第一章 得与失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 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上帝本来就不是为了公平而存在的,它的存在,反而印证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和黑暗。 那些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的人,又怎么可能对那些即便付出一切,得到的却微乎及微的人所承担的痛苦与挣扎,感同身受? 那么,如果可以选择,让你拥有憧憬而不可得的生活,给你万贯家财,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但代价是你的灵魂,你接受吗? “要跟我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聚拢,将整个夜城都包裹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留下刺目的余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街尾肮脏的巷道里,一个女人身着绣有靛蓝色精致花纹的烟灰色旗袍,轻举着一把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角落里瑟瑟抖的人影,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衣衫褴褛的乞丐,头顶上遮着破纸箱,听到声音颤抖着微微抬起头,饥饿和寒冷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早就成年的他,却瘦小得如同一个孩子。 他是在做梦吗? 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样肮脏的贫民区里,看到光鲜亮丽的女人呢? 他一定是要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要跟我做个交换吗?”莫念凝重复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不变,明明应该是温暖的笑容,可为什么就是令人感到莫名的冰冷和距离? 乞丐张大了嘴,一个踉跄扑倒在泥泞的水塘里,头上盖着的破纸箱翻落到一边,立刻被风卷走了:“好……好饿……” “我能让你衣食无忧,让你站在这座夜城的顶端,拥有那梦幻般的生活。”莫念凝蹲下身子,说话不急不缓,盯着眼前这个在泥泞里挣扎的乞丐,眼神中没有一丝的同情,“代价是你的灵魂。你愿意吗?” “饿……好饿……” 乞丐的嘴里始终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字眼,但那炙热的目光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求。 “我知道了,你的灵魂,我收下了。”莫念凝嘴里喃喃说道,左手轻轻抚上了乞丐的额头,就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瞬间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乞丐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雨不停地下,真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连倒映在水塘中的影子,都是扭曲的黑色。 物质…… 莫念凝停住脚步,移开了一边的伞,仰望着天空,黑色的雨水密密麻麻地落下,打湿了她的脸庞。 到底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这样充斥了**和伤害的人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光明?到那时,满目疮痍的心,又要如何被治愈?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雕花的大门紧闭着,似乎从来都不曾开启过。 莫念凝躺在沙里,无意识地抚着怀里的猫,留声机里传出女人怀旧的歌声,刚刚才接下一单生意的她,非但没有任何快乐的迹象,反倒愈地沉重。 “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杜笙手里端着从外面“抢救”回来的盆栽,瞥见莫念凝无精打采地窝在沙里。他是这里最年长的,几乎是看着莫念凝长大的,但从容貌看上去,却大不了她几岁。 莫念凝回过神来,放在茶几上的琉璃瓶内依稀闪烁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这就是她与那个乞丐签订契约的标志,等到七天后,乞丐的灵魂就会回到这个琉璃瓶内。 “风暴来了。”狂躁的风,席卷着雨密集地打在窗户上,“笙哥,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待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几乎是从记事就留在这,莫念凝早就把这间当铺视为自己的归宿,近来却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生,令她十分不安。 “没事的,去休息吧。” 杜笙擦了擦被淋湿的衣服,莫念凝的话提醒了他,最近的夜城确实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有人在秘密谋划着什么,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们的感觉从来就不会错,这个夜城迟早有一天会生巨大的变革。 莫念凝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吵闹的身影跑了进来。 “哎哟呵,这雨大的!” 杜笙笑着走过去,扔了条干毛巾给说话的人:“擦擦吧,别感冒了。” “笙哥,怎么就你一个啊?”白宸在原地跳了几下,甩了甩身上的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瞥见店里空空如也。 “阿凝先去休息了,你也快进来吧。” 白宸是这里最后一个进灵魂当铺的,记得当初在为了留在这,白宸在当铺门口足足跪了七天,杜笙于心不忍,才将他留下。 至于他执着于此的原因,或许就只有杜笙才知道。 “黎塘那小子呢?他不会还没回来吧?”白宸的嗓门很大,莫念凝在房间都能依稀听见,“这都十多天了,在外面音讯全无的!……” “我相信黎塘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别担心了。” “谁担心他了?笙哥你老惯着他可不行,他那副爱理不理人的臭脸,我想着就气。” 杜笙只是笑,不说话。 ………… 而与此同时,那个十多天在外不回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里。 “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满目惊恐地在昏暗的废弃工厂里乱窜,跌跌撞撞,而他身后是如同死神修罗般冷漠的黎塘,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你要什么?钱?女人?还是权力?我都可以给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不要杀我!” 中年人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脚下被绊到,一个踉跄扑了出去,额头撞在机器上,立刻迸出了血花。 而黎塘依然只是冷着一张脸,他给那个男人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而那个男人却依然不满足。人这种东西还真是贪心,**永远都是一个无底洞,拥有了一切,就渴望拥有得更久。 要是这个男人配合,自己交出灵魂,他也不至于在外面追了这么久。 “不要……不要……” 中年人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限,瞪大的眼睛几乎能流出血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废弃的工厂里回荡开来,男人的灵魂被收走,暴风雨愈演愈烈,黎塘那张冷漠的面孔,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惊雷闪现,只剩下一具被血浸湿的**,躺在黑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有得必有失,所谓能量守恒,也不过就是这个道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章 疯妇 连续几天的暴风雨后,终于迎来了看似安宁的平静,久违的阳光照着这座夜城,制造出虚假的光明与希望。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 熙熙攘攘的夜城街头,一个穿着高叉旗袍的女人唱着跳着,风情万种,像极了从那千百度出来的歌女。 梨花苑的伙计跳出来,手里抄着根棍子,朝着她的脚边就打了几下。 “你这个疯女人!怎么又来了?要疯到别处疯去!再敢来,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那个女人不跑,反倒贴了上去,围着那个伙计“呵呵呵”直笑。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 “去去去!你这个疯子!谁是你的郎了?!”伙计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女人的额角磕到台阶,血花迸溅出来,伙计举起手里的棍子,刚想打过去,看到这一幕,不禁收回了手,“快滚吧!你这个疯子!” 在场的都是些看热闹的人,一场哄笑,那个女人也跟着笑,低低的…… 是呀,她确实是个疯子,要不然怎么会被人打了,还坐着笑的道理?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哎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喂……”女人疯疯癫癫地唱着往回走,跟刚从转角出来的黎塘撞了个满怀,坐回了地上,“这是谁的眼珠子又没带啊?” 之前磕破的额头,渗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你……是谁?”黎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但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似曾相识。 “呵呵呵呵呵呵……”女人扶着墙站起来,斜着身子朝他直笑,“我是谁?我是鬼。那你又是谁?” 黎塘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鬼迷了心窍了,居然会跟一个疯子搭话,这座夜城逼疯的人,还算少吗?要是每个都去搭话,可不得忙煞了他? “诶?你别走,你把我撞疼了,这是要跑?”女人突然一把拦住他,“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黎塘皱了皱眉,没心思再跟一个疯子闲扯。今儿个又有人找他接单子,神神秘秘的,只派了个代表过来,什么主都做不了,白白浪费了一上午的光景。 “呵呵呵呵呵呵……”女人的笑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黎塘抬脚就要回当铺,那个女人却一直跟在他后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道又不是你修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怎么就是跟着你呢?”她脸上的血开始凝固,继续唱着没唱完的曲,“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一向讨厌麻烦的黎塘,今儿个偏偏算是撞上了个大麻烦,招谁都不能招疯子,这疯子疯起来,哪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不过,直到回到灵魂当铺,黎塘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对那个疯子的脸似曾相识。 “啊啊啊,烦死了!我说你带个什么回来不好,带个疯子回来?”白宸对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黎塘大叫,“这都一天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黎塘不说话,只是看着院子里那个女人,不会错的,就算长得不像,眉眼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神韵也不会假,这个女人跟阿凝实在是太像了。 女人头上的伤口被莫念凝包扎了起来,这会儿正靠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低低地哼着小曲,听见白宸的声音,也只是朝着屋里的几个人一副痴颠的笑。 “来这里的,哪个不是疯子?”莫念凝领着那个女人进来,目光盯着黎塘,很久才又冷冷说道,“对一个疯子都这么狠,也不愧是你。” 她指的是那个女人额头上的伤。 “呵呵呵……狠……狠……” 黎塘没有做出半点解释,只是看了一眼莫念凝和那个痴笑着的疯子,径直回了房间。他是冷血果断,但他绝不会动女人和孩子。 而杜笙至始至终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里打着算盘。那个女人,真的是个疯子吗?那一身干干净净的旗袍,精致的妆容,一个疯子,还会这么打扮自己吗? “既然是她自己进来的,就先留下吧,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来者便是客,即便真是疯子,也总会有想要用灵魂交换的东西。 “我们这又不是收容所……”收到另外两个人不满的目光,白宸立马换了个口气,“得得得,你们要留就留,但能不能让她别唱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嗡嗡嗡的……” 莫念凝把她领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洗澡。 女人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不过,之前穿着衣裳没现,她身上居然都是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交错在一起,背上、手臂上、脚踝上……到处都是。 她是个疯子,平日里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但那些细长的旧伤,无非是被鞭子打的。 “你叫什么名字?”莫念凝将她的头绾起,擦洗着她的后背,无论如何也洗不去那遍布的淤青和疤痕。 女人只是笑,微微眯着眼:“呵呵呵呵……名字是什么?” “嗯……就是别人都是怎么喊你的?” “疯子……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我也确实疯了……”女人将澡盆里的水撩起来,水珠在灯光下出奇异的光彩,“呵呵呵呵呵……” 莫念凝不说话,静静地、轻轻地,替那个女人洗着身子。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对这个女人好,灵魂当铺的人,本就该像黎塘一样无心、无情,一切都该只是为了收取灵魂才对,不该插手这座夜城的一切,更不该泛滥同情。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黎塘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莫念凝的房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声,沉寂淡漠的眼眸低垂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很在意吗?”杜笙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脸上带着亘古不变地笑意,慢慢靠近,“阿凝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和你一样,不过,你尚且知道你的亲人是谁,她却从出生以来,就是一个人。”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房间里女人痴痴傻傻的笑声不断,黎塘什么都没说,只是喉咙里模糊出了一声“嗯”,算是对杜笙的回应。 第三章 羁绊 墨蓝色的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伴着朦胧的弦月,痴痴傻傻的疯笑声和间断的歌声从莫念凝的房间传出来,给静谧的夜,也带来了一丝热闹,可那份热闹,却蕴藏着抹不去的淡淡的悲伤。≧ 黎塘的房间很简洁,甚至简洁得有些过头,少了分生气。 他从走廊回来后,脑子里就盘旋着杜笙的话,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你为什么哭呀?” 这是莫念凝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在灵魂当铺的门口。 二十二年前,他的双亲被害,兄长又狠心将他抛下,独自逃亡,若不是灵魂当铺的掌柜素萱出手相救,他可能早就死在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羞羞羞!” 小小的黎塘抹干净眼泪鼻涕,倔强地跳起来,抽着鼻子:“谁……谁说我哭了?!是风吹的!风吹的!”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意,她看着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靠了过去:“我叫莫念凝,你可以叫我阿凝。”莫念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他看着莫念凝热切的目光,有些犹豫,撇了撇嘴,“父亲和母亲都叫我宁儿,宁静致远的宁。” 小阿凝愣了愣,又是一串笑声:“你怎么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跟我一样,都是ning。” 黎塘不说话,有些生气地靠着门边坐下,垂着脑袋,眼眶慢慢又红了起来。想起父亲、母亲……大家都被烧死了,哥哥也不要他了,再不会有人“宁儿宁儿”地喊他了。 笑声突然停下,小阿凝有些不知所措,从她记事起,记忆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素萱姐,一个就是笙哥,他们两个都很温柔,也很强大,给了什么都没有的她依靠,就算没有父母的她,也不会感到悲伤。 “喏,这个给你,对不起。” 年幼的她还不懂得体谅,只知道素萱又带回来一个孩子,她只是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和她一样,在这里得到温暖和快乐,忘记那些悲伤和不愉快,做她的第一个朋友。 黎塘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这是素萱姐姐给我的,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它说,很灵的哦。” 黎塘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窝火,就好像那个笑容,是在嘲笑他从此就是个孤儿了一样。 一把拍开递过来的手:“你走开!不要你管!” 小小的护身符顺着弧度被扔出去很远,落进了院子的草堆里,小阿凝惊叫了一声,扑倒草丛里,带刺的灌木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脚踝,却依然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阿凝气得哭了出来,扁着嘴,眼睛红红的,盯着手足无措想要过来一起找的黎塘,一个字都没说,一把推开他,哭着逃了进去。 跌坐在地上的黎塘也感到莫名的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那个女孩子来找他的,一开始就不要理他,不就好了吗?! 抽着鼻子,抹着眼泪,在草堆里找着丢失的护身符,直到第二天,杜笙在草堆里现了睡过去的黎塘,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护身符。 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还给她,不过,她可能早就忘记了,当年的宁儿,今天的黎塘,她所知道的,也只剩下现在这个冷漠的黎塘了吧。 不过,那也是他活该。 关了灯,空气里依然回荡着淡淡的歌声……直到深夜,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第二天,莫念凝带着那个疯女人下楼的时候,另外三个人表情凝重地围坐着,看她的眼神分外的严肃,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 白宸刚要站起来说话,被黎塘一把拉住:“没什么,你暂时别再露面就好。” 莫念凝看杜笙,他什么都不说,甚至不看她,只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而已。而白宸也难得附和起黎塘的话,连连称对。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她不说话,黎塘只当她是默许了。 “几点了?几点了?”疯女人突然从莫念凝的身后跳出来,到处寻找着钟表,“呀!都这么晚了!今儿个可是要迟了!”说着便夺门而去,往她昨天的来路跑。 “诶!”莫念凝一个失神,没抓住她,刚要追上去,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你干什么?松手!” 这么冷的眼神,也只有对着黎塘的时候,才会出现。 “回去!”黎塘同样黑着一张脸。 白宸一直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生过什么,为什么阿凝会这么讨厌黎塘,甚至可以用恨来描述。虽然他也不喜欢黎塘这小子,但也不至于这么厌恶。 杜笙拦着他,不让他上前,横亘在这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也好,怨恨也罢,总该要解决,一味地逃避,只会越积越深,适得其反。 “你放开!我的事跟你没关系!”顾及到刚刚的谈话,她本只是想拦一下,没想追出去,可黎塘这么阻挠,反倒激起了她内心的抵触。 莫念凝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一如小时候那样。黎塘倒退了一步,回头远远瞥见屋里那个着淡淡白色柔光的琉璃瓶,压低了声音问:“笙哥,这是第几天了?” “最后一天。” 黎塘暗骂了一声,立刻也追了出去。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如果能早一天,哪怕是半天,得到消息,他也一定会把麻烦都清除。 还记得跟莫念凝签下协议的那个乞丐吗?如今他可是夜城富——李邱生刚找回的私生子。协议的内容本当不能外泄,可那个小子在昏迷前只记住了一句话——莫念凝要抢走他的灵魂。 才得到一切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再回到地狱? 黎塘早就说过,人的**永远都是一个无底洞,怎么都无法填满。 那个“乞丐”对莫念凝的脸有印象,要想继续享受这样的财富,就一定要除掉莫念凝。李邱生找了个画师将他形容的莫念凝画了下来,到处搜捕。 可他们居然迟钝到现在才得到消息,莫念凝一旦露面,就会被李邱生的眼线现,就算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李邱生手底下的几千人。 何况,他们是在阴阳之间的夹缝中苟活的人,掌柜有铁则,不能无端取人性命,违者禁闭3o日。 偏偏是今天,最后一天,李邱生为保儿子的性命,一定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铲除莫念凝!都怪他,要不是昨天让那个疯女人跟了回来,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莫念凝!” 第四章 冲突 “笙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杜笙看着那个着白色柔光的琉璃瓶:“冷静点,让我想想,施术者一旦身亡,这个契约就会自动消失。 ≦” “就因为这样,我才着急啊!” “所以,要提前终止契约。”杜笙一把抓过琉璃瓶,就往外走,眼神坚定了很多,“有黎塘跟着,阿凝不会有事,我们要做的是善后。” 施术者死,契约失效,但同样,如果没能在契约规定的时间内,拿走对方的灵魂,施术者依然会受到影响,力量会渐渐流失,直到枯竭身亡。 这也就是为什么黎塘一开始没能拿到那个中年人的灵魂后,就需要花费十多天的时间才结束。 这种契约其实也不过是个霸王契约,谁强,谁就是胜者,于双方而言,都是一场豪赌。 既然李邱生以为只有阿凝才会危及到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性命,那么就让他和白宸去做个了断,阿凝和黎塘的出现,反倒会成为他们行动的掩护。 “莫念凝!”另一边,黎塘追上莫念凝的时候,已经身处闹市,他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你疯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么讨厌他的声音,讨厌他的样子,讨厌他的一切,甚至连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都让她压抑到无法控制。 冰凉的手攥着她的手腕,不容动摇。 咬了咬牙,刻意放柔了声音,他知道的,越是厉声,她越是抵触:“阿凝,跟我回去,那个女人,我会去找……” “黎塘……”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的身边擦过,莫念凝盯着他的眼睛,嘴角那抹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闪躲。 这一次,她推开了他,黎塘没有再追上去,愣在原地,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连些许的温存都没有留下。 他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够不再失去,就能够保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可现在,他有了保护的力量,却不再被需要了。 在热闹的街市找一个疯子,并不难,莫念凝没绕几个弯,就看到了斜倚在梨花苑门前,那个唱着跳着、风情万种的女人。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口中窃窃私语,大多是来看笑话的。谁不知道梨花苑里面待的都是些听戏的大爷,也就疯子敢这么瞎闹腾。 “还真是个疯子,又来了,打都打不走。” “就是啊,不过听说啊,这女的以前可是千百度的铁招牌,叫什么……什么柳凝的……” “诶,得了得了!可省省吧!你怎么知道?就你那样,还能进过千百度?” “嘿!你还别不信,老子以前拉车的时候见过,听说啊,是攀高枝,被甩了,被人活生生给打疯的……” “啧,可惜,长得这么俏,偏偏是个疯子……” ………… 莫念凝站在人群中,听着从各处传来的闲言碎语,远远地听着那个女人的歌声。 “诶,来了来了!好戏开始了!” 伙计抄着根棍子,嘴里骂骂咧咧地从梨花苑跳了出来,这回不由分说,抡起棍子就打,那个女人一边躲闪着,嘴里却还“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娘的!这是你来的地方吗?你这个疯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棍子抡起,却没有打下去,围观的人突然停止了窃窃私语,目瞪口呆地盯着。 莫念凝接住伙计的棍子,轻轻一转就夺了过来,一棍子打在了伙计的背上,打得他直龇着牙哭爹喊娘。 女人坐在地上,靠着门边,额头的伤口破开,不停地渗着血,看着倒地的伙计失神地、低低地笑。 原来这伤口,是这么来的…… “好啊!还带帮手是不是?!”伙计面带惧色,踉跄着往回退,“你们等着,非给你们点教训才长记性!” 莫念凝不语,扔了手中的棍子,抱着女人的肩膀将她扶起。女人的眼神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推搡,莫念凝安抚地搂着她轻拍:“回去吧。” 女人一把推开她:“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姑娘,你别管她了,她就是个疯子,天天来这闹,那伙计也是烦的没办法才打的。”有好心人上来提醒她,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也开始散去,都连连称是。 女人靠在门边唱着,远远地朝里面看,好像里面有她要等的人一样。 人群中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匆匆离开:“快去通知福叔。” 梨花苑门前恢复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女人依旧斜倚在那,直到伙计带了人出来,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反倒是“呵呵”笑个不停。 “砰!” 一声枪响,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乱作一团,疯女人却在第一时间扑到了莫念凝,子弹擦过,打穿了梨花苑的大门。 “给我上!” 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莫念凝一把推开伏在她身上的女人:“快走!别跟过来!” 她也不是第一天在灵魂当铺做事,是谁想取她的性命,她多少能猜得到,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明目张胆,在大街上就敢出手。 不过,也不愧是李邱生! 让那个女人别跟着,她却反倒跟着跑在他后面,嘴里不知道叫叫嚷嚷着些什么。 “这边!”在过巷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将莫念凝拽了进去,不由分说,拖着她往深处跑。 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因为那个女人,她差点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依李邱生的脾性,一定会不择手段。 她确实太不理智了…… “待在这里别动。” 黎塘将她带去了一间地下室,里面的布局像是一间卧室,光线很暗,却没有一丝灰尘,显然经常有人住。 才坐下喘了口气,莫念凝就站起来往外走,全当没听到黎塘的话。黎塘拦住她,紧蹙着眉头。 “既然要恨我,就不要在杀死我之前,轻易地死掉。” 黎塘说完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之后,迅离开了地下室,从外面将她反锁在里面。 “黎塘!你干什么?!放我出去!”等莫念凝察觉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黎塘!” 第五章 善后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距离交易开始已经是第七天,为了保儿子的性命,李邱生满城搜寻莫念凝的踪迹,毫不避讳,青天白日地就在街道上对她大肆追杀。≥ 黎塘把莫念凝锁在了他自己的“秘密基地”里,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消失了。而与此同时,白宸和杜笙已经潜进了李家公馆,意图提前终止契约。 “笙哥,他在哪个房间,你知道吗?”公馆的大小远出了他们的想象,也不愧是占据了夜城经济半壁江山的李邱生。 杜笙摇了摇头,盯着楼下突然骚动起来的局面:“时间不多了,他们已经现阿凝了,我们要尽快。” “我来做诱饵,笙哥,其他的就交给你了。”说着,白宸就地一滚,翻到了另一边的走廊,盯着楼下的守备,朝对面的杜笙顿了一下头。 杜笙只说了四个字:“适可而止。”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适可而止,是提醒他不要过火,伤人性命,那是大忌。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只不过有不幸的,也有幸运的,灵魂当铺能做的只是交易,唯有这样,天平才不会失衡。 利用灵魂当铺的能力,强行取人性命的,轻则惩处,重则堕入地狱,不得生。 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必然会被拷上一把枷锁。 白宸故意打偏,一枪打在了那个叫福叔的脚边,巨大的枪响声在公馆内回荡开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宸身上。 守备在听到枪声后,纷纷从外面用了进来,二三十个人对着白宸的方向一阵开火,白宸暗骂了一声,又不能动真格,只好一边虚张声势地开枪,一边急忙往公馆外逃。 “别追了!快,去看看少爷怎么样!” 那个福叔也不是什么等闲的人,知道目标不在于他,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叫手下都折了回去。 白宸坐在公馆外的树上,盯着里面的动静,接下来就看笙哥的了。 李家公馆实在太大,一间间房找过去,怕是来不及,既然找不到,就只有让知道的人替他们带路。 没多久,公馆内就传出来阵阵惊恐的叫声,白宸摇了摇头,还说让他适可而止,笙哥也太夸张了,每次都那么吓人。 “啊啊啊啊啊!鬼啊!” “有鬼!鬼……有鬼……!” ………… 除了那个叫福叔的,其他人都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房间里,契主悬空飘浮在空气中,浑身爆满了青筋,面色黑,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不出来,圆睁的双目,瞳孔收缩,眼角几乎要留着血来,四肢在空气中扑腾,却怎么都移动不了半分。 “你是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就算是大白天,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也不禁让人头皮麻,而这个福叔却是一如的镇定,警惕地站在房间里,盯着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颤抖都没有表现出来。 “来时不喜,去时莫哀,声名权财,不过云烟,早入轮回,早脱苦海……” 杜笙缥缈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荡着,就像是咒语一样,让听见的人都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那个叫福叔的人,不管他接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的额头都渐渐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在恐惧,他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杜笙的对手。 趁他失神,杜笙一记敲晕了他,暂时还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脸,这关乎到日后的所有行动。 而那个悬在空中的人,此刻早就被吓得失魂落魄,杜笙将他拉下,站在他的身后,右手一动,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嘴里还细细念着:“来时不喜,去时莫哀,声名权财,不过云烟,早入轮回,早脱苦海……” 一把捏碎了他的心脏,杜笙才迅地抽回了手,有白色的雾状物从那副失去的躯壳中逃窜出来,在房间里缭绕了一阵,最终回到了杜笙带来的琉璃瓶内。 这样一来,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一半,另一半,就看黎塘和阿凝的了。 “这边!快追!” 黎塘从地下室折返回去以后,才现追兵越来越多,在各个巷子里蹿走,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当机立断,朝着他们的后背开了一枪,向相反的方向引开他们。 “他娘的!别让她跑了!” 受到限制,黎塘根本就没办法放开手去对付,除了逃跑,最多只能对他们造成一些不致命的伤,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没办法从各个巷口蹿出来的追兵中逃脱。 算了,反正他本来也没有要全身而退的打算。 一个晃神,没来得及躲闪,后背中了一枪,血迹沿着他逃跑的方向流了一路。 “这边!” 真是狼狈啊,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受了伤不说,还被逼进了死胡同里。 “他丫的,你们眼瞎了啊!追的是个女人!这是女人吗?!”为的刀疤脸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是黎塘,朝着围拢过来的手下就是一顿骂,最后啐了一口口水,“做了他!给我继续找,不把那个女人逮出来,一个个都给我等着脑袋搬家!” “啧!” 黎塘一把将手里的枪甩了出去,正中那个刀疤脸的后脑,后背的血汩汩地往外流,靠着墙站起来,眼神里一片肃杀。 刀疤男回头骂着就想给他一脚,却看到了黎塘背后袅袅升起的一团诡异的黑雾,将他整个包裹在里面,逐渐形成了一个长满獠牙的恶鬼。 所有人都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娘嘞……” 他身后的恶鬼不断地成长,足有三米高,铁甲加身,额前一个暗金色的“弑”字,铜铃大的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手中执着幽黑色的画戟,咧开的嘴里出诡异的“嘶嘶”声。 这是他的恶鬼,灵魂当铺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那是他们用自由和轮回的权利换来的力量。 也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用出来。 恶鬼的形象不停地完善,而黎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后背的伤口在一瞬间被撕扯开来。 突然,一柄金色的袖镖从后方刺穿了刀疤男的心脏,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出阵阵尖锐的吟声,最后刺中了恶鬼的额头,强行遏止了完成体的出现。 “嚎!!!” 三米高的恶鬼迅萎缩,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气里。 莫念凝站在巷口,冷着一张脸,一言不,直勾勾地看着黎塘。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章 素萱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莫念凝站在巷口,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黎塘,浑身都散着怒气。≥ 人终归还是迷信的,再强大的人,也会害怕鬼神,何况是一帮做足了亏心事的亡命之徒。 莫念凝一步步地从惊魂未定的人群中穿行过去,不急不缓,捡起落在地上的金色袖镖,轻轻擦拭上面的血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不知所措的人群。 “不想死,就滚。”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能被风声所掩盖,但却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等所有人都跑了,巷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具冷掉的尸体,莫念凝站在黎塘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右手紧紧攥着那枚袖镖。 他把莫念凝藏起来,自己引开那些人,为的就是等笙哥和白宸将阿凝带回去,就能没事了。要不是受了伤,刀疤男又非抓到阿凝不可,他也不至于招出那弑鬼,险些吞了所有人的魂魄。 可现在,莫念凝却自己露面,姑且吓跑了那些人,暂时没事,可这么一来,灵魂当铺的秘密就暴露了,何况犯了禁忌,回去,她也必然要受罚。 “黎塘,心脏被人刺穿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可知道?” 他不说话,低着头靠坐在墙根,许久摇了摇头,盯着莫念凝,抬起了手:“扶我一把吧。” 她愣了一下,攥着袖镖的手又紧了紧,僵持了很久,看他一副狼狈的模样,便也提不起把他怎么样的兴致,可刚伸出手去,就被一把扯过,猝不及防,后颈被猛地重击,一下倒了过去。 长叹了一口气,黎塘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莫念凝,从她手里将袖镖夺了过来,既然他罪孽深重,也不怕再多这一样。 “呵呵呵呵呵呵……” 远远地传来一阵痴傻的笑声——是那个疯女人,身影在巷口跌跌撞撞的,她居然也追过来了。 “过来。”黎塘朝她招了招手。 女人歪着头咬着手指,慢慢靠近,癫癫地笑着。 黎塘扶着墙站起来,将莫念凝交到了女人的手里,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我知道你没疯……送她回去吧。” 这个女人没疯,谁都没有疯,真正疯的人,是他才对。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伤口被撕扯开来,血沾满了整个后背,在迷宫一般的深巷里穿行,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朦胧,疼痛也麻木了,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莫念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里,女人远远地坐在地上哼着小曲,杜笙和白宸静静地坐在楼下喝茶。 摸着隐隐痛的后颈,试着回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记忆却在巷子里断片,金色的袖镖也不见了。 那……黎塘呢? “笙哥,这事算完了吧?” 杜笙没有直接回答,淡淡地笑着:“或许吧。”说着就要出去看看他的宝贝盆栽,白宸也追了上去。 “诶诶诶,笙哥,虽然这事完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没搞懂……” “你想问阿凝和黎塘的事?”杜笙打断他,手里修剪的动作不停。 白宸沉默了一下,才又正色问道:“他们俩之间生过什么吧?” “是。”杜笙的回答简单干脆,白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追问下去,涉及到他人的**,他本不该多问。 杜笙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坐在了庭院的躺椅里,眯着眼,像在思考着什么,一副老头子的姿态,与他的年纪着实不符。 院子里的古槐树遮挡了大半的日头,白宸过去没有立刻问,只会静静地坐在一边。 “灵魂当铺,原先只有一个人。”杜笙抬眼看着头顶的槐树,“是这里的掌柜。” 白宸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没有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又是从哪里来的……” 三十年前,杜笙还只是夜城的一个公子哥,仗着父亲的财力,在夜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跟所有的公子哥一样,整天出入于歌舞会所,过的尽是些奢靡放荡的生活。 可是总有一天,会对这样的日子感到厌倦,追求更加新鲜的事物,而这一切的来源就是灵魂当铺的掌柜——素萱。 在认识素萱之前,他从来没听说过灵魂当铺这个地方。 他以为在这个夜城,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包括那个女人的心,可他却连灵魂当铺的门都踏不进去,他每天都去,可始终都见不到她一面。 有人奉劝过他,不要跟灵魂当铺沾上关系,原因却是荒谬得让他笑——那个女人是阴间来的鬼魂,灵魂当铺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地方。 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叫人来闹事,险些毁了这间古老的铺子。 “素萱是吗?你不怕死吗?”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盛气凌人,可无论他做什么,换来的都只是她淡漠的眼神:“生亦何哀,死亦何惧?钱财盛名,爱恨情仇,不过是一场空梦,你杀不了我,真正死去的也只是你的心。” “等等,笙哥,虽然我也不想打断你,但这事跟阿凝和黎塘有什么关系?”白宸的手指敲着石桌,单手支着下巴,打断了杜笙的回忆。 “她死了。” 杜笙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很轻,轻到白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即便是他们,也不会轻易死去,何况那是灵魂当铺的掌柜? 杜笙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褪去,眼神里的悲伤满溢。 “我抛下了一切,在这里陪着她,但也不过才几年的光景……二十多年前,素萱先后救了两个孩子,一个是阿凝,一个就是黎塘。” 他跟家里断绝了往来,陪在素萱的左右,直到十年前,他舍弃了轮回,跟素萱一样,成了阴阳之间的使者,只不过那时,素萱已经不在了。 “这我知道,阿凝和黎塘都是在这长大的。”所以他才奇怪,听起来原先的那个掌柜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连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杜笙,都能被“感化”咯,成了现在这副好脾气,那阿凝和黎塘在这里成长,理应被保护得更好,怎么会滋生出那么大的仇恨? “受恩于人,当如何?” 杜笙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笙哥,你这是在考我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杜笙闭着眼苦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缥缈,听不出一丝的情感:“没错,当涌泉相报……可黎塘却杀了素萱,就在我和阿凝面前,亲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七章 伤疤 “可黎塘却杀了素萱,就在我和阿凝面前,亲手……” 那晚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血染红了整个世界,黎塘手中的古剑刺穿了素萱的心脏,不偏不倚,一招致命。 二楼的窗口,莫念凝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垂着眼眸,一言不。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可她就是没办法释怀,素萱是她视同生母般的存在,是她唯一的归宿,而黎塘却总是一次次地破坏她仅存的一点幸福。 她想过要问黎塘为什么,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杀了素萱,可每每看到他的脸,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天晚上如同修罗般无情冷漠的面孔。 杜笙的样子很平静,从他的声音里甚至听不出一点愤怒的情绪。 白宸的舌头就像是打结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刚刚听见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湿热的风从树隙里吹过来,老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一串的白色的花,在风中摇晃摇晃,四周除了呼吸声、风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安静得就像是在做梦…… 怪不得…… 这就对了…… 怪不得阿凝那么恨黎塘…… 要换做是他,别说恨,可能早就一刀了结了黎塘。 白宸抬起头,看着莫念凝空荡荡的窗口,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被人揪住了整个心脏。 “笙哥……你就不恨他吗?” 这一次,杜笙没有回答,或许心底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恨的吧。可他知道,死去,对素萱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她活得太久了,久到再也无所留恋…… 他陪伴了素萱二十多年,却从未见她笑过,那副淡漠的眼眸,恰恰是在印证她早已死去的心,而直到她的心脏被黎塘刺穿的时候,嘴角那抹笑意是那么的真实。 李家公馆。 “老爷……” 福叔小心地叫着那个阴郁着脸,靠在沙里抽着雪茄的男人。 “查得怎么样了?” 福叔点了点头,弓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李邱生的面前:“老爷,据我所知,在整个夜城,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灵魂当铺的人。” “灵魂当铺?……”李邱生沉吟了一下,眉间的沟壑愈深刻。 他听说过那个地方,传言是死人往生的去处,在那里能用魂魄交换一个心愿,简言之,就是典当灵魂的地方,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从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个地方。 难道说,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当铺? “老爷……老爷……?” 福叔连连叫了他好几声,李邱生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段先生请您明儿个去梨花苑听戏。” 段淮宁? 李邱生揉了揉隐隐疼的太阳穴,将手中的雪茄放在了一边。 夜城的上层,主要还是分为政治军方和商人,要么有钱,要么就有权,否则就只能乖乖被人踩在脚底。 这个段淮宁,他有所耳闻,几年前突然崭露头角,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大笔的家产,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既然都不是软脚虾,那么只要不威胁到彼此的利益,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各的财,相安无事。 现在李家才刚出事,段淮宁就主动邀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不会是听戏这么简单。 “老爷……怎么回?去还是不去?” 昨天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老爷把风头压了下来,但难免会有人得知了小少爷遇害的事情,老爷这会的情绪不比平时,就算福叔他跟了老爷几十年了,也不敢擅作主张。 福叔看着李邱生逐渐沉静下来的神情,小心地开口。 “去!当然要去!”李邱生站起来,深吸了一口雪茄,目光坚定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后生能掀起什么浪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他突然顿住,“阿福,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那个人知道柳凝还活着。只是……”福叔顿了一下,对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邱生。 “只是什么?”李邱生愈没了耐心,阴着一张脸,最近的事情令他焦头烂额,找不到一个泄的地方,只有越烦躁。 “只是,听手下的人说,那天在梨花苑门口,柳凝跟小少爷所说的那个女人在一起,好像认识。”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传言有几分真假,不过在这个时候,任何消息都可能是关键,李邱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杀死小少爷的人,即便是灵魂当铺动的手。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有意思!柳凝和那个女人!” 本以为柳凝不过是个了疯的落魄歌女,没想到居然还跟那个女人,甚至是跟灵魂当铺有瓜葛,有意思! 看来这些年来,他对夜城的有些势力实在是太宽容了,以至于谁都敢在他头上动土。他们大概是忘记了,在这个夜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给我备辆车,我要出去一趟。”福叔刚要出去的时候,李邱生又补了一句,这事既然扯上了柳凝,那他有必要去会会老朋友了。 夜,悄然无息地降临,暗得如同深渊一般的夜城被炫目的灯光点燃,到处都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盛景,可明白人都知道,这繁华下面掩盖着的是何等的肮脏。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莫念凝自打醒来后就在房里没有出去,期间除了白宸和杜笙来看过她后,就再也没人进来过。市中心喧闹的声音散在空气中,被风席卷着,最终驻足于这个古老的当铺门前。 女人不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她,一副痴颠的表情。 “跟我在一块的那个人,你见着了吗?他怎么样?” 沉默了很久,莫念凝才又问出声来,就算再厌恶他,她也不想黎塘真的出什么事。 一面恨之入骨,一面又担心他的安危,害怕有一天,黎塘如果真的先她之前死了,她又该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继续在这个绝望的世界活下去。 或许对他的恨,早就成了她还活着的证明。 女人盯着莫念凝的脸,微微眯着眼睛,歪着头,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气轻轻说道:“死了……呵呵呵……死了……” 莫念凝的心口一抽,几乎忘记了呼吸。 死了……?! 第八章 梦魇 “你说什么?”莫念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睁大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一种莫名的哀伤,颤抖着声音重复问着一句,“……你说他死了?” “死了……死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 莫念凝了疯一样地跑出去,一下就闯进了黎塘的房间。 ≥ ≤ 门没上锁,里面是一片灰蓝色,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冰冷的月光在地面上留下婆娑的影子,凉风从窗隙吹进来,轻舞着帘子。 “不会的……不会的……”顾不得夜已深,莫念凝在杜笙的房前大喊大叫:“笙哥!笙哥!”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死了? 怎么会……? “怎么了?”白宸愣愣地站在走廊口,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莫念凝这么慌乱的模样,“笙哥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莫念凝背靠着房门,眼眶里兜转着晶莹的液体,垂着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是不是也疯了?什么时候连一个疯子的话,都能令她情绪这么失控了? “没事了。”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连声音听上去都是那么的虚无,就好像她整个人都是虚无的一样。 白宸看着她回去的背影,皱着眉,突然想起自己手上拿着的药,急匆匆朝着楼下跑去。 黎塘那小子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地下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橙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半张脸上,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这小子,要不是看在你是因为阿凝才受的伤,我才懒得管你!”趁杜笙不在家,白宸偷偷跑来这里替黎塘处理着他的伤。 掀开衣服的那一刻,连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一阵麻。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依稀都能看见森森的骨头。 黎塘是杀了人的,犯了规矩,所以才会被笙哥罚在这个地方禁闭,这样重的伤,还要不吃不喝地关上一个月,怕是鬼神都难吃得消,真不知道笙哥此举,公报私仇的成分有多少。 白宸心里犯着嘀咕,不过想想,黎塘那也是活该,连掌柜这样的恩人都下得去手,丝毫不顾及情面,无冤无仇的,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不要走……”黎塘趴在那,嘴里嗫嚅着断断续续的文字,“哥……” “你说什么?”白宸以为他醒了,“你忍忍啊,你这伤有点麻烦,实在不行,还得给你‘偷渡’个医生进来。” “……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说你瞎矫情什么呢?……”白宸这才现他这是在说胡话,表情痛苦,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么脆弱的黎塘,还真是不多见。 梦里,是一片火光,灼热的温度席卷了整个世界,尖叫声、枪声、房梁烧裂的声音……到处都是,若说地狱,也是过犹不及。 “宁儿,你记住,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离开夜城,不要回来,忘了你是谁,好好活下去!……”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荡,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所谓的家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个倒下的身躯,都被火舌吞噬,父亲、母亲,浑身是血地倒在那,火光将他们隔绝开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哭着、喊着、看着…… “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 门口站着的那个瘦削的身影,是他的哥哥唐远安。 唐远安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瞪大的双瞳充斥着惊恐,小小的身躯,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 他听见了弟弟的呼救声,可他的身体就是无法动弹,甚至连迈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弟弟的呼喊声逐渐被浓烟所掩盖,而他的脸上早就布满了泪,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己的害怕而羞愧,总之,在死神面前,他退缩了,他确确实实丢下了他亲爱的弟弟唐远宁。 尸体的焦臭味混着浓烟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眼前是一片火红,火红的血,火红的光…… 唐远安颤着身体,扶在门边,一阵反胃,最终只是看了一眼被大火吞噬的唐府,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逃离。 他不敢再回头,他不敢再去听里面的人的呼救声,他不敢再在那里逗留,哪怕只是一刻,他是个懦夫、败类,一个连至亲都能丢下的贪生怕死之徒! “啊!”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没有开一盏灯,冷漠的月色透过窗照进来,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一个年轻的身影背光斜倚在沙上,突然惊醒,沉重的呼吸声暴露着他内心的惶恐。 那个梦,又是那个梦,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办法忘记当日的情景。 三十八条人命!唐家上下三十九口,只有他侥幸逃脱,剩下的全都葬身于火海,而那个畜生却依然没有得到制裁,在这个夜城过得风生水起,该来的报应迟迟未到。 “先生。”有人从回廊尽头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客人’到了。” 既然天理不公,那么就让他来替天行道,叫那畜生得到应有的报应。当夜他逃过一劫,或许就是为了这个使命。 抬起手,背对着来人挥了挥手指,示意知道了:“带他去书房。”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带着不一样的目的,耍着不一样的手段,唯有一点能够明晰的是,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杜笙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恰巧撞见忙活了一晚上刚从地下室出来的白宸。 “笙……笙哥!你怎么……才回来啊……?”白宸心虚,就算他再怎么掩藏,那一身的血腥味也瞒不过杜笙。 “他怎么样?” “啊?”白宸的舌头打着结,不知道怎么接话,“哦,哦,没事,死不了,我就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干。” 杜笙没有再追问下去,对于这件事,他也不想过多追究,至少现在他还不希望黎塘出事,难得白宸居然会去照看,那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笙哥!”刚要离开,就被白宸叫住,“阿凝去找过你,可能是出事了,等天亮了,你去看看吧。” “好了,知道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杜笙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似乎比平时冷淡了许多,颇有距离感。 不知道是不是白宸的错觉,这一天下来,除了那个疯子,这里的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 第九章 应约 李邱生应约来到梨花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整个戏班子里都没有几个人影,看样子段淮宁是摆明了要跟他谈些“事”的。 还没走到里面,就依稀听见了传出来的唱声。 一个年轻的身形坐在台下,晃着脑袋,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沿,不远处还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凶着一张脸,不像来听戏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我倒不知道,段先生原来也爱听戏。”李邱生自顾自地坐下,福叔就站在他的右侧。 段淮宁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拱着手,一副抱歉的模样:“失礼失礼,不巧刚刚听得入了神,没注意到李先生到了。”转而看着台上的人,“这美的东西,谁都爱看,听不听得懂,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您说呢,李先生?” 李邱生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接过福叔递过来的烟,微微眯着眼看着台上的演出。 都说这戏如人生,反过来,人生也如戏,只不过这戏里戏外,能分得清明的,世间又能有几个?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们在看台上的人演戏,可台上的人,何尝又不是在看台下人上演的一出出从不重复的剧目?人生百态,其实比任何一出戏都要精彩。 “听说李先生前些日子在找人?”说话间,段淮宁瞥了李邱生几眼,看他没有要恼怒的意思,才继续说下去,“巧得很,我这里倒是有那人的消息,不知道李先生还感不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李邱生挑了挑半边的眉毛,深吸了一口烟,目光始终盯着台上的人影。 “不知道李先生听没听过灵魂当铺这个地方?” 这话一出口,李邱生的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下,上身向段淮宁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目光却显得有些急切:“你是说那个传闻中只有死人看得见的地方?你知道?” 段淮宁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李先生要找的人,不就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吗?” 果然如此,看来阿福说得没错,这事跟那个神叨叨的地方脱不了干系。 李邱生凝眸盯着段淮宁,或者应该说是审视着段淮宁。 这小子既然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却偏偏等到出了事才来知会他,摆明了另有所图,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姓段的年轻人。 “这么说,淮宁啊,今天约我出来,是来贩消息的?”李邱生又靠回了座椅,收起了刚刚急促的眼神,正经摆出一副商人的模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贩’这个字多难听,价格上,李先生意思意思便是了,淮宁今天是想用这个消息换李先生的一个支持,今后淮宁在夜城的生意,还需要李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好啊,要是明码标价还好说,可段淮宁这是要一份人情啊,他李邱生的人情哪是钱可以衡量的? “淮宁啊。”李邱生沉着一张脸,掐了手中的烟蒂,“消息这种东西,得有价值才值钱……” 段淮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知道,李邱生这只狐狸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要他欠一份人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是手上真的有他要的东西,段淮宁也不会轻易来招惹李邱生。 “那是自然,就看李先生想不想听了。” “好!”李邱生突然大喊了一声,站了起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高兴,微微弓着身子,伏在段淮宁面前,“若你这消息果真有价值,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不远处坐着的年轻人始终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李邱生此举,突然站起来,险些就要冲上来,被段淮宁的一个手势打住。 段淮宁回之一笑:“那淮宁就先谢过李先生了。” 又坐了没多久,李邱生从福叔手里接过帽子就起了身。 “台上这位可是京城的名角儿,李先生不听完再走?”段淮宁起来送客,满眼带笑。 李邱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戴上了帽子,径直走了出去。 倒是跟在他边上的福叔,回过头来躬了躬身子,笑得一脸和善:“名角是名角,不过,这听戏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成样子。今儿个时机不太凑巧,老爷下午还有约,既然大戏已经听过,就不陪段先生赏这余兴节目了。” “那李先生走好,淮宁就不远送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李邱生挺直了后背,走出去的时候,冷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色。 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段淮宁能掀起什么浪来,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拿这小子开刀,好好警示一番夜城中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想要他李邱生的人情,也要看他吃不吃得消。 台上的戏子舞着水袖,唱声动人,举手投足间,演绎着别人的悲喜离合。 李邱生走后,段淮宁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盯着戏台上的人,眼神却是失神的模样。 “刚刚我就能杀了他。”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边上坐下,“为什么拦着?” “阿年啊,杀了你,和毁了你最珍视的东西,哪个更令你绝望?”段淮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回去。 段年沉默了一阵:“我知道了。”转而瞥见段淮宁点了支烟,一把夺下,作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烟酒勿沾!” “行行行!”段淮宁失笑,掐了烟站起身来就要走,“我说阿年啊,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段年没有接话,段淮宁的身体他很清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就算他跟爹联手,也没法子替段淮宁根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多拖延些日子。 “不听了?” 段淮宁摆了摆手:“不听了,走吧,回家!” 行,回家…… 段年跟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他的外套。既然他时日不多,那么最后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帮他完成心愿,哪怕只是一个。 段淮宁看着外面正大的日头,嘴角上扬。 明明是一片风和日丽,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莫念凝一早就坐在院子里,可直到傍晚都没有见到杜笙的影子,不过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她真的要就这么轻易地原谅黎塘,担心黎塘吗? “小宸说,你找过我?”杜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念凝一个激灵,回过神站了起来,“什么事?” 第十章 何以释然? “小宸说,你找过我。什么事?”杜笙的声音很轻,淡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莫念凝看着他不说话,明明等了一整天,此刻就在眼前,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坐下,垂着眸子,手里摆弄着落在桌上的槐花。 “笙哥……”杜笙也不急,坐在她对面,很久,莫念凝才出了声,“你知道黎塘会帮我,所以才把那笔买卖交给了我,是不是?” 杜笙一愣,没有回答:“你想问的只有这些?” “是不是?”她又问了一遍,目光盯着杜笙的眼睛。 “是。” 莫念凝吸了口凉气,垂下了头,这样的答案,她不是没有猜到,可当她真真切切听见这样的回答时,却又是另一种失落:“我以为没放下的,只有我。” “放下?谈何容易。” 两个人又是一阵缄默,杜笙抬头望着头顶的槐树,傍晚昏黄色的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她早该想到的,李邱生是何等的人物,笙哥怎么会把这样的买卖交给她,陷她于不义? 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局面。 “他死了,笙哥你就能放下了吗?” 莫念凝苦笑,当年的事情始终是横亘在大家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更别说是要拔了它。 “那阿凝,你呢?这些年来,你当他是你的丈夫,还是仇人?” 丈夫……吗? 是了,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她都快忘了,那个人曾经也是她的丈夫。 莫念凝没有回答,或许她自己也没有答案。二楼的窗台里传出来那个疯女人的歌声,飘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或许我还恨他,但我并不希望他死,就这么活着,让我一直恨下去就好。”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会上瘾。爱一个人会,恨一个人也会。 沉默了很久,杜笙起来往屋里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背对着她:“他在思过阁,去见一面吧。” 思过阁……? 这么说,他还没有死? 突然想起那片消失的袖镖,怪不得,明明她犯了禁忌,笙哥却迟迟没有将她送去思过阁…… 杜笙走后,莫念凝坐在院子里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湿热的空气中带着槐花的清香,白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遇见杜笙出门。 “咦?笙哥,这么晚还出去啊?” 转眼看见院子里沉默着的莫念凝,他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生了什么? “嗯。”临走时,又朝白宸补了一句,“对了,小宸,今天就别去那了。” 白宸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杜笙走远了才明白,他指的是思过阁。不过那小子伤那么重,不去真的行吗? 笙哥果然还是记恨黎塘的吧。 白宸如是想着,一个转身几步跑到莫念凝面前:“阿凝!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天黑了,进去吧。” “那个女人只是个普通人类,一直留在这,真的好吗?”白宸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没有理会到莫念凝有没有在听,“阿凝?” “嗯?”回过神来,愣了几下,才顺着歌声的方向,看着房间的窗口,“既然笙哥也没有反对,就暂时让她留在这里吧。”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对黎塘那小子那么狠,对一个陌生的疯女人倒是挺关照的……”白宸走在前面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看着莫念凝又沉默下来的样子,讪讪闭了口。 是啊,连一个陌生的疯子都能这么包容,却偏偏对那个朝夕相处的人那么狠心,不但是白宸不懂,她自己也快说不明白为什么了。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伤口也早就该结痂了,却始终无法释怀,芥蒂反而愈来愈深。 女人看见莫念凝回了房间,停止了唱歌,歪着脑袋,朝着她浅浅地笑,“人要是死了,会去哪?会不会什么都没了?” “人死了,会去奈何桥。”莫念凝把女人带去梳妆台,梳着她的头,“一碗孟婆汤,解今世千愁,忘了生前的羁绊情仇,轮回往生。” “这可不成,忘记了,就什么都没了。”女人一副苦恼的样子,“那我就是死了,也定不会喝那孟婆汤的。” “为什么?这么痛苦,忘记了,不是更好。” 想起那天在梨花苑门口听见的话,若是属实,那她身上的伤口便有了解释,到底是什么样的酷刑,会将一个人逼疯?而有着这样惨痛经历的一生,为什么却偏偏要选择铭记? “不痛苦,一点儿都不痛苦,他们打我的时候,才疼。不过那样,我都没掉泪珠子。”镜子里的那张脸一如既往地笑着,仿佛那些伤痛都与她无关。 安排女人睡下后,莫念凝却久久无法入眠,笙哥说黎塘没事,在思过阁,她到底该不该去?去了又要说什么?恐怕也只是伤人的话。 罢了,好歹也是因为她才被牵连,见上一面就回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受了点伤吧。 夜里很静,只有虫鸣声一串串地响着,思过阁的门被打开的时候,远远地,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莫念凝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思量着待会要怎么开口。 可结果看到的,只是昏暗灯光下趴在石床上陷入梦魇的人影,四周的地上还散落着带血的绷带。 莫念凝瞪大了双眼,几乎忘记了呼吸,没有任何的思考,身体自己就扑了过去。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明明那天还跟她说着话的,明明她已经阻止了那只弑的完全体,不该被反噬啊,不该啊…… 直到瞥见灯下那颗带血的子弹时,莫念凝才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受了伤还强行召唤弑鬼,简直就是找死,这个呆子! 他的上身被白宸绑满了绷带,一天下来,几乎被血浸透了,深吸了一口气后,莫念凝颤着手将黏在伤口上的带血的绷带拆下。 白宸毕竟是个男人,没有那么细心,伤口也只是处理了个大概,莫念凝重新小心地缝合着他背后的伤,每一下都让她心惊。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连她都没有觉,眼泪在簌簌地往下落。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 “对不起……” 安静的思过阁里,只有两种呼吸声,一声呢喃从黎塘的嘴里出来,莫念凝立刻侧耳凑了过去。 “……对不起,阿凝。” 第一十一章 嫉妒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对不起,阿凝。” 呢喃声从黎塘的嘴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莫念凝轻轻抚着他的眉眼,手上还沾着血,很久才颤着声音,说出了那句她从来都不敢当面说出口的话:“你这个呆子……要是没有那件事,该多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恨,变成了一种逞强,甚至是一场赌博,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原谅他了,或是心里还有他。如今看来,真是可笑。 不管怎么伪装,在乎就是在乎。 冰凉的唇吻在他隐隐烫的额头,这么近的距离,令她紧张得有些颤:“呆子,在我说原谅你之前,你都不准有事。” 呢喃声渐渐淡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莫念凝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放轻了动作,一点点在伤口上绑上加了药的绷带。 门外边,白宸靠着墙,握紧了双拳。 虽说笙哥交代过,不过还是放心不下,过来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知道阿凝和黎塘之间肯定有过什么,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亲近的关系。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放大、蔓延,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莫念凝在思过阁守了一夜,黎塘的意识一直没有恢复,烧的症状虽然有好转,但失血过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那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估摸着大半个夜城都有耳闻,何况李邱生的眼线众多,要想在医院安安稳稳待两天,压根没有可能。 说起来,杜笙也只是许她来见一面,没说她能留下照看。 杜笙近来总是傍晚出门,天亮才回来,好不容易才在沙边看见了正与白宸交谈的杜笙,莫念凝过去便是单刀直入:“笙哥,你把他放出来吧,人是我杀的,进思过阁的,应该是我。” 两个人皆是惊讶地抬头,只是杜笙很快收敛了情绪,让她坐下:“阿凝,你从小在这长大,应该清楚这里的规矩。” “我知道。思过阁是给犯了禁忌的人悔悟的地方,坏了规矩的是我,所以受罚的理当受罚。”两个人一言一语,完全没有顾忌到白宸还在场。 又是那阵莫名的妒忌,白宸不自觉地皱着眉,肃穆地看着莫念凝:“阿凝,三十天的闭关,你受不了的……” “受不了的人,是黎塘。”莫念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笙哥,那枚袖镖是素萱姐留给我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素萱”这两个字,一直都是禁忌,谁都不愿提起,听见这样的话,杜笙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渐渐又露出了倦态:“好吧……好吧……你要去就去吧……” “笙哥!阿凝胡闹,你也任着她胡来吗?”他们确实与常人不同,但并不意味着肉身就能承受得住更大的考验。断水绝粮,哪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仅仅半月,或者更少,一周,就会死。 黎塘受了重伤,笙哥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照看,可阿凝进去,就真的是“闭关”了。 “白宸,你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要阻拦。”她的身上还沾着黎塘的血的味道,就像是一道警钟,时刻提醒她,那个人就要死了。 白宸闭了口,他从没见过莫念凝这样的眼神,记忆中,她就像是那只猫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没有所谓,仇恨也好,在意也罢,只有在与黎塘有关的时候,才会看见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莫念凝。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觉得那么不甘…… 最终,莫念凝还是如愿以偿,进了思过阁,密闭的暗室里面,透不进一丝光线,只有石床边的台灯着橙黄色的光,勉强赶走些许黑暗。 她没有后悔,甚至没有后悔当日用袖镖杀了那个刀疤脸。 黎塘被接了出去,听白宸说,杜笙找了个精通医术的朋友,黎塘的情况已经好转,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阿凝。”白宸靠在思过阁被紧锁的门上,仰着脸,背对着思过阁,手里点了一支烟,“我接了个委托,明天就出城,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要撑住,笙哥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回头我再去求求情,说不准就让你出来了。” 莫念凝没有说话,在里面待着,仿佛连时间都是静止的,过去几天了都没有感觉,好在白宸时常会来跟她说说话,才不至于连思维都变得混沌。 “一路小心。” 白宸掐了烟刚要走的时候,总算听见里面传出来了声音,提着的心眼也算是放下来一半。抬头看着墨蓝色的天空,眉间的沟壑始终打不开。 十天了,阿凝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光是出城就要花去两天的时间,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黎塘啊黎塘,你上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才让阿凝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白宸摇着头,苦笑着连夜往城外赶。 一个时辰前,他去找了杜笙:“笙哥,这是我第二次求你,也应该是最后一次。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阿凝是绝对承受不住思过阁的考验的。” “她执意要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杜笙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身着一件灰色长袍,浑身都透着不容人靠近的冷漠,“灵魂当铺之所以能久经不衰,是因为人都有**、有所求。一个连性命都不在乎的人,我又能奈她何?”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追究,阿凝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她受苦,之所以明知道袖镖是阿凝的,却还是将黎塘关了进去,甚至刻意不告诉阿凝,其实也是出于私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笙哥,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心吧?” 狠心?他要真的狠心,就不会夜半了还记挂着,无法入眠。 “这里有一份委托,城外关林村近来有鬼魂作祟,你去处理一下。”杜笙突然岔开了话题,终了,回过身来,镇重其事地盯着白宸,“这是命令。” 白宸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有接下了委托,不了了之,走到门边的时候,顿了一下:“那么,笙哥,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这份委托,就当做是交换。”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杜笙颓然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晦暗的夜色。 阿凝说的没错,一场大的风暴就要来了,可偏偏连当铺内部都不安宁……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一十二章 妥协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 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白宸连夜赶往城外的关林村,说起来,那里其实是他的故土,他的母亲就葬在那里。 关林村闹鬼? 笙哥给他的委托书上面清清楚楚的注明了,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是怨灵作祟。 可白宸怎么也想不明白,那里虽然贫苦,但民风还算淳朴,不像是会有怨灵出没的地方,怎么会有怨灵这种东西? 所谓怨灵,是心中有恨,对此生的执念过重,死后魂魄不愿往生。恨越深,力量越强,甚至可能自行化作实体,混在人群中,与常人无异。 越是靠近那里,不安的情绪就越是浓郁。 而同样不安的,还有杜笙。 白宸离开后,他彻夜未眠,在房里整整坐了一夜,思量着那些已经生的和将要生的事情,直到清晨的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才长叹了口气,径直去了思过阁。 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思过阁的门被打开,刺目的光倒射进来,杜笙穿着灰色长袍,背光而立,房内的那个身影斜靠在石床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宛若一个被遗弃在黑暗中的人偶。 听见声音,莫念凝的眼睛动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门口的人影。 杜笙进来将她扶正,坐在石床边,扫视了四周一圈,空气中依稀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黎塘留下的,因为不通风,所以久久没能散尽。 “黎塘醒了。”杜笙此言一出,莫念凝的眼珠子又是一动,沉默了片刻,杜笙又继续说道,“古有将功补过之道,你虽犯了禁忌,但也不至于要以死赎罪。” “……不……不要告诉他。”莫念凝的唇张张合合数次后,最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这几个字。 哪怕是现在,她也依然不忘逞强。倘若这一劫能安然渡过,那她会继续对黎塘的恨,直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的那一天。 这是何等的矛盾,又是何等的深沉。 素萱、黎塘,她谁都不愿舍弃,就当她是贪心好了。 “好。”杜笙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父亲看着卧病的女儿一样,有心疼,有无奈,“走吧。” 经过这一遭,或许杜笙该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把思过阁的规矩改改了。 他将莫念凝带了出来,意在让她将功补过,所以事情并没有结束,或许这么说会更清晰一些,事情才刚刚被拉开帷幕。 “这位是段年,段先生。”休养了两天,莫念凝总算是有了气力,杜笙说的这位段先生就是段淮宁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黎塘和她都是段年救的。 莫念凝只是远远地打了声招呼,就坐进了沙里,那两个男人不知道在那说着些什么,她听不太清楚,也无心打听。 “阿凝,你过来一下。”正着呆呢,杜笙就朝她招招手,“你且随段先生回去,听他指示。” 莫念凝望了一眼坐在那的段年,原来这个年轻人不单单只是来救人的,还是这里的雇主。 只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个穷困潦倒的人,黑色上等料子的中山装,低调沉着,也不像是个追求奢靡权位的。那么来到这里,一不为钱,二不为权,那就是为了仇。 “我明白了。”需要她跟着过去的,不可能会是什么简单的买卖。大多数的委托都是笙哥出面接下,个中细节,她无需过问。 谁都有自己的无奈,谁都有自己的伤痛,局外人无权过问,更没资格说是感同身受。 将功赎罪,她只要记住这四个字就够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了。 来接他们的车里还坐着一个人,穿着浅色的风衣,唇角带笑,目光却是生疏有理,透着商人独有的精明:“莫小姐,请。” 既然接了委托,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最后看了一眼灵魂当铺的牌匾,莫念凝躬身坐了进去,对身边那个带笑的年轻人回以一笑。 段淮宁,二十多年前,唐氏遗孤唐远安。销声匿迹十数年后,突然在夜城崭露头角,身边只有一个唤作段年的年轻男子,两人情同手足,关系如铜墙铁壁不可摧。 临走前,杜笙给莫念凝的信息中仅有这些。 二十多年前吗?似乎是有那么一桩惊世骇俗的无头案,一夜之间,唐氏满门被灭口,手段干脆利落,一把火更是烧光了所有的痕迹。 有人说是仇家上门,也有人说是鬼魂作祟,众说纷纭,总之案情不了了之,真凶逍遥法外。 不过她倒觉得,是小人行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虽未真正目睹过唐氏一门的真容,不过一个人的风骨始终是受到环境的影响的,二十多年前,段淮宁大概也有**岁的年纪了,对他影响最深的,应该还是唐家的风气。 段淮宁如此,那当年的唐家都该是些谦和的人才对。 总之,这次委托的目的该是明了了——翻出当年的实情,手刃凶手,以慰惨死的亡灵。 黑色的别克车载着这三个人离开了隐秘的小巷,一点点开进夜城的心脏,灵魂当铺在他们离开后重新归于安宁。 “你要怎么做?”杜笙在院子里提着水壶,悉心照料着花卉盆栽,黎塘就站在他身后,穿戴整齐,是要出门的样子。 黎塘看着别克车离开的方向,不语。 其实早在五天前,他就醒了,背上的伤口虽然没有愈合,但意识已经恢复,烧也退了,明明应该在思过阁的他,却被安置在自己的房间受到悉心的照料,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理,以至于令他不安。 “阿凝待你到底如何,你现在可清楚了?”杜笙放下壶,转过身来,对着怔的黎塘。 他依然不说话,只是沉着眸子,望着门口的方向,很久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不起,笙哥。” 杜笙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吧,只是,别忘了回来的路。” “嗯。” 没错,他要离开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是更久远,甚至连是否能回来都不确定。昏迷的时候,他梦见了太多的过往,比起在****中纠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了断。 笙哥告诉他,阿凝为了他自请去思过阁受罚,若她真的只是恨他,就不会如此。这样就够了,知道她心里还有他,就够了,至于最终能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心之所向,就是归宿,而这个归宿,总算还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又能再奢求什么?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一十三章 柳凝 先是白宸去了关林村,再是莫念凝接了段淮宁的委托,跟着去了夜城中心,而现在,黎塘也要走了。≥ 没有说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杜笙便也不问。 只知道,当年素萱把黎塘带回来的时候,就刻意隐瞒了他的来历,或许是有着希望黎塘能够忘记的不堪经历,可命该如此,事与愿违,该来的总会来的,黎塘心中有执念,就终究会踏上那条路。 送走了所有人,又只剩下杜笙一个,他躺在摇椅里,眯着眼看着头顶的槐树,明晃晃的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透射下来。他可能真的老了,身体虽然还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但心早就随着岁月一点点老去。 “素萱啊……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样脆弱的表情在杜笙脸上是不多见的,就像是一头疲于奔命的野兽,突然失去了浑身的气力,迷失在了天尽头。 阿凝说,她还是恨黎塘的,但却不愿他死,她要他就这么一直活着,一直被她恨着,直到彼此都失去呼吸的力气。 那他呢?他对黎塘到底还有没有恨?有的话,又有多少?黎塘跟阿凝一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可是啊,人心都是自私的,黎塘毁了他所爱,又凭什么叫他拿着一颗宽容的心去原谅? “呵呵呵呵呵……”一串疯癫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素萱?你在等她吗?” 杜笙稍稍偏了下头,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留在这里,迟迟不肯走,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呵呵呵……”她扶着石桌坐下,单手支着脸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一絮絮槐花,“那又是什么?能吃吗?” “你既没疯,又何必作践自己?”杜笙移开视线,似呢喃似叹息,“柳凝。” 听见“柳凝”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动了一下,恍若失神,耳边听见一阵温柔的呼声——“阿凝……阿凝……”。 转而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像是自嘲一般,三分悲哀,七分疯癫:“不,我是真的疯了,我也不是柳凝,我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疯妇,哪会是那只金凤凰?” 杜笙见她如此,也不多言,或许这样疯疯癫癫的,才是她的出路。从夜城的耀眼金凤,变成如今人人喊打的疯妇,个中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整点的钟声响过,余音混在被风鼓动的“沙沙”的叶子声中,杜笙起来拍了拍落在衣衫上的碎花,转身朝屋里进去:“你既不愿认阿凝,又何必来招惹她,徒添烦恼。” 就在见到女人的第一眼起,杜笙就觉得蹊跷,世上不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人,尤其是那股子神韵。当年阿凝是素萱抱养回来的,虽说从未提起过她的身世,但真要查起来,也不是没有一丝线索。 莫念凝——这是素萱起的名字——莫要思念娘亲,柳凝。 为何?到底是为何来此?她也不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既是疯子,又怎会知道为何?就当她是在作践自己吧,可疯的人,当真又只有她吗? 或许她是在装疯,可又有多少人,明明已经疯了,却偏偏装作没事的样子…… 杜笙走后不久,柳凝轻拾起落花,放在嘴里:唔……苦的…… 随后又是眼中含泪地唱着小曲,一点点地往门边移去:“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她的郎啊,何时才能归来?难道说她与等着素萱的杜笙一样,不过是心中执念未落,苦苦等候的,终究只是回不来的人? 二十多年前,千百度的金字招牌姓柳,单字一个凝,多少人花了重金只求博她一笑,可她却偏偏看上了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用花姐的话说,她那就是“自甘堕落”。 不过,事实证明,她终究是没有看错人的,穷小子一跃成为副军官,万众瞩目,溜须拍马的人比比皆是。花姐也终于肯承认,那人会是她的良人。 功成名就时,便是他来迎娶之日。 他终究是没有违背誓言的,只是她的身价再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歌女,一个风尘女子,又怎么做一个军爷的正房太太?怕是攀得了高枝,却丢尽了他的颜面。 出征的时候,他说过他会回来,回来听她唱曲儿,回来陪她赏花,她信了,也等了,只是没有等到罢了。 那晚的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被一群人从床上揪起,一顿毒打过后,就被扔了出去,泥泞的雨水就好像一条条小蛇一样,游满了她的全身。 如她所说,这般的疼痛,都没让泪珠子掉下来,可是颤颤巍巍倒在泥塘里的时候,那种生怕再也见不到他的绝望,令那热滚滚的眼泪终是混着雨水一起落入心底。 柳凝?柳凝在那晚就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个游魂,一个痴痴傻傻等着她的郎回来寻她的疯妇。 梨花苑内,两个男人齐肩而坐。 “老爷,后天就是大少爷的生辰,家里怕是要请些客人的,夫人让您早些回去,准备准备。”老仆恭叔躬身在傅恺庭耳边道。 李邱生轻抿了口茶水,回过头来笑道:“想不到堂堂一个都统,这么怕媳妇。罢了罢了,今天就听到这吧,我们改日再聚。” “外面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傅恺庭才回夜城半年不到的时间,自然是不清楚这里的事情。 李邱生对身边的福叔使了个眼色,转而拦住傅恺庭,岔开话题:“不过是疯妇闹事,我已经让阿福过去了。你这趟回来,是久住?” “这半辈子的戎马生涯,我也累了,既然回来了,就准备在这扎根,漂泊久了,落叶总得归根吧?”傅恺庭客套地回着,有意无意地看向外面,不知道为何,似是听到了故人的声音,又仿佛是他的错觉。 “好,好!”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下来,李邱生远远看见福叔朝他点了点头,“那改天再聚!代我向弟妹问好!” 傅恺庭提脚刚要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身边的恭叔吩咐道:“叫阿诚带上人,帮着警卫科的,好好整治一下这附近的治安,尤其是诸如疯妇之类的,我不想听见类似刚刚的事。” “是,老爷。” 李邱生看着傅恺庭先行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烟,冷哼一声后,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十四章 傅家 李邱生看着傅恺庭离开时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老爷,这就让他们相见,是不是太早了?”福叔过来小心提醒,待在李邱生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但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才是。 李邱生冷哼一声:“那样岂不是太无聊了?叫人把柳凝给盯紧了,这些日子我不想再听见有关于她的风声。” 柳凝啊柳凝,你可是我的意外收获的一张王牌,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抛出去? 如是想着,李邱生紧跟傅恺庭之后,离开了梨花苑,这两位大人物一走,梨花苑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不少。 “哦,对了。”走出去没几步,又突然顿住脚步,“备份礼,难得碰上书朗在夜城过生辰,别怠慢了。” 傅恺庭坐在车里,心里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悬在那,放不下去。 二十年前,他出征行军,归来时,家里却早已物是人非,真可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还是没能守住寂寞,等他凯旋归来。 如今他声名远扬,权财双收,家中有贤妻相伴,膝下有孝顺子女,又何必去想那当年的伤心往事? 柳凝啊柳凝,我未曾负你,便是对那几年最好的交代。 “恺庭,你看看,后天酒会要请的客人名单上,还有没有要添的?”说话的是他的夫人,周芳兰,第一次随傅恺庭来了夜城定居,必要的人情关系,还是得打点打点的。 傅恺庭脱了外套,对着名单上的人看了半天,指着最后一列问道:“段淮宁和段年?这两个是什么人,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难怪,这两个都是段老先生的曾孙,段老先生对我有恩,虽然已经过世了,那也不能怠慢了他的后辈不是?”周芳兰口中的段老先生,便是段年的曾祖父段景阳。 段家世代都是宫廷御医,医术精湛了得,二十年前,周芳兰在福沧县染了当地的恶疾,多亏碰上段景阳也在福沧县游历,才得以治愈。如今,段老先生虽已过世,但难得有幸在夜城碰见他的两个曾孙,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 “这些你决定就是了,我看也没有什么遗漏的人物。”傅恺庭将名单交还给她,周芳兰是出生富贵的大小姐,深谙人情世故,交往应付这方面上,傅恺庭远不如她。当然,这份名单上的都是这个夜城的商政大亨,这场酒会也算是他们来到夜城后,彼此间的第一次近距离交锋。 周芳兰见傅恺庭面有倦色,将他拉到沙上坐下:“怎么了?不是去听戏了吗?” “没什么,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个疯妇,扫了兴致。”转而问道,“安妮呢?还没回来?” 周芳兰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肩:“哪会这么早?再快也得明天才能到。” “这丫头都离家五年了,我这不是想她吗?” 傅安妮是傅恺庭的次女,五年前被送到国外学习,这趟回来正好能赶上兄长傅书朗的生辰。 “你啊,疼书朗要是有这一半就好了!” 提起傅书朗,傅恺庭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一眼家里:“书朗这小子是不是又去千百度了?” “你看看,你看看,书朗不比安妮是个女儿家,哪能整天待在家里的?必要的多出去结交一些人,也是好的,你呀,也别对他太严厉了。”周芳兰柔声劝着,傅恺庭对这个儿子素来严厉,父子俩的关系并不算融洽。 “我这是为他好!”说起傅书朗,他就头疼,“他是我傅恺庭的儿子,怎么说也是个副司令,哪能整天泡在那种地方?!” “少爷,您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恭叔的声音。 “爸,妈。”傅书朗浑身还带着些酒气,只是远远地看见他们,喊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傅恺庭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你妹妹就要回来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别整天跑那种三九流的地方,带坏了你妹妹。” “恺庭……!”周芳兰推了一下他。 傅书朗微微握紧了双拳,兴许是喝了酒,情绪愈难以控制,紧咬着牙关,脖颈处绷得红红的,半天才沉着嗓子道:“知道了,爸。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他始终还是不敢正面违抗父亲的,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姓傅,有个当都统的爸,什么副司令,根本轮不到他来当。 可是他不甘啊,什么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他完全没有施展抱负的余地,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每天应付的,都是些攀炎附势的嘴脸,这样的日子,他着实是腻了。 “诶,书朗!”周芳兰叫了一声傅书朗,没能叫住他,回过头轻打了一记傅恺庭,“你呀,才刚说过,就又这样了,你也适当多宽容宽容儿子嘛。” 说着,周芳兰就追着傅书朗上去了。 宽容? 傅恺庭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他就是心疼儿子,才不想儿子跟他一样受到不必要的伤痛,千百度那个地方太乱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一个毛头小子哪能分得清真情还是假意?被人糊弄了,抛些钱也就算了,要是像他那样,一辈子都记挂在心里…… 有些伤口是结不了痂的,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最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他就是疼这个儿子,所以才希望儿子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娶妻生子,在他能看得见、能掌控得了的范围内,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后天便是生辰酒会了,地点就定在了傅宅,到时,会有很多的商政名流到场,与彼此而言,都是一次机会。 “莫小姐,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一场交易罢了,哪有什么帮不帮的说法?莫念凝看着大大落落坐着的段淮宁,段年这是在不远处喝着茶,谁是主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段先生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只管交代了。” 段淮宁笑,给了她一张照片:“这个人叫傅恺庭,是个都统,后天他的长子过生辰,我应邀出席,理当是要带个女伴的,不过……” 照片上的人一袭笔挺的军装,眉间透着英气,单就样貌来说的话,不像是玩弄权术的人:“不过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不过届时,李邱生也会在场。”段淮宁眉眼带笑,静静地看着莫念凝的表情变化。 第一十五章 酒会 “不过到时,李邱生也会在场。≧” 莫念凝思量了一下,才想起来李邱生是哪个人物。事情才过去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想必李邱生也不会这么健忘,这就忘了丧子之痛:“先生在担心什么?” “担心说不上,只是想事先提醒莫小姐一声,再决定去还是不去。”段淮宁自然是希望莫念凝能去的,如果在那样的酒会上,让李邱生看见,他苦苦寻找的人就在眼前,却又不敢动手。 那样精彩的表情,他是怎么都不能错过的。 “先生不是说过要携女眷出席吗?若我不去,难道要那边那位段年先生男扮女相,随您入场?”莫念凝说话时语调波澜不惊,段淮宁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段年,不知道脑子里出现了什么画面,“噗嗤”笑了一声。 “前些日子,李先生倒确实是追索过我的踪迹,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那位少爷遇害时,我正被李先生的人缠住,若我是凶手,怕是分身乏术。既是如此,问心无愧,又何必躲着藏着,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莫念凝说得真诚,段淮宁则是细细地听着,嘴角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那要是我告诉了李邱生,莫小姐是灵魂当铺的人,那又如何?” “那么,先生该担心的就应该是您自己了。” “哦?怎么说?” 莫念凝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在考她:“一个跟灵魂当铺有关系的商人,不论是谁、什么身份,都会有所忌惮吧。” 本当听说是派了一个女人跟在左右行事,他还担心过一阵子,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阿年,给莫小姐准备的房间怎么样了?”段淮宁突然话锋一转,岔开话题,问着一旁的段年。 段年明显愣了一下,放下茶盏:“早就准备好了。” “那就请莫小姐委屈一下,在寒舍暂住一段时间了。”段淮宁说着就站了起来,“这边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莫小姐请自便。” “段先生。”莫念凝也站了起来,叫住了他,“您应该知道,这笔交易一旦开始,谁都不能让它停下。对于最终要付出的代价,我想问问您,您真的不后悔吗?” 眼前的这个人还很年轻,恰风华正茂,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他现在所执着的东西,真的值得用灵魂来交换吗? “吾心所向,何以言悔?” 段淮宁一笑置之,只留下短短的八个字。 既是无悔,那她便不必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两天后的酒会上。 “傅都统,李先生。” 莫念凝穿着一件珍珠色西式旗袍,胸前是青蓝色的精美手工刺绣,长被一支金丝翡翠簪盘起,腕上是一只青玉镯,挽着段淮宁的手臂,静静地站在一旁,素雅清丽。 本与傅恺庭相谈甚欢的李邱生闻声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段淮宁等人。 这个女人…… “阿凝……?” 李邱生微眯着眼,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倒是傅恺庭像失了魂一样,僵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莫念凝,嘴里似呢喃似呼唤。 在场的几位,包括周芳兰,一时间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之中。 “原来傅都统跟我的女伴认识?”段淮宁打着哈哈,先打破了尴尬,那么亲昵的称呼,怕是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几乎是一瞬间的,傅恺庭立刻收回了刚刚那副失神的模样,重新审视着段淮宁身边的女人,很像,尤其是那对眸子,但能肯定的是,她绝不是柳凝。 这么多年了,她就算回来了,也该跟他一样老了。 “你们是?”傅恺庭将视线转到段淮宁身上。 段淮宁礼数性地行了个礼:“晚辈段淮宁,这个是家弟段年。傅都统来了夜城,我们兄弟二人本应早日登门拜访的,奈何有事耽搁了,真是失礼了。” “不碍事不碍事,这种虚礼就不必拘泥了。”周芳兰先迎了过去,仔细瞧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的曾祖父段老先生是我的恩人,那么大家便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作甚么?倒显得生疏了。” 说话间,段淮宁偷瞄着李邱生的脸色,他的目光始终在莫念凝的身上徘徊,带着隐隐的提防和敌意。 “书朗和安妮就在那边,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玩得开心点,把这里当自己家,别太拘束了。”周芳兰笑意盈盈地回声挽住傅恺庭的手臂,这两个年轻人,她是看得满心欢喜。 临了,段淮宁依旧是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目送傅恺庭等人走进了人群。 悠扬的舞曲适时地响起,段淮宁不由分说将莫念凝带了进去,而段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所踪:“莫小姐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我之前可没听说,莫小姐与那位傅都统有这么深的交情。” 这事,她自己都想不通,这个傅恺庭应该是半年前才到的夜城,先前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更别说这么亲昵地喊她了。 “世上同名的、样貌相似的,多了去了,那位都统怕是喝多了,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是吗?一个都统,在酒会开场就饮醉了酒,还堂而皇之地与客人的女伴搭讪,这倒是新鲜。”段淮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略有些咄咄逼人。 这时候,音乐一变,节奏倏地快了起来,莫念凝心不在焉,一时没跟上,差点被绊倒。 “段先生。”莫念凝突然冷静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等道理,应该不需要我在此重申。先生若是担心我会因为私人恩怨,妨碍到先生的计划,大可放宽心,灵魂当铺还不到砸招牌这么没落的地步。” 她说的这么直接,段淮宁反倒是放心了。 “哪里的话。”段淮宁岔开话题,“先生小姐相称,未免太过生疏,引人怀疑,莫小姐不介意的话,在人前,就跟阿年一样,叫我淮宁,我也便称呼小姐为阿凝,如何?” 莫念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曲终了,两人退出舞池,她才不解地问道:“先生今夜带我来此,不会只是因为缺一个女伴吧?” “当然。”段淮宁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容,目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视前方,“这不就来了?” 第一十六章 怀疑 段淮宁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容,目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不就来了?” 顺着视线看过去,段年领着李邱生正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远远地就寒暄上了。 于莫念凝而言,这次的委托是极具风险的,且不说中间还要涉及到什么身份的人,单就目前看见的几位,都是大有来头,甚至可以说,整个夜城的未来,就掌握在酒会中的这群人手里。 再有,这次非但要她跟在委托人身边,连具体要做的任务、目的,都没有人告诉过她,若不是相信笙哥的判断,她是绝不可能接这种买卖的。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有动作,便牵一而动全身,整个夜城说不定都会经历一次变革。 “等一下李邱生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段年站在莫念凝的身边,佯装与附近的人打招呼,小声提醒着她。 莫念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面前不停说着客套话的两个人。 “李先生,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工夫,总算把人给您带来了。”段淮宁压低了声音,有意无意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至于要做什么,李先生随意,只要最后别让淮宁为难便是。” 李邱生心中暗忖,段淮宁将这个女人带来这样的场合,是料定了他不敢造次,哪怕只是看在傅恺庭的面子上,也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他李邱生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的人,段淮宁短短几日就请来了,看来还是不能小瞧了这个后生,倘若有一天成了敌人,应该会相当棘手。 酒会的中心,三个年轻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中一个就是今天的主角:傅书朗。 “哥,你的面子可真大,过个生日都这么大的排场,可真是羡慕死我了。”说话的是傅家的次女,傅安妮,一袭珠粉色露肩小洋裙,头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卷,挽着傅书朗的手臂调侃。 羡慕?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些人不过是看在父亲都统的身份,才来溜须拍马的,哪是为了他这么个小小的傅书朗? “你这丫头,改天你过生日,排场可不定会比现在小。” 李小曼“噗嗤”笑出声来:“你们兄妹俩的感情还真是好,这么多年没见,还这么亲昵,真叫人嫉妒。” 李小曼是李邱生的女儿,今天作为李邱生的女伴出席。李邱生的妻子早逝,多年未婚,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 “这还嫉妒什么?你若是想要,我这哥哥就送你了,赶明儿你嫁过来,我们三个天天待一块儿,多热闹!” 傅安妮和李小曼早就有书信往来,两人一见如故,相见甚欢,在这夜城,能不为权财利益去交友的,已是寥寥无几,两人自然是相当珍视彼此。 “安妮,你又拿我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我说真的呢,是不是,哥?”傅安妮推了推沉默的傅书朗,她这牵红线呢,怎么都不配合一下? 傅书朗没有回答,只是顺着李小曼的视线看过去,正是李邱生和段淮宁的位置,而令他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静静站在他们边上的莫念凝。 前些日子,李邱生满城搜寻的,不就是这个女人吗?听说还动用了警备署的人手。 “你们都朝那张望什么呢?都不听我说话。咦?那不是李伯伯吗?跟他说话那个年轻人是谁?” “是淮宁哥。”李小曼下意识地接话,看到另外两人投过来的目光,才又接着解释了一句,“以前跟爸爸出席宴会的时候,遇见过几次。” “咦?这可不是只遇见过几次的表情。”傅安妮唯恐天下不乱,八卦的情绪一旦上来了,就很难被抑制下去,“怪不得叫你嫁给我哥,还不乐意,原来是有了心上人了。” “安妮,你再这么侃下去,小曼以后都不敢来家里玩了。”李小曼涨红着脸,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傅书朗出来打着圆场。 傅安妮一把松开傅书朗的胳膊,紧紧抱着李小曼的手臂:“哥,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们女孩子感情好,才会这么调侃呢。” 李小曼只是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她在意的倒不是段淮宁和她父亲,而是那个跟段淮宁一起出席的女眷,此刻正坐在李邱生的对面。 “莫小姐?”李邱生支开了阿福,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李先生。”莫念凝抬头看了一眼走远的段年和段淮宁,原来今天让她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见见李邱生。 李邱生深吸了一口,吐了口烟,他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谦卑,也没有惶恐,甚至乎,看不到一丝情绪的起伏,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人偶。 “听说莫小姐是灵魂当铺的人?”李邱生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意在炸她一炸,却没想到,对方依然是波澜不惊的面庞。 浅酌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后,莫念凝重新正视着李邱生的眼睛:“若我说不是,李先生会相信吗?” 一记反问,巧妙地将问题又抛还给了李邱生,他自然是希望眼前这个女人跟灵魂当铺没有关系的,若传闻属实,灵魂当铺可不是他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李邱生突然“爽朗”地笑了几声,故意岔开了话题:“莫小姐气质出众,我在夜城却从没听说过莫小姐,不知道小姐在夜城是否还有亲人?” “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市井村妇,承蒙段先生的赏识,才能得以见识这样的场面。”客套间,她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李邱生,“若说亲人,我自小便是孤儿,身世如何,我是一概不知。不知道李先生这么问,有何用意?” 李邱生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之前没现,但刚刚傅恺庭那一声“阿凝”,倒是提醒了他,这个女人和那个柳凝,神韵上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偏偏两人的名字里还都带了一个“凝”字,莫念凝,莫念凝,难道说是莫要思念柳凝的意思? 若真是如此,柳凝当年可是怀了身孕的?!这个莫念凝,莫不是柳凝的女儿吧? 可疑……实在是可疑…… 李邱生一个人在那越想越远,他本就生性多疑,何况最近遇见的事情对他多有不利,难免会揣度更深。 他今天能站得这么高,手上不沾点血,是不可能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稳,最怕的不是有多少愣头青的挑战,而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回来找他报仇。 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要是做的不彻底,夜里,他怕是不敢睡觉。 第一十七章 谈判 “没什么,只是看着莫小姐,觉得面熟,与我一个故人倒是有几分相像。”李邱生随口推脱着,若是孤儿,嫌疑就更大了。 莫念凝失笑:“先生说笑了,面熟是自然的,前些日子那满城流传的画像,不就是先生所为吗?” 不知为何,自从见到李邱生后,她就无法平静下来,话里话外,始终带着刺,有意让他难堪。 若非是他,前些日子也就不必吃那么多苦头,至于黎塘,也不至于险些命丧黄泉。 “确是如此,那既然提起旧事,莫小姐就不给个说法吗?”李邱生显然也有些动怒了,不管人后如何,但人前,哪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的? 这个女人,未免不识好歹。 “逝者已去,生者勿念。命盘之上,世人皆有自己的命数,强求不得。”她停顿了一下,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哀乐,“这世间本就不公,李先生该是比我清楚才对。” 多少人,连活着都成了奢望,而又有多少人,却能穷奢极欲,随意践踏他人。不公,本就是世间常态,就像黑暗,只要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 他李邱生如今爬得有多高,见识到的绝望就该有多大。 “难道说,我那儿子的命盘上,也刻着终有一天被你们除掉的命运?” 喧闹的酒会,加上酒精的作用,加剧了他胸中的怒火,竟不经思考地质问了出来。 现在的李邱生,不是夜城叱咤风云的老大,而只是一个失去爱子而悲痛的父亲。 愤怒,会让任何人都失去理智,不论那人平日里有多么的老谋深算,步步为营。 “若我说,没有那场交易,你至死都不会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又当如何?” 其实,在她去找李家遗孤的那天,那人的阳寿就已经尽了,若不是以灵魂相换,换取七天的富家子弟的生活,或许李邱生到死也想不到,自己曾有那么一个儿子,会活活被饿死在贫民窟里。 李邱生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想起已逝的儿子而悲痛,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话而怒火中烧。 雪茄被扔进酒杯,瞬间熄灭,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既然灵魂当铺这么有手段,莫小姐可知自己的生母是谁?” 莫念凝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是被父母抛下的,素萱姐从未向她提起过她的身世,只说命该如此,叫她勿念勿扰。 听李邱生的口气,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自是无父无母的,既然他们抛下了我,不计我的死活,我便没有必要再去自寻烦恼。” 莫念凝始终把持着心里最柔软的一块,装作无所谓的冷漠表情。如今她活在阴阳之间的夹缝中,既非鬼魂,也非常人,就算知道了,又当如何? 是责怪,还是体谅? 这世间的冷暖她看得多了,弃子求荣的亦不在少数,于那些人来说,他们也并非错了,只不过是在孩子和前途之间,作了个选择罢了。 是否残忍,是否值得,那都不过是后话。 李邱生微微眯着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人,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还有那看似没有破绽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心中的郁结加深。 他忽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福叔见了,立刻走了上来。 “正如莫小姐所说,有些事,都是命里注定了的,就好比莫小姐在这夜城遇见了生母一样。不过,既然莫小姐没有兴趣,那李某也就不便多言。” 语毕,也不看莫念凝是何反应,李邱生大步流星而去,福叔则是诚惶诚恐,急急跟上。 就算不是真的,若能给对方带去些许的彷徨,他向来都是不吝于说谎的。 正如莫小姐所说,有些事,都是命里注定了的,就好比莫小姐在这夜城遇见了生母一样…… 就好比莫小姐在这夜城遇见了生母一样…… 李邱生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莫念凝的眉头越皱越深,李邱生的话,她能信吗? 但这若是真的,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人?为什么见到了,却不肯认她? 对面的酒杯里,还漂浮着那支被丢进去的雪茄,仿佛是一个丢了魂魄的躯壳。 正当她失神的时候,酒会中心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喝醉了,在闹事。 “你们都给我闪开!别拦着我!” 远远就看见一个中年人,穿着粗布蓝衣,跟这个酒会格格不入,涨红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因为怒气。 “我今天要替小涵讨个公道!傅恺庭!你个龟孙子儿,给老子滚出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整个酒会都处于一种谜一样的沉闷中,中年人的声音混着不可忽视的怨恨,在整个公馆里面回荡开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毒药一样,在这里蔓延。 “怎么回事?!”傅恺庭在人群中阴郁着一张脸,低喝出声。 恭叔立刻诚惶诚恐地朝着手下的人挥手示意:“老爷,是个市井酒徒,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混进来了。” 今儿在场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人,竟敢让他当众出丑? 得到恭叔的示意,几个黑衣人迅聚拢上来,跟那个中年人扭打在一起,谁知那中年人会点拳脚功夫,过去的三五个人刚靠近,就被打翻在地。 傅恺庭的脸色愈难看,真真恨不得让那人吃枪子,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又不好作。 段淮宁示意了一下,段年叹了口气,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人扣在地上,压低了声音:“想活命,就别乱动。” 段淮宁有意要留下这个人,毕竟看他的样子,敢在这样的酒会上闹事,叫傅恺庭丢尽了颜面,绝对跟傅恺庭有着深仇大怨 可谁知那中年人不吃这一套,歪着头啐了一口:“呸!老子今天来这,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傅恺庭,你这个龟孙子!你这个畜……” 情急之下,段年一记敲晕了这个中年人,复又看了一眼段淮宁和傅恺庭的表情,假笑道:“傅先生,此人为了钱财多次向您诋毁勒索,先生仁慈,既往不咎,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 言下之意是,这场闹剧只是个误会,这个中年人不过是为了勒索钱财而故意诋毁傅恺庭。 三言两语间,不但给了傅恺庭一个台阶下,也给了在场所有宾客一个解释。 第一十八章 鲁深 原本尴尬至极的场面,被段年的三言两语所化解,虽然不见得相信他的说辞,但在场的几位,谁的手里又没有几笔人命官司呢? 既然有人出面,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相信是不会有人拒绝的,至少那些想攀附傅恺庭的不会。 站在傅恺庭边上的周芳兰向恭叔使了个眼色,随即向着满场的宾客笑道:“一场闹剧,让各位见笑了,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话音刚落,欢乐的舞曲重新奏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照不宣地换回了轻松的神情,各种寒暄玩笑,就好像刚刚那场闹剧根本没有生过一样。 傅恺庭对段年刚刚的反应赞赏有加,不过,却并没有表露出来。段老先生于他的夫人有恩也好,方才段年替他解围也罢,说到底,这两个姓段的兄弟,都是夜城的商人,无商不奸,他并不想与商人有过多的交集。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机灵。”只是,周芳兰对他们倒是愈有了好感,。 傅恺庭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而段年依段淮宁的意思,在傅恺庭那群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人偷偷带出了公馆,藏了起来。 “段年段公子,是吗?”折回来的时候,公馆的偏门口,有一个人影,背光而立。 段年不由怔了一下,没想到会是他追了出来,笑了两声,走过去:“今天是书朗少爷的生辰,不待在酒会上,怎么出来了?” “有人在我家里闹事,理当是由姓傅的来处理,哪能劳烦客人?” 傅书朗站在偏门口,随着段年的靠近,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方才那个酒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跟他的父亲傅恺庭是有仇怨在里边的,搞不好手里还有什么把柄,若让他落在别人手里,怕是会成为心头大患。 “今儿个书朗少爷是主角,哪能劳烦少爷亲自动手,那岂不是晦气?”段年亦不让步,脸上挂着从段淮宁那学来的假笑,并不打算将那人交出去,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不成? 段年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时候,凑在了傅书朗的耳边,轻声道:“书朗少爷是不放心我吗?” 傅书朗沉着脸,紧抿着双唇,一言不。 放心?他凭什么放心眼前这个人?就凭母亲说的,段氏兄弟的曾祖父曾是母亲的救命恩人?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今天在场的,有几个不是为了攀附他父亲而来的? “你……”傅书朗刚想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下枪响,紧接着就是恭叔准备的那几个礼花在空中绽开,出同样巨大的响声,枪声混在其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现在书朗少爷放心了吗?”段年眼神一动,冷笑了一声,擦着傅书朗的肩膀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个段年……! 傅书朗皱着眉,定定地看着段年的背影。 深处高位,他自小就被告诫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伪装的面具。他可以做个花花少爷,一生碌碌无为,但决不能陷进官商之间的恩怨。 眼前的这个人,他不信,所以更不会相信段年真的杀了那个酒徒,但就算心里再清楚不过,也不能撕破脸,坦然说出来。 “醒了?” 傅书朗想的没错,昨晚的枪声,是段年早就准备好的,本以为追出来的只会是个小角色,这小小的花招足以蒙混过关,却没想到跟去的会是傅书朗。 总之,这个酒徒还是暂时保下来了,用了些手段,让他直接就昏睡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那酒徒名叫鲁深,就是鲁智深的那个鲁深,是个莽夫,有些腿脚工夫,昨晚要不是他喝了点酒,加上段年又是突然出手,以快制胜,怕是一时半会还拿不下这鲁深。 鲁深刚醒过来,酒劲似乎还没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眯着眼睛看着房间里华丽的装潢,一阵犯懵,听见声音,闻声看去,是一个满脸带笑的男人。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眼前这个人的笑,却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段淮宁看他还犯着懵,也不着急,喝了口茶,半天才又问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哦,他想起来了,昨晚他喝多了,一时冲动,跑去找傅恺庭那个畜生,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一个小子打晕了。 “老子让你救了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眼前这个年轻人既然救他,就肯定有什么目的,宁可被当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也不愿受人牵制,没了自在。 鲁深翻身下来,摸着隐隐痛的后颈,只是看了段淮宁一眼,就要离开。 “你我都是同一类人,何必走得这么急?” 鲁深突然顿住了脚步,冷哼了一声。 同一类人?跟他? 一个是锦衣玉食的富商,一个是粗衣淡茶的小老百姓,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哪来的同一类人的说法? 不过回头看见段淮宁那不躲不闪的眼神,又不像是在胡诌,难道说…… “你跟傅恺庭那小人也有仇?” 段淮宁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如今苟活于世,不过是为了寻仇,而与傅恺庭有无关系,那只当是后话。 当年他虽尚且年幼,但是非善恶总是分得清、记得住的,何况那葬身火海的,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儿。 鲁深站在门边上,定定地看着段淮宁。 这世上,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奇妙的,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而更多的时候,人会有这种选择,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 “那么,先生愿意赏脸,与我合作吗?” 不论这人来历如何,单看昨晚他敢为了另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傅恺庭的公馆闹事,义字当头,却勇而无谋,这样的人,如果利用得好,也不失为一把利刃。 何况,真要打起来,阿年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自古以来,强大的人,从来都不是一支独大,往往是身边有着可以信任托付的左膀右臂。 鲁深皱了皱眉,突然抬手:“不必了!我的仇,我自己会报。”转身就又要走。 段淮宁不阻止,却突然嗤笑出声:“并非我不相信先生的能力,只是昨晚的事情要是再来一遍,先生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还能脱身。” “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跟那小人同归于尽!”鲁深本就是个莽夫,听到段淮宁这样的言语,未免觉得自己被小看。他是不懂谋略心计,但他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ps:今天是5.2o,祝大家52o快乐!么么哒!) 第一十九章 鲁深(2) “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跟那小人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段淮宁反问,脸上的笑意撤下后,却是一张冷如修罗的面孔,“怕是你还没能近他的身,就先丢了性命。≥ ” 傅恺庭是什么人物?夜城都统,一个军人。就算他不像李邱生那样精于计算,但身为军人的天性,会令他更加地警惕提防,鲁深未免把傅恺庭想得太不堪一击了些。 其实,鲁深自己心里明白,他再愚钝,也知道段淮宁不是在故意吓他,如果真那么容易得手,在傅恺庭刚回夜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手了。 “既然要报仇,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鲁深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坐了下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也不必拿我当朋友,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哪怕大仇得报后,你反目杀我灭口也没有关系。”段淮宁靠在座椅上,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表情,却又不像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于鲁深而言,如果段淮宁真的能助他杀了傅恺庭,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交易是相互的,他又要付出什么呢? “你放心,你要是能让我取了傅恺庭的狗命,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后我这条命就都是你的!” 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在世,就如同行走于荆棘丛中,若非强大的信念支撑,又怎能顽强地一步步走下去?而对鲁深而言,他的信仰早就死了,如今留在人世间的,也只是一个仇恨的载体。 段淮宁轻笑,这么一来,算是谈拢了,才正式介绍起自己:“在下姓段,名淮宁,先生不介意的话,叫我淮宁便可。” “我叫鲁深,鲁智深那个鲁深,你就跟别人一样,叫我黑叔吧。”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段年径直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坐着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收走了段淮宁面前的茶水:“饭前忌浓茶。” 段淮宁笑,不语,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段年这么管着他了,转而对鲁深介绍到:“这是我弟弟,段年。” 鲁深朝着段年上下扫了好几个来回,突然叫出来:“小子,是你!昨晚是你把我打晕的吧?” 他怎么还记得? 段年眼皮跳了一下,心里碎碎念,假装听不懂鲁深的话,端着那杯茶水,匆匆往外走:“谈好了就出来吃饭,我先下楼去了。” “小子,你等等!”鲁深过去一把扣住段年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打了我一顿,还不承认?想跑?” 虽说昨晚被段年打晕不假,不过,鲁深倒也不至于因此迁怒于他,只是看他身手不错,有些兴趣罢了。 “昨晚情况紧急,多有冒犯。”段年忍着肩膀传来的痛感,手里端着的茶杯一阵轻微的颤抖,若是拼蛮力,他绝不是鲁深的对手。 “黑叔。”段淮宁在身后喊了一声,几步走过去,抓着鲁深扣在段年肩上的手,“阿年自小跟家父在山里采药,手脚自然比常人要灵活强健些,下手或许重了些。不过,昨晚那都是我的意思,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了。” 鲁深顿了几下,眼看着有些尴尬,忽地松了手,摸了摸鼻子,故作爽朗地笑了几声:“没事没事,我看你这弟弟身手不错,想跟他切磋切磋而已。不过,你们这两兄弟倒是一文一武,凑巧得很嘞!” 方才他力道使得大了些,段淮宁这个当哥哥的怕是心疼弟弟了。 段年顿时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松了松肩膀,切磋?呵……他誓,以后绝不要再跟这个人交手。 没等主人开口,鲁深就招呼了一声,自顾自地下了楼,饿了一晚上,他眼睛都快冒金星了。 “下午我要去趟千百度,你找人去给他弄两身衣服来,好好打点打点。”段淮宁看着鲁深的背影,轻声对段年轻声交代。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真要打扮起来,这个鲁深也未必上不了台面。何况,今后鲁深要跟在他身边,也不能轻易叫人认出来,必要的装点还是要的。 回头看见段年眯着眼睛要作的表情,回过神来,又笑着补了一句:“我保证,烟酒不沾。” “命是你自己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身为一个大夫的天性,面对病人,他始终放心不下的,何况段淮宁又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他就更是无可奈何。 父亲曾告诫过,如果淮宁肯放下执念,安心留在山中静养,兴许还能活得长久一些,可他偏偏要来这个花花世界。 在段年眼中,这里有的,净是害人的毒药。 段年的淡漠不过是习惯使然,他们二十多年的情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段淮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却什么都不做? “我早点把事情了断了,你也好早点摆脱我这个病根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见你爹。”这些年来,拖累他们父子的,已经够多了。 段年只是阴着一张脸,左手的拳头又紧了紧,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紧随鲁深之后,下了楼。 记得二十年前,父亲把淮宁捡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他那病根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也没办法治,能做的也不过是多拖延些时日,不至于过早夭折,但每一次病所带来的痛苦,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 段年清楚,每一次病,段淮宁都能挺过来,都只是因为那放不下的执念。他是真的怕,如果有一天,仇人死了,执念没了,段淮宁会立刻倒下。 “少爷,一个人出去?” 段淮宁整了整帽子,闻声回头,笑得一脸和善:“兰婶。”点了点头,“今天阿年还有事,就不跟着了。最近家里有客人,辛苦兰婶一起照顾着了。” 兰婶是家里的女佣,从他们来夜城起,就跟在身边,几乎是段淮宁在这里除了段年外,唯一能信的人。 “少爷真是折煞我了,记得早些回来才是,今儿准备了少爷爱吃的糖醋鱼。”兰婶笑呵呵地朝段淮宁挥了挥手,才转身进了公馆。 即便夜还没到来,千百度也依旧是喧嚣繁华的场面,里面的歌女始终是娇媚动人,进来寻乐的老爷少爷也都是不知疲倦的模样。 “巧啊,傅少爷。” 段淮宁对着侧躺在沙上,半眯着眼的人轻笑。 第二十章 清醒 “巧啊,傅少爷。 ≧ ” 闻声,傅书朗半抬着眼,半天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段淮宁本是在二楼与人商讨生意上的事,在此看到醉醺醺的傅书朗,实属意外。不过,真是有意思,昨晚上才过生辰的傅少爷,居然在第二天的白天就在千百度买醉。 傅书朗只是冷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丝毫没有要理会段淮宁的意思。昨晚那场闹剧,段家两兄弟的临场应变能力,在他父亲眼中,显得他更加的无能。 即便父亲没有明说出来,但那失望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段淮宁倒也不觉得尴尬,热脸贴了冷屁股,却也不急着离开,反倒坐下,笑得谦恭有礼。早就听闻他们父子不和,看来也不单单只是传言。 傅书朗见段淮宁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你是来笑话我的?” “傅少爷误会了,段某绝没有这个意思。”段淮宁要了一杯红酒,放在几台上,“只是奇怪傅少爷明明心怀抱负,却终日在这样的地方消磨日子。” 傅书朗摇着头,嗤笑出声:“抱负?我哪有这种东西?”大手一挥,指着千百度中来来往往的人,“在这儿,我跟他们有什么两样?都是这座夜城的蛆虫。” “当所有人都被黑暗蒙蔽,安于处在泥潭中的时候,那么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就务必承担起把黑暗驱散开,让光明再次普照下来的重担。” “清醒?”傅恺庭坐直了身子,冷哼了一声,像是自嘲,“你觉得我是那个清醒的人吗?” 傅恺庭不说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在夜城,并不乏清醒的人,但却大多活跃在底层,饱经世间冷暖,看透了人心的冷漠,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有些甚至连赖以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是或不是,傅少爷心里自有答案。”段淮宁站起身来,朝着傅书朗举杯,一饮而下,“段某以为,可悲的不是做了蛆虫,而是做了蛆虫,却认不清现实,聊以为那是长龙。”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如当今的夜城,看似繁华昌盛的外表下,其实早就布满了腐烂的脓疮,若再没有人将那些脓疮毒瘤一一清理掉,那么,夜城的幻灭指日可待。 空杯置于几台上,出清脆的响声,等傅书朗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段淮宁已经离开了千百度。 清醒的人吗……? 傅书朗拈起那只空酒杯,突然站起来,将酒杯倒扣在几台上,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千百度,或许他真的可以做点什么。 灵魂当铺的密室内,一颗石头悬浮在空中,着幽幽的光,底座是一个黑色的莲花台,同样悬在空中,缓缓地转着。 如今的铺子内,除了那个疯妇,就只剩下杜笙一人,整整好几天的时间,他都只是在这个地方驻足,远远地看着那颗石头,也不靠近,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 自从白宸离开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所谓的关林村闹鬼,怨灵作祟,倒不如说是瘟疫肆虐来得更确切些。 关林村是白宸的故土,从他母亲过世后,他就再没回来过,时隔十年,没想到会是这么苍凉的景象。 整个村落都被笼罩在乌云底下,颗粒无收,再加上病疫的蔓延,致使村里的壮年纷纷离开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些年迈的老人和没人抚养的孤儿,而这些人中,也大都染了瘟疫。 瘟疫从何而来? 没有人知道。 “你……是小宸?” “王伯伯?”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他甚至连父亲的长相都记不清。 都说乡情淳朴,但在这个世道之下,哪还有善恶之分?他们孤儿寡母,为了生存,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 叫他的这个人,原是关林村的村长,叫王力,为人和善,经常照顾他们,时不时送些米粮过来接济,原本是值得赞扬的好事,在别人嘴里却成了污秽不堪的交易。 要不是那声亲昵的称呼,白宸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来,满头的白带着点点的斑秃,佝偻着身子,眼窝深陷,露出的手腕只剩下一层枯黄色的皮包裹在上面。 “王伯伯……” 白宸一个箭步,几步并做一步朝他跑过去,刚要扶住他,却被躲开,沙哑的声音,带着怒意:“你还回来干什么?快离开这里……关林村已经死了!” 说着,佝偻着身子,转身就跑,白宸追上去没几步,小腿肚就被人用石头打中,一阵酸麻感立刻蔓延开来。 “不许你欺负爷爷!”这时候从高处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白宸回头,看到树上坐着一个小孩子,穿着带补丁的布衣,右脚的鞋子破了一个大洞,手里举着弹弓,脸上沾着灰,倒竖着眉毛,朝白宸“警告”。 回头看王力,早就跑没了人影,有些好气地站起来,看着树上的孩子:“小屁孩,你下来。” “就不下来!我就不下来!”语罢,还朝他作了个鬼脸。 不下来是吧? 白宸比划着这树的高度,撩起袖子,就要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心里还碎碎念。这树少说也有七八米高,这小屁孩爬这么高,就不怕摔下来? 见白宸要往上爬,小孩又举起弹弓,朝着白宸的脑门又是一,力道不及之前那颗,显然是故意收了力。 “小屁孩,你再胡闹,小心你妈打你屁股!” “我没有妈!” 这小孩脱口而出的话,却让白宸陷入了沉默,松手跳下树来,靠着树坐下,什么也不说,这倒令那小孩奇怪了。 “你叫什么名字?”白宸抬头问了一句。 “狗蛋儿。” “噗!”白宸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伤那孩子的自尊,低着头隐忍着,肩膀一阵一阵地抖动。 “你笑什么笑?!” 白宸是听说过,乡里的人喜欢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觉得好生养。 “没笑你。”转而朝上面招招手,“狗蛋儿,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 “我才不信!你们大人就爱说谎话!”狗蛋坐在枝桠上,两条腿来回晃着,手里依旧举着弹弓不放。 “那你就是怕我打你咯?”白宸收手换在胸前,朝着树上的小人儿招呼,“男子汉大丈夫,藏着躲着算什么本事?” 第二十一章 狗蛋儿 “男子汉大丈夫,藏着躲着算什么本事?”白宸故意在树下激他,本以为这小孩会自己爬下来,谁知道他居然还耍上了赖皮。 “我是小孩儿,不是大丈夫!我就不下来,有本事,你上来抓我呀!”语罢又是一个鬼脸,气得白宸那是一个心痒痒,恨不得立刻把他抓下来,脱了裤子就是一顿揍。 “那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狗蛋儿索性哼了一声,不理白宸。反正他手里有弹弓,只要不下去,也没什么好怕的。 “咕咕咕……” “怎么?树上还有布谷鸟?”白宸故意抬头张望,憋着笑,假装正经。 狗蛋捂着肚子,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天都要黑了,你还待在树下面干什么?” “我在这里的家已经没了,在哪都一样。” “你也是关林村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白宸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啊,他是太久没回来看看了,这个埋葬了他过去的地方,如今已经满目疮痍,病入膏肓。 “我出村子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呢?”回头又看着树上面的人,“还不下来?” “哼。”狗蛋儿赌气地噘着嘴,两条腿直晃,扬着下巴,“反正我也没有家,不下去就是不下去。” “这样啊……”白宸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块烧饼,“可惜了这两块香喷喷的烧饼,反正我也吃太饱了,没人想吃的话,那就只能扔掉了。” “你你你!”他刚说完,树上的小孩就急了,“你怎么这么坏,爷爷说浪费粮食的都是世上最坏的人!……” 话没说完,就脚下一滑,直接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亏得白宸反应快,要不然,这小屁孩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 “肯下来了?”情急之下直接就伸手接了,这冲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白宸的手臂都一阵麻,暂时没了知觉。别看这小孩儿不胖,抓着也不轻,结实着呢。 狗蛋儿愣了一下,一巴掌拍白宸脸上,翻身跳了下来,撒腿就跑,被白宸追上,一把提住后领。 “你个小屁孩儿,还调不调皮了?”白宸坐在树底下,手里抓着鞋,瞄准了狗蛋儿的屁股腚儿就是一顿打,“还敢不敢爬那么高了?” “唉哟!救命啊,有人打小孩儿啦!唉哟!”狗蛋儿趴白宸腿上,腰被白宸的手压着,动弹不得,只有撒开了嗓子叫唤,“你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我下来,我们单挑!” “嘿……”白宸举着鞋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你小子还不认错?” 说着,鞋底又一下打在狗蛋儿的屁股腚上。 “唉哟唉哟……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屁股都要开花了!” “知道错了?” 吃了点苦头,狗蛋儿的脑袋点得跟在捣蒜似的,白宸这才放了他,把鞋又穿了回去,顺带着扔了块烧饼给他。 狗蛋儿接过烧饼,咽了几下口水,揣回了兜里,捂着屁股也不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白宸,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宸手里的另一块烧饼。 “狗蛋儿,过来。” 白宸朝他招了招手,狗蛋儿刚刚才被揍了一顿,心有余悸,才不敢再自动送上门去。 “不打你了,你过来。” “你刚刚也说不打我,还不是打了?”大人果然都是些骗子,“我才不要相信你们这些大人,都是坏蛋!” 这小孩贼得很,白宸刚想跳起来把他逮过来,狗蛋儿的肚子又是一阵叫嚣。 “给你烧饼怎么不吃?” “我要留着给爷爷。” 白宸不说话,这才想起来,关林村如今落魄成这样,瘟疫之下,青壮年们要么染病离世,要么逃出了村子,剩下的老弱病残食不果腹,颗粒无收。 若真是怨灵作祟,那怨恨是该有多深,才会令得殃及整个村子? “你过来,这块也给你。” 白宸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烧饼,狗蛋儿摸了摸隐隐疼的屁股,撇了撇嘴,一点点往白宸坐着的方向挪,生怕白宸又给他逮过去打一顿。 “狗蛋儿,你多大了?” 白宸看着狗蛋儿,灰头土脸地抓着烧饼狼吞虎咽,要不是世道不公,这样的孩子本应当衣食无忧,在学堂里上课。 看在烧饼的份上,狗蛋儿没打算不搭理他:“九岁。” “那个爷爷是你什么人?” 狗蛋儿突然打起精神来,警惕地看着白宸:“你问这个干什么?”突然想到什么,从白宸手里夺过弹弓,跳到一边,对着白宸,“坏蛋,你刚刚还追着爷爷,你想干什么?” “你个小白眼狼!”白宸没好气地骂了一声,又一把提住了狗蛋儿的后领,“吃了我的烧饼,还敢说我是坏蛋?信不信我再让你屁股开花?” 白宸作势要脱鞋。 “反正我已经吃了,要杀要剐,随你便!”狗蛋儿紧紧揣着怀里的另一块烧饼,扬着下巴,倔强着一张脸,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白宸突然一把松开了他,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小屁孩儿,你回家去吧,天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夜来临的时候,村子里就好像被一股瘴气笼罩着,而瘴气的源头,几天下来,他始终没有头绪。 对于白宸突然放过他的举动,狗蛋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从外村来的人,还真是奇怪。不管了,还有一块烧饼,得赶快送去给爷爷,要是被人抢了,就不划算了,怎么说也是他用屁股腚儿换来的。 入夜,关林村死一般的沉寂,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只是偶尔从紧闭的门里,传出几道痛苦的呻吟声,墨蓝色的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月亮还着朦胧的血色,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他不安。 夜里无眠,白宸索性去了他母亲的墓前,由于他离家十多年,墓也没人打理,长满了杂草,四周也都是枯叶,连墓碑上的字都是模糊不堪。 徒手清理着长在墓上的草,心里尽是些悲凉。 听闻母亲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他的父亲也是出生书香门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惜家道中落,族中的奸佞小人卷了钱财逃得无影无踪,因此他的父母也就落得个清贫的日子。 白宸跪在墓前,闭着眼,虔诚地拜了几拜。 第二十二章 回忆 白宸跪在墓前,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娘,我回来了。 ” 可他恨得不是家道中落后清贫的生活,而是那个男人无情的抛弃。 白宸的母亲名为白瑾梅,而父亲的名字,他大概自己都忘了,所以连姓氏都是跟的母亲。 十八年前,白宸的父亲徐晟涵抛妻弃子,离开了关林村,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举目无亲。 “娘,爹去哪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在白宸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喜欢站在家门前的那棵杨树下面,就好像那棵杨树就是她活下去的依靠。 “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每次,白瑾梅都只是这么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徐晟涵始终杳无音讯。 白瑾梅守了活寡,一开始,乡里还有人劝她忘了那个负心汉,早日改嫁,别苦了自己,又苦了孩子。可她不听,执着地认定了,徐晟涵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接他们母子俩。 慢慢地,劝她的人就少了,反倒多了些恶意诽谤的人。 “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一只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你也是个小杂种!” “小杂种!小杂种!……” “哈哈……真恶心!” ………… “你们胡说!我娘不是狐狸精!” 年幼的白宸因为家里清贫,长得十分瘦小,时常受到同龄孩子的欺侮。 无关乎性本善与性本恶,而是环境造就了他们恃强凌弱的行为。 父母的言行从来都对孩子的心性起着启蒙的作用,若不是那些孩子的母亲心生嫉恨,甚至乎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样恶毒的言语,孩子又怎么会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些村落里的男人不过都是出于好心,看他们母子俩都体弱,下不了田,干不了粗活,帮衬着照顾着些,可一天两天还行,一年两年后,越来越难听的骂名,就在整个关林村中传遍开来。 他的母亲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而他则是没有家教的小杂种。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父亲的狠心抛弃,若他家庭圆满,父母双双而在,又哪来这些流言蜚语? 每次回到家中,白宸总是带着一身的伤,而他的母亲却只是哭,在夜里偷偷给他擦拭着伤口。 他恨,恨父亲的狠心,也恨母亲的懦弱,若给不了他完整的一个家,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忍受这样的苦痛? 直到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老天无眼,明明已经夺走了他这么多,却还是不惜毁了他残存的些许依靠。 那天,村里来了三个土匪,明明只要村民们扛起锄头,同仇敌忾,便足以赶走他们,可那些所谓“淳朴”的村民啊,却一个个紧闭着大门,任凭他到处求救,跪着哭喊,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来。 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他的家,包括家门前的那棵杨树,也被烈火点燃,在夜色下,红色的光湮灭了他的全部。 这时候,村民们才纷纷出来,大呼“救火”,却也只是怕火势蔓延,殃及自身。 他就像了疯一样,哭着喊着朝着大火扑去,岌岌可危的小茅屋里,他的母亲在烈火的包围下,衣衫凌乱地躺在榻上,浑身都是点点的淤青,嘴角还带着嫣红刺目的血迹。 “我……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乃敢与君绝……” 白瑾梅的手垂在床畔,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双目无神,脸上挂满了泪痕,而她的眼泪也似乎干涸了,任凭再悲伤也落不出一滴泪来。透过熊熊的烈火,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是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晟涵……晟涵……” “啊啊啊啊啊!娘!” 那一瞬间,白宸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崩塌,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娘亲!那个懦弱却依然爱着他的娘亲! 跟着冲进来的王力一把拽住白宸,欲要把他往外拖。 “放开我!娘!娘!”白宸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着,四脚并用地挣扎着,“你放开我!娘!” 茅草屋开始坍塌,隔在他与白瑾梅之间的火线越来越宽,透过那不断蹿起的火舌,白宸仿佛看见了娘亲在那浅笑。 浅浅的、安然的……不悲不喜,却令看的人绝望…… 那是诀别的笑。 “宸儿……好好活下去。娘……对不起你……” 茅草屋在白宸被强行抱出去的一瞬间倒塌,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不!娘!” 茅草本就不经烧,加上村民不断取水来救火,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除了邻居的围墙和几棵果树受到了些损伤,整个关林村几乎没有因为今晚的事,有任何的损失。 白宸哭过喊过以后,就没了声音,蹲坐在黑暗里,冷眼看着那个因为果树被烧坏了,而大肆叫嚣的女人,还有那些冷眼看着这一切生,却不愿伸以援手的人…… 他们都是帮凶。 等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人群中是,所有人都把声音压了下来,指着他窃窃私语,说着那些可怜他却依旧难听的话语。 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曾是一道匕,将他的心剖得鲜血淋漓,可如今,他的心是彻底被这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一言不地越过人群,径直走入那片焦黑的废墟,徒手触碰那灼人的温度,只为寻找他母亲的遗骸。 “小宸……”王力刚刚喊了一声,就被他的妻子制止,骂他多管闲事。 火停了,再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人群渐渐散开,对他们而言,只当是夜里多了一场活动,回去照样睡得安生,没有丝毫的内疚,甚至不会真的怜悯他们母子。 夜还在继续,只剩下间歇传来的狗叫声,夹杂在寒风中,带着些许的诡异与可怕。 等到白宸拨开那层层的灰烬时,看到的只是一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那种绝望、那种悲哀,顿时充斥了他身上的每一处。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希望也要毁得干干净净?! 他恨这个冷漠的世界!他甚至恨不得世界从此毁灭! “啊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喊叫声,混着凉风和狗的叫唤声,渐渐消散在死寂的夜里…… 第二十三章 女鬼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白宸终于明白,在这样的世道下,隐忍和退步,都只会招来灭顶之灾,若不自强,就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那三个强盗不过是路过关林村的几个小贼,看白宸与他娘亲相依为命,趁着夜深,入室行窃,哪怕当时只有一个人站出来,扛起锄头来,与那几个盗贼对峙,白瑾梅或许就不必受此凌辱,乃至葬身火海。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人心的冷漠,更恨抛下他们的父亲。 白瑾梅被葬在那棵被烧毁的杨树下,除了一块木碑,就只剩下焦黑的树枝相伴。 咬着牙,白宸在墓前叩了三叩,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损毁的墨玉——那是从她娘亲的手中找到的——什么都没有说,在黎明之前,独自离开了关林村。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说,白宸为替母报仇,一路追踪那三个盗贼,寡不敌众,被那三个强盗活活砍死在破庙。 又一说,白宸因为娘亲的悲惨经历,不甘清贫一生,幡然醒悟,进城谋生计,如今已是个大老板,娶妻生子,挥金如土。 ………… 总之,这些都只是传言,闲暇时才会被人偶然提起,却没有人愿意去探究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不危及他们自身的利益生死,就算世界毁灭,也与他们无关。 十年后,旧地重游,没想到这里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就算他不承认,也确实是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悲哀和怜悯的。 正当白宸立在墓前失神的时候,身后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一个转身,机敏地追了过去,却没想到,逮住的会是他,“狗蛋儿?” 小鬼头回头朝他讪讪一笑,本来白天觉得这人怪怪的,还缠着爷爷,心里又担心又好奇,索性就跟了过来,没想到,这人居然来了这里。 “你这个小鬼,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我保护你呀!”狗蛋举着手里的弹弓,朝白宸晃了几下。 白宸一把松开狗蛋儿。 保护他?别逗了,这小鬼没跟他作对就不错了。 “你一个小孩子,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去。” 狗蛋儿见白宸不愿搭理他,自顾自地又坐回了那个枯坟前。撇了撇嘴,刚想离开,又觉得不太妥,好歹白天收了人家两块烧饼,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你快走吧。”狗蛋儿朝着白宸的背影喊了一声,见对方不理,又加了一句,“小心被女鬼抓去吃了。” 女鬼? 白宸一听,立马打起了精神,难不成关林村真的有鬼? “你从哪听来的?” “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狗蛋儿摸了摸脑袋,总觉得这里怪阴森的,“一到晚上,你背后的那座坟里面,就会钻出女鬼来,专挑年轻的男人吃。” “你胡说!”白宸本就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听到这样的言论,更是怒不可遏。 这帮无知的蛮民,十年前眼睁睁看着娘亲受难,却不愿伸以援手,十年后更是变本加厉,毁她娘亲的声名。逝者已去,他们却连最后的尊重都吝于给予。 狗蛋儿被白宸突然的怒气吓到,加上夜已深,面前又有一座荒坟,不免吓得倒退了几步,被石头绊倒,一屁股栽了下去。 白宸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情绪失控,敛了神色,想过去把狗蛋儿拉起。 夜风吹过,舞得四处的杂草鬼影斑驳,头顶的黑鸦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后飞走,此情此景下,于狗蛋儿的视角来看,白宸无异于是一个索魂的厉鬼。 “啊啊啊!” 一声尖叫后,在白宸碰到他之前,狗蛋儿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诶!狗蛋儿,狗蛋儿!”到底还是小孩子,这就被吓晕了,可别被吓出病来才好,“小鬼你醒醒!小鬼?” 白宸叹了口气,将狗蛋儿扛在肩上,重新站在坟前,很久,暗暗握紧了右拳,几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那些屈辱、那些惨痛的过去,我都要他加倍奉还。” 语罢,就扛着狗蛋儿一路朝着有亮光的农舍走去。 在他离开后,坟边的草丛里隐隐现出了一个黑影,定定地站在那,朝着白宸离开的方向凝目。 说起来,亏得狗蛋儿晕了过去,白宸才引出了王力。 “王伯伯……” “小宸。”王力打断了他,将他拦在门外,声音沙哑,几乎是卡在嗓子里的,却意外地坚定,“你听伯伯一句话,带着这孩子,赶紧走,不要再回来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关林村有今天,那都是报应!” 他指的就是十年前的事,对白瑾梅的死耿耿于怀的,并不只有白宸一个人。 王力本就心慈,怜悯他们母子,没想到他们会落得天人两隔的下场,偏偏那晚的事明明是可以被阻止的,若他当年态度再强硬些,没有听他妻子的阻拦,白瑾梅也不至于惨死,白宸也不会失踪这么多年。 人在做,天在看,当晚关林村的所有人,都是那三个强盗的帮凶。 如果传言是真的,索命的真是白瑾梅的鬼魂,他反倒觉得是种解脱。 “如果是报应,该死的应该是他们!” 白宸几乎是脱口而出,咬着牙,恨恨的。 这么多年来,他都压抑着这份伤痛,装作没事人一样,他要变强,他要报仇,可就在此刻,愤怒没由来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王力的浑身都颤了一下,白宸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孩子,可这孩子的心里却只剩下恨了吗? 又重咳好几声,几乎咳出血来:“就当伯伯求你,快走吧……!” 王力始终都不肯开门,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病入膏肓,浑身上下都是肮脏的脓疮,就是神医也回天乏术,只求别再害这两个孩子也染上这样的瘟疫。 “王伯,我会查出瘟疫的由来,终结这场灾难,这也正是我回来的原因。”白宸知道拗不过王力,索性说明了来历,“你放心吧。” 罢了,没等王力说话,扛起狗蛋儿,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还很深,偌大的村落,仅有零星的灯火,伴随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第二十四章 破庙 在关林村的西面,有一个旧庙,修得虽然简陋了些,却是整个村里多少年来信仰的寄托,不过人走茶凉,旧庙也成了破庙。 ≧ 这些天下来,白宸权当这是个歇脚的地方,不过今儿扛着狗蛋儿回来,却现庙里多了一个人。 三十出头,看上去和笙哥差不多,穿着灰色短袍,清清秀秀,应该是个读书人。 白宸本不打算搭理这人,那人却自己凑了上来:“这孩子是不是病了?” 病了?不是吓晕过去了吗?难不成还真吓出毛病来了? 转眼看狗蛋儿的时候,还真是一阵阵地冒虚汗,额头还隐隐有些烫,糟了,怎么还起烧来了? 这半夜三更的,又是在一个闹瘟疫的村落里,他上哪找医生给狗蛋儿治去? “诶,你给他吃什么呢?”眼看着那人从兜里不知道掏出来什么,乌漆抹黑的,还散着难闻的气味,被白宸一把拦下。 好意被拒,那人也不恼,笑着说:“我曾看过几本医书,略懂一些。出门在外,难免有意外,就自己备了些药在身上,看这小孩儿生着病实在难受,想帮上一点忙。” 说来也怪,那团东西虽然看着丑了些,闻着也令人有些作呕,效果却是不错,喂下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狗蛋儿的身上就不再冒虚汗了。 “在下白宸,那个……刚刚失礼了,多谢先生出手相助。”白宸有些尴尬地道了声谢,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许久才问,“你好像不是关林村的人吧?这里闹瘟疫闹得厉害,躲都来不及,你来这干什么?” 样貌清秀,读过书,还懂医术,应该不是本村的人,何况,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跑光了,他孤身来这么一个死村做什么? 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宸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清这次瘟疫的由来,化解危机,如今冒出这么一个人,难免觉得可疑。 “余某确非本地人,不过是路过这里,想起曾在此受人恩惠,于心不忍,来庙里祭拜一下。” 受人恩惠?就那群自私的市侩之徒?连同村的人有难都不肯出手相救,一个个躲在屋里做帮凶,却会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 这还真是个笑话,讽刺得很。 “那余先生当年还真是走运……” “什么?” 白宸摆了摆手:“没,我的意思是余先生有幸没染上这里的疫病,还是趁早离开吧。” “那你呢?这位小兄弟,你和那个孩子不走吗?” 小兄弟?他哪里小了? 白宸没有回答,看着狗蛋儿。 在满村都是疫病的情况下,要想保护狗蛋儿不被感染,只有先行将他送出去,可他没有那个时间了。收到消息说,关林村的疫情已经传了出去,因为控制疫情蔓延,上面已经下令要烧村。 “余先生相信这世上会有鬼魂作祟吗?”白宸将狗蛋儿抱到了草摞上,背对着问道,“或者说,余先生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也会变做厉鬼?” 姓余的怔了一下,后背一僵,夜里谈论这鬼神之说,着实让人心里毛:“小兄弟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从这里往东走,有一座荒坟,里面葬的是一个女人。”白宸靠着墙,坐在草堆上,“你知道吗?” 点了点头:“余某进村的时候,确实见过有一座枯坟。” “那是我娘。” 白宸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听不出什么感情,可对听的人来说,却似一道惊雷。 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姓余的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座荒坟,他的确见过,被半人高的野草遮挡住,旁边还有一棵被烧毁了的老树,只剩下黑色的炭木和脸盆大小的树桩,如此苍凉,惹人生哀。 “从小我就只有娘,没有爹,我娘偏偏生前又是个懦弱的性子,在关林村的那几年里,我们受尽了欺侮和白眼,就连在死后也不招人待见。” 姓余的沉默着,有些搞不懂,白宸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说这些,不过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靠着佛台坐下,静静地听着。 狗蛋儿在草堆上翻了个身,嘴里嗫嚅了几句梦话。 “我不甘心,就在十年前离开了村子,去寻找那个人和某个答案。可是今天,我回来了,村子却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些我恨的和不恨的人,非死即逃。” “那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 姓余的插了一句,不关心这个村子,关心的却是白宸所说的那个答案,或许白宸说这番话,正是因为心里某处的迷茫。 白宸摇了摇头:“我找不到那个人,也找不到那个答案。” “十年前,我娘惨遭毒手,葬身火海,十年后,关林村瘟疫肆虐,王伯说那是报应,也有人说,是我娘的鬼魂回来寻仇……” “余某不赞同这样的说法!”白宸话没说完,就被那个姓余的打断,情绪一阵激动,脸都呛得红,“你说令母生前懦弱,可在余某看来,令母定是个温柔的人,如此,又怎么会是索人性命的鬼魂呢?” 白宸先是一愣,再是笑,差点吵到那熟睡的狗蛋儿:“你又没见过我娘,怎么知道她温不温柔?” “余某只是这么觉得。”姓余的讪笑了两声,为有些失态挽回些颜面,“俗话说,儿随母,女随父,你非恶人,那定是儿时受了母亲的影响。” 白宸不说话,陷入了沉默,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一味地放空。 “再有,人死为鬼,即使是鬼魂,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不过是外在的形态变了,心性却不见得也会变。” 白宸嗤笑:“你这人有意思,好像你见过鬼似的。” 他哪里知道,人一旦成了鬼,心是真的会变,怨灵可不就是个例子?心中的怨恨胜过了心中的爱,灵体也就只因为害人而存在。 姓余的不说话,正经着一张脸,好像并不是在说笑:“小兄弟,余某相信,若你娘亲的鬼魂真的还在这村子里,也一定是为了保佑你而来,绝非害人。” 白宸一怔,右掌摩挲着胸前挂着的那块毁损的墨玉,是啊,他那个懦弱的娘亲连反抗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会回来害人呢? 第二十五章 自欺欺人 不知不觉夜已深,狗蛋儿被喂过药后,睡得十分踏实,间歇地,外面有黑鸦扑扇着翅膀嘶叫着,惹人心悸。 “余某相信,若你娘亲的鬼魂还在这村子里,也一定是为了保佑你而来,绝非害人。” 那个姓余的说得笃定,虽然毫无根据,却令得白宸的心平静下来,右掌摩挲着挂在胸前的墨玉,若有所思。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靠着佛台睡了过去,还真是个没有戒心的读书人。 夜里有雨,他这样怕是会着凉,白宸捧了些草过去,盖在那人身上,权当被子使,说起来,不小心碰到的时候,那人的手还真是凉,跟冰坨子似的。 雨打在破庙的门窗上,出“当当”的响声。 白宸睡得并不安稳,一来,是因为狗蛋儿这小子非但说梦话,睡相还不老实,老是把腿挂他身上,再有,想起十年前的事情,心里那道疤,又仿佛被强行撕裂开来,鲜血淋漓,又叫他如何睡的过去? 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狗蛋儿揉着惺忪的眼睛,第一个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身侧的白宸,,惊得大呼小叫道:“哎呀呀!是你这个大坏蛋!” 这一嗓子立刻惊醒了另外两个人,黎明时分,白宸才勉强入眠,没几个小时就又被吵醒,心里一股子怨气,一把揪住狗蛋儿的冲天小辫儿:“你这个臭小子,大清早瞎嚷嚷什么?说我坏蛋?我要是坏蛋,昨儿晚上就该把你扔在荒郊野外,管你死活?!” “你还吓我!”狗蛋儿趁白宸打哈欠的空档,抓着小辫儿一下挣脱开,逃也似的多到那个姓余的背后,指着白宸道,“你就是个坏蛋,连我这样的小孩子都欺负!大坏蛋!” 白宸气得差点没上去,再给狗蛋儿一顿胖揍。 “你你你!你还想打我?!”狗蛋儿在姓余的身后躲来躲去,“吓我就算了,昨天打得我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你这个坏蛋!坏蛋!” 那个姓余的被他们折腾得一阵犯懵,伸出手笑着阻拦道:“诶诶,你们两个快别闹了,把我都搞晕了。” 尴尬地的咳了几声,最后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狗蛋儿,白宸掸了掸身上沾着的草屑,径直都到了门边,雨过后,到处都是泥泞的浅水塘,笼罩在关林村头顶的瘴气却是越来越浓。 没时间了,他必须尽快找到瘟疫爆的源头,不论是人为还是鬼魂作祟,他都务必加紧时间,结束这一切。 “余先生。”白宸回头郑重地向姓余的拱着手行了个弯腰礼,“外面的情况如何,你应该也清楚,眼下这孩子怕是唯一没染上疫病的。我还有要事在身,顾不上他,就劳烦余先生多照应着些,带他离开这里。” “小兄弟,你放心,余某定当尽心。” 狗蛋儿不干了,听说要把他从关林村带出去,一下就跳出来:“谁说我要走了?我不走!你这个坏蛋,是不是要把我送出去,卖给人贩子?我才不相信你!” “你个小屁孩,再胡闹,我真不管你死活了!”真是活受罪,要不是看对方只是个孩子,心怀怜悯,他才不会心软。 “谁要你管了?”狗蛋儿眼珠子滴溜一转,从白宸身侧夺门而出,跑出去好一段距离,才举着弹弓,作势要打白宸,“我狗蛋儿自己会照顾自己,用不着你们这些大人假惺惺地对我好。” 白宸暗骂了一声,刚想追上去,转念一想,算了,笙哥曾告诫过,世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既已经提醒过,却依然不愿回头,那也就成了他一厢情愿的改命,结局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这孩子或许命该如此,注定要与关林村一起幻灭。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回头对呆愣在那的人点了点头,就当告别,径直离开了破庙。 白宸想过,这瘟疫突然爆,涉及的面又这么广,只有渗透在村民生活中的、但又不起眼的东西,才能轻易做到这样。 而推敲下来,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村头的那口井,整个村子的水源都是从那边汲取的,无论是人,还是家畜,离了什么都离不开水。 可是……为什么狗蛋儿会安然无恙? 带着疑惑,白宸初次有了确定的目标,朝着村口走去。 村道上没有一个人影,死寂沉沉,就像是行走在一个**一样,经过的人家,都是虚掩着大门,又是还能看见几个扶在门上向他求救的村民,而白宸则都是冷漠地一一略过。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受自己的情感左右,那是当铺的铁则。 可要是不幸,真是娘亲的鬼魂作祟,他又该如何抉择? 白宸立在村头的水井前,皱着脸,只恨脑子不够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查。那口井已经用了数百年了,井绳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那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吓苏弋一跳,回头才现是那个姓余的,那人行了个礼,“余某放心不下,就跟来看看。” 放心不下?他放心不下什么?一个读书人,身体本就羸弱,还留在这个疫病纵横的村落里,简直是自寻死路。 罢了,他也不想去管那么多了。 顺着姓余的所指的方向望去,有什么东西卡在井绳上,光照之下,隐隐着光。 “耳坠子?” 白宸拿下来的一瞬间,那个姓余的,脸色突然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白宸。 在这个村子里,都是些乡野村妇,别说是耳坠,就连一件像样的头花都是罕见,白宸唯一能想到的会在这里戴耳坠的,也只有一个人——他的娘亲,白瑾梅。 从来都是如此,你越是不希望什么生,事情就往往朝着你不愿见到的方向展,直到你认清那个残酷的现实。 白宸不动声色地将耳坠收了起来,没有做出一点异样的神色,他要冷静,决不能被情感左右。 “不过是一个耳坠,说明不了什么的。”姓余的好像会读心术似的,疑似在安慰白宸,“何况,这耳坠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了。” 他真的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余先生,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还是尽早离开吧。” 白宸没有顺着姓余的的话说下去,而是放了这样一句“逐客令”,就面无表情地擦着她的肩往回走。 第二十六章 鬼魂 “余先生,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还是尽早离开吧。≥ ” 白宸将耳坠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没有露出一点异样,只是紧握着双拳,擦着那个姓余的的肩膀,径直往回走。 他是恨关林村的一切,但凭谁都没有那个权力,毁了这个百余人的村落。 离这不远,就是白瑾梅的墓,昨晚上,墓周的杂草被清理了部分,看上去干净了不少,却依然显得苍凉,白宸站在墓前面,垂着头,盯着木碑上的字:慈母白瑾梅之墓。 空气中又开始飘着雨丝,成片的乌鸦落在那棵被烧毁的杨树上,颇有“枯藤老树昏鸦”之感,许久,他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那耳坠,在碑前挖了个土坑,埋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下头。 身后十几米处,姓余的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静静地看着白宸的背影,眼神里不知道是悲悯还是愤怒,白宸站在那多久,他就在后面躲了多久。 “你跟着这个坏人干什么?”边上的草丛窸窣了几下后,狗蛋儿突然探出个脑袋,冲天的小辫儿晃了几下,对这个漂亮叔叔的行为有些不理解。 从他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有人敢来这里,甚至乎,连提起这个地方的人都很少,只知道传言这里闹鬼,是个不详的地方。 姓余的像搂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搂着狗蛋儿,轻拍着他的脑袋:“你真觉得他是坏人?” “那当然,打我的都是坏蛋!” 姓余的轻笑,没有接话,白宸要真是坏人,哪会夜里把一个陌生的病孩子带在身边,还要他照顾这孩子,带狗蛋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白宸在墓前一站就是一天,雨下了停,停了又下,直到天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像是化作了一尊石像一样。 “他好奇怪,老是在这种地方站着一动不动的。”狗蛋儿捂着挨饿的肚子,嘴里一阵阵嘀咕,转而看着姓余的,又说,“你也奇怪,躲在草丛里,跟着那个坏蛋干什么?” “那要这么说的话,你岂不是跟我们一样奇怪?” 狗蛋儿离开破庙后,并没有走远,看见白宸一路向村口的方向走,心里疑惑,也就跟了上去,谁知道那个漂亮叔叔也跟在白宸后面。 “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挠了挠身上被草虫叮的小红块,哼了一声,“我狗蛋儿要去找吃的了,才不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 说着就弓着身子,头也不回地在草丛间穿行了出去。 姓余的觉得自己也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草丛里蹲了这么久,只为了盯着一个人的背影。 不知不觉,又要入夜了,晚风席卷而过,黑鸦的叫声此起彼伏,扑扇着翅膀飞向村落里面,仿佛是预示着某人的死去。 姓余的心中暗叹了一声,刚要站起来时,才现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附近的草丛间突然窸窣一动,白宸惊呼了一声:“谁?!”立刻跳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现。 为了避免被怀疑,姓余的索性坐回了草丛里,躲着一动不动。 “娘!你别躲着我,我是小宸啊!” 空旷的四野,回荡着白宸悲哀的叫声,剩下蹲守的几只黑鸦被吓得嘶叫着盘旋。 “娘!” 姓余的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浑身莫名地一颤,脸被阴影遮挡住,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细小急促的窸窣声,伴着一个纤细的黑影,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白宸二话不说,皱着眉头,迅追了过去。 不论关林村的瘟疫是否因他的娘亲而起,他都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很久,黑鸦落在墓碑上,也落在焦树上,时不时的嘶叫声,一下惊醒姓余的,他浑身又颤了一下后,才爬了起来,双腿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却也只能瘸着腿追过去。 其实事后这一点也令白宸感到疑惑,他一个读书人为什么总喜欢主动迎着危险而去,明知道白宸这时追的可能正是那害人的鬼魂。 一路尾随,追到了那口井旁,黑影就消失了,白宸紧握着双拳,目光透过黑暗,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沙哑着声音道:“娘,十年了,你是在怪我没给你报仇,所以才不肯见我?” 夜风吹过,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倏忽间,他跪了下来,掏出了一把枪,黑色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也恨,恨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会受这么多的欺凌?可我也恨自己,如果我能早一点变强,娘就不会死!” 说到激动处,眼眶里满是愤恨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些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再见一面白瑾梅,哪怕只是一面,哪怕那只是冰冷的鬼魂。 “若您执意不肯出来见我,那我只好跟您一样,化作鬼魂,再去找您……” 听到这,狗蛋儿突然脚滑,从白宸身后不远处的树上掉了下来,摔得一阵哭爹骂娘的,抬起头时,正好撞上白宸的目光,心虚之下浑身一颤。 刚刚狗蛋儿见白宸像疯了一样跑过来,担心出事,才爬上了树,躲了起来,谁晓得,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我我我……我可没有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路过!……” 话没说完,白宸就站起来,提着枪的手就垂在身侧,冷着一张脸,路过狗蛋儿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喂!你手里的枪不会是真的吧?你真是坏人?”天黑,狗蛋儿并没有察觉到白宸的异样,爬起来追上去,还以为能和白天那样,跟他开着玩笑。 “别跟着我!” 白宸迁怒于狗蛋儿,怒喝了一声,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别说是跟这小孩打趣说笑,连话都懒得说。 他明明看到了,那个鬼影,一定是他娘,一定是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怎么会躲着不敢出来见他? 狗蛋儿一下被唬住,没敢出声,等白宸走远了,才回过神来,骂了几句,而等姓余的追过来时,连狗蛋儿都走了,整个井旁空空如也。 “你这又是何苦?” 他对着黑暗,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第二十七章 相见 等那姓余的赶过来时,水井旁已是空空如也,他对着黑暗,目光不知道看着什么,很久才长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言语中尽是无奈与悲哀,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夜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断成两截的井绳在井口来回荡着,像是一个被捆绑住,无法挣脱的孤魂。 白宸回了那间破庙,坐在草堆上,侧头靠着窗户,有些失神地看着没有一丝星光的夜幕,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枪,连有人进来了都没现。 “小兄弟,吃点东西吧。” 那个姓余的不知道从来弄来两个番薯,还冒着热气。 白宸这才惊醒,迅把枪给收了起来,这会儿才觉得有些饿了,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那个姓余的只是看着他,笑得一脸温和。 “今儿可有查到什么进展?” 他问的,是这村子遭受瘟疫的事情,看似无意,实际却是想听听白宸如今是怎么看待的。 白宸一怔,皱了皱眉头,吃番薯的动作停了下来,朝着外面又看了一眼,才回头说道:“余先生,我最后再劝你一声,快点离开这里吧。” “余某并不怕这瘟疫。” “那你连屠村都不怕吗?”白宸脱口而出,是真的没时间了,最快后天,就会有一路人马来这里,将这里的一切烧尽,彻底掐死这疫病的源头,“当真不怕死?” 姓余的似乎被吓到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屠村?你听谁说的?” “如果没有治愈这疫病的药方,为了防止瘟疫的进一步蔓延,屠村那是迟早的事。”说这话的时候,白宸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感情,“到时候,就算是无病的人,也会被当做被感染的,一并处理掉。” 他之所以要这个姓余的,赶紧带着狗蛋儿离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他心中尚存的一丝悲悯。 躲在庙外边的狗蛋儿,听见屠村这一说,顿时被吓得懵了,咱这关林村,受瘟疫残害,已经够惨的了,外面的那些人,居然还要落井下石,屠村?! 不行,爷爷是好人,绝不能让好人被那些坏人给杀了。 狗蛋儿心里记挂着王力,刚想跑回去,脚下一个没轻重,踩进了泥塘里,溅了一身脏水不说,还出了不小的响动。 “谁?!”白宸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几步住了出去,看到的却是一脸狼狈的狗蛋儿,过去一把提起他的后领,“你这小子,又鬼鬼祟祟干嘛呢?” 半个时辰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把他吓得动都不敢动,这会又跟他闹着玩,狗蛋儿真是有点不明白,这个叫白宸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谁鬼鬼祟祟了?!这庙又不是你修的,就准你来,我不能来?”狗蛋儿被白宸拎着,扯着嗓子一阵叫唤,四肢在空气中乱挥舞,“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 姓余的听见响动跑了出来,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一道黑影绊倒,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白宸一把松开狗蛋儿,朝着黑影的方向跑过去,路过那个姓余的时,顿了一下,见他没事,才一个翻身,越过破庙边上的矮灌木,追了出去。 狗蛋儿被弄得一阵犯懵,白宸松开他的时候,猝不及防,一个惯性,整个人扑进了泥塘里,现在看上去就跟泥娃娃似的。 爹啊娘的骂了几声后,爬起来,才看见那个姓余的漂亮叔叔瘸着一条腿,跟着白宸和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小兄弟!” 狗蛋儿坐地上眼珠子滴溜一转,突然跳了起来,心里还记挂着白宸说的屠村的事,他得赶紧回去,让爷爷逃命才对。 几乎是从村头到村尾的距离,白宸在那个曾被称为“家”的地方突然收住了脚步。十年了,废墟还是废墟,没有一点的改变,变的只是日渐布满的杂草,而在那片废墟前,有一个黑影背对着他,定定地望着那片苍凉。 那个人就在眼前,而白宸却突然没了勇气靠近,只是遥遥地望着,很久才唤了一声:“娘……?” 黑影的身形一怔,徐徐转了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那一瞬间,离别的那十年光阴,就好像根本不曾有过,白瑾梅依旧是当年的静好的模样。 “小宸。” 白宸双手垂在身侧,亦步亦趋地朝着白瑾梅走过去,一如十年前,白瑾梅在家门口等着白宸回来。 伸出双臂,将白瑾梅冰凉的身体环住,那恍若失而复得的感觉,令白宸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那不知是思念还是委屈的泪水,在脸上肆虐:“对不起……对不起……娘……” 白瑾梅安抚地拍着白宸的后背,脸上也都是泪痕:“傻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白宸一直都怨恨她的父亲,也怨恨她的懦弱,若她当年没那么软弱,她的孩子怎么会受人欺凌? 很久,两人的情绪才算平复下来,白瑾梅抬手擦拭着白宸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走吧,别再回来了。善恶终有报,就让我跟他们一起永远被困在关林村吧。” “真的是你?”就算心里早就有所察觉,但真正听到时,还是一样的无法接受,“为什么?我不信……” 这满目疮痍的关林村,这顶上笼罩着的瘴气,这一个个承受着疫病痛苦的生命……真的是他那个懦弱的娘亲一手所为? “因为我恨!”白瑾梅突然推开了白宸,紧着下唇,目光愤愤,“我恨这里的一切!我恨这里的所有人!我恨他们的冷漠!我恨他们的欺凌!……” “娘?”这时候,白宸才觉得,白瑾梅的表情何其的阴冷。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这么惩罚我。”白瑾梅突然冷笑了一声,目光里充满了嗜血的仇恨,“你不知道吧?那三个盗贼目标本不是我,是王力一家!” 白宸的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摇着头,徐徐后退。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娘亲了……只是白瑾梅残留下来的恨意…… “不信?”她忽然长笑了一声,“若说钱财,关林村有谁会比得过王力一家?我本与那十年前的灾祸无关,是受人陷害,故意将那三个盗贼引到了门前,毁我清白!” 第二十八章 了结 白瑾梅的笑声带着凄绝,脸上却早已再次布满了泪痕,泛红的双目带着嗜血的怨恨:“我本可以免于受难,却遭人陷害,我很这里的一切!” 白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王力曾是一村之长,家中的积蓄定然要比村民们丰厚一些,可怎么会?他可以相信是其他的任何人,但不能相信会是王力。 “王力的妻子为求自保,说我是富贵人家出生,隐居于此,家中尽是些值钱的珠宝。我亲眼看着她将那三个盗贼引了过来,敲响了我家的门,自己却是落荒而逃……” “够了!不要再说了!”白宸吼了出来,不愿再听下去。 “伤我性命,毁我清白,我何以原谅他们?” 白宸不知道那什么感觉,就好像心底仅存的一点信仰,都被撕碎,人活着就非要这么艰辛、这么痛苦吗? 当年他尚且年轻,不明白真相,只当是村民冷漠,眼睁睁看着娘亲受难,却吝于伸以援手,可谁曾想,这一切都只是个阴谋,为求自保,将他的娘亲作为牺牲品,毁了他的一切。 谁说乡情淳朴了?就是这般淳朴的吗?! 身后突然传来木棍落地的声音,王力颤抖着身子,张大了嘴,瞳孔因为惊吓而收缩,远远地看着立在那的白瑾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瑾娘……”狠狠地磕了好几个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小宸!……” 白瑾梅只是冷冷地看着,双手垂在身侧,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当年,三个盗贼闯进家里的时候,王力着实是被吓到了。关林村地处偏远,少有盗贼会来这种地方,他的妻子提议将盗贼引去白瑾梅那的时候,他本可以阻止,可他却退缩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是他妻子的告诫,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这件事,村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也都一直默许。所以当晚白宸挨家挨户来求救时,没有一个愿意开门的,枪打出头鸟,一旦出去,就意味着引火上身。 “请罪若有用,又何来报应之说?”白瑾梅一点点靠近那个跪着的人,经过白宸的时候,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白宸一把拉住她,声音低低的,近乎哀求:“娘,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们回家吧。” 家?她可还有家? 白瑾梅僵持着身子,一声苦笑。 “瑾娘。”王力一脸悔恨,脸上的脓疮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可怖,“当年那是我的过错,才害得你们母子俩天人永隔,你要是不解恨,就把我的性命拿去吧。” 白瑾梅眼神一动,刚要扑过去,被白宸死死拽住:“娘!” 伤人性命,魂魄是要入地狱受刑的,他宁可白瑾梅至此放下,尽早往生,忘了这一世的痛与恨。仇恨和后果,由他一个人来背负。 “娘,我求你了,放手吧。”白宸忽地跪下,攥着白瑾梅的手腕,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再一次提醒着他,娘亲已经死去的事实。 白瑾梅浑身微微颤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十年了,你该累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吧,娘。”白宸的嘴里细细地念叨着,声音似乎有着特殊的力量,话音刚落,白瑾梅的身体就立刻不受控制地疲软下来,倒向了一边。 白宸将娘亲紧紧拥在怀里。 娘,对不起,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以后一定不会了。 倏忽间,白宸将白瑾梅抱了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路过王力时,顿了一下,声音冷得令人颤:“王伯,你……好自为之。” 后赶来的余某人,捂着摔疼的腿,呆呆地看着白宸抱着一个女人离开:“小……”话刚要说出口,又强行吞了回去,或许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走过去,站在王力的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王力回过神来,察觉背后有人,一个心惊,跌坐在地面。 “善恶终有报,即便是忏悔,你也终将是要下地狱的。” 姓余的低着头,稍长的头遮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毕,头也不回地跟着白宸离开的走去。 留下王力跌坐在那,浑身不停地着颤。 头顶上黑鸦飞过,落在王力的四周,墨黑色的眼珠子,在夜色下迸现出贪婪的意味。 很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拄着棍子,往家里走。 “爷爷!”狗蛋儿浑身是泥地坐在王力的家门口,看见王力回来的时候,一下跳了起来,扑了上去,“爷爷,我们快走吧!那个坏人说,后天有人要屠村!” 王力根本就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家里走,将狗蛋儿关在了门外。 “爷爷!爷爷!你开门啊!”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我是狗蛋儿啊!” 王力始终没有开门,就像丢了魂了一样,直直地走向床榻,一头倒下,瞪大了双眼,望着那一片虚无的黑暗。 白宸将白瑾梅的魂魄收进了随身携带的琉璃瓶内,贴身保管。而白瑾梅一去,笼罩在关林村上方的瘴气便也慢慢消散,阴冷的气息逐渐退去。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只不过,白瑾梅的魂魄到底会被如何处置,还得看笙哥的意思。 姓余的递给白宸一个冷馒头:“小兄弟,你吃点东西吧。” 白宸一直都很奇怪,在这个荒凉的村落里,这个人是从哪弄来这些食物的。 “余先生还不走?明晚上说不定就有人来烧村子了。” 姓余的只是笑:“命由天定,何况,小兄弟你不是也没走?” 白宸心里暗道,你能跟我一样吗?我要是跟你一样,是个普通人,压根就不会踏进这村子,哪还能在这啃馒头? “咕……” 正说着话呢,姓余的就捂住了不停叫唤的肚子,敢情这人自己没吃,把东西给了白宸? 白宸看了看剩下的半个馒头,有些尴尬地递了过去:“你不会自己都没吃吧?” “不必不必,余某不饿。”姓余的推搡着,甚至跳了起来,“小兄弟你吃吧,余某先出去了!” 白宸举在空中的手略有些尴尬,这个人……也太奇怪了,自己饿着肚子不吃,给他送吃的。说起来,那人到底为什么在这里逗留这么久? 而这些疑问,直到入夜后,才得以解答。 第二十九章 恶灵 明天,就会是最后的期限。 白宸清楚,即便关林村的瘴气已散,恶灵已除,可是这个饱受瘟疫残害的地方,已经成了很多人眼中的毒瘤,留着也只是个后患,若不赶尽杀绝,那些官员富商夜里怕是睡不着觉的。 入夜,破庙里只有白宸和那个姓余的读书人,四处都很静,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可白宸这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人就是这样,越是顺利的情况下,就越是觉得不安。 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白宸听见了一阵细小的窸窣声,朦胧间看到有个人影在破庙的门口,佝偻着背,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的,有些古怪。 “余……” 就在白宸以为那是姓余的时,话没说出口,影子就以一个怪异的姿态出了庙口。 天没亮,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是余先生躺着的地方空了。 真是他? 白宸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悄悄跟在了人影的后面,看装束确实是那个余先生,不过这天都没亮呢,他这副模样,是要去干嘛?梦游症? 绕过村子里的老树,白宸看见那个余先生突然蹲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蜷缩着身子,一颤一颤的,嘴巴里出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像是在啃咬着什么东西。 刚想过去问候一声,脚才踏出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掳住,径直拖到了树后面藏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时间,白宸不出半点的声音。 听见响动,那个余先生猛地回头,从他的喉咙里出古怪的“喀喀喀”的声音,目光凶狠,隔着黑暗,都能明确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气。 “别动。”白宸猝不及防被人拖到了树后躲了起来,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还没出手,那人就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警告了一声,“是我。” 黎塘?!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自己人,白宸立刻放松了警惕。黎塘见他不再反抗,才松了手,借着老树作掩护,偷瞄着不远处那个反常的余先生,半晌,才回头对白宸继续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一把抓起他:“走!” 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白宸就被黎塘拖着跑了近一里路,搞得好像后面有人追杀一样,停下的时候,白宸喘着粗气,指着黎塘,差点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小子干什么?跑……跑那么快……投胎啊……?!” 黎塘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同样喘着粗气,刚刚跑的这一路,确实是拼了性命在跑,那个余先生,根本就没白宸以为的那么简单,只是个读书人。 瞥了一眼没好气的白宸,黎塘什么都没说,皱着眉眼,在附近的大石块上靠着坐了下来。 “诶,我说你什么情况?伤好了?怎么会在这的?笙哥叫你来的?除了我接的那份委托,难道这里还有别的?” 白宸歇了会,恢复了些元气,冲着黎塘就是一长串的问题。 “我是跟踪那个人才到这里的。”对于白宸的问题,黎塘只是简短地答了一句。 白宸愣了一下,也是没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想了想才记起:“那个余先生?”转而又是一脸疑惑,“一个读书人,你跟踪他干什么?委托?” 白宸在黎塘的对面坐下,明明这里是他的故土,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看来他是真的跟关林村撇清关系了,也难怪,十年了,他在灵魂当铺待了十年了…… 摇了摇头,黎塘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不想说话,半天,就在白宸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到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你什么意思?” 黎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白宸。 在白宸到关林村后不久,一切都还不清晰的时候,黎塘就已经在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他的目标是那个所谓的余先生,那个人身上藏了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天开始转亮,一道道暖金色的光开始射向大地,映在沉默的两个人脸上,这才看清,彼此都是凝重的神情。 “你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相识不久,甚至都只知道对方的一个姓氏,可白宸觉得,那个姓余的不但从未对他有过半点的恶意,还屡次照顾他,不说是个多好的人,也不该是个被灵魂当铺盯上的恶人。 看黎塘的样子,不像是接了笙哥的交代来的,倒像是自己的主意。 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土,黎塘歪着头,看着那渐渐升起的朝阳,眼神突然冷了下来,没有半点的情感:“如果到现在都看不出那人的身份,你以后大抵都不用再接委托了。” 语毕,没等白宸作,就转身走了。 不是他故意挑衅白宸,只是没想到,白宸的警觉力居然这么低,若是长此以往,只会令他陷入更凶险的境地。 在黎塘第一眼见到那个余先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个恶灵,一个死了近二十年的人因为怨恨,留在阳间所形成的恶灵。 人死则为鬼,入了阴间,判官凭借其生前的德行,判定其是轮回往生,还是下炼狱赎罪,如若执念太深,躲避了勾魂的使者,执意逗留在阳间,为祸一方,那便不是下炼狱的罪孽,重则魂飞魄散,遁入虚无。 那个余先生,怕是…… “你是那个坏蛋的朋友?”狗蛋儿在石堆边的草丛里突然蹿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眼问黎糖道。 坏蛋? 黎塘这才反应过来,狗蛋儿说的是白宸。 “你跟那个坏蛋吵架了?” 看来前段时间待在铺子里实在是懈怠了,他的警惕性也不如从前了,附近有个小孩子,居然都没有现。 “你叫狗蛋儿?”这些天来,他躲在暗处,时常能看见白宸跟这小孩怄气,蹲下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虽说他本没什么恶意,可那没有一丝笑意的脸,还是让狗蛋儿觉得有距离感,不敢靠近。 “我才不过去!你跟那个坏蛋是一伙的,我才不相信你嘞!” 黎塘失笑,白宸跟这孩子怎么就结下梁子了? 不过,这个村子的寿命最迟在今晚就会走到尽头,昨晚天黑的时候,黎塘就现有个穿着士官服装的人,领着一队人马,将整个关林村都暗中包围了起来。既是上天注定,那这孩子,他到底要不要救呢? 第三十章 徐晟涵 笙哥说,芸芸众生,各有其存在的使命,在降临这个世界的瞬间,一生的命运都被刻在了命盘上,而那成千上万的命盘交织在一起,互相的维系,便成了命轮。≧ 所谓逆天而行,便是要逆转命轮的运转方向,所造成的后果却并非仅是某个人的命运被改写,或许整个历史的走向都会扭曲。 因此,改命之说,向来都是无稽之谈。 而灵魂当铺便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以不改变命轮最终的走向为底线,收人魂魄,了人心愿,说到底,只不过是在历史展的长河中,起了一个推动或者阻碍的作用,而最终的结果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黎塘也曾想过,聊以为成了灵魂当铺的人,有了力量,便能够抵抗残酷的命运,可结果只是明白了更大的无奈,并被生生套上了一副枷锁罢了。 生死皆由天命,他或许不该多管闲事,坏了规矩。 狗蛋儿见黎塘一动不动地蹲在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手里举着弹弓,在黎塘的面前扬了扬。 黎塘突然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之前出现的那抹笑意似乎只是狗蛋儿的错觉,走出去几步后,突然顿住,眉眼再一次紧皱着:“你且逃命去吧。” 逃命? 狗蛋儿突然想起曾偷听见的白宸的话,说是有人要屠村,可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怕是谣言呢!何况,要走也要跟王力一起走,可狗蛋儿去找王力,别说让王力跟他走了,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 “诶!你什么意思啊?!”狗蛋儿一下回过神来,见黎塘已走远,不禁叫出声来,“为什么要逃命啊?!” 难道说屠村是真的? 哎呀呀,这可了不得,爷爷年纪这么大了,还生着病,不行,他就是拖也得把爷爷拖走。 破庙里,只有那个姓余的一人,靠在佛台下睡得正香,仿佛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影,根本就不是他。 听见脚步声,他醒了过来,看见的却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一身黑色唐装,面目清秀,眼神却如鬼神一样冷得瘆人。 “徐先生。”黎塘率先打破了沉默,也不进去,靠在庙门边上兀自坐下,声音冷冷的,听上去又似乎隐藏着一点落寞。 那人听见这声称谓的时候,浑身一颤,脑子里“轰”地一声,顿时忘记了要怎么思考,深吸了一口凉气后,摆正了身子,坐在草堆上:“你是谁?” “跟你一样,一个复仇的鬼魂。”黎塘的目光不知道看着哪里,似乎并不提防眼前的这个人,“余仁双,反过来就是双人余,那便是徐姓。” 余仁双,是他混迹在人群中近二十年所使用的假名,在黎塘的口中,这样的掩饰却显得笨拙得很。 “你也是鬼魂?”余仁双的口气听上去有些不可置信,转而又否定道,“不,你不是,人鬼殊途,你找我做什么?” 黎塘突然回过头:“既然知道人鬼殊途,又为什么找上白宸?你有什么目的?” 余仁双先是一愣,再是放声大笑:“目的?我没有目的。”转而盯着黎塘的眼睛,抬手指了他两下,“你有,你找我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既然被看穿,黎塘也索性不遮不掩,反正他本就没想过要与人迂回:“我想知道,十八年前,到底生了什么?” 余仁双的眼神一动,双瞳顿时一个收缩,十八年了,还有人会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他再一次打量着黎塘。 看模样,这个年轻人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会追究起十八年前的旧事?他到底是谁? “准确说,是二十年前。”黎塘站了起来,走过去,坐在了余仁双的对面,表情肃然,没有半点的玩笑,言语诚恳,“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请徐先生赐教。” “你……你到底是谁?” 黎塘恐其不肯说真话,毕竟事情过去了二十年,而里面牵涉的关系也绝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偌大的唐家,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被烧得干干净净,却无人敢查,成了悬案? 凑过去,附在余仁双的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余仁双顿时被吓得轻呼了一声,转而靠在佛台上,看着黎塘的目光里既有恨,也有怜悯,但似乎恨意要更胜一筹。 “我徐某人做错了什么?却要受你们的牵连,抛妻弃子,家破人亡!”余仁双揪着黎塘的领子,放肆地大叫着,眼睛里泪光闪烁,是近乎绝望的情绪,“如今……却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黎塘没有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余仁双掐着他的脖子。 哭喊声中夹杂着绝望的愤怒,十八年了,他压抑了十八年的痛,却在今天,向着同样是受害人的黎塘爆出来。 闭着眼,黎塘一味地承受着。余仁双恨,他又何尝不恨?二十年前,他还不过是个幼儿,却要眼睁睁看着双亲被人杀害,惨遭灭门,谁又曾怜悯过他的不幸? 挥起的拳头停留在空气中,迟迟没有落下,余仁双看着黎塘,突然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颓然跌坐在地。 他苦笑着摇着头,很久才出沙哑的声音:“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什么余仁双,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是那个死了十八年的徐晟涵的鬼魂。” 黎塘依然只是立在那,后背看着墙,一动不动,眼前这人的坦白,似乎并没有令他有任何惊喜的感觉。 不论是谁,都会有不愿提起的过去,那些明明想要忘记,却总是在午夜梦回时,能将自己惊出一身冷汗的往事。 黎塘要徐晟涵揭开那层伤口上的血痂,本就是强人所难。 听人说,伤口在结痂的时候,是碰不得的,因为那疤痕下面,是你所看不到的血迹淋淋。 “我跟在白宸那孩子左右,并非另有所图。”徐晟涵的声音低低的,嘴角带着苦笑,眼神看上去有些空洞,“只是想最后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我欠他和瑾梅的……实在太多了……” “白……白宸……?”黎塘的嘴里呢喃着什么,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是,他是我和瑾梅的儿子。” 黎塘不说话,目光越过徐晟涵,看着庙门口那个浑身着颤的人,眼神里少有地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情绪。 (ps: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哦~每一个可爱的人都是孩子,所以呢,祝大家节日快乐哦!~) 第三十一章 冲突 破庙门口,白宸紧握着双拳,浑身微微着颤,垂着头紧咬着牙关,如同一头蓄势待的猛兽,带着可怕的气息。 “……白宸。” 徐晟涵坐在地上,张大了嘴,颤着喉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门口那个背光而立的人,爬起来,刚想靠过去,就被黎塘一把拉到了身后。 “黎塘你让开!”白宸几步并作一步,伸手就想揪住徐晟涵,一顿暴打,却被黎塘拦了下来,“你少给我管闲事!让开!” “白宸!”黎塘抬手接住了他的拳,一个错步,将白宸绊倒在地,右手的手臂压着他的脖子,手肘顶再他的左肩上,“你冷静点!” 这时候的白宸哪还能听进别人的劝阻?了狠地反抗着。 快二十年了,他恨了那个男人快二十年了! 自小受人欺凌的场景,还有娘亲辞世时的那场大火,如今依旧历历在目,若不是徐晟涵的狠心抛弃,他们母子俩又怎么会遭受这么多无端的灾祸? “你懂什么?!”白宸抽出手来,一拳打在黎塘的脸上,权当泄愤,“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叫我冷静?!” 黎塘反手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死死地抵在地面上:“他已经死了!”白宸顿时浑身一颤,没了动静,黎塘见他不再反抗,才放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 徐晟涵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着颤,脚下一软,后退了几步后,靠着墙“扑”地一声跪倒在地。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当年他要不是不甘清贫,执意要离开关林村,出去谋生计,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生,瑾梅不会葬身火海,这个孩子也不必遭受这么多无端的痛苦…… 是他的错,这都是他的错! 闭着眼,白宸一动不动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易觉的颤音:“那天,我亲眼看着我唯一的归宿,受尽了凌辱,葬身火海……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黎塘一怔,他明白,他当然明白,那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最后,一切都只化作恨意,连活着都只是因为那对命运的仇恨。 趁黎塘松懈的空档,白宸反手顶了一下黎塘,跳着挣脱出来,一把掏出了枪,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黎塘,咬着牙关,四目相对,很久才蹦出两个字:“让开。” 黎塘只是抿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情绪依旧失控的人,却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让开!” 白宸狠地吼了出来,而黎塘身后的徐晟涵只是呆呆地跪在那,头靠着墙,一副颓然的样子,十八年了,他离开了十八年,却没想到父子相认的局面会变成这样。 “够了!”黎塘同样瞪着狠的双目,吼了回去,一把抓住枪口,向前走了一步,“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 白宸一下被镇住,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黎塘平日里就没什么好脸色,却也从来不会露出这般如同修罗恶鬼似的可怕神情。 “你只知道他离开了近二十年,那近二十年里到底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抛妻弃子,离乡求荣,不论生过什么,他都无法原谅徐晟涵。今生今世,他都是姓白,不姓徐。 白宸看了一眼庙深处颓然跪坐着的徐晟涵,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愤恨,有不甘,甚至还有些许他不愿承认的怜悯和想念。 黎塘不愿再与他打下去,毕竟是相处了十年的同僚,哪怕两人平日里的交集并不多,情谊总还是有的。一个错手,将猝不及防的白宸拉过,对准了他的后颈就是一记手刀,白宸立马迎面倒了下去。 剩下扶着白宸的黎塘,和一味失神的徐晟涵面面相觑。 等到白宸醒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期间,徐晟涵什么都不愿说,黎塘也无可奈何,只好默默地守着这父子俩。 徐晟涵的容貌依旧保持着十八年前的样子,十八年的光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在十八年前就已经逝世了。 白宸摸着后颈,坐了起来,身上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提醒他刚刚那些都是真的,那个余先生,便是他苦苦寻找了十年的徐晟涵。 手里的枪已经不在了,说到底,要不是趁着刚刚那股狠劲,他怎么都不可能跟黎塘动手,这会算是冷静了下来,不再像疯了一样地扑上去。 “小宸……” “闭嘴!你不配喊这个名字!”语毕,白宸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黎塘,嘴里接着又暗骂了几句。 静默无语,庙外面传进来的黑鸦的叫声,带着特有的苍凉和恐怖感。 “你是该恨我。”徐晟涵突然站了起来,朝着白宸走了过去,黎塘这次却只是远远地看着,不再插手,“抛下你们母子俩,确确实实是我的过错。” 白宸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向他跪下的男人,握紧的双拳却突然打不出去了。 “你一句是你的过错就完了?你知道那几年里,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知道这个看似淳朴的乡村里,有多少因为嫉妒而作恶的人心吗?”白宸越说越激动,额角爆出了青筋,一把提起徐晟涵的领子,“你他娘的知道有个人临死前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白瑾梅至死,嘴里念着的都是徐晟涵的名字,还有这情意绵绵的《上邪》,可徐晟涵呢?居然忍心抛下他们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他何以能够原谅? 历经十年,他总算找到了这个男人,却被告知那人早就死了,眼前的不过是个鬼魂,就好似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却一拳打空的那种无力感,令他不知所措。 徐晟涵本就心中有愧,被白宸这么一逼问,更是觉得无脸再见他们母子俩。 “十八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一旁的黎塘叹了口气,插了一句,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可于白宸来说,这却是另一个天大的打击。 第三十二章 坦言 “十八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 人生在世,十有**不如意,何况在这乱世之下,不知藏了多少的无奈。 白宸浑身一震,脑子里“轰”地一声,突然松开了揪着的徐晟涵的领子,指着黎塘就是一顿臭骂:“你放屁!黎塘,你跟他非亲非故,到底是收了他什么好处,要这么替他说话?!” “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黎塘突然抬眼瞪着白宸,眉间紧锁,坐在靠墙的地方,沉着嗓子,声音很低,却给了听的人又是当头一棒。 白宸咬着牙关,同样瞪着黎塘,许久才移开视线,斜睨着那个跪着的男人。 年轻的身体,三十出头的容貌,任谁看,都只是他兄长的样子。 十八年……他真的如黎塘所说的,已经死了十八年了吗? 黑鸦扑扇着翅膀,落在破庙的窗台上,墨黑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盯着里面这三个静默无语的男人,停留了片刻,忽地嘶叫了一声,就飞走了。 被这一声叫声惊醒,徐晟涵的眼神一动,深吸了一口气:“这一世是我负了你们母子,纵是死,亦不足惜。没曾想过,在二十年后,还能再见你一面,心愿已了,别无他求。欠你们的,唯有来世偿还,当是做牛做马,也无怨无悔。” 白宸握着拳头,浑身着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原以为见到这个男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若他已经死了,就毁了他的魂魄,叫他灰飞烟灭,才足以解恨,可如今人就在面前,却好似有一道阻力,不让他出手。 黎塘远远地坐着,嘴角还挂着殷红色的血迹——是被白宸那一拳打的——隐隐传来丝丝的疼痛,倒不是怜悯徐晟涵,只是觉得他若想要转世为人,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接下来要讲的,将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徐晟涵起身来走了几步,扶着佛台坐下,表情宛若顿悟后的释然,又仿佛只是心死。 “二十年前,徐家受小人构陷,家道中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那些姑妈侄舅没有一个愿意出面救济的,人人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昏黄色的光透过破庙的门窗,洒了进来,尽是柔和的光彩。徐晟涵坐在那,声音低低地,将过去二十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又好像只是自己在怀想。 二十年多年前,徐家与白家交好,到徐晟涵这一辈时,两家人更是结下了亲事,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本当是天大的好事,可没曾想到,徐家遭受小人构陷,突遇横灾,纵是万贯家财,也没有留下分毫。 徐家老爷因为这事气得一病不起,含恨而去,树倒猢狲散,彼时依附着徐家本家过活的叔侄舅婶,顿时逃得一个比一个快,别说是仗义疏财,连口热饭都不肯施舍。 无奈之下,白瑾梅变卖了嫁妆,又像娘家人讨了些钱财,好说歹说,将徐晟涵劝去了边远偏僻的小村落里,也便是关林村。白瑾梅想着,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算日子苦一些,于她来说,那也是甜的。 可徐晟涵不这么想,他才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施展抱负的时候,怎能甘心就此在山野乡村中做个莽夫,无为而终? 离开了关林村,驱车直入,去了夜城,却没想到那会是一条不归路。 “我就是在夜城,认识了你的父亲,唐谦。”徐晟涵的目光笃定地望着黎塘,听见“唐谦”这两个字时,不紧浑身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徐晟涵的眼神也认真起来。 张了张嘴,很久才出声音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出事的时候,黎塘不过是个幼童,记忆里除了那场大火,什么都忘了,就连梦中爹娘的长相,都是模糊的,只记得有人曾温柔地一声声唤着他:“宁儿、宁儿……” “人如其名,你父亲他是个仁厚、谦逊的人,本在军中任职,辞官为商,却正气凛然,见不得一点肮脏的勾当。” 可就是这样的人,偏偏也没落得个好的下场。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受唐谦的照顾,徐晟涵在夜城谋得一职,做了个教书先生,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收入,想着今后要将白瑾梅女子接过来,在夜城定居。 可好景不长,老天无眼,竟让整个唐家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上下几十口人,通通葬身火海。 如此大案,轰动了整个夜城,就在人人都在扼腕惋惜的时候,曾在唐谦手底下吃过苦头的人,一个个都冒了出来,四处造谣,说唐家一案,是因为故主唐谦不仁,道貌岸然,私底下得罪了不少的同僚,所以惨遭毒手。 徐晟涵必当不可能苟同于这样的造谣,唐谦的为人,他清楚得很。可他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位卑言微,他的话,又有几个人愿意听呢? 不过,也幸亏了他这自知之明,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事情过去两年后,风头渐渐被压了下去,两年间,但凡是接手唐家灭门一案查办的探长、警员,都在不久后离奇死亡,便有传言说,是唐家几十口冤魂在作祟,插手这件事的,都会被冤魂缠身,不得好死。 常言道,三人成虎,这样的流言传的人多了,就好像成了事实,加之上头的不断施压,唐家一案变成了悬案,无人敢碰,就算到了今天,那也是一个禁忌。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两年后的那件事情,彻底改变了徐晟涵的一生。 夜城是富人的聚积地,在这里的富家子弟,幼时若不是进的私塾,便是花钱请了先生来家里教辅,而徐晟涵正是这样的一位教书先生。 至于为何,当然是因为酬金丰厚。 徐晟涵的学生是个女娃子,姓李,叫李小曼,没错,就是那个李邱生的女儿,李小曼。 “李邱生?”白宸打断了徐晟涵的回忆,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前段时间才和笙哥一起潜入了李家公馆,取了李家少爷的魂魄。 李邱生不是好惹的角,这一点,就连白宸也明白得很,没想到二十年前,徐晟涵竟然和李邱生也有交集。 第三十三章 十八年前 李邱生这个名字,黎塘和白宸再熟悉不过了,前段时间,阿凝接的那份委托,险些要了黎塘的命,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是因为李邱生这个人物? 回忆被打断,徐晟涵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只是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认得?” 白宸没有回答,反倒是往外走了几步,离徐晟涵更远了些,才找了个地方坐下,相对白宸的冷漠,黎塘却少有地表现出热切:“后来呢?” 徐晟涵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白宸,才继续道:“后来,我在李家的出入越来越频繁,且不说李邱生的为人,在李家那几年,我确确实实受到了不少的照顾。” 那一年,也就是十八年前,有军队打了进来,整个夜城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但是自古以来,越是动荡,就越是歌舞升平,这看似是个悖论,却往往事实就是如此。 街道上不分日夜,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官,若非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个门,或许就会死在流弹之下。 “外面****,徐先生一个读书人,怕是难以应付得过来,若是不介意的话,就暂时在我这公馆住下。” 当时的李邱生虽不像今天这样如日中天,但也不是个能随意忽视的小角色,出门在外,见到他的,哪怕是警卫部司令,也是要向他打声招呼寒暄两句的。 之所以要把徐晟涵留在家里,倒不是他有多心慈。 人都知,李邱生爱妻早逝,只剩下一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如果徐晟涵哪天不幸身亡了,怎么说那也是李小曼的师长,要是李小曼问起来,他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在不伤及李小曼内心的情况下,告诉她,徐晟涵不会再来了。 再有,这样的时局下,局势不是一天两天就会有所转变的,那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若是徐晟涵死了,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再去找一个身份清白的教书先生,一个不慎,找了个特务进来,他岂不是引火上身? 与其烦恼那些,倒不如保住眼前这个。 “那徐某便谢过李先生的好意了,只是……”徐晟涵自知应付不了外面的动荡,为保性命,留下也是好的,只是心里还有一些牵挂。 “先生但说无妨。” “只是家中尚有妻儿要照料……” 虽然徐晟涵来了夜城,回关林村多有不便,但每月都会回去一趟,本打算这趟回去,就将他们母子接过来的,但眼下看来,怕是一时半会都不能够了。 “先生无须担心,既然是我李某人请的教书先生,定当让先生没有后顾之忧。”李邱生笑得一脸和善,言语间信誓旦旦。 徐晟涵走后,福叔凑上来问了一句:“老爷,真的要叫人出去照料他的家人吗?还是说留送些钱过去?” “不用了。”李邱生靠在沙上,深吸了一口烟,摆了摆手指,“你让人看好徐晟涵,没我的话,别让他出去。” 这兵荒马乱的,自顾不暇,哪还有这闲情,千里迢迢去关林村,庇护两个小村民? “是,老爷。”福叔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提醒道,“昨儿下午有人来报,说是傅军长有事要找老爷,老爷那会不在,坐了会就走了。” 傅军长? “你说傅恺庭?”李邱生搓着手指,目光看着手中的烟,片刻后才道,“有说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只是看上去,挺急的。” 沉吟了几声后,李邱生才继续道:“打个电话过去,约他明天去千百度一聚。” 自从两年前的交集后,傅恺庭就一直躲着李邱生,两人已经这么久不见了,突然来找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难道说,两年前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什么猫腻? 话说回来,事情能这么快被压下去,也多亏了傅恺庭在军中的人脉。 “等等。”福叔刚领了命要离开的时候,又被李邱生抬手喊住,思前想后,傅恺庭要真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才来找他,那千百度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你明天把傅军长请到家里来,小心点,别让人现了。” 自古官商不两立,你若要说官商勾结的事不在少数,那至少在明面上,官与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邱生行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免得给人落下口角。 “爸爸……”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福叔立刻躬了躬身子,便退下了。李小曼穿着小洋裙,欢脱地跑过来,李邱生掐了烟,一把将她抱起。 也只有在面对女儿的时候,他才能少些算计。 李小曼只有三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开始认识了不少的字,人都说,若是个男孩子,将来肯定是大有出息,可李邱生不苟同,男孩也好,女娃也罢,都是他的种,自当一视同仁。 “怎么了啊,我的宝贝闺女?” 李小曼搂着他的脖子,蹭了两下:“出去,玩!小曼要出去玩!” “外面有坏人,小曼不出去,爸爸也不出去,在家里玩,行不行?”李邱生笑着坐下,让李小曼坐在他腿上。 李小曼瘪了瘪最:“不要,不要,小曼就是要出去玩,家里没有人陪我!” “徐先生呢?” 哼了一声,李小曼双手环在胸前,做出一副老练的模样:“先生被爸爸喊走了,没人陪我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玩!~” 原来是这样,他让人把徐晟涵给叫了过来,没考虑到这会该是徐晟涵教课的时候,倒是冷落了李小曼了。 “爸爸带你去找徐先生,好不好?” “好!”李小曼跳了下来,险些被自己绊倒,没等李邱生去扶她,她就又欢脱地跑出去好几步。 这样的女儿,他怎么可能忍心让夜城把她给残害了?为人父母,哪怕手上沾满了血腥,对子女的那一份心情,是不会变的。 次日,福叔在入夜之后,才将傅恺庭接到了李家公馆。 “老爷,人到了。” 李邱生正在书房里写着字,听见福叔的声音,才停了笔,将写的字举起来观摩了几下,片刻才点了点头:“嗯,让他进来吧。” 第三十四章 告别 天色已经很晚了,笼罩在夜城上空的墨蓝色夜空星光璀璨,与底下的灯红酒绿遥相呼应,歌女们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地唱着歌,到处都是繁华和喧嚣的场景,仿佛要打仗了只是一句谣传。 ≧ 李邱生坐在书房里,点了一支雪茄,看着窗户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些许混在夜风中的歌声。 “傅军长终于肯见我李某人了?” 听见门被打开,李邱生也不动,只是坐在沙上,手里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地着橙红色的光,言语中尽是对傅恺庭之前躲着他的各种不满。 傅恺庭一身便衣中山装,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杀伐气息,他是上过前线的正经军人,跟那些只会在舞厅寻欢作乐的人可不一样,那些人多少都会有点忌惮李邱生,但他不会。 径直的坐到了李邱生的对面:“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告别的。毕竟相识一场。” “告别?” 傅恺庭没有立即接话,看着对面的人很久,才移开了视线,叹息似的念了一句:“要打仗了。” 是啊,要打仗了,可整个夜城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能看清现状的、能站出来出一份力的,能有几个? 李邱生靠在沙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的模样,半天才笑了一声,朝着傅恺庭指了两下:“恺庭啊,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你是一个有气魄的人。不过,你要知道,逞英雄的,往往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听见“两年前”这样的字眼时,傅恺庭不禁眉间一蹙,那件事直到现在也是他的噩梦。 察觉到傅恺庭的异样,李邱生这才假咳了一声,迅换了个话题:“你这么急着找我,不会就只是为了这一句告别吧?” 若只是这样,傅恺庭根本用不着这么急着找到李家公馆来,一通电话,知会一声便可以了,毕竟明面上,他们俩人可没有半点的往来,临了临了,又何必惹人怀疑? “此一行,或许是再无归期,戎马生涯本就是我的所求,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不过……”他顿了一下,就好像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难以启齿,“你当真不知道柳凝的下落?” 两年前,开春之际,是他次出征,半年不到的时间,回来却是佳人已去,物是人非。柳凝本就是夜城的头牌歌女,这样一只金凤凰若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苦,走了,本就没什么好怨恨的。 只是,她是柳凝啊,那个在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一直默默资助他、相信他的柳凝,他才离开短短半年的光景,怎么就会变了呢? “怎么,连老朋友的话都不信了?”李邱生不答反问,雪茄放进嘴边深吸了一口后,才继续但,“如果她还在夜城,两年的时间,你也该找到了。你重情,那个女人却未必在乎。” 傅恺庭僵直了后背,很久才长叹了一口气,微微垂着头,两天手臂支在腿上,上身往前倾,就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我不在的那半年里,究竟还生过什么?”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肯相信,他跟柳凝这么多年的情意,柳凝竟会不辞而别。 “古人有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自认为了解那个女人多少?”李邱生站起来,在书房里多了几步,站在窗台前面,吸了一口雪茄后,背对着傅恺庭,指着窗外的景象,“这样的诱惑,她一个风尘女人,怎能耐得住?” 傅恺庭一咬牙,拳头一紧,差点扑过去给李邱生一拳。 他是不了解柳凝的过去,但是柳凝能为了他离开千百度,离开那锦衣玉食的日子,六年的时光,她都等下来了,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半年里却放弃了? 可李邱生说得也没错,柳凝确实是个风尘出身的女人,若她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苦,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当真是跟人跑了?”傅恺庭又追问了一句。 李邱生回过神来,看着傅恺庭,眼睛里尽是精明的光彩:“你要是真的不信,两年前就不会相信我。” 傅恺庭也站了起来,神情恢复了感刚刚进来时的那股子肃杀:“既然提到了两年前,那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两年前,唐家灭门大案,轰动一时,却始终没有人能将真相公布于世,这其中少不了有人在动手脚,而傅恺庭就是那个从中作梗的人。 “外面宣称的,唐家一门都被赶尽杀绝,但你我都应该清楚,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话音刚落,李邱生眼神一动,眸子里透出嗜血的光来,那晚的火烧光了所有的痕迹,却没想到被一个孩子逃出生天,这两年来,他从没停下寻找唐远安的下落,却毫无音讯。 “据我所知,那孩子已经离开了夜城,倘若他记得两年前的事,终有一天会回来寻仇。”傅恺庭顿了一下,“你好自为之……” 说完,傅恺庭便径直往外走,却没想到被李邱生拦住:“慢着,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邱生啊,那孩子既然能活下来,那就是注定今后要有一劫。倘使他真的回来复仇了,那也是天道轮回,做什么事总要付出点代价才对。” 李邱生心中暗骂,傅恺庭这个龟孙子,他去前线打仗了,本就没有退路,当然不在乎生死,可他李邱生不一样,他还有女儿,还有他在夜城的一切,怎么可能让一个毛头小子给毁了? 斩草要除根,为绝后患,唐远安必除不可! “怎么?你怕了?”李邱生一手掐在傅恺庭的肩上,眼神恶狠狠的,冷哼了一声后,继续道,“我早就怀疑过,当年这么大的火,怎么会让一只小苍蝇给跑了,你说,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那个小崽子?” 傅恺庭后背一僵:“你醒醒吧,你明知道我跟你的处境一样,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何况,我要想害你,这些年来,机会有的是。” 怎么说,傅恺庭在军中也算是有点名气、有点实权的人物,这两年下来,要不是有他压着,事情哪能被隐瞒得这么好? “李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福叔的声音,书房里的两个人皆是一惊。 第三十五章 悲怆 “徐先生,你在这里干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福叔的声音,房间里交谈着的两个人皆是一惊,拉开门的时候,徐晟涵应声坐倒在地,身体下意识地颤抖。 脑子里“轰”地一声,李邱生眼睁睁看着徐晟涵跳起来,推开福叔,跑了出去,楼下的人不明所以,乱作一团。 “老爷。”福叔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后,额头滴着冷汗,朝楼下的人招了招手,“叫您受惊了,我立刻把人处理了。” 李邱生黑着一张脸,目光中透着阴鸷,右手一抬,阻止了福叔:“等等。”转眼背对着跟出来的傅恺庭,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既然傅军长口口声声说,不会害我李某人,何不拿出点诚意来?” 他怀疑他,或者说李邱生除了自己,根本就不会相信任何人,唯一让李邱生心安的,只有死人,碍于眼下的时局,他当然不会蠢到去杀傅恺庭,但也绝不会去相信。 “如果这样,你就能安心,那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 傅恺庭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让李邱生相信自己,不论怎么样,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夜城,就算彼此握有对方的把柄,今后也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 “老爷……”傅恺庭走远后,李邱生眯着眼睛,靠在书房门口,一言不,福叔斗胆凑上去喊了一声,“要不要叫人跟着?” “不用了,怕事情败露的,不止是我。”目光凝视着傅恺庭离开的方向,上前线的,能有几个回得来?杀了徐晟涵,傅恺庭再战死沙场,那这世上,知道秘密的,就只剩下他了。 不,还有一个,那条漏网之鱼——唐远安! 当年的事件中,唐家几十口人统统葬身火海,偏偏那个唐家的大少爷不在府上,让他躲过一劫,是侥幸,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斩草除根。 李邱生的眼神有些狠,用手生生掐灭了雪茄,看得福叔一阵心惊,却又不敢再插嘴。 且说徐晟涵逃出公馆后,李邱生那些手下居然没有追上来,本以为逃过一劫,躲在老巷子里,浑身都沾满了冷汗。 没想到,两年前,唐家的事情,是他们干的!怪不得没人敢查,也查不出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转开来,徐晟涵借着巷口映射进来的微弱的光,依稀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穿着中山装,看不清脸,但却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骇人。 刚要跑,这才意识到,这竟然是条死胡同,心一凉,浑身都瘫软下来,这是命中注定,天要他亡。 惊雷劈过,黑色的雨骤然落了下来,一双黑色的鞋停在了徐晟涵的面前,鞋子的主人,浑身都散着肃杀的气息。 “我本不想杀你。”黑色的枪口对准了徐晟涵的天灵盖,声音似乎是在叹息,“只可惜,有些事情,并由不得我,要恨,就恨你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吧。” 徐晟涵浑身一颤,一咬牙,心一横,既然必死无疑,倒不如负隅抵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把抓起脚边遗落的棍子,朝着傅恺庭的脑袋就抡了过去。 没想到徐晟涵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躲闪不及,眉骨的地方被正中,钻心的痛顿时令他抽了一口凉气,倒退了几步才站住了身形。 收回刚刚的怜悯,眼神中满是杀意,就算李邱生不让他来,眼前这个人,也绝不能任由他活在人世间,或许是报应吧,为了掩盖一件事情的真相,他的手上已经66续续沾满各种各样人的鲜血。 徐晟涵举着棍子,同样肃穆着表情,后背贴着墙,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瑾梅还有孩子,都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他绝不能死! 殷红色血顺着傅恺庭的额头滑了下来,左半边脸就如同鬼一般可怖,举起枪来,对着徐晟涵连开了几枪,巨大的枪声回荡在巷子里。 徐晟涵无路可逃,躲闪不及,胸前和手臂上各中了一枪,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巷口跳了出来,一下扑倒了傅恺庭:“快走!小涵!” 是黑子! 徐晟涵忍着枪伤,挣扎着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跌倒在泥泞中。 傅恺庭跟黑子扭打在一起,最终朝着黑子的肚子开了一枪,才挣脱开来,抽出手,在黑子脑后连打了几下,身体不自觉地抖了几下后,就昏死了过去。 没想到,不过是来杀一个读书人,竟然惹出这么多的事,而他差点反过来被人给弄死。 黑色的枪口对准了倒在泥水塘中起不来的徐晟涵,这次他没有半点犹豫,对着他的要害,接连就是好几枪,就好像体内杀戮的意识觉醒了一样。 黑色的雨水不断地落下,却洗刷不尽这巷子里遍布的血腥。 听见枪声,没过多久就有巡逻员找了过来,只看到两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后来的几年里,战事爆,傅恺庭被送去了前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只不过,当晚那个黑子的却只是假死了过去,被巡逻队的人带走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只是,徐晟涵的尸身,不知道被他们弄到了哪里去。 因为时局的紧张,夜城被迫禁严,又过了两年后,黑子才有办法逃出了夜城,一路直奔关林村,将徐晟涵的死讯统统告诉了白瑾梅。 “你胡说!”听到这里,白宸忽地跳了起来。 “我没有胡说!”徐晟涵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涨红了脸,同样嘶吼了出来,“我的鬼魂就这么跟着黑子,一路回了关林村,我亲眼看着瑾梅在我面前绝望地哭,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娘……爹去哪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那一年,白瑾梅如是向白宸说道。 现在,他真的回来的,却化作了怨灵,混迹在人群中,但一切都已经晚了。瑾梅死了,白宸走了,他跟当初那个不被人看见的鬼魂有什么区别? 他亲眼看着那几个强盗,对白瑾梅实施暴行,看着白瑾梅含泪葬身火海,看着那些乡里乡亲的冷嘲热讽,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一个游魂,一个什么都触碰不到的游魂…… 第三十六章 湮灭 “如果你不走,这一切都不会生。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怆,白宸低垂着头,冷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带着怒气,就算徐晟涵早就已经死了,他也依旧无法原谅。 那年,黑子死里逃生,一路打听,找到了关林村,将徐晟涵的死讯带给了白瑾梅。本以为白瑾梅会就此崩溃,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纤弱的女人,会将这一切都扛了下来。 她将徐晟涵的死讯隐瞒了下来,世上除了她,就只剩下黑子才知道。一个人,独自守着这个家,把孩子抚养成人,外面的冷眼言语,她都一一承受下来。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没有终点的等待。 她情愿自己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也不想让白宸自小就以为自己没有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只是,时间的流逝过程中,出了些偏差,三个强盗的出现,彻底毁了这一切,她受尽屈辱,葬身火海,儿子背井离乡,舍弃轮回的权利,遁入了灵魂当铺。 “是,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追逐名利钱财,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徐晟涵站直了身子,涨红的脸渐渐又恢复了惨白。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谈话间,已经要入夜了。 兴许说得太认真,也可能是听的人太入神,庙里面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白宸和徐晟涵居然谁都没现。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 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骚动打断,五六十号人举着火把,迈着整齐划一的步调冲进了关林村里。 白宸一个打挺,跳了起来,几步冲了出去,几下爬上了树,刹那间视线所及之处火光四起,糟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算下来,他们今天确实该动手了。 一把火,烧了这一切,那笙哥交给他这个委托,还有什么意义? 这会儿,也不知道黎塘去哪了。 妖异的火光包围了整个关林村,村落里只剩下受疫病折磨而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孩子,这样的情境之中,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哭喊声,可即便如此,却每一声都让听的人心悸。 黎塘站在黑暗之中,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目光盯着那片火光,身体微微颤栗。 李邱生!傅恺庭!杀亲蚀骨之痛,我定要你们加倍奉还! 他们只知道当年哥哥唐远安侥幸逃过一劫,却不知道他这个弟弟也同样命不该绝,被灵魂当铺收留,二十年了,是时候了结了。 黎塘的双拳渐渐收紧,原本淡漠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嗜血的杀戮。 枪声此起彼伏,入村屠杀的都是些被招安的土匪,在军队里受够了条条框框的规矩,一放出来,就又是残忍的天性。 “啊啊啊啊啊啊!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听到声音,黎塘下意识地一个翻身,跳上了树,蹲在树叶的掩护之下,警惕地看着下面的情况。 这次劫难是命里注定的,就算没有这群屠村的军队,关林村也早就已经被瘟疫给毁了,烧干净了,上面的人才能放心,而关林村才又机会重头再来。 狗蛋儿被人提着后领,拎在半空中,手里紧紧抓着弹弓,逮着机会回头就是一,把抓着他的军官气得牙痒痒,掏出枪就对准了他的脑袋。 黎塘折下手边的一段树枝,对准了那个军官就扔了过去,正中了他的脸,哀嚎了一声,一把扔了狗蛋儿,捂着脸,没站稳,身体往后仰去。 “他奶奶的!谁他娘的手贱啊?!老子一枪崩了你!” 捂着脸的手移下来,脸上立刻布了一条二指粗的红痕,举着枪到处乱吼,却没有见到一个人,连刚刚逮到的那个臭小子也不见了。 “呸!他奶奶的!”啐了一口后又骂了几句,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让他更加怒火中烧,举着枪,对着黑暗就是一阵乱射。 黎塘抱着狗蛋儿蹲在黑暗中,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音,直到那人走了,才松开了手,却现狗蛋儿早就因为惊吓和缺氧,暂时晕了过去。 火还在蔓延,直到天亮,都不可能停下。 黎塘看了一眼火光中混乱的人群,又看着怀里这个晕过去的孩子,就当是他怜悯吧,或许这孩子真的命不该绝,就像当年的唐远宁一样。 只是希望他,不要像唐远宁一样,做了二十年的黎塘,却依然放不下仇恨,甚至抛下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只为了那一个复仇。 背起狗蛋儿,黎塘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和熊熊烈火的交界处。 “王伯!你跟我走!” 另一头的白宸生拉硬拽着王力,想带他一起离开,帮凶也好,有罪也罢,要不是王力的照顾,那几年里,他和他娘的日子只会更惨,而他更是在十年前就会跟白瑾梅一起葬身在那场火里。 “小宸!你走吧!不要管我了!这是报应!”王力抱着门口的围栏,却挣脱不掉白宸,只好回过头去哀求,“这把火晚来了十年,它早就该来了!” 王力对当年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尤其是那天晚上看见白瑾梅的灵体后,更是坚信不疑,认定了这次的瘟疫和这把火,就是当年他们对白瑾梅母子所作所为的报应。 天道轮回,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让他死了吧,这对他来说也是一场解脱。 “我求求你了!就当王伯伯求你了!”王力几乎向白宸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走吧!不要管我了!” 白宸怔怔地看着王力,他明明是来救人的,为什么像是他在杀人一样? “走啊!” 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白宸,纵身一跃,跳进了被火舌吞噬的茅草屋中,一如当年的白瑾梅一样,火线在他和白宸之间越拉越大,隔着火光,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影。 “报应!报应啊!” 王力在烈火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叫着,像是疯了一样,扔了木杖,在茅草屋轰然倒塌的前几刻,高举着双手,在屋里跌跌撞撞地奔走着。 白宸“扑”地一声跪下,叩了一个头,就当是谢他那些年的照顾了。 “走吧。”黎塘肩上背着晕死过去的狗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白宸的身后,声音淡淡的,有些漠然,又有些悲哀的感觉。 “嗯。” 第三十七章 码头之夜 大火持续了两天两夜,所有能烧的,全都化作了灰烬。 黎塘带着狗蛋儿先走一步,白宸留下来做委托内容的善后,那些被烧死的冤魂,要是任由他们在阳间飘荡,怕是会出岔子。 为了避免被军官现行踪,黎塘一路徒步行走,想尽办法避免与他们撞面。 哦,当然,除了狗蛋儿,跟着黎塘回去的,还有一只鬼——徐晟涵。 关林村没了、白瑾梅的魂魄没了,他也就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倒不如跟着回灵魂当铺去,以求得个解脱。 白宸追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随身携带的琉璃瓶内,从原本洁净的柔光,转眼化作了灰黑色的污秽物。 “阿凝怎么样了?” 入夜,几个人在民办的旅店中住了下来,附近靠海,渔船居多,到了晚上岸边上也都是人,还有来往的船只。 晚风吹来一阵阵的清凉,带着丝丝海的味道,黎塘靠在码头的桥上,看着黑色的海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着的渔船的灯光。一动不动,就像化作了一尊雕像。 白宸递了一瓶白酒过去,一个翻身坐在了黎塘边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不知道。”自他出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只知道走的时候,阿凝并无大碍,接了一项委托,跟人走了,至于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一点都不清楚。 白宸喝了一口手里的酒,晃了几下,肩膀撞了黎塘一下:“我就问一句,你还不乐意说了?装什么蒜呢?” 那时候黎塘快要断气的时候,阿凝那个反应,他又不是没见过,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现在,他不过是问一句,想知道笙哥是不是已经放过阿凝了,这小子还不乐意说了? 这也忒小气了,想当初,他可是顶着被笙哥责骂的危险,下去给他上药的。 “我真的不知道。” 黎塘随手敲开了酒瓶,痛饮了一口,白酒顺着喉咙下去,一股火辣辣的味道,差点被呛到,随后又只是安静地看着海面,一言不,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码头的船只来来往往,一声声鸣笛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苦力们的各种抱怨和路边小摊贩的叫卖声。 “得得得,你不说算了。”白宸摆了摆手,晃着脑袋,显然有点喝多了,说起话来,也不经思考,“你说说,就你这样,整天拉着张脸,就跟谁欠你似的,阿凝怎么就看上你了?”过会喝了一口,又喃喃补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好像是沉默了好一会,才想起要说话,不过说出来的东西却让白宸气得不行。 “你不明白谁明白?你小子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宸一瓶白酒下肚,就醉醺醺的了,靠在桥墩上,时不时推黎塘两下,真是嫉妒啊,凭什么黎塘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他就不行? 比起黎塘这张臭脸,他到底哪里差了? “你喜欢阿凝?” 黎塘仰着头,看着夜色的宁静,星星点点,趁白宸愣的时候,又喝了一口,白酒滑进胃里,一阵阵地着热。 “喜欢啊!”白宸坐了起来,挺直了后背,伸了伸手臂,活动着筋骨。 “有多喜欢?” “反正比你小子要喜欢得多。”白宸有些不爽地嘟囔了一句,过后又眯着眼睛看着黎塘的侧颜,很久才问:“我救你一命,你会把阿凝让给我吗?” “不会。”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有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白宸听见,淡淡的,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白宸摇着头笑了几声:“你回答得这么快干什么?”一只手搭在黎塘的肩上,“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放弃,等哪天阿凝喜欢上我了,你想不让都不行。” 黎塘没有回答,或许吧,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早就应该来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俩一直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明明连共处一室都做不到,却还死守着那个莫须有的名分。 见黎塘呆,白宸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又痛饮了一口,晃着酒瓶,意识朦朦胧胧的,说起话来,更是不计后果:“你知道阿凝有多恨你吗?” “知道。” 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只是脸色不太好看,黎塘皱着眉,看着醉醺醺的白宸。突然被告知十八年前的事情,这小子心里不好受,是自然的,可喝多了,找他来撒酒疯,是几个意思? “知道还这么横?”白宸又是对着黎塘的后背拍了一下,似乎是在泄不满,“女人啊,就跟花一样,你得把她捧手心里护着,你要是犯错了,就得立刻改。她开心了,你要哄着,她不开心了,你更要哄着。像你这样的,真是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稀罕的?” “你听谁说的?”就白宸这脑子,也没见他喜欢过什么姑娘,更别说是自己悟出这种事来了。 “这码头上的大哥,可不都这么说吗?” 来来往往的码头上劳作的工人,哪个不是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靠着点微薄的收入,能讨上老婆,这都是万幸了,哪还有不珍惜的道理? 黎塘任由白宸拽着自己着酒疯,他到底在做什么呢?自己都说自己是复仇的鬼魂,又何必惺惺作态,自以为深情地拖着阿凝? 再说了,那件事情,就算阿凝心软,原谅他,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这双手沾上了不该沾的血,他就失去了把握未来幸福的权利。 “如果……”黎塘突然开口,似呢喃一般,“我是说如果,我能把阿凝让给你,你会对她好吗?” 闹腾着的白宸以为黎塘开玩笑,刚想调侃回去,却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收了手臂,叠在胸前:“当然会。” “多好?” 黎塘转过脸追问,就好像只要他决定了,阿凝真的会接受白宸的心意。 “能有多好,就有多好,哪怕是这天上的星星,要是她想要,我也会给她摘下来。不会惹她生气,不会让她难过,不会让她流一滴眼泪……”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风里,消失在这喧嚣却平静的码头的夜色里…… 第三十八章 托付(加更) 白宸的声音低低的,混在夜风中,朦胧的尾音中带着绵绵的情意,最后消散在这码头嘈杂却又宁静的夜里…… 黎塘从他手里抽过酒瓶,放在桥墩之上,翻身跳下,一把将他扛在肩上:“那你一定要记得对她好。” 白宸被扛在肩上,昏昏沉沉的,嘴里低低地说着梦呓…… 等第二天起的时候,白宸就躺在旅店的床上,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狗蛋儿盘腿坐在一边,手里捣鼓着弹弓,自娱自乐。 “你醒了。”徐晟涵递了一杯水过去,白宸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可算是渴死他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白宸不说话,甚至不看徐晟涵,直到徐晟涵出去了,才环视了一周,没见到黎塘的影子。窗户开着,外面传来码头嘈杂的声音,相比夜晚的情景,似乎更加真实一些,气氛也是快节奏的紧张。 “狗蛋儿,你过来!” 白宸放软了声音,招了招手,却没想到被狗蛋儿嘲笑了一番:“我才不过去!你身上臭死了!你这个坏蛋,还是个酒鬼!” 扮了个鬼脸,气得白宸差点没跳起来,逮着他就是一顿教训。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昨晚上本来是想把黎塘那小子给灌醉了,捉弄一番的,没想到,到最后他自己倒是醉得一塌糊涂,连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千万别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黎塘这小子,虽然平时不说话,但要是起狠来,他可不是对手。 看了看自己,四肢健全,身上也没什么外伤,应该没出什么事。 “还有一个人呢?就是那天把你背出来的那个?” 狗蛋儿坐在桌子上,两条小短腿来回晃着:“黎哥哥说他有事,先走了。” 有事?走了?他能有什么事? 说跟着徐晟涵一路去了关林村,也没接什么委托,大闲人一个,还没他事多。 “你过来!”白宸喝了一声,“你个小白眼狼,我又是给你吃烧饼,又是一路带着你的,还叫我坏蛋,那个黎塘,你怎么就叫得这么亲热?” 还黎哥哥? 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就真不懂了,黎塘这么一个冷得跟冰坨子似的人,怎么就那么多人对他好呢? “黎哥哥是好人,你是坏人,哼!” “你你你……!”白宸气急,脑壳子又是一阵疼,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气死他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人看得出来呢? “哦!对了!”狗蛋突然收了弹弓,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浑身翻找着什么东西,“哎呀,糟糕了,放哪里了嘞?……” “你找什么呢?” “昨天黎哥哥走的时候,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我给弄丢了……” 白宸一怔,脑子一下清醒过来,依黎塘的性子,如果会给他留东西,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是交给一个小孩子了呢?真是的! “你好好想想,放哪了?” 狗蛋儿挠着脑袋,冲天的小辫晃啊晃,突然叫出声来,从衣服的内里套了个东西出来:“我怕把黎哥哥的东西给弄丢了,就藏这里边了,差点给忘记了!” “护身符?”白宸拿着狗蛋儿递过来的东西,一头雾水,黎塘给他一个护身符干什么?看上去普普通通,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小鬼,不会是你那我寻开心的吧?” 狗蛋儿一听,立马明白过来,知道白宸不相信这是黎塘留下来的,气得腮帮子一股,跳过去就作势要抢:“你要是不想要,就给我,黎哥哥的东西,我还不想给你这个坏蛋呢!” 白宸将抓着护身符的手举高,又问了一遍:“真是他让你给我的?” “我狗蛋儿可不像你这个坏蛋,我从来不说谎话!” 哼!信你就有鬼了,小屁孩! 不过,这真是黎塘给他的?那有什么用意呢?黎塘总不至于这么矫情,还送个护身符给他,给他保平安吧? “他有没有说什么?” 狗蛋儿一拍脑门:“啊!还真有!黎哥哥说,让你把这个给一个叫阿凝的姐姐,还有……” “还有什么?” 听见跟阿凝有关,白宸立刻有些急切,狗蛋儿摸着脑袋,像是有些记不清的样子:“还有让你告诉那个姐姐,说什么唐……唐……” “唐什么?” 哎哟,真是急死个人,这狗蛋儿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给他掉链子? “哦,唐远宁!让你告诉那个姐姐,一个叫唐远宁的人不会回来了。” 唐远宁? 唐远宁……? 那又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狗蛋儿,你过来。”白宸一把揪住狗蛋儿领子,把他揽在怀里,“你黎哥哥有没有告诉你,唐远宁是谁?” “哎呀!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臭死了!”狗蛋儿挣扎着想要跑,奈何力气不够,“我怎么知道是谁?黎哥哥没说了啦!” 白宸一把松开了他,手里摩挲着这块小小的护身符,不再胡闹,陷入了沉默。 唐远宁……唐远宁…… 姓唐的人,他有印象的,只有那天徐晟涵所说的,二十年前的那个被灭门的唐家,难道说,唐远宁是那个唐家的人? 那黎塘和阿凝又是怎么跟唐远宁扯上关系的,这个护身符到底有什么用处? 白宸挠了挠头,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他昨晚上到底说什么了,黎塘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此时的黎塘,换了一身行头,虽然还是黑色,但做工恰到好处的中山装,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挺拔,也更秀气,就跟那些大学出来的学生一样,一路进了夜城。 他将东西交给了白宸,就意味着当年那个唐远宁不会回去了。 没有他,会有白宸对阿凝好,不让她再受半点的伤害,等有一天他死了,偿了当年的罪过,时间会洗尽一切,没人会再记得他,更不会有人因为少了他,而感到不习惯。 在他离开夜城的这几天里,夜城似乎生了一些变化,怎么说呢?最明显的变化,应该是路上的巡逻人员似乎比以前多了一倍,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生? 第三十九章 梨花苑 离开夜城的这段时间,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像一台之不知疲倦的机器,日夜运转着。来来往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在这个夜城生活下去。 这趟回来,唯一的不同,就应该是街道上多出来的那近一倍的巡逻队,在这喧嚣热闹的掩饰之下,似乎有什么在悄悄运作,风暴即将到来。 黎塘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年轻清秀,看上去与大学出来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里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稳重。 “赵班长。” 梨花苑的后台休息室里,黎塘背对着门口,朝着座位上的一个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赵班长上下打量着黎塘,皱着眉,很久才摆了摆手:“不行不行,你这年纪太大了,也没上过戏台子,还是走吧。”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面相确实是个好苗子,但这唱戏可不光看看就够的,起不了范儿、唱不了曲,不就跟花瓶似的,连那千百度的歌女都比不上,可不是砸招牌吗? “班长,不好了!”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急冲冲的,伏在门边上,大喘着气,没缓过劲来,就喊了出来,“秋倌跟人打起来了!” 赵班长一听,扔了手里的烟斗,撇下黎塘,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 这个秋倌是梨花苑的名角,赵班长一手带起来的,词唱得好,长得也俏,多少官员大爷都是冲着他来的,从没听见他与人有什么仇怨,怎么这会还打起架来? 赵班长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秋倌就坐在地上,脸被人划破了,右手手腕也被掐得肿了起来,总之,那是一个又气又心疼。 “怎么回事?!” 赵班长不愧是一班之长,一嗓子出来,在场看热闹的全都噤了声,在场还有一个人,同样鼻青脸肿的,头被抓得乱糟糟的,比秋倌好不到哪里去。 “钦司你说,怎么回事?”赵班长瞪了那两个狼狈的一眼,问着人群中的一个胡子生。 那人上前一步,瞥了一眼秋倌,又瞥了一眼另外那个叫小楼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起了口角,随后就打起来了。” “谁先动的手?” 赵班长知道,在这样的场面下,就算钦司知道什么,也不好当着人面给说出来,不过,他实在是气昏了,晚上就有一出戏,有个大人物要来听,指名道姓要秋倌上台,这会秋倌伤成这样,怎么上去? “是秋倌。” 钦司懦懦地回了一句,坐在地上的秋倌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那个小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眼神轻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秋倌。 赵班长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脸色越来越难看,怒喝了一声,叫人把他们两个分别都关了起来,不守规矩,误了大事,先饿个三天,要他们都长长记性,别以为有了点名气,就能无法无天了。 “班长,现在可怎么办?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代秋倌的人,要不,今儿就不开场了?”人群散去后,那个叫钦司的胡子生留了下来,面上的担忧不是假的。 要是开了场子,今儿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怠慢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赵班长,让我试试吧。”黎塘在后面突然现出身来,难得他对一件事情居然这么执着,“就当是试炼,要是唱得让您满意了,就得让我留下,要是不满意,不用您说,我自己走。” 钦司一听,没等赵班长话,立刻眉毛一竖,指着黎塘就气愤道:“你是哪里来的嫩瓜子,什么都不懂,就想上台去唱?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吗?!……” “诶!”赵班长沉默了一阵子,突然抬起手来,阻止了钦司继续说下去,转而对着黎糖道,“会唱杜十娘吗?” “听过几遍,词儿都记得。” 在夜城,谁不知道秋倌就是因为扮了杜十娘,一下子就红火了起来,一步登天,成了梨花苑的名角儿? 什么都能没听过,可这杜十娘,怎么都得听了不下二十遍了。 “只是听过,你就敢上去,你当我们这个梨花苑的戏台子,都是闹着玩的?”要知道,要是梨花苑出点什么事,整个梨花苑的唱角、伙计都得丢了饭碗,严重点的,连小命都保不住。 赵班长只是看着黎塘,沉默着,从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稚嫩和胆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赵班长才愿意赌一把:“钦司,你找人给他上妆,把规矩都跟他说清楚了。” “班长,这……” 赵班长不再愿意多说,抬手示意钦司闭嘴。他心意已决,自己阅人无数,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名角,不相信这次会看走了眼。 要真是看走了眼,这个小子只会说大话,给梨花苑惹来了麻烦,到时那个大人物怪罪下来,他也可以推脱说是有个愣头青,为了能上台,打伤了秋倌,抢了这个机会,倒不会将气全都撒在梨花苑头上。 不过,今天这一劫要是真能度过,留着这小子,也不失为捡了个便宜。 “你记住了,上去以后,不可‘阴人’开搅,不笑场、不顿足、不看场子、不看后台。”钦司亲自打点着黎塘,最然不知道赵班长到底是何用意,但显然,今晚梨花苑的命运,就都捆在了黎塘的身上,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忐忑得很。 黎塘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在梨花苑有一席之地。他大打听过了,,傅恺庭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听曲儿,只有在这,才是离傅恺庭最近的距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这些交代可都给我记牢咯!除了岔子,谁都负不起这个责来。”钦司有些气急,手上的动作不停,熟络得很,“上去别报错了家门,也别一紧张,就翻了瓢子,遇见有人出错,更别拆人台,扒豁子!……” 黎塘对冉对这规矩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轻易出差错的。 上好了妆容,两戏服全都套上,钦司后退了两步,嘴里不由出赞叹了声音:“哟呵,倒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第四十章 上台 “哟呵,倒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钦司后退两步,打量着上装完毕的黎塘,要不说他是新来的,还真以为是班长藏起来的名角。 本想着,进来这梨花苑,做个小生、武丑,或是架子花脸也都行,可偏偏撞上这么个时机,做上了旦角,成了青衣杜十娘。 也罢也罢,只要能留下便好,傅恺庭常来梨花苑,在这里的戒心当是最低的。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因秋倌受了伤,上不了台,后台的牙笏已,今夜要一同上台的几位得知此事,皆是忐忑得很,只恨秋倌和小楼哪时起口角不好,偏偏是今儿个。 赵班长携众人拜过祖师爷,场上的鼓声已起,台下座无虚席,可不是都冲着秋倌来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果不其然,黎塘顺着乐声,刚刚上台子,台下就一片唏嘘,窃窃私语,更有甚者,站起来泄不满。 “老爷。” 傅恺庭坐在二楼雅座上,正对着戏台子,朝着恭叔招了招手:“去问问怎么回事。” 虽说台上这个杜十娘扮相也极佳,但他可是冲着秋倌来的,谁不知道这秋倌已有三两个月不上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回,却被掉了包,这他哪气得过? 很快,赵班长就被找了过来:“傅老爷。” 傅恺庭盯着台上的人,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唱得虽没有秋倌传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有几个调子没唱准,表情动作也没秋倌来的自然。 不过,若非行家,也不见得会现,听戏本就是找乐,便也不需要吹毛求疵。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间,傅恺庭吸了口烟,没有回头,声音听不出喜怒。 赵班长双手叠在身前,笑得得体,装作一副懊恼的模样:“可不是秋倌这孩子太拼命嘛,听说今儿傅老爷要来捧场,怕会怠慢了,这会练得嗓子受了伤,不出声音来,没法子,只好找人上来替一场。” “这样啊……”傅恺庭眯着眼睛,盯着台上的黎塘,这会台下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这个杜十娘是谁扮的,怎么没见过?” 梨花苑的选角向来严苛得很,没点能耐的,怕是登不了台,要是赵班长说,这孩子是新来的,怕是傅恺庭会不乐意,怪罪他用一个新角来糊弄人。 “傅老爷也知道,梨花苑的各位角儿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这孩子功底不算扎实,没敢叫他上来丢人,这回事出突然,没法子了,才为之。还请傅老爷多担待着些,改明儿秋倌好了,再来谢罪。” 赵班长说得诚恳,傅恺庭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既然是新角儿,自然要宽容些。 “诶,什么谢不谢罪的?既然病了,就叫秋倌好好歇着。”傅恺庭抬手摆了摆,并不在意,目光盯着台上的人。 这曲目唱的正是《杜十娘之怒沉宝箱》,情感的拿捏本就不易,若要扮得好,扮得传神,没个几年功夫是不行的。 “这新角儿叫什么名?” 赵班长一顿,今儿本还想着把这孩子给撵走,不准备收他进班,哪会给他起什么艺名? “琴浅生。”赵班长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当是交代了。 台上的乐声突然急促起来,“杜十娘”手捧百宝箱,唱到: “骂李甲,狠心贼, 道貌岸然心地黑! 昨日你尚且山盟海誓, 今日你摇身一变口是心非。 你说甚么家庭声誉诚可贵, 你道甚么锦绣前程入春帏。 十娘我出身卑贱有何罪, 你害得我呀—— 茫茫天地无处归。 我这渔家女与你这贵公子难以匹配, 怨只怨苍天不公实可悲。 可叹这人世间情义如水, 十娘我百年长恨诉与谁、我把你这狠心的贼(呀)!” 这一段唱完,台下细碎的抱怨声瞬间被叫好声盖过,难得黎塘这第一次上台,还能唱得一字不落,又怒又恨又悲的情绪被带得恰到好处,拿捏得虽不及秋倌,但也过于一般人。 “赵班长,这个新角儿,倒是有些能耐,不像你说的那么不济。”傅恺庭这会已经将秋倌的事抛在了脑后,笑着跟战战兢兢的赵班长说道。 别说傅恺庭了,赵班长也是第一次听见黎糖唱曲。 台上扮演孙富的心里不安,上前走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扑倒,被黎塘一只手扶稳,还佯装是孙富欲要夺走杜十娘宝箱的样子。 黎塘顺势一推,其实是意在将他扶正。 台下的人没瞧出什么端倪来,赵班长却是捏了一把冷汗,险些就砸场子了。 “十娘!李甲乃负心之人,我孙富愿与十娘终生相随!”扮演孙富的那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刚站稳,就接着下一句的唱词。 刚刚真是好险,这个新人没出错,他倒险些成了笑柄,要是没这位“杜十娘”的圆场,事后受罚事小,怕就怕那位都统动了怒。 黎塘水袖一甩,对着“孙富”呸了一声,左手抱着宝箱,上前急走了几步,继续唱到: “骂孙富,太可悲。 你不该千里跟踪苦苦地把我追。 尽管你花言巧语伶舌利嘴, 伤天害理你任意而为。 你能够拆散我们婚姻事, 你能够棒打鸳鸯两下飞。 你能够收买那负心李甲, 你怎知—— 你怎知金银难动我杜薇。 你妄想用银钱来把****买, 可笑你满脑铜臭想入非非。 今日李甲将我卖, 明日你也会紧相随。 李甲狼心你狗肺, 你们让二人俱都是为富不仁、口蜜腹剑、狼狈为奸、人面兽心, 好比那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十娘我不为瓦全宁为玉碎, 愿人间情义永存日月同辉!” 乐声戛然而止,场下没有丁点的言语,皆是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杜十娘”,敢怒敢言,未落泪却胜过落泪。 黎塘恨恨地瞪着二楼雅座上的傅恺庭,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人碎尸万段。 停顿了片刻,一直没有动静,就在赵班长以为是黎塘出错了的时候,黎塘突然有了动作,双手捧着宝箱,乐声也在此刻再次响起。 黎塘纵身一跃,佯装带着宝箱沉江的杜十娘。 掌声雷动,叫好声顿时铺天盖地,所有人都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为了谁而来的。 相比秋倌扮的杜十娘,黎塘扮相下的杜十娘少了一份女性的柔美,多了一分倔强,特别是那股子隐忍的恨意,刻画得尤其深刻。 第四十一章 留下 杜十娘怒沉百宝,一曲终了,“孙富”和“李甲”携“杜十娘”一同退场,场下的人掌声雷动,纷纷叫好,似乎都忘记了开始时的失望。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失望,也很容易被满足。 傅恺庭走后,赵班长急急进了后台,虽说这台戏没出什么大纰漏,但事情还没完呢。 扮演孙富的叫6子,下台之后,就跟着黎塘,黎塘一个顿步,回过身去:“你跟着我干什么?” 妆还没下,加上天色又暗,任凭黎塘的眸子再怎么冷,6子一时间都没能看出来:“刚刚在台上,多谢你出手相助了,要不然我可少不了一顿板子。” 赵班长对他手下那几个角儿向来严苛得很,哪个要是在台上出了错,下来免不了吃几下板子,再饿上一顿两顿。 黎塘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他只是不想因为那人的失误,砸了场子,连累到自己罢了。 下了妆,换回中山装,真可谓是一身轻松,方才在台上,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掐着嗓子唱曲,就这样还能照顾别人,真是难为他了。 “黎塘?”赵班长出现在后台,手里抓着一把钥匙,在场下妆的人纷纷闪到了一边,今儿个出的事可不少,谁知道赵班长这会过来,是夸奖还是怒的? 从大衣箱上站了起来,黎塘朝着赵班长微微鞠了一躬。 “从今儿起,你叫琴浅生,是我梨花苑从小带大的角儿,今天是你初次登台,有些规矩我且不与你计较。”赵班长的声音很亮,是不是说给黎塘一个人听的,而是面向所有的人。 今日暂且瞒过傅恺庭,但日后保不定有人走漏风声,说黎塘是在秋倌受伤后,赵班长随便拉来充数的。 “今儿秋倌嗓子受了伤,上不了台,才叫你上台顶替,演了这么一出杜十娘,可都记牢咯?” 后台的所有人包括黎塘,皆点了点头,却默不作声。 将钥匙递给黎塘:“你跟秋倌一间,多跟秋倌学着点。”赵班长的音调降了下来,接下来才是真正只在跟黎塘一个人说话,“今儿虽然没出什么大错,不过你的音踩得不够准,动作也太僵硬,不活。” 黎塘站在赵班长跟前,只是应着,却什么都不解释。 他本就不是戏子出身,初次上台,能做到全身而退,就已经不错了。 顿了一会,赵班长环视了一周后,抬手指了指黎塘:“钦司可跟你交代过这基本的规矩?” 点了点头,他今天算下来,应该一共是坏了两次规矩。 “知道错在哪了?” “不可‘阴人’开搅,不可顿足。” 所谓“阴人”开搅,说的就是随意更改唱词,增减动作,所有上台的角儿,都应该按着规定的台词、动作行事,他之前为了给6子圆场,自己添了个动作,也算是坏了规矩;而在临近最后的时候,因为看见傅恺庭,心中有恨,一时间停住了,没接着演下去,那便是犯了“顿足”的过错。 赵班长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追究:“念在你是初犯,而且救场有功,就不罚你了。且先留下,早点收拾了,歇着去吧。” 经历了这么一遭,总算没白丢这个人,黎塘如愿以偿,在梨花苑留了下来。 这梨花苑进来了才知道,表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戏子们,其实免不了因为活儿被抢了而起口角之争,好在赵班长的威信在这,一般都没人敢太过放肆。 不过,今儿个打架的两位,当然要除外。 这两个人,一个是梨花苑的头号名角青衣秋倌,一个是名气略逊他一筹的武生小楼,听钦司说,他们可都是赵班长的心头肉,尤其是那个秋倌,更是恃宠而骄,任性得很,三两个月了,都推脱身体不适,不愿上台子去唱。 身体不适,还能有力气跟人打起来? 这下好了,划破了脸,断了手腕的骨头,赵班长不气才怪。 照这么听来,黎塘的新室友还真是劣迹斑斑,除了曲唱得好,便是一无是处了,未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跟他有交集的好。 秋倌的门被人从外面锁着,赵班长也是怪,说要罚秋倌禁闭,却又让黎塘住进去。 门刚打开,黎塘就默默绕过秋倌躺着的床榻,找了个位,靠了下来,两张床榻之间就只隔了一道雕花屏风。 就在黎塘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惊醒,就看见床边站了一个人,右手挂在脖子上,脸上还贴了纱布,可不就是秋倌吗? 你无心惹事,但麻烦却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翻了个身,黎塘背对着秋倌,侧卧着,不愿搭理。 “你就是今天替我上去的新人?”秋倌可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坐在了床沿,言语里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跟小楼这一闹,反倒是便宜了新人,“听说你唱的还不错?” 黎塘依然只是闭着眼沉默,抢了秋倌的活儿,是他理亏,不过,就今晚的情况看,秋倌还真该谢谢他才是,要不然今晚惹恼了傅恺庭,够梨花苑受的。 见黎塘一言不,秋倌冷笑了一声:“呵,才上了一次场,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夜深了。”黎塘突然开口,坐了起来,眼神里一如既往的那股子冰冷,把秋倌吓了一跳,惊得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以为黎塘是要跟他打架呢,“既然受了伤,就早点歇着吧。” 呵,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还真是跟那些个人不一样,怪不得班长敢让他住这来。 “也罢,今儿个我也累了,明儿再找你聊。” 门虽然不上锁,但秋倌也不傻,班长说了要罚他紧闭,饿上三天,要是私自跑出去,保不定有人会告状。 脸上的伤倒是不打紧,就是这手腕,骨头断了,一下都碰不得,动一下就疼得要命,夜里别说翻身了,刚刚就那么靠着眯了一会,都睡不安稳。 “我说,你叫什么名?”秋倌隔着屏风对黎塘问道。 “琴浅生。” “班长起的名儿?” “嗯。” 过了片刻,没声儿了,只是断断续续传来抽凉气的声音。 “……我说浅生,你过来,给我解个衣裳。” 第四十二章 人情 半天没有声音,就在黎塘以为总算消停下来的时候。≧≥≧ “……浅生,你过来,给我解个衣服。” 秋倌的右手手腕断了骨头,动起来多有不便,连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黎塘眉头一皱,权当没听见。 “诶,我说你……” 细细的鼾声从屏风后传过来,秋倌探出个脑袋,才现黎塘背对着他,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么快就睡过去了。 脱不下衣裳,秋倌一气之下,索性和着衣服就进了被窝。 窗户虚掩着,夜里有风透进来,秋倌的梦呓声混在里面,朦朦胧胧的,像是黎塘的幻听。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黎糖就起了,倒不是睡不着,而是楼下传上来响动,吵得他不得不醒过来。 要说这梨花苑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不容易,天不亮,一群孩子就在楼下的院子里练功:“……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练完了,还得单个抽查,要是哪个敢背错了唱词,可得挨一顿家伙。 赵班主坐在院子中间,手里抓着戒尺,看见哪个懈怠了,上去就是几板子,剩下的连呵欠都不敢打一下。 自他从他师傅的手里接过手梨花苑起,也有二三十年了,手底下从来不缺璞玉,可真正成名角儿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秋倌和小楼各算一个。 昨儿来的那个黎塘,哦不,是琴浅生,唱得不错,底子还行,身段也挺像样,有点意思,不过终究不是打小学起的,要是一下子唱得多了,未免就提不上气,调也踩得不准。 要真想成角儿,还需要多加雕琢才行,只是这块玉,比不得眼前这群孩子,就怕有心无力。 黎塘开了窗,楼下的响动立刻就吵醒了秋倌。 他本就因为手伤,一夜未睡好,还这么早就把他给吵醒了,气得差点没对着黎塘狠,不过看他对下面的景象这么在意,不禁笑了一声。 “这戏可不是好唱的,角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起了身,自顾自地整理了被压皱的衣裳,“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遭罪。别看楼下这样,就是我,打小也没少挨过板子。” 黎塘不言语,关了窗,默默走开,就好似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秋倌冷哼了一声,这新来的也未免太不识抬举,换了别人,他说一句,下面还不都是应声附和的?这个倒好,还不爱搭理他。 没过多久,有人过来敲门。 “秋倌老板,戚五爷听说您病了,这不一早就来看您来了。”外面的小厮隔着门板就招呼了一声,估摸着是没想到里面除了秋倌,还有别人。 戚五爷何许人也,说白了也就是梨花苑的一位大金主,吃前朝的饭过来的,家底厚,在夜城有点儿威信,却从来不参与什么争斗,算是个聪明人。就是李邱生和傅恺庭,见着了也得叫他一声爷。 秋倌一听,大金主自己找上门来,可见对他算是挂心的,只是倒没有多乐,毕竟这些个金主要么是看中了他的色相,要么是相中了他的嗓子,哪是真为秋倌来的? “跟戚五爷说,秋倌这会儿正养着病呢,师傅吩咐了,不出场子,要是贸然见五爷,被师傅责怪不说,怕还会叫五爷受惊。真是劳烦五爷挂心了。” 压着嗓子,佯装嗓子有伤,说话间,秋倌过去,悄悄给门又上了一道栓。 “哎哟,我说秋倌老板,您这不是叫小人为难吗?”外面的小厮真是叫苦连天,他不过是个跑腿的,两位老板他可都得罪不起,“戚五爷都在楼下等着了。” 嗬,这是非把他逼出去不可了? 这回还真不是他摆谱,一来是被师傅责罚,正才是禁闭的第二日,怎么着也不敢他出去的,二来这伤哪是练唱戏给弄伤的,传出去让那位都统知道了,不就是故意愚弄他了? “您看这样成不成?”那小厮看样子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您这嗓子受了伤,自然是唱不了曲,不过人五爷都专程赶过来了,哪怕您穿上戏服,上去走一圈,哄哄那位爷,也成啊。” 走一圈?说得轻巧。 他这手骨还断着呢,怎么上去走场? 黎塘突然将手中的戏本一合,站了起来。 早就听闻戏子的地位不高,哪怕成了角儿,那也是供金主消遣的玩意儿,眼下知道人病了,还非把人往场子上赶,还真是如此。 “诶?!怎么说话呢?”门外头突然又来了几个人,热闹起来,“秋倌既然病了,就该好好歇着,哪能叫他去出场子?” “五爷说的是,五爷说的是,是小人不懂事,冒犯了。” 戚五爷? 这下可真是遭了,金主都逼到门口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戚五爷都到门口了,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推脱,要不就真是他卖弄架子,太不是抬举了。 “帮我。”秋倌扭头转向黎塘,压低了声音。 他手有伤,如果没人帮着掩饰,分散戚五爷的注意,怕是会穿帮。 “求我。”黎塘同样是简练的两个字。 外面的人已经在敲门了。 “你!你别不识抬举,咱这梨花苑倒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黎塘将戏本放在床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继续道:“梨花苑倒不了,倒的怕会是你。你我又都是青衣,我凭什么帮你?” 他说的不错,梨花苑确实倒不了,只要还有人想听戏,就有梨花苑立足的一天,只是角儿就不一样了,惹急了贵人,别说再要上台,怕是在夜城都难有立足的地儿。 何况,黎塘现在的身份是梨花苑的青衣琴浅生,与秋倌同为青衣,日后免不了要抢活儿,少了秋倌在前面挡着,他上位的进程就会更快一些。 只有足够出名儿,才会被傅恺庭这样的人物注意到。 “不怕我把你也拖下水咯?你也别忘了,现今这房里锁着的可是你我两个人。” “戚某唐突而来,怎么,秋倌这是不想赏个脸了?” 房门迟迟不开,戚五爷怕是动了怒了,不可再拖延下去。 “得成。要我求你,不行,没门路子,只当是我秋倌今儿欠你一个人情,风水轮流转,下回你要是有难,我也不吝出手,定会拉你一把。” 第四十三章 女娇娥 “今儿只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咱们风水轮流转,他日你要是有难,我也定会拉你一把。 ” 要他秋倌低眉求人,怕是不可能的,给个人情,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嗯。”黎塘面不改色,应了一声,就当是答应了,拉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黑色帽子,披着风衣的戚五爷。 外面的人,看见开门的人不是秋倌,却是另一张生面孔的时候,都惊住了。 “哟,原来是不赶巧,有客人在。”戚五爷笑道,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各位都捏了一把冷汗,“怪不得秋倌迟迟不肯开门。” “五爷。”这会儿赵班主才来,拱手招呼了一声,见黎塘站在门口,众人都堵在那,一下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五爷说笑了,这哪是什么客人,可不是昨晚上的‘杜十娘’吗?” 黎塘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道,戚五爷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禁多看了几眼:“赵班主让两位杜十娘待在一块,有点儿意思。” “让五爷笑话了。” 秋倌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哟,听闻秋倌不是只伤着了嗓子嘛,怎么这会儿脸都给划破了?”戚五爷过去,伸手就想碰秋倌,被黎塘一个闪身,挡在中间,“这是几个意思?” “五爷有所不知,秋倌是劳碌病,刚吃过药,得静养,经不起热闹。”逐客之意溢于言表,黎塘担心戚五爷再靠近点,连秋倌手上的伤都会现。 戚五爷没说话,坐在那,脸上带着笑,在场没人敢接话,只有赵班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本以为事情该了了,谁曾料到,戚五爷会找上门来,要是现秋倌是被人打伤的,那梨花苑的名声,还有小楼今后的路,怕是都会受影响。 片刻后,才站起来,戚五爷绕过黎塘,看了一眼秋倌:“今儿我也就是来瞧瞧,既然秋倌真是病了,戚某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霸主。”转而走到了门口,“赵班主,你可要好生照顾着。” “那是自然。”赵班长朝着他的背影又是拱手弯腰,“五爷,您慢走。” 戚五爷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来去一共也才逗留了三五分钟。 人都散了之后,赵班主面对着这两个人坐了下来,抽出烟斗来,吸了两口,随后才说话:“今儿你们俩还算机灵,不过来去多少都是得罪了戚五爷的。”随后拿烟斗指着秋倌道,“我也不问你是为什么才跟小楼打了起来,不过既然打了,也伤着了,就得负起后果来。” “师傅,我……” 赵班主抬手,制止了秋倌的话,不愿听他解释:“昨晚上浅生扮的杜十娘反响不错,就是还有些欠缺,我把他安排在这,秋倌,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梨花苑不缺角儿,缺的是名角,单就秋倌和小楼两个,怕是撑不起整个梨花苑的将来,看昨晚上戏台子上的反应,黎塘是个苗子,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好在练过功夫,底子不错,真要雕琢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秋倌忍着手腕那的痛,坐起来,瞥了一眼黎塘:“定不负师傅所托。” 要说旦角,扮的可都是女子,不比生角、净角、丑角,扮的都是男子,若要入纯青之境,先得骗得了自己,只当自己就是个女娇娥,而非男儿郎。 光这一点,就能难倒一大片的角儿。 赵班主将黎塘安排在这,可不就是想叫黎塘好好学着点,看看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杜十娘。 “你是真想唱戏?”赵班主走了之后,秋倌与黎塘之间沉默了很久,直到黎塘回到雕花屏风后的另一边,重新打开戏本看,秋倌才先出了声。 秋倌翻身下来,几步绕过屏风,右手继续挂在脖子上:“你也别糊弄我,你爱不爱唱戏,我都看得出来。可你要不爱唱戏,进这又能是为了什么?” “人各有难处,我不问你与人争打的原因,你又何必问我留在这里的目的?” 他的仇人是何许人也,乃夜城鼎鼎大名的都统傅恺庭,还有一个是虽商贾出身,势力却不比傅恺庭差的李邱生,这两条害人的毒蛇,各占了夜城的半边天,哪是能轻易一举斩杀的? 饶是他有灵魂当铺的身份,也不可能。 一旦违背了规矩,自有人会送他进虚无,魂魄都没了,还谈何复仇? 他必须得等,等一个能同时干掉李邱生和傅恺庭的机会,等一个就算杀了这两条毒蛇,也不会改变夜城未来走势的机会。 为报血海深仇而忍辱负重的,称之为复仇者,可若是为了报仇,就不顾无辜之人死活的,跟那两个贼人又有什么区别? “呵……你不想说,那我不问就是了。”秋倌轻笑了一声,“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上了这条道,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黎塘看了秋倌一眼:“在这世道下,不论是哪条道,都由不得我。” 呵,有点儿意思,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看得倒是通透。 “唱戏讲究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日后师傅自会提点你这些,不打紧。”秋倌来回踱着步,“把你送来我这,只因你我都是唱的旦角,师傅这是要我教导你,如何做一个戏台子上的女娇娥。” 秋倌只着了两件薄薄的长衫,黑色短,虽不是戏服加身,也没有勾脸,却有一种身在戏台子上的感觉。 突然顿步,朝着黎塘笑道:“你这眼神哪是杜十娘?倒像是杜十郎!都说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你这可是被冻成了冰的水?” 这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黎塘如是想到。 他本就是为了接近傅恺庭才来的这里,哪是真为了唱戏? “喝过花酒吗?”说话间,秋倌又靠近了一分,脸上尽是嘲笑卖弄的意思,“看你这样子,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拉摸过吧?” 黎塘抚额,嘴角有些抽搐,好好的说着唱戏,怎么就跳题跳到这上面来了? 若说接触过的女人的话,有印象的大概只有素萱姐和阿凝了。 “赶明儿带你去喝一顿花酒,好好看明白咯,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差别。”秋倌又退回了屏风后面,嘴里继续嘀咕着,“那儿的女人虽放荡了些,不过做个参考,倒也差不离……” 第四十四章 我本无罪 秋倌说要带黎塘去喝花酒,本以为是句玩笑话,可没曾想,他是说真的。 “不去。” “不去?”这会秋倌手腕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去碰的话,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前阵子还说得好好的,这会就反悔了?怎么,不敢?” 黎塘看着秋倌戏谑的脸,不禁皱着眉,这大半个月下来,什么进展都没有,整日不是对唱词,就是走场子,再这么下去,他可真要成戏子了。 “师傅既然把你交给了我,你自然就得听我的,喝个花酒,还能把你给吃了?”转而夺过黎塘手里的折扇,“莫不是真给我猜中了,你从没亲近过女人?” 黎塘不说话,反倒是秋倌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在隐忍一般。 “哟,这不是咱的名角儿秋倌老板吗?”说话的正是前些日子跟秋倌打起来的小楼,阴阳怪气的,还没走近,就先一嗓子招呼着了,“怎么着,这么快又找到下家了?” 说话间,瞥了两眼黎塘。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楼啊。被师傅关了大半个月,脑子也被关糊涂了?” 小楼听秋倌暗嘲他被禁闭了大半个月,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 “浅生,我们走。” “慢着!”小楼几步上去,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眯着眼打量着黎塘,惹得黎塘差点没忍住,瞪回去,“你就是那个新角儿?” “小楼啊。”秋倌拿折扇抵着小楼,“你呀,说话还是注意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仔细着点,别刚出来就又进去了。” 黎塘是新角儿不错,可人都以为黎塘是赵班主藏起来的角儿,可不是什么新收的徒弟,人前人后的,谁知道小楼这张破嘴会不会说漏什么。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一把推开折扇,“我呢,是想着,将来既然要共事,浅生自然有权利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别被卖了,还给人数钱不是?” “你……!”秋倌僵直了后背,双手垂在身侧,抓着拳头,压着火气警告道,“你别乱说话!” “是不是乱说的,你心里清楚。”小楼同样虎着一张脸,说起来,那天可不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打起来的?“说白了吧,你喜欢男人,还妄想着攀高枝,真是可笑,那位少爷要真想要你,早来了,还能到今天?……” 话没说完,就被秋倌朝着脸啐了一口。 低沉着声音,恶狠狠的:“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小楼摸着脸上的口水,一个狠,抓着秋倌的领子,对着秋倌的脸就一拳头迎了上去。 “说够了?”黎塘皱着眉,单手接住小楼的拳头,眼神冷得就跟恶鬼似的,他在一边早就不耐烦了,偏偏这两个伶人还真“聊”上了。 小楼浑身一抖,一把甩开了秋倌。 “哼,能耐啊。”看着被捏红的拳头,小楼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来,你们俩原来是臭味相投,有一样的癖好?” 黎塘不愿与人争吵,尤其是这些个笑里藏刀的人,他更是不愿意多瞧一眼,一把揪着秋倌的袖子就要走,经过小楼的时候,顿了一步,也没回头:“我有妻子。” 没等人反应过来,拽着秋倌就疾步出了梨花苑。 他是不会看不起有龙阳之癖的男人,但也不表示,他愿意被人这么污蔑。 “有老婆?”留下小楼在院子里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门口就是怒,“有老婆了不起啊?!”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怒。 秋倌跟在黎塘的后面,全然没有了刚刚玩笑的心情,大概是被小楼戳到痛处了,是啊,那位要真想要他,早该来了,哪会连他病了,都不来瞧一眼的? 喝花酒终是成了喝闷酒。 两个人也没跟赵班主知会一声,就出去了,大晚上的坐在大桥上,也不管来往的路人,撒着酒疯。 要说黎塘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醉酒的人,缘分倒是挺深,先是白宸,这会又是秋倌。平日里看上去挺圆滑的一个人,喝醉了,这酒品比白宸好不到哪里去,朝着黎塘又拉又扯、大呼小叫的。 真真恨不得把他从桥上扔下去,给他醒醒酒。 “我有错吗?喜欢上一个人,是我错了吗?”秋倌抓着黎塘的领子,一身酒气,“你说说,真是我错了吗?” “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有太多的偏见。 “没错?呵呵呵呵……”秋倌松了手,痴痴地笑着,“你也骗我。真是我错了,要不怎么会这样?” 黎塘喝了一口酒,晚风带着丝丝闷热,混着从那千百度传出来的歌声与喧嚣。 “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刚刚巧也是个男人,这就算错了?” 黎塘回答不了他,有关情与爱的事情,他自己都看不懂,要真说起来,他喜欢上阿凝,是不是也是错了? 一个一心只想着复仇的人,顾及起了儿女情长,不是他错了,又是什么? “浅生,我可真是嫉妒你,跟那些人一样,有自己的妻子,我怎么就不行呢?” 嫉妒他?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是有妻子,可却连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句话都做不到,而今更是连见一面都难。 “你说,我会不会是个怪物?”秋倌独自在一边嘀咕着,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梦呓,“可是跟人不一样,那就是怪物了吗?” 黎塘看着桥底下的滚滚江水,手里晃着酒瓶子:“杜十娘为什么要跳江?” 秋倌突然平静下来了,怔怔地,同样望着下面黑色的江水,眼神迷离,蒙着一层氤氲,嘴里喃喃地重复着黎塘的话:“为什么跳江?杜十娘……她为什么跳江?” 他唱了这么多出的杜十娘,却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杜十娘,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跳的江呢? 是因为昔日情人李甲的狠心背叛,还是因为商贾孙富的狡猾奸险呢? 她抱着百宝箱沉入江底的时候,可曾有过后悔?后悔恋上了一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后悔没早日揭了孙富这个真小人,后悔痴情如她却生在了那样一个薄情的年代…… 秋倌望着江水,一阵恍惚…… 第四十五章 重逢无喜 秋倌口中喃喃念叨着黎塘的话,眼神迷离,望着身下黑色江水,一阵恍惚…… 突然两臂一张,朝着江水就扑了下去。 “诶!”亏得黎塘反应及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如今这世道,孙富比比皆是,可你不是杜十娘,他也不是李甲,你又何必寻此短见?” 秋倌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手腕被黎塘死死抓住,吊在半空中,如同风中摇曳着的、没有归宿的无根草,怔怔地看着身下翻滚着的黑色江水,猛然间惊醒,抬起头来,这位名伶的脸上正淌着泪痕,那呆呆的表情,就好像眼泪是自个儿掉下来的,而不是他在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秋倌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任凭黎塘将他拉了上去,嘴里低低地唱着这曲《游园惊梦》,泪珠子顺着脸,不停地往下落。 从千百度传出来的歌声,混在夜风中,夹杂着秋倌的唱声,却毫无违和,相得益彰。 因为秋倌的身份,桥上又人多眼杂的,难免会认出他来,加之这会他又撒着酒疯,指不定会惹下不必要的祸端来。 黎塘将他扛在肩上,叹了口气,一路朝着梨花苑回去。 世人皆有自个儿的无奈,哪怕是戏子,也不尽如人前所见的那么风流潇洒。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呜呼哀哉,人生在世,可不就如同行走在那荆棘丛中吗? “我不是杜十娘,他也不是李甲……”秋倌被扛在肩上,嘴里细细地呢喃,“是我错了……我错了……” 因为喝了些酒,又被倒挂着,胃里一阵翻腾,污秽物就堵在嗓子眼,再叫黎塘给他颠几下,铁定得吐人一身。 “哎哟……浅生,你快给我放下……” 黎塘察觉不对劲,忙把他卸下,刚下地,还没站稳,秋倌就扶着巷子的墙根吐了一地,可不就差那么一会嘛,差点就全吐黎塘身上了。 捏了一把冷汗,满巷子的酒气让黎塘不禁皱着眉,他怎么就总能遇上逞能的人呢?明明没什么酒量,却非把自己往死里灌。 “我说……浅生啊……你这颠得我真是……真是……呕……” 黎塘别过头,在巷子口等着。 夜已经全黑了,不知道是这夜城的灯火太亮,盖住了漫天的星光,还是这天上本就没有一丝光亮。 “站住!” “都他娘的快追啊!别让人给跑了!” “在那边!受伤了,跑不远!” “奶奶个熊,抓不到人,回去都给我吃枪子儿!” ………… 一群人在街道上拼了命地追赶,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像是什么好人。黎塘刚想过去看个究竟,就被秋倌拉住。 “不要多管闲事。” 是了,在这世道下,要想活得长久、活得安稳,就得安分点,少管他人的闲事。 虽然醉了酒,遇见点事,秋倌的脑子倒是依旧清醒得很。 不过,这世上的缘分,那都是天注定的,就算有意回避,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自命轮运转之日起,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被刻死在命盘上了。 “哎哟!”秋倌被人撞了后背,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出去,回头刚想瞧清楚是谁,却只看见一个穿着西装,胸前全是血的人,倒在巷子里。 那伙叫喊的追兵争吵着这边靠近,看着他们要追的就是这个人,扭过头,抓起回身走过来的黎塘:“快走。” 谁知黎塘一把甩开了秋倌的手,扶起倒地的那人,一声声地唤着。 “浅生!”这会秋倌的酒意算是彻底散了,抓着黎塘的衣服,急得就差没骂出声来,“快走,别管这厮了!萍水不相逢,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 “阿凝?阿凝?!……”黎塘这会根本不搭理秋倌,抱起重伤昏迷过去的人,朝着黑暗的巷子就钻了进去,几步就没了影子。 事后,秋倌在巷子里想了很久,直到那群追兵追上来了,才想明白,那个受伤的人,大抵就是浅生口中的妻子吧。 “喂!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男人跑过去?!穿着西装……” “呸!”秋倌朝着那人的脸,就是吐了一口唾沫。 “你他娘的找死!” 一拳头没上来,就被后面细长眼拦住,狠狠甩了一巴掌:“滚开!小兔崽子!出门在外,没长眼啊!”转而朝着秋倌又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秋倌老板,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啊?” “怎么着?我出来喝两杯酒,还要知会你们这群下三滥?” “是是,您说的是,我们是下三滥,惊到了秋倌老板,是我们的不对。不过……”细长眼凑近了一分,冷笑了一声,“劝您一句,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今后谁是奴才,谁是爷,还说不准呢,秋倌老板,还是积积口德,说不准,将来我们兄弟哥几个达了,赏您一口饭吃。” 话音刚落,后面的一群小厮就哄笑起来,不过是一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秋倌不怒反笑,同样凑近了一分:“秋倌位卑言微,比不得你们。不过,现今这世道,还是那几位爷的天下,您几位说话还是小心着点,保不准今后哪位爷听秋倌唱戏的时候,一个走神,让我说走了嘴。” “你……!”细长眼一把揪住秋倌的领子,提了起来,“一个唱戏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信不信爷几个现在就交代了你?!” “要不……您试试?”秋倌笑着回话,“今儿秋倌我曝尸在此,明儿就看您几位能不能逃脱得了那几位爷的枪口了。” 细长眼瞪着秋倌,这会秋倌的名声正盛,多少大爷都指名道姓要他出场子,要是真把他给杀了,保不定,真有人要他们哥几个都交代咯,照那几位爷的脾气,吃枪子儿都算是好的了。 松了手,细长眼就是一副谄媚的笑:“哪儿的话?秋倌老板您受惊了,我们这还要去抓人,就不耽误您喝酒了!走!”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秋倌的腿其实早就软了,浅生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见着了自个的美娇娘,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愤愤地往巷子里走,快到梨花苑的时候,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影…… 第四十六章 收留 快到梨花苑的时候,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秋倌一眼就认出了是黎塘。 “哟,还知道回来找我?怎么着?舍得放下你的美娇娘了?……” 话没说完,就察觉不对劲,定睛看,黎塘的脸上和手上都沾着血,浑身都是一股子肃杀的气息。 顿时浑身一颤,在那瞬间,秋倌还以为是见着鬼了,惊得僵在原地,小腿肚一阵打颤。 “浅……浅生……?” 擦肩而过时,秋倌喊了一声,却见黎塘黑着一张脸,连瞄都没瞄他一眼,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不敢再出半点的声音,就好似下一秒会被杀一样的恐惧。 直到黎塘走远了,秋倌才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刚刚那阵威压,真如阎罗王现世一样。 怔了好久,打了两拳还在微微颤的小腿,秋倌朝着早就没有人影的巷子骂了两声,才紧了紧长衫,径直进了梨花苑。 今儿还真是见鬼了,花酒没喝成也就罢了,差点就喝作断头酒了。 一身酒气回到梨花苑,倒头就睡,约莫四五分钟后,依稀闻到一股子的血腥味,跟他身上的酒气混在一起,令他愈作呕起来。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绕过屏风,才现房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那个穿着西装的女人这会正躺在黎塘的床榻上,面色苍白,浑身是血,若不是呼吸时,胸前微微的起伏,秋倌真以为那是个死人。 窗隙间吹过来的冷风,灌进他的脖子里,一下惊醒了他,哆嗦了一下,扭头看见敞开的大门,忙不迭扑过去关好。 虽说秋倌近来受那几位爷的抬举,地位自然而然比寻常的戏子要高些,可说到底,戏子就是戏子,是莫不敢跟那些人敌对的,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一些流氓罢了。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人,被追杀成这样…… 秋倌在床前踱来踱去,想着对策。 之前戚五爷那回,黎塘也算是帮了他的,说好了今后黎塘有难,他定会出手相助,加上今儿个遇见小楼挑衅,黎塘也没有因为那种缘故瞧不起他。 眼下要是趁人不在,为求自保,送走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太不够情义了……? 思虑间,门突然被撞开,惊得秋倌一跳,现来人是黎塘,才算松了口气。 他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只是在看着昏迷着的那个人时,眼神里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秋倌被晾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黎塘抓着莫念凝的手,肩头微微颤抖。 没等秋倌开口,黎塘就突然抱起人,朝着门外奔去,被秋倌冲过去拦下:“你去哪呢?” “让开。”黎塘没有回答,只是叫他让开,声音听不出喜怒。其实出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还能去哪,总之灵魂当铺是回不去了,可眼下,必须得找到一个安全的处所,将阿凝安置下来。 梨花苑? 不能。 这里来来往往,人多眼杂,何况阿凝近来招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没必要连累其他不相干的人。 “你是觉得,秋倌我还保不住一个女人?”明明让黎塘把人带走,对谁都好,可就是莫名地觉得不舒坦。 黎塘愣怔着,看着拦在身前的秋倌,全然没想到,秋倌居然会有要收留阿凝的意思。 “她不喜欢热闹。” “那正好,平日里,我这地儿也没什么人敢过来吵闹,你且将她留下,就当是我秋倌还你一个人情债。”见黎塘不置可否,秋倌只当他是答应了,直推搡着人进去,“可别站门口了,保不定被谁看了去。” 莫念凝那一身的血,皆是因为刀伤,尤其是腹上那一道,口子大不说,还足有三指深。 秋倌识趣地躲在了屏风后,交由黎塘去处理伤口。 是夜,夜城一如既往地喧闹,前面戏台子上还依稀传过来唱戏的声音,混着观众时有时无的叫好声。秋倌坐在屏风后,手里把玩着杯子,嘴里跟着哼着唱,困了便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秋倌老板!秋倌老板!” 一早,就有小厮在外边叫门,秋倌惊醒过来,见屏风后,黎塘抓着莫念凝的手守了一夜,隔着门,就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喊什么呢?怎么了?” “李先生不知打哪听说您的病好了,差人过来知会了一声,今儿要来听您唱戏呐!” 听那小厮的声音,倒是挺兴奋的,也是,李邱生在夜城也算是个巨头,难得过来,指名道姓要听他唱曲,怠慢不得。 “得得得,师父知道这事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我这洗漱一下,就先去走个场。”宿醉后醒来,那一身的酒气令秋倌自个都觉得恶心。 “得嘞!您等着,我这就叫人把场子给您准备准备去。” 赶走了送信的小厮,秋倌才回头站在了黎塘身边。 床榻上的这个女人,伤口虽被包扎过了,可多少也太草率了,留了这么多的血,要换做一般人,早就送诊所急救去了,哪还会躺在这? “要还需要什么东西的,你可尽管跟我说,这人命关天,你也别太草率了……” 还妻子呢?就这么包一下,哪能行? “不用。” 吃了个闭门羹,罢了,谁叫这浅生本就是这冰坨子一样的性子呢?能跟他搭话就不错了。 收拾了一番,擦去了浑身的酒气,稍稍勾了一下脸,秋倌就出去了。 黎塘看着床榻上依旧昏迷的人,呼吸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真真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哪知道,当日莫念凝看着他的时候,那股子心疼的劲,完全不亚于现今的他。 好在他们并非常人,虽也会受伤,也会死,却有着过人的修复力,这样的刀伤,只要注意不被感染,任其生长,不出半月,便能彻底好了。 黎塘抓着莫念凝的手,看着她的眼、她的眉,若不是她如今受了伤,饱受痛苦,他真的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能这样一直抓着这样的一双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就好。 临近正午,秋倌才回来,先前勾的脸还没洗去,只是脱了戏服就匆匆赶了回来,手里抓着一份报纸,一进来,就径直过去指着给黎塘瞧。 “这可是你干的?” 第四十七章 质问 “这可是你干的?” 黎塘瞧了一眼报纸上的黑白照片,什么都没说,便别开了头。≥ “不说话,我就只当你是认了。”秋倌哼哼了两声,收回了报纸,看着上面的字眼儿,嘴里啧啧生叹,“凭你一个,能把那么多人都给绑桥上,还打得人连亲妈都认不出来……”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昨晚上黎塘折回去,正是为了找那群流氓,把阿凝伤成这样,他没直接要了那些人的狗命,就算是仁慈的了。 说起来,要不是秋倌拉他出去喝酒,也就撞不见命悬一线的莫念凝了,更别说是救人回来了。 这会儿事情都上报了,虽说昨晚上没让那些人看清他的脸,暂时还波及不到梨花苑,可现今秋倌说的话,听上去,倒有些质问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 秋倌将报纸一甩,扔在桌上:“我想说什么?”笑了两声后,继续道,“你们俩一个被流氓痞子追杀;一个功夫了得,一人单挑几个,毫不含糊。你说说,我能想说什么?” 很久,黎塘才松了莫念凝的手,站起来,坐在了秋倌的对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直看得秋倌一阵脊背凉:“你倒是说话,盯着我做什么?” “说了,你也未必相信。”黎塘这才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一口饮下。 在这个世上,听过“灵魂当铺”这个地方的人,不在少数,可真正见过的、还活着的,却是屈指可数,那个疯妇算一个,段淮宁和段年也各算一个,除此以外,相信“灵魂当铺”存在的人,大概已经没有了吧。 “那你倒是先说出来我听听呐。” 黎塘这才又抬起眼,嘴角莫名地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我……不是人。” 秋倌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半晌才笑道:“听说过骂人不是东西的,倒没见过这么挤兑自个的。” 没说话,黎塘只是看着他,嘴角那一抹戏谑的笑意久久不散,跟平日里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 半天,秋倌才转过弯来,一下跳了起来,面露惊惧,后背撞在雕花屏风上,颤着手指,指着黎塘,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莫不是……你是说……你……” 放下杯子,黎塘脸上的笑意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冷的模样,轻轻点了一下头。 秋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难不成真有鬼这么一说? “你是鬼?” “也不是。” 秋倌顿时松了一口气:“浅生,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吓唬人?”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要说干他们这一行,虽跟玄学扯不上什么关系,却也是忌讳鬼神的。 “你怕鬼吗?”黎塘见秋倌这样的反应,下意识就问了出来,其实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不害怕鬼神的? “哎哟喂,秋倌我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理当也不怕半夜鬼敲门,可你要知道,这恶鬼索起命来,哪管你是谁?见着一个,就勾走一个。这世道下,保不定有冤死的鬼,我忌讳这东西,还有错了?” 黎塘没有接话,或许是觉得秋倌说得也在理,关林村一遭,也算是见识到了,怨灵的恨,会波及多少无辜的人。 天道轮回,就算没有那场疫病,曾对白宸母子施暴的人,也终究会受到天谴,可那是命,跟瘟疫所致的结果不同,关林村本不该就此幻灭。 “没错,没错……”黎塘喃喃地说了两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在回答秋倌,“可我见过的鬼,心却比人还要暖。” “什么?” “没什么。” 秋倌洗去了妆,清秀的面庞露出来,黑色短沾了水,凉丝丝的,回头再看黎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时不时看一眼床榻上没有醒过来的人儿,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样。 “方才……你说你……不是人?”想起黎塘当时的模样,以为是玩笑,又觉得依他的性子,不像是会玩笑的人。 黎塘扭头看着他,很久才释然一样地笑了一声:“如果有缘,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去到某个地方,到时你就明白了,我到底是什么。” 秋倌只觉得黎塘今儿不太对劲,话多了不说,态度也没那么冷冰冰的,甚至乎,还接连朝他笑了两回,难不成这是在做梦?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秋倌我嘴快,说出去?”秋倌双手放在身前,斜靠着雕花屏风,笑着问道。 “你不会。” 黎塘笃定地回答,却没有说为什么。 “呵呵……”秋倌先是一愣,再是低笑了两声,“有点儿意思。” 经了昨晚上那一遭,秋倌的小秘密,也算是被黎塘看得清清楚楚了,人前那带刺倔强的模样,也是崩得一塌糊涂。 且不管黎塘和那女人究竟是何来历,至少现今他和黎塘待在一块的时候,可以是他自己,而不是外面人所见的那个伶俐的戏子秋倌。 人生得一知己,已是不易,难道说,还非要深究其来历底细不可吗? 莫念凝伤重,黎塘自是不会离开半步的。赵班主那,有秋倌挡着,只说最近黎塘都在按着他的步子练,剩下的那些基本功法,黎塘本就有点底子,日后再加紧也不迟。 约莫三日,莫念凝就醒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是女人的脂粉味,也不全是檀木的清香。朦胧间,还能听见从附近飘来的唱戏声。 陌生的环境,令她顿时警惕起来,只是第一眼见到的人,竟是靠在椅子上睡过去的黎塘,这让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虽然醒过来了,却依旧无法动弹,身上约莫被人刺了五刀,回想起来,要不是她一时大意,也不会中了圈套,险些丢了性命。 眼下看来,又是黎塘救了她。 “你醒了。”听见轻微的响动,黎塘立刻惊醒过来,欲要上前,却在看见她眸子里的那抹子冷意后,收住了脚步,“我出去了。” 门才被拉开,就迎面撞上了回来的秋倌。 “哟,浅生,怎么着,舍得留你那位美娇娘一个人在房里了?”绕过他才看见,床榻上的人原来已经醒了。 第四十八章 缘分 秋倌忙推搡着黎塘回去:“你说说你,这都守了三天了,好不容易醒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浅生?他现在的化名吗? 刚进来就吵吵闹闹的那人,说话的腔调和走路的步子,无不透着伶人的姿态,加上那不断传过来的唱戏声,这么说,这里应该是个戏园子。 莫念凝醒了,黎塘反倒不去亲近她了,退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说,沉默地坐着,饶是什么都不知情的秋倌,都体会到了那股子尴尬。 “怎么着?小两口吵架了?”坐下来,喝了口水,来回瞧着两个人的脸色,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朝床上的人问道,“小姐,您贵姓啊?” “莫,莫失莫忘的莫。” 她的声音轻轻的,称得上是气若游丝,面色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流了那么多的血,又昏睡了三天,早就没有气力了,哪还能像秋倌说的那样,和黎塘争吵? “莫小姐。”秋倌放下杯子,招呼了一声,“您就安心在这养伤,秋倌我虽也没什么能耐,但如今好歹受那几位爷赏识,人多多少少都会给我些面子,保您一个周全还是做得到的。” “谢谢。” “诶,别!”秋倌赶紧的就伸手打住,“您也别谢我,您这人是浅生救的,如今睡的地儿也是浅生的,没日没夜守着您的,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不过就是帮衬着打打圆场,可担不起您这句,要谢,您得谢浅生才是……” “好了。”话没说完,就被黎塘打断,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莫念凝,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我……走了。” “诶?!”没等秋倌回过神来,黎塘就疾步出了房间,好似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似的。 呵,真是见了鬼了,小两口能有多大仇多大怨,吵吵两句,哄哄不就得了,看浅生之前急的那样,要真是吵架,也是他先低下头来。 黎塘走后,莫念凝长舒了一口气,她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黎塘,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话。 浑身疲软无力,身前传来的疼痛却是清晰得很,仿若每一次呼吸,都能扯到伤口。 “唐突一句,小姐心里可有浅生?” 秋倌见莫念凝在黎塘走后,反倒是放松下来的神情,闭着眼,秀眉却始终蹙着,唐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要说来,他也算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要不光靠唱戏,哪能受那几位大爷的赏识? 可从他进来,就察觉有问题,撇开浅生的面无表情不说,这位莫小姐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刀子,看浅生的时候,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倒像是仇人。 莫念凝的眼睛一动,眯着双眼,半天才又闭上,张了张嘴,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朦朦胧胧的,听的人却觉得格外分明:“没有。” 这下,饶是秋倌也听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假,短短两个字,决绝然,却似乎又带着情义。这世上唯有一个“情”说不清道不明,却直叫人往里陷。 尴尬地笑了两声后,秋倌也不好再留在这里,虽有些替浅生叫屈,不过,跟自己不相干的事,他凭什么去掺和?指不定浅生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我这还有点事,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回头给您带碗粥回来,给您充充饥。”戚五爷说差人叫他过去,有心栽培他。在夜城立足,谁不需要个靠山? 刚出了房间,合上门,就看见黎塘背对着窗户,靠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 秋倌心里一惊,刚刚说的话,可是让他听见了? “浅……” 没等他说出口,黎糖就站起身,直直下了楼。 小姐心里可有浅生? 没有。 ………… 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又何必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此番回来,本就是下定了决心的,不再见她,谁知道命里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哪怕再痛苦,哪怕最后不会有结果,也得这么一步步走下去。 楼下的练功场内,一群**岁的孩子正挨个练着,黎塘一个人占了一块地儿,从边上抽出一柄道具长枪来,在角落里就是一阵翻舞。 明明是把唱戏用的道具,却被他舞得嘶嘶破风,一个飞旋,枪头正对着场内的一根练功木,一声巨响后,枪头竟没入了木中,红色的枪缨被震得四散开来。 不论在场练功的孩子,还是督教的先生,皆是愣怔在原地,四面没有半点的声音。 “啪……啪……” 从场子的入口处,传过来一人拍掌的声音:“这么好的底子,却唱青衣,真是屈才了。”来人是小楼,在场子外看了很久了,直到看见黎塘将道具刺入圆木中,才忍不住走了进来。 虽说没什么过节,但黎塘对这个小楼的印象,并不算好,索性就没搭理,自顾自走过去,一把将道具从圆木中拔了出来。 此一举过后,周遭的人一阵唏嘘,原来是一人高的圆木上,竟出现了一指粗的裂痕。 “有这功夫,不扮武丑,真是可惜啊。” 小楼又重复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得到黎塘的半点回应。 将道具摆回原位后,黎塘拍了拍袖子,便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尴尬着的小楼,和一群不明所以的孩子。 “都愣着干什么?!练功!都给我练功去!”督教的先生扬了扬手里的家伙,拔着嗓子就叫唤了两声,“我可告诉你们,要想吃这口饭,都给我刻苦着点,待会要是谁不过关,今儿晚上就不吃了!” “是!” 孩子们齐声喊了一句,纷纷四散开来,按着规定,各练各的功。 小楼眯着眼睛,定定地站在那,看着黎塘离开的方向,冷哼了一声:“哼,不识好歹!” 他有心拉拢这个后生,谁知黎塘竟这么不给他面子,那就别怪他日后不留情面了。 三天下来,黎塘都没有出门半步,一直留在屋里,这会秋倌才刚被戚五爷的人带走,就在练功场里面看见了怒气正盛的黎塘,这三天里,真的如秋倌所说,黎塘只是在闭门练功吗? 呵……就算师父糊涂,相信了秋倌的说辞,那他也不是好糊弄的,秋倌的房间从不让人进去,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天色渐渐暗下来,秋倌被带去了戚宅,都快一天了,却还没回来的消息,而此刻,却有一个人,想要趁着天黑,人都在前面看场子,潜入秋倌的屋里,一探究竟。 第四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 渐渐已经入了夜,秋倌去了戚宅,却迟迟没有回来,戏台子上,伶人舞着水袖,吟唱着别人的悲欢离合,曲调声、叫好声,混在夜风中,朦朦胧胧地传到了后院。≥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秋倌的屋子从不让外人进去,就是师傅,那也得敲了门,得了他的准允,才能跨过那道门。 小楼早就对这耿耿于怀,何况,这三天下来,浅生又躲在那间屋子里不出现,神神秘秘的,保不定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哼,要是让他抓到什么把柄,非要秋倌和那个不知好歹的浅生好看。 “小楼,这样不好吧……”钦司这会路过后堂,正巧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小楼,忙把他拦下,“这要是让秋倌知道了,非得……” “非得怎么?我还怕他不成?”小楼一把推开钦司,就要推门,“让开!” 钦司虽不向着谁,可也不希望这梨花苑里头,天天都出事,那两位名角儿如今生命正盛,他理当不该多嘴的。 “小楼,小楼,你别……”忙又抓住小楼推门的手,“你就是不给秋倌面子,也得给班主面子不是?他好歹是你俩师傅,前阵子的事可还没过去呢,这要再出点什么岔子……” 上回就因为一点口角关系,两个人大打出手,自己人看看就算了,这要是传出去,说梨花苑两位角儿不合,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要说小楼怕谁,估计也就师傅才能治得了他。 听钦司把赵班主给搬了出来,他也犹豫了一下,瞧了一眼钦司,一咬牙:“你少多管闲事!” 门没上锁,小楼一推就开了,钦司顿时心里一凉:这下糟了,要是传出去,非又得出事不可。 屋里黑漆漆一片,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秋倌的屋子里有血腥味,这可不是说着玩的,看来这里面果真藏了什么秘密。 “谁?!” 一道黑影突然在屋里闪过,惊得小楼一跳,叫了出来。 好啊,这屋里原来是藏了人的! 冷笑了一声,小楼径直就进了屋子,自顾自地亮了灯。这会钦司早就没了人影,也不知逃哪去了。 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小楼在里边来回绕了一圈,在屏风的一边停下。东西大都比较简陋,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浅生的地儿。 只是床榻上的被褥都是皱的,里面还有着些许的体温,似乎刚有人在这躺过,而掀开来看时,里面竟是沾了大片的血迹。 小楼顿时浑身一抖,心里慌乱起来。 他和秋倌都是戏子出身,如今虽都能称得上有些地位,可也不敢玩人命官司。这大片的血迹,哪是什么小磕小碰能有的,非得是鲜血淋漓的场面,才能留下这样的东西,秋倌这是在自己往枪口上撞。 今儿白天才见到浅生练功场里舞枪,这不该是他的血才是,秋倌这会又去了戚宅,这屋子里……莫不是还有第三人?! “哟!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呢?原来是小楼啊,怎么着,趁我不在,跑我屋里干什么来了?是看上这里的什么东西了不成?” 秋倌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言语戏谑,眼神里确实含满了怒火。 他才刚回梨花苑,就在楼下瞧见屋里的灯亮着,本以为是浅生回去了,可一见大门都敞亮亮地开着,就知道是出事了。 小楼心里一惊,随即冷笑,松了手里提着的被子,找了个地儿坐下:“我听说,师傅要你教导那个叫浅生的新人?” “怎么着,这回是想跟我抢徒弟了?”秋倌同样冷笑,站在门口,靠着门边儿,也不进去。 小楼心里念叨,他倒是有那个意思,可惜那小子不识好歹。 “哼,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钦司这会没了人影,保不定又去找师傅了,他早就看出来了,师傅偏心秋倌,要是师傅在,他必是讨不着什么好,“你这屋里,是藏了人的吧?还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秋倌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被他看见了?不对不对,要真是看见了,依小楼的性子,哪会在这跟他谈判,早就跑出去告状了。 可那位莫小姐刚醒过来,动都动弹不得,这会能躲哪去? “笑话,我秋倌的屋子是谁都能进来的?”这话既是在辩护,也是在提醒小楼,他今儿个闯进来,是坏了秋倌的规矩了,“退两步讲,我若是真要藏人,还能叫你给现了?” 小楼沉默了一会,站起来走了两步,装模作样地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没藏人,那自然是好的,就是你藏人了,我也拿你没辙不是?” 秋倌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冷哼。 “只不过,你要是藏了什么逃犯,就是那几位爷有心要保你,怕是都没法子。” 小楼走到门边上,凑在秋倌的耳边警告。 能受这么重伤的,要么是逃犯,要么是得罪了那几位爷的,秋倌要真是收留了这样的人,别说他自个了,整个梨花苑都得跟着陪葬。 秋倌咬了咬牙,他当然知道这后果。 “哟,我怎么不知道,小楼你这么关心秋倌我啊?” 小楼冷哼了一声,知道秋倌回来了,再在这待着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若是没什么真凭实据,贸贸然是告状,被师傅教训的,只会是他。 “慢走,不送!” 秋倌背对着离开的小楼,也不回头,等人走远了,才忙锁了门,直往屏风后边跑。 不在?走了?还是躲起来了? 窗户一声巨响,被人撞开,秋倌心里一颤,吓一跳,还以为又有什么人闯进来了,抓着花瓶就想砸过去,没料到,却是黎塘抱着人,从外边跳了进来。 “……浅生?” 方才黎塘见小楼鬼鬼祟祟上了楼,警觉地从外边一路爬进了房间,所幸有钦司拦着,纠缠了一会,他才能把阿凝带了出去,一直躲在窗户边的檐上。 秋倌伏在窗台上,朝下面看了看,这少说也有十米高,浅生抱着一个人,还能在外面躲这么久,还真是难为他了。 黎塘一跳进来,就忙把人平放在床榻上,生怕莫念凝的伤口又裂开来。 “没事吧?”秋倌忙过去问,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小楼居然敢趁他不在,闯他屋里来,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莫念凝闭着眼睛,表情痛苦,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黎塘垂着眸子,不说话,半晌才站起来,刚要出去,就给人拽住了衣角…… 第五十章 庸人自扰 莫念凝紧闭着眼,唇色白,表情痛苦,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方才情急之下,就算黎塘再小心,也不免会碰到她的伤口,这会儿一阵生疼,估摸着是伤口裂开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黎塘刚站起来要走,衣角就被人拉住。 秋倌也是个明眼人,知道这会儿再待下去,就是不识大体了,忙拍了拍黎塘的肩:“我去拿点药过来,你就在这陪陪她吧。” 她将他的衣角死死攥在手心,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也不松开,好似抓着的,是什么宝贝似的。 半睁着眼,低垂着眉毛,满面憔悴,任谁看来,都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黎塘不曾回头,她便只是看着他的背,看着他略长的黑色短,想着他那冷漠却受伤的眼神,想着他眼角那颗泪痣,想着他是如何一次次救了她的。 手一松,别过头去,呼吸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变得急促起来,唇齿模糊间却只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黎塘身形一颤,眼神一动,垂着头,却始终不敢回过头去:“不用。” 有些人因为害怕没有结果,便拒绝的一切的开始,人都说那是懦弱,却不知,那也是一种负责。若给不了承诺,就不该惺惺作态地幻想着未来,生生耽误了心中所爱的人。 恨只恨生在了这样的世道下,人都背负着无奈,都背负着无法割舍的过去,什么时候,竟连爱一个人,都成了奢望。 黎塘疾步走过,在屏风的另一面停下,颓然坐下,低垂着头,咬着牙懊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令他们渐行渐远的,又哪只是素萱这一件事? 灯照着他的侧颜,那颗泪痣就像是凝结了的泪珠子,分外刺眼,令看的人不由地心脏一抽。 秋倌取了药回来,却看见黎塘坐在屏风后,只当是两个人的心结尚未解开,虽有惋惜之意,却也不多言。将药放在了一边,便解了外衫坐下,侧耳听着风里面传过来的唱曲的声音。 小楼终是没敢把在秋倌房里看见的事告诉赵班主,一来是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是怕事情闹大了,连累到整个梨花苑,他也捞不到什么便宜。 不出半月,莫念凝便能下床走动了,伤口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多已经结痂了,只是,黎塘出现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如今更是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 他这是故意在躲着她,当是如她所愿才是,可她却免不了的一阵失落。 出来也有好几月了,一直都留在段淮宁的身边,周旋于李邱生与傅恺庭之间,过得本就是刀尖上的日子。 段淮宁是个复仇者,可却跟一般的复仇者都不一样,他要的,不单单是那人的性命,而是要毁了那人的一切,叫那人生不如死。 这很难,却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要她多受些累罢了。 如今伤势已好,她也该走了,此一别,怕是再难见黎塘一面。 罢了罢了,与其日后深陷其中,饱受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倒不如现今狠绝一些,一旦决定了要恨了,就不该回头,这么多年了,她不都这么恨过来了吗? 就如那日所想,黎塘和素萱,她谁都不愿放手。 “你这是要走?” 莫念凝换了一袭烟青色长裙,大病初愈,面有憔悴之意,可配上那淡漠的眸子,却更显得有一股子缥缈的仙气。 见她要走,秋倌忙起身拦着。 “这些日子下来,承蒙您照顾了,感激不尽。” “诶诶诶!”秋倌立马打断了她,望了望紧闭着的门,犹豫了几下,才又问出声来,“就这么走了?” 莫念凝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顿了下:“走了。” “等等!”不知道怎么的,这事本与他无关,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我虽不明白您二位过去有什么过节,可浅生对您怎么样,我也都看在眼里,您这会儿要走了,却连当面跟他道声别都不愿意,您这样,不觉得太刻薄了些吗?” 刻薄?是啊,她对谁都能宽容,可偏偏对黎塘,一如在再而三地刻薄对待,她这是怎么了呢? “来去离合皆是命,我与他本就有缘无分,无需再庸人自扰……” “庸人自扰?!好一个庸人自扰!”秋倌这会儿气上心头,拔高了嗓子,打断她的话,脖子涨得通红,冷笑了几声后,双手叠在身前,一副恭敬客套的模样,“呵呵呵……莫小姐,怎么着?伤好了,就翻脸不认人?” 要说庸人自扰,他才真真是那个庸人自扰的傻子,心里惦念的尽是一个等不来的人。 对于秋倌突然间的咄咄逼人,莫念凝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曾想到,一个伶人会如此替黎塘抱不平。 “呵……要我说啊,您也别这么不识好歹,您瞧瞧,外面这世道下,打哪还能找着浅生这么好的归宿?他当初为了把您从虎口下救出来,可是把我秋倌都扔狼窝里头了!” 那晚上,黎塘一见到受伤的是莫念凝,二话不说,抱起来就跑,哪还顾得上秋倌? 莫念凝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的,听见人说黎塘是她的好归宿,既觉着欣喜,也觉着心酸:“我知道,他……是很好。” “知道?知道,您还这么折磨他?哼,您要是看不上浅生,得嘞,把他交给我就成,外边那风言风语的,传的可不就是秋倌我喜欢男人嘛?” 这话半分玩笑半分认真,或许要不是他心里早有了那位,保不定真会看上浅生这孩子,在这花花世界下,可难得有这么痴情的汉子。 折磨他?被折磨真的就只是黎塘一个吗?她呢?笙哥呢?就不是在受折磨了吗? 沉默了很久,两人再没有说话,秋倌的怒火憋在胸口,散不尽,却又不知如何泄。 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连喜欢一个人,都成了罪过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秋倌立在原地,眼睛里似乎含有泪,前倾着上身,遥遥地问了一句:“浅生待你如此,你就真没有半点动容的吗?” 就好似,不是在替黎塘说话,而是他在挽留心中的执念。 顿住了脚步,半天,她回过头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人各有自己的无奈,又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要这么轻巧,还能叫做是“情”吗? 第五十一章 兵分两路 车停在梨花苑的门口,段淮宁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她在这躲了起来,这会儿是来接她走的了。≧ “来了。” 喧闹的戏园子里头,一片叫好声,台上的武丑身手敏捷,手脚利落,扮出来的绿林好汉,那是一个有模有样。 二楼的看台上,段年俯身在段淮宁耳边说了一句,侧目,便瞧见莫念凝穿着一条烟青色的裙子走了上来。 “阿凝此番受累了。”段淮宁瞧了一眼她略显憔悴的面庞,大抵也猜到了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了他段淮宁的心愿,就意味着要跟那些个老家伙大打出手,受伤送命,那都是难免的。 “先生客气了。”莫念凝欠了欠身,站在段淮宁身后,扭头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看台,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就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在从傅宅的酒宴上回来后,段淮宁就真正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李邱生在夜城的地位,无非是金钱累积起来的,加上手底下养了一群恶犬,怕他的人多了,在夜城说话,听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可要是没了钱,他还真什么都不是。 在夜城的这几年里,段淮宁早就私下叫人调查过,李邱生原是靠纱厂生意起家的,如今在七号码头有两间大仓库,四号码头有三间仓库,里面堆积的都是上好的纱线,整个夜城的纱厂生意,几乎都要经李邱生之手完成的。 段淮宁清楚,要想扳倒这个李邱生,就必须从生意上,让他栽个大跟头。 自打那次的酒席回来,莫念凝就没有回过段家,整日奔走于四号码头与七号码头之间。 这两处地方的守备相当森严,两年前,段淮宁曾派了死士前往,可都是无疾而终,所有的人,不是被当场击毙,就是被抓起来严刑拷打致死。 几次过后,段淮宁便断了这个念头,直到最近,与灵魂当铺的合作,才让他重新起了窥探纱厂内部的念头。 那里的守备他也是见识过了,别说是个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进去,若不是莫念凝在灵魂当铺的身份,他是绝不相信,一个女人能躲过重重的追杀,绝境逢生。 段淮宁手指在桌子上大这节奏,目光看着台上的演出,半晌才笑道:“想不到,阿凝在这里也有朋友。” 这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商人的天性,让他习惯了在与人合作之前,就想了解那人的底细,可莫念凝的底细,哪是他能了解的?整个灵魂当铺的存在,都是个谜。 莫念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段淮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过段年递过来的拐杖。 不止是莫念凝险些死了,连他也险些没能熬过上一次的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不能再拖了。 莫念凝搀着段淮宁,段年紧随其后,外面晴天白日,戏园子却始终是黑漆漆的。载着三个人的车离开后,秋倌从门后边现出半个身来,盯着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叹了一声:“我是真不懂你们……”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群,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悲喜,梨花苑门口的院墙上坐着一个人影,穿着黑色的唐装,很久,才似呢喃般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懂。” 秋倌抬头望着黎塘,刚要说什么话,就又生生咽了回去。 眼睁睁瞧着心爱的人,跟着别的男人走了,浅生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不好受才是,他不该再去给人找不痛快。 他只是不懂,明明两个人对彼此都有情义,又何必这样互相伤害?不论过去有过什么,人啊,始终得往前看,才不至于丢了过去,又葬送了未来。 “傅大少爷今天打电话过来,晚上约你出去。”段年在前面开着车,瞄了一眼镜子中段淮宁的脸色,,前两天才病,他不能过度劳累,“要不约在改天?” 段淮宁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拐杖的手柄:“不用,就今晚。” 傅书朗,傅大少爷,看来他是真的想通了,那又怎有不见之理? 段年又瞄了他的脸色几眼,知道劝不动他:“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跟阿凝再去一趟七号码头。”转而又向身边的人问道,“上次是在四号码头出的事吧?” 莫念凝点了点头,四号码头有三个大仓库,每个仓库之间都只隔了半条街的距离,里里外外都有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看守,要进去,着实不易。 “有现什么吗?”要说李邱生是靠纱厂生意起家,他不怀疑,可要是说李邱生到今天做的一直都是正经生意,他不信,五间大仓库,就是生意再好,也不可能有如此暴利,支撑李邱生在夜城的不倒地位。 “有。”鉴于李邱生的地位,从没有人敢动他的脑筋,在灵魂当铺这么多年,段淮宁是第一个,他的野心、他的仇恨,令他的灵魂也比普通人的要金贵,足以抵扣灵魂当铺因此付出的代价,“鸦片膏。” 莫念凝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鸦片膏?! 段年心里一惊,差点撞上路边的行人。他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害人。 相比之下,段淮宁的反应倒是要镇定得多。 其实他早就猜得**不离十了,能牟取暴利的,无非就是那几种方式,只不过,五间大仓库都被藏了鸦片膏,李邱生的胃口还真是挺大! “明面上,他做的是纱厂生意,暗地里,都是将鸦片膏藏在里边,分销出去。”之所以守备森严,也就是这个原因,哪里是他李家在乎那点纱厂生意了? 光是每个仓库的外面,就分了两层守备,里面就更不必说了,莫念凝那天就是进了仓库,却不熟悉里面的地形以及人员分布的具体情形,一时大意,才被人追杀,所幸没受枪伤。 段淮宁抬手打断了她,顿了一会后,才对段年说:“晚上还是你跟我一起去见傅大少爷。”双手叠在拐杖上,沉吟了一会,“阿凝,你跟黑叔一起再去趟七号码头。” 四号码头出过事,李邱生一定会加强防备,连带着七号码头的仓库,也一定会警惕起来,黑叔的身手比段年要强一些,跟莫念凝一起,照应着,应该会更好一些。 或许这里边也有偏心的成分吧,听说仓库里藏了鸦片膏,更不希望段年去犯险,以他冲动的性子,保不定会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仓库。 第五十二章 天宏酒楼 鸦片膏,又称大烟膏,更有美其名曰叫芙蓉膏、福寿膏的。≥ 用的时候,先搓成小丸或小条,在火上烤软,然后塞进烟枪的烟锅里,翻转烟锅,对准烟灯,慢火小烤,从烟锅里燃烧产生的烟,就是人吸食的东西。 小丸在烧烤过程中,会渐渐融化成泡状,,烟民管这叫“点泡”,吸一次叫一泡。 抽大烟这事,放现今这世道下,并不少见,上至仕官文人,下至引车卖浆者,百业九流都有抽大烟的。 伶人抽大烟,原因大致有四:一说,是能止咳止泻;再者,是能提神解乏;三来,是脸面问题,有句话叫“不抽大烟,不过一千”,抽得起大烟,那便是有派头;四有,伶人来钱快,抽得起。 其他身份辈界的人,抽大烟,也大抵是出自这几个原因。 不过,别瞧抽大烟好处这么多,坏处也不小。 老话儿说,抽大烟一年入皮,二年入肉,三年入骨,一旦上了瘾,就不是那么好戒的了。这东西烧钱不说,吸食者大多会出现多种疾病,血压降低、心肺造血功能受损,免疫功能直线下降,因吸食大烟而致死的,亦不在少数。 你若想戒它,得经受非人的折磨,在戒烟过程中狂躁自杀的,同样比比皆是。 这不单单是害人的毒药,更是流入民族躯体内的一条毒虫。 现今,李邱生为了牟取暴利,做这样的勾当,虽也是应了这夜城多少人的需求,却也依旧是叫人忍不住要唾骂的。 段淮宁说得上也是大病初愈,本应卧床休养一阵的,却非要事事亲力亲为。段年给段淮宁准备好了出行的衣服后,才叫醒了他。 “晚上八点,天宏酒楼431间。”段年把人扶起来后,便交代起来,“我会跟你一起进去,你在那里切记不要喝酒。” 事先交代,是怕到时候碍着面子,不好再出面阻止。 “嗯……嗯……阿年啊,兰婶都没你这么唠叨的。”转而看了一眼段年,立马闭了嘴,脸色正经起来,“都出去了?” “天没黑,就出去了。”段年将拐杖递过去,“七号码头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大概已经到了。” 段淮宁点了点头,经过上次的事,莫念凝该是有些经验的,不至于再这么大意。找人再去一次,不是为了对仓库造成多大的威胁,只是意在炸李邱生一炸,要他知道,在这夜城,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只要段淮宁愿意,也是可以毁了他的鸦片生意的。 “我们也出吧。”虽然是傅书朗约的他,但点醒傅书朗的人也是他,没有叫那位傅大少爷等的道理。 自从在千百度见过那位少爷后,就一直没有往来,要他离开他父亲的庇佑,甚至可能会要违背他父亲的意思,这对傅书朗来说,就意味着丢掉现在的一切,本就是不易的。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傅宅,傅恺庭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傅书朗和傅安妮都是穿戴整齐的,“这么晚了。” 傅书朗没回答,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顿了一下:“爸。” 傅恺庭冷哼了一声,没搭理。 “爸,我听说小曼病了,放心不下,想过去看看,所以才让我哥送一下我。”傅安妮是在傍晚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李小曼大概是旧病又犯了,有些烧,她放心不下,想着立刻过去看看。 “都这么晚了,就不能明天再去?” “哎哟……爸!”傅安妮跑过去就抱着傅恺庭的胳膊一阵撒娇,“我担心嘛!李叔叔一个大男人,照顾她,难免有些不方便啦!” 李小曼从小就没有母亲,李邱生又不愿再娶,这会儿生起病来,李邱生一个男人,难免粗心大意,照顾不来。 “好了好了,路上注意安全。”傅恺庭终究是拗不过这个女儿的,笑着拍了拍傅安妮的手,交代了几句话,才转头对着傅书朗,板着脸说了一句,“照顾好你妹妹。” “会的,爸。”傅书朗咬了咬牙,还是没敢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他把傅安妮先送到了李家,说好两小时,再来接她。等到天宏酒楼的时候,段淮宁和段年已经在那儿。 “路上有事耽搁了,还请段先生见谅。”一进来,便笑着客套了几句,他既然要靠自己立足,就要先学会伪装,学会以笑面迎人。 段淮宁不方便站起来,便坐着招呼道:“傅大少爷客气了,不介意的话,叫我淮宁就好了。快请坐吧。” 傅书朗走近的时候,才看见段淮宁手里抓着一根黑色的拐杖:“怎么?段先……淮宁你的腿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只是生了场病,气力还没恢复过来。”段淮宁笑着稍稍扬了扬手里的拐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这么一说,傅书朗也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太好。 这么想来,这么急着找段淮宁出来,似乎不太妥了。 段淮宁叫傅书朗突然沉默了下来,忙又笑道:“小毛病而已,不碍事。”随即又指了指段年道,“我这位弟弟可是深得父亲真传,医术了得,有他在身边,不会有问题的。” 坐在一旁的段年,听段淮宁这么夸自己,只是抬眼瞄了一下,心里暗道,夸他也没用,要是再有一次病,哪怕是把人捆床上,也绝不让段淮宁再出来奔波。 “我听家母说过,段家是医药世家。”傅书朗瞧了一眼段年,年纪轻轻,沉着而不气躁,确实是个人才,半天才又对段淮宁道,“前些日子,你说过的话,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那就要看,你指的是哪些话了?”段淮宁双手放在拐杖的手柄上,面色沉着,波澜不惊,“若是恭维奉承的,淮宁大抵是记不清了,在这地方,为了生存下去,那样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少。” 段淮宁的话说得真诚,也不做什么掩饰,在这里,要想爬得高,谁不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傅书朗拿起手边的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那天在千百度,你跟我说的,可是真心的?” “就看傅大少爷怎么想了,您要是有那个意思,那淮宁说的就是真心话,要是没有,那您只当我是说了句玩笑。” 第五十三章 合作 对于傅书朗的问题,段淮宁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如此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到底如何,就看说的人自己去体会。 傅书朗今天出来,就是下了决心的,与其跟在父亲的身后,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少爷,不如趁着年轻,去做一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若是拼出个名堂来了,那是他的幸,若是没有,也不枉活了一场。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真的有那个意思,也想要这么去做,你会帮我吗?”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倒并不是自己有多过人的能力,而在于身后至少有一个会推着他向前的能士。 前面的二十几年下来,他都只是充当着一个都统长子的角色,受人敬畏,却没有了解,真正的傅书朗,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不论他多么努力地证明自己,都无法摆脱父亲的身份所带给他阴影。 谁都知道他是谁,可没了这个身份,他却什么都不是。 “如果不想帮,开始就不会说那些话,今天段某也更是不会来这里。”段淮宁抿了一口放在面前的白开水,声音里还带着倦态,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坚定。 傅书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从他身上,看不到傅恺庭的铁腕,也看不到李邱生的工于心计,柔柔弱弱却有着令人相信的力量:“好,我信你。” “承蒙傅大少爷抬爱,既然要合作,段某自然会拿出诚意来。”段淮宁朝段年看了一眼,段年立马递了一个信封袋过来,“少爷胸有大志,志在为民,是我等小人所不能匹及的。” 傅书朗沉默着,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奉承的官场话,他还是分得清的。 “要说现今的世道,官不为民请命,商不体恤下情,这都是一时间你我都无力改变的,可有一样东西,它榨干了人的血汗,磨灭了人的意志,少爷可知是什么?”段淮宁手里抓着信封袋,放在身前,也不急着交给傅书朗。 傅书朗沉吟了一会,思索着段淮宁的意思,半天才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说……大烟?” 很久之前,就听他的父亲傅恺庭说过,大烟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没有好下场,害人害己,家破人亡,那都是必然的结局。 只是,早就听闻夜城禁严,大烟这种东西,应该是过不了关口的。 “我就说傅大少爷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段淮宁对着段年笑道,其实这话,还是说给傅书朗听的,转而将信封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夜城禁严这东西是一回事,有没有人贩卖,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傅书朗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袋,又瞧了瞧段淮宁:“你是想让我把夜城贩鸦片膏的,都揪出来?” “不不不。”段淮宁忙晃了晃手指,“我不说,傅大少爷也清楚,能做这档子生意的,背后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牵一而动全身,若要揪出那个大头目,恐怕整个夜城的半边天都会倒下。” “那你什么意思?”傅书朗不明白,这信封袋子里放的,无非就是一些贩大烟的人的消息,给他这样的东西,却又不是要他揪出背后的大头目,那又是为何? 段淮宁笑了笑,才继续道:“少爷毕竟是个当官的,不明白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年,你来给少爷解释解释。” 段年突然被叫到,忙站了起来,过去朝傅书朗招呼了一声后,才解释道:“大哥的意思,是想请傅少爷用您的身份,给那些人敲一记警钟,大头目虽动不得,但下面的小虾米,该抓的,还是得抓。” 这下,傅书朗算是明白了段淮宁的意思,他这是要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正如段淮宁所说,敢做这档子交易的,手里多少都有的权利,背后也一定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动了一个,就意味着得罪了全部。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把下面那群喽啰给端了,一来,给他们一个警示,要他们知道,这夜城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二来,由傅书朗出面做这件事,身份方便不说,也让这夜城的上层人物都知道一下,他傅书朗,不仅仅只是一个都统的儿子。 既打击了他们,也顺带着树立了威信。 傅书朗没有问段淮宁,他是从哪搞来的这些消息,当官的有当官的的方法,商人有商人的手段。 他只要知道,段淮宁现在是站在他这边的,就够了。 收过信封袋,傅书朗并没有急着看,而是放在了一边:“既然段先生这么有诚意,不知道我有什么能效劳的?” 段淮宁此一番前来,是早就料到傅书朗会找他合作,所以才会提前就让段年整理好了东西,一并带了过来。 生意场上,有来必有往,一个商人放出本钱,必是为了收取更大的利润,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 段淮宁讪笑了几声:“傅少爷客气了。效劳不敢,只是段某今后在夜城的生意,还希望傅大少爷能多关照着些。” “那就看是什么生意了。”傅书朗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抓起信封袋,朝他扬了扬,“若是这等买卖,就免了。” 段淮宁这回也站了起来,稍稍欠了欠身:“那是自然。”见傅书朗这就要走才又追问了一句,“少爷今日可是还有约?” 傅书朗本不想如实回答,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宴上,安妮说过,小曼似乎是对段淮宁有意,才又回过身来,说道:“小曼病了,家妹放心不下,过去看了看,这会该接她回去了。段先生可认得李小曼?” “认得,李先生的千金,当然认得。”说起来,在夜城的头几年,也是深得李小曼的牵线,才能迅和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打成一片。 傅书朗没有多言,话说到这里,段淮宁也不是傻子,他要真的有意愿,自然会去找李小曼。 “那……段先生,我就先行一步了。” “您慢走。” 楼下,直到看到傅书朗开着车离开后,段年才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刚刚不跟他提条件?” 傅书朗的权利虽不及他父亲,但好歹身份摆在那,人都会给他一个面子,段淮宁此番要查李邱生的生意,很多方面,如果有这么一张通行证,便是事半功倍。 “条件先留着,不是更好?” 第五十四章 恶作剧 “条件先留着,不是更好?” 段淮宁定定地望着傅书朗离开的方向,右手摩挲着拐杖,声音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些什么。 段年回过头来,搀着他坐下:“在担心阿凝和黑叔?” “什么?”段淮宁这才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神,才笑着呢喃道,“是啊,不知道怎么样了。” “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段年靠坐在一边,没好气地呛着段淮宁,“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再有下次病,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不再插手。” 段淮宁但笑不语,说起来,要是没有段年一家,他早就尸横街头了。 而远在七号码头的两人,也已经潜进了仓库里头。 “他奶奶的李邱生,藏了这么多的大烟膏,这要是拿出去,得换多少钱啊?”黑叔一瞧见这么多的大烟膏,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在兜里揣点出去,“都说这些资本家不是东西,牙尖嘴利的,吸的都是咱人民的血,啧啧啧……” 莫念凝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拽着他就往边上躲:“有人来了。” “诶诶诶,都打起点精神来!没听说四号码头的仓库被人给闯了?咱这边要是再要出点岔子,一个个的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黑叔和莫念凝躲在上面,盯着下面的动静,有意无意地瞄着身侧的这个女人——穿了件男人的黑色风衣,一头长被束了起来,英姿飒爽,身手敏捷不输他分毫。 可这么想着吧,总觉得,作为一个女的,她的眼神里少了一分柔情似水,多了一分冷漠。 “你叫阿凝?”人群散开后,黑叔才跟莫念凝开始搭话。 莫念凝抓着围栏,朝着墙壁蹬了几脚,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最高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回头朝黑叔伸出了手,轻轻顿了顿:“嗯。” 哟呵,这小丫头这是看不起他黑爷? 黑叔望了眼边上的箱子,松了松筋骨,几下就跳了上去。 “丫头,你这身手是跟谁学的?” 莫念凝迅画着仓库的地图和巡逻路线,听黑叔这么问的时候,手里的动作才顿了一下:“我姐姐。” 黑叔不会画这些东西,只能跟在莫念凝后面,提醒她,哪几个点,藏了大烟膏。 “都说这名师出高徒的,丫头,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倒想认识认识。”黑叔是从街头混迹出来的,对他来说,拳头才是硬道理,没什么比拳头更可靠的了。 莫念凝突然有些失神,很久才疾步走了出去,声音轻轻地:“她……几年前就去世了。” “丫头……”黑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跟在后面,吞吞吐吐的,摸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黑叔不会说话,你可别介意啊!” 画完最后的东西,莫念凝才停下,回过身来,一分生疏有理的面孔:“画好了,黑叔,你还要添点东西吗?” 这张仓库的地图,画出来,并不是为了下次潜入做准备,与他们而言,进这样的地方,虽说凶险,却也不会失手了。 画出来,是留下来给李邱生看的。 黑叔煞有介事地接过纸笔来,瞄了几眼莫念凝的脸色,角落里暗,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半天,黑叔看着纸上的地图,又想到这满仓库的鸦片膏,“嘿嘿”一笑,唰唰几笔,写完就叠好,交给了莫念凝:“走,丫头!” “嘭!” 仓库后面一声巨响,红色的火光窜天而起。 “快来人啊!出事了!出事了!” “救火!救火啊!” “动作都快点!” “别乱!把四周都给我围起来!……诶!谁他娘的撞我!……都别给我乱了!” ………… 仓库方圆乱作一团,紧挨着的另一个仓库的守备,也顿时慌乱起来。 火光之外,黑叔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场“恶作剧”,莫念凝在他身后静静站了很久,这会儿天色已晚,急着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吧,黑叔。” “字条放过去了?” “嗯,放过去了。” “嘿嘿嘿……好!”黑叔突然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 “黑叔,你写了什么?”可别是什么暴露身份的话儿。 钻进了车里,黑叔才故作神秘地冲莫念凝眨巴眨巴了眼睛:“丫头,快上车。写得什么?保管叫李邱生那孙子大开眼界!” “噗嗤”笑了一声后,莫念凝坐进了车里,说起来,这位黑叔双鬓斑白,也有五十的岁数了,说起话来,却还是这么逗乐,还真是老来乐。 “诶,我说丫头。”黑叔在前面开着车,突然叫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别老是苦着一张脸,人活着啊,得多找找乐子,你瞧瞧你,笑起来,不是挺漂亮的?” 黑叔别讨过媳妇,更别说是有儿女了,虽说他对姓段的两兄弟没多大好感,可对莫念凝这丫头,却是没由来的喜欢,嗯……就像是父亲对女儿的那种感情。 他要是年轻的时候,有想着过正常人的日子,孩子也确实该这么大了。 “嗯。”嘴上这么应着,表情却又沉了下来。 黑叔透过内后视镜,瞄了几眼莫念凝:“诶,诶诶,才说着呢,怎么又苦大仇深起来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跟黑叔我说说。” 今天黑叔的心情格外的好,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能是炸了李邱生仓库的一角,还顺手拿了点鸦片膏出来。 “没什么,谢谢黑叔。”莫念凝看着车窗外面,漆黑一片,只有些许的灯光。码头的夜色跟城中心的不太一样,空气中飘着细细的海的咸味,远处是一阵阵的朦胧嘈杂的呼喊声,散在风中,这样的平静,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我可能……只是有些累了。” 如果,能在这里生活,就算是身处夜城,就算是漆黑一片,也一样令她觉得心安,觉得有一阵暖意。 “累了,就眯一会,到了,黑叔再叫你。” 就算黑叔再迟钝,也该听出来,莫念凝这是话里有话,她那副郁郁不振的模样,又不是第一次见着了。这丫头的心里,也不知道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第五十五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废物!” 次日一大早,就有人从七号码头赶了过来,没多久,李邱生的书房里就传出来一声怒吼,连楼下的人,都被惊得一个个打起了精神来。 福叔站在李邱生的边上,神色凝重,盯着面前低着头挨批的三个人,不敢吭声。 “知道是谁干的吗?”李邱生显然是气过头了,脑袋一阵疼,这会揉着太阳穴,连看都不愿看那三人一眼。 三个人你推我搡,谁都不敢在主动吭声。 “老爷问你们话呢。”福叔又补了一句,那三个人才停下来,中间那个小胡子细细说了一声:“还不知道。” “不知道?”李邱生点着头反问,表情愈难看,“前阵子四号码头的教训,都没人放心上是不是?!现在有人炸了我的仓库,炸的是我的命!” 四号码头出事后,李邱生就知道,在这夜城,已经有人盯上他了,紧急加派了人手,五个仓库都是一级戒备的状态,可千算万算,还是被人给炸了。 这次的仓库损失并不大,只是角落处的一个爆炸,几乎没有伤到那些货,相较之下,倒更像是在给他了个教训。 “有什么现没?” 李邱生坐下来,阴郁着一张脸,仿佛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福叔趁着这会儿的安静,朝那三个人追问了句。 “有有有!……”右边的皮包骨接连说了三个“有”,却被小胡子打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下去。 李邱生抬起头来,察觉不对劲:“怎么回事?” “在……在仓库里现了张字条……”皮包骨抖了两下,颤着声音,不敢抬头。 “字条呢?”李邱生站起来,双手支在桌子上,上身前倾,脸上还带着笑,把皮包骨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福叔看了一眼李邱生的模样,从小胡子手里接过了字条,送了过去。 这下三个人的脸色是更难看了,缩在一起,要说起来,要不是上面的人不敢亲自过来跟李邱生汇报,换做是什么好事,哪轮得到他们这三个小喽啰? 李邱生举着字条,表情瞬间凝固。 “老爷……” 福叔的话没说完,李邱生就突然跟疯了一样,抓碎了字条,愤愤甩了出去:“给我去查!查不出来是谁,谁都别活命了!咳咳咳咳……” “老爷。”福叔知道李邱生又犯病了,这都多久不犯了,可最近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没病也给气出病来了,朝着那三个人挥了挥手,“走走走……” 李邱生这回可是气得不轻,脖子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老爷,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福叔赶忙上去安慰,生怕李邱生又给气病了,这家里小姐才病,老爷可不能再倒下。 李邱生摆了摆手,福叔识趣地站到了一边。 字条上,是仓库的整个部署,甚至连所有藏有大烟膏的位点都清楚地标明,在整个夜城,李邱生想不到还有谁会有这个能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动他的东西,还能全身而退。 莫非…… 灵魂当铺!那个女人! 李邱生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身为灵魂当铺一员的莫念凝,放眼望去,也只有他们能做到这一步。 “哼,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邱生这会儿算是冷静了下来,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老爷,您知道是谁了?” 李邱生盯着地上的碎纸条,并没打算作答:“你派人好好查查那个灵魂当铺。” “您觉得,是灵魂当铺搞的鬼?”虽说在夜城没有李邱生的势力到不了的地界,可偏偏灵魂当铺这个地方,连在哪都不知道。那都是传言,从没有人真的见过那个地方。 老爷一定是被逼急了,才会从灵魂当铺入手。福叔如是想道,可面上却也不敢反抗,惹急了李邱生,他也没好果子吃。 “灵魂当铺?它只是把枪,用得如何,怎么用,都得看拿枪的人。”李邱生喃喃自语,微微眯着眼睛,令他气急的,不仅是那幅部署图,还有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爷爷我到此一游,拿了点福寿膏,就当是孝敬爷爷我了! “那……?” “给我把那个鬼地方的底细都查清楚了,我李邱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我倒想看看,这个灵魂当铺到底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李邱生恨恨的,简直是牙痒痒,不仅是这次的事情,还有他那个儿子,才刚出现,就被人索去了性命,此仇不共戴天! “是,老爷,我这就叫人去办。”福叔退出去后,李邱生才站起来,立在窗户边,目光阴鸷。 已经很久了,没有这样地想要杀过一个人。 段淮宁……他到底是谁?跟灵魂当铺有所往来,究竟想做什么? 知道快要正午的时候,福叔才又过来敲门:“老爷,段家两兄弟来了。” 段淮宁和段年?!哼,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既然送上门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嫩牛犊子,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李先生。”段淮宁见李邱生下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哟,李先生的脸色怎么不太好,谁惹您生气了吗?” 李邱生也不准备给他面子,短短扫了两人一眼:“淮宁啊,你这是明知故问?” “不敢,不敢。”段淮宁摇着头笑道,“晚辈是真不知道生了什么。” 李邱生在客厅的沙坐下,喝了口茶:“你们俩今天来我这,不会只是想要来叙个旧吧?” “那是自然。”段淮宁手里拄着拐杖,也不坐下,“听说小曼病了,我也是担心不过,想起阿年的医术不错,就带他来瞧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淮宁啊,你还真是有心啊。”李邱生这才伸手示意他坐下,却是话里有话,“只是小曼要静养,就不安排你们见面了。” “是,先生说的是,是晚辈唐突了。” 什么静养?什么不方便?都是狗屁!李邱生只是担心段淮宁会拿他女儿李小曼做文章,这会儿段淮宁的目的到底是何,还不清楚,他决不能把自己的女儿拿出来做赌注。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段年在旁边突然站了起来,朝李邱生鞠了一躬,算是告别礼,“不巧得很,我这个大哥,前阵子也才过病,也需要好好静养。” 段年刻意将“好好静养”这四个字念得分外的重,意在提醒段淮宁,别再节外生枝了。 “哦?是吗?”李邱生这才注意到段淮宁手里的拐杖,“本来我还有些事情,想跟淮宁谈谈,这么看来,还是改天吧。” 第五十六章 怀疑 “这么看来,还是改天吧。≥”李邱生一副惋惜的模样,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李先生有话请讲。”段淮宁拦住欲要阻挠的段年,“晚辈既然来了,自当是要好好聆听先生的教诲的,哪有拒绝的道理?” “这阵子,有几只老鼠,钻进了我在码头的仓库,搅得不得安宁。”李邱生捏了捏眉心,一副苦恼的神态,“淮宁觉得,抓到这几只老鼠后,我要怎么处置才合适?” 段年见李邱生目光灼灼,心中暗料,李邱生怕是对他们起疑了,不过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 “哎呀,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李先生的主意?抓到人了吗?”段淮宁装着傻,急切地问着,还佯装咬牙切齿,“这样的人,必须得除掉,否则后患无穷啊!” 李邱生抿了口茶,打量着段淮宁的反应,三分真,七分假,放下茶杯后,才反问了一句:“人抓没抓到,淮宁你还不清楚吗?” 四目相对,谁都想从彼此的眼神里找到破绽,段年暗暗握紧了腰后的枪,李邱生果然是怀疑了。 段淮宁干笑了两声,面色沉着,并没有紧张,就好像早就猜到李邱生会怀疑他一样:“李先生这是在怀疑我?” “你觉得呢?” “先生要想怀疑谁,淮宁自当是没有权利过问的,不过……”段淮宁手里摩挲着拐杖,顿了一下,“不论怎么个怀疑法,总得有个缘由。还请先生赐教。” 他相信,李邱生绝不是抓住了什么实实在在的把柄,阿凝是第二次闯进李氏仓库,加上有黑叔的配合,是不可能暴露的,说穿了,李邱生也不过是在瞎猜,这么问他,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淮宁啊,你是聪明人。”李邱生这会儿又换了副嘴脸,套起近乎来,“有些话,不用我明说,动我李邱生东西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你都该清楚。” “那是自然,不过,李先生怕是真误会了。”段淮宁回以一笑,“我段家两兄弟是来夜城做生意的,图什么?还不是财吗?哪会有自断财路的道理?” 李邱生向后靠着沙,上下打量着段淮宁,这个小子,明面上看起来,是想依附他,可说的话,却总是避重就轻,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在图什么,真的只是钱这么简单吗? “老爷,车已经准备好了。”福叔这时候走过来提醒,中午李邱生还约了人谈生意场上的事,要不是段淮宁来了,早该出门了。 段淮宁识趣地站了起来:“既然李先生还有事,淮宁就不打搅了。” 临别之际,李邱生盯着边上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段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虽是兄弟的名义,看起来,倒更像是上下属的关系。 “慢走不送!” 上了车,车厢里一片静默,段淮宁手指敲着拐杖,半天才问出来:“怎么?今天没什么想问的?” “有。” “说来听听。” 段年看了几眼镜中段淮宁的神情,似乎还挺高兴的:“李邱生都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来了,你还这么开心?” “怀疑归怀疑,他李邱生本就多疑,谁都不信,我也不指望他能信任我,只要我们别被他抓住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就行,不过……” 段淮宁顿了一下,沉吟了几声。 “不过什么?” “叫阿凝小心点。” 段年开着车,半天才又问了一句:“你担心,李邱生会对她下手?” “嗯,不是没有可能,李邱生本就与阿凝有怨,加上她身份特殊,实在太过惹眼。”段淮宁到现在才有点疑惑,之前把阿凝的身份透露给李邱生,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举确实成功引起了李邱生的注意,以及对他的忌惮,可也因此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段年只是应了一声,经段淮宁这么一提醒,他也才意识到,李邱生之所以突然怀疑他们,或许也是因为莫念凝一直都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莫念凝是灵魂当铺的人,李邱生有所忌惮,也是正常的。 “去哪?回家?还是……?” 段淮宁想了想:“回家吧。” “诶,丫头!你别……丫头!丫头!你老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是吧?丫头!……” 一进门,就听见了黑叔的大嗓门。 “怎么回事?这么热闹。”段年跟在段淮宁后面,一进门,就看见黑叔上蹿下跳地追着莫念凝。 兰婶接过两人手里的外套,笑着道:“可不是嘛,这都一上午了,这个黑叔啊,说是要带阿凝小姐出去听戏,你说说,哪有带姑娘去听戏的?” “这话我可不爱听,听戏怎么了,这戏曲文化,怎么说也是咱的国粹不是?年轻人就该多听听戏。”黑叔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吓得兰婶一跳。 “哎哟,我说你这走路怎么都不带声儿的,吓死我了!” “背后说我坏话,不吓你吓谁?” 段淮宁笑着往里面走:“阿凝呢?” “这丫头,我看她整天闷在家里头,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想带她出去转转,她还不乐意了!”黑叔这吹胡子瞪眼的,心情全表现在脸上,“听戏怎么了?非得学你们年轻人去什么咖啡厅?” “不不不,黑叔说得在理,听戏是好事,好事。”段淮宁笑着附和,突然转过头去,“阿年,我又很久没去戏园子了,要不我们一块陪黑叔去听个戏?” 段年看了一眼黑叔,又横了一眼段淮宁:“不是昨天才去过?” “那哪能算?昨天那是去接阿凝的,还没听上两句,不就出来了?”段淮宁凑过去,带着坏笑,压低了声音,“要不,你留下,跟黑叔再比划两下?” 这个黑叔,平日里不是追着段年要跟他比划,就是缠着莫念凝,要不是段淮宁身体不好,估计也躲不开。 段年一听这话,立马就打了个哆嗦:“去!去听戏,我去!”随即还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黑叔。 跟黑叔动手,那就是自讨苦吃,黑叔下起手来,可不分轻重,得疼上好几天。 “那成,大家一块去听,我听说今天有那位名角儿的场子,叫什么秋倌的,你们可有耳福了!”黑叔一听就乐了,他呀,就爱热闹,大家伙一起出去,那才叫气氛。 第五十七章 归去 “你们去吧。”莫念凝听见这动静,才从楼上下来,绕过黑叔,“我就不去了。” 黑叔一听,脸立马又黑了,这都折腾了一早上了,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领情? 段淮宁也没说话,只是笑着进去,坐了下来,半天才问道:“那里有你不想见的人?” “不,没有。”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急切的情绪,却反而让段淮宁起疑,“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若说那里有什么人,能让她这么在意,大概也只有他了。 “那叫阿年送你回去吧。”段淮宁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非要叫上莫念凝一起,盯着她,目光灼灼,“听戏的事,回来再说。” “我……”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段淮宁打断:“好了,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晚上一起出去听戏,都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 黑叔见气氛突然不对劲起来,本来是想找这丫头出去放松一下心情,叫上大家伙,热闹热闹,怎么现今儿成这样了? 距离莫念凝离开铺子,也有些时日了,一直都没回去,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笙哥。”回去的时候,正看见杜笙一个人坐在屋里,发着闷气,“出什么事了?” 见是莫念凝回来了,脸上的阴郁立刻扫去一半:“怎么突然回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回头看了几眼,“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杜笙让她坐下:“小宸和那个女人都出去了。” 说起那个女人,当时也是一时脑热,将她收留下来,能走进灵魂当铺,也算是缘分吧。只是……杜笙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那个女人,已经三天没有回铺子里了。 “这样啊……”沉吟了一声,没再说话,扭过头看着院子里的槐树,依旧是挂满了一串串白色的花,热风吹过的时候,摇晃摇晃的,就像梦境一样的静谧。 “回来,真的只是看看而已吗?”杜笙坐在她的对面,似乎猜到了她回来是为了什么,“见到了吧?” “什么?”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杜笙说的是黎塘,“嗯。” “他怎么样了?” “性命无忧。” “那你呢?” 莫念凝没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子:“我……也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又为什么要回来?” 莫念凝没有说话,她始终觉得,杜笙话里有话,似乎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可她却怎么都摸不透。 “阿凝,谁都有放不下的过去,仇也好,恨也罢,有些人一旦踏上了那条路,就没办法再轻易回头。或许有一天,他会死在那条路上。” 杜笙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下去,黎塘的将来,他看不到,也看不透。 一个执意要复仇的人,无疑是作茧自缚,将自己困死在仇恨编织的巨网中。 可话是如此,杜笙自己又何尝不是放不下? “他到底想干什么?”化名留在梨花苑,却没跟任何人签订契约,加上笙哥的这番话,这些种种都令她不安。她实在不懂,黎塘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杜笙叹了口气,“也难怪,这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黎塘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黎塘,这个名字也是素萱给他起的。黎塘,离唐……意在要他能够忘怀,不要怨恨,不要被过去所牵绊,好好活下去。 “他……!”莫念凝一下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撞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话没说完,却被外面一个孩子的吵嚷声给打断。 “你这个坏蛋!大坏蛋!我要用弹弓,把你打成猪头!” “你个小兔崽子!我给你买吃的,买喝的,你还敢说我坏蛋?你个小白眼狼!” ………… “笙哥……你在家啊……”一进来,白宸就立刻收敛了声音,连带着表情都沉郁下来,似乎不太情愿看见杜笙,转眼瞥见莫念凝也站在屋里,顿时一喜,“阿凝?!” 杜笙在看见白宸的时候,脸色也同样阴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背过头去。 “咦?”狗蛋儿滴溜着眼珠子,跑过去绕着莫念凝转了一圈,“你就是阿凝姐姐?” 这是哪来的小孩子? 莫念凝一头雾水,怎么好像这小孩子,听说过她? “啊……嗯,我是。”转过头,朝白宸打听,“这是谁的孩子?” 白宸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这孩子是关林村的遗孤,我看他命不该绝,就留下了。”杜笙看着狗蛋儿,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目光横了一眼白宸后,“今天我也有些累了,先上去了。小宸,你晚上来我书房一趟。” 闻言,白宸的双拳又紧了紧:“知道了,笙哥。” “阿凝姐姐,你可真漂亮!” 杜笙走后,白宸抹了一把脸,换了个心情,还没开口跟莫念凝聊上几句,就被狗蛋儿抢了先,这叫什么个事,现在的小毛孩都这么会说话了? 莫念凝少有地露出笑意来,坐在狗蛋儿边上,跟他聊着天,白宸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狗蛋儿红着脸,咬了两口糖葫芦,“呐,我告诉姐姐,姐姐可不许笑我!” “好,我不笑话你。” “他叫狗蛋儿!”白宸找准了机会,脱口而出,顺势坐在了两人对面。 莫念凝倒是还没反应过来,狗蛋儿就张牙舞爪地朝白宸扑了过去,脸涨得通红:“啊啊啊!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你个小毛孩,再抓我一下试试?!”白宸一把提住狗蛋儿的后领,“狗蛋儿怎么了,你不是挺满意这名儿的吗?给你改,你还不要。” “要你管!就不要你给我改!你这么笨,改的肯定难听死了!” “行!你现在这名儿好听,狗蛋儿!” ………… 莫念凝看这两个人闹腾着,给这宅子都添了几分生气,看了看时间,也该回段家了:“我先走了,代我向笙哥说一声。” “诶,阿凝。”白宸一把“扔”了狗蛋儿,追过去,“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啊?” “我也是得了雇主的应允,才回来看看的,既然没什么事,我也该过去了。” “有事!有事!”狗蛋儿从里面急切地跑出来,“阿凝姐姐,你先别走,有事!”随即打了两下白宸,“你这个坏蛋,快把东西给姐姐!” 第五十八章 不会回来的人 “你这个坏蛋,快把东西给姐姐!就知道你靠不住!”狗蛋儿朝着白宸就捶了两下,一脸的埋怨。 白宸也是这才想起来,黎塘有东西要他交给阿凝,可是,他到底该不该给阿凝呐? 说到底,他还是有私心的,虽说一直以来,都看不太惯阿凝跟黎塘之间怪异的气氛,可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在思过阁,阿凝对黎塘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在乎,他就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要是把这东西交出去,阿凝跟黎塘和好了,他……要怎么办?他还能有机会吗? “什么东西?”阿凝看白宸什么反应都没有,愣在那,一动不动,倒是狗蛋儿急切得很,“白宸?” “啊!没……没什么。”白宸一把拉过狗蛋儿,支支吾吾的,“小孩子的话,你也当真?回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有车,是等你的吧?快去吧?” 白宸这样,莫念凝反倒愈发觉得古怪了。罢了,他不愿意说,就算了,要是什么祸及性命的大事,笙哥早就该告诉她了。 “那我走了。” “唔唔唔……!”狗蛋儿被白宸捂着嘴,出不来声,伸着手,朝着莫念凝的背影乱抓,一气之下,一口咬在白宸的手上。 “哎哟!你……!” “姐姐,你别走!黎哥哥有东西留给你!”没等白宸抱怨出声,狗蛋儿就一把挣脱开来,“你这个坏蛋!” “黎哥哥?”莫念凝一下就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盯着白宸,“黎塘?” “我……阿凝……我……”白宸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叹了声气,摇了摇头,他果然还是说不来谎,几步上前,将东西放在她的手心,“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他说,唐远宁不会回来了。” 莫念凝怔怔地站在那,已经记不清了,多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 手心里,那木质的符静静地躺着,还带着些许的体温,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谁都有放不下的过去,仇也好,恨也罢,有些人一旦踏上了那条路,就没办法再轻易回头。或许有一天,他会死在那条路上。 笙哥的话,突然在脑海里闪现,他果然……他果然是回去复仇了,可是唐家……能将那个偌大的唐家一举灭尽的人物,又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诶!阿凝姐姐!……” 不顾后面人的呼喊,莫念凝朝着门外边就跑了出去,而白宸只是静默地看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怪怪的…… “阿凝……” 段年一直在车里等着,看见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可刚下来,就看见人已经跑远了,赶紧地追了上去。 莫念凝手里攥着那枚符,心里没由来地一股子气,如果黎塘真想凭自己一个人,给当年的唐家复仇,那就只有一条路子——违反铺子的规矩,召唤恶鬼,弑。可这么一来,他的下场也可想而知,这个世上别说是唐远宁,连黎塘也会不复存在。 段宅。 “嘿,怎么还下起雨来了,这白天还好好的,老天爷可真不给面子啊,知道咱今晚上要出去听戏,故意折腾我们呢。” 随着天渐渐暗下来,雨点也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铮铮作响。 段淮宁放下报纸,看了看时间:“阿年他们还没回来?” “是啊,也不知道这丫头干嘛去了。”黑叔伸了个懒腰,坐在沙发上,腿交叉着挂在茶几上,惬意随性得很,“怎么,阿凝把你的专职司机借走了,急了?” “阿年不是司机。”段淮宁叹了口气,拿过拐杖,刚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就听见电话铃响了,“哪位?” “是我,阿年。”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其间还夹杂着雨声,“我们已经在梨花苑了。” 段淮宁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段年不会擅作主张,先斩后奏,说会把人带回来,再一起过去,就不会直接把人往那送:“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她回去没多久,就跑了出来,急三火四的,我一路追着来了梨花苑,就给跟丢了。” 梨花苑里人多眼杂,偏偏又碰上下大雨,更加乱糟糟的,莫念凝刚跑进去,就没了人影。 “我马上过来!” “你别过来了!”段年立刻喝止了段淮宁,“你要不放心,就让黑叔来跑一趟。” “我知道了。”挂断了电话,段淮宁一把扔了拐杖,靠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表情不太妙。 黑叔将脚从茶几上收了下来,半天才问出声来:“怎么了?谁的电话?” “走,黑叔。”没有回答,半天后,突然站起来,披上外衣,“我们去听戏。” “不等他们俩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前一刻还凶巴巴的,就跟死了人似的虎着张脸,下一刻就说去听戏,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从兰婶手中接过帽子,回头笑道:“他们已经在了,催我们快过去呢。” “敢情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啊,黑叔我还以为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呢!”黑叔这才松了口气,捯饬了几下,从家里拿过伞来,嘴离还笑着念叨着,“这两个小王八蛋,不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段淮宁坐在车后座,双手摩挲着拐杖的手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而感到不安,那个救下阿凝的人,就在梨花苑,阿凝跟他什么关系呢?是同僚,还是情人? 回过头一想,他这是在意什么呢?如果只是担心阿凝会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到他的计划,可之前的所有行动结果都表明,不存在这样的风险。 那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咳咳咳咳……”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黑叔听见段淮宁一阵咳嗽,想起来段年交代过,段淮宁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这会外面又是下大雨的,戏园子里肯定比平时要乱得多,“要不咱不去了,改天再听?” “咳咳……不,今天一定要去……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咳嗽愈发严重起来。 黑叔拗不过他,车一路疾驰往梨花苑的方向,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或依偎在一把伞下,或在大雨中奔走,湿了一身…… “阿年!阿年!”刚从车里下来,黑叔就搀着段淮宁往里面走,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人,“阿年!你快瞧瞧,淮宁这是怎么了,咳个不停的?” 第五十九章 只愿你安好 “阿年啊!你快看看,淮宁这是怎么了?咳个不停的!”一进去,黑叔就逮着段年急得不行,段淮宁这小子,本来就有病在身,还非要瞎折腾,大下雨天的,让他回去,他还非来不可。 真是的,一开始就不该叫上他们一起,段淮宁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可不就成了罪人了? 黑叔急得脑门上都是汗,段年看见段淮宁也来了,几步就冲了过来,黑着脸就骂道:“不是让你别来吗?!你以为你有几条命给你这么折腾的?!” “咳咳咳……”段淮宁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差没咳出血来。 黑叔一看这场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阿年啊,淮宁他没事吧?” 段年和黑叔两个人把段淮宁搀到了一个安静些的角落,给他看了看,才又好气没好气地冲了一声:“暂时还死不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早就说过,你要静养,要静养,怎么?这回是准备直接交代在这了?什么都不想了?” 靠着休息了一会,段淮宁平复了一下心情,段年给他按了按几个穴道,也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就开始打趣:“好好好,听你的,段大夫,从明天起,我段某人就躺床上一动不动,静养!” “哎哟,你这小子,吓死我了!”黑叔拍了拍胸口,扭过头朝里面张望了几下,“阿凝这丫头呢?怎么没出来?” “她在后院吧?”段年还没说话,段淮宁就抢先说了出来,拄着拐杖站起来,语气不是在问段年,而是笃定。 “嗯。” “走,去看看吧。” 诶,这又是哪跟哪,听戏哪有听到后台去的?黑叔摸着脑袋,很是不解。 “哟,段老板!”赵班主不知道听谁说段淮宁来了,从后面赶了过来,“今儿段老板来捧场,有失远迎!” “赵班主客气了,段某听说今天有秋倌的场子,带家人一起来看看。” 段年站在段淮宁的侧后方,搀着他。 “段老板看得起我们秋倌,在这替秋倌先谢谢段老板的厚爱了!”转眼看见段淮宁面色惨白,一脸疲态,“哟,段老板这脸色怎么瞧着不太好?” “不赶巧,大哥他大病初愈,经不起热闹。”段年看了一眼戏园子里的嘈杂,今天下暴雨,来的都是些三九流的人物,那些个大老板,才不惜得过来人挤人。 赵班主一下就听出来些眉目:“哎呀,怪我照顾不周,段老板若不嫌弃的话,先去我们这后面歇歇,过会秋倌上台了,再给您安排个干净的地儿?” “那就打搅了。”段淮宁笑着点了点头,相比较其他个趾高气昂的老板们,段淮宁倒显得更加亲近些,赵班主自然就更愿意与他多套套近乎。 梨花苑的门面虽然不大,后面的空间倒是别有一番天地,宽敞得很,偶尔还听见几声练功的孩子们的声音。 “赵班主这地方有些年月了吧?” “可不是嘛?”赵班主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个头,“打我从我师傅手里接过这把交椅,都几十年了,怎么说,这地儿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来,您请。” 后院的住宅区,颇有点四合院的意味,中间是大片宽敞的场地,听说白天要是不下雨,孩子们就都在那练功。 “唐远宁!你给我站住!” 暴雨之下,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那,浑身湿透,一头秀丽的黑发就贴在脸颊上,脸上挂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而立,黑色的布衣同样被大雨所浸湿,短发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抬起头的时候,微微眯着眼,雨水滑过眼尾下的那颗泪痣,却不曾回头。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回来了?!”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符,朝着那个一动不动地背影扔了过去,身形止不住地颤抖,莫名的感到不安。 符落在地上,滚了两下,静静地躺着,被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着。墨蓝色的天空,落下的是灰黑色的雨水,四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夹杂在暴雨声中,飘袅朦胧…… 黎塘转过身来,冷着脸,捡起那片符,天色已暗,只有屋里传出来的些许灯光,隔着雨幕,彼此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就是你所理解的意思。” “你疯了吗?!”莫念凝情绪失控之下,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瞪着眼睛,“你这样根本就是在送死!跟我回去……” 黎塘低着头,目光审视一般地盯着她,如鹰一般的锐利,叫人不寒而栗,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抵在墙上。 黑叔看那边形势不对,刚要冲过去,却被段淮宁抬手拦下。 唐远宁……?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阿凝喊的,可是他已经故去的弟弟的名字——唐远宁? 他没有死?! “莫念凝。”黎塘郑重其事地喊着她的名字,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目光阴冷,哑着嗓子,带着莫名的怒火,“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不是恨我吗?我死了,不是正如了你的愿?” 不是……她从没想过真的要黎塘死……她要他好好活着,就像素萱姐希望的那样……好好活着…… “你救过我,所以……” “在思过阁,你也救过我,我们两清了。”一把松开了她,将符又放回了她的手心,“你可以忘了我,也可以选择继续恨我,但是,不要再来找我。” 或许有一天,他会死在那条路上。 看着黎塘离开的背影,笙哥的话,再一次从脑海中闪现出来,目光一沉,手起手落,一枚袖镖飞速旋转着刺向黎塘,袖镖划破雨帘,带着细细的却尖锐的破风之声。 黎塘脚步一顿,躲闪不及,袖镖在黎塘的右侧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说了,跟我回去。” 咬了咬牙,黎塘径直往深处走,不愿再搭理,却没想到莫念凝追上来就是与他拳脚相向:“你闹够了没有?!” 不光是莫念凝,连带着边上“看热闹”的四个人都被惊得浑身一颤,赵班主更是手足无措地站在段淮宁和段年后面,不知该如何收场。 第六十章 如何相忘? “你闹够了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颤,赵班主更是急得不知所措,领段淮宁来后院歇息,是有意巴结他,谁曾料到,这里会出这样的岔子?! “段老板,让您见笑了,我这就叫人去处理,要不您先上楼歇着去吧?” 段淮宁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影,雨下得大,除了那声“唐远宁”,几乎什么都听不清。 黑叔朝段年使了几个眼色,面面相觑,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班主,你有事先忙去吧,不用招呼我们。”段年支走了赵班主,他总有一种错觉,这里面有些事情,不方便被太多人知道。 “你觉得我现在是在跟你闹?!”雨里面,莫念凝反手一拳,再是一个飞踢,黎塘躲闪未及,倒退了两步才稳住,“你以为身世可怜、孤苦伶仃的就只有你?你报了仇,杀了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又能怎么样?死去的人,就能回来了?” 黑夜之下,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铮铮的雨声,还有各自带着怒意的话语。 黎塘咬着牙,不说话,黑色的短发被雨淋湿,贴在脸上,遮着他的眼睛。 “你把自己困在仇恨编织的网里,谁都不让靠近,以前是,现在也是……”莫念凝的话语带着颤音,吸了吸鼻子,“不管你想做什么,复仇也好,寻死也罢,你必须跟我回去,由笙哥来定夺。” 她当然知道,黎塘能离开铺子这么久,笙哥都不出来找他,那么笙哥对他的计划,自然是默许了的,可她现在只能这么说,一时间,她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让黎塘放弃。 “你难道不是?”黎塘冷笑,眸子一沉,抬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抵在墙上,“杀父弑母,灭我满门,你让我放下?你自己放下过吗?”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她口口声声劝着黎塘,要他放下昔日的仇恨,走出来,不要复仇,好好活下去,可她自己呢?还不是因为素萱的死耿耿于怀,对黎塘一恨就是这么多年? 看到她眼里闪现出的一抹惊恐,黎塘心里一软,差点没能狠下心来,可想到今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早早了断的好。 掐着她脖子的手稍稍一施力,眯着眼睛,凑在她耳边,嗤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面颊上,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从头凉到了脚:“莫念凝,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妻子?” 她此刻只觉得一阵晕眩,无比的难堪,浑身都发着颤,这么多年来,她自己都分不清了,究竟把自己当成了黎塘的什么人,是他的妻子,还是想杀他的仇人? “不过是一纸作废的婚约罢了,既然今天你来了,那我便一次都把话说清楚,不论是黎塘还是唐远宁,都没有妻子,就是有,也不会是你。” 莫念凝的眼神一颤,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的感觉,怅然若失,不知悲从何来。 微微侧过头去,只能依稀瞥见那颗泪痣。 他的手是冷的,说出来的话亦是冷得刺骨,那么他的心,也当是冷的……可她的眼泪却是热的,即便冰凉的雨水混在其中,也依旧带着温热。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两次都是不计后果地救她,甚至替她承受思过阁的责罚,“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下,不再用力,莫念凝靠着墙,一动不动,声音低低的,如同梦呓一般,远远望去,两个人僵持着的身影,如同紧紧相偎的恋人。 “你只当我是在赎罪吧。”黎塘的脑袋垂靠在墙上,雨水顺着墙沿,不停地往下淌,多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停在此刻,即便不能相拥,也让他能多记住一些属于她的气息。 他明白,此一别,真的会是永别。 等他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白宸和笙哥还是会照顾好阿凝,不会有人因为少了他,而过得不好。 一把推开他放在脖子上的手,莫念凝心一横,朝着他的肩头就狠狠咬了下去,雨水的味道,混着黑色麻布衣的微涩,还有不停滚落下来的眼泪,苦的…… 黎塘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却也不推开,皱着眉,支着墙,任凭她这么咬着,直到被咬的地方渗出了血,直到莫念凝的嘴里有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才讪讪收了口,靠在墙上,也不抬头,喃喃低语:“我们两清了。” “两清了?” “两清了。” 推开黎塘,自此以后,素萱也好,黎塘也罢,她都该放下了。 黑叔见莫念凝走了过来,忙举着伞跑了过去:“你这丫头!什么事非得淋这么大的雨?这要是冻出毛病来怎么办?……”回头看见丢了魂魄似的黎塘,八卦之心又起来了,“丫头,那个是谁啊……?” “一个陌生人。” 嘴里还依稀残留着那股子血的味道,刚刚那一口,定是很疼的吧…… “段先生。”莫念凝知道,今天她的各种言行举止,都是犯了段淮宁的规矩的,身为雇主,他有权对其表示不满,“搅了段先生听戏的心情,还望段先生海涵。” 段淮宁没有说话,目光越过她,盯着院子的另一头,依稀能看见那个靠着墙跌坐下来的人影,半天,没作任何表态,就转身向着梨花苑外面径直出去。 段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诶,丫头,我们也走吧,你这衣服都湿透了,赶紧回去换一身,别真给病了。”黑叔看他们三个人的气氛不对,忙出来打着圆场。 莫念凝回头又看了一眼黎塘的方向,才朝着满脸着急的黑叔道:“好。” 暴雨不停地下着,仿若是要将这个世界都给淹没了,黎塘坐在墙根下,垂着脑袋,像一个没了魂魄的人偶。 不知道什么时候,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停了,欢呼叫好声没了,四周星星点点点的灯光也都暗了下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下不完的雨, 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雨停了? 动了下眼珠子,才看见一双脚停在面前——是秋倌。 “你这个疯子!” 第六十一章 抉择 戏曲终了,人去楼空,只有暴雨不停地下着,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黑色的雨水冲刷着这里的痕迹,四周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渐也都熄灭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从远处突然传过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停了一刻,立马扑了下来,将干衣服将他裹住,秋倌只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就像刚从雪地里回来,冻得就跟冰坨子一样。 “你这个疯子!”秋倌又急又气,拽着他,想把他拽进去,“来,起来,快起来,跟我进去,别在这犯傻!” 可黎塘却像丢了魂一样,听不见他说的话,也一动不动,任凭秋倌怎么拽,都拖不起来。 一气之下,秋倌索性扔了手里的伞,站直了身子,指着黎塘就吼道:“天底下这么多的女人,你偏偏就挑了那朵带刺的,你这不是造孽是什么?”转而瞧黎塘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今儿来这,是非把你往死路上逼了,才满意是吧?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是我……”黎塘一把抓住了秋倌的脚踝,差点叫他摔出去,“我把她赶走了。”爬起来,慢慢往回走,裹在身上的衣裳滑落在地,瞬间就被大雨浸湿,嘴里似呢喃似叹息,“两清了……两清了……” “两清……了?”秋倌愣怔了一下,忙拾起衣服,抱在怀里,举着伞,追了上去,默默地,什么都不再说。 没有人比他更理解黎塘此刻的心情,要放弃心中所念,就好比要拔掉扎进心里的一根倒刺,疼的又何止伤口那一处?动辄全身。 明晃晃的闪电划破天际,带着令人颤的响声,“轰隆隆……轰隆隆……”,就好像是老天的悲鸣曲。 谁都有爱,谁都想爱,可有时却不得不抛下所爱,成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道。 白宸在狗蛋儿睡过去之后,就站在杜笙的书房外边,迟迟不敢进去。 “还要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屋里面传出来杜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白宸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扭开了房门:“笙哥。” “坐吧。” “不用了,笙哥,我站着就好。” 拉上了帘子,杜笙绕过白宸,径直坐在沙上,又说了一声:“坐下。” 白宸这才乖乖坐了下来,垂着头,俨然一副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模样。 “害怕了?” “没有。” 杜笙叹了口气:“我也不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孰是孰非,你该明白。逝者往生,你强行把他们留下来,要他们做一辈子的孤魂,真就是为他们好?” “笙哥。”白宸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掌心不安地摩挲着,“你不用劝我了,我不会把他们交出来的。” “不是你愿不愿意把他们交出来,而是你必须这么做!”杜笙突然站了起来,拔高了嗓子,言辞厉声,吓了白宸一跳,“天道轮回,是世间常态!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消失,什么都不留下,唯独你的亲人就不能?” 白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杜笙,委实是惊到了,却也不退缩,咬了咬牙,执拗地坐着,一言不。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错的,自打从关林村回来后,徐晟涵的魂魄便也被收归于瓶内,照理说,任务回来,就该把收回的魂魄一并交给杜笙处理,可白宸却迟迟不上交,甚至乎将那两人的魂魄给藏了起来。 他不相信杜笙,更不相信双亲会被妥善处置,尤其是白瑾梅。 关林村一事,早有定夺,是怨灵作祟,致使瘴气横生,疫病四起,白瑾梅既是“病根”,此番被带回来,等待她的就只有一个结果——虚无。 堕入虚无,是对魂魄最严苛的惩处,七魂六魄被散尽,再无回头的余地。若非穷凶极恶之徒,皆还有往生赎罪的机会,可白瑾梅不同,她是怨灵,死后逗留在人间,为祸一方,确该魂飞魄散。 “笙哥,什么我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好!好一个孝顺儿郎!”杜笙阴着脸“叫好”,随即坐下,挥了挥手,满眼倦态,“你走吧……” “笙哥……” “走吧,带着那个孩子,都走吧。” 白宸突然感到不安了,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笙哥,我没有想要离开这里,我只是想留下他们……” “他们和这里,你只能选其一!”杜笙站起来,替他理了理衣裳的领子,“小宸啊,既然选了他们,就别回头,也别犹豫了,走吧。” “笙哥,你什么意思?” “要是有缘分,日后,你也能替我和阿凝,还有黎塘,收个尸,这个铺子也免了一损俱损的结果。” “笙哥,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收尸?什么一损俱损?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吗?”杜笙在屋里踱了两步,自嘲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不过就是阴间的差使,收人魂魄,了人心愿,不比人高贵。但凡出点差错,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早就舍弃了轮回的他们,唯一的归宿,就只剩下虚无。 “笙哥,你这是在逼我做选择?” 杜笙笑了笑,坐了回去,反问道:“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了吗?” 摇了摇头,白宸后退了几步。 要么,带走双亲的魂魄,一走了之,可接踵而来的就是因为他的举措,给灵魂当铺带来灭顶之灾,阿凝、笙哥、黎塘都会因此消失;要么,把他双亲的魂魄交出来,可他才见到他们,就要永别,甚至乎要亲手将母亲送往虚无,这要他如何做得出来?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回头,只管去吧,我也累了,该歇歇了。只是可惜……”杜笙双手握拳放在腿上,这话是刻意说给白宸听的,他知道,白宸哪怕对这里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可对阿凝……白宸是绝不会害阿凝的! “够了,笙哥,你不用这么逼我!” “小宸,有得必有失,这道理,我们比谁都清楚。”他们做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勾当吗? 话音刚落,白宸便夺门而出,他……要再想想…… 第六十二章 可奈何? 自那天回来后,莫念凝便一病不起,据段年称,那是心病,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丫头诶,你说你……”黑叔坐在床侧,看着那个睁着眼,却丢了魂魄的人,“我早就觉着不对劲,早就知道你有心事,你不想说,那黑叔也就不问。可这下好了,你这一病不起的,大家也就都跟着你一块,什么都不干,每天就这么在家里耗着……” 说到这,黑叔摸了摸脑袋,长叹了一口气:“这人啊,就怕动感情,黑叔我虽然没有喜欢的姑娘,可也明白你心里有多难受。” 他是个糙汉子,打小就混迹在三教九流的场所,见过大场面,也体会过工人的辛苦,多大的罪没遭过?他还不是都挺过来了?有人拿枪顶在他脑袋上,都没怕过。 可只要想起来那天晚上,小涵就这么死在他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恨不得揍自己几拳,就止不住地想要大哭一场。 “黑叔不知道你这丫头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可现在,你得振作起来啊!连女人都打,那个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何必为了他糟践自个儿?” 莫念凝还是毫无反应,躺在那,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一点神采。 “你等着!我这就把那小子给你逮过来,狠狠揍一顿,给你出出气!”黑叔猛地站了起来,拉开门的时候,正好撞上要进来的段淮宁和段年兄弟,黑着脸,愤愤地哼了一声,气冲冲就往外跑。 段淮宁和段年两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段淮宁笑笑,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经过几天的修养,他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都说心病得要心药医,可看莫念凝这阵仗,倒像是无药可医了。 段淮宁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莫念凝,段年例行着检查,虽说这几天都未进食,莫念凝的身体倒是没有出什么问题。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段年皱着眉,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要不把她送回去吧?” 一来,是他们确实无计可施,二来,是段淮宁的计划,不能再拖了,莫念凝再不醒过来,就只能叫灵魂当铺换人了。 “不,再等等。” 早在那天,他就想问阿凝,那个跟她争执的男人是谁,是不是他的弟弟?她口中的“唐远宁”,是不是就是唐家那个本该葬身火海的“唐远宁”? 如果是,那他便又多了一个至今还活着的理由,哪怕要他跪下来向弟弟认错,也毫无怨言。 当晚是他太胆怯,不是人,明明听见了呼救声,却还是丢下自己的弟弟,一个人独自逃生。二十年来,都销声匿迹,回来了,却美其名曰要复仇,其实还不只是心中有愧,怕死后,无颜面对唐家的亡灵? “可……”话没说完,看见段淮宁坚持的目光,便也不好再多言,“算了,下午我再去一趟那里,找杜先生想想办法吧。” 那位杜先生似乎就是灵魂当铺的主事人,有什么纠葛的,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了,这些人的软肋也好、强项也罢,直接问那位杜先生,是最便捷的方式了。 “也好。”摩挲了一下手指,段淮宁站起来,将段年也叫了出去,“给我查一查,那天跟阿凝起争执的男人,他的底细,越仔细越好。” 哪怕是作假的档案,他也想看看。 可段年不明白,段淮宁究竟想做什么,冒雨赶去梨花苑也好,要他查那个男人的底细也罢,这跟所谓的复仇计划,有什么关系? 应了一声后,刚要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阿凝了吧?” “你个小混蛋,胡说八道什么呢!”段淮宁压低了声音,举起拐杖作势要打,“小心我写信告诉你爹,连我都敢调侃了,不怕把我再给气出病来?” 段年一个躲闪,跑出去好远:“行了行了,我出去了,不跟你瞎闹,你好好歇着,别又乱跑!” 段淮宁笑着看着段年跑远点的身影,转而又瞥了一眼莫念凝的房门。 喜欢吗……? 或许也只是欣赏吧…… 晚上,段年还真把杜笙给请过来了,顺带着,还跟过来一个小孩儿,梳着朝天辫,眼珠子滴溜滴溜的,兜里揣着弹弓,看起来机灵得很。 “杜先生,劳烦您跑一趟了。” 杜笙刚下车就看见段淮宁拄着拐杖出来迎接:“段先生客气了,阿凝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才是真的。” “我听说阿凝姐姐病了,她在哪呢?”狗蛋儿蹿出来,抓着段淮宁的袖子就问。 “狗蛋儿!”杜笙低声喝了一声,狗蛋儿立刻噤了声,乖乖躲在了杜笙的身后往里走,“这孩子听说阿凝病了,非要跟过来看看,打搅了。” “阿凝此番是心病,实在没法子了,才请了杜先生来。” 杜笙一听是心病,大抵也就都猜到了是什么事,他早就说过,横亘在黎塘和阿凝之间的那根刺,迟早要拔出来的,可会有多痛,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狗蛋儿被留在了楼下,杜笙一个人进了房间,看见莫念凝就那么呆呆地躺在那,双目无神,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坐在一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他叹了一声气后:“很疼吧?可这就是代价。” “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俩的心性我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偏偏两个人还都爱逞强,又都口是心非,装的比谁都狠,可事实呢?比谁都疼。” 杜笙拿起床头柜上的那块木符,放在灯下看了很久:“这符啊,是我跟素萱一起替你求的,保平安,也是想保你这一生无忧,可这就是事与愿违的,你还不是陷进了这样糟心的事情里?” “这么多年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世上唯有一个‘情’字,说不清,道不明,却能叫人苦不堪言。可你把自己给关起来,就能解决什么了?”将符放回她的枕边,“想走的人,他终究就是会走,你拦不了,也留不住。” 杜笙的话细细碎碎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可听的人,却是字字入心,盈盈的热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入发丝,落入心底…… 想走的人,她拦不了,也留不住…… 第六十三章 性情大变 假寐的人,你喊不醒,想走的人,你也留不住。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丝丝秀发中,落入心里…… 就在杜笙以为她不会醒来的时候,莫念凝坐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颇有些吓人的意味。 “阿凝?” 好似心头的一块巨石落地一样,哭过痛过后,她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扭过头,报以一笑:“谢谢你,笙哥,我没事了。” 杜笙愣愣地站着,很久才点头笑道:“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好不了的伤,更没有非要在一起的人,她把自己关在过去太久了,久到自己都没发现,伤口其实早就已经结痂了。 听说阿凝没事了,狗蛋儿才被允许上了楼,进来了却又讪讪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凝姐姐……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 “阿凝姐姐……”狗蛋儿凑过去,伏在床畔,“你知不知道黎哥哥去哪了?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呀?” 她摸着狗蛋儿的头,沉吟了片刻,才回答:“我……我也不知道,不过,等他办完了事,就会回去的。” “回去?那个当铺吗?” 这次,她没有回答,黎塘能回哪去,她也不知道了,既然他决定了要走复仇这条路,就等于是斩断了退路,灵魂当铺,怕是回不去了。 直到深夜,狗蛋儿才被杜笙带着回了灵魂当铺,段淮宁本想留他们住一夜,可奈何杜笙推辞,便也不好强求。 黑叔一晚上都在外边,也不知道他就去干了什么,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和出去时一样,都是气冲冲的。 “黑叔!你回来了啊!快来快来,正好赶上吃早饭。”段淮宁被段年扶着,从楼上下来,脸上带着笑,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哼!你还笑!那丫头到现在都不死不活的,你们俩还笑!”黑叔也是饿坏了,边骂,边坐在饭桌上,吃了几口东西。 段年和段淮宁对视了一眼,笑了出来,却也不说话,径直下楼,坐在了饭桌前。 “刚刚是谁说要咖啡的?”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身着浅绯色旗袍,身材曼妙,引人遐想,脸上化了精致的妆,一头墨色的秀发却被随意地拨在耳后,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手里端着咖啡,笑着问那边的三个男人。 黑叔张着嘴,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愣怔在那,连手里的面包片掉了都没发现:“丫……丫……” “我要的。”段淮宁装作没看见黑叔的反应,笑着喊了一声,抬手接过,抿了一口,“嗯,不错!”转而又看着段年,“一杯咖啡而已,没多大事,待会不还有事要出去吗?总不能昏昏沉沉的吧?” “我可管不了你!”段年又好气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坐在黑叔对面,自顾自地吃早饭。 “诶,不对,你们怎么……这真是阿凝那丫头?”黑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莫念凝,明明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这会就这么明艳照人了? 就算是醒了,这变化也太大了!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段年和段淮宁看黑叔这反应,都不禁觉得好笑,却又不说话,其实他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昨晚上杜笙走后,莫念凝就清醒了,可却是性情大变,让人捉摸不透。 “黑叔觉得我不像?” 莫念凝单手支着下巴,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盯得黑叔一阵发麻。 “诶诶诶!你这丫头,别这么盯着黑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止是不像啊?除了那张脸,就没有一样的,回头朝段年道,“诶!阿年!你快掐我试试!我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段年放下手里的面包片,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每回切磋都被黑叔打疼的事,他可都记得呢:“那我掐了啊?” “哎哟!” “怎么样,黑叔,疼不疼?”段淮宁举着咖啡杯笑着问了声。 “疼!阿年你这小子,下手也太重了!皮都快被你掐下来一层了!”黑叔心里犯着嘀咕,他这出去一晚上,还真是瞬息万变啊,阿凝这丫头,一大早的打扮成这样,是要出去祸害谁啊? 段年偷笑,咬了口面包,就往外跑,生怕黑叔回过神来,又要找他“切磋”几下:“我出去准备一下车,你们吃。” “今天又要去哪啊?” 段淮宁手里拈着面包片,顿了一下:“我们兵分两路,这边我跟阿年去就可以了,你和阿凝另有安排。”从手边拿出来一张照片,“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把他的习惯、嗜好都弄清楚了,最迟明天,我就要有结果。” 照片上的男人,中等身材,微胖,穿着灰色西装,戴了副圆片眼镜,小眼睛,手里提着公文包,像是个商人模样。 “俗话说,这无商不奸的,这模样,一看就是个肥得流油的奸商!”黑叔举着照片,就自顾自说开了。 段淮宁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似的压低了声音:“黑叔,我也是商人。” “诶哟,没说你,没说你!” 莫念凝静静地喝着牛奶,不说话,只是间歇地看那两人一眼。 “不过,您也没说错,这家伙确实是个商人,而且也确实是个叫人唾骂的奸商。”段淮宁喝完咖啡,拍掉了手上的面包屑,“他叫陆青,明着是个布商,私下做的是大烟生意,你们要尽快掌握他的动向。” 说完这句,段淮宁就站起来,走到了门边,接过兰婶递过来的衣服,就要出门。 “诶!你得告诉我,这小子住哪呀!诶!淮宁!”黑叔这才反应过来要问,可段淮宁已经没了人影。 要在明天之前就查清楚,他又不是特务,哪干得了这个?也太难为他了。 “黑叔,这事就交给我吧。”莫念凝伸手拿过照片,有关查人底细的活儿,没有哪的档案,会比灵魂当铺的更全,过会打个电话给笙哥,多少能拿到一些线索。 “呃……也行!那我干什么?”他这个人,闲不住。 “出去遛个弯,喝两盅酒,或者去听个曲儿,都成!您想干嘛,就干嘛。” 黑叔看着莫念凝的笑,又打了个激灵,这已经是他今儿早上第二次起鸡皮疙瘩了:“我说丫头,你说话归说话,可别这么盯着我!” “我怎么了?” “哎呀,总之别这么盯着我,黑叔我出去了啊!” 莫念凝看着黑叔跑出去的模样,忍俊不禁,看着只剩她一人的饭桌,表情却又突然沉寂了下来。 第六十四章 推波助澜 “这莫念凝病了一场,倒真像是换了个人,也难怪黑叔这样的反应。”段年在前面开着车,嘴里嘀咕着,见段淮宁毫无反应,又补了一句,“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段淮宁看上去心情不错,宽心得很,“她变成什么样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只要她还记得,谁是她的雇主就好。” 段年只是透过镜子瞧了一眼,没有多说,对于段淮宁这样的话,他也只当是说说而已,就昨天段淮宁的态度看,倒像是非莫念凝不可的。 车一路疾驰去了傅宅,自从那次的生日宴会后,他们还没有登门拜访过。 “哎哟,你说你们这俩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周芳兰一见是他们,就欣喜得很,忙拉着进来坐下。 “既然是来道喜的,哪有空着手的道理?”段淮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段年,一并拿了下去。 “道喜?”周芳兰一下就懵了,不明白这喜从何来。 “芳姨还不知道?”段淮宁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故弄玄虚,“外面可都传开了。” 周芳兰再懂得人情交际,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平日里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去些俱乐部,跟一些朋友聚一聚、聊聊家常,对于段淮宁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她还真不知道。 “什么?!你说书朗他……!” “芳姨,您别着急,先听我说。”段淮宁见周芳兰这情绪激动得,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倒是觉得,书朗少爷这次一下子抓了不少大烟贩子,于他今后的而发展也好,于夜城的风气整顿也好,都有一定的帮助。” 周芳兰皱着眉,心里正生着闷气,愤愤坐下:“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怎么说?” “我虽不是什么政客,也不懂你们商人的规矩,可也明白,那些人能在夜城这么猖獗,背后一定是有靠山的!书朗这孩子,这不是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周芳兰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傅书朗一旦开始对付那些大烟贩子,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之前,段淮宁也曾想过这一层,所以为了避免一开始就跟背后的那些“大鱼”对着干,才故意只给了傅书朗一些“小虾米”贩大烟的罪证,不过,这么一来,惊动他们却是在所难免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傅书朗的一切动向,恐怕都会被那些人尽收眼底。 “芳姨,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书朗少爷毕竟年轻,胸怀抱负,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何况,有傅都统护着,不会有事的。”段年这时候插了一句,顺势瞥了段淮宁一眼。 段淮宁此番来,不过是想再推傅书朗一把,单凭傅书朗一个人,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成大事,可要是有傅恺庭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听这么说,周芳兰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这父子俩不合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傅书朗这次行事冲动,傅恺庭不把人臭骂一顿就不错了。 “芳姨是担心,傅都统不会出面替书朗少爷挡一挡?”段淮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立刻便收到了周芳兰警惕的目光,忙客套道,“早就听闻傅都统行事严谨,家教更是严厉,要不书朗少爷也不会是这么优秀了。” 是啊,周芳兰心中暗叹,她何止是担心啊,简直就是害怕。 傅恺庭要是为了挫一挫傅书朗的锐气,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让傅书朗明白,在夜城做事,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故意不出面帮持一把,那傅书朗可不就危险了? “你有什么法子吗?” 周芳兰一下子回过神来,坐在面前的两个人,可不就是商界的新秀吗?年纪轻轻就能在夜城商界立足,没点能耐是不可能的。 如果傅恺庭不愿意帮帮这个儿子,也只能看看这两个后生能不能想想办法了。 反正凭她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懂,是真的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协助了。 “芳姨这么说,淮宁是真的不敢当。”段淮宁忙摇头,做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眼下能帮书朗少爷的,或许就只剩下芳姨您了。” “我?”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后书朗少爷总会要自己面对一些事情的,只不过背后要是能有人帮衬着一些,这路便能好走不少。傅都统虽说对书朗少爷严厉,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真能见死不救不成?” 段淮宁心里盘算,虎毒不食子,要是傅书朗真遇到什么危机,这个傅恺庭还真能坐视不理? “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可你哪知道,他们父子俩要是赌气起来,谁能劝得过?” “所以,这就要芳姨多受累了,书朗少爷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父子间难免会拌嘴,有些小矛盾,这时候要是芳姨在中间多调解调解,可不就能好不少?” 何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就算是铮铮铁骨,在妻女的面前,也总是要卸下在外的杀伐之气的,周芳兰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可就是少了一个契机,少了能让他们父子亲密接触的契机。 “话是这么说,可你不知道,他们父子啊,平日里都是各忙各的,很少能待一块。”真是想起来都觉得不省心。 后半句话,周芳兰当然没说出来,只不过是心里抱怨抱怨罢了。 “芳姨,我倒是觉得眼下就有一个机会。”静默了很久的段年适时地添了一句,“过两天,会有一场东亚经济交流合作大会,倒是会有很多商政界人员参与进去,不如让傅都统带书朗少爷一起出席,一来,能让两位有个亲密接触的机会,二来,书朗少爷这次毕竟是涉及了生意人的场子,去那样的交流大会上看看,多做一些了解,也是好的。” 段淮宁见周芳兰思量了几下,似乎是拿不定主意,故意对段年喝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傅都统向来不爱参加这样的活动,怎么可能不但参加,还带书朗少爷一起?” “我这不是出主意吗?” 周芳兰见他们两兄弟在拌嘴,忙打断道:“诶,我倒觉得阿年这主意可以试试……” “妈,试什么呀?” 楼梯上面传来了一道女声,三个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第六十五章 傅安妮(加更) “妈,试什么呀?”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惊得三个人皆是一跳,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傅安妮。 “你这孩子,怎么没声没响的,吓我一跳!” 傅安妮穿着一身花色小洋裙,头发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卷发,一下来就抱着周芳兰的手臂坐下,盯着段淮宁和段年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就是那个段淮宁吧?!” “安妮小姐认识段某?” 这语气听上去可不是认识这么简单,这个傅安妮难道跟他还能有什么过节?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周芳兰见傅安妮这么失礼,低喝了一声。 “什么怎么说话,就这么说话!……”傅安妮嘟囔着嘴又坐下,半天才问段淮宁道,“你知道小曼病了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傅安妮跟李小曼情同手足,也知道了李小曼对段淮宁的心意,可偏偏李小曼病了,段淮宁却没去探望过,她怎么可能气得过去? 段年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段淮宁,没等段淮宁开口,他就抢先道:“大哥一早就知道了。” “知道你还不去看望一下?!”这下傅安妮是真的坐不住了,拔高了嗓门,那架势,要不是看在周芳兰在场,估计直接就一巴掌上去了。 段淮宁算是明白了,傅安妮这么兴师问罪也就罢了,段年也跟着凑热闹,这是故意捉弄弄他呢! 警告意味地瞥了一眼段年后,忙解释道:“安妮小姐真是冤枉段某了,段某是真的去了李公馆,还特地带上了阿年,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不过,李先生称小曼只需静养,不便打扰。” “你没撒谎?” 段淮宁笑着摇了摇头:“小曼病了,我理当是该探望的,哪有说谎推脱的道理?”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周芳兰一把拉过傅安妮,面色有些尴尬,“真是不好意思,安妮这孩子从小就被惯坏了……” “芳姨客气了,安妮小姐说话直爽,待小曼情如亲姐妹,实在是难得。” 客套了几句后,段年便催促段淮宁回去了。 “那芳姨,我们改天再来拜访。” “等等!”周芳兰还没说话,倒是傅安妮又喊了出来,回头朝周芳兰道,“妈,我去送送他们。” “记住,可别再乱说话!”周芳兰是真怕了这个小祖宗了,说起话来没个轻重,也不知道这脾气是跟谁学的。 “知道了,放心吧。” 傅安妮一路跟着这两个人到了门口停车的地方,段年才回过头来:“不知道安妮小姐有何赐教?” “我跟你大哥说话呢,你别插嘴!”傅安妮一下就绕过段年,直奔段淮宁。 段淮宁将手里的拐杖扔给了段年,笑道:“听见没,别乱插嘴。” “段先生。”傅安妮突然压低了声音,态度有些变软,“我拜托你一件事。” 看傅安妮这样的口气,段淮宁自然不好推脱:“安妮小姐但说无妨,能帮上的,段某自当尽力。” 傅安妮见段年先行上了车,附近也没别的人,才继续道:“我听说,过两天会有一场什么经济合作交流大会,段先生会参加吗?” “那是自然,段某是商人,这样的活动自然不能缺席。傅小姐也想一起去看看?” “不不不!”傅安妮连连摆手,“是小曼!那天小曼也会去,是陪李叔叔去的,我是想说,你能不能让小曼做你的女伴?” 本以为是这个傅安妮贪玩,想过去悄悄,原来她是想做牵线红娘了。 不过,李小曼是陪李邱生出席的,李邱生又没有妻子,那李小曼自然就是李邱生的女伴,哪有他段淮宁的份儿? “这恐怕不行,安妮小姐,小曼可是李先生的心头肉,哪有借给我做女伴的道理?” 这话一出口,傅安妮的脸色立马变了:“你不会是已经有女伴了吧?那个姓莫的小姐?” “阿凝是我的家人,段某与她一起出席,也实属正常。”其实不用傅安妮来撮合,段淮宁本就有接近李小曼的打算,毕竟这是打开李邱生致命缺口的最便捷的路径,“不过,安妮小姐请放心,即便如此,段某也是绝不会辜负小曼的情意的。”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不过是一句话的来去,傅安妮就又换了个脸色,真不知该说她善变,还是单纯。 段年坐在车里驾驶座上,百无聊赖,听见车窗外面的谈话声,也只是笑笑。 “段大少爷还真是会哄女孩子啊。”回去的路上,段年止不住又调侃道,兴许是看段淮宁今天的心情不错,所以他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阿年这是嫉妒了?” “你这哄人的嘴皮子,我可不稀罕。”段年又侃了一声后,才算正经起来,“周芳兰真的会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劝傅恺庭和傅书朗一起参加经济大会吗?” 段淮宁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心,声音中带着疲惫:“这可由不得她,想想傅书朗现在的处境,她必须这么做。” “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昨晚上睡得晚,别身体刚有些好转,就又垮了。”昨晚杜笙来了,免不了要寒暄照顾,加上莫念凝始终不见好转的状况,他也实在是睡不着觉。 “乌鸦嘴!” 回去的时候,家里只有兰婶和黑叔两个人,收集情报、查人底细的活儿,黑叔可干不来,不过给兰婶打打下手,倒是挺溜的。 “黑叔,你这可不厚道,事情都给阿凝一个人办了?”段年进厨房,让兰婶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百合粥,好给段淮宁拿过去。 黑叔本就心里不痛快呢,逮着段年,哪有放他走的道理?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那种活儿,是黑叔干得了的吗?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揍几个人!”眼看着段年想溜,一把抓住,“来了还想跑?走!跟黑叔我练两下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管怎么说的,总之段年得赶紧逃才行,要是真跟黑叔打几下,两天后,他是别想去参加那什么经济交流大会了! “诶!黑叔!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一把甩开黑叔,段年端着百合粥就往楼上跑,直引得兰婶一阵发笑。 第六十六章 十商九奸 &nb &nb“……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百度搜索给 力 &#25网更新最快最稳定WwW.GeiLWX.Com)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nb一曲昆曲《牡丹亭》在陆家回荡开来。 &nb前些日子,傅书朗抓了不少大烟贩子,虽说都是些小角色,可也闹得人心惶惶,尤其是干这行的人,而陆青,正是其中一个。 &nb虽说现在生意做大了,手里边有些资本,出去说话,也算是有些分量的,可不管怎么说,贩大烟这种事,总是拿不上台面的,要真有那么一天,夜城的大烟生意被一锅端了,他可不得早些找个靠山,以后好保住条小命? &nb李邱生?不行。 &nb那个姓李的,自己的生意都不干净,单靠他,是靠不住的,只怕会反过来成了李邱生的挡箭牌。 &nb而那傅恺庭也同样不靠谱,这次的事情,可不就是傅家的人挑起来的吗? &nb思来想去,也只有戚五爷了,不涉政、不行商,却有着大家都得靠边站的世家背景,天大的事,也得给他一个面子,挑戚五爷做靠山,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nb有事相求,必先要投其所好。 &nb陆青知道戚五爷是个戏痴,所以才特请来了梨花苑的秋倌,给他们唱堂会。 &nb“五爷,您看,这秋倌唱得还真是不错啊!” &nb戚五爷脸上带着笑,一副痴迷的表情,倒像是没听进陆青的话,半天才点了点头:“好。没想到陆老板也爱戏。” &nb“不过是略知些皮毛,附庸风雅罢了,比不得五爷,五爷,您是真懂戏,所以陆某才独请了您来听这个堂会。” &nb戚五爷也是个明白人,这个陆青跟他从无什么利益往来的,此番又是特地将他请到陆家,又是叫秋倌给他唱戏的,定是另有所谋。 &nb“就看陆老板说的是哪种戏了。” &nb戚五爷近来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傅家那位大少爷抓了不少大烟贩子,陆青这个人,想来手上也不干净,这会儿是找后台来了。 &nb“五爷是个爽快人,那陆某也就不迂回客套了。”陆青推了推圆片眼镜,满脸的市侩气息,“傅家那位大少爷,您应该见过,年轻气盛,上来就直捣咱夜城的地下买,说来惭愧,陆某还真是因此有所损失呐……” &nb戚五爷心中冷哼,他不是生意人,可也知道,陆青所说的地下买指的都是些什么。 &nb夜城在几年前就明令禁大烟,可只要有人想抽,就有人敢,谁叫大烟这东西的油水多呢?但凡在夜城有些背景势力的商人,还不都有所染指? &nb哼,谁都不比谁干净! &nb如今这位傅大少爷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才来夜城多久,就敢拿这买开刀?就怕威信没树立起来,倒先被人给掰倒了。 &nb“这生意场上的事,戚某怕是爱莫能助。” &nb“戚五爷这就过谦了,在夜城还有敢不给您面子的人?”陆青挥退了台上唱戏的人,亲自给戚五爷又添了一杯茶,“有些东西,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nb“诶,别,这我可担待不起。”戚五爷连瞧都没瞧陆青一眼,站起身来,就要走。 &nb他也是知道的,像陆青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深交不得,还是不要有关系的好。 &nb陆青讪笑了几声:“五爷别这么急着拒绝陆某啊,陆某也不敢劳烦五爷,只希望五爷在必要的时候,能出面保陆某一命,这乱世之下,陆某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 &nb说着,陆青朝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马捧过来一个木匣,匣子中放了二十条金鱼。 &nb“五爷,您觉得怎么样?保我陆青一条小命,还不是您五爷一句话的事?这买划算吧?” &nb戚五爷瞥了一眼那只匣子,清了清嗓子,随即又坐了下来:“戚某以为,二十条金鱼,就能换陆老板一条性命,是不是也太过廉价了?” &nb陆青愣了一下,叫人把木匣子拿了下去,挨过去,压低了声音:“五爷说的是,这自然是不够的。” &nb暗自抹了把汗,陆青心里盘算着,这个姓戚的,如今是想狮子大开口,不准备放过他了。 &nb“哼,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你说是不是,浅生?”秋倌站在廊后面,远远看着那边说话的两人,身上还套着戏服,勾脸之下,看不清明具体的表情,只是眼眸子里,尽是鄙夷。 &nb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秋倌才发现,一同跟来的黎塘早就不知去向。 &nb原本,陆青请的只有秋倌一人,黎塘是非要跟来的,秋倌见他好不容易有些生气,对外面的事情有了兴趣,可不马上就答应了,也没细想他的目的,如今看来,他怕是奔着陆宅的某样东西来的。 &nb四周都是陆家的人,秋倌也不敢问他们,这要一问下去,指不定会害了黎塘。 &nb借着换装的名义,秋倌在陆家游走,好在这会儿陆青的注意都在戚五爷身上,顾不上他。 &nb陆家是个仿西式的小公馆,楼上是住房,书房和厨房等,都在楼下。 &nb十商九奸,陆青是个胆小心细的人,但凡重要的文件,不可能会放在隔了一层楼的书房,否则,他夜里怕是睡不好觉的。 &nb这么想着,秋倌自以为,黎塘要是冲着陆家的什么东西来的,十有**会在陆青的房里。 &nb而此刻,正在房内查看文件的黎塘,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个翻身,手里顺势抄起一支钢笔,躲在门后,将笔尖对准了门外的人,只要有人进来,他绝对能一招致命。 &nb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只穿了藕粉色花旦鞋的脚踏了进来,黎塘立刻明白过来,来人是谁,收了钢笔,一把将人拉了进来,重新又关上了门。 &nb“浅生!你真在这!” &nb“嘘!”黎塘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伏在门上,似乎没有人跟过来,才稍稍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 &nb“这话该我问你吧?”秋倌双手环在胸前,男人的声音,配上这女娇娥的打扮,着实有些古怪,“今儿我带你来了陆家,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你的目的是什么?” &nb黎塘将钢笔放回了原位,刚要说话,就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忙不迭一把掳过秋倌,在门被转开的一瞬间,朝着窗户外面就径直跳了下去…… <font 第六十七章 陆家(加更) &nb &nb门被扭开的一瞬间,黎塘一把掳过秋倌,朝着窗户外面就跳了下去,单手扛着秋倌,另一只手抓着墙沿,借力缓冲。(百度搜最快最稳定r>&nb平稳落地后,秋倌还没缓过劲来,就又被黎塘拽着往边上躲。 &nb“五爷,请。” &nb房里,陆青站在门边上,朝着身后的戚五爷作了个“请”的手势,话音刚落,就发现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心中一惊,忙不迭扑到了窗户边,伏在窗台上,朝下面张望。 &nb“陆老板这是怎么了?” &nb戚五爷虽是看出了些端倪,却也不明说,装着糊涂,在这世道下,越是看上去精明的,就越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总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的。 &nb俗话说,傻人有傻福,糊涂一些,纨绔一点,听听戏,逗逗鸟,他戚五爷的日子,可不比那些人要好过得多? &nb听见身后的声音,陆青这才觉得失态,忙关上窗,回过身来笑道:“外头起风了,我这不是怕五爷被吹得不舒服吗?” &nb“陆老板是怕这风会卷走你什么宝贝?”戚五爷也不过去,就站在门边上,“既然起风了,我也该回去瞧瞧我那些鸟儿了,替我向秋倌问个好,说五爷下次去梨花苑再听他唱戏。” &nb听戚五爷说要走,陆青忙追了过去,刚想说什么,瞥见戚五爷去意已决的神情,再留,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nb爷就是爷,来的时候,你得好生伺候着,他要走了,你也不能不懂规矩,强留人家。 &nb“那五爷,我叫人送送您?” &nb“不了,我自己有车。” &nb陆青看着戚五爷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有些懊恼的意味,半天才叹了口气。罢了,来日方长,这事急不得,只要五爷对他手里的金子还感兴趣,这靠山,他势在必得。 &nb不过,眼下令他心中忌讳的,是这扇被打开的窗户——究竟是谁,趁他不注意,溜了进来? &nb将屋里的东西都盘点了一番后,没少什么,所有物件的摆放位置也没有问题,可这个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nb明明是有人进来过了,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根本摸不透对方为何而来。 &nb“那两个唱戏的呢?” &nb家里的仆人都说没看见,陆青暗骂了一声,这回难不成是他引狼入室了? &nb“哟,陆老板,您找我们这两个唱戏的,有何贵干啊?” &nb听见楼下的声音,戚五爷心中一颤,马上换了张嘴脸:“这不是起风了,我得把你们好生送回去。”挥退了下人,陆青佯装知道了什么,“不知道秋倌老板进陆某的房间,是想找什么?” &nb陆家虽比不得李家守备森严,可也不是谁都能出入陆家当家的房间的,家里除了刚走的戚五爷,不就只剩下眼前的两位,嫌疑最大吗? &nb秋倌心中一颤,真以为是留下了什么痕迹,叫人发现了,身后的黎塘不动声色地抓了他手臂一下,提醒他不要自乱方寸。 &nb“陆老板这话,秋倌就听不懂了。要说我,是个戏子,地位呢,自然比不得您几位大爷,可怎么说,挣的都是些明白钱,也有些积蓄,如今,倒还不至于落魄到,要进你陆老板的房间行窃。” &nb陆青闻言,先是愣怔了一下,再是笑出声来,手揽在秋倌的肩上:“不至于,不至于,这就是个误会,那些下人不长眼,怪陆某没查清楚,就冒犯了。” &nb圆片眼镜下的目光,精明而带有侵略性,叫秋倌看得一阵嫌恶,一个错步,绕开了陆青的手,冷笑了一声:“秋倌是个直肠子,说话难免会得罪人,今儿陆老板请秋倌来,可不就是为了讨好五爷,怎么?五爷那办妥了,就过河拆桥,给我扣这么一个罪名?陆老板还真是好手段啊!” &nb这样的话,放眼夜城,大概也就秋倌敢这么当人面给说出来。 &nb陆青的脸色并不好看,尴尬的很,这时候才觉得说话欠考虑,没想到这个秋倌的性子会是这样的难把握。 &nb戚五爷那,尚未谈妥,只是摸到了些他的态度罢了,今后陆青想要更进一步,除了靠手里的金子,还不得靠秋倌来撑场子? &nb五爷喜欢秋倌的戏,人尽皆知,出去也都是专门捧秋倌的场,听闻上次秋倌病了,五爷还亲自去探望,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nb“秋倌这是说的哪里话?”在这么纠缠下去,怕是不会有结果,陆青立刻就将目光转向了黎塘,“这就是那位新角儿,琴浅生,琴老板?” &nb黎塘同样也是穿着戏服,双手放在身前,轻轻浅浅地行了个礼,从陆青的角度来看,这皮相不比秋倌差,举止细微得体,颇有些“小家碧玉”的姿态,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被脂粉掩盖,只看得个依稀。 &nb两人皆是青衣,可黎塘站秋倌边上,却也是另有一番味道,谁也不比谁差。 &nb可偏偏两人都是男儿郎,要都是女儿身,那可真称得上是美人儿了。 &nb秋倌见陆青端详着黎塘,担心是对黎塘起了疑,忙又嘲讽了一句:“哟,陆老板这是看上我们家浅生了?我可听说,陆夫人就要从老家过来看您了。” &nb语毕,秋倌便又走了几步,挡在了黎塘身前。 &nb陆青也不说话,只是尴尬一笑,叫人拿来一个红色的小锦盒,暗暗塞进了秋倌手里:“秋倌老板今天辛苦了,除包银外,这一点点心意,就当是为刚刚的事赔礼了。” &nb“哟,金凤钗啊,陆老板真是好‘大’的手笔啊。”秋倌故意加了重音,区区一支金凤钗算什么,扔他的首饰盒里,那也是不起眼的玩意。 &nb陆青暗自抹了把汗,过去只是听说过这个秋倌娇惯成性,难对付得很,如今看来,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nb“该回去了。”黎塘在后面提醒了秋倌一句,他这才止住了继续怄气的心情。 &nb“那陆老板,咱们改日再见了,还请您多去梨花苑捧场了。” &nb“要的,要的。”陆青顿时松了一口气,叫来人,备了车,赶紧的,将这两个人给送走了。 &nb人都走光了,陆青在客厅里独自发着闷气,肚子里一堆火,不知道朝谁发泄。 &nb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拨了个电话出去:“喂,李老板……” <font 第六十八章 计划 秋倌说到底也就是个唱戏的,可如今有戚五爷替他撑腰,真正见了面,说起话来,谁才是大爷,还真说不清楚。 “我也不问你究竟拿了什么,就提醒你一句,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鲁莽了。这些人可都精明着呢,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今儿是咱运气好,那个姓陆的,有求于戚五爷,可戚五爷呢,也是个明白人,没那么容易就答应他,他这才没敢把咱怎么样。” 回去的车上,秋倌压低了声音,朝着黎塘念了一路,也算称得上是惊魂未定。自打黎塘来了后,他就真没少操过心,隔三差五总会出点儿事,这日子过得可真够“精彩”的。 被念叨了一路,可黎塘却似乎没听进什么东西,刚回梨花苑没多久,洗个脸的工夫,就又不见了人影。 “嗬,敢情我交代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了?” 且不说黎塘究竟拿了什么,段淮宁一行人同样也是盯上了陆青手里的一份东西。 陆青是个商人,可做的却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是大烟的买卖。 在夜城,要把大烟卖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事,无论什么阶级的人,都有不少的瘾君子,由此,需求上没什么麻烦,可在供应上,却有个大问题。 夜城禁烟已有多年,海关那边查得更是严苛,要是没人帮衬着打点一番,大烟膏连夜城的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是在城里私下流通了。 陆青做不到这一点,可李邱生能。 李邱生在夜城混迹了几十年,一直都是野心勃勃,一早就开始了建立人情关系,直到今天,那张网是越铺越大,但凡有些地位的,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单是他几个仓库里的大烟膏,就够整个夜城一年的开销,陆青手里的大烟膏,可不都是从他那里拿的? “这姓陆的也是个王八羔子,挣的都是黑心钱!”黑叔听着莫念凝搜集来的消息,不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要是让我撞上他,非让他少层皮不可!” 另外三个人,瞧黑叔的反应,也只是笑。 “另外,这个陆青除了钱,还有两大嗜好。”莫念凝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红酒在里面晃着,抿了一口后才继续道,“一是酒,二是女人。” 段淮宁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上,笑道:“那阿凝就只能多受累了。” “明天我们依旧兵分两路。”没等黑叔发表意见,段年就兀自插了进来,“大哥和阿凝一起,去参加交流大会,从陆青的身上下手,我负责进陆家找,黑叔做我的策应。” “等等,等等,找什么啊?你们说话能不能明白点?”黑叔抬手打断,一掌搭在段年的肩上,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 “陆青爱财,跟李邱生的每一次交易,都会记下来。最近夜城的大烟生意,被傅书朗敲击了一番,李邱生势必会有所行动,我们要尽快找到那本账簿。” 必须要赶在李邱生之前,把证据都弄到手。 照陆青胆小的脾性,账簿不是放在家中隐秘的地方,就是随身携带,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还不睡?”人都散了后,段淮宁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却只是夹在指间,任它兀自地燃着。 见段年突然进来,忙掐灭了手里的烟:“阿年啊……来,坐下。” 段年先是过去开了窗,换换气,才坐在段淮宁对面:“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弟弟。”段淮宁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所出自己的疑虑,可想想段年也不是外人,别必要隐瞒,“他或许没有死。” 当年的唐家灭门一案,轰动一时,档案册上清清楚楚记录了,被发现的是三十八具焦尸,如果他的弟弟没有死,又怎么可能无端多出一具焦尸来? “又做噩梦了?” 这么多年下来,段淮宁每每入梦,梦见的总是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醒来后又是愧责不已。段年只当他是做了噩梦,生出了臆想。 “不是,那天在梨花苑,你也听见了,阿凝喊那个男人叫唐远宁,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 “所以你才叫我去查他的底细?”那天说段淮宁喜欢阿凝,本就是句玩笑话,段年也确实去查了那人的底细,“他叫琴浅生,对外称是赵班主从小带大的,其实就是个刚来不久的角儿。” “就这样?” 段年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点消息根本就没有价值,可查来查去,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阿凝?” 段淮宁也想过,直截了当一些,向阿凝问个清楚,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他是那个男人的哥哥吗?那他这二十年,又去了哪?丢下弟弟,不闻不问,现在快死了,才想起这个弟弟来。 况且,唐家的案子,至今还是个悬案,害唐家的恶人也依旧在夜城猖獗,而活下来的唐家人,恐遭灭口,更是连这个姓氏都不敢认。 他要是直接问出来,只怕阿凝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如实告诉他。 “算了,不问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可段年明白,如果那个男人真是段淮宁的弟弟,段淮宁心里是真的想要相认。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阿凝那,你不敢去问,那改天我直接去问那位杜先生。” “不行。”段淮宁厉声打断他,表情正经起来,“李邱生的人,一直都在追查那间铺子,你也少跑几趟那边,能不去,就不要去了。” 灵魂当铺有其特殊性,除了死人的魂魄,活人要是无人引路,是找不到那里的,有了白宸这个先例,灵魂当铺变得更加隐蔽起来,李邱生的人要想凭自己找到那,几乎没有可能。 段淮宁担心,段年频繁出入灵魂当铺,会被李邱生的人盯上,甚至暴露出灵魂当铺的位置来。 “回去睡吧。”段淮宁揉了揉眉心,语气又放缓了下来,对于他的那个弟弟,他是又想认,又不敢认。 段年见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便起身来:“你也早点睡,别太勉强自己。” 出去后,才发现楼下有光——是阿凝。(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齐聚一堂 入夜,莫念凝一个人坐在楼下,身前摆了一只火盆,里面蹿动着诡异的青蓝色火焰,明明没有焚烧物,却是越烧越旺的趋势。 她就这么坐在那,什么都不做,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串火光,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眼眸子里却似乎闪烁着悲哀。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素萱死了有多久,她就怨了黎塘有多久,贪心如她,素萱和黎塘,她谁都不愿放下,可到头来,却谁都不得不放下。 一句两清了,丢下的还不都是她的妄念和执着? 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花无情;缘起缘灭缘已尽,落叶凋零爱难寻。 有些时候,不得不信命,缘分断了,那就是断了,一个劲儿的伤春悲秋、自怨自艾,苦的还不只是自己? 逝者如斯兮,人终该往前看才对。 倏地跪下,她摊开掌心,在青蓝色的火影下,那枚木符似乎也被烙上了斑驳的印记。 “素萱姐,十年了,我是真的不想再这么怨下去了,笙哥也好,黎塘也罢,自从你走后,那根刺就一直梗在我们之间,疼了整整十年。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草木,有私心,也有自己的情。你……不要怪我……” 叹息声夹杂在这一串呢喃中中,带着隐隐的啜泣声。 倏地抬起手,伸进那青蓝色的火焰中,那火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绕开她的手掌,径直点燃了那片符。 莫念凝将手收回,那片符便浮在空中,青蓝色的火焰包裹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焚化着,不多时,飘出来一阵灰白色烟雾,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逐渐弥漫了整个客厅。 败了,她终究还是败了,不是败给了黎塘,也不是败给了曾经,是败给了她自己。 二楼的楼梯边,段年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场景,直到那片青蓝色的火焰彻底消失了,才转身离开。 留莫念凝在段家做事,到底是对是错,段年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一开始,听说跟来的是个女人,他倒是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要能完成淮宁的心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可这个女人,明明做着灵魂当铺的差事,却愈发的情绪化起来,段年也终是开始有些担心了,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段淮宁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有他跟着,每天调配着各种各样的药汤作调养,却依旧是成效甚微,不能拖了……不能再拖了…… 东亚经济交流合作大会,是由政府举办的一次商业活动,受邀前来的虽然大多是商人,但其中也不乏有军政背景的,到场的有一部分就正是军人和政客。 “傅长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您!” 傅恺庭带着傅书朗一出现,就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李邱生带着李小曼只是遥遥观望着,倒不急着靠过去,反而是跟陆青相谈甚“欢”。 “李老板不过去会会?”陆青腆着大肚子,手里举着一杯红酒,目光盯着傅恺庭父子,有些琢磨的意味,“那傅长官的儿子可真是有点能耐,一出手,就盯上了那样的买卖……” 话没说完,就被李邱生瞪了一眼,陆青这才意识到,李小曼还在场,李邱生这爱女心切,怕是不想在女儿面前暴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可李小曼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了什么,自从段淮宁带着阿凝出现在会场,她的目光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朝那边张望。 李小曼见陆青看着她,目光还隐隐有些窘迫,便侧过头去,笑道:“爸,我去那边瞧瞧,你们聊。” “李老板的千金,是看上那个姓段的了?这小子倒挺有福气……” 陆青顺着李邱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李小曼在段淮宁面前一副小女儿姿态,可李邱生的面色,却不怎么好看,只是冷哼了一声,陆青也不好再说下去。 “东西带了?” 听见李邱生跟他说话,陆青忙应了两声:“带了,带了,李老板交代的,我怎么敢忘?不过……李老板答应陆某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邱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只要是在夜城,我都能保你一条性命。” 其实,李邱生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陆青跟他做过的大烟生意,全都被记在一本账簿上,一个只会贪图蝇头小利的小商侩,居然会想到这样一条后路,李邱生是真的没料到。 如今,这个陆青,因为傅书朗前阵子的一些小动作,就成了惊弓之鸟,到处寻求保命的法子,给自己找退路,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陆某可听说,前段时间,李老板的仓库进贼了,还放了一把无名火,不知道凶手抓到了吗?” 陆青因有账簿在手,便向李邱生提出要求,今后无论如何,都要李邱生想方设法保住他,而作为交换,是交出账簿的一半。 其实他也清楚,这账簿的事,一旦让李邱生知道了,李邱生就一定会将他视作障碍,欲除之而后快,只有让彼此知道,彼此还有利用的价值,才能相安无事。 毕竟,陆青在找上李邱生之前,就想好了退路,一旦他出事,账簿就会公诸于世,到时候,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戚五爷那,陆青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可李邱生这,他是真的势在必得。只有有了双层的保险,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李邱生听陆青重提旧事,满是不痛快,本就因为四下追查,却毫无线索而耿耿于怀,这会儿路情史自己往枪口上撞:“陆老板觉得几只小老鼠,值得李某挂在心上?” 陆青盯着李邱生,半天才举杯:“李先生好魄力。”一饮而下后,才继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某相信,傅家那把火,是绝对烧不到李老板这的。” 面对陆青的挑衅和突然的讨好,李邱生都只是心中冷笑便罢,不过是他养的一条虫子,什么时候,居然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是活得腻味儿了不成? “唉,这姓段的小子,还真是有福气啊!身边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美人儿?”陆青盯着段淮宁的方向,圆片眼镜下的目光中,尽是垂涎之色。 李邱生瞧他那模样,只是瞥了一眼莫念凝:“那个女人,只怕你是无福消受。”语罢,重新拿起一杯酒来,绕过陆青,径直向傅恺庭走了过去。 第七十章 上钩的胖头鱼 李邱生见陆青盯着段淮宁边上的那个女人,面露垂涎之色,不禁心中冷笑,暗嘲了一句,也当是一番忠告,便径直朝傅恺庭走了过去。 李小曼穿了一条浅紫色露肩小洋裙,头发被绾在脑后,虽是大病初愈,却也是明媚动人,贤淑端庄的模样,只是与段淮宁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着莫念凝。 这也不怪她,谁让莫念凝“抢”了她的位置呢? 在莫念凝出现之前,但凡出席什么酒会,段淮宁的女伴,从来都是她,可现今,段淮宁已经带着这个女人接连参加了两次重大活动,何况,还有传闻说,这个女人就住在段家。 她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可段淮宁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李小曼的不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尤其是在瞧见陆青的目光时,嘴角一勾,直接俯身凑在莫念凝的耳边笑道:“鱼咬钩了。” 见此亲昵的举动,李小曼自然是尴尬不已,心生退意,可扭过头去,却见父亲正与傅恺庭交谈,剩下的,除了段淮宁外的唯一与她比较亲近的傅书朗,也被人围在了中间。 “这样的宴会,尽是些商人政客,颇有些无聊,难得今天李小姐也来了,淮宁,你不请人跳支舞吗?”阿凝轻轻松开了挽着段淮宁的手,朝李小曼友好一笑,便退到了一边。 段淮宁也是这才意识到,刚刚冷落了李小曼,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行了个绅士礼后,便与李小曼一同滑入了舞池。 李小曼是李邱生的掌上明珠,讨好了李小曼,就等于向李邱生又迈进了一大步,商人也好,政客也罢,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都想从李邱生那讨到一些好处。 不过,近段时间下来,李小曼都没和段淮宁待一起,不知情者,便以为是段淮宁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两人分道扬镳了,可现在一看,两人在舞池中间配合默契,郎才女貌,倒不像是那个意思。 宴会的目光,被他们两个吸引了大半,有羡慕嫉妒的,也有单纯欣赏这支热情的双人舞的。 陆青从人群后面绕过,坐在了莫念凝边上,斜着眼睛,从上至下地扫视着她,长眉连娟,双瞳剪水,双唇如雪中红梅一般,却又多了一分娇嫩,白皙细长的脖子,与那垂在肩上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修身紧俏的旗袍,将她的一对****包裹得严严实实,叫人愈发想要一探究竟,盈盈细腰之下,修长的腿隐隐若现。 陆青的右手拇指来回摩挲着桌上的高脚杯杯身,圆片眼镜底下的目光,将她来回扫了好几遍,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 “陆老板要看到什么时候?” 莫念凝的声音一下惊醒了陆青,怔了一下,陆青才佯装正经道:“陆某见小姐的这对耳环实在是漂亮……小姐认识陆某?” “认识,陆老板财大气粗的,怎么会没听过?”说话间,转过身子,正对着陆青坐着,上身微微斜倚在吧台边上,笑了一声,“陆老板觉得,是耳环漂亮,还是人漂亮?” 陆青只觉得心里一颤,热情的探戈舞曲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悸动:“耳环漂亮,不过,人更漂亮。” “陆老板倒是懂得怎么哄女人欢心。” “陆某只是说了实话。”陆青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推了推圆片眼镜,试图掩盖心里的恶念,“小姐认识陆某?” “认识,自然认识,陆老板财大气粗,名声在外,要是连陆老板都不认识,可不就是我太孤陋寡闻了?”说话间低笑了一声,拈起吧台上的红酒,晃了几下,轻抿了一口。 陆青面有呆色地瞧着,听见阿凝这么说自己,自信更是涨了一大层,猛地灌了一大口的红酒,自以为很帅气地勾了勾嘴角:“陆某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一些珠宝首饰,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兴趣随陆某去鉴赏鉴赏?” “就看陆老板舍不舍得,让我取个一两件把玩把玩了。”阿凝低低地笑着,很是自然地挽上了陆青的手臂,趁陆青不注意,给了舞池中间的段淮宁一个眼神——这条胖头鱼,已经是瓮中之物了。 收到眼神,段淮宁的笑意更浓了,按照计划,下一步,他该引开李邱生的注意了。 “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两个人尚且穿行在人群中,陆青便明目张胆摸着阿凝的手,仅仅只是这样的肌肤触碰,便让他有了酥麻的感觉。 莫念凝强忍着心中的嫌恶,才没一掌拍过去,假笑道:“既是逢场作戏,陆老板这么认真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换个夫人不成?” 陆青这个人,一怕死,二怕没钱,三嘛,就是怕他的那个夫人,谅他也不敢招惹那位陆夫人。 “诶,这可不行!”一听见夫人这两个字,陆青立刻浑身打了个颤,明天早上,夫人就到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他鬼混,非扒了他的皮,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呵呵呵呵……”阿凝低低地笑着,“陆老板,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我是不想被家里的婆娘闹得心烦。”走到会场入口处的时候,瞧见了跟来的下人,陆青立刻让阿凝想待在了一边,换了副脸色,“你们都先回去,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明天夫人要是问起来,都不要乱说话。” 见陆青打发走了那群下人,莫念凝才倚在墙边冷笑:“陆老板这是想把我带去哪呢?” “当然是比这里安静的地方,放心,首饰珠宝,少不了你的。”从陆青的角度看,莫念凝的这个冷笑,都似乎是充满了风情的。 这会儿的他,是彻底没了提防的心,更是把李邱生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当自己今儿运气不错,撞上了这么一个艳遇。 陆青的离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是李邱生,根本没有闲暇去管这个酒囊饭袋,只因他的女儿李小曼,突然在会场中消失了,连带着段淮宁这小子也一起没了踪影。 他刚刚只顾着跟傅恺庭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是他大意了! 这个姓段的小子,要是敢对小曼做什么,他绝对不会轻饶!(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半路杀出程咬金 “陆老板会跳舞吗?” 酒店的留声机里传出来热情的舞曲,莫念凝一个错步,松开了陆青的手臂,身体跟着节奏灵动地扭着,修长白皙的大腿在灯下若隐若现。 在陆青眼中,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邀请。 天生尤物,妖媚多情,而这样一个女人,今夜就是他陆青的所有物。 陆青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外衣,几步并做一步,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莫念凝的手腕,他虽体态臃肿,可在乐声的律动下,却也灵活得很。 手上一用力,便将莫念凝揽进了怀里,那盈盈细腰,仿佛稍稍一用劲,就会掐断。可还不到一秒,莫念凝的手掌便在他胸前一推,转了一圈,错步出去,继续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这样欲拒还迎的把戏,却让陆青愈发地痴迷起来。 趁这拉开距离的一瞬间,莫念凝一眼就瞥见了,陆青扔在一边的外套口袋里,那半本账簿的影子。 李邱生有这样的合作对手,还真是他的悲哀。 舞曲接近尾声,越发热情高涨起来,莫念凝嘴角一勾,脚下的舞步随着节奏更加灵动起来,转身的一瞬间,手掌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把银色的小刀,顺着转圈的弧度,便在陆青的脖子上留下了致命的一击。 陆青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的声音,肥硕的身体便应声倒地,脖子上的伤口很细,却很深,很久才隐隐渗出血来,犹如一条红色的小蛇,紧紧地缠绕在那,带着妖异的美感。 莫念凝拿走了那半本账簿,便离开了酒店,消失在灯红酒绿、热闹喧吵的夜市人群之中。 虽说目的只是账簿,但陆青非死不可,留下来,只会给段淮宁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这也算是计划中的一环,解决了陆青,拿到了账簿,这下李邱生总该慌了吧?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头,段年已经成功潜入了陆家,翻找账簿的时候,倒是没被陆家的家丁发现,反倒是撞上了另一班争夺账簿的人马。 对方有两个人,是一对合作无间的搭档,同样潜入了陆青的房间。 才刚瞧见了那半本账簿,就听见外面有响动,段年立刻关了微型手电,迅速躲在了书桌底下,手里除了那本账簿,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 本以为是陆家的下人,或者说是陆青回来了,没想到是除他之外的另外两个小贼,一溜进来就偷偷摸摸地分头找东西,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又是什么。 其中一人走到了书桌前,发现了段年,没等那人出声,段年便坐在书桌底下,迅速使了个剪刀腿,又在另外一人赶过来之前,就地一滚,翻身而立,抓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就一通扔了过去。 手电滚到一边,一时间,三个人就在黑暗中混战了起来。 在看不清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反而对段年是有优势,但凡是个人,都是他的对手,无需顾忌。 只是他算错了一点,对方是默契已久的搭档,这样的黑暗,或许根本就不是多大的阻挠。 不多时,段年就被左右夹击,一条被子从上至下将他包了起来,顿时就是一阵如同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段年除了跳起来四处乱撞,试图挣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了!别打了,快找账簿!” 账簿?他们的目的也是账簿?! 段年抓了抓口袋中的账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起死来。 没多久,就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没有啊,那一半会不会也被带出去了?” “再找找!说了在这里,就一定不会弄错!” 这两个人大概是急了,其中一个踹了一脚被被子裹着的段年,见没反应,便也过去四处翻找。 账簿早就被段年拿了,他们还能找到个屁!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就没有再和他们缠斗下去的道理,趁他们都还没有注意到,段年偷偷露出个脑袋,朝着窗户,不动声色地悄悄挪过去。 “怎么办?真没有!是不是搞错了?” 另一个人暗骂了一声后,一脚踩到了被子,才发现被裹在被子里的人不见了,一个箭步冲向窗户边的人影,一拳头还没打出去,就被段年反身一脚,整个没站稳,就飞了起来,落下的时候撞到了书桌,发出了巨大的响动。 这一声可不得了,陆家的那些家丁一时间全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段年自知动静闹大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一个回身就想从窗台跳下去,可上身才刚扑出去,就被人揪住了衣服。 “把账簿交出来!”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陆青今天会带走一半的账簿,与李邱生做交易,另一半就留在陆青的房内,可他们翻来找去都无果,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先他们之前就到这里的段年,目标也是账簿,而且已经得手了。 楼下奔走的声音已经愈发急促起来,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冲上来。 段年反手一拳,就跟那人扭打起来,期间还要护着胸前口袋里的账簿,吃了段年一脚的人也舞着拳头,举着台灯就扑了上来。 “我去你奶奶的!” 段年身后的窗户外面突然“飞”进来一个人,一脚飞踢,正中那人的腮帮子,那人在空中转了两圈才落下,手里的台灯也撞飞在一边。 是黑叔! 他本是负责策应,可待在楼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段年的影子,心里料想一定是出事了。 才刚这么想,就听见楼上的房里传来了打斗声,紧接着就是整个陆家慌乱的家丁,这才忙顺着墙檐爬了上来,谁晓得,刚爬上来,就瞧见是两个人跟段年打起来了。 “走!”外面的家丁已经在撞门了,黑叔跳进来,不由分说,抓着段年就要往楼下跳,回头瞧见死死拽着段年衣服的人,又骂了一声,狠狠踹了上去。 这一踹可了不得,那人因为死拽着段年,这下是直接把段年的外衣给撕烂了,账簿从段年的身前直接掉了出来。 段年心里一惊,刚弯下身来,还没来得及捡,就被黑叔一把提起后领,从窗户跳了下去,一路飞跑出了陆家。 “黑叔!你快让我回去!” “你小子不要命了?!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一个能打几十个?!”何况,那群家丁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多多少少都拿了枪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窝里斗 段家。? 莫念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黑叔和段年两人在客厅并排而坐,却都虎着脸,谁都不给谁好脸色看,尤其是段年,还带着伤,嘴角的血干了,就结在那,外衣也被人撕烂了,狼狈得很。 “出什么事了?” 让他们去陆家找账簿的踪迹,又不是去打劫的,两个人的身手又都不错,里外策应,不至于会被陆家那群下人打成这样吧? 段年只是回过头去,瞪了黑叔一眼,气冲冲地道:“你问他!” “你个臭小子!我救了你,你还赖我?!”黑叔一听就来气了,跳起来就拔高了嗓子,“行啊,你不怕死,你去啊!老子绝不再拦你!” 段年也同样突然站了起来,怒视着黑叔,脖子涨得通红,手指指着门口:“现在去还有什么用?东西早被人拿走了!” 莫念凝是看出来了,今儿他们俩去陆家,是撞上什么事儿了,重点是,他们没能拿到那另外的半本账簿。 听见这么大的响动,兰婶从楼梯边探出个半个身子来,有些不知所措,莫念凝看着这两个突然争吵起来的男人,忙过去将兰婶推到了一边,柔声道:“兰婶,你不用管他们,去歇着吧,没事的。” “莫小姐,你帮忙劝劝,我从没见过二少爷这么跟谁怄过气,可千万别再打起来了……” 兰婶瞧那两个人的火气,真怕打起来再出点什么岔子,段年本就不是黑叔的对手,何况这会还受了伤? “放心,我会的。” 刚送走了兰婶,回来就看见段年和黑叔俞吵愈烈,互相揪着对方的领子,怒视着,嗓门大得在外面都能听见。 “谁要你救了?!你知不知道那本账簿有多重要?!” “重要?还能比你的命重要?!”黑叔瞪着的眼睛里,隐隐爆着血丝,那表情就跟要吃人一样。 “对!比我的命重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黑叔就打了上去:“老子打醒你个疯子!比命重要?什么东西他娘的会比命还重要?!” 段年硬生生吃了一拳头,一时没站稳,跌坐在沙发上,之前的伤口被撕裂,又开始渗起血来。 黑叔没打算给段年任何喘息的机会,没等他站起来,就又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又补了一拳。 段年吃痛,膝盖一抬,朝黑叔的小腹上一顶,翻身压在黑叔身上,泄愤似的狠狠回了两圈,红着眼睛就吼:“你那天还不是不要命地往傅恺庭的宴会上闯?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少他娘的拿那件事说事,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俞吵愈烈。??? ?? ?? 要看?书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莫念凝一把抓起段年,甩在一边,强行将两个人分开,可他们倒是不领情,扑着抢着靠起来继续扭打,莫念凝被逼急了,夹在他们俩中间,一人给了一脚,“要打要闹出去打!别在这搅人清净!没拿到就是没拿到,作戏给谁看呢?!看戏的人可还没回来!” 莫念凝指的是段淮宁。 虽说她也知道,段年跟段淮宁之间兄弟情深,段年没能完成任务,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他已经受伤了,再在家里撒闷气,甚至还跟自己人动起手来,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这才又沉默下来,依旧没有好脸色,但相较刚刚,也算是好一些了。 “到底怎么回事?” 段年不说话,黑叔坐在沙发上,猛地喝了一杯水,摸着被打疼的脸颊,才解释道:“我们遇到了另一班人手,大概也是看中了那本账簿,两边就发生了冲突,走的时候,太匆忙,到手的账簿,掉了。” “哼!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东西能掉吗?嘶……”段年冷哼了一声,刚说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那块伤口不停渗着血。 刚刚在陆家,要不是黑叔非抓着他不放,他大可以在跳窗之前,把掉下的账簿给捡回来,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他不甘心! “行!算老子多管闲事!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莫念凝垂了垂眸子,暗自思量着,同样看上那本账簿的,除了他们,大概也只有李邱生了。 “不就是一本账簿,有什么好吵的?非得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拼个你死我活?”一把从座椅上的包里抽出那半本账簿,甩在沙发上,“你们要的东西!” 陆青只带了半本账簿在身上,恐怕,是想拿账簿去做什么交易的,幸亏她出手得早,否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账簿?”黑叔拿起来翻了几下,还犯着懵,“你从哪弄来的?” 段年一听见账簿这两个字,盲打不走过去,一把从黑叔手里抢过,仔细翻看了好几页,有些不敢相信。 “别看了,是真的。”莫念凝提了个药箱过来,“陆青留了一手,把账簿分成了两份,一半带在身边,还有一半留在了陆宅。”说话间,手里举着酒精棉球,“坐下,别乱动。” 这么说,还好他们也有两手准备。 黑叔这也才松了口气下来,虽说没拿到账簿,他没段年那么紧张,可也是不知道怎么交代的,这下有了阿凝的半本,总算没白忙活。 “丫头,你没被欺负吧?” 看阿凝今天这打扮,可古就是为了引陆青那条臭****上钩?还真是便宜他了! “吃了点小亏,不碍事。”半蹲在段年面前给他处理了伤口,才转过身,看了一眼黑叔,将药箱收了起来,“剩下的半本,我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李邱生可不像陆青那么傻,保命的东西就这么放那给人偷。” 这话其实是说给段年听的,段年确实身手还不错,可人家手里有枪,哪会跟你动什么拳头? 其实段年也清楚,凭他一个人,不可能从李公馆全身而退,刚刚跟黑叔说的,也都是些气话。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既然这账簿是莫念凝拿来的,在段淮宁回来之前,应当由她来保管:“账簿你交给大哥。” “还是你给吧。你大哥回来得会晚一些,我就不等了,先上楼歇着了,倒是你,不见你大哥平安到家,就放不下心。”她本就是接了委托才来的,段家兄弟是她的雇主,她没必要拿这种东西去邀什么功。(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新的安排 第二天吃早饭的空档,段淮宁手里举着最新的报纸,看得饶有兴味。 “富商陆青曝尸酒店,颈上受致命刀伤,生前疑被下毒。”段淮宁读完这一段,将报纸叠起来,放到一边,笑着看了一眼莫念凝,“你干的?” 颈上受致命刀伤,这一点不错,可下毒?她什么时候下过毒了:“算是吧。” “听过办事情要有两手准备的,没见过,杀人还杀两回的。”黑叔摇着头,自顾自吃着早饭。 段年和段淮宁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莫念凝,黑叔没说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说了出来,就有必要看看,到底还有谁想要杀陆青。 照莫念凝的手法,一招致命,没必要煞费心机,再去下毒,何况报纸上说,那毒还是种********,这么算来,恐怕在出会所之前,毒就已经潜伏在陆青体内了。 “人是我杀的,但我没有下毒。” 黑叔啃面包的动作突然停下:“你没下毒?”回头看段年和段淮宁,两个人又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态度,“那还有谁?还有人要杀那个姓陆的龟孙子?” 恐怕是的,只不过,不知道是敌是友。? ? 段淮宁手里拈着面包,面色沉着,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会是李邱生吗? 不,不对,昨天夜里,陆青从会所出现的时候,段淮宁和阿凝就已经盯上他了,虽然李邱生一直都是与陆青近距离接触的,但当时李小曼就跟在一边,何况会所人多眼杂,李邱生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机会下毒。 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同样的问题,阿凝也在思虑着,甚至和段淮宁想的一样。 这么推算下来,陆青中毒的时间只有在李邱生跟陆青分开时候,也就是阿凝与陆青开始接触的那一段时间。 那杯酒?! 莫念凝突然想到了什么,若说是中毒的话,只有那一次机会了。 昨夜,在陆青带走阿凝之前,陆青曾喝了一大口的红酒,如果那杯红酒里有毒,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可是……会是谁? “阿凝?阿凝!”段淮宁叫了好久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接下来几天,你保持常态,跟阿年多去一些消遣的场所逛逛,不过,尤其是要注意李邱生的眼线。” 昨晚的动静闹得也算挺大,为了引开李邱生的目光,让阿凝顺利带走陆青,段淮宁拉着李小曼躲了起来,李邱生一急之下,差点没把整个会所翻个底朝天。? 李邱生不相信段淮宁,这一点段淮宁深知,所以他才料定,如果和李小曼一起失踪,李邱生必定会有所行动。 不过,这对阿凝的掩护只是暂时的,事情过去一晚上了,以李邱生这只拉狐狸多疑的性子,难免会把这件事跟陆青的死联系到一起,尤其是,当时众人找到他和李小曼的时候,阿凝并不在场。 阿凝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很危险,可又不能让她躲起来,否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他必须要布个局,在替阿凝和他洗脱嫌疑的同伙,尽可能获得李邱生的信任。 “明白。”莫念凝也没有多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她的身份,李邱生早就知道,对于灵魂当铺,任谁都会忌惮,何况李邱生的那个私生子的死,也跟灵魂当铺有着一些关系,一来二去,这怨恨就深了,李邱生的眼里定是容不得她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次接下委托,让李邱生遗落在夜城贫民窟里的私生子重现,这样的委托会是谁提出的呢? “等等,为什么是我?”阿年的嘴角还有伤,说话不太利索,刚出声就吸了口凉气。 段淮宁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小汤匙:“黑叔跟阿凝出入那种场所,着实不搭,剩下我们俩,怎么?你还想让我天天跑出去,被人灌酒?” 何况,他有更大的目标,这段时间下来,一直都没顾得上,险些忘了,李小曼那边,他可不能继续懈怠了。如今虽然一时半会讨不到李邱生的信任,但若牢牢抓住李邱生的死穴,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诶诶诶,那我干什么?他们俩都被安排好了,那我呢?”黑叔心里盘算着,阿年和安宁这两个能逗乐的人都出去了,剩下一个病秧子,他又不好上去折腾,那不得无聊死他了? 段淮宁想了想,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黑叔,你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乱来。”段淮宁板着张脸警告,言语里充满了不容反抗与质疑的力量。 黑叔这才正经起来,攥紧了拳头:“你要带我去见傅恺庭那个孙子?” 这话一出口,阿年和阿凝两人便是面面相觑了一番,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太早了,虽说答应了黑叔,会给黑叔报仇,但眼下这情形下,李邱生那还对付不过来,哪还有心里顾那些? “不,你到时就知道了。”段淮宁放下餐具,擦了擦嘴,“不过到那时,你不要怨我。我吃完了。” 段淮宁的话里有话,又都只说一半,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不过,听起来似乎不太妙。 段淮宁走后,黑叔坐在那,一动不动,手里还拈着那半片面包,紧咬着牙关,眼睛泛着红血丝,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我也吃完了!” 黑叔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面包片我那个盘子里一扔,椅子猛地被一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又是怎么了?”兰婶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听见响动的时候,忙走了过来,这个黑叔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是跟二少爷吵,今天又跟大少爷吵。 兰婶觉得,要不是段淮宁身体不好,指不定会像昨天晚上那样,打起来。 “没事,起床气。”莫念凝瞥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手里撕着面包,淡定地吃着早餐,不论怎么说,段淮宁是个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就算段淮宁犯了糊涂,走错了哪一步,只要她能顺利完成委托,这一切就都与她没有干系。(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下毒的人 正值夏日,天气开始闷热起来,外面日头正大,却响着一记记的闷雷。 “昨儿师傅来找过咱们,说五爷要请咱过去,想栽培咱们,你倒好,彻夜未归……”秋倌手里握着报纸,话说到这,顿了一下,瞧了瞧一旁看戏本的黎塘的脸色,“你说,这报纸上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两人才去陆家唱过堂会,虽说也知道那个陆青不是个东西,但在夜城也能称得上是个有点头面的人物,这会儿突然被人给杀了,难免要闹一段时间。 黎塘抬眼瞄了一下秋倌手中的报纸,又低下头去:“不是。” “不是?”秋倌急急走了过去,看了看紧闭着的门,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浅生,你也不用瞒我,昨晚上你出了梨花苑就没回来,今早上就有了陆老板遇刺的消息,难道就真的是巧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秋倌就将黎塘视作为知己,在这梨花苑里面,除了黎塘和师傅,他谁都不信。 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怀揣了巨大的秘密,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举动,打从他进了这梨花苑的大门,就没消停过,这回说不定是真摊上人命官司了。 “我早就明白,你来这,一不为钱,二不为戏,你有你自个儿的目的,过去,我不逼问你,可现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是不肯说吗?” 其实类似的问题,秋倌早就问过了,只是黎塘回答得不清不楚,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说他不是人,也不是鬼,问他到底是什么,他又不明说,只说将来若是有缘,秋倌会去到某个地方,倒是便会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秋倌一把将报纸扔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坐在黎塘的对面,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这段时间下来,黎塘就已明白,秋倌是个通透的人,有些事情,瞒不了太久,何况,每每出事,还总要秋倌出来给他打圆场,要不然,照他的性子,早该在这个梨花苑待不下去了。 合了手里的戏本,放在一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秋倌的眼睛,直叫脊背发凉,浑身不舒坦,半晌,黎塘才开口道:“等到你有了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实现的愿望时,就会明白了。” 只不过,到那时,黎塘就又变回一个人了。 秋倌沉默了一阵,豁出性命也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或许他还真的有那么一个,只不过那个愿望,就算用他的全部去做交换,恐怕也无法实现。 心里自嘲了一番后,秋倌才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好,那我不打听你的底细,可你好歹得告诉我,这个陆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青吗? 昨晚上,除了陆青、阿凝、段淮宁、李邱生等人去了经济交流大会,其实还有一个人,便是黎塘。 他会去那里,也完全是临时起意,至少在他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环。而原因,大抵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妩媚光鲜的莫念凝吧。 在会所出现的,都是些商政界的精英,背后多多少少有些背景,不是一般人能去招惹的。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救下重伤的阿凝后,黎塘就更加意识到,阿凝此番接下的委托,是如何的凶险,想到这里,他就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只不过,没想到,她的目标会是陆青。 陆青胆小怕死,好色贪财,看阿凝这模样,是想使美人计! 其实,在所有进场之前,黎塘就已经在里面了,乔装打扮,伪装成了吧台的服务生。 此一行,也算是有些收获的,至少大抵清楚为了阿凝的雇主和李邱生的关系。 李邱生生性多疑,行事谨慎狠毒,偏偏对女儿李小曼疼爱有加,而那个李小曼倾心的阿凝的雇主段淮宁,却似乎并不被李邱生看好。 段淮宁领着李小曼滑入舞池后,阿凝就坐在了吧台前,似乎是在等着鱼上钩。 舞曲的节奏愈来愈撩拨人心,趁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舞池中的两人吸引时,陆青便蠢蠢欲动起来,绕过人群,径直坐在了阿凝边上。 黎塘是亲眼看着陆青的目光是如何觊觎着阿凝的,要是可以,他当时就恨不得把陆青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陆老板觉得,是这耳环漂亮,还是人漂亮?”媚眼如丝的眸子,配上那撩人心魄的声音,别说是陆青,黎塘都差点看呆了,这样的莫念凝,他都不曾见过。 惊艳之下,便是一阵恼怒,黎塘紧皱着眉,虽说知道阿凝这不过是在使计,可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调.情,就让他一阵怒火中烧。 说得好听,不想再跟莫念凝有任何的瓜葛,要抛下那些情与爱的执着,一心复仇,可到头来,他根本没办法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 “耳环漂亮,不过人更漂亮。” 趁着两人交谈,陆青魂不守舍的空档下,黎塘便在陆青的酒中下了一味毒,这毒发作慢,发作之前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不论阿凝想要得到什么,她都有足够的时间。 所以说,就算昨晚在酒店,莫念凝没有动手杀陆青,陆青也会死在黎塘的毒之下。 思绪拉回,秋倌喊了黎塘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陆青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没有丁点儿的证据,秋倌也依旧认定了,陆青的死跟黎塘脱不了干系。 “作恶的人,总会受到应有报应。”黎塘并不直面回答,只是说着模棱两可的,其实他明白,即便他说出全部的实情,秋倌也不会害他,只是,他不想害秋倌罢了,复仇也好,泄愤也罢,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真是你杀了他?”秋倌却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上回陆青才跟戚五爷有了交易,即便还没有达成,但两人毕竟是有过交集了的,这陆青意思,要是惹那位五爷不悦了,那事情就真是闹大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利剑 “真是你杀了他?”这下秋倌是真急了,现在他能有这地位,还不是靠戚五爷在背后撑腰?要是叫五爷知道,黎塘毁了他的买卖,一定不会轻饶。 黎塘不说话,靠坐在那。 “乱套了,乱套了!”秋倌站起身来,在房里不安地踱了两个来回,突然又坐下,问道,“你告诉我,你的目标究竟是谁?” 他不信,黎塘的目标会只有陆青这么一个,若只是陆青,那天在陆家唱堂会的时候,就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好了,你不要问了!……”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你这样一个人太危险了!” 在进梨花苑之前,黎塘从未想过,在这里会遇见秋倌这样的人,明明知道他身份不明、另有所图,却还总想着要帮他,也难怪是个敢爱敢恨的傻子。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有些事情,必须由我自己完成才有意义。”说着就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口过去,“好了,不是说戚五爷有请吗?走吧。” 就是因为黎塘总是由着性子来,容易得罪人,却又偏偏什么都藏肚子里,怎么问都不肯说,所以秋倌才会担心。 街道上车来车往,穿行着各式各样的人:有汗流浃背的拉车汉,扎着小辫的女学生,出入风月场所、臂弯里还勾着佳人的公子哥…… “咱们这是去哪啊?”黑叔坐在驾驶座上,瞄了一眼车后座的段淮宁,“这可不是去傅宅的路。” 段淮宁故弄玄虚,只是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前面的巷子左转进去。” 不是去找傅恺庭,那还有谁能他黑叔大发脾气,失去理智? 绕了好几道弯,车在一条死路前停下。 “没路了?淮宁,你搞什么呢?” 段淮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兀自打开了车门:“下车,到了。” 到了?一个死胡同? 黑叔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段淮宁想干什么。 只见段淮宁对着墙面一阵摸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约莫过去了近半个小时,黑叔是真的忍不住了,上去就问:“淮宁,你带我来这干嘛?要没什么事,我先回了啊!你在这慢慢玩。” “等一下,黑叔。”见黑叔要走,段淮宁忙拦住他,面露尴尬之色,“以往来这,都是阿年动的手,我虽然知道进去的方法,但难免生涩了些。” “进去?进哪?” “进这。”段淮宁不知道突然做了什么,堵在面前的墙突然就凭空消失了,露出一扇古老的雕花木门。 黑叔的脸,本还凑在墙上端详,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间,低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听说过大变活人的,却没听说过还能把墙变成门的。 视线往上移,“灵魂当铺”四个大字就悬在木门之上,暗金色的字体,似乎还发着诡异的光。 “灵魂当铺?” 他自小混迹在夜城的各个角落,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他都听说过,当然也就包括这“灵魂当铺”的大名,可从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个地方存在。 “进去吧。”段淮宁推了推失神的黑叔,先行推开了那扇古朴的大门,迈了进去,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咿呀”声,就好像是一种邀请。 黑叔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地方,那个只有死人才能看见的地方? 段淮宁似乎对里面很熟悉,领着黑叔一路往里走,在那条抄手游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嬉闹声,这一下如同一盆凉水,彻底惊醒了黑叔。 黑叔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呀,真疼,不是做梦?可这一切也太不合理了,难道说他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在傅恺庭的宴会上? 转而又看着引路的段淮宁,淮宁能看见这个地方,难道说他也死了? 刚得出这个结论,就又狠狠甩了甩脑袋,不会的,这个人恐怕不是淮宁,而是勾魂的小鬼。 他是听说过,勾魂的人,为了让灵魂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会变成死人生前信任的人,可要是这样,他见到的,为什么不是小涵,而是淮宁? “勾魂老爷,你要带我去哪?下地狱?” 听到这样的话,段淮宁身形一顿,站在原地,肩膀一抖一抖的,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半天才强忍着安抚道:“黑叔,是我,我是淮宁啊!我不是勾魂的小鬼,你也没死。” “那这是……” “这里是阿凝的家。” “阿凝的家……?”黑叔喃喃道,可他依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进了传闻中的灵魂当铺,而这个灵魂当铺,居然就是那个丫头的家? 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淡的清香,混在夏日的闷热之中,别有一番宁静平和的力量。 “站住!”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廊子边上的小庭院里传来,段淮宁和黑叔找了半天,才在树上看见了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子。 “狗蛋儿,是我,快下来!” 一见来人是段淮宁,狗蛋立刻从树上爬了下来,动作利索,一瞧就是经常爬树惹事儿的胆儿。 “是你啊,大哥哥!阿凝姐姐也回来了吗?!她在哪儿?” 段淮宁忙拉住狗蛋儿,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凝姐姐还有事,下次再回来。”转而又看了看深处,问道,“杜先生在吗?” “啊?没回来啊……”狗蛋儿撅着嘴巴,有些不乐意了,虽然在这个铺子里,吃喝都不用愁,可就是没人陪他玩,就连那个坏蛋白宸,最近也怪怪的,,“你们跟我来吧,笙哥就在里面呢!” 即便黑叔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传闻中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竟然比外面要安宁、美丽得多。 段淮宁稍稍瞥了几眼黑叔,见他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才在狗蛋儿身后加快了脚步。 近日造访,是想了了黑叔的一个心愿,更是要黑叔看清楚,他的仇人究竟是谁。 一把利剑,纵然能破风削铁,但若是不知道该刺向谁,那就跟废铁没有任何的差别。(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所念之人 狗蛋儿带着他们在一间祠堂前停下,不再往前,看了看紧闭的祠堂大门:“他们都在里面,你们快进去吧。” 段淮宁和黑叔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这祠堂哪是说进就进的? 这么想着,刚想移步大堂等候,里面就传出了杜笙的声音:“是段先生吧?请进吧。” 狗蛋儿见他们俩都一动不动的,就推搡了一把:“笙哥喊你们进去呢。” 话音才刚落,门就自己开了,把黑叔吓了一跳,这大白天的,还真是见鬼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黑叔咽了咽口水,手掌摩擦了一下,他娘的,他黑叔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还能怕鬼不成? 随即就跟在段淮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祠堂。 两人刚走进去,祠堂的门就“嘭”地一声被关了,黑叔猝不及防又是被惊了一跳,倒是段淮宁,镇定得很,似乎对这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祠堂里很暗,却很宽敞,只有几支蜡烛照明,门窗都是紧闭着的,空气中隐隐飘着檀香的味道,叫人神往,却也令人有着一丝忌讳,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这里阴气重的缘故吧…… 祠堂正中,端端正正、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灵位,摆放灵位的灵台呈一个环状,以金字塔的姿态排布,从上至下,少说有近万个灵位,每个灵位上都隐隐闪烁着白色的光晕。 这样的景象,令黑叔和段淮宁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怎么说黑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妖魔鬼怪,他都没怕过,可现今儿,小腿肚竟然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二位跟我来吧。”杜笙手里举着蜡烛,身着浅灰色长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背后,突然便开口。 段淮宁拍了拍黑叔的肩膀,跟了上去。 而黑叔则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灵台,打了个激灵,心里一横,才摇着头跟过去。 从外面看,只是很小的一间祠堂,可没想到这里面却是别有一番天地,打开一道暗门后,杜笙作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让他二人进去。 这个地方相比外面的祠堂,更要昏暗一些。 借着身后杜笙手中举着的蜡烛的微光,黑叔走在前面,先是一段往下的石阶,约莫二三十级的样子,紧接着,视线开阔起来,呈扇形出现了一片祭坛模样的场地。 骨刺一般的巨大“花瓣”半拢着这祭坛,祭坛中间的地面上还印着神秘的花纹,隐隐发着暗金色的光。 黑叔一下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要换做平时,谁跟他说起今日所见,他都是绝不可能相信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来了这个不该活人来的地方的事实。 遥遥望去,祭坛之上还跪着一个人,佝着背,似乎怀里抱了心爱之物。 杜笙也不管身前停下来的两个人,自顾自绕过,将手中蜡烛的火光点燃了祭坛边的骨刺,四下瞬间明亮起来,祭坛中的那人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正是白宸。 “小宸。”杜笙矮下身来,轻搭在白宸的肩上,“时候到了,送他们走吧。” 黑叔以为杜笙说的“他们”是指他和段淮宁,一时心急,喊了出来:“嘿!你给我说清楚!带我们来这到底想干什么?……” “黑叔……”杜笙只是瞪了一眼,倒是段淮宁,忙拉了一下黑叔,打断他,杜笙答应让他们进来,已经是不易,黑叔可别再把这事给搅黄了。 白宸犹豫了几下,才将手里的琉璃瓶交了出去,到头来,他还是听了笙哥的话,与其把他们困在这小小的瓶子里,倒不如放他们一个自在。 杜笙站在祭坛中间,轻轻打开瓶口,两缕白色的光便从里面盘旋着飘了出来,渐渐化作了两个近乎缥缈的人形。 “小涵……”黑叔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影——徐晟涵,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小涵!” 黑叔近乎是疯了一样,丢下段淮宁便跑了过去,可到了那,却又不敢靠近了,只是蓄着满眼的泪,遥遥地望着:“……你真的是小涵?” “黑子……?”徐晟涵瞪着眼睛,不敢确信地问着,眼前这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真的是当年的黑子吗?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徐晟涵死了十年,而黑叔则是恨了十年。 看着徐晟涵不曾老去的容颜,还有那根本称不上是实体的身体,黑叔明白了,眼前的小涵,只不过是一个鬼魂。 黑叔突然跪下,流着泪,不停地抽自己大嘴巴子:“我没用!我没用!我救不了你!连你的尸首我都找不到!我没用!小涵!你怪我吧!我连给你报仇都做不到!” “黑子,黑子!”徐晟涵忙过去,想要阻止黑叔,却发现根本就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作自受,才落得这个下场!” 徐晟涵也跪在黑叔面前,满脸的泪痕,要不是他当年自命不凡,不甘心在那乡下务农一辈子,怎么可能会出那么多的事?他不会死,瑾梅也不会,宸儿这孩子,也不会落个没爹没娘的下场! “这是……瑾梅?”黑叔这才发现了在徐晟涵身后掩嘴偷泣的白瑾梅,“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瑾梅怎么也……” 徐晟涵只是垂下头去,止不住地哭骂着:“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要不是我,瑾梅也不会这样!……” 同样跪在一边的白宸,红着眼,咬牙瞪着徐晟涵,愣是不流一滴眼泪下来。 “你说什么傻话?!”黑叔气得就跳了起来,手指着出口的方向,“明明是他傅恺庭那个龟孙子滥杀无辜!老天不开眼,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办法杀了他替你报仇!” 这么多年来,黑叔只以为当年是傅恺庭一个人的意思,杀了徐晟涵,也只是傅恺庭的嗜血本性,从未想过为什么,也未想过,为什么徐晟涵死了,他却能逃过一劫。 真的只是傅恺庭匆忙之下,疏忽了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审判 “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姓傅的,叫他陪葬!我去跟他同归于尽!”黑叔一气之下,跳起来往那个来路走,眼神中满是暴戾之气。 “黑子!黑子!你等等!啊……”徐晟涵妄想追上去,可刚踏足祭坛的边缘,就好像被电流触到了一样,浑身都是一阵麻酥酥的疼痛,“黑子!够了!你不要报仇了!我谁都不怨了!……” 徐晟涵跪坐在祭坛边,朝着黑叔的背影,垂着脑袋,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从他颤抖的音色中可以听出,他在害怕。 “晟涵!”白瑾梅见徐晟涵被祭坛边的结界所伤,忙扑了过去,抱着徐晟涵的肩膀就是一阵流泪,“黑子,你不要报仇了,够了,真的够了。你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晟涵最大的心愿!” 傅恺庭和李邱生是何许人也?就算是放在十年前,也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是今天?徐晟涵心里清楚得很,黑叔如果执意要报仇,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说恨,他确实恨那两个人,他不过是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乎他的妻儿都要受到这样的牵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可当他看见黑子还好好的活着,他竟然有些庆幸,或者说是对当夜向他行凶的傅恺庭,竟萌生出了一丝感激——谢他对黑子的手下留情。 黑叔回过身来,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要上前,却又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咬紧了牙关,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嘎嘎”作响。 他恨,他真的好恨啊!凭什么小涵一家要经受这样的苦难,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他傅恺庭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却依旧能活得轻松快活? “小涵,你就一点都没想过要报仇吗?……” “想过!我当然想过!可又有什么用?瑾梅死了,被我害死了!都是我!就算报了仇,又能挽回什么?”徐晟涵情绪激动之下,拔高了嗓音,肩膀微微颤抖,半天才轻声道,“黑子,你不要再替我送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晚上,傅恺庭要真想杀你,你又怎么可能逃脱?” “那是老天有眼!”黑叔梗着涨红的脖子嘶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放弃要报仇,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被害死的人,却在替那个罪人求情,“老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就是要让我手刃那个畜生,替天行道!” “够了!”徐晟涵突然站起来,单薄的身子,正符合了他一生懦弱的写照,“十年下来,我累了,看着瑾梅和宸儿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恨,远比你要多得多,可我也看开了,什么功名权财,雪耻报仇,都是空的,什么都抵不过与妻儿在一起的点滴光阴。如今我已是穷途末路,老天终是怜悯我,让我们一家团聚了片刻,我也满足了。” 听到这里,白宸的目光一动,扭过头去,却不敢看徐晟涵。 “小涵……” “黑子,你待我如亲生兄弟,多少次舍命相救,这份情义,晟涵铭记于心。若你真是为我好,就好好活下去,带上我和瑾梅的那份,好好活着,不要报仇,不要做傻事!” 此时祭坛内已经出现了两道漩涡一般的门,那是最后的审判,是虚无还是往生,皆由这一刻决定。 白瑾梅紧紧攥着徐晟涵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白瑾梅,往生之门。”杜笙站在祭坛上方,宛若死神,“徐晟涵,虚无地狱。” “不!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白瑾梅突然发起狂来,对着杜笙就是一阵近乎疯癫地质问,“关林村的瘟疫是我的错!死了那么多人,都是我做的!……” 而杜笙却只是看着,眼神中没有半点的情感,这样的杜笙,令白宸都觉得陌生:“事实如此,所有的人,都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地狱的是我!”白瑾梅的歇斯底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瑾梅!”徐晟涵拽了一下白瑾梅的手臂,安抚着她,“好了,可以了,是虚无还是往生,我都认了,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白宸这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跪着太久,而有些麻木,颤了一步才站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那场瘟疫,你也见到了,引起那场瘟疫的人,当然要去地狱赎罪。”徐晟涵背对着白宸,不敢回头看,似乎是害怕看见白宸眼里的恨和受伤,“瘟疫是我的过失,与你娘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白宸就拽过徐晟涵的肩膀,一拳狠狠地打了上去:“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她到死想的都是你,可你居然利用她!替你背那肮脏的黑锅!” “晟涵!” “小涵!” 两道惊呼声同时发出,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制止,第二拳就上去了:“这一拳,是替十年前的白宸打的,你抛妻弃子,口口声声说是外出挣钱养家,其实只是为了填补你心里的野心!” “够了,够了……不要打了……”白瑾梅抱着白宸,哭着摇着头,“宸儿,娘求你不要打了……” 黑叔拎起拳头,本想照着白宸的脸打下去,可听见白瑾梅说,白宸是她的儿子,黑叔险些没站稳,倒退了一步。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惩罚这一家?夫妻俩双双逝世,留下的儿子,竟然也在这个死人才能来的地方,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娘,要不是这个男人,你根本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徐晟涵半倒的身子因为这样的话,微微一颤,这孩子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也难怪,确实是他咎由自取。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他是我的丈夫,就当是娘愚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怨他……”白瑾梅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上扬,“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就能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白瑾梅知道,白宸对徐晟涵的恨,多半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不求他能立刻就放下,只求他今后不要再因为那件事,苦了自己。 “时辰到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未敢与君绝 “时辰到了。” 杜笙的声音适时地提醒着他们,不带一丝情感。 时间到了,徐晟涵和白瑾梅应当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往生的轮回也好,虚无的地狱也罢,都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好抱怨的。 徐晟涵看着那边相拥着的母子俩,心头一阵泛酸,张了张嘴,却又似乎羞于开口,半天才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宸儿,你……能不能喊我一声爹?” “你做梦!” “白宸!”白瑾梅喝了一声,直呼了白宸的全名,在看见白宸隐忍的目光时,却又软下声音来,近乎哀求道,“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就喊他一声爹,了了他的心愿吧……” 一旁的黑叔也帮着劝道:“是啊,孩子,你就喊他一声爹吧,他什么都没做错,你恨他有什么用?都到这份上了,你这不是伤他的心吗?” 可白宸依旧不松口,死死瞪着徐晟涵,看着徐晟涵一点点爬起来,又一下子跪在他们母子面前,坦坦荡荡地三叩首。 老子给儿子磕头,可真是乱了套了! 黑叔心里如是想着,却又没有立场去阻止,徐晟涵一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脚? 徐晟涵知道,今生今世是无法补偿他们母子了,不,应该说是生生世世都没有那个机会了,他恨啊,恨当年那个不甘平凡、自负自傲的徐晟涵,要是能甘于清苦,哪又会有后来的这么多祸端出来? “该走了。”杜笙又提醒了一遍,是摆明了不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了。 徐晟涵站起来,向着杜笙深深鞠了一躬:“杜先生,宸儿就劳您多费心了!” 黑叔看着徐晟涵走向那道通往虚无地狱的漩涡,万千的不舍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挽留:“小涵!……” 终是没有回头,徐晟涵只是摇着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 错了就是错了,解释只是掩饰难堪的借口,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只要这孩子还能好好的,他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瑾梅……他最对不起的,该是瑾梅了,但愿入了轮回,瑾梅千万不要像这一世一样,苦了自己。 “爹……”白宸的声音卡在喉咙口,混在白瑾梅的啜泣中,就像是一声梦呓一般,可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路走好。” 徐晟涵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漩涡,他等到了,他终于还是等到了,那声迟来了十八年的呼唤。 颤着肩膀,徐晟涵的两行泪一落而下,扯着嘴角,那是来自内心最大的快乐,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回头,便彻底消失在了那道漩涡之后:“好。” 纵是给他万贯家财又如何?都抵不过白宸的一声“爹”、瑾梅的一句唠叨,抵不过他们一家的团聚。 要是这样的时光,能再多停留一刻就好了,这样,即便是处在无尽的黑暗中,也尚且拥有令人痴醉的温存。 徐晟涵走后,白瑾梅的眼泪也止住了,抱着白宸,手里机械式地一遍遍抚着他的头发:“娘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冷了记得添衣裳,病了也不要逞强,遇见喜欢的姑娘,放手去追,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要叫自己后悔……” “娘。” 白瑾梅一遍遍看着长成人的白宸:“你长大了,娘也没什么能教给你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娘,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瑾梅吸了吸鼻子,才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仿佛要把几辈子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流干净:“娘一生都怯懦,没法保护你,你不要像娘这样,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一定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不要给自己遗憾。” 半天才松开白宸,朝着黑子磕了几下头:“黑子,谢谢你心里一直还记挂着晟涵,晟涵有你这样的朋友,他一定而觉得很庆幸。” “瑾梅,你……你快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眼睁睁看你们一个个地去死,你别跪我!你别跪我!我心里根本就是对不起你们!” 白瑾梅跪着用膝盖移行了几步,又对着杜笙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杜先生,谢谢您收留宸儿,抚养他,将他养育成人,您的大恩,白瑾梅今生无以回报,唯有给您磕几个头了。” 跟所有的人都道过别后,白瑾梅才站起来,拖着脚步,向着那两道门过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徐晟涵回了关林村,也早就知道徐晟涵是个怨灵,更清楚关林村的闹瘟疫因何而来,只是她害怕,害怕徐晟涵会不得善终,尤其是看见白宸回来的时候。 时隔十年,她差点没能认出这个儿子,若不是他跪在她的坟前,委屈的模样叫她一阵心疼,她也不知道,原来宸儿没事,活得好好的。 只是没想到,白宸回来,是为了瘟疫而来,她心里的恐惧便又深了一层,白宸有多恨他的父亲,他在白瑾梅的坟前说得清清楚楚,要是让他发现,瘟疫是因为徐晟涵而起,只怕会是更大的隔阂。 她想尽办法,把罪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要白宸以为,是她心有不甘,死不瞑目,才致使了灾难,可谁知道,结果徐晟涵还是被推进了地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白瑾梅的口中低低地念着,脸上带着笑,一步步走向那两道漩涡,“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晟涵,一个人太孤单,你等等我,我来了……” 说着,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白瑾梅就尾随徐晟涵之后,钻入了虚无之门中,即便是死后,她也未曾想过要违背誓言。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她用她的一生,践行了她的誓言。 “娘!”白宸扑过去的时候,两道门都已经被关上了,只剩下祭坛上暗金色的花纹还在隐隐泛着光,白宸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跪倒在地,“娘,你怎么那么傻……” 杜笙见状也是一惊,没来得及阻止,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白宸的娘,看上去怯怯懦懦,却真能为一个情字,做到这样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同仇敌忾 徐晟涵前脚才进了虚无之门,白瑾梅后脚就紧随而去,明明是个怯懦温柔的女子,可在这最后的时刻,竟然为了爱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明明只要进了那往生之门,便能去往往生桥,喝了孟婆汤,今生的无论是爱也好,恨也好,统统都能忘得一干二净,重获新生,这女人又是何苦呢? 如此的执着与勇敢,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包括一直都没有表露情绪的杜笙。 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的人,或悲伤、或不舍、或惋惜。 两道漩涡消失之后,祭坛边的光也一并消失,只剩下地面上那块神秘诡异的花纹,依旧散着暗金色的光。 黑叔看在那个跪在那,颤着肩却不做声的年轻人,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心疼,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慰。 至始至终,段淮宁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瞧着那感人的一幕幕,只可惜,他最想看见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之所以带黑叔来见徐晟涵最后一面,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看他们叙旧,而是想通过徐晟涵的嘴,让黑叔知道,当年害死徐晟涵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李邱生,他们的仇人是一致的。 只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没能算准人心,没想到徐晟涵会只字不提,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段淮宁见计划落空,便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意思,过去跟杜笙辞别后,就拖走了黑叔。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早,黑叔是彻底丢了魂,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徐晟涵被杀的景象。 “还想报仇吗?”段淮宁坐在车后座,瞧着驾驶位上那个失神的背影。 黑叔这才惊醒,发动了车子,什么都没说,但他坚定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徐晟涵的死,始终是他不能释怀的,他一定要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其实,徐先生说得没错,那天晚上,如果真是傅恺庭想杀人,杀了徐先生一个,跟杀了你们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黑叔一掌拍在方向盘上,打断了段淮宁的话:“干什么?!你也帮那个畜生说话?他没能杀得了我,那是老天有眼,留我下来替天行道!” “黑叔!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段淮宁抢在黑叔反驳之前就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杀徐先生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傅恺庭?” 车在巷子口一个急刹车,突然停下,段淮宁猝不及防,差点扑出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段淮宁瞧了一眼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他的黑叔,正了正身子,重新坐好:“我也是才得到这个消息,当年徐先生在夜城当家教,雇主正是今天的李邱生。黑叔,你想想,李邱生的人,是谁都能动的吗?如果没有他的准许,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他的人?” 就在前几天,段淮宁从杜笙那得知了这件事情,当时杜笙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只说徐晟涵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被李邱生示意灭口,可段淮宁却记在了心上。 黑叔眨巴着眼睛,使劲地回忆,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小涵是在给人做家教,却不知道那人竟然就是李邱生。 眼下,段淮宁的话,不无道理,难道说,这么多年来,真是他搞错了元凶、恨错了人? “你怎么不早说?” 段淮宁苦笑了两声:“单凭我一人所言,黑叔真的相信吗?本想由徐先生亲口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谁知徐先生竟如此‘心慈’。” 也对,黑叔当然不会信,就算是现在,也是将信将疑,可自从段淮宁刚刚这么告诉他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段淮宁接着劝说:“黑叔,大家都清楚,傅恺庭是个军人,十八年前就是,如果他是以杀戮为乐的人,当时只需要在你的要害补上一枪,何必留你到十八年后找他报仇?” “你想说什么?全都说出来。” 黑叔忍着那一股子暴戾之气,他最恨有人跟他兜圈子,他早就说过,他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与其听段淮宁在这给他“洗脑”,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至于信不信,他自己会判断。 “既然黑叔这么说,那我也就不遮掩了。据我得到的情报显示,徐先生是死于傅恺庭之手不假,但却是李邱生指使,而你的仇人,该是姓李不姓傅。” 段淮宁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导,只是希望黑叔能与他同仇敌忾,自己有意识地和他一起对付李邱生,而非只是听从他的指派。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此举却是在替自己的仇人开脱,他只知二十年前唐家惨遭灭门是李邱生所为,却不知道傅恺庭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眼下,他只是想要黑叔跟他一起对付李邱生,一把有了命中目标的利剑,才算是真的有价值。 黑叔直愣愣地盯着段淮宁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破绽,但却不知道是对方伪装得太好,还是这才是事实,黑叔从段淮宁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欺骗过后的狡黠。 只是,黑叔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若真是要骗他,简直轻而易举。 段淮宁只当是黑叔暂时不能接受,便没有继续逼他的意思,只是看了看时间,让黑叔把他送去了天宏酒楼,他今天还有约。 酒楼里,那个被约的人恭候多时,见段淮宁一个人进来,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说出口。 “抱歉抱歉,有事耽搁,让傅少爷久等了。” 傅书朗倒是没觉得多生气,一来便让段淮宁坐在了对面:“不知道段先生今天找我出来,有何指教。” 段淮宁没有多说话,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半本账簿,推了过去,傅书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拿过来翻了两下,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都觉得吃惊不已。(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另有高人 段淮宁没有多说话,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半本账簿,推了过去,傅书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拿过来翻了两下,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都觉得吃惊不已。 “账簿?”傅书朗眉间的沟壑愈来愈深,目光看上去似乎对段淮宁此举很是不解,“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段淮宁没想到傅书朗会是这样的反应,原以为傅书朗之在抓了几个贩大烟的小虾米后,会对这样的地下交易情报很感兴趣,谁知道却是这样一副迷茫的表情。 接收到段淮宁探究的目光,傅书朗才觉得不对劲,忙追问了一句:“前天我收到了一封密信,里面是整本账簿的照片,难道不是段先生给的吗?” “你是说整本账簿?” 傅书朗见段淮宁吃惊的模样,隐隐感觉,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前天收到的密信,或许根本就不是段淮宁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如果真是段淮宁想告诉他什么,一定不会通过密信这种手段,而是像现在这样,当面交谈。 “看来,不是段先生干的。” 段淮宁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费尽心思,兵分两路,也才弄到一半,可有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拍走了整本账簿的照片,会是那个对陆青下毒的人吗? 思索间,段淮宁扫了几眼傅书朗的神情,难道说,傅书朗除了跟他合作,还有其他的合作对象? 那个人,于他而言,到底会是敌,还是友呢? 无论如何,他倒是挺想会一会那个人的。 屋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心里各有各自的盘算。 “傅少爷打算接下来怎么做?”段淮宁也不向傅书朗打听那人的情况,说白了,可能连傅书朗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以至于竟然将情报的来源扣在了他头上。 傅书朗手里摩挲着那半本账簿,似乎有些犹豫。 虽然账簿里记载了陆青和李邱生的地下交易,但李邱生很小心,在把大烟交给陆青之前,又经了一人手,所以,与陆青发生直接交易的是那些中间人,根本就不是李邱生。 这本账簿确实足以给李邱生重击,却不能彻底掰倒他,就怕他还没能拿李邱生怎么样,李邱生的报复就先到来了。 “这次的事情不像上次,不能太鲁莽了。”说这话的时候,傅书朗有些无奈,声音里更是透着一丝疲惫,他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要对付李邱生这样的人物。 上次抓了几个小虾米,就已经惊动了李邱生,这回要是动起手来,就不是什么小动作了,而是会一鼓作气地将整个夜城的大烟生意都一锅端了,毕竟李邱生这个贩大烟的头子都倒了,下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 不过,这个段淮宁,傅书朗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对他放心。 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帮自己,帮自己实现抱负,帮夜城重获新生,可傅书朗却不禁奇怪,为什么他的目标,始终都是李邱生? 不论是间接还是直接,矛头总是指向李邱生。 傅书朗隐隐察觉到这样一个问题,段淮宁会不会根本就只是利用自己,去掰****邱生的?为什么?只因为商人之间的利益纠纷吗? 对于傅书朗的态度,段淮宁并不是很满意,但仔细想想,也确实不该鲁莽,就算他再急,也必须要在李邱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布下巨网,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那一切就由傅少爷自己定夺,在此之前,段某会好好配合傅少爷的。只是……”段淮宁停顿了一下,“段某尚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讲,不必客气。” “他日傅少爷若是知道了给你传密信的人的真面目,还请一定要替段某引荐一番。” 傅书朗没想到段淮宁要说的竟然是这个,看来那封密信,是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先生想见他?” “一个有胆识、有手段、敢作为的人,段某无论如何也想拜会一番。” 说那人有胆识,是因为要对付的人是李邱生;有手段,是因为他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拍走账簿信息,甚至乎对陆青下毒,是在了得;敢作为,是因为他将这一些很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统统落于实践之中。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己所用,那段淮宁的复仇计划,一定是如虎添翼,志在必得。 “先生放心,书朗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先生的。” 天宏酒楼里,两个年轻人对着这半本账簿,脑子里各有各由的打算,而另一头,同样有人,因为账簿的事而伤神,而那人就是与账簿信息密不可分的李邱生。 交流大会的当晚,李邱生一方面与陆青达成共识,说愿意保他一条性命,以此来换取半本账簿,另一方面,又派人去陆青家里偷剩下的另外半本账簿。 他李邱生是何许人也?什么时候也轮到陆青这样的小人能威胁了? 胆敢惹怒他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消失。 原本已经在陆青回家的路上布置了杀手,可没想到,陆青这个家伙居然被那个姓莫的女人带去了酒店,直接就毙命在那,可恨的是,那另外的半本账簿也消失了。 段淮宁……! 李邱生恨恨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眼神中一片阴冷。 那个从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始终跟在段淮宁身侧,他不得不怀疑,段淮宁是要与他为敌,此番账簿的丢失,更加让李邱生恨不得立刻掐死那个年轻人。 可是,还不能,他的女儿李小曼,对那个男人动了心,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女儿恨他,那么,既然段淮宁想玩阴的,他就奉陪到底。 “老爷……”福叔在后面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得了应允,才把画继续说下去,“戚五爷刚刚来消息说,五天后在戚院设宴,请了梨花苑的名角唱堂会,希望届时您能赏光前去。” 福叔望了望表情阴晴不定地李邱生,摸不准他的意思:“您说,戚五爷这是什么意思?” “哼,大概是想赶紧撇清跟陆青的关系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联姻 “哼,大概是想赶紧撇清跟陆青的关系吧。” 李邱生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 陆青在遭人暗算之前,就请戚五爷去过家里,目的是什么,李邱生多半也能猜得出来。这两个人,一个为命,一个为钱。 那个姓戚的,是吃前朝的饭下来的世家又怎么样?地位比他高贵又怎么样?在钱面前,还是挡不住诱惑。 如今陆青死了,姓戚的跟陆青的合作就自然而然停止了,风头还没过去,就整这么一出,不是为了撇清跟陆青的关系,还能是为了什么? “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抓回来了吗?”李邱生突然岔开话题,问的东西,却叫福叔有些惶恐。 福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老爷放心,已经加派人手去了,逃不了。” 要说那个柳凝,还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人,本以为她就是个疯婆子,没什么好担心的,没想到才抓回来几天,就被她给逃了。 一直以来,福叔都在追捕柳凝,虽说已经有了方向,却出奇地难找,而更有一点,决不能让傅恺庭在此之前与她相见,否则李邱生的计划就落空了。 沉默了片刻,福叔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李邱生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傅太太说,请您有空,带上小姐去傅家走动走动,说是有事想跟您商量。” 傅太太? “你说周芳兰?” 福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见李邱生朝他挥了挥手后,他便退了出去。 周芳兰?那个女人找他能有什么事?还要他带上小曼…… 不过,这于他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自从傅恺庭回夜城后,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可他们俩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傅恺庭在刻意躲着他,看来,二十年前的事,傅恺庭还是没能想开。 既然周芳兰主动请他过去傅家,那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找傅恺庭好好“叙叙旧”,只是没想到,周芳兰找他,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 “你是说小曼和书朗?” 客厅里,周芳兰坐在李邱生的对面,面带笑意:“是啊,你看,这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了。小曼这孩子吧,我是一直都喜欢,和我们安妮的关系也不错,书朗要是能娶小曼过来,咱们两家不是亲上加亲吗?” 周芳兰还没到夜城的时候,就听傅恺庭说过,这里有他一个故友。傅恺庭是一介都统,他的故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掉价的人物,却没想到,会是李邱生这样的大富商。 要是李家和傅家能联姻,强强联手,在夜城怕是没有人敢动他们的念头。 李邱生犹豫着,他心里清楚,李小曼喜欢的是段淮宁,从几年前就是这样,突然间,要她嫁给傅书朗,怕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别看那孩子平时温顺谦和得很,拗起来,脾气比他好不了多少,就算傅书朗愿意,那也不成。 可周芳兰已经开口提这件事了,他倒确实想应下来,要是能在二十年后,和傅恺庭再次合作,那他在夜城的路,会比过去好走不知多少倍。 怕就怕,这会他替小曼应了下来,小曼却又死活不肯,没能亲上加亲,反倒让傅家丢了颜面,伤了两家的和气。 “孩子们都大了,这种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吧。”李邱生也不说行不行,只是应付了过去,“我们家小曼啊,打小就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能强要她嫁给谁去。” 周芳兰顿了一下,立刻便明白了李邱生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怕李小曼不喜欢傅书朗,强扭的瓜不甜:“说的是,说的是,怪我太急了,心里实在是喜欢小曼这孩子,结婚这样的大事,当然还是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 “妈!我听说小曼来了,她在哪呢?”刚刚那不易察觉的尴尬,被傅安妮的出现打破,“啊,李伯伯,你也来啦!” “安妮,怎么又没规矩,这大呼小叫的,小心你爸爸回来说你!”周芳兰故作嗔怪道,转而又叹了口气,像是说给李邱生听的,“我们家安妮啊,要是有小曼一半的乖巧懂事,我就满足咯!” “妈!~”傅安妮听自己被妈妈在外人面前这么侃,有些不好意思,何况还是拿最好的朋友跟自己比,自然有些不乐意了。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安妮这率真的脾气,像极了他父亲,可爱得紧!”李邱生这话倒是七分客套,三分真诚。 傅安妮被这么一说,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瞥见窗户外面,傅书朗正陪着李小曼说话,忙跳起来道:“妈,我就不耽误你们谈正事了,我出去找小曼!” “诶,你这孩子!”真是的,本想让小曼和书朗多单独待一会的,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儿? “小曼!” 其实,李小曼与傅书朗也正尴尬着呢,对于两方家长的意思,他们大抵也猜出来了,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想要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意思,更何况,傅书朗知道,李小曼心里有那个段淮宁,就算是爸妈的意思,他也不好横刀夺爱。 而傅安妮的出现,无疑再一次打破了尴尬。 “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傅安妮一过去就挤在两个人中间,各挽了一只手臂,嘴里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傅书朗看着这个妹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话都被你说光了,我们还说什么?” “哥!你小心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这在家里,乱了就乱了呗,小时候,你那邋遢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傅安妮立刻抽出手臂,推搡了一记傅书朗:“哥,你真是的!太讨厌了!” 李小曼看着这一对活宝一样的兄妹,“噗嗤”笑出声来,要是她也有一个哥哥,或许在家里也会像是这般热闹。 想着这里,李小曼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苹果肌微微羞红。 不过,要是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淮宁哥的话,或许不会这么热闹,但至少没了孤独,就算只是坐在一起,不说话,她也觉得挺满足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永恒的利益 “小曼,你笑什么呢?快过来帮我,我哥这么欺负我,你都不帮我一下!” 正在李小曼失神的空档,傅安妮一声把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再看那一对兄妹,说句不违心的话,她是真的很羡慕。 “哎呀,你们俩快别闹了!” 傅安妮躲在李小曼身后,抓着李小曼当挡箭牌,手还时不时地朝李小曼身前的傅书朗挑衅两下,李小曼被夹在中间,是真被折腾得不行,连连叫他们俩休战。 “安妮,别闹了,小曼的病才刚好……” “还不都是因为你?”傅安妮这才想起李小曼是有旧疾在身的,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忙噘着嘴,把过错全都推到了哥哥傅书朗身上。 傅书朗失笑,对于这个妹妹,他是真的无可奈何:“行行行,是我的错,我给傅二小姐赔不是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哥,你还真是听小曼的话,小曼现在还不是我嫂子呢,你就这么忠犬了?” 说话间,傅安妮偷偷瞟了瞟那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都红了脸,却又好像只是因为她这句话而感到尴尬。 刚刚出来之前,她都听到了,妈想让小曼嫁到傅家来,而且李伯伯也好像并不反对,只要他们俩愿意,这事就成了。 哥哥傅书朗的心里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但是小曼心里是有了人的,这亲事怕是成不了。 “咳咳……”傅书朗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下午,段淮宁又约他去梨花苑听戏,他面上不好推辞,但父亲向来不喜欢他与商人有过密的往来,就算是李伯伯,跟父亲之间的交集也是甚少。 不过,梨花苑……这个地方,他倒是很久没有去过了…… 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心里一惊,立刻甩了甩脑袋,挥散而去。 “傅少爷!你赏光!楼上请,楼上请!”赵班主似乎知道今天傅书朗要来,一早就在那候着,这位小爷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招呼不周,惹了麻烦。 段淮宁就在邻座,也不招摇,只是朝着傅书朗笑着点了点头,当是招呼过了。 人物都到了,这戏台子上才算正式开场。 “不知道先生请我来这,有何用意?不会只是为了听戏吧?”傅书朗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也不回过头去看段淮宁的脸色。 段淮宁没有急着回答,只是让站在一旁的段年也坐下,段年脸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倒也看不出什么。 随后,段淮宁瞥了一眼戏台子上出现的“虞姬”,笑了笑才道:“对,今儿请少爷出来,就只听戏。” 傅书朗不明白段淮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很快,目光就被戏台上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痛苦颠连……”」 是秋倌。 “先生这是何意?”他这么久都没来梨花苑,还不就是为了躲着秋倌?难道说,段淮宁知道了什么? 段淮宁笑笑,跟台下的人一起鼓着掌:“早就听闻令尊大人爱听戏,傅少爷何不投其所好,多来这戏园子里逛逛?” 傅书朗不说话,他的父亲爱听戏,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过去,也不是没想过用这个来讨傅恺庭的欢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几个月都不来梨花苑,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如果只是听戏,那我就不奉陪了……” 傅书朗起身要走,却被段淮宁拦下:“傅少爷刚来就要走?” 「“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傅书朗回头的时候,刚好撞上秋倌的视线,心里一沉,立刻别过头去,犹豫了几下,又坐了下来,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过两天,戚五爷设宴,傅少爷去吗?” 说起正事,傅书朗才镇静下来:“家父虽然也收到了邀请,不过我看他兴致乏乏,我也就不方便前去了。”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段淮宁失笑,“既然傅少爷有意要脱离傅长官的影子,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又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多结交一些‘朋友’呢?” 傅书朗没有回答,心里暗道,段淮宁知道什么?父亲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活动,上次的经济交流大会,就已经是看在母亲周芳兰多次劝导的面上,才带着他一起出席了活动。 这一次,怕是没那个可能了。 “傅少爷若是顾虑令尊大人的意思,那大可宽心,傅长官一定会答应您过去的。”段淮宁说得笃定,似乎早有打算。 可这却让傅书朗感到莫名的烦躁:“先生凭什么这么说?” “傅少爷当真想要知道?” “当然!” 坐在一旁的段年,目光越过段淮宁,盯着傅书朗,已经能明显察觉到他烦闷的心情。忙推了一记段淮宁,叫他别再这么故弄玄虚下去了,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别真把这位少爷给逼急了。 “少爷可认识陆青?” 陆青? 傅书朗回忆了一下,可不就是那个在大会当天,遭人暗算的商人吗? “听人说起过,怎么?他不是死了吗?这是还能跟他有关系?” 段淮宁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傅书朗,笑道:“这关系可就大了。傅少爷有所不知,那个陆青就是个大烟贩子,这几年靠贩大烟赚了不少油水,前不久,你的一把火,少了一群小虾米,这个陆青急了,就想找戚五爷做靠山。这事成没成?不清楚,不过,看戚五爷的反应,这次设宴跟陆青的死讯挨得这么近,恐怕是想撇清与陆青之间的关系。您说呢?” 傅书朗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这跟我去赴宴有什么关系?我跟那位五爷可没什么交情。” “原因有二。”段淮宁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来,五爷既然要撇清跟陆青的关系,自然就是要做给有头面的人物看的。令尊没那个兴致去,可少爷您也姓傅,有令尊的身份在那,五爷必当是欢迎的。” 傅书朗听这话,虽然心里不太舒服,却也觉得无力反驳,毕竟一直以来,他确实都是仰仗着父亲的声名活着:“那还有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这份感情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那还有呢?” “二来,傅少爷现在也该知道,咱这夜城,谁才是贩大烟的幕后老大,陆青的死,虽然并不足以摧毁他的一切,可多少会有影响。为了填补陆青的死带来的损失,他一定会想到要和有军方政府背景的人搞好关系,令尊大人不行,那么目标自然而然就会放在傅少爷身上。” 段淮宁说话的时候,微微歪过头去,看了看傅书朗的表情。 要说起来,傅恺庭这样的人,倒还真是难得,要换做别人,巴不得跟李邱生有交易往来,从中捞一笔油水,可傅恺庭倒好,虽说见他跟李邱生有些往来,可也没听说他跟李邱生有过什么合作。 名声在外,连李邱生都搞不定的人,其他的小虾米,自然会把那个心思都收敛起来。 不过,傅长官他们搞不定,可傅长官的儿子傅书朗,可不一定能像老子那样耿直,年轻气盛的,总归会经不住一些诱惑。 何况,贩大烟的案子,是由傅书朗开始查的,但凡沾到边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讨好他,而没碰过那种东西的人,更会趋之若鹜地扑上去。 傅书朗现在,可真是成了香饽饽了。 “你是说,李邱生和那个戚五爷,都想要我去赴宴?”傅书朗斟酌了一会,便站了起来,“今天的戏就听到这里,承蒙先生提醒,我也该有所准备才是了。” 这一回,段淮宁没有再拦着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 戏台子上,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高潮部分,下面的叫好声迭起。 这都快四个月了,四个月来,这是秋倌第一回见到傅书朗,他知道,这位少爷是在故意躲着他,可今儿既然来了,他就没有不见上一面的道理。 心里这么盘算着,唱曲的时候,自然就是心不在焉了,所以懂戏的行家轻易就能发现,今儿秋倌是不在状态的,目光还时不时往楼上的雅座瞧。更有甚者,在看见傅书朗的座位空了时,秋倌一惊,差点忘了唱词,砸了场子。 他……怎么走了?就这么不愿意见自己吗? 一下台,秋倌连妆都没来得及洗,就从后台跑了出去,可傅书朗早已走远,哪还有影子? 他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浑浑噩噩的,秋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呆呆地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没错,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堂堂都统的长子,有着高贵的身份、锦绣的前程,哪是他一个戏子能够高攀得起的? 呵呵呵……他可真是可笑至极,居然会以为,傅书朗今天是来看他的。 约莫过了有半个小时,才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 “秋倌,段先生来了,快把门打开。”是师傅,赵班主的声音。 秋倌这才过去把门打开,而一直靠在一边不吭声的黎塘也才站了起来。 再怎么着,戏子就是戏子,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有爷来捧场,那就得客气伺候着,哪怕黎塘这会儿只是装的,那也得把工夫做足了。 “段老板,您捧场!”黎塘一早就发现了秋倌情绪不对,要不然照他的性子,一回屋子,就该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哪会像刚刚那样,跟丢了魂似的?心里暗叹了一声后,黎塘忙出来打着圆场。 而段淮宁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那天与阿凝起冲突的男人,也就是那个被称作“唐远宁”的人。 黑色的短发,秀气的面孔有一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却也一点都不觉得别扭,或许是因为目光里透出来的凌厉,将那男人不该有的阴柔美给中和了过去。 而当段淮宁瞥见他眼角下的那一颗泪痣时,脑子里如同有一根弦崩断了一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差没走上去一把拽着人问个清楚,多亏段年即使拽住了他,才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可段淮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激动,却被黎塘捕捉得一干二净。 “赵班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与秋倌单独待一会?” 此话一出口,赵班主就有些犹豫了,来回瞧着秋倌和段淮宁的脸色,猜不到段淮宁这笑意下面隐藏的是什么目的。 “赵班主放心,我只是想跟秋倌坐下来聊聊天,不会拿您的角儿怎么样的?难不成,赵班主还怕我这病秧子能把您的角儿给拐跑了?” 段淮宁说笑着,这么一来,赵班主也不好再推脱,来者便是爷,哪有让爷不舒坦的道理? “段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见外了,您看得起我们秋倌,那便是秋倌的福分,有什么想聊的,您随意。” 赵班主心里盘算着,这段淮宁说得也不错,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秋倌还有戚五爷的支持,给谁还不得给戚五爷一个面子? “不知道段老板想聊些什么?”人都走光后,秋倌才在段淮宁的对面坐下,也不急着把妆给洗了,就这么坐着。 段淮宁先是笑,半晌才开口:“秋倌老板这虞姬倒是真的入了化境,段某不禁想问问,您可曾找着了您的霸王?” 霸王? 秋倌朝着段淮宁扫视了一番,突然笑出声来:“段老板真爱开玩笑,戏就是戏,秋倌我扮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从一而终的虞姬,更找不到那慷慨悲壮的楚霸王。” 话音过后,心里却是另一番落寞,他不是虞姬,自然就不奢求能有个霸王,可他却连喜欢一个人,都被当做是肮脏不堪的行径,这是何等的悲哀和可笑? 喜欢男人怎么了?正如浅生所说,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世道有太多的偏见,容不得他罢了。 “是找不着?还是得不到?”段淮宁的话,如同又是一根针,扎在他掩藏起来的柔软处。 秋倌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段淮宁,他大抵也该猜出来了,段淮宁之所以回来这的原因。 “秋倌老板觉得,傅大少爷如何?”段淮宁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秋倌心里虽是一紧,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似是冷笑了一声后,道:“人中龙凤,前程锦绣。”(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秋倌老板觉得,傅大少爷如何?” 秋倌只是冷笑了一声,才道:“人中龙凤,前程锦绣。” “傅姓家世清白,傅长官又是身居高职,确实是人中龙凤;而前段日子下来,傅少爷对大烟一案的查办,足以见得傅少爷的能力,前程锦绣也是当然。加之,傅少爷为人耿直仗义,胸怀远志……” “你究竟想说什么?”秋倌突然拔高了嗓音,打断了段淮宁,过后才意识到失礼了,放软了声音赔不是,“秋倌今儿有些乏了,说话不知轻重,冲撞了段老板,还请不要见怪。” 段淮宁说的这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觉得绝望,才会明白卑贱如他,配不上傅书朗这个人。 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能怎么样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恋而恋之,明知不可思而思之。情到深处,由不得自己。 段淮宁看着秋倌变换着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傅少爷注定是要登上顶峰的人,他的一生都容不得污点。这么说,秋倌老板能明白段某的意思了吗?” 污点? 哦,他明白了,段淮宁今天是来当说客的。 那位傅大少爷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勇攀高峰,立足于谁都无法比拟的高位,自然是容不得他这样的污点成为丑闻的。 只是…… 秋倌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平静了下来:“是他让你来的吗?这些话,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段淮宁面上平静着,其实心里却也有些不忍心,“秋倌老板可是名角,将来与傅少爷之间免不得要有撞面,何必撕破脸皮,叫彼此都难堪?” “呵呵……如此说来,倒是秋倌不识大体了。”秋倌低笑了几声,说出来的话,却极具讽刺,“有劳段老板挂心此事,话说到这份上,秋倌我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若真是傅少爷的意思,我自然不会再死缠烂打,砸了自个儿的颜面。” “都说秋倌老板是个明白人,果不其然。”段淮宁这才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坐皱的衣裳,“那段某言尽于此,就不打搅你休息了,改明儿再见。” “等等!”见段淮宁要走,秋倌突然站了起来,头上挂着的金步摇发出一串清脆的撞击声,“既然他能让你来找我,就一定是信你,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能陪着他,不要让他失望和为难。” “定不辱所托。” “还有,你且回去告诉他,从今往后,秋倌就只是秋倌,只管唱自己的戏,他傅大少爷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与我再无干系。若他看得起我,愿意来捧个场,自是欢迎,但也仅此而已。”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就当是他错了吧,不该有这样的妄想,其实他早该放下,不该有那样的执着,他怎么能奢求那位傅大少爷抛下世俗的成见,跟他这样下九流的人物在一起?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秋倌老板,且自珍重。”段淮宁回身最后道了一声别后,就走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秋倌是如传言中所说那样,是个骄纵蛮横的主,所以来之前,段淮宁就做好了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打算,却没想到,事情竟进行得如此顺利。 或许,真是他冒犯了,秋倌虽是戏子,可对傅书朗的感情,却是不掺一丝利益的单纯。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与错之分,只有利与不利之别,秋倌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与傅书朗有结果。 傅书朗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妻子,而不是会给他招来麻烦与丑闻的伴侣。 “琴老板留步!” 正当里面交谈得火热的时候,外面也并不平静。 段年刚跟赵班主和黎塘一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立刻叫住了黎塘,这一留,没把黎塘吓到,却把一旁的赵班主给惊到了。 赵班主心里犯着嘀咕,这姓段的两兄弟,今儿是怎么回事?一人抓着一个角儿不放,可别出什么乱子。 “段……” 可赵班主才刚开口,就被段年抬手拦了下来:“赵班主不必惊慌,我只是想跟琴老板聊两句,并无恶意。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黎塘只是看着段年,不置可否。他记得,阿凝当初是跟着两个年轻人走的,而其中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段年。 段氏两兄弟的名号,他也听人说起过,一个经商,一个行医;一个能文,一个会武,在夜城待了有些年月了,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这说的哪里的话?您捧场,哪有不给您面子的说法?”段年都这么说了,赵班主自然没有赶爷走的道理,忙换了副嘴脸,笑着道,“只是咱浅生怕生,不太懂规矩,怕是会冒犯了您。” “如此甚好。琴老板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年纪,要是太拘泥于规矩,倒是没法说下去了。”段年同样笑着,目光时不时扫两下黎塘,心里忖度着——这个人,真的会是淮宁的弟弟吗? 赵班主见状,便也不好再推脱,拱手告辞:“那我就不打搅您二位了!”临了,路过黎塘的时候,又悄悄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分寸。” 黎塘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叫琴浅生,是赵班主打小便培养起来的角儿,来梨花苑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假的,都是不能说的。 入了行,就要遵守行里的规矩,师傅的话不能不听,梨花苑的招牌也不能不保。 说是想跟黎塘聊聊,可赵班主一走,段年却没了声,只是在黎塘前面走着,瞧着楼下练功场里的各种器具——嗬!倒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练。 “琴老板几岁入的这行?” “打从记事起,就在这了,至于多大岁数,倒是记不清了。” 段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心想着有些事急不得,他要真是当年的唐家二少爷唐远宁,这些年下来,也一定是吃尽了苦头。 虽说很想立刻替段淮宁了了心愿,但也只能一步步来,这会儿还是先替段淮宁来摸个底,探探虚实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旧人 段家两兄弟突然找上门来,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样。黎塘对他们知之甚少,而尤为在意的,还是他们与阿凝之间的契约关系,自打阿凝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琴老板是本地人,我这里倒正好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段年回过身看了一眼黎塘,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继续说道,“不知道琴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二十年前的唐家?” 唐家? 黎塘在听见那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二十多年了,时过境迁,若非是当年的局中人,谁还会记得那件案子? 这个段年,究竟是谁?或许,他应该对这两兄弟有一个新的定位才是了。 “二十多年前?”黎塘顿住了脚步,勾了勾嘴角,像是苦笑,“二十多年前,我也不过是个幼儿,别说是什么姓唐的人家,您就是问我自个儿究竟姓甚名谁、爹娘是何模样,怕也同样没法给您一个答复的。” “是我唐突了。”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段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遗憾,点到即止,凡事都不能逼得太紧了,这也是他从段淮宁那学来的。 段年不打算再问下去,可黎塘却起了疑心,这世上唯有三件事能让他挂心。 一是阿凝的生死,二是灵魂当铺的安危,三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这么多年来,已经没人会旧事重提,就算还有记得那件案子的人,也都因为种种压力而闭口不提。若非是有特殊的渠道,或者说,本就是当年的旧人,现在年轻一辈的人,压根就不可能知道,二十年前唐家被灭门的惨案。 “段先生问起二十年前的唐家,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提起二十年前的事,黎塘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主动问了一声。 “别有用心说不上,只是看见琴老板,觉得琴老板像极了家兄曾提起的一个故人,才偶然想起罢了。让琴老板想起不快的经历,实在是多有冒犯。” 段年斜睨着黎塘,对于黎塘的主动,他反倒是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眼前这个琴浅生就是唐远宁,就算当年年纪再小,杀亲灭门之痛,也是断然不会忘的,那么,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一定就会想要报仇雪恨,既然如此,已经伪装成戏子琴浅生,又为什么在他没有追问的情况下,主动谈起二十年前的事,惹人嫌疑? 可这个人要不是唐远宁的?自然就能如若无事地谈起旧事。 但阿凝那声“唐远宁”,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刚刚段淮宁的表情,段年也看见了,分明就是确定了的模样。 他……究竟是不是唐家旧人?心里是否有着与淮宁一样的目标?段年是真的不敢下定论了。 “段先生真是折煞我了,能与段老板的故人相像,那是浅生的福分。人生在世,也不见得事事都能如意,孤儿也好,无名无姓也罢,能在这样的世道下活下去,就当别无他求。” 听段年说他长得像段淮宁的一个故人,可他当年尚且年幼,能与谁有过深交?何况,这段氏两兄弟是从北方过来的,相隔千里,二十年前,怎么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黎塘说着这般那般安于现状的丧气话,也当是给自己的身份打了层掩护,作为一个戏子,这样的想法,倒才是符合他现在身份的本分。 段年听言,打心底里希望这话不是真心的,如若是真心的,就希望眼前这个人千万不要是唐远宁,否则,这样没有血性的男儿,实在会让段淮宁这个做哥哥的心寒。 “琴老板倒是看得开啊!” 黎塘听出了那话音里的讽刺,但却并不明白究竟为何,只是对着段姓两兄弟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这个段年为什么要向他打听二十年前的事?还说他长得像某个故人? 难道说,是认出他来了吗? 不,不会,唐远宁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素萱姐甚至潜入了警署,更改了卷宗档案,坐实了他已故的消息,如果轻易就被人发现了,他在夜城的过去二十年,早就该没有安生日子了。 二十年了,当年那个年幼的唐远宁,别说是样貌特征,恐怕连名字,都早已被人遗忘了。 “不是看得开,只是认清现实罢了。”黎塘微微背过身去,眼神深邃,如一潭深渊,半眯着眼,略透着愤恨的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这神情截然相反,“我本不过是一个戏子,比不得你们经商行医的,心有大志。于我而言,本本分分地活着,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段年无言以对,若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戏子,那他说的确实不错,就该本本分分地活着,可他现在很有可能就是唐远宁,那个跟淮宁一样,身负血海深仇的唐远宁! 他就这么看得开,连这样的仇恨也能放下? 段年突然替段淮宁感到不值,段淮宁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回来找李邱生寻仇,此心如何,日月可鉴!若淮宁也能像眼前这个人那样,看得这么开,静心养病,何至于四处奔波,减寿多年? “阿凝……”段年瞧着黎塘背过去的半个身子,黑色的短发将黎塘的眼睛遮挡住,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当是最后想给黎塘送去一点不痛快吧,段年故意欲言又止地提了阿凝一句。 黎塘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自从那天阿凝来梨花苑找过他之后,再见阿凝,就是在前些天的酒会上,阿凝跟那个陆青在一起,也就是那一次,令他明显感觉到了阿凝的变化。 这样的阿凝,让他有些陌生,虽说在执行起任务时,似乎更加游刃有余,却叫人捉摸不透,她应该明白,引人注目的同时,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不知不觉地,他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段年突然提起阿凝,是因为她又出什么事了吗? 而段年站在黎塘的侧后方,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化,仅仅只是察觉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罢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不该爱上你 段年站在黎塘的侧后方,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化,仅仅只是察觉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罢了。 从那天雨中的情形来看,阿凝和这个叫琴浅生的戏子,关系匪浅,而阿凝身份特殊,是灵魂当铺的一员,那么能与她有所纠葛的人物,也一定不简单。 这个琴浅生就算不是真的唐远宁,也不是个能随意忽略的主,至少,能在梨花苑一举成名,甚至和那个难伺候的秋倌都能和平共处,实在是不简单。 段年如是想着,却没察觉到黎塘的眉间愈发加深的沟壑,半眯着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不是杀意,而是另外一种让人感到危险的情绪,而其中掺杂更多的,名为担忧。 “前些日子,阿凝大病了一场,意识不清的时候,嘴里念叨着‘远宁’这两个字,我也是想起那日,似乎听见阿凝这么喊琴老板……琴老板,你不去见见阿凝吗?她可是……” 远宁? 呵……她还把他当唐远宁吗? 不是说,两清了吗? “段先生这说的哪里的话?”回过身,黎塘打断了段年的话,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冷冷的,“令兄的女人病了,却叫我这么个外人去探望,岂不是笑话?何况,浅生可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远宁’这么个诨名。” “你……” “阿年!”段年刚想上步,将阿凝和黎塘的关系问个究竟,却被突然出现的段淮宁打断,“琴老板,阿年说话不知轻重,没把您给冒犯了吧?” 黎塘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笑着,相比起段年来说,这个段淮宁才是最难对付的。 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不需要多言,静静看这兄弟俩演双簧戏就可以了。 胳膊肘还真能往外拐不成? “大哥。”段年不知道段淮宁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更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能肯定的是,段淮宁有些动怒了。 他不过是想搞清楚这个琴浅生到底是不是唐远宁,还有阿凝跟琴浅生之间又有过什么。他也都是为了段淮宁好,只不过,因为段淮宁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有些急切,难免显得不太周到。 “琴老板,段某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搅了,改日再来拜会。” 送走了那兄弟俩,黎塘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凝固,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那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往屋里折返回去。 可刚走到楼下,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串丁零当啷的砸东西的声音。 黎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刚要赶上去,却被人拽住。 “奉劝你一句,这时候可千万别去招惹他,要不然被当成泄愤对象,呵……没人救得了你!”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楼,“我可听说了,今天那位爷来过了,却连秋倌的面都没见,就跑了,这不是明摆着瞧不上他了吗?要我说啊,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本分一点,老想着飞上枝头,还真能变凤凰了?” 这酸溜溜的话,听得还真是格外磕碜人。 小楼和秋倌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会没跑去秋倌面前说这些,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黎塘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那间不平静的屋子,径直就往上走——看来段淮宁是冲着秋倌来的,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听劝的!还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门刚一打开,一只“凶器”就正对着黎塘的脸飞了出来,好在黎塘反应及时,闪躲了过去,青瓷的花瓶应声落地,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屋里也好不到哪去,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砸烂的东西,他倒真是不心疼,好的坏的,全给砸了。 秋倌这会儿还套着戏服,只是衣服破了,头饰掉了,脸上的妆也花了,狼狈得很,看见进来的是黎塘,眼里的怒意才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鲜有的脆弱和受伤。 黎塘一言不发地进来,沉寂着面孔,将房门关上,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收拾着屋子。 “浅……”秋倌跌坐在椅子上,手碰到碎瓷片,丝丝地渗着血,可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浅生……?” “说。”黎塘也不抬头,只是兀自收拾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秋倌后背靠着座椅,目光有意无意地瞧着受伤的伤口,看着那殷红色的血,不知怎么的,居然感到莫名的平静。 “我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他了。”秋倌张了张嘴,声音低低的,可在静默的屋子里,却被听得清明,“很多人都劝我别做这样的梦,要我放弃……师父、小楼、钦司……他们都劝过我,可我就是不听,我就想啊,什么时候,秋倌我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的了?” 黎塘这才直起身来,隔了几步的距离,看着那个恍若丢了魂魄的人,看着他目光涣散,眼角渐渐滑下泪珠子来,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现在,什么都不用说,让秋倌好好哭一场,让他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就好。 秋倌喜欢上傅书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遥记当年傅书朗也只是个青涩的儿郎,跟在父亲左右,笑起来暖暖的,而故作老成的模样,看上去更是可爱得很。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笑容、一声问候、一次回眸,都足以打动那颗沉寂的心。那感情无关乎身份,无关乎性别,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单纯的爱而已。 “可今天,我觉得真是我错了,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那个人,却只是想要得到回应罢了,奢求着他也能像我一样,回应这样不伦的感情……我错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那样一个人动心……错了……错了!” 秋倌突然拔高了嗓音,猛地站了起来,却被黎塘按住了肩膀,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 黎塘拿出纱布,给他包着掌心的伤口,沉着嗓子,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秋倌的:“对也好,错也罢,都过去了。” “过去?呵呵呵……”秋倌颤着肩膀,低低地笑着,半天才停下,看着黎塘的侧脸,半天才又抖着嗓子,哽咽道,“浅生,我是真的羡慕你……”(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放下放不下的 “过去?呵呵呵……”秋倌颤着肩膀,低低地笑着,半天才停下,看着黎塘的侧脸,半天才又抖着嗓子,哽咽道,“浅生,我可真是羡慕你啊……” 秋倌红着眼睛,盯着黎塘的侧颜,咬着牙,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一种恨恨的感觉。 黎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羡慕他? 羡慕他有一个想爱却不敢爱的人?还是羡慕他一生悲凉,大仇未报,手上却先沾上了不该沾的血? “心里念想着的人,刚刚巧也就向着你,可你倒好,自个儿把人给推开了……你说说,你这不是作贱是什么?” 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这或许真该被称作是奇迹,至少对秋倌而言,是他此生都企及不到的美好。 “你……” “我也用不着你可怜我!”黎塘的话还没说出口,秋倌就突地站起来,话锋一转,歪着身子,“他傅大少爷瞧不上我也好,瞧不上就对了,我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九流的玩意儿,哪能攀得上他这高枝?” 或许这才是秋倌,浑身带刺,逮谁扎谁,心里再憋屈,也是一副好死赖活的大爷样,就嘴巴厉害。 “你自己知道就好。”黎塘也不做什么劳什子的安慰,要想听他说点中听的话,那太阳就真得打西边出来了。 一屋子的狼藉,秋倌的手掌心受了伤,自然收拾不了,更碰不了水,忙里忙外的,就黎塘一个人,好半天才把摔碎的东西都给清理了,屋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好的坏的玩意儿,全成了破烂。 说来也怪,刚刚秋倌还一副歇斯底里、逮谁都想咬两口的模样,黎塘一进去,居然就消停下来了,倒是没能如了等着看热闹的小楼的意。 扔了东西回来,却见秋倌依然呆呆地坐那,身上还是那件破戏服,狼狈不堪,哪有点名角儿的派头? 黎塘也不多说,扔了身干净的衣裳过去,秋倌这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清冷下来的屋子,又茫茫然地看了一眼怀里的衣裳。 “怎么?还要我替你收拾?”给你秋倌待一块久了,别的没学会,呛人的本事,黎塘倒是一学就会。 难得,秋倌居然什么都没说,兀自去一边把妆给卸了,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这衣裳似乎大了些,空落落的。 “咳咳……”想起刚刚还讽刺着黎塘来着,秋倌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衣裳怎么这么大,不是我的?” “我的。”黎塘头也没回,“你的全给你剪烂了。” “一件都没剩?!” 黎塘扭过头来,看着秋倌,眼神里那意思是:你干的好事,还问我? 这时候,秋倌才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了,砸了些陶的瓷的也就算了,平日里也就是摆在那,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可衣服就不同了,出门在外的,谁还不得有一身体面的行头? 平日里两个人的身形看上去差不多,可真要比起来,秋倌的肩膀要更窄一些,套了这身衣裳,更显得他瘦削了起来。 “师傅有来过吗?”冷静下来,才想起师傅来。 赵班主早就劝过秋倌,要他本本分分地唱戏,别净想着捡高枝儿,今儿段淮宁来找过他后,屋里就被他翻了天,赵班主大抵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没来“问候”,倒真是稀奇了。 黎塘摇了摇头,过了会,垂了垂眸子,似乎有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 叹了口气,黎塘将翻倒的椅子扶正后,就径自绕过了雕花屏风:“没什么。”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缺不缺德?”秋倌一听就不乐意了,拉了拉略大的长衫,就追了过去。 黎塘上下瞄了一眼秋倌,其实他是想说,后天去戚宅,能不能把他也捎上。 戚五爷设宴,谁不得给个面子?怎么说,姓傅的和姓李的,都会到场才对,这是个接近他们的好机会,黎塘实在不想错过了。 可戚五爷指名道姓是要秋倌去唱堂会,就黎塘现在的身份,要想以宾客的身份入场,是不可能了,只能看秋倌有没有办法,把他也一并带进去。 “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每次见着黎塘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秋倌就知道出事了。 为什么? 呵……自打黎塘来这以后,出的事还算少的吗? “我听说五爷差人过来,点了你后天去唱堂会?”黎塘靠在那窗户边,双手环在胸前,头微微别过去,只是说话的时候,朝着秋倌瞥了两眼。 秋倌还以为黎塘想说的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去唱个堂会吗?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是有这么回事。”秋倌捋了捋袖口,坐了下来,“怎么说秋倌能有今天,也是仰仗人戚五爷的抬举,过去唱个堂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自己多加小心。”黎塘也没把话说开,就提醒了一句,不过,他知道,越是这样,依秋倌的性子,反倒是会愈发地追根究底。 “等会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去戚宅唱个堂会,还能出什么事?” 果不其然,秋倌还真上钩了,黎塘心里笑了笑,,面上却依旧是没有一丝情绪波澜的起伏:“出事倒还不至于,只是多少会被人盯上就是了。” 秋倌刚想嗤笑一声,盯着他转的爷还算少?要是这也要怕,他索性就别出门了。可听黎塘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别的说法:“你这话怎么讲?” “陆青。”黎塘只是输了这短短的两个字,秋倌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陆青遇害前两天才请他们去陆家唱过堂会,那天戚五爷也在,两个人似乎还有什么交易,现在陆青死了,五爷突然就办这么一出没由来的宴会,还特地点了他过去,此番是凶多吉少啊! 再受人追捧的戏子,那也不过是个下九流,总要依仗背后的人的势力,才能挺直了腰板说话,可要是连那个靠山都反过来对付自个儿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心事 再受人追捧的戏子,那也不过是个下九流,总要依仗背后的人的势力,才能挺直了腰板说话,可要是连那个靠山都反过来对付自个儿呢? 秋倌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黎塘多说,也能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五爷叫我过去,不是为了给他唱一出戏,是为了陆青那事?” 黎塘不置可否,只是把头扭过来,定定地看着秋倌。他们才去陆家唱过堂会,陆青就死了,就算这事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可戚五爷跟陆青私底下有过的交易,他们俩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青这一死,他的那点破事接二连三就被抖了出来,贩大烟、泡女人、扣押工钱……没一件是好事,这时候要再传出戚五爷跟陆青的交集,摆明了就是把戚五爷扔那大染缸里,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戚五爷是世家后代,不经商不问政,更不掺和军队里的事,每天也就提个鸟笼、拿个烟嘴、听听小戏、逛逛园子,于他而言,没什么是比颜面更重要的了。 “这可不成!”秋倌愣愣地嘀咕了半天,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喊了出来,“这祸是你闯的,人是你杀的,怎么又叫我给你擦屁股?浅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细数起来,这都多少回了,哪回不是秋倌给他打着马虎眼,蒙混过去的?过去那些事就不提了,可这一回,火都烧到靠山头上去了,秋倌可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了。 没等秋倌把话说完,黎塘就直起身来,瞪了一眼,秋倌这才知道失言,刚刚这些话要是给人听了去,不止是黎塘要被逮走,他秋倌也要落个包庇罪犯的罪名。 “那你说,怎么办?”就算明白了这个中利害,可该来的总会要来,五爷点名了要秋倌去,他还能不去吗?那他也太能摆谱了。 “带我一起去。” “带你去?那不是苍蝇会蜘蛛——自投罗网吗?”秋倌不解,黎塘明知道戚五爷的目的,还非要跟过去,这是什么缘故,思来想去,总感觉自个儿又被下套了,猛地站了起来,“等会,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 天晓得黎塘究竟想干什么,可秋倌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保不定要连他也一起交代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 “你……!” “放心,我不会对谁下手。”没等秋倌说出口,黎塘就一口反堵回去,陆青的风头还没过去,他还没那么傻,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不过,阿凝就危险了,那天陆青是跟她一起消失的,依李邱生的性子,不可能不怀疑。 想到这,黎塘的眉毛就又打起了中国结,不禁担起心来。 听闻黎塘都这么承诺了,秋倌也不好再说什么,瞧了瞧手上被黎塘包扎起来的伤口,只是冷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否则你可就真是刀山上翻跟头了。” “什么意思?” 秋倌站起来,又理了理略大的衣裳,才一字一顿地道:“不、知、死、活。” 要说起来,秋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抵是因为自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由不得他使小性子,伺候人的人,可千万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所以,天大的事情,哪怕是心肝被人给掏空了,那也就是哭一场、闹一阵的事,哭过闹过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可有些人就不同了,一旦有了心事,堵在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卡在那,怎么都落不下来,郁郁寡欢,却又还要装作无事人的样子。 段淮宁坐在回去的车里,阴着脸,一声不吭,段年知道,这回段淮宁是真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淮宁,我……” “你把我送回去,就去千百度接一下阿凝吧。”段淮宁兀自打断了段年接下来要讲的话,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谈,他怕一旦谈起来,就会忍不住要发怒。 他的弟弟,他最对不起的弟弟……回来了……! 那天,他明明可以冲进火场,把人救出来,可是因为怯懦,他独自逃跑了…… 这么多年来,那场火都是他的噩梦,如果可以回去,他就算丢了性命,也会带上唐远宁一起离开。 二十年了,当年怯懦的唐远安,成了今天的段淮宁,淮宁……怀宁…… 他是真的以为唐远宁死了,和那另外的三十多口人一起葬身火海。可今天亲眼所见,那血浓于水的关系,却让他在二十年后,依旧一眼认出了那个琴浅生就是唐远宁。 不会错的,他的弟弟没有死……! 可堂堂唐家二少,却沦落为夜城的一个戏子,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想到这,段淮宁就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前面驾驶座上的段年惊觉过来,忙把车停在路边,绕到后座给段淮宁为了随身带的药,做了紧急措施,段淮宁的脸色才好转一些。 “你!……”段年看着总算缓过劲来的段淮宁,手指着就想骂,可想起他是为了什么才病发,就有软下声音来,“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你想让他认你,那你至少还得好好活着。” “他……他会……认我吗?”段淮宁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发病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黎塘不但不会认他,更不会原谅他。 段年知道,段淮宁之所以强忍着病痛,活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一份执念,他不能让段淮宁的执念断了,无论如何都不能。 “会的,他会体谅你的。”毕竟,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后半句话,段年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段淮宁来说,黎塘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其实,段年主要是担心段淮宁会因为弟弟的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大仇未能得报不说,还引火烧身。 只要段淮宁还有活下去的信念,他就能有办法多给段淮宁拖一些时日,只是信念这味药也不能下得太重,否则便是适得其反。 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段淮宁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回家去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戚府 戚五爷的宅子,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论起辈分来,到场的客人都得喊它一声“老祖宗”。 院子一角挂了不少的鸟笼子,养了各种各样的鸟儿,甚是热闹。 “哟,李老板来了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正坐在台下看着演出的戚五爷,瞧见李邱生到场了,才笑着招呼道。 “哪里的话?五爷看得起李某,李某感激还来不及,哪还敢劳烦五爷?” 戚五爷还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转眼瞥见与李邱生一同进来的年轻男女,女的他认识,是李小曼,可这男的……倒是有些眼生:“这位是?” “瞧我这记性!”李邱生笑着兀自坐下,就坐在戚五爷的边上,大方得很,“这位是傅长官的公子,傅书朗。” “哦!……”戚五爷忙眯着眼睛,将傅书朗上下打量了一番,请不动老子,倒是把儿子给盼来了,“你就是书朗啊。” “五爷,久闻大名。”傅书朗忙客套道,今天他是听段淮宁的话,代替傅家来的,确切说,应该是借着他父亲的威名而来。 这个戚五爷,别看他一副笑脸人的模样,在夜城,谁做事都得给他一分面子,想要巴结他的,排出去,能把夜城的巷子都给绕几圈,偏偏这戚五爷行事乖张,平日里,任谁都请不动。 今儿倒好,他自个儿摆宴,请了一堆客人来,有幸受邀的,还不都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不过,这样的人群中,得除了傅恺庭才是。 “来来来,都别站着,坐下吧。”戚五爷心里思量着,这个傅恺庭不来也罢,也免得要他看人脸色,来了个傅大公子——呵,只要还是姓傅的,就都能成事。 戏台子上,正是秋倌在唱那一曲《牡丹亭》,真可谓是“珠喉宛转绕梁曲,玉貌娉婷绝世妆”。 可这样一出好戏,唱的却不是时候,底下都是些急于攀附戚五爷的,真正把心思放在戏上的倒是没有几个,真真是可惜了。 傅书朗刚一进来,就瞧见了戏台子上的人,确实故意避开视线,不敢看秋倌。 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不敢的呢? 秋倌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角色,要是傅书朗尚且对他有意,他哪怕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哪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可偏偏傅书朗是这么个态度,躲着他也就算了,连最后的话都托别人之口告诉他,他是真的心寒了。 秋倌瞄了一眼下面的傅书朗,心里冷笑了一声,水袖一甩,便正如他所说那样,只唱自个儿的戏,再也不愿去想那些个劳什子了。 人都觉得为难了,他又何必苦苦相逼,自以为那是痴情呢? 而一同跟进来的黎塘却是一身高级西装,黑色短发被尽数抓到了耳后,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精神了不少。要是不说他就是梨花苑的琴浅生,估摸着得有一大波人把他当成了夜城的某位富家少爷。 “哟,这是那位爷来捧个场了啊!”刚下后台,秋倌正卸妆呢,就看见黎塘进来了,也不起来,对着镜子里的人就调侃了几句,“长得倒是英俊,可惜是个冰坨子,连笑都不带一下的……” 黎塘只是看了秋倌一眼,没说话,靠坐在一边。 这衣服是秋倌非让他穿的,头发也是秋倌非要他这么整的,倒不是哪里不好,就是怪别扭的,不太习惯这么招摇的打扮。 “我这夸你呢,你倒好,连个回应都不带的。”秋倌迅速把妆给卸了,洗了把脸后,才又道,“要不怎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呢?你瞧瞧,打扮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不唱了?”黎塘见秋倌换了身长衫出来,才问了一声。 “不唱了,晚上还有一出。这会儿先出去瞧瞧都来了些什么样的人物,能叫你这么上心的。”秋倌走过去,又将黎塘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又补了一句,“可别又是哪个******……” 秋倌这话说的,是把黎塘当成了处处留情的情种了。 出去的时候,戏台子底下坐着的人都已经四散开来了,到处都是三五成对寒暄着的人群,秋倌跟在黎塘身侧,径直就朝戚五爷走了过去。 “五爷。” 黎塘和秋倌一同问了声好,而傅书朗此刻就站在他们对面,臂弯里挽着李小曼,呵……好一对璧人。 “秋倌老板这戏唱得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五爷听见声音,这才偏过了半个身子来。 秋倌也不看对面的傅书朗,只是半垂着眸子,一副卑微的姿态:“这还得多谢五爷的栽培,要不是五爷抬爱,秋倌也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唱戏的。”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从嘴硬刁钻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奉承话,戚五爷便更是受用。 他之所以捧秋倌,一是因为秋倌却是有那资本被人捧,二就是秋倌有时说话虽不好听,可做起事来,却是个明白人,没那骄纵的毛病。 “这位是?”戚五爷这才问起秋倌身边的黎塘来,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小子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个有点地位界儿的人。 秋倌“噗嗤”笑了一声:“五爷,您不记得了?这是我师弟,琴浅生啊。我们师兄弟二人,可不是还给你唱过一出吗?” 哦……!经这么一提醒,戚五爷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个青衣琴浅生,他倒是真没想到,那个戏台子上透声细语的女娇娥,下了台子,竟也是如此英气逼人。 “有点儿意思……”戚五爷上下打量着黎塘,嘴里呢喃了一声后,才又笑道,“你们这梨花苑,倒真是卧虎藏龙。” 不过,提起那次听戏的经历,难免就想起了陆青那个没用的东西,死了不说,还差点给他惹来麻烦。 “要不怎么说五爷您懂戏呢?一眼就能看出来。要说我这师弟啊,还真是厉害着呢,再过两年,怕是我都快赶不上他了。” 这两个人聊得火热,把另外三个人都晾在一旁,尤其是傅书朗和李小曼,觉得分外尴尬,所幸李邱生不在。 而秋倌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傅书朗,这一点,反倒让傅书朗觉得怪异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齐聚一堂 “要说我这师弟啊,还真是厉害着呢,再过两年,怕是连我都要赶不上他了。” 这两个人聊得火热,把另外三个人都晾在一旁,尤其是傅书朗和李小曼,觉得分外尴尬,所幸李邱生不在。 而秋倌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傅书朗,这一点,反倒让傅书朗觉得怪异起来。 “是吗?”戚五爷上下打量着黎塘,“那戚某得喊你一声琴老板了,琴老板什么时候亮一嗓子,让戚某也开开眼界?” “五爷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师出无名的小戏子,哪敢以老板自居?”黎塘的目光飘忽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秋倌悄悄掐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客套道,“五爷想听浅生唱戏,那是浅生的福气,您只管招呼一声就是了。” 对于这样的回话,戚五爷倒是很受用,半眯着眼睛,依稀从黎塘的身上看见几分秋倌的影子,却又比秋倌多了几分英气,是另一种气质。 “好,好。”戚五爷连说了几句“好”,才想起另外的两个人,“书朗啊,我听说你父亲也喜欢听戏?” 傅书朗这才收回在秋倌和黎塘身上的视线,礼貌性地笑道:“家父也没什么爱好,就对这戏情有独钟。” “那你可得跟你父亲好好说说了,今儿可是来了两位名角儿啊!” “五爷,穆老板到了。”戚五爷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过来禀报。 小楼原名穆楼,而这个穆老板,就是他,小楼。 戚五爷坐庄,这么大的排场,怎么能少了他呢?何况,晚上那出《霸王别姬》,光有虞姬,没有霸王,那还怎么唱? “穆老板!” 传闻这秋倌和小楼不和,从不同台唱戏,晚上那出《霸王别姬》本是由一个小角儿唱的霸王,谁知道,小楼居然也跟来了。 “五爷,您客气。小楼不请自来,您可千万要担待。”小楼过来先笑着跟五爷打了声招呼,暗暗瞄了几眼秋倌和黎塘,转而朝着傅书朗二人道,“傅少爷,李小姐,原来是您二位,我说哪来这么一对璧人呢?” 秋倌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暗暗皱了皱眉,这时候才看了一眼傅书朗,视线却正巧跟傅书朗的对上,忙又别开,拽了一下黎塘,对着戚五爷道:“五爷,我带师弟在这四处转转,就不劳您照顾了。” 语毕,也不顾黎塘的意思,拽着黎塘的袖子就走了。 常言道,眼不见为净,他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李小姐?呵……李邱生的千金,跟那位大少爷倒是门当户对,哪像他啊,不过是一个穷酸戏子…… “生气了?” 走远后,黎塘才问了一句。他今天这一身打扮,着实招人眼球得很,一路上要不是有秋倌跟在边上,不知道有多少千金贵妇上来搭讪的。 秋倌一听,一把就甩开了黎塘的袖子:“生气?我有什么好气的?他找他的富家千金,有我秋倌这么一个破唱戏的什么事?” “我还没说你在气谁。” 秋倌这才反应过来,黎塘给他下了个套:“嘿,浅生!我说你怎么……” “那个是谁?”黎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棕黑色短衫,抓起酒杯来,就是一口闷,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秋倌刚想呛黎塘几句,还没开始,就被打断,顺着黎塘指的方向看过去,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是个谁,能被戚五爷请来的,多少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哪能这么市井气? 而这个被讨论的人物,正是黑叔——鲁深。 他又一口闷了一杯酒后,咂着嘴摸了摸剃光了胡子的下巴,怪不习惯的,这么一剃,感觉就跟被人剥光了一样羞耻。 “黑叔,你当这是二锅头呢?”段年瞧黑叔这模样就忍不住想笑,昨儿让黑叔剃了那胡子的时候,还死活不从,结果今早还不是让阿凝给剃光了? 黑叔瞥见段年就来气,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哼,要我说,这洋酒还不如二锅头呢!” “诶?黑叔,那儿好像可有人盯着你呢!”段年笑着凑过去,眼神朝黎塘和秋倌的方向瞄了一眼,“好像还是你刚刚夸的那个唱戏的。” “唱戏那个?你说秋倌?哪呢?” “你转过来不就看到了?”段年也是才知道,黑叔居然还会害羞,剃了胡子,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藏着掖着,说话都恨不得捂着脸。 哟,还真是,远远地,可不就盯着他呢吗?话说回来,秋倌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倒是挺面熟的。 “秋倌边上那人是谁?我怎么觉着在哪见过?” “那天跟阿凝打起来那个,你忘了?”话说回来,段年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想不到这小子打扮起来,还真有点富家公子的腔调,“你干什么呢?” 黑叔突然就把空酒杯往桌上一砸,朝着黎塘的方向就想过去,被段年按住。 “干什么?当然是打他。” 上回阿凝这丫头就因为这个小子大病一场,半死不活的,本来那时候就想给这小子点教训,可居然脸面都没见上,这小子,躲得倒还真是好啊。 “诶,黑叔,别忘了,今天我们来这,是有任务的,你要有什么恩怨的,等办完了事再说。” 黑叔这才咬了咬牙,忍了下来,隔着人群,狠狠瞪了一眼黎塘后,才又背过身去,半天才又问道:“淮宁他们俩怎么回事?还没来?” “大哥早上有些犯病,我让他吃了药,先缓缓,这会儿也该到了。”大早上,段淮宁在屋里突然就晕了过去,可算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而此刻,段淮宁才稍稍恢复了些气力,勉强爬了起来,无论如何,这次的宴会,他都是不能错过的。 “你醒了?”阿凝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看见段淮宁起来了,才忙过去扶着,“时间还早,不用急着过去。” 段淮宁苍白着张脸,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阿年他们去了多久了?” “一个半小时。” 段淮宁沉吟了一会,略微点了点头,翻身下来:“我们也出发吧。”看见阿凝的目光时,才又补了一句,“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何况,你们的规矩——在替我办完这一切之前,都还会让我活着。” 是的,他们是有契约的,在委托内容达成之前,契主都能暂且活着,只不过,该忍受的病痛,还是必须要忍受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你们不能结婚 段淮宁收拾好自己下去的时候,阿凝已经在那等着了,还是一样,一袭修身的旗袍,只不过今天的,款式要更古色一些,浅绯色旗袍上,绣着红梅的花纹,一头的黑发微微有些卷曲,别在耳后,露出那精致的五官。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那,有时候,段淮宁真觉得,这个女人像极了画里的,触不到,摸不透。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的缘故吧。 那么,她一个灵魂当铺的女人,又是怎么和琴浅生扯上关系的?而关于琴浅生的过去,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阿凝……” “什么事?” 段淮宁吞吞吐吐的,本想把心里的疑问都说出来,可理智还是让他忍了回去:“没什么,我们也出发吧。” 他这么一个快要死的人,何必去招惹那些还能活很久的人?琴浅生是他的弟弟唐远宁,只要他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只要他知道,远宁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就够了。 至于那些仇恨,他可以一个人去承受。 等到段淮宁和阿凝入场的时候,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刚一进去,就撞见了傅书朗和李小曼。 “淮宁哥。” 李小曼先喊出了声,目光有意无意地瞄着阿凝,对于阿凝跟段淮宁一起入场的事,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却仍旧让李小曼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他的淮宁哥远一些呢? 小姑娘的这点心思,都被阿凝看在眼里,她也是女人,当然明白李小曼此刻的心情。 “傅少爷,李小姐。”阿凝笑着跟那两人打了声招呼,李小曼出于大家闺秀的修养,才点着头回以一笑,却并不怎么待见。 “段先生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傅书朗对她们女人之间的情绪,倒是不怎么在意,更关心的,是他如今的“军师”——段淮宁的情况。 段淮宁温润地笑着:“小毛病,不碍事。” “这样……”傅书朗点着头沉吟了一声,“段先生还是要保重身体。先生还没去见过五爷吧?” 傅书朗不再愿意深聊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代替的是父亲傅恺庭来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若此刻跟段淮宁显得过于熟络,反倒会引人怀疑。 “我就不跟过去打搅你们谈话了,听说今天五爷请了一位名角儿来,我倒不如去见识一下那位名角儿的风范。”阿凝笑着抽回了手臂,朝着对面的两个人又都点了点头,“失陪了。” 在路过傅书朗的时候,也不回头,用只能傅书朗一人听见的声音道:“跟我来。”随后,就走进了人群里。 傅书朗尚且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女人他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这会儿要他过去干什么?难道说,她跟段家的两兄弟干的是一档子的事? 在这样的长河,男人和男人扎堆聊天,不为钱,就为权,可要是男人跟女人走一块,那就不同了。 傅书朗看了一眼段淮宁,又瞄了一眼阿凝离开的方向,忙回过神来,朝着段淮宁道:“段先生,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劳烦您照顾一下小曼。”说完又朝着李小曼问道,“可以吗?” 李小曼自然是愿意的,刚刚还在想,阿凝走了,她怎么跟段淮宁单独相处,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既然有事,就快去吧,我带淮宁哥去找五爷。” 果然,小曼心里的人是这位段先生。 看着李小曼喜形于色的眼神,段淮宁心里暗自忖度着,脚步顺着阿凝离开的方向,一路跟了过去。 “傅少爷。”阿凝就坐在不远处,看见傅书朗的时候,也不站起来,只是笑着看着他。 傅书朗过去也是经常混迹于千百度这样的地方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年轻貌美的、故作正经的、贪慕虚荣的、骄横蛮纵的……他都领略过,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却让他意外地觉得难对付。 傅书朗也不靠近,隔了两人多的位置坐下:“你是那位莫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傅少爷一声,您不能和李先生的千金结婚。” 这话刚一说出口,傅书朗心里就是一惊——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母亲周芳兰想要他和李小曼结婚的事,连父亲都还不知情,家里的下人就更不用说了,李邱生不过是前几天带小曼来了家里一趟,根本不足以引起怀疑。 “傅少爷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阿凝拿起手边的一杯酒,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您只要知道,这婚事不能成就够了。” “是段先生的意思?”傅书朗只知道李小曼对段淮宁有意,而段淮宁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却是一点都不清楚,不让他和小曼结婚,莫非段淮宁和李小曼是两情相悦的不成? 阿凝也不急着回答,目光看着别处,从旁人看来,他们俩都只是坐着而已,并没有什么交流。 “那傅少爷想结这个婚吗?” 傅书朗皱了皱眉:“这婚事由不得我决定,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你心里没有李小姐,李小姐的心里装的也不是你,这样子的婚姻,必然就是带有目的的——至少在旁人,就算你们有感情,这婚姻也不会单纯。”阿凝缓缓地解释道。 她说的确实在理,李小曼的父亲是夜城的商业巨头,而他的父亲,是掌握权力的堂堂都统,这样的结合,难免让人以为是李傅两家的联姻,为的不过是更大的利益。 或许对李邱生来说,这本就是他的目的,可对傅恺庭来说,这便是违背了他的准则。 而且也确实被阿凝说中了,他跟小曼两人对彼此都没有过男女之情,最多也就是兄妹情谊吧。 段淮宁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阿凝也言尽于此,不再多言。 其实,不让李小曼嫁给傅书朗,是因为段淮宁对此另有安排,而这也是他的复仇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呢?”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公子哥,看阿凝坐在那喝酒,也没有个男伴陪着,就堂而皇之地过去搭讪。(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满足不了也轮不到你 “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呢?”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公子哥,远远望见阿凝一个人坐着,就堂而皇之地搭起讪来,也没顾上边上就是傅书朗。 “怎么是一个人呢?难道你不想请我喝一杯?” 说话间,阿凝朝傅书朗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闪人,随后又是轻轻勾着唇畔,语气颇有些暧昧,把对面那个公子哥迷得五迷三道的。 这个公子哥,叫刘济,是个官二代,父亲在政府就职,管管海关方面的琐事,也算是有些实权,是个肥差,想来也是揩了不少油水的。 “要我说,那姓段的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冷落了美人?”刘济见这个女人不拒反迎,以为今儿又能走一遭桃花运了,才说着话呢,手就搭在了阿凝的肩头上,靠着阿凝坐了下来,“小姐怎么称呼?” 对于男人这样的示好,这些日子下来,阿凝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场所出入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自打陆青的事情过去后,她也逐渐意识到,有这么一副好皮囊,确实能给她带来不少的便利,可这到底是该庆幸呢,还是觉得可笑呢? “草头莫。” “莫小姐。”刘济又借着说话为由,朝阿凝又靠近了一分,放在阿凝肩头上的手不住地摩挲着,“莫小姐这么漂亮的美人,何必跟了那么一个病秧子?” 这个刘济,是把莫念凝跟段淮宁的关系给误会了,不过说来也是,阿凝就住在段家,重大场合之下,跟段淮宁又都是一同出现,难免会有人把阿凝当成了攀附段淮宁的女人。 “我也不过是个女人,位卑言微的,谁能养活我,那我就跟谁走,跟谁还不是一样?” 刘济笑得暧昧,凑在阿凝的耳边,一股子酒味顿时就扑到了阿凝的脸上:“他一个病秧子,能满足你吗?” 对于这样赤裸裸的调戏,阿凝暗暗皱着眉,她当然知道刘济指的是什么。 幸而这里是角落,灯光比较暗,刘济又是醉醺醺的,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倒是没被发现。 “那你能吗?”冷笑了一声后,阿凝反问了回去,毫不避讳,声音还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 如此的暧昧,要是换个地方、换一个人说,兴许还能没多大的感受,可这会儿从阿凝嘴里说出来,却怎么都让刘济有些想要立刻将人压在身下,卸了那碍眼的旗袍,狠狠要了她的冲动。 这个女人……放在段淮宁身边,还真是浪费。 刘济如是想着,炙热的目光将阿凝上下扫了好几遍,而阿凝却是有意无意地瞥向宴会的中心,那里,段年站在李邱生的身后很久,半天才插上话来:“李先生。” “哦,阿年啊。”李邱生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忌讳,谁叫他们身边跟了一个灵魂当铺的人呢? 不过,段年来找他,却正是为了说说阿凝的事。 “李先生,说来惭愧,阿年有一事想请李先生帮忙。” “哦?”李邱生挑了挑眉,往边上走,跟段年单独交谈,“说来听听。” “阿年想请李先生帮忙,把那个叫莫念凝的女人,从我段家赶走。” 李邱生一听,脚步一顿,赶走那个女人?这又是唱的哪出?难道说,这个女人至今留在段家,不是段家的意思? 见李邱生不说话,段年忙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连连摇了几下头,指着阿凝的方向,道:“您瞧瞧,女人就是女人,自打那天大哥把她请来之后,她就赖在我们段家不走人了,吃喝用全是我们段家的开销,三天两头不是俱乐部就是舞厅,多少钱也不够她这么挥霍的。” 从李邱生的角度看过去,正是刘济与阿凝两人调.情暧昧的模样,这个女人,跟他第一次见到时的感觉,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 “这可是你大哥的女人,阿年啊,你这么找我帮忙,不怕你大哥找你算账?” 要把这个女人从段淮宁身边赶走,李邱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总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这李先生就放心吧,大哥也为此苦恼很久了。”段年看出了李邱生的疑虑,忙又不了几句,“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哥最近的身体本就不太好,我也是不想看大哥再因为这件事,耽误了养病的心情。还请李先生给出出主意,早点了了这个麻烦。” 李邱生忌惮段淮宁,怀疑段淮宁,大多都是从阿凝的出现而开始的,上次李小曼生病的时候,李邱生都没让专程来探病的段淮宁去看一眼,甚至只是怀疑仓库的事情都是段淮宁传统那个女人呢干的。 为了减轻李邱生的怀疑,尽可能多地获取他的一些信任,阿凝这道坎,必须想办法跨过去。 “李先生?李先生?”见李邱生定定地看着阿凝的方面,多有所思,段年不禁喊了两声,李邱生才回过神来,“还请李先生赐教,事成之后,我一定替大哥好好谢谢您。” 段年说得诚恳,李邱生就是再不相信他,也有些动容,毕竟这次要对付的,可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头大痛? “阿年啊。”李邱生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别过身子,故作推脱,“你也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我虽然想帮你,可就怕有心无力啊。” “李先生,您要是没办法,那我还能找谁去?放别人那,别说是帮我,就怕刚把她的身份说出来,人就跑没影了。还得像李先生这样有英雄胆略的人,才是依靠……” “啊!” 话没说完,就被几道女人的尖叫打断,正是阿凝和刘济的方向传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角落已经被围上了好几层的人墙,乐声也因为那一声尖叫停了下来,场面既安静、又嘈杂。 人群中间,刚刚还得意着的刘济,被人一拳头打在鼻梁上,捂着流血的鼻子,扶着座椅,嘴里又是喊疼,又是叫骂:“你他娘居然敢打小爷我!活得不耐烦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她是我的妻子 几分钟前。 “浅生,过会儿我得上去唱一场,你在后边等我。我可算怕了你了,今天这场面,咱谁都惹不起。” 对黎塘,秋倌还是不放心,这小子要么一声不吭,什么事儿都没有,要么石破天惊,一捅就是个大娄子,任谁也受不了这么一惊一乍的。 “跟你说话呢,你往哪看呢?”秋倌顺着黎塘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的正就是跟刘济暧昧不清的阿凝,“嘿哟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在这也能撞见。这位莫小姐可真行,到哪都能勾搭上几位爷……” 话还没说完,黎塘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秋倌这也才发现黎塘眼里的怒火,忙拉住黎塘,劝道:“浅生!浅生!你别冲动!” 黎塘这模样,要是让他过去,非得把事情闹大了不可,这是戚五爷的场子,不比梨花苑,出点事,谁都保不了他。 “放手。” “来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了?说好了不惹事,现在你这是要砸场子?” 黎塘也不多说,回头瞪了秋倌一眼,那眼神简直能把人给吃了,秋倌一个哆嗦,手一松,没留神,等回过神来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他娘居然敢打小爷我!活得不耐烦了?!” 刘济倒在座椅旁,手捂着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又是“哎哟哟”直喊疼,又是借着酒劲破口大骂。 黎塘哪管他,一把拽起刘济的领子,朝着他的左脸就又是一拳头,这一拳头直接就打掉了刘济两颗牙,刘济哪遭过这样的罪?疼得他是哭爹又喊娘。 “黎……琴浅生!”没几分钟的工夫,宾客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来,恐防事情越闹越大,阿凝忙上去拽住了黎塘,“住手!” “住手?”这会黎塘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未免有些难听,“你是女支.女吗?!只要给钱,谁都能碰?!” 先是陆青,再是这个刘济,该死,到底还有多少次是他没碰上的?!狗屁的委托任务,要是她自己不愿意,笙哥也不可能逼她做这种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黎塘的脸上,阿凝浑身发着颤,紧咬着牙关,气得脸色有些发白,手掌心传来丝丝的刺痛感。 她在气什么?她这么跟男人逢场作戏,任谁看,都是个放荡的女人,可这话从黎塘嘴里说出来,却叫她心寒得彻底。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两人的身份和关系,秋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瞧见了躺那哀嚎的刘济,心里一惊——这回是真的闯大祸了。 转眼又看见对峙着的阿凝和黎塘,黎塘的脸上赫然印着几道红印。 “浅生……浅生,好了好了,别真把事情闹大了。”秋倌过去,忙拽着黎塘,想赶紧让他远离这是非的中心,要等到刘济的父亲过来,这事就说不清了。 随后秋倌又瞪了一眼阿凝,推搡了她一把后,冷笑着压低了声音讥讽道:“哼,莫小姐还真是不甘寂寞啊。” 周遭的人,都当是阿凝不守妇道,出来寻欢,被丈夫给撞上了。 “怎么回事?”段年赶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忙拽着黑叔询问。 本来让黑叔守在这,就是为了在必要时刻,帮阿凝脱身。 这个刘济是刘自州的宝贝儿子,段淮宁今后还想和刘自州继续有所合作的,所以这个刘济绝对动不得,可眼下何止是动了,就差把人大卸八块了。 “我哪知道?我听你的,在这候着,这不还没动手呢吗?那个唱戏的就突然跑过来,把刘济那小子给打了一顿,差点没把人给撕了……” 黑叔大发着牢骚,这事可怨不得他,可后面的话,段年却一点都没听进去。 这个琴浅生,哦不,是唐远宁,看来对阿凝是真的,今后阿凝再要有什么行动,必须得提防着点了。 可眼下是彻底乱套了,李邱生那边成不成是另一回事,这一来一去,打了刘济,就等于得罪了刘自州,今后想从刘自州那的得到什么海关方面的消息,怕是难了。 “琴浅生……”阿凝闭着眼强压着怒意,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又重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人,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放过我了吗?” 黎塘刚想说话,就被秋倌拉住。 这会儿,刘自州终于还是赶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倒在那,哀嚎声不止。 “谁干的?!” “爸……奏是他……介个臭小子!他……他啊哦牙欧打要了(他把我牙都打掉了)……!”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跟过来的戚五爷也是阴沉着脸,这局面一目了然,不过就是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要说这女子,还真有几分姿色,可是,在他的场子上动手,就是不给他面子,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敢打我儿子?!”刘自州跑上去就拽住了黎塘,推推搡搡,又是打又是叫人来,“五爷!你可要说句公道话!” 黎塘倒是一动也不动,瞪着阿凝,眼里的怒火不灭反增,阿凝既不解释,也不反抗的态度,让他的心里愈发地焦躁。 放过她? 他早就放过她了,所以才把那片带在了身上二十年的符,交给了白宸,他以为,没了他,还有白宸,还有笙哥,他们都会照顾好阿凝,可现在呢? 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做对过? 黎塘回头瞪了一眼吵吵嚷嚷的刘自州,刘自州一刹间被吓到,不禁噤声。 “刘先生?令公子在五爷的地界上,想要强占我的妻子,不知道这事,知会过五爷没有?”说话间,黎塘一把将阿凝揽在身边,瞥了一眼戚五爷,这位五爷倒好,一时间也并不表态,就远远观望着。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唏嘘,刘自州也觉得脸上挂不过去,他这个儿子,他最了解了,这也确实是刘济干得出来的事,可是,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他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一唔缩(你胡说)!”刘自州还没说话,刘济就跳出来,指着黎塘道,在看见黎塘的眼神后,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刚刚的那几拳头,可把他吓得不轻。(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我女人的事,不用你插手 “一唔缩(你胡说)!”刘自州还没说话,刘济就跳出来,指着黎塘道,可在看见黎塘的目光后,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刚刚的那几拳头,可把他吓得不轻。 刘济畏畏缩缩地站在父亲刘自州的身后,吐出那两颗断牙,捂着腮帮子,心里愤愤不平:“爸,我明明看见,这女人是跟段淮宁进来的,他们俩不是……” “不是什么?刘少爷的意思,是我段某的人,就能随便碰了?”段淮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李小曼,一起靠了过来。 “爸……” “你给我闭嘴!”刘济还想说话,却被刘自州喝止。 这个兔崽子,招惹谁不好,招惹段淮宁?他和段淮宁还有合作在里边呢,今天要是闹僵了,谁也讨不到好处。何况,段淮宁身边站着的可是李家的千金,他怎么也惹不起李邱生啊! 戚五爷朝着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率先走了出去。 戚五爷这一走,围观的人全都作鸟兽散,谁都不想跟那位五爷抬杠不是? “五爷说了,请您几位后院一聚。”管家等人群散开了一些,才过去招呼那几个人,“秋倌老板,您就别过去了,场子就快开了。” 秋倌有些犹豫,望了望脸色铁青的黎塘,实在担心。 要说这姓莫的小姐也真是的,发什么疯呢,跟人在这调.情?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阿凝怎么说也是我带来的,出了事,段某自当是要负责的。”段淮宁拍了拍手臂上李小曼的手,“小曼,你先去找你爸,我跟他们一起去一趟,不管怎么说,这事总得有个交代。您说是吧,刘先生?” 刘自州心中惶恐,打人的虽然是黎塘,可听下来,却是他的这个儿子有错在先,不管怎么样,都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这戚五爷到底会站在谁那边。 “不必了,人是我打的,阿凝又是我的妻子,要担责任,也该由我来。”说话的时候,放在阿凝腰上的手又紧了紧,像是在宣告主权似的,对着段淮宁耀武扬威,还刻意加重了“妻子”两个字。 段淮宁自然发现了黎塘眼里的霸占欲,难道阿凝真是他这个弟弟的妻子? “当然是由你来。”阿凝一把甩开黎塘的手,“你捅的娄子,难道还要别人替你收场?” 阿凝也是没有好脸色,这会儿眼里满是厌恶,甚至连看都不愿正眼看一眼黎塘,一个人,率先朝着后院的方向过去了。 “丫头,没事吧?”路过黑叔的时候,黑叔急得一头汗,要不是段年拉着他,他早冲过去探个究竟了。 “黑叔,过会你跟阿年他们一起,先回去吧,我没事。”阿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能算作是笑容的表情来,声音十分疲惫。 黎塘的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子里。 他明知道,她是接了委托的,做那些事,并不是她的本意,可他却当众叫她难堪,打了人不说,还说她是女支.女?! 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那么的不堪。 可他又凭什么在乎?他不是急着要跟她撇清关系吗? 那天在梨花苑的场景,直到今天,也依旧是历历在目,黎塘分明就是发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警告她,一切都结束了,婚约也好,往日的情谊也罢,全然不在了。 「不论是黎塘还是唐远宁,都没有妻子,就是有,也不会是你。」 明明都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自己丢掉的破鞋,也不准别人碰的意思吗? “丫头?”连黑叔都看出来了,阿凝的眼睛里盛满了受伤的情绪,“你给黑叔说,这怎么回事?叔给你出气!” “不,我真的没事。”阿凝重新收拾好心情,过会还要去见戚五爷,段淮宁说得没错,不论怎么样,总得给出一个交代,“只是想到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有些累了。” 段年一声不吭,有些不满地看着阿凝。 “你大哥身子不好,先带他回去吧,事情因我而起,我留下,你们就都别管了。”阿凝知道段年的心思,在他心里,不管什么事,都比不上他大哥的安危。 黑叔远远就望见了黎塘,还想说什么,却被段年拦下:“你自己小心。” 阿凝走后没多久,黑叔就突然把酒杯子往边上一砸,愤愤地跳了起来。 “诶诶诶,阿年,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个浑小子问个明白,阿凝好好的一姑娘,怎么碰上他就没什么好事?……” “黑叔,黑叔……”段年的力气比不上他,只能生拉硬拽,还一边劝着,“黑叔,阿凝也说了,没事,你就别瞎掺和了,到时候事情越闹越大,反倒是给阿凝添麻烦!” 段年是真怕黑叔这个暴脾气,真要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几头牛都拽不回来。 “可……” “哎呀,没什么好可是的,你没听阿凝刚刚说吗?我大哥身子不好,出来的时候,你也瞧见了,咱还是快点把他带回去,别给阿凝在这添乱了!……” 段年还不知道黑叔这个人? 他要是真跟那个琴浅生理论去了,非得打起来不可。 “好了,好了,走吧。我听说那边的戏台子要开场了,你不是说爱听吗?你要实在坐不住,就去听戏去,我去找大哥,咱一会就先回去。”段年走出去两步,不放心,又回头补了一句,“你要相信阿凝。” 后院里,刘自州带着儿子过去的时候,却只见到了管家一个人在那候着。 “刘先生,不巧得很,这戏刚开场,偏偏又是五爷最爱的一出,您二位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先等等,喝点茶,醒醒酒。” 管家话里有话,刘自州也明白,戚五爷这是故意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谁叫他们不识好歹,在五爷的家里闹事? “这哪能想起,能进五爷的院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刘自州看了自己那个一身酒气的儿子,脸上还挂着彩,气就不打一处来,“打我儿子的人,还有那个女人,他们两个上哪去了?” “刘先生还有闲情关心他们俩?倒不如趁五爷不在,先掂量掂量,待会儿怎么跟五爷交代吧。” “说得是,说得是。”刘自州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中不平,不就是姓戚的养的一条狗吗?居然也敢这么作威作福!(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妒火 虚惊一场,五爷终究没把黎塘和阿凝怎么样,反倒是替他们摆平了刘自州这个麻烦,要说刘自州父子也是倒霉,撞上的对手,偏偏得了五爷的喜爱。 “莫念凝!” 离了戚五爷的视线,阿凝立刻就像躲贼一样躲着黎塘,匆匆逃出了戚宅,黎塘本被秋倌拉着,一个晃神发现不见了阿凝,也忙追了出去。 黎塘的左面颊上还赫然印着巴掌印,阴沉着脸,他喊了一声后,阿凝反倒跑得更快了,出了戚宅,就差没踢飞了脚上的鞋。 “站住!”黎塘是真的怒了,上来就扣着她的手腕,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挣脱不开,“跟我回去。” “放开!”莫念凝扬起手就又想打上去,可看见之前的印子还在,不禁收住,只是推搡着,“跟你回去?回哪?我凭什么跟你走?” “那你要去哪?段家?还是去找刘济?还是说,你还有别的男人?”显然黎塘还没从刚刚的愤怒中走出来,红着眼,步步逼近,“莫念凝,你就非要这么下作?” 他要是知道阿凝会变成这样,他说什么都不会撒手。 阿凝跟着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无路可退,攥着拳头,隐忍着,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下作?是啊……我就是下作!你才知道吗?”阿凝嗤笑了一声后,没等黎塘发作,就又继续道,“明知道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我还腆着脸贴上去,担心你的死活,那时候,你就该明白,我是有多作贱自己!” 黎塘心里一软,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可只要想起阿凝跟刘济调.情的场景,他就止不住地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刘济给撕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抿着唇,额上暴着青筋,拽着莫念凝就走,从今天起,他绝不能让阿凝再留在段淮宁身边。 “你干什么?还没疯够吗?!”阿凝强行推开了黎塘,眼睛早就红了,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没让它掉下来,咬着牙,愤愤道,“自己丢掉的破鞋,被别人穿了,就算是早就厌弃了的,也想要霸占回来……黎塘,你可真叫我恶心!” “恶心?”黎塘掐着她的下巴,凑过去,“那你呢?你不恶心?你这张嘴被多少人咬过了?还有你的人,被多少男人骑过了?!陆青?刘济?还有那个姓段的,你是不是也……!是不是……?!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段的也早就……!” “呸!”黎塘的话,越说越难听,阿凝一口啐在了他脸上,“黎塘,你记清楚了,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要怎么过,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莫念凝没有否认,黎塘就当是他猜对了,阿凝真的跟那么多的男人……做了那档子事! 他气得简直就要发疯,脖颈涨得通红,眼神里透出来的怒意简直是要喷出火来,怎么会这样?白宸呢?白宸不是说会照顾好阿凝的,就是这么个照顾法的吗?! 他们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愿意收一收自己身上的刺,这么些年,都这么过下来了,可却没有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让彼此的心,彻底被伤得粉碎。 夜风穿进巷子里,轻舞着她的头发,一丝丝地拂过他的面庞,一瞬间,让他错以为是阿凝的手,轻抚过了他的脸。 “阿凝……” “放手。”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他是真把她伤透了,要不,她怎么会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了? “别哭。”黎塘的手拂过她的眼角,指尖的湿润提醒着他,他刚刚的话,有多过分,有多伤人,可那都是气话,他只是……他只是在嫉妒。 莫念凝的身体又开始了微微的颤抖,他究竟想要她怎样?先是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事后却又做出这样一副模样。 她是真的不明白,也是真的怕了…… 稍稍冷静过后,黎塘轻叹了一声,圈过阿凝,缓缓地收紧了双臂,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阿凝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才能知道,这不是他的幻觉。 他的脑袋埋在阿凝的颈窝里,深深地嗅着属于她的味道,淡淡的酒味顺着他的呼吸扑出来,热乎乎的,打在阿凝脖颈处的肌肤上,有些发痒,时间久了,先前僵硬的身子也慢慢放软了下来。 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暴风雨后的短暂平静,总是让她分外地迷醉,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像陷入爱河的一对男女一样,紧紧相拥,那该多好。 “……阿凝,我们成亲吧。” 等莫念凝听清了他的话时,浑身一颤,脑子里“轰”地一声,如梦初醒,愣怔着表情,就把黎塘推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黎塘一早就发现了莫念凝想要逃跑的念头,手里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目光坚定,也不啰嗦:“阿凝,成亲。” “你放开!” 她在怕什么? 烧了符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素萱和黎塘之间做出了选择。放下了素萱姐,不就是为了跟黎塘在一起吗?现在可以如愿以偿了,可她又在害怕些什么? “我不会再放开了。” “……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怎么?不嫌我脏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先前争吵的话题。 “我不在乎。”这话说得违心,却也是发自真心,他在乎的,是阿凝的将来,至于现在,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在他心里的位置都无人能替代得了。 明明是情意绵绵的话,可如今在莫念凝听来,却是仍旧是一种讽刺。 “可我在乎。”他始终还是不相信她的,还是把她当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唯独黎塘就是不行,“黎塘,你觉得你现在是在可怜我、施舍我吗?你不信我,凭什么娶我?” 黎塘没声了,只是盯着莫念凝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些什么,可他看到的,除了受伤,只有受伤。(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我们成亲,好吗? 黎塘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寻找到一丝的爱意,可看到的,除了受伤,就只剩下受伤。 阿凝也望着他,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不知道还能再期待着些什么。 他说她脏,不信她,不爱她,却又说要娶她,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你要我滚,我滚了,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莫念凝紧握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里,渗出了丝丝的血,却似乎毫无察觉,“成亲?我们吗?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了?你说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可能!……” 黎塘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再吵下去,一把捞过她的后脑,冰凉的唇覆上去,含住了她的嘴,再倔强的话语都在此刻被画上了句点。 “你放……唔……放开我……放……” 越是挣扎,黎塘放在她腰上的手就收得越紧,绝望的吻,因为彼此的呼吸而炙热起来,渐渐地,阿凝不再反抗,双手垂在身侧,任凭黎塘肆意地掠夺着,睫毛微颤,空洞的眼眸里,最终滑下一串串的眼泪来。 直到嘴里有了一股腥甜的味道,黎塘才放过她,放轻了动作,轻咬着她的唇瓣,很久,离开了她的微微红肿的嘴,才发现怀里的她,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阿凝哽着嗓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似呢喃似叹息,绝望而疲惫:“……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是你,现在胡搅蛮缠的,也是你……黎塘……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能满意?” 心疼……看见阿凝这样,他的心里,莫名地一记抽痛…… 黎塘轻轻捧起她的脸,理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停地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吻着她的眼泪、她的眸子、她的鼻尖、她的嘴角……那些本就该属于他的香甜。 “……我们成亲。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黎塘放软了声音,在她的额头留下深深的一吻,“留在我身边,好吗?” 他是黑暗里的鬼影,本不配拥有爱,为了复仇,他丢弃灵魂,抛弃一切,可唯独她,他放不下。 总有一天,他会死,他明白,他死在自己选的这条路上,可至少当他还活着的时候,不希望看见莫念凝受到伤害。 如果白宸没办法保护她,那他就自己来,把莫念凝圈在自己的可以看见的地方,小心地保护起来,给她想要的一切,让她无忧、让她幸福。 可他哪里明白,莫念凝受到的伤害,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他给的? 他离开,阿凝伤过一次,现在他又想回来,回来干什么?他们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没错,过去的十年里,因为素萱的死,她耿耿于怀,怨恨着、痛苦着,不曾一次想过,要彻底和黎塘撇清关系,可十年下来,她什么时候狠下这个心来? 可黎塘呢? 一声不吭,离开了铺子,把符给了白宸,甚至连见她一面,跟她说清楚,都不愿意,就这么彻底地、决绝地抛开她了。 那她的坚持、她的恨、她的爱……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不好……”莫念凝咬着牙,艰难地牙缝里蹦出那几个字来,“我不愿意……!” 这无疑又是激起了黎塘心底的怒,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莫念凝的不愿意,总让他觉着,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男人。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把符给了白宸,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阿凝能明白白宸的心意,接受白宸,让白宸好好照顾她,这样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难过。 但这样的事,一旦真的发生了,他却是嫉妒得简直要发疯。他后悔了,那天他就不该推开莫念凝,就该把她留在身边,牢牢抓紧,死也不松开,哪怕只剩下一天的光阴。 “由不得你。” 黎塘不由分说,将人扛在了肩上就走,也不管莫念凝的叫喊。 经过这么一遭,他唯一看清的就是,爱这种东西,本就是自私的、霸道的。他爱的人,只能由他来疼,就算是伤害,也只能由他来给。 黎塘把她带去了一间地下室,那里很小,很暗,却让人安心。 这里,阿凝认得。 当初为了躲避李邱生的那些狗腿,黎塘就把她关在了这里,一个人替她承担了一切,受了伤、挨了罚,险些连命都没能保住。 时隔数月,故地重游,这里依旧是一尘不染,她竟然有些怀念起那时候的黎塘来。 那时候的黎塘,不论她怎么怨恨,怎么打骂,都统统接受,一味地包容她,哪怕并不是因为爱她。 在她的意识里,黎塘之所以能够忍受她的无理取闹,都是因为杀了素萱而产生的愧疚和亏欠,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觉得歉疚了,那么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她把自己的心意包裹起来,藏在心底,封印着,告诫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恨这个人,就是为了折磨这个人,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素萱姐再也不是他们之间的那条联系,他们之间的婚约也没了,她要怎么重新定位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 “我给不了你三书六礼,也没有办法承诺你,一定能陪你到老……”黎塘说着,突然自己发笑起来,“你要说我无耻,我也认了。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阿凝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来,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到来的那一天,为什么心里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 “放心,我不会碰你,等我死了的那天,你就能解脱了,你可以去找一个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人,但至少现在,让我来守着你……” “啪!” 一巴掌狠狠地抽了上去,在原先的五道红印子上面,又加深的一分:“黎塘,我是什么?你想要就能要,不想要就能随随便便扔掉的东西吗?”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肆虐。 她想,一定是她上辈子欠黎塘太多,所以这辈子才会因为他留这么多眼泪,伤那么多次的心。(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温存迷醉,终当清醒 她想,一定是她上辈子欠了黎塘太多,所以这辈子才会为了他流这么多的眼泪,伤那么多次的心。 “你要是真心想娶我,就陪我一直走下去!哪怕我死了,你都不能有事!”莫念凝拽着黎塘的领子,仰着头,“你听到了没有?就是我死了,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 黎塘只是抱着她,眉间紧蹙,轻轻地叹息,他是真心想娶她,可阿凝要的承诺,他却怎么都给不起,他只是想在自己还在的时候,能有那个资格照顾她,不让她有任何的危险。 阿凝的额头抵在他胸口,无声地啜泣,黎塘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安慰:“好,活着,我一定好好活着……” 打也打了,哭也哭了,再难听的话也听了、骂了,第二天的时候,阿凝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是依稀记得有个人一直抱着自己,轻轻拍着自己的背。 这地下室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空荡荡的,若不是这个地方到处都有黎塘的影子,她一定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轻轻关上地下室的门,一个人,出了巷子,在街上晃来晃去,不知道该去哪,又能去哪。 回段家? 不,至少现在,她还不想过去,昨晚上的一遭过后,她只觉得心力交瘁,暂时还没有力气在人前伪装自己,尤其是那姓段的两兄弟。 不知道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走回了灵魂当铺的门口,停在那,站了很久,却也不进去,只是看着雕花的大门,眼神有些空洞,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咦?阿凝姐姐!”院子的檐上,狗蛋儿坐在那,两条腿一晃一晃的,看见阿凝在下面,忙挥着手打招呼。 “快下来。”这么高的地儿,他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要是摔下来,非得摔折了一条腿不可,“小心点儿。” “阿凝姐姐!”这段时间在铺子里,日子怎么说也比当初在关林村要好过多了,吃好喝好了,也是挺白净的一个小子,“姐姐你穿得这么漂亮,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莫念凝揉着狗蛋儿的脑袋,这孩子年纪小小,就这么会说话,长大了还得了? “笙哥他们都在里面吗?” “在呢在呢!”狗蛋儿不由分说,就拖着阿凝的手往里边走,“他们要是知道姐姐你回来了,一定很开心。” “别,我还有事儿,就不进去了。”说着又捏了捏狗蛋儿的小脸蛋,“你要听笙哥和你白宸哥哥的话,知道吗?” “恩恩,知道。可是……”狗蛋儿皱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阿凝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黎哥哥,他们说黎哥哥就在这里,又不许我出去找……” “我……”阿凝顿了顿,不禁撒谎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这样吧,如果我见到他了,让他回来找你,好吗?” “好!那姐姐你不许骗我,姐姐也一起回来,院子里的槐花可好看了,再过一段时间,就看不到了。”狗蛋儿滴溜着小眼神,这什么什么当铺的,什么都好,就是太无聊了,连陪他玩的都没有。 “好。” 她现在心里很乱,想进去找笙哥,可又有些怯于开口,思来想去,还不如不要让笙哥知道,替她担心。 告别了狗蛋儿后,莫念凝就直接回了段家。 “莫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一回去,就看见兰婶急冲冲的,“你在外边一夜,大少爷担心你出事了,一大早,就让黑叔和二少爷都出去找你了……怎么了,这眼睛肿的,是不是在外边受委屈?哭了?” 莫念凝低了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违心的笑来:“没事,昨晚遇到了些麻烦,在外边没睡好,现在好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兰婶也不是多话的人,实在不想说,她也就不去追问,“那莫小姐,你上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告诉大少爷。” “不,兰婶,你忙你的,我去吧。”放着契主不管,一夜未归,还反过来要契主担心她,她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段淮宁的房门没锁,莫念凝过去敲了两下,得了应允才进去。 来之前,莫念凝稍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看起来不至于那个落魄、没精神。 “段先生。” “回来了。”段淮宁只是目光动了一下,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盯着她看,“想不到莫小姐原来是琴浅生的妻子,这事,杜先生知道吗?” “知道。”事到如今,有些东西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倒不如往直白了说。 段淮宁见阿凝不否认,心里却是起了另外的打算,琴浅生是他的弟弟,这不会错,可他绝不会答应自己的弟弟,跟这样一个与鬼怪沾边的女人在一起。 他这个弟弟,吃了太多的苦了,他不能再让这个女人,伤害到自己的弟弟。 “段某倒是没听说过,从灵魂当铺出来的,居然能跟普通人结婚。” 这话说完,倒是换莫念凝有些诧异了。 之前黎塘受伤,从思过阁出来,不就是这段氏两兄弟出手救的人吗?难道说,当时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黎塘的脸,以至于现在,竟然都不知道黎塘跟她一样,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黎塘要做的事,一定很危险,现在他有这样一个身份做掩饰,再好不过了。 “正因如此,我跟那个琴浅生已经断绝关系好些年了。”阿凝微微蹙着眉,“段先生这样打探我的私事,不知所为何意?” “没什么,段某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原来灵魂当铺出来的人,也都是有感情的普通人。”段淮宁打量着阿凝,半天才站起来道,“我们闲话少叙,昨晚的事情闹得很大,但是结果却是出奇地好。” 昨晚阿凝被叫走后,李邱生居然主动找上了段淮宁,一开始只是想确认一下段年说的,是不是真的,再者就是,姓李的想看看,他段淮宁是不是真的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留下阿凝在段家,还是另有目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红颜祸水 虽然出了一场闹剧,但昨晚李邱生的反应,却是出奇地好。 一个处处留情、贪慕虚荣的女人,如果没有人因为她起争执,那才叫不正常。所以黎塘为了她,和刘济在戚五爷的场子上大打出手,反倒令李邱生觉得,这个莫念凝也不过如此。同情起段淮宁这个冤大头来。 “但是。”段淮宁话锋一转,“刘自州父子那边,戚五爷未必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今后没办法合作事小,就怕刘自州会反过来找他的麻烦——多一个敌人,就多一份危险。 段淮宁点到即止,没把话说话,就停下,莫念凝却蹙着眉道:“段先生是要我去讨好刘济?” 事情是她搞砸的,理应由她来善后,可光是跟刘济逢场作戏,就已经够让她嫌恶的了,别说要她真的出卖自个儿,去讨好那个酒囊饭袋了。 何况,这要是再让黎塘撞见…… “这倒不必,段某只是想让莫小姐想办法,让阿年接替了刘自州的位置。”不能为己所用的,就要一一除掉,以绝后患,原来段淮宁是这个心思,“至于莫小姐想用什么方式,段某概不过问。” “我知道了。”莫念凝扭头就走,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来,“段先生。” 段淮宁正好也在看着她,愣了一下神:“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想再提醒您一声,灵魂当铺做生意,付出的和得到的,必然要是等价的。您的野心有多大、您的灵魂有多大的价值,直接就决定了您可以得到多少的帮助。如果有一天,您需要的,已经超过了您可以得到的……契约会自动结束。” 说到这,莫念凝顿了一下,望着段淮宁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感情。 “会怎样?” “我会立刻取走你的灵魂,不惜一切代价。”语毕,她浅浅地鞠了一躬,便径直出了房间。 段淮宁是个有野心的复仇者,他要的结果,不是李邱生的死,而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可这比让李邱生死,难上了千倍、万倍,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大把的时间,更免不了要牺牲很多条性命——这注定是一条用鲜血和阴谋铺展开来的路。 “不惜一切代价,反目成仇吗?……”莫念凝走后,段淮宁靠在沙发上,仰着头,有些失神,嘴里依稀呢喃着些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真把这个女人当成是自己人,也会觉得舍不得了吗? 段年和黑叔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从兰婶嘴里知道,莫念凝回来了,黑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段年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哼,这位大小姐,可真会折腾人。” “诶,阿年,你说什么呢?”黑叔一听这话不太对劲,刚追过去,段年就躲进了屋里,“臭小子,你这叫说的什么话?” 兰婶只是在厨房里忙活着,瞧外面的气氛不对,望了望手里的菜碟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喊大家伙下来吃午饭。 “吃饭吃饭!兰婶你也别管他们,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黑叔天没亮就跟段年两个人出去找人,在外边找了一早上,可算是饿坏了,自顾自就坐在饭桌上,直招呼兰婶过去。 “就你心大!”兰婶气呼呼地把碟子往桌上一砸,有些担心地看着楼上,半天才叹着气摇了摇头。自从那位姑娘来了家里,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没的消停。大少爷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也难怪二少爷要置气。 都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莫小姐长得是漂亮,可惜却也是个祸害。 外面正午的日头正大,白晃晃的,直晒的人心浮气躁。 梨花苑内也不消停,昨晚黎塘在戚宅打人的事,早就传开了,他一早回去,自然就是领罚去的。 “怎么着,才成了角儿,就找不着北了?”赵班主坐在那,手里拿着一把戒尺,语气听上去有些尖酸刻薄,“为了一个下九流的女人,打了姓刘的少爷,跟五爷作对,浅生,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下九流。”黎塘也不替自己做什么辩解,可就是听不得有人这么说阿凝,“昨儿是我冲动,您只管罚我吧。” “好!”赵班主突地站起来,指着祖师爷的牌位,“跪下!” 黎塘兀自跪下,挺直了后背,默不作声。 “我叫你丢人!”赵班主扬起手里的戒尺,就朝黎塘的背上打了下去,黎塘却只是咬着牙,吭都没吭一声,可他越是这样不服软,赵班主打得就越是狠,“我叫你顶嘴!我叫出去惹是生非!……” 要说这赵班主也真狠,在黎塘背上,狠狠抽了大半个小时,累得没力了,才停下,嘴里还不饶人,咋咋忽忽的,怎么着,明面上,黎塘也是他的徒弟,是他梨花苑的角儿,这么个糟践法,要是打残了,还怎么唱戏? “你说!你认错不认错?今后还敢不敢这么胡来了?!”赵班主喘着气,手扶在腰上,气得不轻,脸红脖子粗的。 他怎么说也就是个开戏园子的,什么时候敢跟那些个爷动手了?就算仗着背后有人,也不能这么任性妄为的! 大半个小时下来,赵班主怎么也打了百来下了,黎塘却始终没出一点声,咬着牙,忍着痛,嘴唇发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可就是不服那个软。 秋倌早就觉得,就黎塘这样的性子,迟早得吃亏,可不,这就吃亏了! 服个软,认个错,说两句中听的话,怎么了?让师傅把这气给消了,不是对谁都好? 赵班主看黎塘依旧没个认错的样子,更是一股气涌上来,扬起手里的家伙来:“我让你不认错!……” “师傅!”这一下没打下去,被秋倌冲进来抱住了手臂,“师傅,不能再打了!再打,浅生都该废了,这还怎么唱戏?” “废了好!废了,就不能出去丢人,为了那些个下三滥……” “她不是下三滥。”黎塘说了这大半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却依旧是这么不肯服软。(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她不是下三滥 “废了好!废了,他就不能再出去丢人,为了那些个下三滥……” “她不是下三滥。”黎塘说了这大半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却依旧是这么不肯服软,“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下三滥。” “你……!”赵班主气得不行,扬起手里的家伙就又要打下去。 黎塘的背早就被血水浸湿,要不是穿的黑色的唐装,早该是猩红一片,可他就是不肯松口,死咬着牙关,愣是不肯服软让步。 秋倌抱着赵班主的手跪下,急得就差没哭出来:“师傅!师傅!不能打了!再打下去,他真该没法活了!”转而又别过头,哀求似的,朝着黎塘低声道,“浅生,你就认个错,服个软,疼就喊出来……就当我求你了,你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啊!浅生!……” 可黎塘就是不说话,闭着眼,面色惨白,左脸上昨晚被打的红印子还赫然印在那。 “你别劝他!他还唱什么戏?他心里压根就没戏!”赵班主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拗的人,就是秋倌这么嘴硬的,在挨了十几二十下后,也都忍不住求饶。 赵班主推开秋倌,扬起手里的家伙,朝着黎塘早就伤痕累累的后背,狠狠打了下去,黎塘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 “你以为那些爷捧你、喜欢你,是因为你唱得有多好?不是!不是!”赵班主左手指着黎塘的鼻尖,看着黎塘脸上的红印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你这副好皮相?!可你倒好啊,连这皮相都不要了,那你还能有什么出息?啊?!” 赵班主越说越气,浑身都发着抖,秋倌在梨花苑二十多年,就没见过师傅这么动过怒,跪在地上,抱着赵班主的腿就道:“师傅!师傅!您消消气!……不能打了!不能再打了!五爷器重浅生,不跟咱计较,可您要是现在再把浅生打坏了,不就是不给五爷面子?师傅!” 赵班主也不糊涂,听见戚五爷的名讳,手里扬着的家伙,才慢慢放了下来,可又觉得气不过去,胸口闷了一股浊气。 “……好,好!”一脚踢开秋倌,将手里的家伙甩在黎塘面前,重重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好啊……你们师兄弟俩倒是情深,合起伙来对付师傅,师傅老了,管不了你们了!” “师傅,秋倌不敢……” “不敢?你秋倌老板有什么不敢的?”赵班主这会儿又对秋倌迁怒过去,跳起来,说的话,愈发讽刺起来,“有五爷给你撑腰,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出了门,想攀高枝就攀高枝,你们俩把戏放哪去了?要我说,都别唱了,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也好省心!” 秋倌也不说话,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副可怜的小模样。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看热闹的,赵班主见他们俩都不做声的,又指着外面的人气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练功去!待会我亲自抽查你们,谁要敢给我出错,都不用吃饭了!” 语毕,又朝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哼了一声:“你给我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知道错了,才准走!” 秋倌见赵班主走远了,才敢过去拽黎塘起来,可黎塘却一动不动,还真就乖乖地跪在那,而他衣服的后背被血浸湿了一大片,秋倌都不敢想象,衣服底下是怎样的触目惊心:“浅生,你快起来,师傅只是一时气极,没想真让你死磕在这!” 赵班主只说让他自己想明白了再走,就是网开一面,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跑了,哪还真像木头似的跪在这? 这个死心眼……! “浅生!浅生!你快跟我回去,你背上的伤,再不上药,就真好不了了!”秋倌跪在黎塘身边,又气又急,伸出去的手,又怎么都不敢碰他后背上的伤,“你说你这是何必?师傅在气头上,不管说什么,你只管说是就好了,你可倒好,非要和他对着来!……” 黎塘忍着背上传来的痛,只感觉整个后背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会儿,别说是说话,就连呼吸都几乎花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不妥协,他不服软,是因为一旦认了,就等于是同意了赵班主说的,莫念凝是个下三滥的女人——他是不会认的。 昨晚上,他确实是这么骂过,可那都是气话,他绝不允许除了他之外的人,说阿凝的一句闲言碎语,哪怕是臆测也不行。 秋倌拉扯了半天,黎塘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眉间的沟壑愈来愈深,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密集,脸色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好!你不起来!我去找那个女人来!让她看看,你是怎么为了她,往死里糟践自个儿的!” 秋倌刚爬起来,拔腿就要走,黎塘就猛地抽出手,拽住了秋倌的手,很久才咬着牙,艰难地蹦出几个字来:“……别去,别告诉她。” “好,好!我不告诉她,我也不去找她,可你得跟我回去,不管你认不认师傅说的那个理儿,你得先把命给保住了!”秋倌矮下身子来,抓着黎塘的那条手臂,“你听好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第一个跟那姓莫的没完!” 秋倌说到做到,黎塘要真因为这事,今后落下什么隐患来,他绝不会轻易饶了莫念凝。 要换了平时,秋倌说这种话,黎塘肯定是要急了,可现在,他连警告秋倌的力气都没了,任凭秋倌把他拉起来,往外边走。 对,他应该要活着,他的仇还没报,而且,他也答应过阿凝,会好好活着。 黎塘浑身的力气都压在秋倌身上,秋倌有些承受不住,手是一丁点儿都不敢碰他的背,生怕给他再增加些痛苦。 突然,压在身上的力轻了不少,秋倌扭头看,发现是小楼,以为小楼是来落井下石的,还没说话,就被小楼抢先:“你用不着谢我,浅生要是出了事,保不定咱梨花苑也要跟着遭点殃。” “呵……我道黄鼠狼怎么会给鸡拜年呢,原来还真就是目的不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他的劫 “呵……我道黄鼠狼怎么会给鸡拜年呢。” 秋倌嘲讽了一句,也不拒绝小楼的帮忙,两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黎塘扛进了屋里。 “啧……”小楼看见黎塘被血浸湿的后背,不禁皱着脸,做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的背都隐隐觉得疼。 秋倌的手有些颤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会儿,黎塘后背上的伤,已经是血肉模糊,衣服全都黏在上面,轻轻动一下,就会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要么就给我出去,要么就别愣着。”秋倌也不回头,拿毛巾过来,给黎塘擦着他额头的汗。 怎么说,从辈上讲,小楼同样也是黎塘的师哥,师弟被打成这样,师哥自然会有些心疼。 小楼也二话不说,从一边拿来了剪子,轻轻提起黎塘衣摆的一个角,沿着被黏住的伤口附近,就直接把这黑色的唐装给剪了开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秋倌颤着手,想试着把伤口和布料分开来,可他刚动一下,就听见黎塘一声闷哼,忙吓得又松了手。 “要不……还是送医院吧?”小楼见他这战战兢兢的模样,自己同样也下不去手,退在一边提议道。 好好的一个角儿,被师傅打了,还被送进了医院,先不说外面会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光是五爷那,就交代不过去。 “不行。”秋倌咬了咬牙,跪在床边上,对趴在那皱着眉、闭着眼、一动不动的黎塘道,“浅生,你忍忍,一会就过去了。” 语毕,秋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提起一个角,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他动作小,黎塘没感觉,这一回,黎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头扭向靠里的一边,死死咬着牙,苍白的脸上顿时又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等到整块布料揭下来的时候,秋倌往后一仰,坐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能惊呼出来,而他手里的那块布料,竟然还在滴血。 连站在一边看着的小楼,都被黎塘后背的状况吓到,下意识地倒退了一大步。 不出所料,黎塘的背上,血肉模糊,殷红色的血不断地往外渗着,布满了整个后背,顺着他的身体,滑在床榻上。 而更叫人心惊的,是他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那道近三指粗的伤疤,竟然几乎横穿了他的整个背,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伏在那,丑陋至极。 到底是什么样的遭遇,才会留下这样可怕的伤口?! 浅生他……过去到底糟了多少的罪? 秋倌愣怔了半天,心里哪里只是心疼可以形容的?从地上爬起来,端来了清水,细细地清理着黎塘的后背,伏在床榻上的人,不时地颤抖两下,似乎是在隐忍着疼痛。 见小楼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被吓住了,秋倌冷哼了一声,把手里带血的毛巾直接就扔在了他怀里:“穆老板您金贵,这里就不劳您大驾了!” “我……”小楼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情再跟秋倌争锋相对,人都快咽气了,还唧唧歪歪个什么? 抓着手里带血的毛巾,小楼咬了咬牙,过去推开秋倌:“就你这么做法,不把浅生害死就不错了!起开!我来!” 他唱的是武生,自小练功的时候,就没少受过伤,磕磕碰碰的,虽然没黎塘这么严重,可也总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偶尔还破点口子,处理起伤口来,总比秋倌要熟络一些。 整个房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秋倌见帮不上别的,只能替黎塘擦擦汗,给小楼递递东西,小楼则是屏着呼吸,凝着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从清洗伤口到上药包扎,足足花了好几个小时,而伏在那的黎塘,至始至终一声不吭,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忍着痛不说出来。 小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见秋倌一脸担心地待在那,一动不动的:“你也别在这待着了,让他一个人休息休息,师傅那,我就不去交代了。” 赵班主前脚才出去,秋倌就拖着黎塘走人了,话虽是这么说,师傅是默许的,可总得要交代一声。 小楼能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简直不像是他的作风,自然不能再要他去找师傅交代。 “今儿这事,算我秋倌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是看上什么东西了,只管跟我说,什么样的,我都给你弄去。”秋倌压低了声音,忙拽着下楼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谢你,今后你要再敢挤兑我,我也找打不误!” 小楼这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又不是帮的秋倌,秋倌这小子积极个什么劲? “别!秋倌老板,您也别跟我瞎大方,我小楼还不至于这么落魄,要您给我置点东西。再说了,我帮的是我师弟,跟您可没什么关系。” 说着,嗅了嗅身上的血腥味,皱着脸,冷哼一声,扬着下巴就走了。 “呵……我还不稀得给你置点呢!”秋倌暗嘲了一声后,望了望关上的房门,才下了楼,跟师傅去知会一声。 他也明白,师傅不过是气急了,没真想把黎塘给打出毛病来,谁还能跟钱过不去?何况,黎塘的底子确实不错,是成角儿的料。 这会给师傅一个台阶下,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哩…… 屋子里,秋倌和小楼走后,又只剩下黎塘一个人,他微微眯着眼,背上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光是忍耐,就几乎换光了力气,目光看起东西来,有些模糊,只是这感觉似曾相识,前不久才刚刚糟了相差无几的罪,而且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或许,她就是他的劫吧……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没想到,他黎塘也有这么一天,一个只为了复仇而活下来的鬼影,居然会奢求那样的东西。 那么,她现在在哪?还会留在那个小屋子里吗? 不,不会……她一定是走了,回那个姓段的身边去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段淮宁是她的契主,他该相信她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借刀杀人 黎塘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有一点能清晰的是——他在想她。 人在遭受病痛的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脑子里想的,常常就是那个最在乎的、最希望陪在身边的人。 只可惜,那个人不会来,而且,他也不希望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浅生?你醒了啊,好点没?饿不饿了?”直到傍晚的时候,秋倌才回来,发现黎塘已经醒了,脸色依旧是煞白煞白的,“诶!你别起来,好好歇着,要拿什么,我给你拿。” 黎塘的上半身****着,缠满了绷带,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后背的绷带上全是血印,秋倌思量着,还得给他定时换药才行。 “不,不用。”黎塘挣扎着要坐起来,虽然只有一下午的光景,但伤口愈合得很快,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没多久,等身后的伤口结了痂,就差不多没事了。 秋倌拗不过他,把他扶正了,坐好。 “是不是饿了?我叫人给你弄碗粥去。”秋倌刚要走,就被黎塘拽住,却也什么都没说,秋倌愣了一下,才说,“你放心,姓莫的那里,我没去知会过,你安心养伤,师傅那,你也别担心,有我顶着呢。” 黎塘这才松了手,有些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谢谢。” 秋倌本想调侃两句,可看黎塘都这样了,也就没了那个心情,轻轻拍了拍这个师弟的肩膀,就又下了楼。 等秋倌一离开,黎塘就站了起来,其实他是真不要紧,这次的伤看上去挺吓人的,但说到底也就是皮肉伤,除了疼一些,倒也不至于致命,何况,他们的伤口愈合能力,本就过于常人。 要不是失血过多,身子有点虚,黎塘可能早就出门了。 为什么出门? 自然是因为心中有疑惑。 还记得前段时间,陆青还没死的时候,黎塘趁着去陆家唱堂会,潜入了陆青的房间,将陆青和李邱生做过的大烟生意的账簿记录,全都拍了下来,并匿名交到了傅书朗的手上。 傅书朗年轻气盛,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加上先前他也有过追查大烟案的经验,照理说,他在收到照片后,一定会有所行动,可现在却迟迟没有动静,黎塘自然会觉得困惑。 难道说,这个傅书朗怕了?再或者,是跟他父亲傅恺庭一样,与李邱生狼狈为奸? 黎塘如是忖度着,若要真是如此,之前想让李傅两家反目成仇,狗咬狗的计划,或许要重新做一些调整了。 捏了捏眉心后,黎塘抬了一下肩膀,立刻就扯到了后背的伤,不禁“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夜城,李傅两家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既然黎塘决定离开灵魂当铺,自己单干,就意味着得不到铺子的任何帮助,无论是情报,还是猎杀行动,都得靠他自己才行。 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他只能选择借刀杀人。 原先的计划,是想从傅书朗下手,做那根导火线,让李傅两人之间出现隔阂,互相猜忌,进而不用他亲自动手,李邱生和傅恺庭就是把互相给斗死。 这两个人,一为军,一为商,都是大有来头,要真的互掐起来,谁敢上去劝的? 可惜,这计划似乎是落空了,傅书朗在拿到账簿的全部照片后,竟然没有对李邱生做出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和李小曼两个人形影不离,李傅两家大有联姻的趋势。 “浅生。”正思量着呢,秋倌突然就进来了,黎塘下意识地回头一瞪,发现是秋倌,才又卸下眼里的狠劲来,“浅生,你怎么还站起来了,快快,坐下,把这粥给喝了。” 秋倌虽然奇怪黎塘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才躺了这么一会就能自己站起来了,但想想,之前莫念凝受刀伤的时候,在这也没待多久,就好了。 或许,这也是浅生的一个秘密吧。 秋倌如是想着,自打黎塘进梨花苑开始,他就认了,他们是一辈子的师兄弟,秘密也好,身份也罢,他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只要他这个师弟肯好好活着,别再糟践自个儿,他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哎呀!”秋倌突然站起来,急匆匆绕过屏风的另一边,拿了瓶药膏过来,“光顾着你背上的伤,把你脸上的给忘了。咱这唱戏的,可是要登台的,破了相可就难办了。” 昨晚上,莫念凝的两巴掌都抽在了黎塘的左脸,几乎是用了她浑身的力气打上去的,可不?这会都肿起来了。 这姓莫的小姐,下手也真够狠的,这么一副好皮相,差点就被糟蹋了。 秋倌嘴里嘀咕着,不顾黎塘的推脱,愣是要给他上药。 黎塘拗不过去,只好允了,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几时在乎过这张脸如何了?好与不好,还不是都一样? “对了,我听说,前阵子你在外头找了处宅子?怎么?要搬出去住?” 黎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秋倌失笑:“你这点头又摇头的,是怎么个意思?”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下这么一个小宅子,只是某天路过那的时候,听说宅子的主人要出国了,临走之前要把宅子处理了,鬼迷了心窍,进去绕了一圈。 宅子不大,但很古朴,收拾得也很干净,院子里种了桃花,虽然已经凋了,但依旧叫他想起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慨。 “怎么样?小伙子?这宅子不错吧?虽然小了点,但也是个老宅子了,地界风水都不错,价格也公道。”卖房的中年人拽着黎塘就是一通转悠,大有年轻人涉世不深、好忽悠的念头。 何况,他这宅子也确实不错,要不是着急,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出手。 “这宅子……”黎塘并没有犹豫,只是望着院子里的那一片桃树,这会儿都已经结果了,“我要了。” 就当是他冲动吧,他只是觉得,要是有一天,能在这样的宅子里,跟阿凝一起,过一天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他的造化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怎一个情字了得? “浅生?浅生?”秋倌见他失神,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肘,“我说你啊,在外头买个宅子,是要搬出去?在这住得不习惯?” “不搬。”黎塘喝了一口粥,嘴里没味儿,喝起来苦苦的,可后面说出来的话,却叫秋倌差点没被口水呛着,“……我打算接阿凝过去。” “你说那个姓莫的?!”秋倌猛地就跳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 黎塘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抬眼瞄了一眼有些炸毛的秋倌,不禁有些发笑。 “浅生,我说浅生啊……”秋倌凑过去,苦口婆心劝道,“你还嫌自个儿因为她遭的罪不够多吗?你现在还打算引狼入室,给她置办了屋子……你该不会是想跟她动真格的了吧?” 俗话说的好,劝和不劝离,秋倌他过去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总是希望黎塘能和莫念凝能好好的,该是夫妻就是夫妻,该过日子就过日子。 可现在,他后悔了,他觉得,莫念凝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谁靠近她,都得遭殃,黎塘还是早些忘了她,跟她撇清关系的好。 可谁知道,黎塘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昨晚上当着大家伙的面,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现在,又说为了那女人买了宅子,打算来个金屋藏娇……! “嗯。”黎塘将碗放回了桌子,从齿缝间蹦出了这么一个字,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晰,但秋倌已经明白了黎塘的心意。 “你可要想清楚了。”秋倌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过去以为那个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长得标志了一些,可这段时间下来,发现那女人也不是个善茬,周旋在各式各样的男人身边,怎么着,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想清楚了,能陪着她的,只能是我。” 别看他平时不怎么言语,也不怎么惹事,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秋倌后头,但是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尤其是跟那个女人有关的。 秋倌也顿时举白旗投降,他是担心,可也明白,心里一旦有了那个牵挂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被抹去,除非把整颗心都给撕得粉碎了,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才坐了那么一会,黎塘就有些坐不住了,送走了秋倌,又往床上挪了过去。 大出血过后,乏力得很,何况他脑子里还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思量着要对李傅两家实施什么样的行动,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段淮宁似乎也在对付李邱生,只是为了生意吗?如果只是为了生意,没必要找灵魂当铺做交易,出卖自个儿的灵魂。 人如若不是没有退路了,是绝不会这么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 或许,他可以试着从段淮宁身上下手。 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会波及到阿凝,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夜色降临,湿热的空气混着前面戏台子上的咿呀声,随着月光,一起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上半身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不免有些闷热,但又无法排解,只能伏在床榻上,手里拿着纸笔圈圈画画写着什么,转移注意力。 他原打算跟阿凝撇清关系,放手去做,可谁知道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这其中有他的冲动,也有他的考虑,不论如何,他都觉得,阿凝只有留在他的身边,才能让他放心。 之前被追杀也好,近来跟形形色色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也罢,他只希望,从今天开始,莫念凝只是他的妻子。 沉重的叹息声,混在夜风中,最后又消散在夜色里。 这世上什么都能被计算,可唯独一个“情”字,怎么也算不到,怎么也掐不准,一旦遇上了生命里的那个劫,那就是一辈子,躲不开、忘不掉、放不下。 莫念凝一整天都待在段家没有出去,一来,是考虑着,有什么样的手段,完成段淮宁要她做的事,二来,是由于一阵莫名的担心,害怕又会撞见黎塘。 可明明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却偏偏是她脑子里挥散不去的人,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影子……无一不再她的脑海中飘来荡去,只要她一闭上眼,就全是黎塘。 他说要跟她成亲,是不是就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为了他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做一个交代? 一定是的,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动情? 这么些年来,她是怎么对他的?除了冷言冷语,就是尖酸刻薄的眼神,只要还是个正常人,都该对她厌烦了,有婚约又怎么样?他不是说了吗? 作废了…… 从那天起,他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了…… 可他昨晚又是在做什么? 故意做出一副在乎她的样子,让她错以为是他心里有她,心里还牵挂着她,还是想要跟她在一块的。 那个吻,甚至都险些令她迷醉了,聊以为,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可黎塘后来说的话,才让她冷的彻骨。 原来,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可以慰藉的对象,等他走了、不需要了,她就能滚得远远的,才能去寻找自个儿今后的依靠。 他究竟把她当做什么了?! ……混蛋! 莫念凝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头蒙在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同样是沉重的叹息声。 可是,这一晚上,心里不好受的,又哪只是他们两个? “大哥,我进来了。”段年在段淮宁的门口站了很久,才敲了敲房门,得了应允才进去。 段淮宁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衣,桌上放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这么晚了,还没睡,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么晚了,你不还没睡?”段年丝毫不拘束,兀自就坐在了段淮宁的对面,怒了努嘴,“把东西先喝下去,养胃。” 段淮宁笑着晃了晃脑袋,这甜甜的蜂蜜水,其实段淮宁是一点都不喜欢,要不是段年看着,他估计就不碰了。 “喝光了,段少爷满意了吧?”段淮宁笑着将杯底给段年看,放下杯子后,才又换了个正经的面孔,“说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兄弟情 “喝光了,段少爷满意了吧?”段淮宁笑着将杯底给段年看,放下杯子后,才又换了个正经的面孔,“说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段年似乎有些犹豫:“你……” “哎哟,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段淮宁最恨别人话说一半了,吞吞吐吐,也不例外,他同样深恶痛绝。 段年跟他自小一块长大,情同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没什么,就想来看看你身体有没有异样,昨天不是又发病了,我得根据你的情况,给你配些药出来。”段年瞥了瞥段淮宁,把本来想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挺好的,就是有些累,可能是睡得有些少了,其他倒也没什么。” 听见这样的话,段年立刻站了起来:“那你早点睡吧,我也回去了。” “阿年。”段淮宁叫住了他,“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了?” 没想到段淮宁会突然提这件事,段年愣了一下:“快二十年了。” 还记得当年发现段淮宁的时候,简直就是瘦得皮包骨,蹲在城门口,教几个小乞丐识字,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惜出了那样的事,躲着被人追杀不说,身上还打着病…… 段年的父亲也是见他可怜,加上做医生的,总会对一些疑难杂症感兴趣,便索性收留了段淮宁,可这么多年下来了,却是拿段淮宁的病症没有一点办法。 或许,是段淮宁当年在外漂泊的时候,加重了病情,要是再早一些碰上,兴许还能有所挽回的余地。 “是十八年零九个月。”段淮宁笑着让段年又坐下,“这些年来,你们段家对我的恩情,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段淮宁只是盯着段年,半天才又道:“这么多年来,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弟弟,所以你有什么话,都别闷在心里,跟我,你还见外什么?就算你说了我不爱听的,我还能怪你?” 原来被看出来了啊…… 段年沉着脸,似乎还是很犹豫,他要说的话,都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一点证据,但不论怎么讲,无疑都会让段淮宁感到不快。 “淮宁。”很久,段年才又出了声,听见段淮宁应了一声后,才继续道,“你是不是真喜欢上那个莫念凝了?” 在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段淮宁看向段年的眼神是惊诧,而段年看向段淮宁的眼神是探究。 “怎么这么说?” 段淮宁不置可否,或许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由于自小染病,一直都是待在段家,受人看护,同龄的孩子,也就认识段年一个,加上他亲眼目睹了灭门的惨剧,给他带去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心里本就凉薄,说起来,从未有过异性的朋友。 莫念凝现在住在家里,简直就是朝夕相处,出入也都是形影不离,段淮宁难免会产生一些情愫,可那情愫究竟是不是段年所说的那种“喜欢”? 或许,段淮宁是真的不太清楚。 “也没什么,就是这么觉得吧。”段年双手微微抱拳,放在身前,长舒了一口气,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她才不过一晚没回来这边,你就急成这样……” “这有什么,要换了你和黑叔,我也一样着急。” 段淮宁不让段年再说下去,径直打断,昨晚,他确实因为莫念凝没有回来而辗转反侧,尤其是想到,这个女人,跟自己的亲弟弟居然可能是夫妻关系,他就更加无法入睡。 既然段淮宁都这么说了,就是不承认了,那段年就不好再追问下去,让他难堪。话锋一转,有说起笑来:“我们俩要是不回来,那也肯定是你指使的,给你出去跑腿的!你要是因为这个着急上火,犯了病——划不来,划不来!” “这话怎么听着像在撒怨气啊?”段淮宁也笑着打趣,“看来是我这病把你给吓怕了!就这么着着急,都能发病,那我趁早跟你回山里养病得了,在这里还不得气坏了?” “呵……你还真别说,淮宁,你要真想跟我回去,这还真就是谢天谢地了,指不定我跟我爹联起手来,再给你整治整治,你还能活个长命百岁。” 段年突然又起了把段淮宁带回去的念头,待在这个地方,百害而无一利,要是段淮宁不反对,他想就能动身,狗屁的灵魂当铺,等他们跑回了山里,看他们还怎么找。 到时候,再叫老爹给段淮宁说门亲事,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也过过普通人的生活,说不定真能有奇迹,比他们预期的,多活了好几年也不一定。 “你也别撺掇我了。”段淮宁笑道,过了一会,脸色突然又正经起来,盯着段年,“阿年,你跟我说实话,我现在的状况,还能拖多久?” 段年一愣:“说什么呢?有我在这看着,你还不放心?怎么说,我也是深得我爹真传……” “阿年。”段淮宁又打断了他,眼里满是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虽然段年万分不乐意提起这件事,但是看见段淮宁的坚持,比了比三根手指。 “三年?” “是三个月。”段年有些不忍心地打断,他甚至不敢看段淮宁此刻的表情了。 段淮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但真正听见段年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是被宣告了死刑一样。 “那我要是听你的,无论是作息,还是饮食……”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段年突然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三个月,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其中还要排除你承受不住病发时的痛苦的几率……” 段年也不知道把这事告诉段淮宁,究竟是对是错,他每天替段淮宁算着还有多少时日,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现在,要让段淮宁自己要体会那种挣扎,无疑会加重心理负担,可能还会影响身体的状况。 没等段年开口安慰,段淮宁就揉了揉眉心:“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我是来接她走的 没等段年开口安慰,段淮宁就揉了揉眉心:“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那……我回去了。”段年看段淮宁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罢了,告诉了他也好,让他自个儿心里也能有个准备,平日里也能多听些劝。 三个月? 原来,老天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么一段时日了。 三个月,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他还能有机会看见李邱生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一天吗? 还有阿年、黑叔、阿凝、他尚未相认的弟弟,他突然都觉得好不舍——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 迷迷糊糊的,段淮宁坐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实,睡睡醒醒,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下楼去了。 这个时间,兰婶也不在,整个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他也不开灯,合着睡衣,就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仰着头,揉着眉心,很疲惫,却怎么也没办法再入睡。 “大少爷,怎么起这么早?”兰婶刚下来,发现那坐了一个人,还以为家里来客人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段淮宁。 段淮宁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穿的还是睡衣,忙站了起来:“睡不着,就起来坐坐,兰婶,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好。” “大少爷。”兰婶刚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说什么,刚想开口说后面的话,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兰婶忙跑了过去,“你找谁?” “请问莫小姐在家吗?”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粗麻蓝布衣,小厮的打扮,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庞看上去还很稚嫩。 莫小姐? 兰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段淮宁给打断了:“谁来了?” “啊,大少爷,这孩子说是找莫小姐来的。” 段淮宁顿了下脚步,准备回楼上换衣服:“让他进来吧。” “不,不,先生!”那孩子突然朝里面喊了一声,“先生,我就不进去了,老板还在外头等着哩!我把莫小姐接了就走!” 接走?! 段淮宁一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你说要把谁接走?” “莫小姐,莫念凝,莫小姐。”那孩子又重复了一遍,担心搞错了人物,这一遍把那女人的名字都念了出来。 段淮宁站在楼梯上,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你晚点再来吧,现在还早,她还没起。” 这下该那个小厮犯难了,这会说起来,确实挺早的,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踌躇了几下,才又跟段淮宁打着商量:“这……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过去问一声老板,看他怎么说。” 段淮宁点点头,以示应允,可门一关上,段淮宁的脸色就阴了下来,刚刚这小厮理所当然的说腔,着实让他觉得不快,一大早就被搅和了心情,真是晦气。 当段淮宁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家里又多了两位客人,分别是秋倌和黎塘,而那个小厮就站在一边候着命。 段淮宁顿时就愣住了,盯着黎塘,一动不动,停在楼梯的半腰,不上不下,也不说话。 “段先生。”黎塘站起来远远地就喊了一声,话都是客套话,可表情却是生硬得很,“我来接我的妻子回去,这段时间打扰了。” “段先生,我也知道我们家浅生生得标志,可您也不能这么盯着瞧吧?”秋倌见段淮宁一点动静都没有,出来打趣了一声。 自打上次段淮宁去过梨花苑后,秋倌对他就一直带有敌意,要不是黎塘坚持今天就要来,秋倌担心黎塘伤没好,磕磕碰碰又出事,他才不稀得进这段家的大门。 段淮宁配合地笑了笑,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理了理衣服,才走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能给自己这个弟弟留一个好印象。 “琴老板要不在这坐一会,有什么事,等阿凝下来,一起吃了东西再说吧。”段淮宁尽可能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唯独希望这个弟弟能不要怨恨他。 黎塘背上的伤还很重,站久了也觉得力不从心,又坐了回去,脸色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穿了一件深灰色长衫,目光被稍长的黑色短发遮挡住,也正因如此,段淮宁才没发现他眼中的锐利。 这浅浅淡淡的气质,倒是跟过去的莫念凝有几分相似。 “琴老板跟阿凝是夫妻,我怎么没听阿凝提起过?”段淮宁倒是毫不见外,径直往黎塘的边上一坐,脸上始终带着温润友好的笑。 不过,段淮宁的故意示好,在秋倌的眼里看来,却是另有所图,要不是看上了黎塘,就是看上了黎塘的那个******。 “这是我跟她的私事。”黎塘的声音不大,微微勾着嘴角,言下之意是,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他这么一个外人。 于公于私,他对段淮宁都是提防的,并没有多大的好感。 段淮宁吃了个憋,也只有干笑了两声:“那是,是段某唐突了,不该过问。那……”他顿了一下,“琴老板今天来接阿凝,她知道此事吗?” 如果知道,昨晚上,莫念凝就该跟段淮宁坦白了,怎么可能等现在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才知道这么一回事? “您这说得叫什么话?”黎塘还没说话,秋倌就又嘲讽开了,“这丈夫来接自个儿的媳妇回家,难道还要提前预约的?倒是段先生,您跟别人的妻子住一个宅子里头,也不知道避避嫌。” 秋倌这么冷嘲热讽的,也当是撒了前两天的怨气,总不能只有段淮宁抓了他的把柄吧? 可段淮宁倒好,压根就不看秋倌一眼,更别说是把那些话给听进去了,他现在的注意全在黎塘身上。 二十年了,当年的小鼻涕虫,也长这么大了,要是没有那件事,他怎么会错过弟弟那过去的二十年时光,他应该要陪在弟弟身边的,应该要看着弟弟一点点褪去稚气,成为一个男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现在,思念了二十年的人就在面前,却不敢相认。(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当然是接你回家 可现在,思念了二十年的人就在面前,却不敢相认。 黎塘摸不准段淮宁一直盯着他是有什么用意,便也不理会,装作没看到,喝了口桌上的茶水,并不准备回答段淮宁的问题,何况,秋倌说的也在理。 “大哥。” 段年子在楼上就看见了下面的场面,段淮宁也真是的,不就是二十年没见弟弟吗?这么盯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变.态。 “哟,是段二少爷啊。” 秋倌这一喊,黎塘也忙站了起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段年也不拘束,过去就坐下,推搡了一下段淮宁,要他别这么失魂落魄的。 谈话间,段年才知道,黎塘和秋倌此行是为了什么,心里更加笃定了,黎塘跟莫念凝这个女人,是早有瓜葛。 可想起身边的这个段淮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年的错觉,他总觉得,段淮宁对莫念凝也有了特殊的情愫,要是真的,这可就难办了。 “原来琴老板跟阿凝的夫妻啊……”段年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凑上前去,“那我就要请教一下了,那天,我问琴老板,琴老板不口口声声说,阿凝是家兄的女人吗?怎么这会又……” “阿年!”段淮宁突然喝止了段年,不让他再说下去。 那天晚上,黎塘敢在戚五爷的场子里动手,完全不顾及后果,就该看出来,黎塘有多在乎莫念凝,说莫念凝是段淮宁的女人,这其中置气的成分该是占了大半的。 这一点,段淮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既然清楚,他又怎么可能叫他的这个弟弟难堪,甚至乎抢占自己弟弟的女人? 段年见被喝止,段淮宁的脸色也不好看,只好嘟囔了几句,就讪讪闭了嘴。 “家弟不懂规矩,冲撞了琴老板,希望琴老板不要见怪。”段淮宁倒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样。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秋倌端着茶杯,来回望着黎塘和那段家的两位少爷,虽然他知道,黎塘跟莫念凝曾经大打出手,扬言两人恩断义绝,可黎塘心里是有莫念凝的,这一点,秋倌一直都很确定。 只是,他没想到,黎塘会跟段年说那种话,说莫念凝是段淮宁的女人。 就算是置气,也不该把自个儿的女人,往别的男人身边推,这话要是让那位莫小姐听了去,保不定又得发个疯。 秋倌心里忖度着,将茶杯放下,见气氛尴尬,又清了清嗓子,才朝着楼上瞧了瞧道:“这莫小姐倒真是大小姐架子,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还真是大排场啊……” 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听在段淮宁的耳朵里,他立刻就叫了一声兰婶:“兰婶,去看看阿凝醒了没。” 虽然,段淮宁很想再多跟这个弟弟待一会,可看黎塘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太好。 “看琴老板的脸色不太好,莫不是身体有恙?”段淮宁关怀道,完全就不在意秋倌不解的目光,“阿年他秉承了家父的医术,琴老板要是不介意,可以让阿年给你瞧瞧。” “不必了。”黎塘不经思考,就拒绝了段淮宁的好意,转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解释道,“浅生位卑人微,怎敢劳烦段二少爷?” 黎塘越是这么说,段淮宁就也是心里觉得难受,他的弟弟本该是唐家的少爷,过得也本该是挥金如土的生活,哪能像现在这样,为了生计,入了下九流的行当? 唱戏? 说得难听些,不就是卖笑? 这会儿脸色那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挨打了还是受苦了? “哪里哪里,琴老板和秋倌老板光临寒舍,段某真是觉得荣幸之至,哪敢这么撺掇琴老板的?你说呢,阿年?”说着,又推了推段年的手肘。 段年暗自冷哼了一声,对段淮宁这样的表现实在是觉得可耻,不知道怎么,看段淮宁现在对黎塘的种种示好,都让段年想起老家的那条黄皮狗。 这可不是在骂段淮宁,只是实在是觉得太像了,就差没条尾巴在那直晃了。 段年也不回答,听见上面有动静,立刻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阿凝下来了,大哥你少说两句吧。” 看见莫念凝的身影,黎塘立刻就站了起来,没等她下来,就径直走到了楼梯口,仰着头,盯着莫念凝,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笑意暖暖的,有些晃眼,莫念凝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黎塘的这个笑容惊艳到了,还是因为黎塘突然出现在这里,而被吓到了,她只是站在楼梯上面,一动也不动,也不跑,也不下,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黎塘。 “阿凝不认得为夫了?”黎塘突然出声,把莫念凝的思绪拉了回来。 莫念凝这才意识到黎塘出现在这里,是多么的不妥,尤其是在听见“为夫”两个字眼时,她顿时就皱起了眉。 这黎塘发疯发到她的契主家里来了,这又是唱哪一出?他是不是非把她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无法收场了,才能满意? “琴老板。”很久,莫念凝才喊了一声,慢慢走了下来,要不是在场还有很多人在,她可能真的要发作了,“琴老板好兴致,这么一大早,就来段家唱大戏。” 莫念凝穿了一身浅蓝色过膝裙,头发被稍稍绾起,有几缕松松散散地落了下来,贴着她的面庞,脸上不施粉黛,却也是明眸朱唇,动人得很,跟那天夜里样子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清新温柔的味道。 只是,要除却那眸子里的不满和嘲讽,便更好了。 段淮宁就坐在那,也不起身,听莫念凝这么说,心里既觉得好,又觉得不好,古怪得很,不知该怎么形容,相比之下,段年倒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就差没给他放一盘瓜子在那了。 “你又想搞什么鬼?”路过黎塘的身后,莫念凝压低了声音,秀眉倒竖,眼中尽是责怪。 黎塘倒好,被当着众人讽刺,却权当没听见,一手伸过去,就揽住了她的细腰,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的各位却都能听得见:“当然是接你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替我盯紧琴浅生 “你又想搞什么鬼?”路过黎塘的身后,莫念凝压低了声音,秀眉倒竖,眼中尽是责怪。 黎塘倒好,被当着众人讽刺,却权当没听见,一手伸过去,就揽住了她的细腰,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的各位却都能听得见:“当然是接你回家。” 刚刚的“为夫”两个字,已经把莫念凝惊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在黎塘的手碰到她腰间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要闪开,却被禁锢得更紧了。 有外人在,莫念凝自然是不好发作。 “那段先生,人我就带走了,他日再来拜访。”没等莫念凝开口说什么,黎塘就兀自地跟段淮宁打了招呼,作势就要把她带走。 “等等!”莫念凝这会是真急了,这青天白日的,实在弄不懂,黎塘又是在发什么人来疯,在戚五爷的场子上打架闹事就算了,这才多久,风头还没过去,他就又跑到段家来抢人,“谁说我要走了?” 莫念凝一把将黎塘的手甩开,退了几步,跟他保持着距离,恨恨地瞪着他。 “你不跟我走,是想留在这?” “是。” 莫念凝短短一个字,落地有声,简练却伤人,谁都能发现黎塘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尤其是露出来的那对眸子里,更是染上了一层怒意。 “阿凝。”段淮宁再一次地出来打着圆场,在秋倌开口向莫念凝叫嚣之前,先叫住了她,“你还是跟琴老板回去,夫妻俩哪有两地分居的道理?” “我跟他不是……” “琴老板。”莫念凝急着解释,想要跟黎塘撇清关系,但段淮宁却不给她半点机会,矛头又指向了黎塘,“你要领阿凝回去,总也得等她把东西收拾了吧?” 莫念凝不知道段淮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到段年也同样投来要她噤声的眼神,只好不再多话。 黎塘看了莫念凝一眼,点了点头,允了下来。 本来,他是打算,不由分说,直接把她从段家接走的,可既然段淮宁这个契主都主动帮着他,他自然也得有一些让步,何况,作为契主,临别时,总会有话想交代她一番。 段年陪着秋倌和黎塘坐在楼下,看着那个小厮一点点从楼上搬下行李来,只是段淮宁和莫念凝却迟迟没有出现。 “段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淮宁看着莫念凝顿时空下来的房间,心里不由一阵感叹:“我不管你跟琴浅生究竟是不是夫妻,但是前天的事情闹这么大,就是做戏,那你们也得做足了。” “只是为了让我做这么一场戏?”依段淮宁的城府,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你要替我盯好琴浅生。” 盯好黎塘?! 莫念凝心里一惊,黎塘现在是梨花苑的角儿,旁人看来,他再厉害,那也是背后的靠山厉害。 段淮宁的目标是李邱生,可黎塘跟李邱生之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关系,他怎么就突然盯上黎塘了呢? “为什么?盯着他,是为了什么?” 段淮宁负手而立,背对着莫念凝,似乎是担心被人从眼神里看出些端倪来:“不为什么,既然我是你的契主,你只要听我的做事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记住,琴浅生的一切动向,你都要看好了。” “好。”想了想,莫念凝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段先生,如果我发现你要我盯紧琴浅生,跟契约的目的没有关系,那你应该要知道后果。” 段淮宁愣了一下,才发笑道:“你们灵魂当铺做事,都这么抱令守律?” “不是拘泥固执、不知变通,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人能得到的,和他付出的代价,都是相呼应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跟我解释那一套。”段淮宁回过头,抬手打断了莫念凝,“既然琴浅生认定你是他妻子,一定要带你走,那你就走,记住,一定要盯好他。” 段淮宁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其实,他不是想让莫念凝替他监视黎塘,而是想通过莫念凝,多了解一些黎塘,希望莫念凝能替他照顾好这个弟弟。 他现在的身份,于公于私,多不能跟黎塘有过深的私交,只能如此了。 黑叔起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厮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下面段年边上坐着的,可不就是梨花苑的那两位名角儿吗?! “阿年,这……这干什么?谁要搬走?”转眼又瞥了一眼黎塘,说句实在的,他黑叔实在是不喜欢这小子,就算戏唱的好,他也不待见,“他们来干嘛来了?” “自然是来接我们浅生的媳妇儿回家了,还能来干嘛?”秋倌说话阴阳怪气的,说起来,他也确实该气。 黎塘昨天才被那成这样,要换了一般人,非得趴着十天半个月的,他倒好,这才第二天,就忍不住了,跑来段家“抢”人。 好在这个段淮宁是个通事理的,不跟着瞎闹。 饶是黑叔,也听出秋倌的话里带着带着刺,加上听说阿凝这丫头要走,免不了心里一阵烦躁:“我还以为您二位过来府上唱堂会哩!” “哼。”秋倌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黑叔趁机拉过段年:“阿年,他们说的是真的?阿凝这丫头要搬走?” “是真的。”黑叔下手没个轻重,捏着段年的骨头,就差没把段年的骨头给捏断了,“诶诶,黑叔,你快撒手,我还指望这手吃饭呢,你可别捏断了!” “丫头人呢?”黑叔也不理会,急促追问。 段年心中暗叹,这怎么不管他的事,苦的也还是他呢? “跟我打个在楼上呢!” 黑叔这松了手,瞪了一眼黎塘,飞速地往楼上跑了过去,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自己开了,段淮宁和莫念凝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丫头,你真要跟那小子走?”黑叔瞥了一眼莫念凝的房里——空了,真的空了!看来谁都没说谎。 “黑叔,那天你也听见了,他是我的丈夫,我跟他走,也是理所当然。” 此话出口,声音不大,可坐在楼下的黎塘却听见了,嘴角莫名一勾,不管怎么样,能听见她跟别人承认他们的关系,他便是受用得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你还有兄弟吗? “黑叔,那天你也听见了,他是我的丈夫,我跟他走,也是理所当然。” 此话出口,声音不大,可坐在楼下的黎塘却听见了,嘴角莫名一勾,不管怎么样,能听见她跟别人承认他们的关系,他便是受用得很。 坐在一旁的秋倌却是什么都没听见,不禁觉得奇怪,黎塘怎么就突然笑了起来,不是阴笑,也不是冷笑,是很好看的那种笑,在黎塘脸上,那可不多见,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了。 “可他……” “黑叔。”段淮宁出来打断,不让黑叔再说下去,“既然阿凝都这么决定了,你就别让她为难了。” 黑叔踌躇了两下,颇有嫁女儿的不安感:“丫头,那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你记住了,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黑叔,黑叔我给你打得他亲娘都不认得。” “我知道了。” 黑叔和段淮宁走在前面,领着莫念凝下了楼,刚下来,黑叔就对黎塘警告道:“琴老板是吧?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那点客套,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欺负阿凝这丫头,我可对你不客气!” “阿凝既然是我的妻子,我就一定不会让她受苦。”黎塘站起来,几步过去,一把将莫念凝的手攥在手心里, 莫念凝此刻心里全是段淮宁的那些交代,根本就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也就任凭黎塘这么抓着自个儿。 “大少爷,二少爷,早饭都准备好了。”兰婶突然进来插了一句,看了看气氛还算缓和,不算太差,稍稍松了口气。 心里想着,这莫小姐走了也好,走了也许段家也能少点风浪,少点祸端。 “琴老板、秋倌老板,不介意的话,吃点东西再走吧?”段淮宁笑着提议,目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黎塘和莫念凝紧握着的手,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不太自然。 “不……” “那就先谢过段先生的款待了。”秋倌刚要推辞,谁知道黎塘却应了下来。 “浅生!你这……”秋倌压低了声音,站在黎塘身边想要责怪,黎塘的伤这会也该换药了,接了人就赶紧回去吧,还在这看人脸色,吃什么早餐呀? “没事。”黎塘也不多说,这两个字,是让秋倌放心,不要总记挂着他背上的伤,而后,就兀自拉着莫念凝坐上了饭桌。 黎塘就落座于段淮宁的左手边,这是段淮宁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弟弟一起吃早餐,过去,他一直以为唐远宁死了,可没想到,他弟弟命大,活了下来,改名换姓,获得了重生。 这样难得的机会,他自然珍惜得很,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黎塘,可在莫念凝的眼里,段淮宁的种种表现,都是另有目的,或者说,是出于对黎塘的忌惮。 至于现在的黎塘,为什么会让段淮宁忌惮,或许跟黎塘背后的靠山有关系。 “琴老板,早餐过后,不知道可否移步,段某有事想跟琴老板单独谈谈。” 面对段淮宁这样的提议,在场的,除了黑叔,所有人都皱起了眉,或担心段淮宁,或担心黎塘。 而黎塘倒是欣然接受,刚刚莫念凝时不时地朝段淮宁望,他早就心里不舒坦了。 何况,他把莫念凝接走,抛下他这么一个契主,不给个交代,是不行的。 “琴老板坐。” 早餐过后,段淮宁和黎塘早早离席,去了段淮宁的书房,留下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 黎塘拍了拍长袍,径直坐下,等着段淮宁的下文。 “琴老板说阿凝是你的妻子,不知道琴老板是不是也知道,阿凝是什么身份。” 段淮宁的意思,是想搞清楚,黎塘是不是也知道莫念凝是灵魂当铺的人,可黎塘的反应却叫他有些应接不暇。 “段先生觉得,您会比我这么做丈夫的,更了解她?”黎塘挑了挑眉毛,问道,段淮宁语塞,只是干笑了一声,黎塘接着又道,“阿凝之所以会留在段先生身边,我也大抵能知道是什么缘故。既然今天我把她接走了,自然也要给您一个交代。” “哦?不知道琴老板要怎么给段某一个交代。”段淮宁突然来了兴致,朝着黎塘靠近了一分,坐在了黎塘的对面。 黎塘冷笑:“阿凝能做到的,我也都能,今后再有什么事,你大可不必再去差遣她了。今儿我带她走,就是想叫她远离这是非中心。” “那依琴老板的意思,段某今后要有什么事,直接就去找你?” 黎塘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这反倒正中了段淮宁的下怀。 “这哪敢?琴老板可是戚五爷的人,段某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拿五爷的人开刀。” 那天晚上的闹剧,戚五爷分明就是站在了黎塘这边的,谁亲谁远,一目了然,放眼大半个夜城,谁都知道了,黎塘的靠山是戚五爷,谁要活得腻味儿了,才回去招惹黎塘。 这一来二去,黎塘还真就成了梨花苑的第二个“秋倌”似的。 “那段先生就敢拿浅生的妻子开刀?这不是笑话!” 段淮宁再一次语塞,没想到他这个弟弟,现在连说话都这么厉害了,也难怪,打小就无亲无故的,又是在梨花苑这样的地方长大,说话难免会呛人些。 “那……我们一言为定。”段淮宁干咳了一声,算是缓解了一些尴尬的气氛,“今后,段某要是有难,还请琴老板一定要出手相助才是。” 出手相助说不上,其实依黎塘而言,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之前他就私下调查过了,尤其是陆青的事后,黎塘发现,段淮宁的目标,似乎是扳倒李邱生,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想要的结果和黎塘的目标相差无几。 只不过,黎塘的目的,是让李邱生和傅恺庭一起为二十年前的事付出代价,要考虑的,自然就笔段淮宁更多一些。 此番要是替莫念凝接下这份委托,不但是顺手之举,更是能保得莫念凝的安宁。 “段先生要没有别的事,浅生就先告辞了。”黎塘站起来,微微行了一个礼,便要出去。 段淮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那种不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琴老板,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金屋藏娇 段淮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那种不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琴老板,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段先生,浅生是孤儿,无父无母,跟别说是兄弟姐妹了。” 语毕,黎塘便退了出去。 经段淮宁这么一提醒,黎塘倒是又想起来了,当年那个抛下他,自己一个人逃生的哥哥,或许他也不该怨唐远安,毕竟,在生死面前,谁都会是这样的选择。 黎塘坐在回去的车上,一言不发,秋倌以为他是被后背的伤给磨得发不出声来,一边催促司机快点儿,一边又数落道:“你说说你,非要逞什么强,回去赶紧好好歇着,别又……” “没事。”黎塘即使打断了秋倌,他才没说漏嘴。 秋倌只好瞥了一眼冷着脸默不作声的莫念凝,讪讪闭了嘴。 黎塘微微闭着眼睛,头朝着车窗那一侧靠过去,手心里始终把莫念凝的手攥着,似乎这样,他才能安心。 车窗外,人还很少,这个夜城,夜夜笙歌,狂欢了一夜后,还没有苏醒过来,放眼望去,只有三三两的小贩、工人、学生等。 莫念凝就坐在黎塘的边上,离得很近,时间久了,就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其中还掺杂了些许奇怪的味道,好像是……血腥味! 再看黎塘别过去的脸,有些苍白,刚刚在段家的时候,她就想问了,是不是他又出去认了麻烦,折腾了一身的伤。 黎塘从不爱惜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也看明白了,否则,黎塘也不会为了她去受苦受难,任她怨恨,却从不反口。 “你……” “师哥,你先回吧,我带阿凝去海棠路看看。”车突然停下,莫念凝刚要说话,就被黎塘给打断了,黎塘瞥了她一眼,侧过头去,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喷在莫念凝的耳际,丝丝发痒,“有什么话,等到了那再慢慢说。” 秋倌也识趣,自然知道,黎塘是想和莫念凝单独相处,嫌他这个灯泡碍眼了,可心里惦记着黎塘的伤,下了车,又对着车窗里交代了一声:“记得早些回来,要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末了,又瞪了一眼莫念凝,先回了梨花苑。 黎塘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莫念凝的手,心里袭来一阵莫名的紧张,那个宅子,她会喜欢吗? “这宅子是怎么回事?” 车一停下,就看见那小厮把莫念凝的行礼都往里搬。 黎塘不由分说,把人拉在身边,紧跟着也走了进去,先是一个大的院子,院子里的桃花谢了,剩下一团团绿油油的叶子。穿过一个雕花拱形门,就是屋子,地上还都是青砖铺的地。 跟外边花花绿绿的世界比起来,这个地方倒跟灵魂当铺有着几分相像,在这里,似乎连时间都是静止的,古朴、安然…… “这里怎么样?”黎塘看着四处张望的莫念凝,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听见不满意的答案。 “挺好。”莫念凝扭过头来,盯着黎塘很久,突然讶异道,“你把它买下来了?” 黎塘也不否认,拉她到院子的树荫底下坐着,嘴角带着笑:“新房。” 莫念凝看着他的笑,只觉得一阵恍惚,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黎塘还会笑吗?他不是总是阴郁着脸,别说笑,连怒都不多见。 从前天晚上开始,莫念凝就觉得她是在做梦,很多事情都太不合理了,却又太真实了。 黎塘前不久才把她狠狠地推开,掐着她的脖子要她滚,现在却自个儿贴上来,死皮赖脸要她跟他走,还口口声声说着成亲的胡话,这会居然还买了个宅子,说是新房……? 究竟是她在做梦,还是黎塘疯了? “少爷好手笔,这么大的宅子,说买就买。”莫念凝回口就是讽刺道,与其让自己在梦里陷得太深,到时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这样的美梦,“你离开灵魂当铺才多久,就学会了金屋藏娇?买个旧宅子,说是新房,也不嫌寒碜……” “你不是金丝雀,这个宅子也藏不住你,你要是嫌太旧,我可以再找别的地方。”黎塘盯着她的眼睛,说的话,像是在跟她商量,又像是在自作主张地做决定。 他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因为知道,听见的无非是些伤人的东西,与其给自己找不痛快,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听到。 阿凝愿意向别人承认,他是她的丈夫,他就应该满足了,不要多,也不要少,这样就可以了。 莫念凝也没想到,她这么有意磕碜黎塘,黎塘却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住在哪都一样。” 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去,被黎塘拉住:“不一样,以后,你和我,都住在这。” “你别发疯了!”莫念凝想也没想,突然就拔高了嗓子,够了,真是够了,他到底是想怎样? 段淮宁要她跟黎塘回来做戏,她做了,做了一个背叛丈夫、贪慕虚荣的女人,尖酸、刻薄……可黎塘这又是什么反应?他也是在做戏吧?把她当成了伪装自己的外衣。 在外人看来,他是多么一个痴情、有性情的好儿郎啊,可实际呢?莫念凝简直就是受够了,没有谁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若即若离的感受。 她是女人,如果不是要真心对她,就不要来招惹她,她会心动的,可一旦心动了,黎塘是不是又要一脚把她踢开? 黎塘说他给不了她未来,也给不起承诺,可他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给不了她,她想什么相信黎塘此刻的心意,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都说眼睛会说话,可黎塘打小就学了戏,眼睛固然会说话,可说的话,也有真假之分,他太会骗人了,前一刻还愤恨的模样,下一秒就又是深情款款…… 她想逃,却逃不了,任谁看,又都好像是她的错,是她不珍惜,辜负了黎塘,可又有谁了解过她心里的委屈? 难道,她就不想和黎塘像普通恋人一样待在一起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有毒的草开漂亮的花 “你别发疯了!”莫念凝突然就拔高了嗓子,喊了出来,眼里依稀噙着泪水,凭什么难过的就只有她?凭什么黎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谁在乎她的感受?谁听过她的委屈? 他的温柔是假的,有毒的草,总是会开漂亮的花,有时候,她宁可他再决绝一点,不爱她,就不要再给她一点希望,她不喜欢这样的若即若离,一点都不。 她宁可一开始就掉入深渊,也不要被刀子捅了一刀后,等长好了,再被捅一刀,长此以往,直到再也无法愈合。 “别哭。”黎塘有些无措了,伸出去的手想要安慰,却连碰都不敢再碰她的脸一下。 他带莫念凝过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她,他是认真的,是真的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却没想到,适得其反,跟他在一起,就这么让她委屈的吗? 本来没想掉眼泪的,可被黎塘这么一说,立刻就有泪珠子滚了出来,顺着脸滑下去,热热的。 “别哭,别哭……”黎塘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最终盯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只能长叹了一声,重重地坐下,“如果跟我待在一起,真让你这么无法忍受,那你走吧,我也好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念想。” “黎塘,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莫念凝瞪着眼睛,揪着黎塘的领子,“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叫我滚的时候是,现在非要把我留在身边也是,你说,你到底想怎样?” 黎塘语塞,他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一来一去,会给莫念凝带去什么伤害,他只以为,自己是为了莫念凝好,所以就自作主张一会推开,一会又想抢回来。 “你把那片符给白宸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想把我推给他了?我是什么?你不要了,就能随便丢给别人的破烂玩意儿吗?!”莫念凝的声音颤抖着,“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白宸愿不愿意?你把你不要的东西硬塞给别人,那不叫慷慨,那叫施舍!” 没错,他确实这么想过,那也是因为白宸说过,会拼了命地对阿凝好,可他看见的阿凝,却是连莫念凝自己都厌恶的形象。 他不放心,也不甘心,所以才会又想要抢回来。 却没想过,莫念凝究竟还愿不愿意。 人心本来是热的,可就像一杯热水,就这么放在那,放久了,迟早也会凉。 黎塘将手收回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替自己辩解的,莫念凝说得没错,他确实可恶。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要不起……”黎塘站起来,原本就苍白的面孔更加难看起来,嘴里低低地呢喃了一声,便径直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莫念凝僵直的身子突然就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踉跄了一步,单手支撑在桌上,目光看着黎塘离开的方向,有些迷离起来。 他要走,她就放手;他伪装,她也未尝不可配合。 可她受不了自己那颗轻易就被撩拨起来的心,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却要一次次接受黎塘的若即若离。 黎塘说的没错,她就是在作践自己。 最终捂着左胸口,莫念凝靠着石椅蹲了下来,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这其中,也不知道是委屈多一些,还是怨恨黎塘这么捉弄自己多一些。 她望着那满院生机勃勃的光景,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隙间透下来,老宅子带着它自有的味道,时光纯然,岁月静好,却叫人寂寞得非常。 又一次的,她把黎塘逼走了,她说黎塘对她若即若离,没有安全感,可她又何尝不是言语中带刺,在黎塘面前,她从来就是尖酸刻薄、任性妄为。 两个人谁都想靠得再近一些,可谁都在害怕未来,都在害怕这只是一瞬间的假象,梦醒了,该走的还是会走,哪怕用性命要挟,也留不住。 黎塘回去后,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目光越过窗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秋倌进来了,他都没发现。 就算黎塘不说,秋倌也猜到了,黎塘是在莫念凝那吃了瘪,都说“情”这个东西有毒,是最难化解的蛊…… 秋倌见黎塘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自顾自地拿来了家伙,要给黎塘换药。 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纱布几乎全都黏在伤口上,跟昨天撕下那片衣服片没多大的差别,只不过昨天尚且是湿的,现在是干的,而且是跟肉长在了一起的。 秋倌没想到黎塘的伤口会愈合得这么快,现在才换药,反倒是把伤口又重新揭开了,到处渗着血。 可就算这样,黎塘却依旧没有一点反应,任凭秋倌把缠在他身上的纱布撕下,重新上药、包扎,这期间,他没有出半点的声音。 “浅生,浅生?” 秋倌连喊了几声,黎塘都没搭理,突然又站起来,兀自侧着身躺进了被窝,全然不顾背上的伤:“我没事,累了。” 短短五个字,就把秋倌给打发了:还好还好,还知道说话。这莫小姐可真够狠的,好好一大老爷们被磨成这样,本事还真是不小。 他哪里知道,黎塘其实不过是在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反省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反省自己是不是滚得越远越好,自己才是那个害人精。 “你来干什么?”秋倌刚走出屋子,就撞见了小楼,差点没把手里的脏的纱布全扔小楼脸上。 小楼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来看师弟,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浅生是我的师弟,可跟你没什么关系!” 小楼冷哼了一声:“你师弟?秋倌,我猜师傅肯定是后悔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整天除了想着捡高枝,就是耍性子,活活糟蹋了戏,丢了祖师爷的脸!你还能有师弟?你不把人往沟里带,就真是烧高香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敢做就要敢人,我说说怎么了?”小楼瞥了一眼秋倌手里沾满了血的纱布,一把推开秋倌,就推门,“闪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盯上的柳凝 “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敢做就别不敢认,我说说怎么了?”小楼瞥了一眼秋倌手里沾满了血的纱布,一把推开秋倌,就推门,“闪开!”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边,门就自己打开了,黎塘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兀自走了出来,在秋倌和小楼讶异的目光注视下,走了几步停下,回过头来,微微欠了身:“谢谢两位师哥这些天来的照顾,浅生今后就不住在这了,师哥要是不嫌弃,他日来浅生的小院,浅生自然好生招待。” “等等!”小楼看他明明是重伤未愈的脸色,却现在说要搬走,“浅生,你伤还没好,搬什么家,养好了伤再说也不迟啊!” “谢师哥关怀,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浅生自有分寸,有劳师哥挂心了。” 小楼的好意一举投空,一时尴尬,不好再说下去。 “浅生,才刚给你换药,你好歹休息休息,明天我叫人送你过去也不迟啊,何况,你何必这么急着去看那位小姐的脸色?” 在这个问题上,秋倌和小楼倒是保持着一致的立场。 小楼听秋倌这意思,再看黎塘皱起来的眉头,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也听说了,黎塘在戚五爷的晚宴上,为了一个女人打了刘自州的公子,师傅也就是因为这个事,打了黎塘。 现在,看样子,黎塘是又要去找那个女人。 “浅生,你要住哪,我们本来都没那个权利过问,不过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师傅那也不知道气消了没,你就算要走,好歹再过一段时间,也不急在一时嘛。” “不必了,师傅那,我已经知会过了。”说完又顿了顿首,算是告别,就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小楼回头看了一眼秋倌,秋倌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一把将纱布扔在了小楼身上,进了屋子,就关上了门。小楼看了看手里的纱布,一把丢开,同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才离开。 出去了,黎塘没有叫车,提着箱子在街上晃了又晃,说是要回海棠路,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莫名的怯意,担心过去了,也只是继续之前的争吵。 坐在路边的酒吧里,要了一杯酒,黎塘在那待了很久,酒也喝了不少,直到在玻璃窗外看见了那个很久未见的人影——疯子?! 黎塘突然跳起来,连行礼都没顾上就跑了出去,原因是看见柳凝的身后跟了好几个黑衣男人,不怀好意。 “诶,先生,你的箱子!先生!……” 黎塘完全顾不上背后的声音,跑出去好几步,就跟在那几个黑衣男人的后面,佯装是一个醉汉,一路跟进了巷子里。 不止是杜笙,黎塘也怀疑过,柳凝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疯,这会看来,她确实不疯,发现身后跟了恶人,就故意把他们带进了这个绕七绕八的巷子里,要不是熟悉这里的布局,恐怕还真会迷了路。 “哟,几位,跟我跟得这么紧,是想请我喝一杯?”或许柳凝也是大意了,竟然走进了死胡同里,只有回过头来,故作镇定,继续发着疯,“今儿我乏了,可不能喝酒了。” 那几个黑衣男人堵在胡同口,相视一笑:“还真是个疯婆子。” “抓个疯婆子,都要把我们哥几个都喊出来,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真他妈小题大做。” “行了,别发牢骚了,赶紧带回去,我请哥几个去喝花酒去!” “诶,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说的,我说的!老子好久没开荤了,妈的!” “我看这疯婆子长得就不错,有点姿色,要不你将就将就得了!” “滚滚滚,老子还怕染上疯病呢!” “哈哈哈哈哈哈……”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朝柳凝靠近,柳凝也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至于这样就被吓坏了,要不然,她这么多年来,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呵呵呵呵呵呵……”柳凝咬着手指,靠着墙,歪着头,一阵疯笑,这巷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她这么一笑,还真叫人瘆得慌。 “你看那骚娘们,还搁那笑呢,真是不知死活哩!” “笑吧,笑吧,过会儿有她哭的!” 柳凝趁他们说话,抓起脚边的断木头就扑了过去,朝着中间一个人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棍,那些人显然没想到这个疯女人会这么胆大,全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发愣的空档,柳凝就一口咬住了另外一人的手,就差没咬下肉来。 “啊啊啊!” 这一声痛呼,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抄起家伙来就要干。 柳凝也不傻,她又是打人,又是咬人的,当然是见好就收,撒腿就跑。 后面是一群发狠的大老爷们,前面是一个嘴上带血的疯女人。 “小子,你让开。” 巷子口,黎塘拦在他们之间,将柳凝护在身后,那群黑衣男人是真被气疯了,这会恨不得抽柳凝几大鞭子都不解恨。 “我要是说不让呢?” “不让?”后面被打中脑袋的人,捂着伤口处流下来的血,“不让就他妈先弄死你!……” 话没说完,黎塘就一脚踢起石块,石块不偏不倚,正中那人的脑门,一个恍惚,那人就昏了过去。 剩下的人一看,懵了,更多的是火大了,嘴里骂着就一起扑了上来。 黎塘的背上有伤,不宜大动干戈,但现在的情形是,不得不出手。 一个侧身躲过对方的拳头,手肘对着人的胸口就顶了上去,也不知道他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的,这一下,直接就给人打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奶奶的!”另外的三两个人总算明白了黎塘不是好对付的,是个练家子,急火了,掏出枪来就对着黎塘的方向连开了好几枪,黎塘躲闪未及,手臂上中了一枪。 “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眉眼里不知何时染上了浓浓的杀意,一个错步,反手将枪扣下,对着另外想拔枪的人各是一腿,将枪口顶在了之前开枪的那人的脑门上,声音冷冷,叫人不寒而栗。 “说,谁指使的你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想她的话,就来见见吧 “说,谁指使的你们?”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对面的五个大汉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电光火石间,就被黎塘一个人给虐惨了。 其中一人跪趴在地上,脑门被黎塘用枪顶着,另外几个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因为轻敌而后悔莫及。 “李……李邱生!” 李邱生?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疯女人下手? 这个女人跟莫念凝的关系匪浅,很有可能就是莫念凝的生母,如果李邱生对这个女人起了歹心,会不会是也是想对莫念凝下手? 男人趁黎塘愣神,跳起来推开黎塘就想跑,被黎塘一枪打在了腿骨伤,整个人扑着滚了出去,疼得直哭爹喊娘。 黎塘回头又瞪了一眼另外的蠢蠢欲动的几个人,那几个人顿时浑身一颤,莫名的威压让他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己来?” 黎塘的左臂垂在身侧,枪伤处不断有血渗出来,顺着手臂滑下,在指尖一滴滴地滴落。 另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纷纷不是拿着棍子把自个打晕过去,就是直接朝着墙撞过去,总之,一个个全都昏死了过去。 虽然被看到了脸,但黎塘也放心,等这些人醒过来,自然而然就会忘记了他的面孔。 柳凝躲在黎塘身后的巷口,嘴里面还是之前咬的那人的血,猩红猩红的,有些瘆人,看见黎塘手臂上的伤,脸上没了一点表情,愣愣的。 在所有人都倒下之后,黎塘才扔了枪,捂着左臂,不光是左臂,后背也是,因为秋倌给他换药的时候,不慎撕开了他刚刚才结的痂,刚刚这么一番闹腾,后背估摸着也都染了血。 柳凝也不多说,她没疯,自然也分得清善恶忠良,之前黎塘又是舍身救她的女儿,现在又出面替她解决了麻烦,她自然是不能丢下受伤的黎塘不管的。 柳凝一步上前,搀着黎塘,用手头的披肩遮着黎塘渗血的手臂。 “你和李邱生什么关系?” 柳凝将黎塘带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一间小宅院里,小宅院也就一间房,巴掌大点地,够一个人住,却收拾得很干净。 黎塘的突然发问让柳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又不开口说话。 “你是阿凝的生母。”黎塘见她不语,就有说了一句,这一回不是在问她,而是在确认这个事实,世上固然会有相像的人,但怎么会这么巧,都在夜城这么个地方出现了,而且还遇上了。 “……莫念凝……所以,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凝’字吧?” 素萱姐不会轻易给人乱起名讳,他叫黎塘,是为了他能远离唐家的纠纷仇恨,莫念凝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自然也是想让她不要去思念某个名字中带有“凝”字的人。 “二十多年前,是你亲手把阿凝送进了灵魂当铺。” 黎塘看着柳凝给他处置臂上的枪伤,刀子滑进去,把子弹取了出来,他却是吭都没有吭一声,只是皱着眉,额角微微有冷汗落下。 面对黎塘的追问,柳凝不想说,也不敢说,或许,她就应该好好做一个十足的疯妇。 “还不走,是想要我拿扫帚赶你走?” “你果然没有疯。”黎塘依旧坐在那,镇定得很,“你之所以跟我回了灵魂当铺,是想去找阿凝,你为什么不认她?” 灵魂当铺不是谁都能发现得了入口的,所以黎塘断定,这个女人是为了见阿凝,才借他跟进了铺子,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黎塘的身份的? 柳凝被逼得急了,真就抓起扫帚,朝着黎塘作势要打过去,黎塘倒是不躲不让,突然站起来,吓得柳凝后退了一步。 “她在海棠路86号,想见的话,就去那里找她吧。”丢下这一句话后,黎塘就自己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没有疯,她知道阿凝就是她的女儿,却就是不认阿凝,这让黎塘也对她心生了一丝反感,因为知道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所以才觉得柳凝的不负责。 或许柳凝是因为自己的处境,为了阿凝好,不想连累阿凝,所以才不相认,可这样一来,不就和他一样了吗? 自以为是,把自己认为对的、好的,强加给自己在乎的人,却不去考虑对方是否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说到底,也只是一种自私罢了。 黎塘没有回去之前的酒吧,而是径直回了海棠路,他这样带着明显的伤,实在不便在闹市出现。 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了,但是天还是很亮,只是日头不那么毒了。 黎塘没有从正门进去,因为担心会撞见莫念凝,被发现身上的伤,索性翻墙而入,可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谁?!”莫念凝刚从院子里折回去,就听到了异样的动静,警觉地朝着黎塘的方向跑了过去。 黎塘见没办法躲开,只好隔得老远就现出了半个身,受伤的左臂被浓郁的桃树叶挡住:“是我。” 莫念凝一看是黎塘,就立刻顿住了脚步,扭头就走:“这是你的宅子,你想来就来,没必要翻墙。” 这会儿黎塘实在没那个心里跟莫念凝再斗嘴,只好趁她走远后,立刻闪身进了屋子,解了长衫,后背的纱布果然又被猩红色的血所浸染,只是他看不到而已,但是疼痛是真的。 由于伤都在后背,上起药来实在麻烦,黎塘只好胡乱撒了一通,药物渗进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中,更进一步的使加倍了疼痛。 黎塘闷哼了一声,咬着牙,用纱布又重新裹了上去。 他身上的伤不多,可但凡留下深刻疤痕的,却几乎都与莫念凝有关,他没有怨过她,只是有时候会想,要是阿凝知道他又受了伤,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着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装出来的。 黎塘刚披上之前留在宅子里的黑色唐装,外面就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忙擦去了冷汗,整理好表情,开了门。 莫念凝站在门口,门一开,就闻到了冲鼻的血腥味:“你是不是又受了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言不由衷 莫念凝站在门口,门一开,就闻到了冲鼻的血腥味:“你是不是又受了伤?” “你在担心我?”黎塘半开着门,身体挡住了莫念凝的视线,说的话是玩笑,也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见莫念凝一言不发,他才又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我没事。” “以后你回来,把自己先收拾干净了。” 如果此刻莫念凝抬头仔细看看他的表情的话,一定会发现,他在说谎,他的脸色煞白如白纸,额头才刚被擦去冷汗,就又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只是她没有抬头,也就自然不会知道,黎塘身上有多少的伤。 “好。” 他说的谎话,她都信,可唯独那份在乎她、想要和她厮守在一起的心意,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 莫念凝皱着眉:“你屋子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当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些带血的纱布。 “很脏。” 莫念凝看了看他那一身新换的衣裳,大概也知道,“脏”是指的什么。 “那去院子里吧。” “好。”黎塘一直堵在门口,知道看见莫念凝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出来把门合上,袖口又稍稍擦了下额头几乎要浸湿头发的冷汗。 傍晚的太阳褪去了正午的热烈,是温柔的,金色的余辉洒在院子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稀稀两两的小豆娘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红色的、蓝色的、青绿色的……美得非常。 “你脸色不太好。” 坐在对面,莫念凝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听上去是关怀的话语,可表情却是不起一丝波澜的凉薄。 “这次的对手有些难对付,只是累了,没有大碍。” 莫念凝点点头,但却似乎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刚刚的询问也似乎只是一个开场的过渡,她并不想两个人独处太久,一怕尴尬,二怕又会起争吵。 “你要对付的人,是段淮宁?” 黎塘一愣,不知道莫念凝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如果我说是,会怎样?” 莫念凝叹了口气,以为黎塘是承认了,心里思忖着,怪不得段淮宁要她盯着黎塘,一定是黎塘曾经的罪过段淮宁:“他是我的契主。” 怎么说呢? 段淮宁这个人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像个书生,但是这段时间下来,阿凝也见识到了,段淮宁是如何步步为营,收放自如的,何况他身边还有黑叔和段年,黎塘要跟他斗,怕是不容易。 况且,段淮宁现在是她的契主,今后说不定会轮到她来对付黎塘。 “我知道。”黎塘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只是你的契主吗?” 莫念凝当然听出了黎塘的意思,倏地就翻脸,跳了起来:“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既然你心里已经认定了,大可现在就把我当成浪荡的女支.女,还有什么好问的?!” 黎塘没想到莫念凝的反应会这么大,忙伸手拉住了她:“我相信,我相信你!” 明知道这种话只会引起莫念凝的厌恶,黎塘却总是忍不住会去想,他太担心了,害怕自己不在莫念凝身边的这段日子,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毕竟,他确实做得很过分。 “段淮宁要我盯紧你的动向。”莫念凝也不回头,一把就甩开了手,“……你好自为之吧。” 黎塘的话真假与否,她不再去揣度,言尽于此,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将来要真有兵戈相向的一天,那也命里定下的,怨不得谁。 佳人已去,桃园依旧。 黎塘坐在院子里很久,直到入夜了,蝉鸣声在皎洁的月色下四起,他才朝着那间亮灯的屋子望了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继而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有这样一种人,生于黑夜,止于黑夜,并非不渴望光明,而是心里早就没有了光明,不敢再有希望。 三天后,黎塘彻底搬进了海棠路86号,秋倌和小楼虽是互不顺眼,却不约而同,一起来祝黎塘这乔迁之喜,而小楼更多是想见识一下,那个让他的师弟失了理智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浅生,你这宅子好是好,可就是太安静了,没什么人味儿,要不师哥也搬出来,咱师兄弟住一块儿,增进增进感情也好。” 小楼瞥了眼坐在黎塘边上的莫念凝,心里暗暗不爽。 话才刚说完,秋倌就嗤笑了一声:“哟,穆老板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浅生是我师弟,跟你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人家小夫妻俩住得好好的,你想搬进来?还真不嫌自个儿碍眼!” “秋倌,这又不是你的宅子,你撒什么屁?”转而又瞄了眼黎塘和莫念凝,言语有些暧昧,“师哥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们俩新婚燕尔的,难免要亲热亲热,师哥要是每天在这盯着,不是耽误你们办正事吗?那你们还怎么生娃娃?” 忽地,莫念凝的脸就像火烧一般,连脖子都是绯红一片,她不是脸皮薄的人,但是跟黎塘以夫妻的身份,被人这么调侃,还是第一次,猝不及防下,还真有几分羞涩的小女儿姿态。 “哎哟,弟妹这就害羞了?那晚上你俩还怎么办事?”小楼见莫念凝的窘态,不禁爽朗地笑了几声,相比之下,秋倌倒只是瞥了一眼,嗑着瓜子,嘴里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黎塘也是这才发现莫念凝的变化,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几分高兴。 “师哥,阿凝面皮薄,您高抬贵手。” 桌子底下,黎塘暗暗抓紧了莫念凝的手,她想要挣开,却反被抓得更紧,只好任由他这么攥着。 “真不害臊!”秋倌无语地瞪了一眼笑得开怀的小楼,压低了声音就骂了小楼一句,“浅生,这么轻浮的师哥,也就你会认。” “论轻浮随便,我可比不上您秋倌老板!” 小楼同样没有好脸色,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来看个师弟都能撞上秋倌,造孽得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速之客 “论轻浮随便,我可比不上您秋倌老板!” 小楼同样没有好脸色,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来看个师弟都能撞上秋倌,造孽得很! “穆楼,平时怎么放屁,那都随你便,但今儿在师弟面前,你最好给我注意点分寸!”秋倌也不想发火,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拍在桌上,低喝了几句。 小楼斜睨了秋倌一眼,冷哼一声,就没有再言语。 其实,师傅一共也就四个入室弟子,除去黎塘,小楼、秋倌各算一个,还有就是三师哥钦司。 其中,穆楼的资历最老,秋倌本是他的师弟,两个人自小也是相互照应得很,可自从听说秋倌有了捡高枝的嫌疑,穆楼就打心底里气秋倌这么自甘堕落,言语慢慢就刻薄了起来。 这世上,凡事都靠一个“缘”字,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师兄弟的情谊也就尽于此了。 正尴尬着,外面突然就有人敲门,莫念凝忙挣脱了黎塘的手,跑过去开门。 说巧不巧,门口站着的正是段淮宁三人,黑叔见门一开,立马就跳到了前面来:“丫头!可想坏黑叔了!快让黑叔瞧瞧,怎么这才几天,就瘦了?那小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你跟黑叔说,黑叔给你出气!” 莫念凝被黎塘接走,黑叔心里早就不舒坦了,恨不得一路杀过去,逮着黎塘就揍一顿,然后再把莫念凝带走。 “好了,黑叔,你也别拉着阿凝在门口转了,快让阿凝领我们进去吧。”说着,段淮宁就向莫念凝使了个眼色。 就在段年路过莫念凝身边的时候,莫念凝将一个卷了小纸片的微型相机递了过去,段年会意,立刻就攥在手心里,找机会藏好。 “琴老板。”段淮宁一进去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三个人,黎塘正站着,有些警惕地望着进来的三个人,“秋倌老板、穆老板,没想到在这也能见到你二位。” 穆楼对段淮宁等人没什么感觉,倒是秋倌,那尖酸刻薄的劲儿不减反增:“这话该秋倌问您才是吧?您说呢,段先生?” 黎塘现在身为梨花苑的琴浅生,怎么说也是穆楼和秋倌名义上的师弟,他们俩在这,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倒是段淮宁等人,简直就是不速之客了。 听说过秋倌骄纵成性,目中无人,但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段淮宁下不了台。 “秋倌老板言重了。”段年出来打着圆场,手里还提着礼盒,“大哥听说琴老板搬了新居,是来道喜的,秋倌老板何必这么刻薄?” 秋倌气急,站起来刚想回嘴,就被黎塘拦下。 “师哥说话直,要是冲撞了段先生,还请段先生莫要见怪。” 饶是坐在一边的小楼,也闻出了这两路人之间的硝烟味儿,撇开秋倌不说,这段淮宁今天要是是来砸他这个师弟的场子,他也绝不会一声不吭。 “浅生,你什么时候跟段大老板这么亲近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会儿秋倌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不,小楼的话刚说完,秋倌就朝着冲了一句:“什么事都能跟你说?你算哪根葱?” 穆楼无语秋倌这到处瞎放炮的脾气,不禁瞪了一眼,就什么都没再说。 气氛一下子沉郁起来,黎塘至始至终都没说什么话,只是不时地盯着段淮宁,他曾告诫过段淮宁,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要去差遣莫念凝,看来,这回他找到这不单单只是为了祝他乔迁之喜。 “都说完了?”见没有人再开口,黎塘让段淮宁三人都落座下来,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不知道但大少爷您来,有失远迎。以茶代酒,敬您三位一杯。” 喝完那一杯茶后,黎塘又坐下,黑叔自始至终都打量着他,寻思着这小子有什么好的,能拐走阿凝这丫头。 “琴老板是吧?你们几位都是梨花苑的名角儿,今天又是个大喜的日子,要不你们几位唱一段,提提兴致呗?” 黑叔这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故意的,在别人的家里,要人唱戏给自个儿提兴致,那不是故意叫人难堪吗? “黑叔!”段淮宁也知道不妥,尤其是看到秋倌和小楼两个人有些难看的表情,赶紧低声打断了黑叔,复又解释道,“黑叔他是您几位的戏迷,今儿有幸见到三位名角儿,说话冲动了些,还望几位老板海涵。” 说话间,段淮宁瞥向黎塘,却见他面不改色,沉着得很。 “黑叔,我带你四处转转吧。”莫念凝也同样担心起来,黑叔说话也没个轻重,更不知道怎么跟人客套,还是把他支走最为明智。 说着,莫念凝望了一眼黎塘,两人各顿了顿首,心照不宣。 离了那五人的视线,莫念凝才叹了口气,扭过身来:“黑叔,你刚刚说话太冲动了。” “怎么了,那小子不就是个唱戏的?叫他唱戏,他还摆谱了?”黑叔摸了摸才刚长出来的短胡茬,有些气不过去,不就是说了几句,太还没动手呢。 莫念凝让他在回廊边坐下:“没错,他们是唱戏的,可你知道有多少人给他们撑腰吗?光一个戚五爷就能压死一片。你刚才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他们背后的人,淮宁今后寸步难行事小,要是再有人要拿他出气,他那个身体能捱得住?” 这么一说,黑叔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多不负责,有些后悔起来:“话是我说的,他们拿淮宁出气干嘛?有胆冲我来啊?” “你现在是段家的门客,段家现在又是淮宁做主,他们不找淮宁,还能找谁?” 黎塘也罢,他倒不至于因为黑叔的三言两语就跟段淮宁置气,可秋倌和穆楼就不同了,他们俩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过? 要真像莫念凝说得那样,回去在他们背后的靠山耳边吹几道风,就算有灵魂当铺出面,段淮宁也在夜城也难有立足之地。 “那……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济疯了 黎塘和秋倌背后有戚五爷这个大靠山,穆楼身为梨花苑的大师兄,等着捧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少,这三个人虽然都是戏子的身份,但却不是谁都敢招惹的。 黑叔此番出言不逊,摆明了要他们几个难堪。 “那……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 “黑叔,你先别急,剩下的交给他们去处理,只是今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说话了。” 莫念凝想着,黎塘不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就跟人怄气,他有他自己的目标,只是秋倌和小楼不同,两个人都是燥脾气,计较起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黑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丫头,你在这听说没,那个刘济疯了。” 刘济? 莫念凝对这名字当然不陌生,不就是堂堂海关监督刘自州的公子吗?这人说到底也就是个酒囊饭袋,仗着有老爸撑腰,吃喝嫖赌抽,样样都沾一点,嚣张之气,那天在五爷的晚宴上就能看出来了,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疯了? “什么时候的事?” 黑叔见她似乎有点兴趣,忙清了清嗓子,一扫刚刚那斗败公鸡的模样:“就这两天,说是走夜路撞上鬼了,直接就给人吓疯了,你说玄不玄?不过吧,我看那小子也是活该,平时没少干缺德事!” 鬼? 真的假的? 这么巧,他们刚想对刘自州动手,刘自州的儿子就撞见了鬼被吓疯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黑叔,你知道知道刘济是在哪出的事吗?” 人死则为鬼,或入轮回,或下地狱,心中有怨,逗留在人世间的,只会是为祸一方。 这勾魂的事,虽然不归灵魂当铺管,但也不能任由死灵在世间逗留。 “你还别说,我还真听到码头的几个兄弟说了。”黑叔“嘿嘿”一笑,有些得意,“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刘济疯了,刘自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鬼神之说,刘自州恐怕不会相信,他宁可相信是有人故意为之,要跟他作对。黑叔你觉得,他会怀疑谁?” 这也就是莫念凝担心的另一件事,黎塘几天前才跟刘济起冲突,现在刘济疯了,刘自州自然会怀疑到黎塘头上,而黎塘又大动干戈地去段家都走了莫念凝,一来二去,段淮宁也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中独善其身。 “这我倒真没想过……”黑叔脸色沉了下来,喃喃了一声,才又继续道,“褔郢路,对,就是在褔郢路,我是没想见到刘济的样子,听码头那些人说,疯得连他老爹都不认识了。” “褔郢路?” 居然会在那种地方。 褔郢路是在靠近码头附近的一条街道,那里住的多是些码头的工人,嘈杂拥堵,鱼龙混杂,实在想不通,像刘济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会去那里?而且还是在夜里。 不过,这也就说通了,为什么码头的人会这么清楚。 莫念凝不说话,暗暗思忖着,刘济选在夜里去褔郢路,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在里面,不过他现在疯了,自然也就问不出什么,要想搞清楚,就只能亲自去一趟褔郢路。 好在段淮宁之前交代她的事,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暂时都不用她出面,正好可以有时间过去看看。 如果真的是有鬼魂作祟,那就不得不出手了。 想到这里,莫念凝突然缓过神来:“黑叔,你们今天来这里,是不是也是怀疑,刘济发疯是琴浅生做的?” 黑叔看着她皱眉严肃起来的表情,一愣一愣的:“……应该是吧。” 他来这之前,段淮宁并没与跟他说过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问他想不想过来看看阿凝,他自然乐意得很,倒是没想那么多。 “怎么了?” 莫念凝的表情愈发难看起来——段淮宁看来是真的盯上黎塘了。 “别的我或许不敢肯定,但这件事,跟琴浅生绝对没有关系。”如果黎塘想要害刘济,还需要拐弯抹角用这种方式去装神弄鬼吗? 如果是他,一定是用最直接、最简单,但却能令刘济终生难忘的方式。 何况,刘济跟黎塘本来就不熟识,刘济也不可能夜里去褔郢路应黎塘的约。 “你跟黑叔说这些也没用啊,怀疑,那也是姓段那兄弟俩在怀疑,我哪知道这些?”黑叔摊了摊双手,有些无奈。 莫念凝不语,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让黑叔自己随处转转,自个儿先折了回去。 可是,院子里原本满当当坐着的人,却只剩下段年一个,百无聊赖地在那嗑瓜子,看见莫念凝,也只是抬眼瞄了一下。 因为梨花苑还有事,不能在这留太久,秋倌和穆楼就先走了,而段淮宁和黎塘,这会儿则是在屋子里谈话。 “别看了。”段年见莫念凝坐下来不语,目光只是盯着屋子的方向,好像是在担心些什么,“大哥不会拿琴浅生怎么样。” 莫念凝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水,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你们尽管放手去做,不过,这次必须要由你出面。” “我?”段年放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不是我大哥来吗?” “他身子骨不好,就算我说要他成天在外边跑,你也不乐意,不是吗?”莫念凝盯着段年的眼睛,这兄弟俩感情好,她是一直都知道的,“而且,是要由你来阶梯刘自州,自然由你出面最为合适。” 段年沉默着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还有,李邱生那边,要得到他的信任,没有那么容易,过分的谄媚和机警都不行,你自己要把握好。” 莫念凝最后又提醒了一遍,段淮宁和黎塘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黎塘和莫念凝也没有留他们三个下来吃口饭,倒是一得空就送客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黎塘回头瞥了一眼莫念凝:“你是在关心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莫念凝冷哼了一声,似乎是羞于回答黎塘的问题,“是为了刘济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小院 “你不说我也知道。”莫念凝冷哼了一声,似乎是羞于回答黎塘的问题,“是为了刘济的事情吧?” “你觉得会是我吗?” 莫念凝将大门合上,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信任,还是嘲讽:“如果是你,刘济就不止是疯了这么简单了。” “不是我。” “我知道。”莫念凝有些急切地想要挣脱开黎塘的手,黎塘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天以后,动不动就是拽着她,不让她走。 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样会令人误会,所以才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我是说,要对付段淮宁的人,也不是我。” 黎塘的解释,令她想起了三天前的事,她以为段淮宁盯上了黎塘,是因为黎塘做了一些威胁到段淮宁的举措。 当然,那天黎塘并没有承认他的目标是段淮宁,但也没有否认。 现在又突然主动解释,倒是让莫念凝有些不适应了。 “我知道了。”转而又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还不放手?” 黎塘讪讪松了手,复又交代道:“晚上我要去一趟梨花苑,你待在家里,自己小心。” “我是小孩子吗?”莫念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愤愤离开。 这样也好,黎塘不在,她正好可以趁热打铁,就今晚,去褔郢路探一下,看看究竟有什么能让刘济一夜之间被吓疯的。 其实,打心底里觉得,如果是死灵找刘济报复,这事倒简单了,就怕是有人故意要害他,那这背后牵扯的丝丝缕缕就没那么容易捋清了。 是夜,黎塘一走,莫念凝就换上了一身男人的粗布衣,稍稍易了一下容,乍一看,俨然是一个瘦小的工人。 去那种地方找线索,还是尽量避人耳目一些,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码头之夜,吵闹又平静,所有人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却能让人真真切切地觉得,此刻是活着的,活得辛苦,却很充实。 海面上吹来的夜风带着丝丝的清凉,还有一股海水独有的味道,黑色的夜幕和黑色的海面似乎是连在了一起的,人站在其中,就像是被这夜色笼罩着周身一样。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争吵、或调笑、或抱怨不停、或勾肩搭背地去喝酒慰劳辛苦了一天的自己……莫念凝处在其中,好像是他们的一份子,又好像是画里画外的关系。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明明是很吵闹的,心里却觉得很平静。 “姓刘?你是说那个被吓疯的小伙子吧?” 莫念凝没有在码头附近停留太久,径直就去了褔郢路。 毕竟是在码头附近的住宅群,虽然没有市中心那边的灯红酒绿,但到了晚上,也是热闹得很。 只不过,大家都不在屋里,而是关了灯,坐在门口,手里摇着蒲扇,趁着月色的皎洁,一起纳凉聊天,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 莫念凝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才向一位老婆婆提出了询问,那老婆婆大概也有八十多了,但是耳聪目明,一点都不含糊。 “是,就是他,婆婆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哪出的事?” 这老婆婆还没开口,就被边上的一个中年女人打断:“我说小伙子,你打听这个干嘛?都说是因为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才被吓疯了,你搁大晚上的问老婆子这些,也不嫌瘆人不瘆人。” “嫂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什么鬼不鬼的?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怕那东西?”边上又有一个中年男人,头顶有些秃了,说起来话头直晃,“我看就是做了亏心事,又胆小,跑咱这条街上,被什么野猫野狗给吓傻了。”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发布着自己的看法,莫念凝夹在中间又不好打断,可是不打断吧,这群人就像永远都说不完似的。 “小伙子。”这时候,那个老婆婆喊了她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却听得很清楚,莫念凝忙矮下身凑了过去,“你要是不害怕,往前走个不到两百步,那里有个破小院,很多年没人住了,就是在那出的事。” 没人住的破小院? 听上去倒真像是跟鬼怪有些关系的样子。 莫念凝道了声谢,便径直往里边去了,后面七七八八的又都开始议论起她来,大抵是在说她胆子大,大晚上去那种地方,说不定第二天又得跟之前那个年轻人一样,被吓疯了。 当然,后面的话就是风凉话了。 破小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破,可能只是因为没人打理,所以就显得破败了些。 小院的门是被一把生锈了的铁锁给锁上的,看那生锈的程度,至少也有一两年的光景了。 莫念凝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先对着那扇有些摇晃的木门敲了两下,里面没有人是肯定的,但里面可能有其他的东西,先敲个门,知会一声——有客人来了。 敲了三声后,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儿动静,就连附近也都没有一点声音,死一般的沉寂,对于夏夜来说,本就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莫念凝并不准备破门而入,否则就等于是破坏了现场,看四处都没有人,她索性朝着那矮墙,一个翻身就跃了过去。 平稳落地的时候,正巧是落在院子里的草丛里,因为许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再加上这又是夏季,所以杂草长得很高,几乎到了她胸口的位置。 这虽然有助于隐蔽,但也不利于她在黑夜里摸清楚这里的状况。 小院其实并不是很小,十米不到的地方就是屋子,里面有正厅、卧室、厨房……应有尽有,这里原先的主人就算不是个富人,那也是褔郢路这一带赚得不错的一户人家。 “当啷啷!” 莫念凝正在里边转着呢,背后就突然传来一记铁盆落地的声音,一霎间打破了屋子的平静,说没被吓到是假的,不过单纯只是因为这响动来得有些突然。 轻拍了拍因为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口,拿袖口扫去了一些椅凳上的灰,不但不逃,反倒坐了下来:“出来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掏去心脏的女鬼 轻拍了拍因为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口,拿袖口扫去了一些椅凳上的灰,不但不逃,反倒坐了下来:“出来吧。” 漆黑寂静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霉变的味道,夹杂着外面院子里飘进来的草的味道。 莫念凝坐在屋子里,目光透过黑暗,盯着那铁器落地的方向,不管是人也好,鬼也罢,她都有必要搞个清楚。 要是鬼,就送她去该去的地方,若是人,就要搞清楚,对方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在这个破败的地方装神弄鬼。 约莫过去了半盏茶的工夫,依稀听见了脚步挪动的声音。 听起来,走路的人是将鞋底贴着地面行走的,似乎是行动不便,每一步都费力得很,半天,才从里屋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头歪向一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看身形,是个女人。 莫念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皱着眉,看着女人朝她的方向靠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又似乎没有看到她,径直走了过去,最后坐在了屋子前的门槛上,嘴里咿咿呀呀的,像在呼唤些什么。 刚刚路过身边的时候,莫念凝就发现了,这个女人是个已亡人,只因她空洞的胸口,似乎是被人掏去了心窝致死的。 这样的死状,实在不寻常。 “你是什么人?” 知道是鬼魂,莫念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有时候,鬼魂比活人还要坦诚,活着的人,反而是勾心斗角,戴着伪善的面具,暗地里却捅人一刀。 坐在门口的人影不回话,脑袋靠在门边上,嘴里依旧是咿咿呀呀地发着一些听不清的声音。 莫念凝索性站了起来,向她靠近了一分:“你是这里的主人?” “她听不见。” 女人没有回答,反倒是莫念凝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声音。 黎塘? 莫念凝有些吃惊地望着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下意识地摸了摸粘在脸上的假胡子,微微别过头,生怕被认出来。 “两年前她被人掏去了心窝,藏尸小院,死于非命,无法超生,所以才成了鬼。”黎塘一步步靠近,莫念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起来,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她是鬼,你不怕?” 是啊,这可是个鬼魂,她现在乔装成普通人,哪有谁半夜见鬼还不怕的? “男子汉大丈夫,你不怕,我为什么要怕?”莫念凝压低了声音,生怕被看出来,不敢看他,只能靠言语胡乱掩饰着身份,“你是谁?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此话刚说完,坐在门口的女鬼不知是怎么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忽地跳起,抛了手中的东西,张牙舞爪的就朝莫念凝扑了过去。 莫念凝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抬头,避让不及,右边的袖子被扯断,女人锋利的指甲立刻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血印。 没想到刚刚还萎靡不振般的模样,下一秒就这么阴狠迅猛起来。 黎塘似乎也没料到这个女鬼会这么凶残,抓起桌上的一只碗碟就扔了过去,那女鬼倒也机警,往后一跳就闪了过去。 碗碟落地摔得粉碎,脆响的声音有些刺耳,女鬼这会就在门口的方向,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煞白的脸,龇着牙,眼神中透着嗜血,加上她左胸口的那个血洞,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刘济会发疯,这样的女鬼,幸好是被困在院子里出不去,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莫念凝被抓伤的手臂,隐隐有些发黑,像是中了毒。 “她好像把我们当做是仇人了。” 被人生生掏走心窝的痛,这个女鬼怕是怎么都无法忘怀的,所以才会化身厉鬼,寻仇报复。 黎塘将莫念凝拉到身边,手里举着烛台,与那女鬼对峙着,稍有动作,就会投过去。 “有什么回去再说。”黎塘瞥了一眼莫念凝逐渐发黑的手臂,不禁蹙起了眉毛,盯着那女鬼的眼神中除了警惕,又多了一分与女鬼不相上下的嗜血,“待在我身后。” 已经很久了,没碰见过这样的恶鬼,连身体都似乎沉睡了一般,对于突如其来的攻击,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反倒这么容易就被伤到了。 不但是莫念凝,就连黎塘,也对这样的情况有些陌生而应接不暇。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黎塘的斗志是彻底被点燃了,如果可以,他愿意现在就废了这个女鬼。 莫念凝捂着受伤的右臂,不禁有些懊恼,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伤到,看来,她最近过得实在是太安逸了。 可黎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出她是谁了?没道理啊,这么暗的环境,她又易了容,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发现。 思虑间,黎塘挡在莫念凝身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女鬼,像是猎人在盯着猎物,又像是猎物在警惕猎人。 女鬼眼里充血,只当面前的两人就是害她惨死的仇人,脑袋扭曲地朝肩膀歪过去,骨头发出“嘎拉拉”的响声,半边脸的眼睛正流着眼泪,似乎在悲伤,另外的半边脸又是发狠的凄厉。 猝不及防,女鬼突然就朝着两个人的方向扑了过来,速度之快,只觉得一阵阴风扫过。 这一回黎塘是做好了准备的,在距离还有一步之大的时候,黎塘手里的烛台就正中了女鬼的脸,力道之大,直接将女鬼打飞了出去,撞在门边上,瘫软在那,一动不动。 黎塘刚想走过去探个究竟,却被莫念凝拉住:“小心。”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啦”声,那女鬼先是下半身慢慢往后移,倏地抬起,双脚站稳,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倒在那——膝盖以下是站立的姿态,但是上身就又是瘫软的模样。 “嘎啦……嘎啦……嘎啦啦……” 骨头摩擦撞击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女鬼似乎很痛苦,上半身不停地扭曲成不同的形状,双手举在空中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突然,她的上半身猛地一抬,整个人一跃而起,举着黑色的指甲,张大了嘴就朝黎塘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我面前,你不要逞强 突然,她的上半身猛地一抬,整个人一跃而起,举着黑色的指甲,张大了嘴就朝黎塘扑了上去。 “黎塘!” 莫念凝惊呼出声,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左手支在椅背上,一个腾空,飞踢过去,正中了那女鬼的脖颈,尖锐刺耳的声音立刻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开来。 原来,几乎是在莫念凝踢中女鬼的同时,黎塘已经用筷子插进了女人的身体,那一声凄厉的叫声,正是因此而来。 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那女鬼却突然头一扭,左手拽住莫念凝的腿,狠狠咬了上去,钻心的疼痛,立刻让莫念凝本能地做出反应,旋空一转,另一条腿就踢中了女鬼的胸口,整个人也向斜后方扑去,正巧撞在黎塘身上。 “阿凝!” 黎塘刚要发狠,不管那女鬼还有没有价值,只想掐断那女鬼的脖子,却发现,那女鬼早就一个翻身,滚进了院子里半人高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嘶!” 腿上和手臂上的伤口让莫念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女鬼还有价值,有很多细节都要从那女鬼口中得之,所以,刚刚两人下手的时候,都是留有余地,只想着尽快脱离困境,并未想要把那女鬼怎么样。 不过,你不伤人,人就会伤你。 女鬼的指甲有毒,那她咬莫念凝的那一口,也一定有毒。 “别追,快走。” 莫念凝知道黎塘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忙拽住黎塘的衣服,毒素蔓延很快,她的整条右臂,已经没有一点知觉了,必须马上回去处置伤口。 就算他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追,只好愤愤地将莫念凝一把扛在肩上,翻墙而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桃林满园的旧宅,依旧散发着它独有的平静,似乎不知道它的主人今晚刚经历了什么。 黎塘才没有心思搭理莫念凝此刻的脾气,他知道,莫念凝的大半边身体应该已经没有知觉了才对,否则刚刚扛着她一路回来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挣扎? 既然是这样,她还怎么“自己来”? 黎塘也不说话,直接就撕下了她摇摇欲坠的半边袖子,三道抓痕此刻正泛着幽幽的黑气,中毒已深,在想把毒素吸出来是不可能的了。 “我说过了,我自己来!” 黎塘气不过,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有些赌气地站起来,声音里压着怒火,就在一边看着:“好,你自己来。” “你出去。” “如果你现在还能抬起手来,我就出去。” 莫念凝闭了闭眼,她的左半身是彻底麻痹了,右半身也好不到哪里去,稍稍有些知觉,挣扎着抬起的右手也是止不住地颤个不停。 黎塘抓住她的手,又蹲了下来,拿起药来,兀自替她处理着伤口,明明知道她是没有知觉的,却还是忍不住放轻了动作,就好像是怕弄疼了她。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逞强。” 黎塘低着头,似呢喃似叹息,像是在责怪她,又像是在心疼。 不需要?怎么可能不需要?唯独在他面前,她不得不逼着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柔软。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黎塘始终低着头,倒是给了莫念凝一个注视他的机会,或许是觉得气氛随着时间愈发尴尬起来,莫念凝率先问出口,但刚说完就后悔了。 黎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乔装打扮后的莫念凝,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就是能一眼认出来,不是他眼尖,也不是莫念凝易容的能力太差,这就只是他的一种感觉而已。 莫念凝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的任何的小动作,他都记在心里,他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所以,在莫念凝刚刚翻墙进入院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来了。 “你说过要我相信你,那我就相信你,不管是为了什么,你平安就好。”他对伤口的处理很熟练,显然是因为经常受伤,所以显得很熟悉,很快就全都包扎好了,递了一颗药丸到莫念凝嘴边,“不过,类似的事情,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你关起来。” “你敢。”莫念凝有些有气无力,但也知道,黎塘向来说到做到,何况,最近他也确实是跟发了疯一样,做的事情冲动蛮横不说,还让她想不透。 “敢不敢,你试试就知道了。”黎塘将那一盆乌黑色的血水端走,却又折了回来,坐在了莫念凝对面。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现在暂时还动弹不了,干坐着,也是坐着:“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那。” “我们的答案,或许差不多。这样,你还要问吗?” 黎塘盯着莫念凝的眼睛,他们会去那里,无非一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有鬼魂作祟,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验证,二是想看看,刘济究竟是造过什么孽了。 不过,掏人心脏、藏尸小院,刘济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拿人性命开玩笑,以杀人为乐。 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我累了。” 莫念凝闭了闭眼,转移了话题,声音里也是毫不掩饰地倦态,话音刚落,身体却是突然悬空,黎塘径直就把她抱了起来,几步过去放到床上,又给她拉好了被子,可怜这大热天的,被子底下的衣裳又都还沾着血,脏得很,她是想说,实在不需要再盖被子,无端又弄脏了被子。 可看黎塘的样子,又不想再多说,只怕一开口,就又要喋喋不休个不停,反正这一床被子,脏也脏了。她寻思着,等过会身体能动弹了,去换洗一下,好歹身上舒服些。 可黎塘倒好,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坐在了床边,目光毫不避讳地望着她,半天,突然又觉得她脸上的假胡子有些碍眼,皱着眉,就伸出了手去。 “干什么……嘶!黎塘!” “嗯。”黎塘一脸无辜,应了一声,视线始终停留在她绳上,手里则是捣鼓刚刚撕下来的假胡须,似乎并不知道莫念凝又在生什么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幻迭香 “嗯。”黎塘一脸无辜,应了一声,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手里则是捣鼓刚刚撕下来的假胡须,似乎并不知道莫念凝又在生什么气。 莫念凝隐忍地闭了闭眼,告诫自己不能生气:“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今儿晚上的遭遇也算是买了个教训,身为灵魂当铺的人,怎么可以如此懈怠,在混沌迷乱的人世间流连忘返? 他们是与死人做交易的工具,工具要是坏了,就没有留着的意义了。 黎塘听言,立刻站了起来,半晌没有听见声音,莫念凝以为他已经走了,动了动稍稍有了知觉的手,才抬眼扭过头去,就看见黎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怎么了?” 莫念凝这才想起自己一直盯着他:“我已经没事了,用不着你守在这……” “睡觉。”黎塘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似乎不想再这个留与不留的问题上,再跟莫念凝费口舌,半晌又补了一句,“放心,我就只是坐着。” 莫念凝很想说,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把她怎么样,而是他在这,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一丝的睡意。 “你打算怎么办?”沉默了很久,黎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莫念凝却突然开口跟他说话,“我是说那个女鬼的事。” 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鬼魂了,现在这个世道,也不宜把事情闹大,否则第二天就会登上报纸的头条,整个夜城都会被闹得沸沸扬扬,人心不安。 这事只能暗中进行,而且是必须是完美地进行。 一来,要除去女鬼这个隐患,超度了她,这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个解脱;二来,刘济跟这个女鬼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两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黎塘愣了一下,好一阵子,才有些犹豫地说出口:“我打算看看她的梦境。” “鬼也会做梦?” “幻迭香。” 鬼自然是不会做梦的,他们并不需要睡眠,但是,鬼也是有记忆的,如果能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忆,就能知道他们无法言述的,却是最为刻骨铭心的哀与乐。 幻迭香能让鬼魂暂时处于出离的状态,就像是人睡着了一样,施术者可以进入其中,成为鬼魂梦境的一员。 这自然是一个很方便的术法,但却也有着风险,一旦在梦境里迷失,或者更甚者是在鬼魂的梦境中丧生,那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不行!”莫念凝突然坐了起来,原来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回复知觉了,只不过还是有些乏力,“这太危险了。” “什么不危险?” 莫念凝语塞,这十年来,黎塘做过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去了解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了解,唯一能确定的是,黎塘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订下的每一份契约,都是她无法想象的危险。 “……我听笙哥说,你已经离开铺子了,所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黎塘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但这是莫念凝能想到的唯一借口,她从来都不知道,黎塘的软肋是什么。 “我不去,你也会去。” 他的软肋从来都是她,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刘济是个什么东西?他老子都只是一颗已经废掉的棋子,那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就算刘济跟那个女鬼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黎塘也大可不去探查,于现在的黎塘来说,只要除掉那个女鬼,不引起恐慌就够了。 完全没有必要去追根究底。 只是……莫念凝一定会去,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弄清楚,给那女鬼一个妥善的结果,如果是这样,那他愿意抢先一步,把不必要的障碍危险都扫清了。 却是没想到莫念凝也会在今晚去了那里,还乔装成那样,又负伤回来,实在叫他气得不轻。 “这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够了。何况,你也没有幻迭香。” 身体恢复了知觉,莫念凝索性下床来坐着,少了一只袖口的粗布衣穿在身上,头上又是戴着乱糟糟的假发,着实显得她有些狼狈。 “我没有,可你有。”黎塘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暗示幻迭香的制作秘方不就是在莫念凝的脑子里吗? 现在没有,但是只要莫念凝愿意,随时都能有。 “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 这种东西曾经也用过,不过仅仅一次,在一个极其凶恶的鬼魂身上,那次是笙哥亲自出马,却险些没能回来,自此以后,莫念凝就再没有做过幻迭香,仅存的一点,也被笙哥封存了起来。 “你想知道真相,就只有这一个办法。”黎塘顿了一下,“或者说,你现在就放弃,我去了结了那女鬼,事情也能结束。” 为祸一方的死灵,他们确实有那个资格去处置,但是莫念凝却始终相信,无论是人是鬼,害人爱人,那都是有原因的,没有为了杀戮而起的杀戮。 “……会有别的办法的。”莫念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底气,今晚的遭遇,是彻底打破了她想要跟女鬼好好交谈的念想。 一个听不见,又不懂怎么开口说话,甚至还不识字的女鬼,除了用幻迭香,她或许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黎塘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你是要去问一个疯子,还是要花个几年叫一个听不见的女鬼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 不论是前者向刘济追问,还是后者从女鬼身上直接入手,短时间内,都没有办法得之事情的原委。 其实,就算那个女鬼没有听不见,能够正常叙述,但是谁又会自己去揭开自己的伤疤,把那血淋淋的场面路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看呢? 莫念凝沉默着,思量着,或许黎塘的办法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好,我答应你。”莫念凝暗暗捏紧了双拳,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面对莫念凝突然改变的主意,黎塘对她即将要提出来的条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一起进入梦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你我共进退 “什么条件?”面对莫念凝突然改变的主意,黎塘对她即将要提出来的条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一起进入梦境。” “不行!”黎塘想都没想就厉声喝止,眉间的沟壑又深了起来,就差能打起中国结来了。 “为什么不行?现在可是你在要我提炼幻迭香。”莫念凝倒是有恃无恐起来。 黎塘的想法点醒了她,必要时刻,幻迭香也不是不可以拿出来,如果黎塘不答应,她大可拒绝为黎塘提炼幻迭香,等过个几天,自己一个人去那女鬼的梦境里。 反正,只要她愿意,幻迭香这种东西,随时都能提炼出来。 “黎塘,要么你跟我一起去,要么我就自己去。幻迭香是我调配的,我自然就知道它的缺陷是什么。”转而愣了一下,上下扫了扫黎塘,“你不让我去,是在小瞧我,还是说,高看了你自己,以为凭你一个就一定能走出来?” 话虽如此,其实莫念凝并不确定。 之前由于笙哥险些因为幻迭香的使用而迷失在恶灵的梦境中,无法抽身,莫念凝虽然停止了调配幻迭香,却也开始了对另一种与之相克的药物的调配。 此药物是根据幻迭香的选材和功效配制的,如果成功的话,能够让迷失在梦境中的人强行从梦中脱离,通俗说,就有些像是醒梦的药,与安眠药恰然相反。 只是,从来没有试验过,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 “阿凝……” “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决定了,要么,我一个人去,要么,你跟我一起去。总之,我非去不可。” 莫念凝瞪着眼睛,不留一丝余地。 她怎么可能拿这种东西去害黎塘,让黎塘孤身犯险,给她试药? “好。”这或许是黎塘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但你必须答应我,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莫念凝没有直接回答答不答应,只是反口嗤笑了一声:“梦境里面本来就是虚虚实实的,你怎么知道,进去之后,你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幻象,还是真正的我?” 他们俩谁都没有进去过,所以也就没办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凡事只能小心为上,谁都不能相信,就算眼前站着的是最熟悉的人。 杜笙当初从梦境中抽身逃出来的时候,不但身受重伤,半边的身体都沾满了血,而且神情恍惚了近大半个月,时而浅笑,时而暴躁,时而又满眼悲伤,险些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这么疯疯癫癫过去了。 说来实在惭愧,明明身为制药者,却对药效、药性、副作用的知识知之甚少,趁着一次机会,也好弄弄清楚。 “这回,我真的要睡了,你也不用坐在这,既然要一起去,就把精神养足了,才能有足够的力气去对付。” 莫念凝说着就走到了门边上,敞开了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黎塘。 黎塘看她已经能下地走了,说明毒素清得还算干净,心里吊着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只是这么三番五次要赶他走,确实令他有些不快。 在经过莫念凝的身边时,他突然顿住脚步,似乎想要说什么,才刚张开口,就被莫念凝打断:“夜深了。” “早些睡。” 没关系,他可以等,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莫念凝心里还没有别人,他就可以等。 院子里月色皎洁,颇有几分“疑是地上霜”的光景。 “谢谢你,黎塘。” 看着他的背影,莫念凝突然鬼使神差地就说了这五个字,没等黎塘回过头来,就“嘭”地一声,急急把房门给关上了。 这样简单的道谢,却让黎塘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朝着房门紧闭的屋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温润如玉,如今夜的月色一样美好。 幻迭香的功效奇特,但材料却是简单易得,只是制作的过程有些苛刻,而具体的步骤如何,又都记在莫念凝的脑子里,无人知晓,所以,制药的过程,黎塘概不参与,他仅仅是出去买来了所需的原料罢了。 而另一头,段年在收到莫念凝给的提示后,也开始了行动。 “这样真的行吗?” 出发前,段年似乎还有些犹豫,毕竟对手是李邱生,现在却要他一个人去面对,这要是搞砸了,可怎么办? 段淮宁暗忖了几下,莫念凝的计划确实有些风险,但却值得一搏,一旦成功,就能在得到李邱生信任的这件事上迈进一大步,而李邱生对他的忌惮也会相应少很多。 “陆青的死,让李邱生的大烟买卖受到了重创,财政上也免不了出现一大片空缺,现在正是他的用人之际。阿凝的计划虽然冒险,但只要处理得得当,相信李邱生会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收归旗下。”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给足了李邱生甜头,他还能不上钩吗? 黑叔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听见“李邱生”这三个字,就让他打起了精神。 自打那天跟段淮宁去过灵魂当铺后,他复仇的对象就从傅恺庭直接转向了李邱生,报仇,当然是要跟元凶报仇了,当然,他也并不打算放过傅恺庭。 即便傅恺庭只是个帮凶,但帮凶依旧不可饶恕,手上依旧是沾满了徐晟涵的血。 “等会儿!等会儿!阿年,你去哪啊?找李邱生那孙子?”黑叔嘴上还沾着面包屑,就跑了过去,胡茬子越长越长,硬硬的,看上去又有些邋遢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又是络腮胡了。 段年和段淮宁被黑叔的模样逗乐,不约而同笑了一声。 “你说说,你们俩兄弟笑什么?问你们话呢?是不是要去找姓李的,是不是?” 段年点了点头,倒也不隐瞒。 “他娘的,这老小子也不是个东西,你们还跟他废话还跟他废话什么?直接上去宰了不就得了?” “杀了他,黑叔你心里的仇恨就能彻底得到满足了?”段淮宁反问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若非信任,即为忌惮 “杀了他,黑叔你心里的仇恨就能被满足了?”段淮宁反问了一声。 黑叔没想到段淮宁会是这样认真的表情,可又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杀了李邱生怎么了,不就是报仇吗? “黑叔,这世上有的是比死还要折磨人心性的,跟那些比起来,死是解脱。” 其实,黑叔知道,段淮宁一开始就是要对付李邱生的,但是这段日子下来,段淮宁非但不向李邱生下手,反倒看上去有要投靠李邱生的意思,这实在想不通,难道段淮宁不想报仇了吗? 可是听段淮宁刚刚说的那些话,又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段年拍了拍犯懵的黑叔,戴上帽子就出门了,留下黑叔心里有气,又觉得莫名其妙,憋憋屈屈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爷,段年来了。” 李公馆里,李邱生正在书房里跟训斥电话里的人,似乎是生意又出了什么问题,脸色极其难看。 “他来干什么?”李邱生立刻愤愤挂断了电话,揉了揉眉心,怒火显然还没消下去,额头还冒着青筋。 福叔见状也仔细得很,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到了李邱生的怒火:“说是道谢来的,就在楼下等着呢。”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姓段的人,自从陆青一死,他抛销大烟的渠道又被从中截断,大批的大烟堆积在仓库里,资金上也受到了不小打击,自身难保,哪有工夫管别人的闲事? 虽然一时半会没人敢去查他的仓库,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急需找到一条可靠的抛出手头大烟膏的路子。 段年突然找上门来,主动示好,他倒想看看,这姓段的两兄弟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招。 “段二少爷来我李公馆,不知道是有何贵干?” 段年听见李邱生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一副谦恭的模样:“李先生,您客气了,叫我阿年就是了。阿年今天是替大哥来向您道谢的。” “道谢?”李邱生挑了挑眉毛,吸了一口手里的雪茄,吐出来的烟,让段年心底起了一阵反感。 段年故作神秘地瞥了一眼跟在李邱生身后的福叔,压低了声音道:“李先生,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邱生看出段年的意思,虽然觉得福叔毕竟是自己人,没必要避让,但依旧挥挥手,让福叔想退了下去。 等看到福叔走后,段年才在李邱生对面坐下,从身侧的衣兜里拿出来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李先生果然有手段,竟然想到利用琴浅生,让莫念凝离开了我们段家。家兄偶染风寒,在家卧病,嘱托我一定要亲自来答谢李先生的恩情。” 李邱生放在嘴边的手一顿,他确实听说,梨花苑的琴浅生前些日子亲自上门,到段家接走了那个女人,怎么?难道说这两兄弟以为这是他安排的? 这两兄弟还真是傻到一家子去了,竟然让他白捡了一个便宜。 瞄了一眼茶几上的信封袋,李邱生压抑住心中的想法,尽量不在面上表现出来:“李某既然说过要帮你们赶走那个女人,就一定不会食言。这是什么东西?” 果然上钩了! 段年心中暗喜,对现在的李邱生来说,任何可以利用的势力,他都不会放过,只要今天的戏能演过关,保不准真能套取李邱生的信任,哪怕不是十成,七分也好。 “李先生看了,一定不会失望。”段年按照莫念凝在纸条上的提示,一步步地将李邱生往圈里带,“大哥有心投靠李先生,自然就要拿出诚意来。” 李邱生心里冷哼了一下,将手中的雪茄放在一边,兀自打开信封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叠照片,才刚看到上面的内容,李邱生就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照片显示的不是别的,正是莫念凝从刘自州那偷拍来的,李邱生近几年来海关免检货物清单,上面的条条款款所列的,都是些违禁品,其中尤其是大烟膏占了大半。 这样的东西,李邱生没想到刘自州还留着,而且竟敢将它流放出来。 “李先生,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段年知道,李邱生这会已经上钩了,“照片从何而来?自然是刘先生自己送来的,否则凭我跟我大哥,怎么也不可能混进刘先生的办公室,盗取这种东西,却又主动拿来给您看了。” 李邱生阴着脸,将照片又全都放回了信封袋,此刻脸上的表情反而又尽是些忌惮和不信任,较之从前,只有更甚。 当然,这一点,莫念凝也料到了,凭李邱生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怀疑这照片的来源到底如何,甚至会在事后向刘自州确认究竟如何,而段年要做的,是要彻底断了他那个念头,进而获得他的信任。 “李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罢,您大可去跟刘先生确认此事的真相,只是,刘先生未必会如实相告,或许还会诬赖这是我和大哥所设计的阴谋,要挑唆您二位之间的关系。” 段年面上看起来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手心不禁冒着冷汗,究竟能不能得到李邱生的信任,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今后李邱生一定会将他们当做是眼中钉。 “阿年啊,你要让我相信你,就得拿出证据来,不然,你要我怎么相信?”李邱生脸上笑着,可眼神却跟能吃人一样。 “证据?”段年一笑,“没有。” 这话是段淮宁那学来的,段淮宁曾跟他说过,越是准备得滴水不漏,就越是值得怀疑。 李邱生不傻,又好疑,就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挑唆刘自州和他之间的合作关系的。 “没有?没有,你就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就不怕我不信?”段年这样的回答,反倒让李邱生有了兴趣,如果刚刚段年说有证据,无论拿出来的是怎么样的铁证,他都会选择忌惮这兄弟俩。 毕竟,既能有足以毁了李邱生的生意的照片,又有刘自州想要陷害李邱生的证据,这段家两兄弟不就是好处占尽了吗?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以不忌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自州下台 毕竟,既能有足以毁了李邱生的生意的照片,又有刘自州想要陷害李邱生的证据,这段家两兄弟不就是好处占尽了吗?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以不忌惮? 李邱生心里这么忖度着,其实已经卸下了些许的防备,进而对段家的两兄弟产生了兴趣。 “怕,在我来这之前,大哥也在担心。”段年见李邱生眼神里的戒备少了一些,才松了口气,“不过,李先生,要是今天我不拿照片给您看,不就是答应了刘先生,要把您拉下水去吗?” 李邱生眯了眯眼睛,扫视着段年,似乎是想看出,段年究竟有没有说谎。 “你说的要是真的,刘自州自己拿照片去找你们,一旦事情败露,我下水了,他也不止是湿了鞋这么简单。” 这也是李邱生不愿相信是刘自州自己交出清单的原因之一,如果这份清单暴露,李邱生的生意固然可能受到重压,一时半刻都会一蹶不振,但是刘自州同样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这事也有他的一份。 “怎么会?刘先生到时候说是您胁迫他的,照李先生您的势力,胁迫一个海关监督,也不是办不到。到时候众口难辨,加上刘先生又是主动检举的您,您觉得,他还会湿了鞋吗?” 段年停顿了一下,看李邱生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皱着眉沉默着,就又道:“刘先生之所以会选了我们兄弟俩,大哥考虑过,大概是因为我们跟李先生并没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比较好控制吧……” “好了。”李邱生突然打断,制止了段年继续说下去。 话说到这份上,到底该怎么决定,李邱生心里有自己的判断。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搅了,家兄还卧病,我就先告辞了,李先生。” 该说的他都说了,信不信,就看李邱生自己的了,哪怕只是让李邱生对刘自州起了怀疑,借李邱生之手,除掉刘自州,那也是好的。 坐山观虎斗,其乐无穷也。 “李先生,恕我唐突,背叛过您一次的人,就会有第二次。” 李邱生还没听完,就又抬手打断,手放在段年的肩膀上:“阿年啊,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淮宁病了,就快回去吧。” “告辞。” 坐在回去的车上,段年始终拿不准,李邱生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他不要再提,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刘自州,还是准备私下解决,只是不想被段年知道? 不过,刘自州今后怕是没有好日子了,儿子疯癫了,这海关的工作,大抵也要丢了。 也就一天的光景,报纸上就登出了刘自州为替爱子寻找照料疯病的方法,辞去了海关监督一职,这事绝不会是刘自州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李邱生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动手这么快。 “李小姐?你怎么来了?” 才刚得到刘自州退职的消息,家里就来了客人,段年开门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李小曼来了。 看李小曼的样子,似乎有些憔悴。 “你大哥在家吗?” “在楼上。”李小曼能来段家,思来想去也就段淮宁这一个理由,“我去给你叫他?” “不不不,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淮宁哥不是病了吗?” 原来是从李邱生那里听说了段淮宁生病了,所以才找来了啊。 虽然对李邱生这个人不怎么样,但难得有李小曼这么一个女儿,段年和段淮宁刚来夜城的时候,没少受她的照顾,她要不是李邱生的女儿的话,兴许他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就是感冒了,热伤风,吃点药,睡上一天就差不多了。”段年一边说着,一边把李小曼往楼上带。 李小曼主动找来,一定是有事要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让她见了段淮宁就能知道了。就算一时半会拉拢不了李邱生,但只要笼络了李小曼的心,他们就有了胜算。 段年带李小曼到门口就走了,李小曼犹豫了半天才敲了敲房门,得了应允才进去。 “淮宁哥。” 段淮宁也没料想到李小曼会突然赶来,李邱生一直都对他都所顾忌,素来不希望他跟李小曼过于亲近。 “你怎么来了?” 李小曼放下手里的包,自顾自坐在一边:“你不是病了,我来看看你。我……” 说到这,李小曼突然就没声了,欲言又止,脸色也很怪,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段淮宁推断,李小曼一定是遇到麻烦了,而且这件麻烦事,李邱生也帮不了她。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段淮宁刚睡醒,有些睡眼懵忪。 李小曼依旧不说话,低着头,不时地咬着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淮宁哥,你会娶我吗?” 此话出口,段淮宁也被惊了一跳,这李小曼平日里说话挺含蓄的,怎么今天,张口就问这样的事情?难道说,跟李傅两家联姻的事有关? “怎么突然这么问?” 对于段淮宁的不直面回答,李小曼心里是有一阵失落的,红着脸才又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知道一下淮宁哥的心意。” “是不是你父亲要你跟傅家联姻了?”虽然他早就知道,但也清楚,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婚事成不了,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李小曼竟然都跑家里来找他了,或许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其实一开始提出联姻的是周芳兰,周芳兰实在是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对儿女,尤其是老大,所以希望傅书朗能早日成家立业,有个女人在身边看着,也能稳重不少,何况,她也确实挺喜欢李小曼的。 只是,傅书朗和李小曼之间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没有一点要发展为男女朋友的意思。周芳兰自然是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的,心里虽然觉得可惜,倒也没说什么。 但李邱生就不同了,自从周芳兰提出这样子联姻的想法后,他就一直挂在心上。 傅恺庭虽然回到了夜城,但是跟他这个老朋友似乎并不想有太多的纠缠,更别说是要傅恺庭帮他一把了,这次要是真的能和傅家联姻,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意 李小曼没有表态,但段淮宁也看出来了,李小曼并不想和傅书朗结婚,对于这样带有目的性的联姻,她没有丝毫的兴趣。 “小曼,你是李家的千金,想借你攀附你父亲的人,比比皆是,但我听说傅长官不屑与商人往来勾结,自然不是看中了你父亲的身份才要书朗少爷跟你结婚。他要是真心对你好,你嫁给他,也不乏是一件好事。” 段淮宁故意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愿意看到李傅两家联姻,否则再要对付起李邱生来,就要多考虑一个傅恺庭。 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李小曼听见段淮宁这样的说辞,自然是以为连段淮宁也看好这门婚事了,一急之下,竟然差点跳了起来:“淮宁哥,这么多年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他们那些人要的是我爸的钱,这我都知道,可我也知道,你没有。” 是的,他没有,他要的是李邱生万劫不复。 这段时间下来,李邱生几乎天天都带着李小曼去傅家,两家人是越走越近,婚事的事情怕是连日子都挑好了,就等两个孩子松口。 “你看看我这样的身体,有一天没一天,就算明白你的心意又能怎样?你爹还会让你嫁给我吗?”段淮宁说到激动之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小曼,你要认清了,有些事它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淮宁哥!淮宁哥!你别说了!”李小曼看段淮宁似乎是急火攻心,生怕段淮宁倒下,忙过去给段淮宁顺顺气,“是我不好,淮宁哥,你别气!” 段淮宁慢慢平复下来,脸色较之刚刚,稍稍缓和了些,但依旧不是很好看。 “不是我不想娶你,是我不能这么做。”很久,段淮宁才吐出了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自嘲道,“你爹也不会让你嫁给我这么个病秧子。” “淮宁哥,你明知道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找最好的医生,哪怕能留在你身边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天,我也不会觉得后悔。” 李小曼心里委屈,几乎要流下泪来,如果段淮宁也不要她,那她就再没有什么理由去违背父亲的意思,拒绝跟傅书朗的婚事了。 “你这是何苦?” “淮宁哥,爱一个人本就是苦的,你要不想我苦,那就回应我。”李小曼仰着头,近乎哀求地望着段淮宁的眼睛。 段淮宁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敲门的声音的打断了,李小曼赶紧收拾了表情,退到了一边。 “进来。” 开门进来时段年,先是来回瞥了一眼段淮宁和李小曼,李小曼的眼睛还是红的,两个人刚刚发生了什么,段年也是心中有数。 “大哥,刚刚我听你好像咳得很厉害……” 段淮宁清了清嗓子,暗暗瞪了一眼段年:“没事。” 李小曼微微低着头,尽可能回避着段年的视线:“那我先回去了。淮宁哥,你好好休息,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刚刚她怎么会这么冲动,说了那么多羞人的话,段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真是让她尴尬死了。 “阿年,去送送。” “不用了。”李小曼红着脸忙推辞,她可真是鬼迷了心窍了,“车就在门口,不用送了,让段年留下来看看你的状况吧。”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淮宁,你这戏做得也太过了,黑叔在楼下都能听见你的声音,真以为你把肺都给咳碎了。” 李小曼一走,段年就笑着调侃段淮宁,虽然没有料到李小曼会自己找上门来,但李小曼这一来,倒是方便了他们很多。 一来,能借机进一步破坏李傅两家的联姻,二来,李邱生既然会允许李小曼来看他,就说明是有意要拉拢他们两兄弟了。 段淮宁抓起手边的报纸就扔了过去,愤愤地瞪了一眼:“什么装的,真的!” “真犯病了?”段年这才有些急了,扔了怀里的报纸,就上去查看,“我瞧瞧。” 段淮宁坐着,随便段年怎么捣鼓,似乎是若有所思。 “怎么了,在想刚刚那位大小姐?” 段淮宁也不否认:“如果她不是李邱生的女儿,我或许真的会把她当妹妹来疼爱。” “只是当妹妹?”段年也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段淮宁的表情却凝重起来,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没什么大碍,已经演戏也别那么卖力,做做样子就够了。” “李小曼是个聪明人,做做样子,可瞒不过她。” 既然要演戏,就得做足了,李小曼是他的一张王牌,虎毒不食子,今后就算李邱生会对他不利,也能有李小曼挡着。 只是可惜了,李小曼真心相对,段淮宁却不可能用同等的感情去回应,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少伤害一些吧。 “聪明人?不见得。”段年四下找着段淮宁屋里的药,“我看,她既然喜欢你,你就算不用演,她也相信你。” 段淮宁接过段年递过来的药,先喝了一口水,又将药和杯子都放下:“阿年,李邱生那边有联系过你了吗?” 刘自州下台,就一定有人要被拉上去,海关监督这个肥差,李邱生不可能随便让谁去接替,既然除掉了让他忌惮的刘自州,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一个能够让他信任的人上去。 眼下的局面下,拥有足以掩饰的干净身份,又有那个能力,还取得了李邱生信任的,大概只剩下段家的两个兄弟。 段淮宁身体不好,目标自然就落在了段年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莫念凝一开始要段年去接触李邱生,这样才能在一开始,就让段年先进入李邱生的视线和考虑范围内。 除了段家的两兄弟,其他与李邱生有利益关系的,各司其职,轻易不能调动,否则容易出现纰漏,将段年推上去,李家与段家本就没什么过密的交集,就算是查,也查不到李邱生头上。 段淮宁此番问段年,是想了解一下,李邱生那边的动向如何,可段年却只是摇了摇头:“还没有,再等等吧。” 也是,再等等吧,就算是李邱生,遇上这种事情,也需要时间去打点关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梦 段淮宁此番问段年,是想了解一下,李邱生那边的动向如何,可段年却只是摇了摇头:“还没有,再等等吧。” 也是,再等等吧,就算是李邱生,遇上这种事情,也需要时间去打点关系。 这一回,借李邱生的手,不但除掉了刘自州,还让段年坐享其成,等着接替刘自州的位置,莫念凝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 不过,此刻这个被想到的人,却被女鬼的事搞得无法抽身,无论如何,莫念凝都想弄清楚这事情的原委,毕竟这样的恶鬼可不多见。 幻迭香的提炼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只有莫念凝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也就一两天的光景,莫念凝身上的余毒就被清干净了,也是时候行动了,而就在这时候,看到了刘自州下台的消息,还真是及时,这么一来,就算那个女鬼生前跟刘家有恩怨,刘自州现在也是分身乏术,没那个心思去管“捉鬼”的事了。 黎塘近些天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梨花苑里的人也没怎么见到过他,黎塘不提,她也就不问。 其实到现在,她也在犹豫,该不该让黎塘一起进入梦境,办法虽然是黎塘想的,但其中的危险,只有莫念凝最清楚。 为了尽快逼出女鬼最真实的记忆,她这一回的幻迭香中下了猛药,对入梦者的伤害也会成倍增加,就这么让黎塘掺和进去,真的好吗? 莫念凝坐在屋子里,手里不安地搓弄着那瓶幻迭香。 不行,还是她自己去吧,这种事情,本就是她自己的打算,黎塘现在已经离开了灵魂当铺,有他自己的目标,她不该这么自以为是,还以为黎塘能像以前一样,替她挡着一切。 害人害己,何必呢?黎塘要是出了事,她反倒会内疚不已。 这么想着,莫念凝趁现在天还亮着,就易容出去,一路到了褔郢路,女鬼的“破小院”里。 上次是她大意了,明明知道夜间阴气重,还这么不小心,没查到一点东西,却被女鬼害得中了毒。 这一回,趁天色还早,莫念凝就先进去做好准备。 瓶盖一杯取走,装有幻迭香的瓶子里就飘出来一抹青蓝色的烟来,转转悠悠地往上升,又慢慢四散开来,等到瓶子里的幻迭香全部跑完时,几乎整个破小院都被幻迭香给笼罩了。 这香虽然功效奇特,但只对鬼魂有效,所以活人就算嗅到了幻迭香,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女鬼是被禁锢在破小院里的,是出不去的,这么一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中下幻迭香,在“梦”里面与莫念凝相遇。 现在,她要在幻迭香消散之前,找到女鬼的藏身处,才能发动术法。 “莫念凝。”破小院子里的杂草实在是太高,莫念凝一时间竟然没发现黎塘也来了,心里一惊,就跟做贼心虚似的,脊背一寒,倒退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照前些天的规律来看,黎塘不到夜半是不会回海棠路86号的,更不会这么早就发现她出去了。 黎塘显然是发现了莫念凝想要干什么,扫了一眼笼罩在小院顶上的淡青蓝色薄烟,死沉着脸,眼神简直想把默念凝给吃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想起黎塘那天晚上的话,莫念凝心里就泛起来一阵古怪的情绪,最后却只是瞪着黎塘骂道:“黎塘,你少给我发疯,我想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关不关的,你真把你当我丈夫了?” 这话一定很伤人,莫念凝如此想到,因为那天黎塘说她不是他妻子的时候,说她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时候,她就被伤到了。 不过,如果是黎塘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伤到吧——他根本就没有心。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女鬼,竟然在黎塘一出现,就在屋檐顶上被发现了。 药性被加强的幻迭香果然更厉害了,女鬼直挺挺地倒在那,真就跟昏睡过去了的人一样,哪有那天晚上的那个狠劲儿? 女鬼胸口处的血洞无时不让莫念凝为之一振,一个聋女能惹上什么势力,竟然被这样对待,冤死在自己小院,死后都得不到超生与解脱。 梦境的入口被打开,黎塘下意识地想要抓紧莫念凝的手,却被莫念凝躲开,一个晃身,先黎塘一步,冲进了梦境的入口。 生怕这入口随时会消失,黎塘也疾步探了进去。 里面是一阵巨大的漩涡,女鬼所有的记忆都像走马灯似的,以照片的形式在两人面前闪过。 那个女鬼叫桂姑,“桂”通“鬼”,因为她是在七月半出生的,也就是在鬼节那天。生来就被视作不详,母亲又因为难产而死,父亲也在她十一岁的时候,被街上的恶霸打断了条腿,跳江自杀了。 留下桂姑一个人,又因为是个聋女,听不见,也就没办法学人正常说话,磕磕绊绊也就能支吾出个把句子,还都是模糊不清的。 只看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看下去,漩涡就一个猛转,两个人被生生吸了进去,四肢浮空,加上漩涡霸道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等到恢复平静时,黎塘和莫念凝都懵了。 他们没能一起进入梦境,或者可以这样说,是他们没能进入同一个梦境,这样的药物作用下,催生出来的,竟然会是不止一个梦境。 也罢,就像人心一样,有光明的一面,就一定有黑暗的一面,所以梦境也从来都是如此,有美梦,也有噩梦,只是不知道两个人,谁进入的梦境状况会好一些。 莫念凝站在一个巷子口,有些迟疑地顿了两下,罢了,是好还是坏,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的了,只希望黎塘那边不要出事。 这个巷子口就是褔郢路,来过两次后,她认得,只不过,这里是几年前的褔郢路,道路看上去虽然还是这么拥堵,但看上去要新很多。 “诶嘿……嘿嘿嘿……哈哈……蝴蝶飞走了!……嘿嘿……哈哈哈……” 疯疯癫癫的声音从里面的不远处传出来,莫念凝下意识地提起了警惕来。(未完待续。)29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谜团重重 “诶嘿……嘿嘿嘿……哈哈……蝴蝶飞走了!……嘿嘿……哈哈哈……” 疯疯癫癫的声音从里面的不远处传出来,莫念凝下意识地提起了警惕来,侧身躲在墙后。 刘济? 怎么是他? 这里不是桂姑几年前的记忆吗?那个时候,刘济怎么会疯了? “你们这帮奴才,还不快把少爷带回去,被老爷知道了,小心打断你们的狗腿!” 刘自州?! 不对,他真的是刘自州吗?怎么会叫自己的儿子少爷? 呵……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看来,两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刘济是个疯子,而那个刘自州也是假的。 一群人七七八八地将刘济带走,“刘自州”却留了下来,在桂姑的门口鬼鬼祟祟地转了好几圈,望了望虚掩着的门,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有人来了,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刘自州”立刻就惊慌落跑,生怕被人发现。 等人都走光了,莫念凝才现出身来,粘着假胡子,戴着黑色的假发,遮住小半张脸,稍加易容,加上宽大的麻布衣做掩饰,完全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这里是桂姑的回忆,要是真想了解清楚,还是留在小院附近比较好。 莫念凝本想敲了门再进去,可想起桂姑听不见,才径直推门进去。 桂姑虽然一个人生活在小院里,但是小院被打理得很整洁,院子里没有半人高的杂草,只有各色的花卉,桂姑这会正蹲在院子里浇水。 这光景,倒是有几分杜笙的样子。 桂姑突然回过头来,看见莫念凝就站在她身后,不禁叫了一声,手里的水壶落地,她一个女人家,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男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知道自己的唐突吓到了桂姑,莫念凝赶忙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下自己的假发和胡须,对方是个聋女,她又不会手语,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桂姑暂且卸下些戒备。 桂姑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又朝莫念凝招了招手,拿了石头在地上写道:「你是不是饿了?」 看来这个桂姑是把莫念凝当做是流浪汉了,她也不解释,点了点头后,同样拿了石块,在地上写道:「你识字?」 「一点点。」桂姑看着莫念凝露出来的脸,晃了一下神,才又写道,「你为什么要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她之所以这么打扮,只是想在之前来褔郢路的时候,能不被注意到,毕竟这一带住的,几乎都是码头的工人。 「为了保护自己。」 莫念凝写完,桂姑顿了顿,也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女人,想靠自己有个安生的日子,怕是很难的,不管走到哪,女人始终都是弱势的一方。 「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可以住在我这里,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听不见,从来没有人愿意陪我说说话。」 桂姑站起来,从里面端了一碗面条出来,才又用石块写道。 既然是好意,莫念凝自然就没有拒绝的道理,接过碗来,就兀自吃起来——是碗清汤面,没什么味道,微凉,看来是中午煮了多出来的。 「谢谢。」 桂姑看见那两个字,一面是笑得满眼都是欢喜,一面又是直摇着手,想说不用谢。 就这样,莫念凝顺利接近了这个梦境里的桂姑,几乎没有耍一点心思,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是太善良还是什么,这样的人,的确很容易受骗被害。 只是,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聋女做这么残忍的事? 莫念凝首先怀疑的,自然是那个假的刘自州,他既然不是刘自州,那他就不是刘济的生父,他一定是用了某种手段,顶替了刘自州的身份,那么两年后,真正的刘自州又去了哪? 随着进入桂姑的梦境,疑问一点点变多,事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了。 不知道黎塘那边,是什么样的状况。 莫念凝坐在小院子里,穿的衣服都是桂姑的,都是很简单的布衣,有的早就已经洗褪色的,却都是相当珍视地留着。 桂姑一个人生活,又是个聋女,想要挣些钱不容易,平时也只能做一些小玩意,然后跟街坊领居作交换,赖以生存。 好在她手巧,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受邻里的喜爱。 只是她几乎都不出门与人交涉,也很少有人愿意跑一个聋女家里来,所以,莫念凝的出现,并没有人知道。 等了三天,那个假刘自州又来了,这一次,他还带了一个人,道士打扮,神神叨叨的。 桂姑跟假刘自州好像认识,似乎还是很亲近的关系,莫念凝这就觉得奇怪了,那之前他为什么鬼鬼祟祟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还生怕被人看见? “就是她,大师你觉得呢?” 那个道士打扮的人,将桂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围着转了一圈,才又不住地点着头:“好,只是这里的浊气太重,恐怕……” “大师,这个没关系,我可以想办法给她换住宅。只要您确定就行。” “确定确定!就是她了!” ………… 躲在一边的莫念凝,此刻更加确定了,桂姑的死,跟这个假的刘自州必有联系。只是后来的话,因为站得比较远,就没有听清。 只是梦境毕竟是梦境,不可能一直这么顺延着过完两年的时光,突然眼前一晃,莫念凝脚下险些没站稳,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又变了,莫念凝此刻正穿着珍珠蓝小洋装,立足于一个舞厅中央。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转变,让莫念凝的思绪有些跟不上,而且可能是因为闯入鬼魂梦境的副作用,刚刚的一个场景切换过后,莫念凝觉得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是在流失,脑袋也因为这样,出现了短时间的疼痛。 晃了晃脑袋,莫念凝迅速适应了这个新的场合,手里拈着一杯香槟,在舞厅里四处寻找桂姑的身影。 这里是桂姑的梦境,既然莫念凝会出现在这,那就说明,这里也是桂姑记忆的一部分,只是她一个贫苦的聋女,是怎么进这样的场合的?(未完待续。)29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一样的梦 这里是桂姑的梦境,既然莫念凝会出现在这,那就说明,这里也是桂姑记忆的一部分,只是她一个贫苦的聋女,是怎么进这样的场合的? 果然,在舞厅的一角,看见了同样盛装打扮的桂姑。 桂姑本就是块天然的璞玉,虽说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样貌,但是真正打扮起来,也不会逊色那些富家小姐太多,只可惜是个聋女,又不怎么会张口说话。 而陪在桂姑身边的,竟然是刘济。 此刻的刘济并不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他的疯病好了? 桂姑看见了莫念凝,似乎是因为前一个场景,对她还有印象,忙招手叫她过去,只是走近了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黎塘!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莫念凝压低了声音,靠在黎塘边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黎塘看了一眼这么打扮的莫念凝,刚刚他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刚来。” “那看来,是梦境交织了,所以我们才一起出现在这里。”莫念凝暗自思量着,应该是这样的,黎塘和她先是分别被送去了不同的梦境,第一个场景的切换后,到了这里,或许是偶然,他们相遇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黎塘先前去的那个梦境,不但跟桂姑有关,还跟刘济有关。 “你看到了什么?”黎塘的目光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莫念凝,莫念凝只好抿了一口手里的香槟以作掩饰,“我们去的是不同的梦境,得到的消息,也理应不同。” 她果然很在意,黎塘那边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到底又错过了什么?桂姑怎么会突然跟刘济一起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是盛装出席? “先不说这些。”黎塘一把夺过莫念凝手里的香槟,放在一边,拉着莫念凝就滑进了舞池,“机会难得,跳支舞吧。” “黎塘!” “别说话。”黎塘沉着眼眸,似乎并不想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这反倒让莫念凝不安起来,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黎塘看到的是可怕的东西。 刘济本是个疯子,但现在又像个正常人一样,如果先前不是装的,那这一定跟桂姑有关。 对了,她想起来,上个场景结束之时,假的刘自州带了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去找桂姑,会不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们认识的刘自州是假的。”莫念凝不敢抬头看黎塘的眼睛,便只将视线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便又忍不住说起话来。 “我知道。”黎塘的回答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莫念凝还是不禁吃了一惊,“真的刘自州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话刚说出口,音乐就突然变了节奏,变得热情欢快起来,正适合舞厅现在的气氛。 黎塘左手一松,让莫念凝转出去,才刚站定,右手手腕又突然发力,将人又拉进了怀里,两个人现在的距离简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真的刘自州已经死了,现在那个是刘自州的心腹,汪廷。” “汪廷?”注意力完全被黎塘所说的话给吸引了,“是汪廷杀了真的刘自州,还取而代之他的身份?” 黎塘不置可否,只是瞄了一眼紧挨着桂姑坐的刘济,目光有些旁人看不懂的深刻。 可对于黎塘这样的反应,莫念凝是相当不满意的,她进来这种地方,就是为了找到答案,现在谜题一个接一个,而她看见的梦境却又是跳跃着的,关键的部分,或许只有黎塘清楚。 可黎塘却是不想说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我们不能再桂姑的梦里待太久,你也应该感觉到了,梦境的场合切换时,我们的身体也会受到巨大的负荷,你知道什么,就别瞒着我。” 莫念凝是真急了,事到如今,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究竟看见的是什么?” 黎塘这才将头低下去,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人一样,脑袋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是凑在她耳边道:“刘济每天都要喝桂姑的血。” 莫念凝浑身一僵,顿时明白过来,汪廷带道士去找桂姑的目的,可是桂姑为什么会愿意做这种事?现在看过去,似乎不像是在有人逼她。 “喝血?”过于的震惊,让莫念凝都忘了要推开黎塘,就这么保持着亲近的距离,“为了什么?治刘济的疯病?” 黎塘这次的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是”的答案。 早就听闻过“吃人”的说法,从来都只以为是夸大其词的言论,可眼下喝人血,想考这样治病的偏方,刘济都在用了,那离吃人还远吗? 想必,桂姑被掏空的心脏就是这么来的吧。 “为什么偏偏是桂姑?她一个聋女,又住在褔郢路这样的地方,足不出户的,怎么会被盯上的?” “大概是因为她生来是天胎。” “天胎?!”莫念凝挣扎了一下,但脑袋被黎塘按着,旁人倒也看不出什么,“你说桂姑是天胎?” 什么是天胎? 很多人以为,天胎就是鬼节出生的孩子,但是不尽然,天胎确实是在鬼节才会降生,但不是所有鬼节降生的孩子都是天胎。 七月十四的半夜鬼门开,轮到七月十五就是鬼节,百鬼回到人间,在这一天分娩的人,很有可能生下的孩子是小鬼变成的,也就是天胎,可真正的天胎却并不多见。 怪不得,汪廷会带一个道士过去,想必是刘济的疯病无药可医,才想到用这个游方道士的方法一试,可没想到,歪打正着,刘济的疯病真的好了。 只是,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刘济必须每天都喝桂姑的血,才能稳定下来。 其实黎塘在听见莫念凝说他们去的是不同梦境时,他是觉得庆幸的,还好,那样的场面没有被阿凝看到…… 刘济每每都是开始发癫的时候,才愿意喝桂姑的血,而每次都相识发狂的恶鬼,抓着桂姑就是狠狠地咬下去,有几次,黎塘都以为桂姑会被吸干了而直接身亡。 但是让他在意的,不是刘济的疯病,也不是被折磨的桂姑,而是那个成功顶替了刘自州的汪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愿留下 虽然早就知道,桂姑的死跟刘济脱不了干系,但现在更令人在意的是,汪廷怎么会取代了刘自州的身份,甚至都没有人发现? 聋女桂姑,竟然会和刘济混在一起,在舞厅这种地方出入,她给刘济喝血,怎么看,也是自愿的,为了什么?钱吗? 黎塘靠在莫念凝的耳边,目光时不时地瞥着桂姑和刘济的方向。 “天胎的血……能治疯病吗?”莫念凝靠在黎塘的肩上,嘴里喃喃。 人心还真是可怕,没想到在这样没有饥荒的年月里,竟然也会有人吃人的现象,他们究竟将人命当做是什么了? “或许吧。” 桂姑坐在刘济的身边,苍白的脸色因为化了妆而有些缓和,但是瞳孔无神,眼窝深陷,待在那,就像是一件摆设品。 将她带在身边,自然不是因为刘济跟她有什么关系,仅仅是担心刘济会突然病发,把桂姑带在身边,好及时喂血。 “李叔叔!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舞厅的一角,刘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李邱生?! 想不到李邱生这么早就跟刘济认识,看两人的关系,似乎还很亲近,李邱生没道理会不知道现在的刘自州是假的。 黎塘拉着莫念凝从舞池中央出来,在李邱生的附近找地方坐了下来。 “刘济?”李邱生的表情先是愣了一下,才又笑着寒暄道,“怎么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托李叔叔鸿福,都好了!还多亏了李叔叔想的这个办法,真是管用!我爸他一直说要找个时间好好谢谢您去!”刘济怕是因为得了疯病,六亲不认,突然恢复过来,却把汪廷当做是父亲。 “这就不用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叔叔,照顾你那是应该的。”李邱生似乎并不想跟刘济多言,忙又借口道,“我找你父亲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叔叔您慢走!” 李邱生临走之时,瞄了一眼睛坐在一旁如同木偶似的桂姑,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声后才戴上帽子离开。 “你去哪?”莫念凝见黎塘也站起来要走,忙拉住了他。 “我跟去看看,你盯着刘济和桂姑。”黎塘望着李邱生的方向,此一行果然是值得的,汪廷、刘自州、李邱生,这三个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不行……”这里虽然是梦境,但所遇到的危险都是真实的,两年前没有琴浅生,只有黎塘,如果黎塘被发现跟踪,照李邱生的手段,一定会有所报复,绝不会留活口。 不是信不过黎塘,而是这是在梦境里,很多状况都无法预料。 黎塘打断他,指了指右边,莫念凝扭头,原来桂姑正盯着他们看:“她既然认识你,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倒不如亲自去问问。” 没等莫念凝说话,黎塘就追了出去。 桂姑听不见,所以坐在刘济身边也没有一点声音,刘济也权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跟舞女搭着讪。 「你过得怎么样?」 莫念凝过去,那手指蘸了一点酒,在桌子上写道。 桂姑凑过去,一下就差点哭出来,莫念凝知道,这个傻姑娘过得一点都不好,在这样的舞厅里,竟然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是在掩饰身上的伤口,还会是为了什么? 「去外面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 这里实在是人多眼杂,就算刘济一时半会顾不上桂姑,也难免会有人注意到。 桂姑的眼睛里闪过一阵光,但只是一瞬间,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同样蘸了酒写道:「他不会让我走的。」 这个“他”指的想必就是刘济。 「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不会让他再找到你。」 莫念凝如是写道,却没想到桂姑竟突然跳了起来,就像受到了惊吓一样,连连摆手,这一系列大动作,立刻把刘济引了过来,莫念凝赶忙拿手臂将桌上酒水写的字擦干净。 “刘少爷。”见桂姑待在刘济身后,一副温顺的模样,莫念凝也站了起来。 刘济是喜色,但也不至于好赖不分,不计后果,有关桂姑的事,他不敢掉以轻心:“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 “要是连刘少爷都不认识,那我不是太孤陋寡闻了吗?” 莫念凝这才想起,刘济一直患有疯病,被禁足在家里,外面的人就算听说过刘济,也未必会知道刘济的模样,她现在这么唐突,恐怕是要露馅了。 谁知道刘济却是一副得意的模样,笑得眉飞色舞:“小姐叫什么名字,我在这怎么没见过你?” 刘济一边说话,一边把桂姑拉到身后,桂姑竟然也很顺从,丝毫不做反抗,眼神时不时瞥着莫念凝,似乎是意在要她快走。 桂姑果然是自愿留在刘济身边的,可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钱吗? “我一个乡下来的小村妇,哪能入得了刘少爷的法眼?刘少爷不认识我,那是自然。”既然刘济出现了,她就没办法再跟桂姑说话,倒不如跟去黎塘那看看,别真出了事,“看来今天刘少爷有女伴了,那我就不打搅了。” “等等。”刘济突然拉住莫念凝,不让她走,把莫念凝吓了一跳,“你刚刚跟她在干什么?” 刘济果然怀疑莫念凝刚刚跟桂姑有了什么勾结,桂姑是他现在的救命药,他自然不能有一点疏忽,饶是刘济这样的纨绔子弟,都能这么警惕起来,人,是真的畏惧死亡。 “在干什么,刘少爷难道没看到吗?”眼前这个刘济,跟之前在戚五爷晚宴上见到的,简直截然不同,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桂姑,“要说起来,您身后这位小姐还真是傲,跟她说话,居然一个字都不吭,难不成是不会说话?” 这么一说,刘济却突然放心了,凑在莫念凝的耳边笑道:“她一个聋子,你跟她说什么话?” “聋子?”莫念凝佯装出吃惊的模样,借此拉开了跟刘济的距离,“那是我冒犯了!” “诶!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这不是有句老话叫‘不知者不罪’嘛。小姐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话,找我不就好了?何必找她一个聋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交易 “诶!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这不是有句老话叫‘不知者不罪’嘛。小姐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话,找我不就好了?何必找她一个聋子?”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刘济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见刘济缠上了莫念凝,桂姑也替她担心起来,无奈自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又没办法正常的开口说话,只好抓起一杯酒,故意洒在了刘济的背后。 “啊,谁******不长眼?!”刘济回头一瞪,正对上不知所措的桂姑,就算听不见刘济的声音,可刘济的面目可憎,同样把她吓了一跳。 “臭聋子,你眼睛也瞎啊?!真他妈扫兴!”刘济依旧骂骂咧咧的,越骂越难听,似乎是忘了,桂姑根本就听不见。 桂姑畏畏缩缩的,不敢抬起来头看刘济,被眼前这个人多次吸食血液后,桂姑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脏了衣服,刘济就没有再在舞厅里待下去的兴致,只是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莫念凝,跟身边的人又说了几句耳语,才离开舞厅。 人都走光了,莫念凝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索性跟了上去,她倒想看看,桂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甘愿留在刘济身边。 行动起来,这小洋装实在碍事,也过于引人注目,莫念凝索性拿身上这几乎全新的小洋装,跟一个学生换了行头。 刘济带着桂姑并没有回家,而是进了一家衣服店,换了一身行头就出来了,带上桂姑,向着相反的方向去。 这是……去灵魂当铺的路?! 莫念凝尾随其后,有几次差点跟丢,但脚下的路却是越来越熟悉——这根本就是在回灵魂当铺,难道说,这事跟铺子也有关?怎么从来没听笙哥提起过? 没有人引路,刘济是到不了的,果然,在快到铺子的前一个路口,刘济就停下了,前后左后张望了一番后,才向桂姑伸出手去,桂姑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颤颤巍巍,似乎不太敢交出去。 刘济一个不耐烦,直接夺过,嘴里骂骂咧咧些什么听不太清,但绝不是什么好的话语,也幸好桂姑听不见。 刘济怀里揣着那个包裹,再次向附近张望了一番,似乎是什么宝贝,生怕被人看见,半天才推开一扇门进去。 约莫等了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刘济就出来了,手里的包裹已经不见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话也没有了,心情不错。 见他们开始折返,莫念凝忙疾步跑出去一大段路,在某个巷口的地方停下,佯装蹲在那是在逗里面的野猫。 刘济并没有太大的在意,反正该给的东西已经安全送出去了,他就没什么好害怕的,只不过,最近好像对桂姑的血,依赖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就想喝上一口,喝起酒来都觉得没味儿。 他该不会是成妖怪了吧? 刘济如是想着,他担心的不会桂姑会不会因为自己而死掉,反倒是害怕自己这样下去,会变成一个怪物。 等刘济走远后,莫念凝才站起来,朝刘济刚刚给东西的那户人家过去,可溜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竟然都是些熟面孔。 刘自州,哦不,是汪廷,还有那个之前被带去桂姑小院的道士。 “大师,你看,这该办的都办完了,该给你的报酬我也都给了,你还想怎么样?” 汪廷一脸为难,两人好像因为利益而起了纠纷。 那位道士坐在屋子里头,半闭着眼,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汪先生此言差矣,不是本道故意想要为难你,实在是你此番罪孽深重,这么一点东西怕是难以平息各路神仙的怒火。” 汪廷似乎对此是深信不疑,同时又很无奈,摊了摊手,半天才说道:“那大师你说,要怎么样才算够?” 道士没有说话,伸出一只手去,五指分开。 “如果是五条金鱼的话,那没问题!” 汪廷刚说完,那道士就连连摇头,一副觉得汪廷开窍的埋怨表情:“五十根。” “五十根!” 天哪!五十根黄金!他真以为李家有多大的家底?五十根黄金,汪廷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个道士不过是出来说了两句话的事情,居然要五十条金鱼,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舍不得了?” 汪廷面有菜色,板着脸,不说话,五十根黄金,那是要他的命。 虽然汪廷现在取代了刘自州的身份,但是刘自州又不是什么商人,一个海关监督,能有多大的家底?五十根金条,这个破道士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汪先生,你可想好了,五十根的事,就能给你换一个身份,剩下的半辈子都不用做低人一等的奴才,这笔买卖实在是划算。” 那道士自说自话,汪廷的心里却是越听越气。 他现在是取代了刘自州的身份,但谁都不能保证这事会长久,刘济因为桂姑的原因,暂时能保持正常人的样子,替他证明他就是刘自州,但一旦刘济的疯病重新回来了,一切就都乱了。 刘济生来就有疯病的事,桂姑的事,汪廷取代刘自州的事,环环相扣,说不定哪一天真被什么有心人给发现了,那汪廷就是彻底完了。 他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刘济依旧对外宣称,他就是刘济的父亲,就是刘自州。 毕竟不会有人相信,这世上会有不认识老子长什么模样的傻子,刘济的肯定,比任何的宣告和解释都有效。 “那是那是。”汪廷立马又换了一副嘴脸,现在刘济的病情算是有了好转,但却过于依赖桂姑的血,他担心有一天桂姑死了,刘济会再次出现问题,“可是大师,五十根金条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得给我点时间。” 那道士一听汪廷应允下来了,喜形于色:“没事没事,只要汪先生信守承诺,至于筹备的时间,我当然会给你。” “可是大师,你要知道,刘济这小子的情况可等不了,我怕那个桂姑哪一天死了,刘济又疯了,那不是前功尽弃?” 汪廷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引那个道士上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胎 “可是大师,你要知道,刘济这小子的情况可等不了,我怕那个桂姑哪一天死了,刘济又疯了,那不是前功尽弃?” 汪廷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引那个道士上钩。 汪廷一招险棋,害死刘自州,取代刘自州的身份,背主求荣,这件事如果被人发现,谁都保不了他,他没有退路,必须这么走下去。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刘少爷不再依赖那个女人的血,不过,就要看你敢不敢了。” 道士的右手搓着手指,脸上阴笑,莫念凝躲在墙头上,依稀能听清里面两人的对话,果然不出所料,刘济之所以会喝桂姑的血治疯病,真是这个道士的主意。 “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不敢的?”汪廷嗤笑了一声,他连旧主刘自州都能下得了手,已经回不了头了。 道士没有多说,只是瞥了一眼汪廷,故作神秘地朝着四下张望了一下,莫念凝忙将脑袋压了下去,生怕被发现。 等莫念凝再次探出头来的时候,就看见道士俯身在汪廷身边,而汪廷则是侧耳过去,视线望着地面,两人窃窃私语,饶是莫念凝也没办法听清一个字。 “什么?!”汪廷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撞翻了椅子,表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有些扭曲,说起话来也颤颤巍巍地,“你……你是说真的?非要这样……吗?” 倒是看汪廷这样的反应,险些冷笑出声,半天才扶正了椅子,拍了拍汪廷肩膀,一字一顿道:“汪先生,哦不,是刘先生,成大事者,就不能心慈手软。” “我不过是想摆脱被人差使、低人一等的生活,可是现在我究竟是在干什么?你这是要我在害人!” 汪廷对道士对他说的主意,似乎很不赞同,但在那道士看来,倒反而是觉得汪廷是反应过度了。 莫念凝伏在墙头上,刚刚道士跟汪廷说话的内容,她虽然没听见,但是看汪廷这样的反应,也能知道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事,你在姓刘的身边的时候,少干过吗?”道士摇着头笑了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简直觉得就是可笑,明明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现在却突然说他不敢了,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汪廷浑身一颤,表情有些难看。 没错,过去作为刘自州的心腹,他是替刘自州干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那都是过去,而且没有哪一回像这次这样让他心慌后怕的。 自从弄死了刘自州后,汪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一点动静就能把他惊醒,总感觉刘自州的鬼魂跟着他,要向他索命,再这么下去,刘济的疯病是好了,倒是要换他被逼疯了。 “汪先生,你可别忘了,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了,就谁都别想退出去,就算你我二人想不干了,你问问那位先生同意不同意?” 道士看汪廷犹豫不决的样子,想着再推一把,这件事办成了,不但能在汪廷那里拿到五十根金条,还能在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先生”那里得到不少的好处。 干成了这一票,他大概可以回乡养老了。 “不行不行,那个桂姑,她是个天胎啊……”汪廷还是犹豫着,话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不敢再讲下去。 人都是畏惧鬼神的,无论是否心中有愧,鬼神这种东西,本就是超脱常人认知的范围,异于常人的存在,从来都会受到忌惮。 桂姑是天胎,是跟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沾了边的,汪廷本就神神叨叨的,遇上桂姑的事,他就更是畏畏缩缩,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身不由己的情形,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动那个念头。 人活着,受人差遣,累是累了点,但从来不用像现在这样算计,前怕狼后怕虎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天胎怎么了?”那个道士倒一点都不在乎桂姑是天胎这件事,想得开的很,“不就是个人吗?你还真以为那女的能跟鬼一样,半夜找你索命?” 说到“索命”两个字的时候,汪廷不禁浑身一颤,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道士知道,汪廷这个人,不是没有做大事的念头,只是太过畏缩,需要人推他一把,而前面就算是悬崖还是深渊,就跟推他的人,没有半点的关系了。 “汪先生!”道士忙安抚着汪廷,让他坐下,自己则是理了理那繁琐的道士服装,半天才坐在汪廷对面,“你还不相信我吗?刘少爷的这样的疯病,我都能给他治好了,我的话,你还不信?” 汪廷依旧不说话,皱着眉,眼珠子来回转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再说了,汪先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就算真有鬼魂回来报仇,还能只对付你一个?” “可……” 汪廷刚想说话,就被道士抬手打断:“诶,汪先生不喜欢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缠着,本道当然也不喜欢,就算本道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还能不顾及自己吗?那个桂姑要真有那么神叨,本道也不会把自己也拉下水。你说呢,刘先生?” 道士将最后的三个字念得很重,似乎是在提醒汪廷,现在这个世上,没有汪廷,只有刘自州,不论他想不想干下去,都必须继续。 来来回回讲了这么多,汪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不像刚刚那么慌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将桌上的茶水一口饮尽,才说道:“这样做,真的能完全治好刘济的疯病?” “你大可相信我!”道士看到汪廷的眼神变了,就知道,汪廷已经下定决心了,只可惜了那个天胎了,要是能落到他手上,任他处置,不知道能捞到多少钱来。 汪廷突地站起来,刚要走出去,莫念凝忙吓得又将自己的身子压低,半天才又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大师,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汪廷似乎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双拳不安地攥着,刚回过身去,就有扭过头来,“大师,这样做,刘济的疯病真的能好?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赌场 “大师,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汪廷似乎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双拳不安地攥着,刚回过身去,就有扭过头来,“大师,这样做,刘济的疯病真的能好?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道士被他问得有些烦了,不禁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连连摆手好几次:“我还能害我自己吗?你就放心吧,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就算我没那个本事,那位先生也能保你今后万无一失!” 听到“那位先生”这四个字,汪廷似乎是定下心来不少,似乎十分相信那个人。 莫念凝思量着,有这么大能耐,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大概也就只剩下李邱生了。 刚刚在舞厅,听刘济跟李邱生的对话,应该可以确定,那个想到用桂姑的血,来治刘济疯病的人,就是李邱生,那么他们口中的“那位先生”,十有八九指的就是李邱生。 李邱生要想在夜城保住一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他既然能在两年后一句话就把汪廷从海关监督的位置拉下来,那么两年前想要保住汪廷,甚至提拔他,为己所用,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也难怪,汪廷那边会在海关方面替李邱生做这么多,两个人要是没有旧交,就是有利益关系在里面。 汪廷这才放心地离开,走的时候,先是将门拉开了一条缝,看外面没有,才压低了帽子,就跟做贼似的,匆匆离开。 而那个道士,坐在屋子里,见汪廷走了,才摇着头冷笑:“一群傻子,这世上哪来什么鬼啊?有病!” 看来,这个道士也就是徒有其表,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只是,桂姑的血,确实治好了刘济的疯病,这的确不假,难道说,天胎的血,真的能有这种功效? 趁着那道士不注意,莫念凝也悄悄从墙头上隐去,此一番,怎么说都只能是暗访,这里虽然是梦境,但很多情况,都与现实无异,就像是穿进了桂姑的记忆里一样。 桂姑看见的、知道的,甚至乎她没有意识到的,只要进了这个梦境,闯进来的人,都有可能探寻到,只是会不会受到伤害,就要看造化了。 当务之急,要想找到黎塘,黎塘跟着李邱生走了,照李邱生的阴诡,实在不能放心。 在之前跟着段淮宁一起对付李邱生的时候,免不了会调查李邱生的一些情况,也因此知道李邱生有一个习惯,或者说是怪癖。 每天中午十二点过后,李邱生一定会去赌场转一圈,雷打不动,但也从来都不加入任何的赌局,只是看着那些为赌疯狂的人,穿梭在他们之间。 而每次大概都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会出来。 这会正好是十二点半的样子,李邱生这个习惯如果两年前就有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就在赌场里。 只是,赌场这样的场合,莫念凝要是穿成这副学生的模样,怕是进不去的,就算能进去,也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乎,便又开始了一次新的易容,只是,这一次的衣服,是她直接从人家店里“借”来的,虽说留了一对耳环在那,但也抵不上一身衣裳。 赌场里光线晦暗,到处都是疯狂的赌徒,他们的身份也各有不同,有富二代、官二代,也有工人、普通老百姓,他们汇聚在这个地方,围在一张赌桌前,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大家都是平等的一样。 只是最后输了,却没有钱去赔偿的人,或者是被发现出老千的人,几乎都会被赶出去,在此之前,更是会被打成重伤,敲断手指、打断腿,这都是最常见的戏码了。 莫念凝轻车熟路地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中,从一张赌桌换到另一张,寻找着李邱生或者黎塘的身影,只是怎么都没有看到。 难道说,李邱生没由来这里?是她料想错了? 就在这时,一张赌桌那,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你他娘的敢出老千?!” “你少放屁!输了就说爷爷我出老千,要是输不起,就趁早滚蛋,别来这里丢人现眼!” “呸!” ………… 一言不合,两个人作势就要打起来,这场面在这也不少见了,围观的人倒是都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有几个同一张赌桌的人,过去帮忙拉着,不会害怕出事,而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而搅了心情,还耽误玩乐的时间。 莫念凝远远观望着,远离是非的中心,倒并没有想要招惹麻烦的意思,毕竟赌徒之间的纠纷是常有的。 “你怎么来了?”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莫念凝这才发现,黎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跟她说话,“别回头。” 这样就找到了黎塘,莫念凝倒是放心了:“李邱生人呢?” 黎塘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声音,就在莫念凝以为他走了的时候,刚要回头,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别回头。你怎么找过来的?” 别回头? 为什么不让她回头,难道李邱生还在这附近? “李邱生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赌场,我想着,这里就算在这里,也应该是一样的。”莫念凝顿了顿,“他就在这附近?” 莫念凝以为是黎塘跟踪李邱生被发现了,所以才混在人群中,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让她回头。 “他走了。” “走了?!……” 莫念凝话刚出口,之前起争执的那两个赌徒就真的打起来了,掀桌子砸椅子,场面一片混乱,站得近些的人也都受到了波及。 好不容易赌场的人出来打圆场,莫念凝再要跟黎塘说话,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了人。 这是……? 刚刚被黎塘抓过的手腕袖口残留着猩红色的印记,莫念凝仔细一看,那还能是什么?分明就是血! 他怎么又受伤了?! 怪不得不让她回头,这种时候,还逞什么能?! “黎塘!”情急之下,莫念凝叫了出来,一时间忘了变声,纤细的女人的声音立刻在赌场里传了开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钱伍 “黎塘!” 可这里哪还有黎塘的影子? 顾不上周围的人奇怪的目光,莫念凝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黎塘跟着李邱生一路进了这个赌场。 这个赌场的主人姓钱,叫钱伍,跟李邱生是旧交,往来也很频繁。 明面上,这是个赌钱的场子,其实后院还设置了一个专门的地方,用来给人抽大烟膏用的,除了陆青,李邱生的大烟生意就主要集中在这里。 要说大烟膏这个东西,烧钱不说,还伤身,可偏偏就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往这火坑里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抽得起大烟,反倒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 李邱生每天来这个赌场,却不赌钱,就是来看看这里的生意如何的,大烟膏这买卖,他可容不得一点马虎。 今天也不例外,李邱生一路就进去后院,钱伍正在里面算账,李邱生就直接进去了。 “钱老板生意怎么样啊?” 听见声音,钱伍忙站起来:“哟,李兄!快坐下,快坐下!” 钱伍本是个卖猪肉的小侩,在李邱生还没出头的时候,两人就相识了,当初李邱生也就是个无名小辈,别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有时候连顿饱饭都未必吃得上。 钱伍看他可怜,是不是送点肉给他,虽说是卖剩下的,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就当时而言,有的吃就不错了,何况,这再怎么说,那也是肉。 想他李邱生当年落魄的时候,也就只有钱伍帮帮他,现在有本事了,几乎就是只手遮天了,那也不能忘了当年的旧情,他是心狠手辣了一点,但那也都是为了自保,为了站稳脚跟。 “李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钱伍对李邱生很客气,大概是心里感激李邱生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地盘,开赌场不说,后边居然还有个大烟管,这一天赚的钱,就比他卖一年的猪肉要多。 李邱生坐下,接过钱伍递过来的茶水,使了眼色,等回避了所有人,只剩他们俩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能有今天,那都是李兄你给的,别说一个忙,就算让我钱伍把命豁出去,那也没有二话!” 钱伍拍着胸脯,义正言辞,就差没跪下来以表忠心了。 李邱生笑了笑,没有说,只是安抚钱伍坐下,过了一会才问道:“现在赌场和后边的生意怎么样?” 没想到李邱生会突然话题一转,问起赌场的事,钱伍愣了一下,抓起桌上刚刚在整理的账本,就递了过去:“正好,我刚刚还在看账,要不你看看?” “账本就不用看了,没什么问题吧?” 钱伍坐下来,稍稍翻了翻账本,往桌上又一扔过去:“没有,没有,哪能有什么问题啊!” 这个赌场本来就是李邱生的,后来有了正经生意,就不要了,给了钱伍,也当是谢他过去几年的照顾。 每年年底,把赌场上的和后面大烟馆利润算清楚,跟李邱生两人五五分成。 于钱伍来说,多了一大笔的收入,怎么着也算当老板的人了,而于李邱生来说,大烟膏的去向有了另一条路,同时在赌场那,每年也能拿到一大笔的分红,何乐而不为? “这样吧。”李邱生喝了一口茶,尽可能做出一副平和的样子,“这个忙你帮了,那以后赌场我就不过问了,年底也就别给我分成了,你拿去多给家里买点东西。” 这话一出口,钱伍就有些慌了,摸了摸脑袋:“……李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邱生一看钱伍的样子,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要给钱伍吃一记定心丸不可:“没什么,这赌场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经营,我都脱手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管过,再拿分成,不就是我李某人欺压你了吗?”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钱伍一听就来劲了,“要是没有李兄你,我到现在还在街上卖猪肉呢,别说送儿子去念大学了,养家糊口都难!” 李邱生抬手打断,笑着道:“先听我把话说完。你经营这间赌场,这么多年来,都是你一个人,我也没帮过你,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黎塘就躲在外面的梁上偷听,这里是后院,没多少人会来,很是僻静,加上黎塘的听觉,里面的对话几乎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李邱生生性多疑,就算是这样的环境,他也生怕隔墙有耳,说到关键处,叫钱伍生起了火炉,竟然开始执笔写字,写完一张看过后,就立刻烧掉。 钱伍虽然是个卖猪肉的,但也上过几年学校,识点字,算不上是个文盲,加上李邱生拉他一把后,还特地找人教他认过字。 这么些年下来,虽然字写得还是不怎么好看,但也好歹不是跟符号似的,到处歪歪扭扭。 里面没了动静,只剩下写字的声音和纸张的声音,李邱生在里面待了有大半个小时,才突然出来。 “那么,事情就拜托你了,钱老板!”临走之前,李邱生站在门口,跟钱伍告别,两人客套又客套了一番。 黎塘瞥见钱伍面露菜色,看来李邱生要他办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开赌场和吸大烟的生意,钱伍都敢做,甚至没有半点惧色,这一回,是为了什么? 想起这里是在桂姑的梦境里,难不成,李邱生要钱伍办的事,跟桂姑有关? “李兄,这……我这还是有点担心……” 钱伍身材肥硕,尤其是那肚子,简直就跟怀胎数月的女人一样,穿着一件花色短衫,号似乎有些小了,穿在身上,就好像随时都会被崩开。 李邱生扭头看了看四周,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又将手搭在了钱伍的肩上:“老钱啊,你不用担心,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其他的你不用管,我都打点好了。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不,不是,我不是信不过李兄你,只是,这种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干,这不心里有点没底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负伤而去 “不,不是,我不是信不过李兄你,只是,这种事情,我还真是第一次干,这不心里有点没底吗?” 钱伍摸着脑门,有些怯意地瞄了几眼李邱生。 虽然口口声声喊李邱生“李兄”,但说到底,还是不自觉地会觉得畏惧,不知道为什么,钱伍总觉得,李邱生变了,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从李邱生有了钱之后开始的吧。 “不用担心。” 李邱生拉着脸说完这最后四个字之后,就走了,该说的,他都说了,就看钱伍有没有这个胆,愿不愿意帮他这个忙了。 汪廷啊汪廷,想他李邱生为了栽培这棵苗子,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李邱生走后,钱伍一直站在门口,皱着脸,很是纠结,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刚要进去,就听见有人喊他,说是来了一个没钱的主,没钱吧,还想进馆子吸两口。 这样的瘾君子,大抵是废了。 “叫人赶紧给我轰出去!******,没钱还向来享受,当我这是福利院呢?” 钱伍心里不舒坦,张口闭口火气就很大,嗓门大得让那个伙计都禁不住浑身一颤,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都说啊,这老板当久了,脾气也就上来了,要换了过去,每天看人脸色过日子,就算心里不舒坦,那也只能憋着。 遣走了伙计,钱伍的心里更加郁闷起来了,刚走进门去,就又折了出来,把门合上,晃着肥硕的身子就朝前面赌场的方向过去了。 黎塘看四下无人,才从梁上跳了下来,一个闪身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纸张焚烧的气味,火炉上边全是纸张的灰烬,显然两人用这纸张对话了很多。 虽然已经是黑色的灰烬了,但还是保持着纸张的形态,只不过一碰就碎罢了。 如果仔细点、小心着点的话,还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几个字,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崇芗路……月圆夜…… 刚想翻去些灰烬,想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些,门口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黎塘惊了一跳,迅速闪身,爬上了房梁。 “******,都怎么办的事?一个个吃干饭了!” 钱伍骂骂咧咧就进来了,看来是遇到了些不顺心的额事,后头还跟了几个伙计,唯唯诺诺的,显然是犯了错,过来等着挨训的。 挨训不要紧,只要不扣工钱就行。 这些伙计心里如是想到,却发现他们的钱老板半天都没有声音,胆大一些的,微微抬起一点头,瞄着钱伍的方向,却发现钱伍在屋子里一会趴在椅子上,一会凑在炉子前面,好像是在找什么。 说来也怪,这大热天,还生什么火炉啊? 半天,钱伍出来了,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嘭”地把门合上,背靠着门,一动不动,心里在算计着什么。 “老……老板?” 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都没有听见接下来的动静,有些不耐烦的伙计忍受不住,叫了一声。 这会正是正午,太阳正大,在外面停留一刻,都嫌热得不行,别说是顶着心理压力在太阳底下候着了。 “都过来。”钱伍突然招了招手,在某个人的耳畔说了几句,“听清楚了?快去!” 那伙计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差点没缓过神来,一愣,钱伍上去就是一脚,揣着伙计的腿,让他快点去。 原来,是他刚进屋的时候,那会气正大,没怎么注意黎塘猜着椅子上去,留下的脚印,但在看到地上落了一片灰烬的时候,钱伍就觉得不对劲了。 钱伍跟李邱生交谈的时候,为了防止被人听了去,才用了写的方式,一边写,一边烧,简单、干脆、保险。 但是,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更别说是把灰烬洒在地上了——这屋子有人来过!就在他跟李邱生都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敢闯进这里的人,都得付出点代价。 李邱生才要钱伍帮他办一笔大买卖,这会又有人闯进来,钱伍不可能不觉得心慌。 而此刻被关在屋子里的黎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来不及思考是哪里露陷了,只想着怎么才能顺利脱身。 而门外,这会已经来了一帮人了。 既然躲不过,就只能硬闯出去了。 黎塘翻身而下,抓起屋里的一块方布,系在脸上,为了不让人看见他的样子。然后在那些人动手推门之前,就一窜而出。 门一开,黎塘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踢飞两个人,剩下的伙计们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钱伍更是站得远远的,叫出了声,活脱脱像一个受惊的大姑娘。 “都给我上!别愣着!上啊!” 黎塘作势要朝钱伍扑过去,那钱伍直接就慌了,他哪会打架?以前卖猪肉的时候,都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别说现在整天就坐着,动都不动的,简直就是快要“肌无力”了。 这一嗓子,所有伙计都朝黎塘扑了过去,黎塘一个跃起,朝着那些个伙计的脸上就是一记飞踢,直接就踢晕过去一个。 刚落地,就又跟另外几个伙计打起来,或者说,应该是那几个伙计被他打起来,那些人几乎就是近不了他的身,完全就只有挨打的份,哪怕手里都还抄着家伙呢。 可惜,再厉害的肉搏,那也比不过人家的一颗子弹。 钱伍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枪,对着黎塘和那群伙计的方向举了半天,就是瞄不准,也不敢开枪。 最后,脸上全是冷汗,看到黎塘几乎干掉那群伙计的时候,钱伍一个冲动,就连开了好几枪,第一发射中了他的伙计,第二发和第三发统统射偏,进了屋子里,直到第四发,才因为黎塘脚下被伙计的身体绊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射中了黎塘的右肩。 黎塘泥头瞪了一眼,那钱伍居然吓得浑身一颤,小腿肚都在打颤,就差没把枪给扔了,等回过神来,发起狠再想开枪的时候,黎塘已经跑了。 钱伍瘫软在地,擦着冷汗,他杀过不少的畜生,却从来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这把枪事李邱生给他的,他从来没用过,只在今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钱伍瘫软在地,擦着冷汗,他杀过不少的畜生,却从来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这把枪是李邱生给他的,他从来没用过,只在今天…… 只在今天,他对人开枪了。 几声枪响并没有引起前面赌场里的注意,或许是因为那里太嘈杂、太混乱了,也或许是因为那里也正起了纠纷。 而后院的大烟馆,能进去的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他们来这是享受来的,不是来惹麻烦的,外面就算打得你死我活,也跟他们没关系。 谁乐意出去惹一身骚呢? 黎塘负伤而去,混进了赌场里,两个赌徒正因为起了口角而各种挑衅,场面一片混乱,黎塘本想趁乱逃出去,却看到莫念凝穿成那副模样,居然还在那看热闹。 “你怎么来了?”黎塘顺着人群挤过去,站在了莫念凝身后,她居然毫无察觉,这样还叫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行动,“别回头。” 右肩上的枪伤被顺手拿来的大衣遮掩住,看不出来,但是血顺着指尖滴下来,右手早就是殷红一片。 “你怎么找过来的?”人群愈发拥挤起来,赌徒们全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就差没替那边打起来的两人加油助威了,而黎塘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把伤给处置了,毕竟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切换梦境,转变梦境时,身体本就要承受巨大的负荷,要是带了伤,怕是会吃不消。 莫念凝的回答,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她跟在段淮宁身边,帮着对付李邱生,确实会知道一些李邱生的习惯,找到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有两个疑问。 一来,李邱生两年前就将赌场彻底托付给钱伍了,那他两年后为什么还每天都进赌场?二来,莫念凝不是盯着桂姑和刘济去了吗?来这里找李邱生干什么?难道说,和他一样,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调查一番李邱生? “他走了。”黎塘想起自己手上都是血,忙松开了莫念凝,看人群因为赌徒间的斗殴愈发拥堵起来,便想着,趁钱伍还没追来,赶紧离开。 他身上有枪伤,容易成为目标,还是跟莫念凝分开走比较好。 想到这,黎塘就一声不吭地先走了。 “黎塘!” 这会儿,钱伍正好拿着枪跑进来,气急败坏,尤其是看到赌场那一片混乱的时候,朝着上面就开了一枪,赌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莫念凝皱眉看了一眼钱伍,又望了一眼袖口上的血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现在尚且是正午,街道上人来人往,出了赌场,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黎塘。 梨花苑吗? 这里可是两年前,两年前黎塘跟梨花苑可没有半点的关系,所以说,海棠路86号也不可能。 那灵魂当铺呢? 不会的,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黎塘也不可能回铺子,何况这里是在桂姑的梦境里,铺子找不找得到都不一定。 那他受了伤还能去哪? 等等,那个地下室! 说不定会在那里。 怎么说,她也去过两回,虽然都是混乱之下被黎塘带去的,但好歹有些印象,应该能找到。 可莫念凝并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在桂姑的梦境里,一切都是以桂姑的记忆为准的,灵魂当铺和黎塘的小秘密基地,她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而且,从他们进入这个梦境开始,就有一个说不通的问题,那就是莫念凝看到的道士和汪廷的对话,以及黎塘听到的李邱生和钱伍的交谈,这一切本就不该会出现才对。 桂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莫念凝在去那个地下室的巷子附近来来去去转了好几圈,就是没有找到那个地方,这才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难道是她记错路了吗? 找不到黎塘,莫念凝也没有地方可去,思来想去,还是回了桂姑的那间小院里,却没想到本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客人”。 小院子被人从外面锁住了,莫念凝是翻墙进去的,刚进去,就看见院子里摆放的花叶上沾了血迹,还很新鲜,没有干透,是不久之前沾上去的。 莫念凝以为是桂姑已经遇害,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不太好而已。压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过去。 可没想到,屋子里的却是另一个人。 “谁?!”她才刚走到门边上,就有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等看清了是她,那人才松手,“怎么是你?” “咳咳咳……不……不是我,还能是谁?”莫念凝摸着被掐疼的脖子,愤愤地瞪着黎塘。 找了好几个小时没找到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黎塘的脸色不太好,上身的衣服半拉半就,显然是匆忙之下刚刚拉上的,使劲往身后藏的右手也沾满了猩红色的液体,就算再迟钝,也能闻出屋子里的那一股血腥味。 他真把她当傻子了吗? “坐下。”莫念凝也不多说,更是没有好脸色,脖子上还隐隐留着红色的掐痕,缓了口气,就兀自过去拉着他,“伤着哪了?” 黎塘对默念你跟这样的举止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怪物,明明来这梦境之前,还跟他撒着气,这会儿又关心起他来…… 女人啊,还真是弄不懂。 相对于黎塘的不知所措,莫念凝倒像是坦然的很,说着就在他背后把他一副给拉了下来,右肩的伤,还有背上所有的伤痕,全都暴露在她面前,一时间,竟让她险些忘记了呼吸。 “这……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那道几乎贯穿他整个后背的伤疤,她认得,就是李邱生那次的事给搞出来的,可其他细细密密的伤痕又都是哪来的? 简直就像是被人用过刑,可黎塘多大能耐,还能有人有那个能耐,对他用刑? 看那些伤还很新,是最近的事,看来,黎塘瞒着她又干了不少好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怪 “这……这些伤是怎么回事?”黎塘反手过去,想要遮掩,被莫念凝挡住,“别乱动。” 他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其实更多的,是不想解释,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会让莫念凝发现背后的伤,之前受着伤的时候都瞒下来了,怎么能在时候又被发现了? 条件有限,莫念凝只能直接拿刀把子弹给剐出来,疼是肯定的,而她不敢下手也是必然的。 “没事,来吧。” 黎塘似乎知道了她的担心,看她举着刀,迟迟不动手,只好反过来去安慰她,反正受伤这种事情最近也是时常会出现的了,疼也只是一时的,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 莫念凝本来拿着刀的手还有点发颤,可看到黎塘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这么不把命当回事的人。 其实,说没事,那也就是说说的,莫念凝一刀子刺进去,才刚动了一下,轻轻一挑,刺痛就传遍了全身,他不禁闷哼了一声,咬着牙,不再吭声。 “你忍着点。” 沾满了血的子弹被挑出来,放在一边的时候,黎塘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或许是莫念凝不熟悉做这事,也或许是她心里紧张,来来回回,刀子在他的伤口上挑了好几下,才把子弹取出来,他又只能强忍着,什么都不说。 “你怎么知道我……” “我怎么知道你受了伤?”话没说完,莫念凝就打断了他,表情更加难看起来,手里一边给他包着伤口,一边埋怨道,“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我袖口上的血迹是你留下的,不是你受伤了,还能是你带着别人的血,在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乱晃?” 黎塘语塞,莫念凝本来还想说下去,顺便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赌场老板钱伍把他打伤的?钱伍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黎塘究竟又创了什么祸了? 可看他隐忍的样子,煞白的脸色,就没有那个心思再追究这些了。 “你休息吧。” 处置了伤口,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觉得尴尬极了,莫念凝才站了起来。 “阿凝。”走到门边上的时候,就听见黎塘喊了她一声,却又迟迟不说后文,等了半天,才等到那两个字,“……谢谢。” “不用。”莫念凝显然是有些失望的,可失望从何而来,她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这声“谢谢”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一个跟黎塘没有半点关系的外人。 说什么她是他的妻子,都是假的。 所以,不用谢她,等他伤好了,有他受的!不论是刚刚发生过什么,还是他背上那密密麻麻的伤痕,她都要好好问个清楚。 不是说离开了灵魂当铺,就能由着性子胡来的,他这样,别说是报仇,恐怕连仇家的边都没沾上,先把自己给弄死了。 莫念凝走后,黎塘长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不知道夹杂了多少复杂的感情。 他刚刚带着伤从赌场出来后,确实如莫念凝所想,是准备会那个地下室的,却没想到,连他找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那个地方,这才觉得古怪。 身上带着伤,不宜在外面逗留,无奈之下,只好来了这桂姑的小院,解下衣服后,却发现,枪伤在右肩,他左手够不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子弹取出来。 还好,阿凝也来了,不过,被她知道了,不管她在不在乎,却都是一件令他糟心的事。 黎塘的直觉很敏锐,仔细回过头来想,他觉得这个梦境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任何人的梦境,都是那个人的自我意识而形成的想象,或真实经历,或自己想象,但绝不会出现超出本人知觉范围内的东西。 所以,他找不到自己的小秘密基地,也看不到灵魂当铺,因为这些地方,桂姑都没有见识过,所以她的梦境里,也就理应不会有。 那么钱伍和李邱生的对话呢? 既然出现了,就是桂姑的意识里存在的,可桂姑当时并不在场,她又是怎么知道钱伍和李邱生对话的内容的?甚至乎,连李邱生和钱伍对话到关键处时,用笔写下,这个细节都这么清楚。 这个梦境,实在是古怪,他应该再小心一些了,毕竟,这可是一个恶鬼的梦境,不能被现在所见的那个桂姑所迷惑了。 夜间的时候,莫念凝进来给他送了一碗粥,看他休息得不错,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了,才坐下,几番想开口,都忍了回去。 “怎么了?” 莫念凝这么犹豫不决,倒不像是她的风格了,在他面前,再难听的话都说过还有什么用得着这么犹豫的? “我……黎塘。”莫念凝的表情认真起来,微微蹙眉,“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怎么,她也发现了吗? “怎么说?”黎塘微微挑了一下眉,坐正了,将粥放在了一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能像现在这样,和莫念凝好好坐在一起谈谈了,大概也有十年了吧。 应该说,自从素萱出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心平气和地相处过。 “你不觉得,这里既然是桂姑的梦境,那一切都应该是以她的认知为准的,可这么久下来,尤其是今天,很多东西,她都不可能了解到,就算我们去追查,这些在梦境里也是不可能出现的。” 黎塘不吭声,只是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连莫念凝都这么觉得了,那么这个梦境就一定有问题了,毕竟,带他们进梦境的,就是莫念凝调配的幻迭香。 “会不会是幻迭香出了问题?” “不可能!”莫念凝想都没想就叫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复仇者 “不会有事的。” 黎塘看莫念凝变换着表情,也就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情,是幻迭香的问题也好,是桂姑的原因也罢,事已至此,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应对。 可莫念凝却在担心,是不是自己调配的幻迭香真的出了问题,如果这里不是桂姑的梦境,又会是在哪?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该带黎塘进来,他那么冲动,不出事都难,可他倒好,现在还反过来安慰她。 “你不用安慰我,现在是什么情形,我心里清楚。”站起来,嗔怪似的瞪了黎塘一眼,才又道,“你就先别出去了,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九条命都不够你这么使的。” “我……” “闭嘴!你要敢轻举妄动,我现在就把你从桂姑的梦里踢出去。”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黎塘受了伤,还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瞎折腾。 黎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着莫念凝离开的影子,叹了一声,眼底却是盛满了笑意,偶尔这样,也不错。 不过,现在的情势却由不得他这么悠闲地养伤,钱伍和李邱生的计划在即,看钱伍那么害怕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崇芗路,月圆夜。 被烧过的纸条上,字迹不清,只看出了这六个字。 现在是农历十三,十五月圆夜在即,他必须去一趟崇芗路不可,可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莫念凝知道。 怎么说呢? 但凡和李邱生沾上边的,都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勾当,他本就跟李邱生不共戴天,由他去是最适合不过了,可阿凝不一样,她跟李邱生并没有什么恩怨。 她不过是在帮段淮宁对付李邱生,而段淮宁之所以想要对付李邱生,大抵也是因为生意上的冲突,商人之间的争斗,没必要让阿凝用性命去对付李邱生。 所以说,此一番前来,他是有私心的,解决桂姑的事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借机查查李邱生。 过去那么多年里,由于待在铺子里,每天都有委托在身,加上笙哥看着,他都没能动过什么手脚,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不是灵魂当铺的黎塘,而就只是用戏子琴浅生的身份做掩饰的二十年前的冤魂——唐远宁。 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出卖灵魂,借助最黑暗的力量,他都要让李邱生血债血偿,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复仇者。 夜里,趁莫念凝不注意,黎塘还是溜了出去,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下,就好像是凭空消失的一样。 他没有时间瞎耗了,在月圆夜之前,他必须要搞清楚,崇芗路是个什么地方?到时候谁会去那里?李邱生究竟要钱伍干什么? 这里的夜里跟现实的夜里很像,又不像,码头依旧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景象,湿热的空气中带着海独有的味道,渔船亮着灯,排着长队在码头停下…… 这里是如此的喧嚣,可市中心那边却是寂静得如同鬼魅横生一般,寂静一片,死气沉沉的,连灯都不亮一盏。 这哪像是夜城的夜里? 夜城的一天,是从天黑了开始的,天黑了,夜城才算是活过来了,可眼前的这一切,却是如此的反常。 黎塘径直就去了夜城中心的街道,亮白色的月光照下来,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带着巨大的阴影,走在路上,只有他自己细微的脚步声。 这感觉,就好像是走在一座空城里一样,不,应该是一座死城,他能感觉到,四周笼罩着一阵奇怪的气压,就好像是死灵环绕着自己一样,那种阴冷的感觉,直叫人心里发毛。 服装店玻璃橱窗内的人偶、照相馆挂在外面的照片、千百度门前停满的黄包车……该有的一切都还在,只是少了人,没有人气,就好像是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黎塘推开一间酒吧的门,门没有上锁,还是营业的状态,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到处都是黑影绰绰的,他坐进去,也不开灯,就这么兀自坐着,很久,才对着这一片的虚空道:“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事情已经发生了,梦里再怎么改变,那也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没有任何意义。” 回答他的依旧是始终如一的沉寂,他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坐着,目光透过黑暗,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眼底有怜悯也有阴冷。 很久,约莫过去了十多分钟,深处按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黎塘靠近,而他丝毫不动,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静静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黑影在他身后停下,披着长发,歪着身子,看上去有些怪异,站了一会,才矮下身,凑在黎塘的耳边,轻轻呵着气。 气息冷冷的,带着一股寒意,黎塘不自觉地皱着眉,往边上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扭过头去,看到的正是桂姑这张脸,只是在黑暗之下,显得有些怪异。 她的脸色是煞白的,唇色是乌青的,左边的胸口是空荡荡的。 “你不怕我吗?”桂姑说着又凑近了一分,似乎是觉得有些稀奇。 黎塘半眯着眼,目光深邃,反倒是桂姑,被他看得一阵发怵。明明她才是鬼,怎么会怕这么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的是,这是你的世界,你无处不在,不论我去哪,你都在。” 桂姑愣了一下,扯着嘴角,算是在笑,刚想说话,突然一怔,目光有些发狠:“你知道我听不见,为什么还跟我说话?” “你是听不见,可你懂唇语。” 黎塘早该想到的,桂姑就算再怎么不跟人往来,这么多年下来了,也肯定有与人交流的方式,手语不实用,毕竟褔郢路这个地方的人,还不至于都能看懂,那她就学唇语。 听不见,就学唇语,时间久了,就算是没有人教导,也该无师自通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办不到事,只有愿不愿意去努力的心思罢了。 “呵……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地狱也是安宁 “呵……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桂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甚至不说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会说话这件事,只是冷笑着,配上她这一副模样,乍一看,还真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直起。 “后天,崇芗路,他们会在那里对你下手,我说的没错吧?” 桂姑没有回答,歪着身子走了几步,再回过身来的时候,又变成了那个淳朴的模样,胸口的血洞也不见了,半天才在黎塘面前坐下,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不害怕我的,哦不,还有那个莫姑娘。”桂姑的手里晃着酒杯,跟她的打扮实在是不符,“你们不是普通人吧?是什么?道士?还是跟我一样,是鬼?” 黎塘不说话,只是盯着她,被推到面前的酒杯也连碰都不碰一下。 “哦,我忘了,你受了伤,不能喝酒。”桂姑笑着,就好像是在幸灾乐祸,对于黎塘受伤这件事,喜闻乐见得很,“后天,你会去吗?” 黎塘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崇芗路。 去,他当然会去,他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弄明白了,或许就算是莫念凝,也没办法让他们离开桂姑创造的这个虚假的世界。 “我会去。”他瞄了一眼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不过没有任何意义,你死了就是死了,就算再来一次,也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桂姑低低地笑着,同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下,突然又笑得更加放肆起来,在黎塘面前,一会是鬼怪的狰狞模样,一会又是人形的假象,不停地交替切换着,突然跳了起来,伸手掐住了黎塘的脖子。 “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你们都骗我!都骗我!”她发狠地掐着黎塘,头发四散开来,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只能依稀看见她猩红的眼神,“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害我?!” 黎塘眼色一沉,一手抓住桂姑的手腕,膝盖一顶,正撞在她的小腹上,一个旋身跳起,将桂姑甩飞了出去,扯到右肩的伤口,有一阵撕裂的疼痛,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酒吧的桌椅被桂姑撞得七零八落,桂姑倒在那,侧着身,一抽一抽的,半天垂着脑袋,缓缓爬起一些,跪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挡在面前,低低地怪笑着,佝偻着身体,根本看不出是那个简单淳朴的桂姑。 “……都骗我……你们这群骗子……不得好死……嘻嘻嘻……不得好死……” 桂姑的手指甲是幽黑色的,有毒,黎塘刚刚被抓过的脖子,也泛着黑色的血痕,有丝丝的血渗出来。 黎塘走过去,脚步停在她面前,蹲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抵在桌腿上:“我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会让你……” “嘻嘻嘻嘻……让我怎么样?杀了我吗?我已经死了。”桂姑歪着脑袋,视线透过凌乱的头发,盯着黎塘,“你还能再杀我一次吗?” “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在绝望里徘徊,生生世世。”黎塘也凑到她的耳边,垂着眸子,细碎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目光,声音很轻,但是却尤其的狠。 他有这个信心,只要现在手上再用一点力,就能拧断桂姑的脖子,不管她是人是鬼,也不管这个地方是梦境,还是桂姑自己创造虚假的世界,只要谁敢动莫念凝,他都不会放过。 桂姑的身体不禁颤了一下,目光呆滞了一下后,便透露出短暂的惊恐,张了张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黎塘见她老实下来,便松了手,捂着被抓伤的脖子,脚步有些许的不稳,但是在黑夜里,并不怎么看得出来。 “你喜欢那姑娘。”桂姑又变回了人形的模样,站起来,却发现脚有些发软,忙找了个地方坐下,“可惜她不喜欢你,真是可怜。” 桂姑瞪着黎塘的背影,刻薄,而且还带着一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跟你没关系。”黎塘的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有些落寞。 喜欢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事,就算得不到回应,就算会痛苦、会备受折磨,也不会后悔,喜欢了,那就是喜欢了,无处可躲。 出去的时候,月色被黑色的云遮掩住,整个夜城彻底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黎塘走在路上,身体的知觉渐渐流失,几次都差点倒下爬不起来。 他是怎么走回褔郢路的,恐怕自己都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那里有那个人,所以就算是瞎了、瘸了,也一定能到达彼地。 码头还是一片喧嚣热闹的场景,橙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驱散了夜的阴冷,却赶不走他此刻身体所带着的冰冷。 黎塘翻墙而入,落地的时候不稳,脚下一软,侧身摔了一跤,捂着脖子再爬起来时,身体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想着抬左腿,右腿却动了,想着停下,身子却扑了出去。 进到屋子里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跪倒在地,就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就这么爬着躺到了床上,冷汗不停地渗着,右肩一片湿润,是伤口撕裂后的结果。 耳边全是他自己沉重的喘息声,他不会死的,他只是暂时需要休息一下罢了。 黑暗……眼前只剩下黑暗……什么都没有似的,就好像处在一片虚无中,身体是悬浮着的,没有任何的支撑,又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片虚空,却什么都看不到,时间久了,又以为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 身体已经彻底失去知觉了,右肩的伤,毒素蔓延开的痛,他全都感觉不到,他好累,睡一觉吧,睡醒了,或许就能好了。 这一次,他突然感觉自己是在下坠,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下面有一股力量拽着他往下,他动不了,只能任由自己落下去。 那里是哪?地狱吗?还是安宁?…… 唉……他真的好累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爱只能给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在做梦,耳边传过来细细碎碎的鸟叫声,还有外面街道上来往人群打招呼的声音。 挣扎了半天,眼睛才不舍地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念凝的脸,窗外洒进来的光正映在她脸上,一时间,他的脑子居然还有那个闲情,想到了“时光纯然,岁月静好”这八个字。 身体的麻木感已经褪去了,脖子上被缠上了纱布,右肩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过了。 他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右肩传来疼痛让他应接不暇,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她,莫念凝就阴沉着脸,起身先走了。 黎塘当然知道莫念凝这是在跟什么置气,他要是没带伤回来,那还好说,也不可能被莫念凝发现昨晚他出去过,可脖子上的抓痕清清楚楚就印在那,任凭他怎么说那都只是狡辩。 “阿凝,我……” 刚要追出去,莫念凝却突然推门进来,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她也不看他,低着头,一把扔过去一瓶药。 “这是回去的药,你吃了赶紧走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好像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但是黎塘,她也觉得好累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怎么骂怎么警告,他都不肯听,她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了,也不想管黎塘了。 这里有她就够了,再让黎塘留在这,让他再继续去受伤中毒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黎塘一听,脸立刻也拉下来了,耳边又响起了桂姑昨晚说的话——可惜她不喜欢你,真是可怜。 是啊,他还真是可怜,莫念凝就这么讨厌他,连让他留下来保护她都不愿意? “你不走?那你留下来干什么?你要是存心想找死,我也求你不要死在我面前,远远地,别再让我看见了!” 一天之内,先是枪伤,再是中毒,他到底想怎么折腾? 莫念凝在黎塘的隐忍着的怒视之下,丝毫没有要退步的意思,说话的时候,简直就不像她,那么刻薄,那么狠心,大概也只有在黎塘面前,她才是这副惹人嫌的模样。 “好,好!我会的。”沉默了很久,黎塘咬着牙,眸子里明明盛满了怒火和不甘,说话时却依旧压抑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死得远远的,绝不会让你看见。” 没想到黎塘会这么说,莫念凝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后悔说起这样的话来。 他怎么可以不让她看见?如果连她都没有发现,还有谁会去救救他?还有谁会去思念他? 可话是她说的,黎塘也答应了,她只能气自己,连悲哀和担心哪一天突然看不到黎塘的恐惧,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是黎塘有一天消失了,就是彻彻底底不会回来了? “好!” 心里担忧着,可嘴上却依旧倔强着,瞪着微微开始泛红的眼睛,泪光闪烁,却叫黎塘皱起眉来。 无论她想怎么样,他都答应了,哪怕是在死的时候,只能一个人抱着回忆慢慢死去,这样的要求,他都答应了,她为什么还要是那副表情,就好像受尽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别哭,我答应你了,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你看见,所以,不要哭。” 黎塘不会安慰人,他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她,就又收了回来,可他哪知道,他越是这么说,莫念凝越是无法忍受心里的难受,泪珠子簌簌地就往下落,他怎么都来不及擦干,只好一把揽进怀里。 他的下巴搁在她头上,沉重的叹息声从她的头顶传来,似无奈似悲哀:“阿凝,可能真是我害了你,要是没有我,你也不用这么痛苦。” 莫念凝张大了眼睛,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没有黎塘,她就还是那个莫念凝,没有眼泪,没有内心的挣扎,有的只是笙哥和素萱姐的陪伴。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想她一定会很寂寞…… “但是阿凝,我很自私,当我还在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让我能看得见你,哪怕你恨我、讨厌我,或者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看着你,你……就当是在可怜我吧。” 桂姑的话,时刻都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因为他心里喜欢着莫念凝,所以即便她只是做的一个很寻常的举动,也会令他产生误解,都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产生了能够在一起的错觉。 所以,应该是他误解了阿凝吧,阿凝或许根本就没有对他有过一丝那样的情愫,是他自作多情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桂姑看得比他清楚得多。 说不上是多相信桂姑说的话,只是他不敢再相信自己还能有那样的运气,毕竟心里爱慕着的人,对自己也有对等的感情,这应该是个奇迹才对。 他已经不敢奢求这样不幸的自己,还能有幸得到这样的奇迹了。 这样卑微自嘲的话,被莫念凝听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说话的人是黎塘,她搞不清了,在黎塘心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说过,我不愿意。”莫念凝突然发狠地一把推开了黎塘,想起了那天晚上黎塘说的混账话,“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如果没有那个信心陪我过完一生,那就滚远一点,不要来招惹我!” 可怜他?那谁来可怜可怜她? 她十年如一日地守着那些回忆,放不下的难道真的就只有对素萱的执念吗? 莫念凝揪着黎塘的领子,仰着脑袋,眼里只有恨:“黎塘,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有多混账?你那么自私,只考虑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不见了,我要怎么办?” 黎塘失语,他就知道,莫念凝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才需要他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以为,有一天他走了,莫念凝还会找到真正可以陪伴她的人。 可他不明白,“喜欢”可以给很多人,但是“爱”却只能爱一个。 “你说我脏,那你要把我推给别人的时候,就不觉得我脏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畸形的相处方式 “你说我脏,那你要把我推给别人的时候,就不觉得我脏了吗?” 面对她的质问,黎塘从来都是哑口无言,这次也不例外,他只是抿着唇,脸色表情有些难看。 “你在的时候,我陪着你,你走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在你眼里,我成什么了?也对,你都说我是女支.女了,我还能是什么呢?女支.女不就是这样的吗?” “阿凝……” “滚开!你别碰我!”黎塘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她,就被她嫌恶地拍开,“你走吧,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所谓相处方式,于他们而言,或许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样畸形的方式。 在这个世上,无论是争吵,还是误会,总有一天都会结束,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好像越拉越远了,明明想要触碰彼此,却发现那些短暂的温柔都是假的,全都是泡影,转瞬间就消失了。 黎塘看了看莫念凝塞给他的药瓶,想都没想就扔了,瓶身被打碎,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药也洒了一地。 “你干什么?!” “没用的。”黎塘拉住她,微微闭了闭眼,不愿再与她对视,只是望着那滩药水,“这里根本就不是桂姑的梦境,是她创造出来的意识世界。你的药不可能带我们出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莫念凝僵直了身子,低着头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发颤,不知道在隐忍着些什么,很久才甩开了黎塘的手,走过去,蹲下,默不作声地清理那一地的碎片和药汁。 突然的安静,让黎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什么都不做,却又觉得不妥当。 走的时候路过他的身边,莫念凝顿了一下,也不看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埋怨,又像是叹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无论是什么时候。” “阿凝……” 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黎塘刻意地放软了声音,可接下来的想要说的话却哽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不相信阿凝,而是不相信自己。 只是,在爱与被爱的世界里,总要有一个人死死抓着另一个人不放,无论遭到多大的痛苦,也无论遇到多大的失望,都不放手。 他确实这么做了,却似乎令彼此都更痛苦了。 明明就在身边,但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那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的外伤能与之比拟的,每次被阿凝看到身上的伤口,每次看到她眼底的担忧,他是既心疼又欣喜,也只有在那时,才能感觉到阿凝也是有一些在乎他的。 可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了。 离开的时候,她难过;他回来了,她更难过。明明比谁都希望能对她好,希望她能好好的,可她的所有苦痛,却似乎又都是他带来的。 或许,他真的是个不该出现的煞星。 从那之后,黎塘就再没有在桂姑的小院里看到莫念凝——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整个小院就只剩下黎塘一个人。 他没有时间去找她,因为月圆之夜就在眼前,他必须要去崇芗路做个了断。 那天黎塘被钱伍打伤后,李邱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又去了赌场一趟。 钱伍本就胆子小,不是办大事的人,能有今天的造化,也全靠李邱生在后面帮衬,这一次李邱生刚要他办点事,就来了这么一个“凶徒”,他就更加畏首畏尾地下不了决心,李邱生过去,就是再去做一番说服的。 “李兄,要不然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去吧,你也看到了,我这德行,连开个枪都能把自己吓得尿一身裤子,真要我帮你办那件事,恐怕我得坏了你的好事……” 钱伍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就是一个卖猪肉的,不管过多少年,不管现在是什么身份,都改不了了,那是流进骨子里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黎塘那天是遮着面的,他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可光就是那眼神,就把钱伍给吓坏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脑子一热,把枪掏出来使。 “老钱,你先坐下。”李邱生早就猜到钱伍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也早有打算。 此话出口,钱伍就听出来了,李邱生还是不肯放过他,顿时就急了:“李兄!李老板!李大哥!就当我钱伍求你了,你就看在咱俩有点交情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我这胆子就不是干那种事的人!” 钱伍那哀求的模样就差没跪下来,痛哭流涕了。 “老钱,不是我不想放过你,是你不得不这么做。”李邱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无奈的样子,表情纠结,“你想想,既然有人闯进这里了,就肯定已经怀疑你了,你现在才说不干,不是太晚了吗?” 钱伍愣怔着,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搓着,额头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李邱生也不说话,反倒是放下心来似的,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这……这……那这要怎么办?”钱伍嘴里呢喃了半天,一屁股坐了下来,“李兄,你得帮帮我,我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儿子还在上学,我不能出事啊!李兄,你帮帮我!” 李邱生看钱伍已经上钩了,对付这样头脑简单的,从来都不用他费心思。 “老钱,别急,别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李邱生故弄玄虚,不说下去。 “什么办法?!”钱伍已经急得快跳脚了。 李邱生没说话,放下杯子,目光发起狠来,抬起手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眼神里的阴鸷把钱伍都吓了一跳。 钱伍咽了咽口水,目光赶紧从李邱生的身上移开,好像是不敢看他,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老板!老板!少爷回来了!”外面突然有人闯进来,惊了钱伍一跳,手里的杯子没拿稳,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喊什么喊!毛毛躁躁的!没看见有客人在?!”钱伍恼羞成怒,跳起来就对那伙计一顿怒吼,李邱生只是坐着,看着钱伍依稀冷笑。 “少……少爷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人夜 “少……少爷回来了。”那伙计本来是来报喜的,却没想到讨了一顿骂,怯怯懦懦地哈着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知道了,知道了!”钱伍不耐烦地把人给挥退了,扭头看到碎了一地的杯子,瞄了一眼李邱生,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似的,“李兄,就按你说的办,一不做二不休,可你得帮我,你看我儿子还……” “放心,放心。”李邱生一听钱伍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至于怎么收场,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李邱生拍了拍钱伍的肩膀,就告辞了。 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危及到自己的时候,遇到麻烦往往会想着能躲则躲,只有与自己的利益相关时,才会横下心来。 月圆夜,崇芗路。 黎塘从下午就待在那里,那一带过去是乡野,后来接连有人办了工厂,田慢慢也就少了,原先住在那里务农的居民也都搬到了别的地方,那里几乎就只剩下工厂了。 选在这里下手,确实是个好地方,只要入了夜,厂里的员工都走了后,这一带除了留守的门卫,几乎就是没有人了,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都不会有人发现。 夜渐渐深了,可能是天气不太好的缘故,明明是月圆夜,月光确实晦暗不明,像是被蒙上了一块黑色的幕布,整个崇芗路都被笼罩在绝望的黑暗中,没有人的工厂更像是一只只黑色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快点快点,动作利索点!” 黑暗中出现了三五个人,领头的就是钱伍,弓着背,压低了声音,后面几个伙计扛着一个大麻袋,窸窸窣窣地跟着。 “别磨磨蹭蹭的,快!” 终于来了。 黎塘心里暗道,他在这里守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这群人了,不出意外的话,麻袋里装的就是桂姑。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进了一间漆黑的工厂,钱伍有钥匙,很方便就进去了,一行人扛着麻袋进去后,没几分钟,钱伍就把那几个伙计给轰走了,然后又做贼心虚似的朝着门外面张望了几下,才把工厂的大门关上。 黎塘也不含糊,卡四周一片寂静,没人再跟过来,一个翻身,脚下一蹬,就跳进了工厂里头,落地的时候,因为高度的原因,还是发出了一些响动,好在钱伍早就往深处去了,才没有发现。 “姑奶奶,你千万别怨我,要你死的可不是我,你要寻仇就去找那姓李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是做鬼了也千万别找到我老钱家来啊!” 钱伍一边颤颤巍巍地把麻袋扒拉开来,一边嘴里止不住地嘀嘀咕咕的。 里面被装着的果然是桂姑,桂姑似乎是被迷晕了才被装进里头的,四肢被捆绑着,嘴里也被勒了一根布条,几乎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钱伍神神叨叨地又是拜桂姑,又是拜老天爷的,看来,杀人这种事他的确是没有那个胆去干。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只有替李邱生把事情办妥了,他李邱生才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封了知情人的口。 钱伍的心里主要惧怕的,还是那天闯进去的黎塘。 他对付不了,所以希望能由李邱生来对付。 拜过了各路神仙、妖魔鬼怪,就差没把祖宗十八代都给拜一遍了,钱伍才走过去,手里拿着刀,在桂姑身边蹲下。 “姑娘,你别怪我,我也是受人所托,要怪就怪你偏偏是个天胎。算了算了,听说你也听不见,老钱我说了也是白说。”钱伍一边把桂姑彻底从麻袋里拖出来,一边念叨着。 “你一个姑娘家,听不见吧,还又是个孤儿,那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早点投胎,换个好人生,你说是吧?……” 钱伍不停地说着话,四面的寂静和眼前这个晕过去的人都让他觉得瘆得慌,再不出点声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或许真的要被吓得不敢动手。 好好的月圆夜,他不在家里跟人团圆,却出来做这种勾当,真他妈是个冤大头。 被乌云遮挡的粤港有些朦胧,从外面照进来,映在钱伍身边的那把刀上,明晃晃的,叫看的人心里发寒。 钱伍吞了口口水,抓起刀来,对着桂姑的胸口就要刺下去,还差一分的时候,桂姑的眼睛突然睁开,直勾勾地瞪着钱伍。 钱伍本就做贼心虚,心里怕得很,被桂姑这么一瞪,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怪叫了一声,就好像不是他在杀人,而是眼前有人要杀他一样。 过了约莫半分钟,钱伍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他的后背其实也早就被汗水浸湿,心一横,眼一闭,双手抓着刀就朝桂姑刺过去。 桂姑的四肢都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在地上蠕动一般地闪躲钱伍的攻击。 已经提起了刀,就不能放下,这时候再说自己是个善人,恐怕没人会相信,既然已经暴露了最凶狠、最阴暗的那一面,那就不能让看到的那个人活下去。 钱伍几乎是红了眼了,发疯一般地扭着肥硕的身体朝桂姑扑过去。 刀先是刺在了桂姑的腿上,桂姑吃痛,惊恐地一脚踢在钱伍身上,无奈钱伍的身形实在是肥硕,加上桂姑被下了药,刚醒过来,又被封锁了行动,这一脚根本就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桂姑不停地晃着脑袋,蜷着身子往后缩,被刺伤的小腿不停地留着殷红色的血,在这样的月色下,这血也带着叫人发狂的能力。 钱伍已经不能回头了,他今天必须杀死桂姑,带着她的心脏去见李邱生。 不知道是不是黎塘的错觉,他明明是躲在暗处的,不可能被人发现,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桂姑投过来求救的目光。 也是,这里是桂姑创造的世界,她当然知道他在那里,不过,她还真是恶趣味,这样的惨痛经历,居然还要重新亲身体验一回。 那边的钱伍突然跳了起来,张大了嘴,狰狞着面孔,刀尖发着森森的白光,正对着桂姑的胸口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发狠 钱伍突然跳了起来,张大了嘴,狰狞着面孔,刀尖发着森森的白光,正对着桂姑的胸口而去! “啊啊啊啊!”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他不能回头了!他必须要杀了这个女人! 桂姑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满的绝望,被布条勒住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被下过药而四肢疲软无力。她就要死了,她的心脏就要被挖去,只为了治一个人的疯病——这群疯子!。 “阿凝!” 就在刀离她的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时,黎塘从上面一跃而下,嘴里喊着的不是桂姑,而是阿凝。 这是他的阿凝啊,他怎么能没有认出来? 钱伍被一脚踢中脑袋,飞了出去,哼唧了一下,就昏死了过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黎塘抱着那个女人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好像就是那天闯进赌场的小贼…… 钱伍心里想着,这下他完了…… “阿凝!阿凝!” 黎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工厂里传开来,近乎是一个怒吼着的猛兽一样,红着眼,而怀里的这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因为药效还没过,又昏了过去。 “你是怎么发现的?” 身后不远处,桂姑一副农家女的打扮,跟莫念凝第一次来梦境里见到她时一样,看上去单纯又简单。 没错,这个人是莫念凝,是她桂姑故意这么做的,她就想看看,黎塘要是知道自己亲眼看着心爱的被人杀害,却没有出手相救,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仅仅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要说再有的话,就应该是她怨恨这世间所有虚伪的爱,她要毁掉那一切。 黎塘轻轻把莫念凝放好,抿着嘴,目光被垂下来的眸子遮住,晦暗不明,突然间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扑向了桂姑,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抵在一个大型的机器上。 桂姑几乎只看到了他的残影,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已经被控得死死的,只有双脚悬空,不停地扑腾着,双手则是抓着黎塘的手腕,张大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说过,你敢动她,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黎塘咬牙切齿的声音,桂姑听不见,但她看得见。 她看到了黎塘额角绷起的青筋,看到了他眼底透出来的嗜血,看到了他恨不得要她碎尸万段的发狠。在这一刻,她才有些后悔,不该招惹这个人,他绝对不是说笑的,他真的会让她生不如死。 黎塘的手指稍稍一用力,桂姑就不堪重负般的,外形又变回了那个恶鬼的样子,胸口依旧是空荡荡的一个血窟窿,想必就是两年前钱伍的杰作,乌青色的唇、煞白的面孔,因为被黎塘掐着,而更加难看起来。 桂姑见无法挣脱,扬着十指,试图用那毒指甲再给黎塘造成一点伤害,让他知难而退,谁料黎塘居然抓着她的脖子,就把她往边上狠狠扔了出去,她根本还没来得及下手,整个身体就几乎被嵌了那边的机器里。 她是死了,成了恶鬼了,可也会觉得疼,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一样,连爬起来都觉得困难。 桂姑扭曲着身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才刚动一下,黎塘的脚就狠狠地踩在了她的手上,几乎就是要碾碎她的手骨。 黎塘蹲下,抓起桂姑的头发来,让她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但是眼神却让桂姑止不住地颤抖,不敢看他。 “你当真不知死活。” 桂姑看他嘴唇翻动着,脑袋懵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我已经死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桂姑突然发起狠来,张大了嘴,试图要挣脱黎塘的手,狠狠咬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黎塘好像猜到了桂姑会这么垂死反抗,手肘对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击,桂姑顿时就趴在地上,后背传过来的骨裂一般的疼痛令她再也无法动弹。 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黎塘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扔了出去,桂姑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力,每次才要爬起来,就会迎面接上黎塘的一击。 “……没有我,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桂姑伏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有恨恨地盯着不远处昏过去的莫念凝,声音发着颤,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筹码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只有她,明明她本来就一无所有,却还要被人欺骗、被人陷害,不得好死? 不,她不要一个人留在肮脏的泥潭里,她要他们所有人都下来陪她,老天爷不开眼,那就由她来埋葬这一切,她没有的,别人也别想拥有。 “嘻嘻嘻嘻嘻……” 黎塘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个伏在地上怪笑着的女人,眼里有嫌恶,也有怜悯。 外面突然间就风起云涌,圆月被彻底遮掩住,如同月食一般,一丝光亮都没有,黑色的旋风卷着泥和草,从四面涌进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巨大的漩涡将它们通通吸入。 黎塘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桂姑居然要调换梦境,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任何,甚至连过去把莫念凝抓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了进去。 “嘻嘻嘻嘻……” 耳边只剩下桂姑的怪笑声和肆虐的风声,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抓不到,人身都是悬浮在空中的,上下颠倒,不停地被翻转着,无法保持平衡,只能任由一股奇怪的力量将自己拖进去…… 桂姑是悲哀的,或者说没有谁是生来就想做一个令人发指的坏人,她也想做一个善人,做着善举,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可是自打刘济他们的出现,这一切就都不可能了。 她恨钱伍、恨李邱生、恨汪廷、更恨刘济! 巨大的漩涡在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候突然停下,莫念凝醒过来的时候,四肢已经被松了绑,小腿上的伤也被人包扎过了,只是刚坐起来时,呀眼前一黑,脑袋里一阵撕裂的痛,浑身不由地发着颤——那是梦境切换的副作用。 抱着头,莫念凝蜷缩着坐在那很久,忽然间心口一震,感觉呼吸都停了几秒后,才慢慢恢复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挑拨未遂 在梦里,意识可以任意的游走,因为穿梭着的只是意识,而非实体,所以才会没有负担。 而这也就是幻迭香的弊端,一旦进入这样的境地,进入的人就必须以实体承受环境切换时的时空挤压。 你去过深海吗? 那种越往下潜,身体就被更大的压力挤压包围着的感觉,你喘不过起来,胸腔、头颅、五脏六都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但你还是会继续往深处坠,就好像是有人拖着你的腿,将你往深处拉。 你的意识会慢慢流失,因为承受不住而张开嘴来,可一张嘴,就立刻又水会灌进去,你从一开始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慢慢转变为麻木。 你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你的身边只剩下深蓝色,哦不,是幽黑色的水,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傻瓜,静静地在海水的深处溺亡。 你不停地坠落,不停地往深处去,你探不到深海的底在哪,但你发现了你的极限在哪里,你感觉你的身体被压扁、被压爆,那一瞬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却让你终于解脱。 莫念凝担心,再多几次这样的切换,她和黎塘的情况,就会像是那些沉入深海的人一样,身体被时空所撕裂。 撩起袖子上,手臂上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密密麻麻,就好像下一刻就要炸裂一样。 一阵敲门的声音令她心头突然一震,忙将袖子又拉了下来:“黎……” 原以为进来的会是黎塘,却没想到是桂姑。 经历了之前的事,莫念凝终于也明白了,这里的桂姑早就不是桂姑了,而是那个嗜血的恶鬼。 “你好像很失望。” 发现桂姑原来会说话,莫念凝一愣,但立刻就缓过神来。是啊,她怎么会这么蠢,居然在黎塘提醒过她后,还相信桂姑,甚至险些成了替死鬼,丢了性命。 “黎塘呢?” 桂姑愣了一下,虽然她跟黎塘几番交手,却并不知道黎塘的名字,现在转念一想,大概莫念凝说的“黎塘”就是那个对她发狠的男人。 “他?他走了。”桂姑朝她走近,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坐下,“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没一个例外的,你看看,他还不是把你丢下,一个人跑了?” 莫念凝不语,只是冷笑着看着桂姑,看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 “你不相信?” 桂姑原以为她一说,莫念凝怎么心里憋点屈,郁闷愤恨一阵,谁知道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冷笑着盯着她,这倒是令她觉得有些急切了。 “不是不相信,而是知道不可能。”莫念凝起身来坐好,脸上的笑意因为看到桂姑的慌乱而更深起来,“他不会走的,至少不会一个人走。”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相信他,难道还相信你吗?”莫念凝瞪了桂姑一眼,昨晚的陷害她还耿耿于怀着,她知道桂姑一定是受了刺激,委屈很大,所以才死不瞑目,却没想到桂姑会这样陷害自己。 黎塘要是再晚一刻认出是她,她大概就被钱伍弄死了。 桂姑语塞,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回过头想想也是,这两个人能结伴来这里,就说明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 何况,昨晚黎塘确实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认出了莫念凝,还在最后关头救了她,更看出两个人之间是有多熟悉。 “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莫念凝站起身来,双臂撑在桂姑身后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桂姑,那一瞬间的眼神让桂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黎塘的影子。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真的什么都不害怕的吗? “他死了。”桂姑盯着莫念凝的眼睛,有些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而莫念凝的反应却叫桂姑不知道如何应对,似乎是不耐烦了,莫念凝抬手就掐住了桂姑的脖子,跟黎塘如出一辙,就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桂姑,你不想杀你。” “杀我?嘻嘻嘻嘻……”这可能是桂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说你要杀我?可我已经死了,你还怎么杀我?!” 话音刚落,桂姑目光发狠,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双手呈爪状,指甲幽黑,面目狰狞,一巴掌就想朝着莫念凝的心口拍过去,却被莫念凝反手挡住,双手被扣得死死的。 这是桂姑在第二个人面前吃瘪,第一个是黎塘。 “莫姑娘,你真是幼稚啊……”桂姑突然叹了口气,朝着莫念凝露出来的笑,有些怪异,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让莫念凝心里一阵不爽,却又只是皱着眉头,等她的下文。 “怎么不说话了?说我幼稚,总得有个理由吧?” 桂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这人怎么这样的,怎么说都是这副模样,不带一点情绪的,比那个叫黎塘的还难对付。 “理由?当然有理由。”桂姑推开莫念凝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才又冷笑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他喜欢你?” “谁?黎塘吗?不,他不会喜欢任何人。我曾经以为他心里有我,可我发现我错了。所以,如果你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还是趁早放弃吧。” 莫念凝愣了一下才回答,声音有些落寞,像在自嘲,可惜桂姑听不见,而莫念凝的伪装又太好,从她的表情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 “现在,我不觉得你幼稚了,是可怜。”桂姑说话间瞥了一眼莫念凝,拉她坐下,“男人给了一点点甜头,就以为他喜欢自己,这么傻的,这世上可能也就只有我了。” 莫念凝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前一秒还争锋相对,下一刻却又像是在袒露心迹,她倒宁可相信桂姑是在耍花招。 “杀我的不是钱伍,两年前,钱伍确实在那个工厂里想对我下毒手,但是李邱生找错了人,找了个怂包,被我给跑了,杀我的人,是刘济。” 莫念凝对她的这一番话似乎并不觉得惊讶:“所以你才会被藏尸在院子里。” “没错,他掏走了我的心脏,把我埋在了院子里,他以为这样就没有后患了,可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他知道心窝被人套了是什么样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宁可从没有过 “没错,他掏走了我的心脏,把我埋在了院子里,他以为这样就没有后患了,可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他知道心窝被人掏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桂姑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咬着牙,恨恨地,目光不是盯着莫念凝,而是看向门口的方向,许久才又转回来。 “你……喜欢刘济?”直到此刻,莫念凝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桂姑喜欢刘济,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通了,因为喜欢刘济,所以明知道刘济为了治疯病,就会要喝她的血,也自愿留在刘济身边;所以才会被刘济害死后,死不瞑目。 此话一出口,桂姑目光一横,狠狠地瞪着莫念凝:“不,我恨他,我要他……” “你恨他,可你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去杀他。”莫念凝打断了桂姑的话。 这种纠结的情绪她是再明白不过了,明明恨得不能自已,可就是不想那个人出事。 两年后的刘济疯了,恐怕也只是因为看见了亡故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一时心虚,得的失心疯。 有的人临死前,想起的是自己曾经被爱过,而有的人,想起的是曾经爱过。可这两者,桂姑都不是,她是在临死前,看见了那个自己心里深爱着的人。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渴望的只是一份安定的感情,一段平静的生活,可自从她遇见刘济后,一切都变了。 她是天胎,有人说是吉祥的,也有人说她是煞星,所以才无父无母,克死了亲人,而刘济却要用她的血来致自己的病。 这种感觉只有寂寞久了的人才知道,在永无天日的黑暗中待久了,突然成了被需要的人,哪怕粉身碎骨,也觉得幸福,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了价值,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一味地付出,并不会得到回报,刘济为了自己,欺骗她的感情,甚至乎亲手了结了她。 所谓“人渣”,大概也就是刘济这样的。 莫念凝相信,如果刘济他们没有出现,桂姑可能真的会有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就像那天她刚闯进桂姑的梦境时,桂姑眼里的善意绝不是装出来的。 “杀了他?我当然会杀了他!”桂姑愣怔了一会儿,才又别过头去,狠狠道,“喜欢什么的?都是假的,骗人的!男人都是些畜生,在他们眼里就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任何东西都能利用。” 桂姑说着,瞥了一眼沉默着的莫念凝,又迅速收回了视线,眼珠子转了一圈,怪笑道:“莫姑娘,你说呢?” 莫念凝垂了垂眸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可恨的人,终也有可怜的地方。 “我同情你,但没办法体谅你,因为自己的不幸,就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来陪你,是自私,也是你最可怜的地方。” 桂姑被她一针见血的话戳痛,咬着牙收紧了拳头,黑色的指甲刺入手心里,目光恨恨地瞪着莫念凝。 “人活着本就像是走在荆棘丛里,进会疼,退也会疼,就连停在原地也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可只有咬着牙往前走,才能看到一点希望,为了那一点希望,有人愿意用生命去把握,所以才会看起来强大得无坚不摧,可没人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遍体鳞伤。” 莫念凝盯着桂姑的眼睛,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想的是谁。 是笙哥?是白宸?是黎塘?还是她自己? “可有的人就会因为忍受不住疼痛,停下来,眼睁睁看着脚下的路变成泥沼,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下去,爬不上来,然后就想把那些还在忍受着的人拖下去陪自己,这不是可悲是什么?” 莫念凝的表情很平静,而桂姑的眼神却闪烁着,微微张着嘴,胸口觉得又一口浊气闷在那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隐隐生疼。 “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你知道什么是一无所有吗?”桂姑的嘴里喃喃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哭了,眼睛里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莫念凝看着门口,嘴唇上下翻动着:“我不明白什么是一无所有,但我知道什么是失去,什么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就因为本来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在得到了哪怕一丁点儿温暖的时候,也想用生命去守护。” 沉默了半晌,桂姑的眼里满是不解,她不明白,莫念凝有她没有的一切,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这世上痛苦的不止你一个,你也绝不是特别的那个,谁都不是。”莫念凝说着就起身出了屋子,可刚背过身去,眼睛里就有泪珠子滚了下来,热热的。 刚刚那么多的话,她不但是说给桂姑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这么多年了,她何必到现在还在自怨自艾?黎塘要走,她拦着,黎塘要留,她又赶他走,她说相信黎塘,可黎塘对她的好,她却从来都不敢相信。 她好怕那一切都是假的,再美的梦也有醒过来的一天,比起拥有了再狠狠失去,她就真希望从来那些温暖从来就没来过。 两条平行的线虽然没有交集,但永远都会是那个距离,永远都能看到彼此,没有拥有,也不会失去,而两条直线一旦相交了,就会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了,也不会停下。 十年前,她的梦就已经碎过一回了。 出了门左拐,走了半天却发现都没能走出这条街道,再仔细看,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先出发的地方,桂姑就站在门口,双手垂在身侧,歪着脑袋,目光定定地盯着前方。 “你出不去的。”桂姑嗤笑着,肩膀微微耸动,扭过头来,目光阴冷地看着莫念凝,“别想着去救他了,你跟他只能活一个。” 这里是桂姑的意识世界,桂姑不想让她走出这条小路,她就绝对没可能走得出去,但是桂姑要是想要她和黎塘之间死一个,那结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都活着,要么就是她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知道出不去,莫念凝索性又回了屋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你不用威胁我,他不会死。” 十年里,再恶劣的境地他都一个人闯过来了,现在区区一个桂姑又能把他做怎么样?何况,就算真的有危险,她到不了黎塘的身边,也能即刻和桂姑做个了断。 要是连桂姑消失了,这个意识世界也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存在。 桂姑狐疑地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 “你是怎么知道李邱生和汪廷之间的勾结的?”莫念凝瞄了几眼桂姑才问出口,她要确定自己先前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单纯只是桂姑的臆想。 “在一个聋子跟前说话,你还会顾忌什么吗?” 李邱生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桂姑会唇语,他跟汪廷的那些交谈全被桂姑看在了眼里,其实她本来有机会逃脱的,怪她太傻,居然相信了刘济这个混蛋。 “这么说,我看到的都是真的了?” 桂姑没有回答,半真半假吧,当年虽然不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但也确实是李邱生和汪廷勾结起来,害死了她。 “那个道士呢?他后来去了哪?” 桂姑愣了一下,没想到莫念凝居然还会想起那个道士来,怪笑了一声道:“死了……呵呵呵……很是可怜,谋财害命,结果还没碰到钱,就被人给杀了。” “是汪廷干的?”莫念凝沉吟了一番才又猜到。 李邱生帮汪廷取代刘自州的身份,当上海关监督,费尽周折,无非是为了养一条忠犬,不过那个道士,不论是李邱生还是汪廷,都不会留他下来。 一个能为了钱作恶的人,总有一天也同样会为了钱出卖他们。 “没错,是他干的。你看,作恶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后还不是被分尸扔到了野外,死无葬身之地?” 莫念凝感叹,这世上的人一生追求的不外乎就是“名利”两个字,为了这些,什么都能做出来,哪怕是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桂姑摇了摇头:“我已经死了,要是这些痛苦再没有人知道……我不甘心!” 死了却什么都没留下,没有人记得她曾经存在过,更没有人思念她,这才是最让她痛苦的。 “汪廷也是个傻子,他以为李邱生真的是想帮他,其实哪里是在帮他,分明是在害他。他以为那个道士是个大师,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李邱生就是想害他,抓住他的把柄,好让他将来死心塌地地替自己办事。他居然还感谢李邱生,你说他是不是蠢?” 怪不得汪廷那边会替李邱生拦下那么多违禁物的检查,却从没查到李邱生向他示好、巴结他的证据,原来是李邱生是手里有把柄,他根本就只能对李邱生惟命是从。 堂堂一个海关监督,要是被人发现是假冒的,还曾经谋财害命,恐怕就不是被撤职这么简单了。 “还有刘济!我恨他!他还跟汪廷说要娶我,可结果他居然亲手杀了我,骗子!”桂姑咬牙切齿,瞪大的眼睛里隐隐泛着血红色。 “就因为这个,你说你自愿留在刘济的身边。”莫念凝顿了一下,轻叹了一声,不知是觉得桂姑可悲,还是觉得她可笑,“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一开始就不会舍得喝你的血,哪怕是失控的时候……” “够了!”桂姑突然拔高了声音,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眯着眼睛,抬起手来,看着自己黑色的指甲,“你不用跟我炫耀!莫姑娘,其实我觉得你也挺虚伪的。” 桂姑移动上半身向莫念凝靠过去:“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那个什么叫黎塘的男人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他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莫念凝不语,只是皱着眉,不知道桂姑又想说什么。只是桂姑的情绪实在太过跳跃,前一刻还心平气和,下一刻就恶狠狠的,就好像随时要吃了眼前所见的任何人。 “没错,他确实很厉害,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认出被绑住的是你,不是我,可惜,他认出了又能怎么样,他就算再救你一千次、一万次,你都不会对他感激。你就跟刘济那个畜生一样,都不要脸,没有心!” 桂姑说着就咆哮起来,又好像不是再跟莫念凝说话,发红的双眼透过莫念凝,似乎看到的是刘济。 “不是东西!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却打着恶毒的算盘。”桂姑掐着莫念凝的下巴,“拿别人的感情当筹码,莫姑娘,你跟刘济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拿别人的感情当筹码,莫姑娘,你跟刘济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你跟刘济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恶心! 莫念凝的心脏如遇重击,这话桂姑说得一点都不错,从十年前起,她就是这样,以为黎塘会因为愧疚而永远包容她、陪着她,所以就肆无忌惮,所以就有恃无恐。 可她后来知道错了,所以她不再提素萱姐的事,她希望黎塘可以不要再只是因为愧疚,才容忍她的无理取闹、她的尖酸刻薄,她想要另一种稳定的、不会被终结的感情。 就在黎塘为了她打了刘济,带她离开段家,甚至说要娶她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聊以慰藉他的寂寞。 什么等他死了,就让她去找别的男人,什么他活着的时候,就不许她离开,这种病态的自私,只会让她感到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他把她的感情当成什么了,说变就能变的吗? “我是恶心,我是有恃无恐,我也确实曾拿人的感情当筹码,肆意妄为,可我跟你不一样,我看透了,也看明白了,我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得到,什么样的人就算再努力也得不到,所以我要推开。不是故作忸怩,不是惺惺作态,是真的不要。” 莫念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桂姑解释这些,可当她在瞥见窗外的那个人影时,她就后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继续你的虚伪 莫念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桂姑解释这些,可当她在瞥见窗外的那个人影时,她就后悔了。 “黎……黎塘?” 黎塘就立在窗户边,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但至少从他阴郁的面孔来看,应该是听去了不少。 她还真是有本事,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都能把他给狠狠伤一遍。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阿凝过去对他是有感情的,也是假的,原来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利用他的感情。 那现在呢? 是不是也是在利用他对她的信任,利用他对她的丝丝爱慕之情? 怪不得,怪不得! 因为是被自己利用的东西,所以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好,所以,她连出去找他的心都没有了,他死了,她不就能活了吗? 要是换做是他,早就该像发了疯一样地找出口,找她在哪? 多情总被无情伤,她……还真是有本事!有手段啊! “莫念凝。”桂姑在莫念凝发现黎塘在那的时候,就先迅速退到了一边,远远地看着黎塘和莫念凝对峙着,心里是一阵病态的快感。 莫念凝感觉自己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不了,也发不出声来。 黎塘朝她走进来,捏着她的下巴,蹙着眉,眼里满满的恶心和失望:“欲迎还拒,逢场作戏,就是你的手段吗?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下巴感觉就要被他捏碎一样,可让莫念凝忍不住发颤的却是他灼人的目光,她简直不敢去看。 “你为什么不继续戴着面具伪装下去?因为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不要了,是不是?!” 过去的十年,不,是过去的二十年,他都不顾一切地帮她、保护她,不论对手是谁,有多强大,他都会不计后果地帮她,就算伤痕累累,也不舍得让她看见分毫,可结果呢,听到的却只是这样的答案。 好啊,利用,全都是假的,都只是在利用他,他真看不起自己曾经爱得那么卑微,这样的女人,他何必去心疼? “不……我没有……我……” 没等她说完,黎塘就嫌恶地甩手,连再碰她一下都觉得恶心,扭过头瞪着刚刚还沾沾自喜的桂姑:“桂姑?我得谢谢你,让我看清了。” 黎塘阴冷的眼神让桂姑浑身一颤,她本以为可以看到黎塘和莫念凝两败俱伤的情形,可怎么就突然把矛头又转向了她? “我早就说过,这世上的****都是假的,只有利用,只有利用是真的!”黎塘步步逼近,桂姑下意识地往后退,“我帮了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冷笑,“当然是回报你。” 话音刚落,手起手落,就生生拧断了桂姑的脖子,再一用力,桂姑的头颅就滚了下来,“骨碌碌”地在莫念凝的脚边停下,瞪大的双眼直勾勾地对着莫念凝,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 “……啊!” 黎塘走过去,一把提起桂姑的头颅,扔了出去,脸色没有半点的动容,就好像早就司空见惯,站在莫念凝的跟前,目光冷冷的,眼底的颜色确实晦暗不清。 “疯子……你这个疯子……” 桂姑一死,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换,随着桂姑尸身的风化,周围的一切也逐渐化作尘土,风一吹,全都飘散了。 “莫念凝。”他弯下腰凑在她耳边,言语里分明带着笑意,却是冷得彻骨,“就这样,就这样继续伪装下去,不要停。你骗不了我,但还能骗骗白宸那个傻子,还有那个姓段的。用你高明的手段,把他们也都拖下来陪我吧。” 再美的梦,果然都还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她早就知道了,可这次居然来的这么快,幸好她没有陷进去,可为什么还是那么不舍? 莫念凝知道,如果上次在梨花苑是黎塘装出来的,那这次,黎塘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一切是真的都毁了。 整个空间在一瞬间经历着沧海桑田,原先明亮干净的屋子被阴沉和发霉的臭味所笼罩,桂姑的小院依旧是半人高的杂草,屋子里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死气横生。 黎塘走了,走之前只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半点的留恋,只剩下嫌恶。 人啊,就是这样,多少次都只是因为不敢要,才说不要,而当真的要不到的时候,就好恨。 说什么没有结果,就不想要开始,可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希望能有一点回忆作为温存,可就是这样,都没有。 真是可悲。 “这样,你满意了吧?” 莫念凝对着空无一人的破小院,轻声呢喃着,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桂姑的回应。 “阿凝!” 她定定地坐在那,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猛地惊醒,突然抬头,看到是白宸的时候,眼底禁不住闪过一阵失望。 「你骗不了我,但还能骗骗白宸那个傻子,还有那个姓段的。用你高明的手段,把他们也都拖下来陪我吧。」 莫念凝颤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白宸刚一闯进这院子里,寒毛就竖了起来,这里的阴气和怨气不比那时在关林村的少,而且还都集中在这一个小院子里,更是了不得。 “是我要来的。”继白宸之后,杜笙也进来了,先是扫视了一番四周,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走了?” 莫念凝知道杜笙说的是黎塘,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有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以后不许再这么乱来了。” 杜笙也是听说了这里有怨灵,本想找个空闲过来探一探,没想到被黎塘和莫念凝抢了先,两个人居然还不知死活地用了幻迭香,简直胡闹!还好没出什么事。 “什么走了?谁走了?”白宸听他们俩说话,实在觉得费劲,“你们在说谁?” 莫念凝垂着眸子不说话,杜笙拍了拍白宸的肩:“好了,别问了,先带阿凝回去吧。” “诶,不是说黎塘这小子也在这吗?他人呢?”才说让他住口,白宸就突然想起了这茬,望了望两个人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你们刚刚说的就是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家 “诶,不是说黎塘这小子也在这吗?他人呢?”才说让他住口,白宸就突然想起了这茬,望了望两个人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你们刚刚说的就是他?” 杜笙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就白宸这样的眼力界,跟制杖有的一比。 “诶?笙哥,我说错什么了吗?”白宸也不知道自己哪说的不对了,压低了声音凑在杜笙的耳边。 杜笙索性没搭理白宸:“阿凝,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先回铺子里吧。” “不用了,我没事,就不回铺子了。”莫念凝起身来,想着除了这里,她该去哪,海棠路86号,她还能回去吗?黎塘会让她回去吗? “段家兄弟俩在铺子等你。” 自打她开始查刘济发疯这件事后,段淮宁那边也有了进展,刘自州下台海关监督一职后,这个位置就被不少人给盯上了,而最终夺得宝座的确实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段年。 段年一个跟在段淮宁身边的小角色,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突然来这么一出,可算是出尽了风头。要追究起来,他也就是医药世家的段家二公子,也没听说他懂海关这方面的事。 当然,这事主要还是李邱生在动手脚。 刘自州这个得力助手被他自己拉下来了,他总要再推一个上去,否则他在海关那边可要有大麻烦了。 “阿凝……你说你现在的状况不回铺子,能去哪?”白宸也一起劝着,之前笙哥用幻迭香,出来的时候大半条命都没了,阿凝的情况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我能去哪?” 莫念凝的嘴里低低呢喃着,绕过杜笙和白宸,自顾自地就走了出去,她能怨谁?还不都是她自己造的孽,自作自受? 身上所有的痛,都敌不过黎塘离开时的那个眼神。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呵呵呵……各生欢喜…… “阿凝姐姐!你回来了啊!” 狗蛋儿坐在门口,一看见莫念凝的身影,就跑了过去,小孩子就是长得快,这才没多久,就感觉又长高了不少。 “姐姐你说话不算数哦,说好带我去找黎哥哥的!” 莫念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眉眼里满是疲惫:“我……对不起。” “狗蛋儿,怎么说话呢?小心我打你屁股!”白宸紧随其后,老远就指着狗蛋儿吓唬他。杜笙没一起回来,可能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略略略,就知道吓唬我,大坏蛋!”狗蛋儿朝白宸作了个鬼脸,拉着莫念凝就往里面跑,“姐姐,我们快进去,不让他进来!” 狗蛋儿刚拽了一把,莫念凝就一阵生疼,白宸看不对劲,一个箭步上去,就拍开了狗蛋儿的手,把莫念凝的袖子撸了上去。 手臂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就像一个被摔碎了又被黏合起来的瓷器,刚刚狗蛋儿那么一拽,裂痕处也都开始渗出血来,触目惊心,感觉下一刻,莫念凝就会变成碎片。 狗蛋儿双手放在嘴边,倒吸了一口凉气,惊了一跳,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白宸把人抱着跑进了铺子里,他这才回过神来,撒开腿,忙也跑了进去。 “阿……阿凝姐姐……你没事吧?”狗蛋儿趴在莫念凝门口,半天都不敢进去,见白宸出来了,才探进去半个身体,小心翼翼地问着。 白宸刚给她手臂上被扯开的伤口上了药,别的地方就管不着了,毕竟男女有别,只能先让她吃点药,好好休息。 “诶诶诶诶,你给我出来。”白宸刚走出去几步就折了回来,提着狗蛋儿的后领子,就把他拎了出来,顺带还关上了门,“别进去瞎捣乱。” “你你你……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你再不放,我咬你了!”说着就一口咬了下去,疼得白宸差点没直接把他扔出去。 白宸刚指着狗蛋儿的鼻子想要教训一番,走廊处就有两个人过来了。 “听说,阿凝回来了?” 是段淮宁,笑得一脸谦和,身后跟着段年。 “不巧,阿凝现在需要静养,段先生要实在有急事,你看这样,你跟我说,阿凝能办的,我也能……” “你们灵魂当铺的人,都是软柿子吗?一捏就烂。”白宸话没说完,就被段年打断了,他早就不满了。 段淮宁几天前去海棠路86号,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梨花苑也没有黎塘的影子,这才有些急了,来灵魂当铺想看看莫念凝在不在,可结果,她也不在。 美名其曰,说什么要事在身,莫念凝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就是完成她跟段淮宁之间的协议吗? 足足在这等了好几天,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结果连一面都不让见,直接给吃了个闭门羹,要说这灵魂当铺还是懂得什么叫“待客之道”啊! “段年是吧,我可不是笙哥,你跟我说这些话,就我这燥脾气,我……!”白宸咬了咬牙,瞥了一眼站在他身侧同样不爽段年的狗蛋儿,“我可警告你一句,阿凝是去给你们办事了,可也还没卖给你们段家,没必要为了你们那点破事,把命都搭上去!” “你……!” “阿年。”段淮宁终于又发话了,只是笑意有点假,皮笑肉不笑,“既然阿凝身子不舒服,不见那就不见了,只是有个问题希望能向阿凝转告一声。” “什么问题?” 白宸心里暗道:这才像话嘛,这当弟弟的就是不如当哥哥的有礼貌。 “梨花苑的名角儿,琴浅生,琴老板的下落。” 白宸愣了一下,他倒是知道,黎塘离开灵魂当铺后,就找了一个新的身份,唱起了戏来,还混的风生水起的。不过,这个姓段的打听黎塘干什么? “你问他干嘛?” “你认识琴老板?” 白宸撇了撇嘴:“整个夜城也没几个人会不知道琴浅生这个名号了,我知道他,这有什么稀奇的?” “琴浅生是谁啊?”狗蛋儿拉了拉白宸的衣角,低声问了出来。 白宸提起黎塘就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就一破唱戏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别想赖账 “琴浅生是谁啊?”狗蛋儿拉了拉白宸的衣角,低声问了出来。 白宸提起黎塘就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就一破唱戏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灵魂当铺也不过如此,怎么着,看不起唱戏的了?”正说着呢,段年就冷嘲了一句。 那个琴浅生既然是段淮宁的亲弟弟,那段淮宁听到有人这么说琴浅生,自然心里不好受,他不好受,段年也一样不会好受。 “呵……看来我是撞枪口上了,没想到那唱戏的跟你们关系那么好!” 还真是撞了邪了,黎塘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爱袒护他? 先是阿凝也就算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总是会有感情的,可狗蛋儿这小崽子都这么容易就被征服了,白宸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倒好,姓段的两兄弟也都向着黎塘,白宸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就喜欢上黎塘这张死人脸了?整天拉着,就跟谁都欠他似的! 反正白宸是真不喜欢黎塘这家伙。 “找唱戏的,你们去梨花苑啊,来灵魂当铺找唱戏的,不觉得来错地儿了吗?” 说实在,他也不知道黎塘去了哪,而刚刚在那个破小院,笙哥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在阿凝面前提起黎塘,他怎么还能进去问这事儿? “琴老板的妻子就这里,我们不来这里找,还能去哪找?”段淮宁拦着欲要发飙的段年,笑着反问白宸,他倒想看看,灵魂当铺是不是真知道这两个人的婚事。 “妻子?谁?我们这就一个女人!……”说到这,白宸就愣怔住了,回过神来,“你说阿凝?” 段淮宁但笑不语,这灵魂当铺拢共才几个人啊,眼前这个不知道,那他们之间的婚事,十有八九不太靠谱。 不过这样也好,跟灵魂当铺的人扯上关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的弟弟就应该找个普通人家的女人结婚,好好过日子。 “不可能!”狗蛋儿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指着段淮宁就道,“你骗人!阿凝姐姐才不是什么唱戏的人的老婆,阿凝姐姐跟黎哥哥才是一对儿!” 黎哥哥? 段淮宁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屁孩,他跟这孩子有过一面之缘,那一回也是莫念凝出事的时候,不过,他口中的黎哥哥又是谁? “谁是黎哥哥?” 狗蛋儿见段淮宁弯下腰来跟他说话,脸上堆满了笑意,但是却让他浑身都不自在,涨红了脸叫道:“黎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好的人,才不像你们这些坏蛋!” 都说年纪小不懂事,童言无忌,但其实有时候小孩子看得才够清楚。 白宸皱着眉不说话,真是的,讨厌什么来什么,偏偏又绕回黎塘这小子了,可他是真不想谈黎塘这个人。 “看来灵魂当铺里还有一位姓黎的先生,段某还没有拜见过呢。” “拜见就免了。”白宸抬手打断段淮宁的话,“铺子里现在已经没有姓黎的了,你想见都没那个机会了。” 段淮宁不语,他只是觉得蹊跷,琴浅生口口声声说阿凝是他的妻子,阿凝也没有否认,甚至跟他一起住到了海棠路86号的宅子里,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有假才对。 可刚刚白宸的反应,还有狗蛋儿嘴里说的那个“黎哥哥”,倒是一下让段淮宁糊涂了,这个莫念凝还真是个谜啊。 要是她真的跟琴浅生之外的男人又过密的往来,段淮宁想,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他的弟弟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没理由再为一个女人伤神。 “那真是太可惜了。”半天,段淮宁才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既然阿凝不方便见我们,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琴老板的事,就拜托白先生上上心了。” “慢走不送!” 回去的路上,段淮宁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阿年,你记不记得,先前你去灵魂当铺的时候,救过一个垂死的男人,是这个白宸吗?” 段年在前面开着车,往镜子里瞥了一眼段淮宁,没有立刻回答,其实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那个人是背上重伤,脸倒是没注意去看。 “应该不是这个白宸,可能是他说的那个姓黎的吧。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段淮宁沉吟着点了点头:“没什么,没事,没事。” “那现在回家,还是去哪?” “再去一趟海棠路86号吧,既然阿凝是负伤回了灵魂当铺,我担心……” “你担心跟她一起失踪多日的琴浅生也受了伤,是吧?”段年急转方向盘,朝着海棠路过去,“要说你那弟弟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段淮宁笑着瞪了段年一眼:“你这小子,你还不是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这天天伺候你,又是给你当司机,又是给你当大夫的,还不让你省心?”段年见段淮宁有力气跟他开玩笑,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他呀,最怕就是段淮宁郁结在心,这对段淮宁的身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要让我省心啊,那你就听你爹的,赶紧找一门亲事,比什么都好。”段淮宁嘴里喃喃的,不知是玩笑多一点,还是真的正经在劝段年。 “你就省省吧,我回老家娶媳妇去了,你怎么办?一个人在这喝西北风?” 段淮宁笑着就凑上去给了段年一脑瓜子:“你这臭小子,讨了媳妇就想不管你哥了是吧?小心你老爹抽你!” “我要是没能把你活着带回去,老爹才会饶不了我。”段年瞥了一眼镜子里段淮宁逐渐沉默下去的表情,不再说话。 很久,段淮宁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着的景色,才叹了一口气:“没有你们段家,我早就没命了,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怕是报不了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什么你们段家,你不姓段?”这话段年就不爱听了,被打的那一脑瓜子,更是让他郁闷,“再说了,姓段的人家可不是搞慈善的,你这该报恩还是得报恩,我可告诉你,别想赖账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秋倌失踪 “再说了,姓段的人家可不是搞慈善的,你这该报恩还是得报恩,我可告诉你,别想赖账啊!” 段淮宁一听就乐了:“好好好,你这小子,跟着我别的没学会,商人的嘴脸倒是学得一套又一套的。” “那还不是你教得好?” 说起让段年娶妻生子,段淮宁倒是有些惆怅了,他可能是等不到喝段年喜酒的那一天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今后?”段年愣了愣,他倒真没想过今后的打算,不过,如果段淮宁还在的话,或许可以这样,“回老家,开个药庄,跟老爹一起给人看看病,抓抓药,你呢,就给我们管账,把药庄给做大了。” “这还没回去呢,就想着我给你干活了啊?要真回去了,那还得了。” 段淮宁还说笑着呢,段年就突然一个刹车,车停了下来:“你必须得跟我回去。到了,下车吧。” 看段年那样子,段淮宁也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欣慰,他还能活多久,段年不是比他更清楚,别说是回去了,能等到李邱生死的那一天,他就满足了。 门没锁,段年敲了几下都不见动静,就推门进去了。 刚踏进去,老远就看到黎塘昏倒在院子里,段年还没反应过来,段淮宁就先跑了进去:“远宁!远宁!快,别愣着,送医院去!” 段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车门打开,让段淮宁把人给背了进去。 虽然早就猜到莫念凝受了伤,琴浅生也很有可能是出了状况的,却没想到会是直接晕死在院子里,段淮宁这哪还能耐得住性子? 二十年前,他没能救得了他的弟弟,二十年后,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弟弟出事。 “你们干什么?” 车才开到一半,黎塘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车上,被段淮宁扶着,他记得他刚刚是回了海棠路的,怎么会跟姓段的两兄弟在一辆车上? “远……琴老板你醒了啊。”看到黎塘满眼的地方,段淮宁浑身都不自在,“我们刚刚路过海棠路,看到你晕倒了,想着赶紧送去医院看看。” 黎塘心里暗叹,幸好段淮宁没直接让段年给他看看,否则他是灵魂当铺的人的身份,大概就要暴露了。 段年是医药世家出来的,灵魂当铺的人,体质本就异于常人,要是段年仔细查看一番,怕是一眼就会被看出来。 “真是有劳段先生了,浅生只是最近累了,没什么大碍。段先生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就好。” 去医院,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只是身体承受了太大的负荷,回去自己上点药,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什么大碍了,没必要去医院冒这个险。 “这……”段淮宁有些犹豫不决,更多是担心黎塘的情况,但看黎塘心意已决,似乎很排斥进医院。 “大哥,既然琴老板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别多管闲事了。”段年在前面一眼就瞥到了黎塘冷漠的眼神,心里就莫名地替段淮宁感到不值。 连段年都这么劝说了,那段淮宁也没什么理由坚持送黎塘去医院:“那这样吧,琴老板既然是累了,就别下车了。阿年,调头,把琴老板送回去。” “不必了……” “琴老板,是段某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出来,你不责怪就罢了,哪还能让你自己走回去?” 其实黎塘下车后倒并没有想直接回海棠路去,而是想绕回灵魂当铺,溜进去看看情况。 话是说得那么狠,可是心里记挂一个人的安危,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他尚且撑不住,更别说是阿凝了。 但眼下又不好推辞。 “那就多谢段先生的美意了。” 黎塘醒来后,段淮宁就没怎么敢看他,可能是担心自己眼里的情绪被黎塘看出些端倪来吧。 只是回到海滩路86号的时候,门口占了一个小厮,就是那天去段家帮莫念凝搬行李的那个小伙计,在门口来回走着,急得满头大汗。 “琴老板!您可算回来了!” 黎塘一瞧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伙计是秋倌请的,平日里也都只听秋倌的差使,今天这么急着来找他,一定是出事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秋倌老板他……秋倌老板他不见了!” “不见了?” 站在一边的段年和段淮宁也是面面相觑,同样感到惊讶,这段日子下来,已经很久没去过梨花苑了,一直都在忙活刘自州和李邱生的事,倒是没注意到梨花苑的情况。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秋倌于黎塘来说,怎么也算是有恩的,而这世界上,值得黎塘信任的人,寥寥无几,秋倌算一个。 现在秋倌失踪了,他当然是着急的。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您可以问问穆老板,现在整个梨花苑都不敢声张……”说着,这小厮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瞥了瞥黎塘身后的那两人。 段淮宁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笑道:“放心,段某不是多嘴的人,个中利害,段某还是明白的。” 梨花苑丢了一个唱戏的,那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不见了的唱戏的是秋倌,秋倌背后有多少爷捧着?光一个戚五爷就能压死一片,更别说是那些大爷加起来了。 现在秋倌不见了,要是传出去,铁定是要出事的,梨花苑免不了要被问罪,想来,那个赵班主该急疯了。 “这样吧,我们也来帮忙一起找找。”段淮宁心里思量了一番,最终这么决定,“我们家里那个黑叔啊,就爱听秋倌老板唱的戏,秋倌老板要是不见了,他也该急眼了。” 黎塘不说话,明明身体传来一阵疲惫,却没有一点时间去喘口气,秋倌不见了,是有人要害他,还是他自己走了? 如果是他自己走了,又是为了什么? 秋倌虽然任性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不顾大局,丢下这么一副烂摊子。 黎塘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段家的两兄弟,他怀疑这两个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上回就是他们去过后,秋倌才大闹了一场,这次会不会也跟他们有关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周芳兰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赵班主一见服侍秋倌的那个伙计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以为是打听到了秋倌的下落,忙跑了过去。 小伙子被赵班主一瞪,有些紧张和心虚:“没……没找到……不过琴老板回来了!” “他?” 提起黎塘,赵班主就来气,先是跟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混在一起,打了刘公子,惹恼了戚五爷,后是不顾阻挠地要搬出去,同样是为了那个女人,最近这几天更是连梨花苑都不回了。 这赵班主就不明白了,一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把他迷成这样?连戏都不唱了,那还混个什么? “叫他进来见我!” 赵班主黑着张脸,怒气有多大,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得出来了,那小厮浑身都颤了一下:“是。”刚转身过去,就又回头,“班主,琴老板是跟两位姓段的先生一起回来的,那两位怎么招待?” 姓段的?莫不是段淮宁和段年? 现在惹不起的可不是段淮宁了,而是现今新任的海关监督段年,做了这样的差事,谁都想上去巴结两下,他们梨花苑可惹不起这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他们俩怎么来了?是找秋倌的?” “不是,不是,应该是跟着琴老板过来的,我刚去海棠路找琴老板的时候,那两位先生就跟琴老板在一起。” 伙计战战兢兢地回答着,也不知道这样说是对是错,秋倌和黎塘平日里待他不薄,他是怎么也不会有害这两个人的心的。 看赵班主现在的样子,指不定要拿琴老板出气,要是有那两位先生撑腰,赵班主或许不会太为难琴老板。 伙计如是想着,而赵班主确实沉默了一会。 “他们现在在哪?” “去穆老板那了……班主?”伙计见他不说话,又喊了一声。 “好了,知道了。”赵班主挥了挥手,刚转过身去,就又转了回来,“你去给我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过来告诉我。” 秋倌的失踪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要是琴浅生和穆楼再出点什么事,他估计非得被逼疯了不可。 “师哥。” “穆老板。” 这节骨眼上,穆楼那边一下子进去这么多人,还真是叫他“受宠若惊”啊。 “哟,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我这了?”穆楼心里清楚,都是为了秋倌的事来的,师傅也为此来找过他,以为是他把秋倌气跑了,“师弟,坐。你们要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 段淮宁一看穆楼是这态度,似乎是不待见他们,却也不恼:“穆老板这么爽快,我们就不兜圈子了。段某听说秋倌老板不见了,这是……?” “没想到段先生这么关心我们丽花园的事。不过,秋倌那浑小子不见了,都来问我干什么?还能是我把他藏起来了?笑话!指不定他去哪寻乐子去了。” 秋倌这才一天没出现,就把这群人急成这样。 “师哥,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他?” 看他们在那拌着嘴,黎塘是在头疼得厉害。秋倌是任性了点,可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闹失踪,要想把他找回来,还得先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走。 “要说还是我师弟聪明呢,有过,一个女人。”穆楼故弄玄虚,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段淮宁,眼神像是探究,“说这之前,我得先请教一下段先生。” “穆老板请说。” “那天你来过秋倌后,想必是把有些话都说清楚了,那我就想问问段先生,知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穆楼虽然没有说白了,可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说秋倌这次失踪,是段淮宁找人捣的鬼。 那天来找秋倌,是要秋倌放过傅书朗,也放过秋倌他自己,不要执着于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并没有想要把秋倌怎么样。 何况,就算段淮宁想拿秋倌怎么样,也得先问问戚五爷不是? “穆老板这话说得就严重了。”段淮宁还没说话,段年就出头来,“我大哥没事陷害你们梨花苑的人干什么?” “哟,这不是新任的海关监督吗?失礼失礼。”穆楼对这兄弟俩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说起话来也都带着刺。 要正儿八经地说起来,穆楼拢共才三个师弟,其中两个倒跟他们扯上了点关系,还都没出过什么好事,他哪能待见得起来? “有没有陷害,这我可不敢说,您要说没有,我也不敢说有。您说是不是?” 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讽刺,要放平时,黎塘肯定就是权当没听到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闲情拌嘴的? “师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穆楼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孔,不再跟段淮宁兄弟俩争锋相对的,“是有那么一个人来找过秋倌,而且秋倌也是在那天之后就失踪的。” “谁?” 穆楼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傅太太。” 傅太太?周芳兰?! 黎塘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秋倌为什么会失踪了。 周芳兰没有听戏这方面的爱好,自然也就不会认识秋倌这个人,她要是来找秋倌,就只会是为了一个人——傅书朗。 可是,怪就怪在,段淮宁先前已经来过,自那之后,秋倌就差不多已经对傅书朗断了念想,他对傅书朗的那点感情,就更不会被人知道了去。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出了赵班主,剩下的都在这屋子里了。 再怎么说,秋倌也是赵班主的徒弟,梨花苑的名角儿,赵班主没理由陷害秋倌。 穆楼虽然不待见秋倌,两个人也时常起口角,但也不至于这么害秋倌,说到底,秋倌也是他师弟啊。 而黎塘就更不用说了,跟傅家的人,几乎都没有照面过,最近这几天也一直跟莫念凝在处理桂姑的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这种手脚。 那这么算下来,就只能是段家这两兄弟了。 之前他们就来找过一次秋倌,秋倌也因此大闹了一场,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何必又费周章,把事情告诉了周芳兰,让周芳兰来教训秋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毕竟是你师弟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傅太太三个字代表的可不只是一个女人这么简单,就算真是她把秋倌逼急了,也拿她没辙。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周芳兰的丈夫可是连李邱生都要客客气气面对的李邱生。 “怎么?都没话说了?”穆楼自顾自喝了口水,对另外三个人沉寂下去的表情似乎很受用,“要我说啊,还是秋倌这浑小子造孽,攀什么高枝?这不,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您说是吧,段先生?” 穆楼又把矛头指向了段淮宁。 段淮宁却只是皱着眉,不语,看来,最近是疏忽了傅家那边的动向了。 “琴老板,穆老板,段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说着,段淮宁就拍了拍段年,示意他起来。 “照顾不周,您二位海涵啊!不远送!”听说他们要走,穆楼是高兴都来不及,,忙起来送客,可那两人一走,穆楼就冷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还拜上年了。” “师哥,你刚刚的话没说完吧?”还没等穆楼转过身来,黎塘就信誓旦旦地问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穆楼愣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拢共也就说周芳兰来过,黎塘怎么就看出这来了? “师傅都没从我这问出什么来,你个小混蛋,还想问出点事情来?”想起黎塘音讯的这几天,穆楼就觉得不舒坦,他这两个师弟还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倒是你,这么多天不回来,倒是挺会出去野的。” 这会儿师傅正在气头上,黎塘铁定免不了一顿教训,上次的伤也不知道好了没,真是造孽了。 “师傅没问出什么,是因为人就是你藏起来的。” 黎塘也不跟穆楼废话,刚刚段淮宁兄弟在场,他不好明说,现在只剩他们俩了,也就没什么好推推搡搡的了,把话说白了,才能尽快找到秋倌,不管秋倌因为什么才离开,他一个人在外头,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他再不回来,这个梨花苑指不定也要出乱子。 黎塘可不希望自己用作伪装身份的地方,这么快就没了。 “我藏他?他有什么好藏的,既不值钱,也不是什么******,藏他?我是吃饱了撑得慌,没事找事?” 话虽这么说,可穆楼显然已经慌了手脚了,坐在那,手里抓着茶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嘴里断断续续讲个不停。 黎塘叹了口气,这装也装得像一点啊,破绽这么大,任谁都能看出来吧,真不知道师傅那,他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傅太太来这里找人,想必不会声张,师哥你既然会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告诉了你。我说的没错吧?” 赵班主都不知道的事,穆楼知道了,那肯定是秋倌告诉他的,秋倌跟穆楼向来不和,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必有所求。 至于黎塘为什么知道赵班主还被蒙在鼓里,自然是因为赵班主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人了,他要是知道秋倌是因为周芳兰才失踪,首先做的,恐怕是看看周芳兰跟秋倌是不是结仇了。 穆楼心虚,不置可否:“就因为这个,你说是我把秋倌给藏起来了?师弟,你要知道,现在这节骨眼上,要是我把秋倌给藏起来了,被师傅知道,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所以他知道,只有你能帮他。” “为什么?” 黎塘瞄了几下穆楼的眼神,才又继续道:“他也是你师弟,不是吗?你们俩就算再不和睦,说到底也是师兄弟。他自知脾气不好,平时没少得罪人,有那个能耐帮他躲起来,还瞒过师傅的,除了师哥你,还能有谁?” 虽然秋倌名声在外,称得上是个众星捧月般的名角儿,可说到底,那都是对外装出来的嘴脸,真正的秋倌是什么样的,知道的又能有几个? 认识那个真正的秋倌,还愿意帮他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浅生,你说话没根没据的,这不是在诬赖我吗?”虽然不想就这样承认,但穆楼的心思显然是被猜中了。 “在真相面前,证据本来就不是很重要。真相是怎样的,那就是怎样,就算没有证据,那也是真相。相反,有时候看起来证据确凿,情真意切的,却反而是假的。” 说话间,黎塘的思绪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真真假假的,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可假的终归是真不了,一厢情愿终归就是一厢情愿。 只是他有些不甘心,这么久以来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自己的情感是曾经得到过回应的,结果却还是一场空,至始至终都只是他在做梦。 “浅生,我听你这意思怎么不对劲啊?”穆楼有意转移话题,而且黎塘消失这么多天,他也确实觉得古怪,“什么真的假的,你出去这么些天,发生什么事了?你那个******呢?” 黎塘垂了垂眸子,将茶水一口饮尽:“走了。” “走了?!” 穆楼一听就跳了起来,怪不得有几次看见秋倌对那女人的态度似乎不太待见,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浅生才因为她又是得罪戚五爷,又是被师傅打的,她倒好,说走就走,这种女人,哪里值得用情了? “你给我说说,这怎么回事?”穆楼这下来劲了,摩拳擦掌的,就差没立刻跑出去跟莫念凝算账。 “没什么,是我让她走的。” 这下穆楼就不明白了,前些日子还非那女人不娶的势头,现在就这么着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可看黎塘的模样,似乎又不想说。 穆楼觉着,肯定还是那个女儿的问题,浅生吃了这么多苦都要把那女人拉在身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人给赶走了,一定是那女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他可听说了,那天在戚五爷的晚宴上,浅生之所以打了刘公子,就是因为那女人和姓刘的在那调.情,这种事任谁都忍不了,谁能这么大方,看着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那鬼混的? 穆楼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料定了是莫念凝又对不起黎塘,黎塘灰心了,才说要赶莫念凝走,总之,在他眼里,黎塘就是那个受害者。(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哀莫大于心死 “没什么,是我让她走的。” 穆楼心里想着,到现在浅生还替那个女人说话,真是着了魔了,不过罢了,他也不想管那么多闲事。 他这两个师弟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居然都会为情所困,活得不清不明的,真是叫人无奈。 说起秋倌来,穆楼就更是郁闷了。 秋倌要是看上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那也就算了,偏偏对方家世显赫不说,还是个男人,这个世道是怎么都不可能容得下他们的。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东西,怎么会有对的结果? 可是,穆楼不明白,这世上其实本就没有绝对对的或者错的东西,一切都由心而定。 如果一个决定在世人眼里是对的,但你却因为这个决定而痛苦,甚至是饱受煎熬,那么这样的决定才是错得离谱。 穆楼刚想说什么,就被黎塘抬手打断,指了指门口,穆楼立刻就会意了。 “你在干什么?” 门口果不其然站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听,穆楼认识这个人,是跟在秋倌身边的小伙计,叫阿才。 门一拉开,阿才显然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这梨花苑的几位角儿,可都不是什么善主,就这么被发现偷听,非得被教训一顿不可。 “穆……穆老板……我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去账房领了钱,走吧。”穆楼不想跟他啰嗦,看在是秋倌的人的份上,他也不想动手把人怎么样。 伙计一听就急了,这哪能怪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赵班主要他盯着,他总不能阳奉阴违吧?怎么说,这梨花苑也是赵班主在当家,几位角儿再怎么厉害,也都是赵班主的徒弟。 “等等,你进来。”黎塘坐在屋里,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是师傅让你来偷听的?” 阿才点了点头,不敢说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家里的开支都指望着这点工资呢,何况在这跟着秋倌,秋倌有时还会给他一些钱。 “你回去告诉师傅,就说找着秋倌师兄了,不过师兄心里闷得慌,在我那住两天,叫他老人家就不用担心了。”要是被赵班主知道,周芳兰为了傅书朗和秋倌的事找上门来,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阿才打刚刚就在门口了,听见了不少,可黎塘要他转告赵班主的,明显就是瞎话,要不然也不可能一听说秋倌不见了,就急冲冲地赶过来了。 “可是……”阿才很犹豫,毕竟这事,两边都不好得罪,真是叫他难做人了。 此事不宜声张,既然秋倌是穆楼藏起来的,说明他也就是心情不太好,需要静静。 “没什么可是的,师傅要是问起来,有我担着。”黎塘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伙计。 梨花苑毕竟不是什么清净的地儿,秋倌要是自己不想回来,就算找到了他的人,也未必能带得回来。 阿才一走,穆楼倒是又笑着打量起黎塘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浅生,你这么骗师傅,不怕师傅教训?” “又不是第一次了,不怕了。”黎塘看着穆楼将门又关上,“现在能告诉我,他在哪了吗?” 言下之意是,我都替你担罪过了,你总得把人的下落告诉我,不然师傅要真的想教训我,那我不是太冤了? 穆楼这才明白过来黎塘的这点心思,搞了半天还是被算计了进去。 “你就这么确定,是师哥我把秋倌那小子给藏起来了。” 黎塘不说话,只是坚定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穆楼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个聪明的师弟,也不是一件好事,总觉得很多事情就被一眼看穿了,把秋倌藏起来的事是,还有虽然表面不满秋倌,实则还是把秋倌当做师弟的心情也是。 全都没能瞒过黎塘这双眼睛,也真是奇了怪了。 “带你去见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绝不多嘴,也绝不对秋倌师兄来硬的,强要他回来,更不会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师傅。”穆楼还没把话说完呢,黎塘就兀自把他担心的全给交代了出来,“这样放心了吗?” 话被抢了,穆楼也只有笑的余地,指着黎塘,表情也有些说不出的好笑。 “好,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最好就是现在。”说着,黎塘就急不可耐似的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虚得慌,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不看见秋倌的人,他恐怕是不会放下这个心的。 “哎哟哟,就这么急?得得得,你等着,我换身行头再带你过去。” 黎塘这才发现穆楼穿的还是戏服,想必是刚从台上下来不久,这些天他都不在,秋倌也大玩失踪的戏码,梨花苑的大场面,就靠穆楼和钦司来撑了。 据穆楼所说,那天周芳兰来过后,秋倌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夜里突然来找穆楼,要穆楼想办法给他找个藏身的地方。 穆楼本是想嘲讽几句,可看到秋倌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就知道是出事了,一问下来,才知道,原来周芳兰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秋倌对傅书朗的那点心思,找上门来质问了。 周芳兰毕竟是出身名门,自小也是有教养的人,自然不会像个泼妇一样要秋倌收拾了那种不该有的感情,然后滚蛋,但是有时候,越是看起来平和的人,与之对话起来,压力就越是大。 具体说了什么,穆楼不清楚,只知道秋倌的反应比起上次的大闹一场,更叫人心急。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秋倌这样的人,他要是不哭不闹,反倒是情况不妙了。 一来,穆楼想到秋倌毕竟是梨花苑的角儿,这样的情绪是肯定上不了台的,上去了,也只会是砸场子,倒不如让他出去找个地方静静,调节一下心情。 二来,也确如黎塘所说,就在穆楼表现再怎么嫌弃秋倌,可心里始终还是把他当做是师弟的,两人打小这么深厚的情谊,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到了,下来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失踪 “到了,下来吧。” 一路上,听着穆楼絮絮叨叨着秋倌的事,黎塘才没昏睡过去,好半天来了条老巷子,车在巷口停下,穆楼就戴了帽子,叫黎塘下车了。 这巷子离梨花苑不算近,开车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附近虽比不得市中心那么繁华,但布景装潢之类的,比起褔郢路这样的地界就又好上几个层次了。 穆楼说,这里是他过去买的一处宅子,空了好些年了,本想着今后要是成家了,或说离开梨花苑了,就回这里来住,所以一直都安排了佣人在这打扫。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住上的宅子,倒是被秋倌先享受了一番。 “穆……穆老板……?!”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就是一副受惊的表情,又不像是因为穆楼突然前来的惊喜,倒像是一种惊恐。 黎塘跟在穆楼的后边走了进去,宅子不是很大,也就够七八个人住,院子里中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倒是另有一番情趣,想来穆楼的晚年要是在这过的,那也算是得了个清净。 “穆老板,您怎么突然来了?” 许是穆楼也听出来一些不对劲了,皱着眉反问道:“什么时候我来这,还要跟你知会了?客人呢?” “客人……”那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客人今天早晨说要出去散散心,然后就……” 话没说完,就没敢说下去,“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穆老板,都是小人的错……” 不用再多说下去,穆楼和黎塘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倌失踪了! 这一次是真的。 他究竟是出去散心被人掳了去了,还是自己有意要离开? “他往哪走了?”黎塘一下就坐不住了,揉了揉眉心跳了起来,“有谁看见了?” 那佣人只管低着头伏在地上,不敢说话,这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本想着尽快在被穆楼发现之前找回来的,结果谁想穆楼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穆楼也是气不过,看着脚边那个战战兢兢的人,差点没一脚踢上去——这个不中用的家伙,连个人都看不住。 “往……往码头方向去了……” 坏了,去码头了?!不会是就此离开夜城了吧? 黎塘和穆楼的心里都在俺村着,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确实越想越觉得心慌,要不是离开夜城,难道是跳海了? 不能,这不能,秋倌怎么会跳海?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还会因为周芳兰的几句话不要命了? 这么些年来,他能一点点爬上来,成了名角儿,再难听的话都听过。 “我去码头。” 穆楼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黎塘已经跑出去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穆楼刚要追出去,就又折了回来,朝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客人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那人努力回想着,可又或许是因为压力和恐惧的双重夹击,使他的思绪一下子就断片了,想了半天才答道:“没有,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下去吧。”穆楼握着拳,敲了几下脑门,在屋里自踱来踱去,不行,他得把秋倌找回来,不然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而此刻黎塘已经到了码头了。 码头离这并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黎塘开走了穆楼的车,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还是白天,四处都是劳作着的工人,空气中弥漫着的也不再是夜晚时的那股子清凉,而是阵阵的闷热和忙碌的气息。 秋倌的样貌算是比较出众的,如果出现在这里,应该会有人注意到,可是黎塘能想到要向人打听,那个伙计也未必会想不到,可是一天了都没打听到一点消息,就说明这条路子行不通。 会不会秋倌根本就没去人多的地儿? 黎塘开始把目标转向码头附近的几处相对僻静些的住宅区,毕竟这么大热的天,秋倌不会在外头晒太阳。 “我见过!我见过!听说还是个唱戏的,是吧?”直到在街角询问人的时候,一个拉车的跳了出来。 这个车夫显然刚接了一笔生意,想必是从市里把人拉过来的,满头的大汗,浑身的衣服都浸湿了。 “你见过?在哪见到的?”黎塘刚问出口,就看到那车夫一副为难的表情,忙从身上掏了钱递了过去,“快说。” “就在前边那条路,好像是被几个人请上了车,走了,我看着他有点眼熟就多看了几眼,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唱戏那个秋倌吗?我还去听过他的戏呢!……” 车夫越说越远,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过后边的话,黎塘几乎就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秋倌被人带走了?谁?但听车夫这意思,倒不像是秋倌被迫的。 “车往哪去了?” 那车夫被打断了叙述,有些不满,但还是正儿八经地回答:“就朝褔郢路方向过去的。” 毕竟他是收了人家的钱的,谁给钱,谁就是老子,哪有跟钱过不去的傻子? 褔郢路?又是褔郢路。 黎塘沉吟了片刻,就跟那车夫道了声谢,匆忙离开。 他对褔郢路的了结仅限于桂姑的那间破小院,哪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人物,他倒是没有机会探查过。 这次秋倌被人掳去了褔郢路,怕是不妙。 黎塘心头那阵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而身体的疲惫感和无力感也越来越重,他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撩起袖子来,手臂上的筋脉根根暴起,充血一般,暗红色的,似乎虽是都被爆裂。 他本该在家上药,然后好好静养一番的,毕竟身体承受了太大的负荷,却没想到刚一会去,秋倌就除了岔子,只得又奔波起来,兜兜转转还又回到了褔郢路。 褔郢路是靠近码头的地方,这里住的几乎是码头的工人和他们的亲人,人多比较杂乱,黎塘刚一进去,就鬼使神差似的,径直绕去了桂姑的那间小院。 院门被人撞开过,锁已经坏了,门是就这么合拢一下的,黎塘晃了一下有些沉重的脑袋,刚要推门,脑后就遭重击。 褔郢路这个地方,果真是不详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君入瓮 才打听到秋倌被人带去了褔郢路,黎塘就一路赶了过去,却在桂姑的那家小院前被人打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了一间陌生的客房。 “琴老板,醒了?” 本就浑身不适,加上又被人偷袭打了一棍,头疼得紧,一时间居然没发现屋里还有人,听见声音了,才闻声看过去。 是他——刘自州?! “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刘自州怪笑了一声:“琴老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黎塘思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刘自州是汪廷假扮的,又在桂姑的院子前把他给抓了来,想必这事牵扯到两年前。 “浅生愚钝,还请刘先生明示。” 这下换汪廷纳闷了,虽然是接到消息,说梨花苑的琴浅生在查桂姑的案子,他担心两年前的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才设了这个圈套,把琴浅生逮了过来,但也没有一点儿证据。 至于那什么秋倌的下落,都是汪廷找人瞎掰的。 不过,人是抓过来了,可汪廷却开始有些后怕了。 之前在戚五爷那没讨到好处,明明是琴浅生动手打的人,结果五爷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可见琴浅生跟秋倌一样,都是有戚五爷撑腰的。 现在把人就这么打晕掳了过来,要是五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李邱生也不见得会帮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人。 想到这,汪廷就赔笑道:“手下的人不懂事,叫他们请琴老板过来,没想到用了这么粗蛮的方式,琴老板您可要见谅啊!” 黎塘冷笑,不说话,想看看汪廷这一会狠,一会赔笑的,到底是唱的哪出。 “听说琴老板最近对褔郢路的一处破宅子起了兴趣?” 果然是冲着桂姑的事来的。 “也没什么兴趣不兴趣的,就是听闻那里闹鬼,我这好奇心又强,想见识见识鬼长什么样的,是不是正如传闻所说的那样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这样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借口,那个正常人会没事去招惹鬼魂的?汪廷担心,琴浅生是勾结了什么人,想要害他。 “那琴老板看见了吗?” 黎塘嗤笑:“鬼倒是没见着,倒是被心里有鬼的人打了一棍。” “琴老板的意思,是我心里有鬼?”汪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总觉得黎塘的话里有话,难道是被发现什么了? 心里有鬼,是说他害死了桂姑的事吗? “有没有鬼,刘先生心里自然比我清楚。”黎塘暗忖着,本来对桂姑的事情就是一知半解,现在倒好,这个汪廷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到要看看,是谁说的人心能治疯病。 汪廷愣了愣,最近他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接连惹上麻烦,得罪了权贵不说,现在直接连工作都丢了,李邱生也指望不上了,要怎么保全自己,只有靠自个儿了。 “听说刘少爷病了?” “哟,我怎么不知道琴老板这么关心起刘某的家事来了?” 黎塘冷笑,反口冲了回去:“这不是担心刘少爷是被我给打出来的后遗症吗?到时候,要是怪罪起我来,我可担待不起。” 提起那天晚会上的事,汪廷的脸色就一阵青一阵白的,那天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没想过戚五爷会是琴浅生的后台,他居然还自不量力地要戚五爷出来主持公道,谁的胳膊肘还能真往外拐了? “犬子的病就不劳烦琴老板挂心了,琴老板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 “我的处境?”黎塘索性站起来,朝汪廷走近了几分,“这浅生就更不明白了,难不成刘先生还想绑架我不成?” 把话说开了,汪廷反倒是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绑架琴浅生?他图什么呀,绑架一个戏子。 要是图名和利,那该去绑架李邱生这样的人物,哪看得上一个戏子? “岂敢岂敢?刘某不过是有些事想跟琴老板请教一下。” “巧了,我也有事想请刘先生指教。” 汪廷一听,又是一个愣神。 两人虽然都是一副带笑的面孔,可整间客房里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就看谁先出招了。 “琴老板客气。” 黎塘也不跟他废话,径直说道:“我听闻刘少爷这病是老毛病了,既然如此,两年前能治好,两年后为何不用同样的法子试试呢?” 此话一出口,汪廷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两年前?嗬,两年前知道刘济那疯病的东西,可是天胎的心,想起刘济那晚生吞下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的场面,汪廷就感到一阵恶寒。 不过,这件事过去两年了,从没有人提起过,琴浅生是在怎么知道的? 汪廷如是想着,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单单只是个唱戏的这么简单,一个唱戏的,哪会像私家侦探似的,去挖人家的老底? “说来惭愧。”汪廷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两年前,是一个游方道士给的偏方,治好了犬子的怪病,本以为不会复发了,谁知道又……唉……” “那刘先生的意思是,方子弄丢了,那个游方道士也找不到了?”黎塘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汪廷一时之间,本就找不到借口,便也急急点头,连连称是。 黎塘冷笑,这个汪廷还真是个没主见的家伙,遇到点事就这么慌张,怪不得李邱生要找他做傀儡。 “方子丢了,里边的药引子总该记得吧,刘先生?”黎塘见他没什么话,眼神有些飘忽,明明是他把黎塘抓来的,现在看来,情势却似乎变了,他反倒被逼得节节败退,“要不然,浅生提醒您一声?比如说天胎的心?” 这话一出口,汪廷忽地就站了起来,因为幅度过大,椅子被撞翻,“嘭”地一声翻倒在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这响动可不小。 “你是谁?!”汪廷总算有点主人的样子了,拉着脸,目光惊恐却又阴鸷,指着黎塘的鼻子,“你从哪听来的?是谁告诉你的?” 相比汪廷的紧张,黎塘倒是平静得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悠悠地喝起来,完全不顾对面那个急疯了的汪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反客为主 待到黎塘慢慢悠悠喝完那口茶后,汪廷咬着牙,瞪着他的眼睛里简直能看到一些血丝来,看来这些天对汪廷的折磨还真是不小啊。 “刘先生就这么把我请了过来,又问我是谁,不觉得太糊涂了吗?” 汪廷被这么呛了一声,心里的郁闷更加深了,眼前的这个琴浅生未必就只是一个唱戏的,就像他,昔日的汪廷,还不是做了两年的海关监督刘自州。 “琴老板,或许你还不了解现在的情况,要不,你看看外头是什么光景?” “不必了。”黎塘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镇定自若的神情叫汪廷反倒有些没底起来,“外头无非就是刘先生的一些伙计,怎么,刘先生觉得浅生会怕这个?” 汪廷语塞,愈发觉得琴浅生不寻常,知道天胎,兴许还知道当年拿来治刘济疯病的东西是桂姑的心脏,现在面对这样的处境,居然还不慌不乱,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琴老板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怪不得连五爷都这么青睐你。” “那是五爷抬举,浅生不过就是个唱戏的。”黎塘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样子,看得汪廷心痒痒。 要不是背后有五爷在,汪廷现在就想动手把黎塘给做了,神不知鬼不觉,就像当年杀了那个道士一样。 “那也是琴老板的造化。”汪廷倒是想看看,这个琴浅生是真不怕,还是装的,“琴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琴老板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东西就算看见了,也得当做没看见,你说呢?” 屋子里争锋相对的气息愈发浓郁了起来,汪廷的眸子是带有一丝嗜血的,毕竟杀过一次人了,第二次就不会觉得那么害怕。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有了先例,就不会有负担。 于汪廷而言,他现在几乎就是一无所有了,只剩下“刘自州”这个假的身份,却没有半点的用处,偏偏这时候刘济又疯了,对他来说,就又是一个负担。 “刘先生怕是高估了浅生了,浅生愚钝,倒是不知道刘先生指的那些,就算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的东西,是什么。” 黎塘嘴角噙着笑,看着眼前这个被逼急了的中年人脸上不停变换着的表情,心里却有一丝暗爽,谁叫汪廷偏偏挑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把他掳了过来呢? “琴老板,话,我就只说到这,你要是再装糊涂,那刘某也没有办法了。至于刘某说的是什么事,琴老板心里清楚就好,不要一时冲动,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搭上去。” 汪廷说着拍了拍黎塘的肩膀,脸色铁青,他倒不是担心李邱生会因此受到什么损失,而是害怕他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眼下却也只有拿李邱生的势力来装装样子。 如果琴浅生真的是查出了什么,追溯下去,必然就会知道,当年的事跟李邱生也脱不了干系,何况桂姑的死,也确实是李邱生一手促成的。 “既然刘先生这么替浅生着想,眼下浅生心里一直有几个疑问,恼得我是夜不能寐,刘先生可否愿意解答一二?” 汪廷不知道黎塘这又是在卖什么关子,提防了一下,才让黎塘说下去。 “刘先生,恕我唐突,刘少爷的病症如何?” 黎塘的表情总算是正经起来,跟这个网汪廷也玩够了,他是在不想再看见那副嘴脸。 这个问题一扔出来,汪廷就又是一头雾水,:“没想到琴老板这么关心犬子,不就是疯了,还能是怎样?整天就是躲在屋子里,夜里也不敢关灯,总是咋咋呼呼地说有鬼。” 这么说,果然跟两年前不太一样。 两年前的刘济,犯起疯病来,智商如同几岁的孩子;两年后的今天是被桂姑的鬼魂吓疯的,情绪紧张之下精神崩溃,犯了疯病。 “都喊的些什么呢?” 汪廷刚要开口,就顿住了,话就噎在喉咙处,皱着眉看着黎塘。 明明是他绑了黎塘过来,怎么就成了黎塘在质问他了呢? “不说?那我来说说,喊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叫‘桂姑’,是吧,刘先生?” 听到“桂姑”这两个字,汪廷下意识地脊背一寒,他终究还是怕鬼的,谁叫他做了亏心事呢?何况,这个鬼居然还真的回来了,还吓疯了刘济这小子。 连“桂姑”都知道了,那就更加证明琴浅生掌握了不少的情况,至于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来的,汪廷就没有那个心思去想了。 那这样的话,会不会连他的身份也暴露了,琴浅生会不会已经掌握了他不是刘自州的证据? 汪廷如是想着,攥紧的手心里直冒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塘。 不行,琴浅生这个祸患不能留,他不能真的一无所有。 黎塘从汪廷阴鸷的目光中,大抵也猜到了汪廷歹毒的心思,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汪廷为了保全自己,想要杀他灭口,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刘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的好。”黎塘又抿了一口凉茶,微微皱着眉,不看他。 汪廷才刚打起的歹念,就一下子被戳穿,就好像一盆凉水浇下来,灭了大半的火焰,但是剩下的那一半却是越烧越高起来。 “琴老板,这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何必在这为难刘某?” 黎塘不语,一脚踢开了汪廷欲要拔枪的手,枪支因为这一下而直接甩了出去。 “为难你?这我哪敢?刘先生,枪子儿可没长眼睛,带在身上小心走火啊。” 汪廷眼看自己的那点小动作被洞察得一清二楚,羞愤难当,是在忍耐不住了,一跳而起:“琴浅生,我警告你,不该说的话,你要是敢乱说,别说是枪走火,我直接就喂你吃枪子儿!” “汪先生!”黎塘也不多说,直接就喊了汪廷一声“汪先生”,明明会意料之中的事了,可汪廷还是被吓到了。 这两年来,他无时不担心身份会被拆穿,为此他小心翼翼,警戒提防,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没有人会相信你 这两年来,汪廷无时不担心当年的事情会被揭穿,为此他小心翼翼,处处提防,生怕被人抓住把柄,识破他不是刘自州的真相。 可不论他怎么小心,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黎塘一眼识破小动作,甚至连枪都还没拔出来就被踢飞了,这样的洞察力绝不是一个戏子该有的,在这一刻,汪廷对黎塘的畏惧几乎上升到了最高点。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带有一点的畏惧的,汪廷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满是恐慌。 “汪先生把我找来这里,不就是想听这些吗?” 黎塘顿时觉得好笑,汪廷既然会把他掳过来,就肯定是怀疑他知道了什么,威胁到了自己。先前这么咄咄逼人,现在又这副面孔,这是在搞笑吗? 手里没了枪,汪廷的底气显然更加不足了,可能是听见了里面的响动,外面突然闯进来几个伙计,火急火燎的,以为屋子里打起来了。 “都干什么?造反呐?我让你们进来了吗?都给我出去!” 汪廷的怒火没地方宣泄,正好就拿这几个伙计撒气,那几个伙计也是无辜,讪讪地瞥了一眼好端端坐在那的黎塘,又瞄了一眼落在一边的枪,纳着闷退了出去。 被这么一闹腾,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琴老板,我敬重你,才叫你一声老板,可你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 “汪先生连枪都拿出来了,怎么还说我不地道?” 汪廷语塞,刚刚他确实是想直接给黎塘一枪,直接做个了断,可黎塘那不急不缓的样子,实在让他心里没底,似乎自己安排的这一切都无法给黎塘带去威胁。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受。 如果是打心理战的话,无疑,汪廷已经输了。 “琴老板好气魄。”汪廷心想,用性命要挟琴浅生的戏码怕是行不通,“听说琴老板在海棠路置办了一间宅子。” 黎塘冷笑:“没想到汪先生这么关心我一个唱戏的,连我在哪新置办了宅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真是有劳你挂心了。” 他在海棠路置办房子也就是最近的事情,除了身边的来往较密的一些人,几乎没人知道,连赵班主都是后来听穆楼说起,才知道他的新宅子在海棠路。 汪廷听他这么说,却也不恼,似乎后文才是重要的,“嘿嘿”笑了两声后,又有些猥琐地说道:“琴老板是风流人物,我听闻那天那个女人也就被琴老板金屋藏娇在那,琴老板用得可舒服?” 黎塘自然知道汪廷说的是谁,这会又扯到莫念凝那,他也大抵能猜出汪廷是什么心思,——威胁不了他,那就动他的人,总之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软肋的。 “这么些日子了,汪先生还惦记着呢?” 黎塘的反应有些太过淡定了,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就让汪廷奇怪了,会为了一个女人,砸五爷的场子,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一定是有些分量的。 可这叫什么反应? “要是刘少爷还惦念着她,我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亲自把人送去你府上如何?” 汪廷一听这话,更加觉得古怪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说的反话,可看黎塘的表情,却也没有一丝发狠的意思啊? 趁汪廷愣怔,黎塘也不想在这跟他浪费时间,秋倌的下落到现在还不明,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 也不知道周芳兰究竟说了什么,总之对秋倌的打击显然不小,希望秋倌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汪先生,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黎塘起身要走,却被汪廷按住了肩膀:“琴老板喊我一声‘汪先生’,那你觉得你还走得了吗?” 汪廷逐步在手上施加力气,可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这个人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换了别人,被这么掐着,就算不喊疼,也总该有些反应了。 “汪先生。”黎塘忽地站起,汪廷的手就在那一瞬间被推开,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走不走得了,就看你的人拦不拦得住了,你说呢?”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仅此一下,汪廷就知道了自己跟眼前这个人有多大的差距,就算外边的人一起上,也未必打得过他一个,除非……除非用枪。 “说什么?说我不是一个唱戏的这么简单吗?”黎塘失笑,不过他的笑从来都是冷的,叫人不寒而栗,“那就看看,有多少人会相信你吧?” 一个是已经下台的、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丧家之犬,一个是有权贵撑腰的当红名角儿,该跟谁套近乎,该奉承谁,一目了然。 就算现在告诉汪廷他曾是灵魂当铺的人,也未必会有人相信汪廷的话,所以在汪廷面前,黎塘才会这般强势,全然没有一个戏子的样子。 汪廷瞪着黎塘,抓紧了拳头,浑身发着颤,他不管了,他现在就要解决了这个祸患,他不能放虎归山! 趁黎塘转身,汪廷突然扑出去,捡起地上的枪,就对准了黎塘的脑袋:“站住!我说过,你走不了。” 黑色的枪口就对准了黎塘,只要扣动扳机,黎塘的脑袋就立刻会开花,不过……他唯一担心的,是之后要怎么交代。难道把所有知道他和黎塘见面这件事的人,统统杀光吗? 黎塘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他委实不喜欢有人拿枪对着他的脑袋,更不喜欢有人威胁他,而这两事件,汪廷却是一下子都干齐了。 扭过头来的时候,目光里透出来的不耐烦竟然让拿枪的汪廷都吓了一跳,而这却更加坚定了汪廷要杀了黎塘的决定。 就在扳机被扣动的一瞬间,汪廷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发现黎塘已经制住了自己拿枪的那只手,甚至黑色的枪口已经被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只是一瞬间,他甚至没看清黎塘的动作,只觉得手腕忽地被人扭断一样的痛,之后就是这样的局面了。 汪廷瞪大了眼睛,开始后退,直到无路可退,后背贴着墙,惊恐地看着黎塘。 现在只要稍稍扣动一下扳机,被贯穿的脑袋就是他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鬼头 黎塘和汪廷就以这样怪异的姿势僵持着,汪廷的后背贴着墙,嘴里被塞进了枪口,而枪的扳机上放着地却是他自己的手指。 “汪先生还想玩吗?” 黎塘眯着眼,不知道哪来的愤怒,将枪口又往里捅了一分,直吓得汪廷“呜呜”直喊。 枪是会走火的! 汪廷的心里,此刻正这么叫嚣着,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没想到,琴浅生竟然这么难对付。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大抵就是汪廷现在的情况了,琴浅生现在手里有他的把柄,而他又除不了这个琴浅生,今后无疑又会多一个对他指手画脚的人。 看汪廷直晃着脑袋,黎塘才把枪从汪廷的嘴里拿出来,现在,他还不想闹出人命来,汪廷和刘济留着或许都还有用。 开了窗,径直将枪扔了出去,黎塘才冷笑了一声,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那汪先生,浅生就告辞了。” “琴老板……您慢走……慢走……” 后边汪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是惊魂未定,对付怕死的人,其实是最容易的。 而刚出了客房,黎塘的脸色也顿时难看起来,刚刚在汪廷面前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松下来,浑身的不适,就传了过来。 不行,他得回去用些药,光是休息是没用的,何况刚刚还挨了一棍,还差点跟汪廷打起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晚,朦朦胧胧的月色开始笼罩下来。 虽然已经这样了,黎塘却没有直接回去,在路过灵魂当铺的那条巷子时,犹豫了几下,还是走了进去。 铺子还是那个样子,雕花的木门,青砖铺的地,古朴又宁静,与外面的喧嚣隔绝。 鬼使神差的,终究还是在莫念凝的房门口顿足。 他知道的,她就在里边。他看见了,看见那天笙哥和白宸一起去了褔郢路,那就一定会接走她。 “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听见响动,黎塘猛地回头,看见的是那个关林村的小鬼头,狗蛋儿,想必是起夜经过这里,正巧发现了黎塘。 夜里很近,狗蛋儿的声音委实把黎塘吓了一跳,忙对狗蛋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狗蛋儿也听话地闭了嘴,跑过去。 “黎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可终于回来了。”狗蛋儿听话压低了声音,可激动的情绪却是只增不减,就差没抱着黎塘的腿蹭啊蹭了。 对于狗蛋儿,黎塘不过是那天在关林村被屠杀的时候,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了他一命,却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都拿黎塘当“亲人”。 “黎哥哥,你来找阿凝姐姐的吗?姐姐生病了,吃了药,都睡了快一天了。” 狗蛋儿有点心虚,没敢说是自己把莫念凝拽了一下,差点没把人的手臂给拽裂了,生怕黎塘因为这个就讨厌了他。 可黎塘这会儿哪有那个心情,听说莫念凝吃过药了,休息了一天,也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心里莫名地一阵纠结,既是恨,也是宽心。 “回去睡吧。” 黎塘转身要走,脸色有些疲惫,但是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明,何况狗蛋儿又只是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见黎塘才回来就要走,狗蛋儿忙一把抱住:“黎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就要走了?你不进去看看姐姐吗?” 黎塘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吧。 狗蛋儿滴溜转了一圈眼珠子:“那黎哥哥,你要走,带我一起走吧,在这我都快闷死了,他们还不让我出去玩,我都快发霉长毛了。” “我不能带你走。”黎塘叹了口气,这小鬼头怎么这么缠人,之前怎么没发现的? 狗蛋儿瘪了瘪嘴,佯装要哭。 “听话,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外面太乱了,你一个小孩子……”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狗蛋儿的声音突然间又拔高了一些,还好莫念凝睡得熟,才没被惊醒,“我能保护我自己,黎哥哥,你就带我走吧,我在这,都没人理我。” “白宸呢?”黎塘捏了捏眉心,手臂被甩得一阵生疼。 “他是坏蛋,我不要理他。” 怎么?这么久了,白宸还没能让这小鬼头改观?看来白宸是真的没有小鬼缘了。 黎塘揉了揉狗蛋儿的脑袋,突然将脸拉下来:“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叫白宸揍你。” 这还真有用,先前看见狗蛋儿再树底下被白宸教训过,想不到狗蛋儿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只不过这么说了一句,狗蛋儿就一个哆嗦,浑身都感到一阵寒意,甚至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腚儿。 “那……那我待在这里干嘛?一点都不好玩。”狗蛋儿也是孩子心性,本来就调皮得很,现在要他整天待在这几十年如一日的铺子里,他实在是受不了,“黎哥哥,你让我留下来,是不是想让我照顾阿凝姐姐?” 狗蛋儿睁大了眼睛,抬着头,笑着望着黎塘。 黎塘本就急着摆脱这小鬼头,那他不管说什么,黎塘就都是连连点头:“是,是,你留下,照顾好她。”语罢,又顿了一下,才交代道,“今天我来过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狗蛋儿连连点头:“是,老大!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这么一来一去,就算是交代好了,他本该离开了,却还是顿足在那,一动不动。 狗蛋儿似乎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拽着黎塘的手,就往屋子里拖:“黎哥哥,你就进去看看吧,阿凝姐姐病了,你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我在外面帮你守着!嘿嘿……” 担心响动太大,黎塘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几乎是被狗蛋儿推进去的,刚一进去,门就被狗蛋儿关上了。 狗蛋儿坐在门口,感觉就像做了什么惊天大好事一样,捧着下巴,喜滋滋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余辉洒在床榻附近,他依稀能看见那边躺了一个人,可他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像是挪不动脚步一般,没有靠过去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回来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的月色,清清冷冷的,依稀能看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影,可黎塘就只是远远地站着,低垂着的眸子深处情绪晦暗不明。 “莫念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着寂静的屋子,黎塘一个人喃喃问着,明知道没有人会回答他,可他就是这么问着,就好像是在问他自己一样。 二十年,他是认真的,可她呢? 假的,都是骗人的……原来人跟人之间,真的就只有利用两个字,亏他还相信笙哥说的,以为莫念凝多少对自己也是有点感情的。 女人还真是种残忍的动物。 黎塘不愿靠过去,可又似乎不想离开,背靠着门,坐下来,门的另一边是狗蛋儿,昏昏欲睡地在那拍着蚊子。 满屋子古怪的药香,叫黎塘的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狗蛋儿,你蹲这干嘛呢?快起开。” 外头突然传来白宸的声音,黎塘顿时惊醒,清醒过来。 他已经离开灵魂当铺了,就不是这里的人,不是这里的人,就不该贸贸然回来,是犯了规矩的。 “你你你……你不许进去!”狗蛋儿看清来人,忽地跳了起来,张开了手臂,拦在门口,嘴里还不太利索,涨红了脸,倒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说你个小鬼头,几天不揍你,你就要上天是吧?”白宸手里拿着药,抬手就敲了一记狗蛋儿的脑瓜子,“快起开,我得进去换药。” 狗蛋儿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尽可能地把嗓门扯到了最大,想要提醒黎塘快躲起来:“你骗人,你这个大坏蛋,什么时候换药不好,偏偏晚上来,明明就是想占阿凝姐姐的便宜!羞羞羞!” 白宸被说得心虚,耳根子一红,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词道:“你懂什么?换药是要看时辰的,刚好时间到了。还有你给我小声点,大晚上嗓门那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 “就是见鬼了!略略略……”狗蛋儿瞪着白宸,作了个鬼脸,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答应了黎哥哥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来过,那本狗蛋儿就一定会死守到底,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狗蛋儿心里如是想着,分毫不让,跟白宸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干瞪着,老半天过去了,两人身上全是蚊子叮的包。 “狗蛋儿,你让不让?!”白宸一手提着药,一手挠着蚊子包,这样的动作,偏偏又要做出一副正经吓人的表情来,反而显得更加滑稽了。 “不……不让,不让就是不让,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狗蛋儿皱着脸,忍着身上传来的痒,一巴掌拍自个儿的脸上,好家伙,好大一只蚊子,吸足了血,没跑得了。 “小鬼头,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揍你啊!”白宸的左脸被叮了一串的包,红红的,微微鼓了起来,就跟被人打了似的,这时候说这话,完全就是没有一点的威慑力。 狗蛋儿扬了扬脑袋,一脸的欠揍:“你打呀,你打了我,我就告诉笙哥去,让他揍你!” “你你你……!” “略略略……” “这大晚上的,都在吵什么呢?” 正吵着呢,杜笙就举着手电出来了,语气虽然是淡淡的,却依稀有一些责怪的意味。 白宸在狗蛋儿之前先开口道:“我正准备给阿凝换个药,这小鬼头也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偏不让我进去。” “你胡说!明明是你要占……”狗蛋儿刚开口反驳,就被白宸捂住了嘴巴,哼哼唧唧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杜笙摇头,这两个人只要一凑堆,就瞎闹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这么晚了,等明天阿凝醒了再换药吧,你们俩也是,都别在这愣着了,回去歇着吧。” “那笙哥,你也早点休息。”白宸听杜笙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坚持的了,明天换就明天换吧。 谁知道狗蛋儿不答应了,拽开白宸的手:“我要在这里陪阿凝姐姐。” “我看你是想在这喂蚊子。”白宸没好气地捏了一把狗蛋儿的脸,这小子,浑身都是包了,还待在这,就不怕被蚊子给扛了去。 狗蛋儿连连拍开白宸的手,顺势又挠了挠身上的蚊子包,哎呀呀,真是痒死了。 而杜笙还是静默的看着,若有所思,突然就有了要进去的意思。 “啊,不许进去!你不能进去!”狗蛋儿可丝毫没有忘记自己蹲在这的初衷,现在人都到齐了,要是进去发现黎塘在里边…… 对于黎塘可能会讨厌他这件事,狗蛋儿是怕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怕,可能是因为心里早就把黎塘当成了自己人,当成是亲人,所以不希望被讨厌,不希望失去,不想再变回过去一个人的生活了。 “狗蛋儿,我从刚刚就想问你了,你待在这,不让我们进去,到底是在搞什么鬼?”白宸心里纳闷,狗蛋儿对他这样也就算了,不过,这么违背笙哥,倒是第一次。 杜笙的反应很平静,先是拿手电晃了一下狗蛋儿,才又笃定地说道:“有人在里面,是吧?狗蛋儿。” “有……当然……当然有人了,不就是阿凝姐姐嘛……”被杜笙的目光盯着,就好像是犯错的孩子被家长盯上了一样,狗蛋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对面是两个大人,要是他们要硬闯,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拦得住? 黎哥哥,怎么办啊?我顶不住了,他们要是非要进去,你可千万要躲好了! 狗蛋儿的心里如是叫嚣着,实在是纠结得很。 “我是说别人,比如黎塘之类的人。” 杜笙也不兜圈子,径直就报了“黎塘”的名字,想来,能让狗蛋儿这么拼命拦着的,也只有黎塘有这个本事了,正巧,他也很久没跟黎塘谈谈了。 狗蛋儿愣怔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一口气就喊了出来:“没有!里面只有阿凝姐姐一个人!” 越是心虚的人,声音就越是大声,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即便狗蛋儿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才说的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拿走我的灵魂 “没……没有!里面只有阿凝姐姐一个人!” 狗蛋儿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可即便是在黑暗中,杜笙依旧将他眼底的惊慌通通捕获。 也就是到了这会,白宸才突然想通了,狗蛋儿这个小机灵鬼,为什么会坐在门口喂蚊子,还死活不让他进去,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还叫狗蛋儿在外头把风。 “你……你们相信我,真的只有阿凝姐姐一个人。” 白宸可没工夫跟狗蛋儿再胡搅蛮缠,他正好还想找黎塘算账呢!这叫什么事,拖着阿凝一起去那种地方找死,居然还敢用幻迭香,他倒要看看,黎塘怎么说。 “你个小鬼头,给我闪开。”白宸一把提起狗蛋儿的领子,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狗蛋儿被吊在半空中扑腾着四肢,眼睁睁看着杜笙推开门进去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露馅了,黎哥哥,你可千万要藏好了,别被发现了。 屋子里被深郁的夜色笼罩,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又朦朦胧胧的。空气中飘散着药香,混着夜色,倒也是安宁。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这里的主人昏睡在床榻上,似乎之前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狗蛋儿捂着眼睛,跟在白宸后头,微微松开手指,张望了半天,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黎塘的影子,他都快分不清,是黎塘藏得好,还是黎塘已经走了,再或是,黎塘根本就没有来过。 “我就说嘛,屋子里只有阿凝姐姐一个人,你们偏不信,还闯进来,要是把阿凝姐姐吵醒了怎么办?” 狗蛋儿这会儿的底气又足了,朝着那两个大男人的背影,压着声音,奶声奶气地指责道。 杜笙不语,只是兀自走了几步,顺手将没关上的窗户给带上了,这才往门口的方向走:“好了,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便先回去了,白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黎塘这小子居然真的不在,哼,便宜他了,要不然一定要逮住了先揍一顿。 “走吧,小祖宗?” 狗蛋儿舞着两条手臂,对着白宸就是一阵乱打:“你走你走,我要陪着阿凝姐姐。” 沉默了一会,白宸才又道:“别待在外头了,要陪着,就在屋里陪着吧,就你这小身板,小心被蚊子扛了去。” “略略略……你才被蚊子抗走。”狗蛋儿说这话,双手还不自觉地挠着痒痒,可越挠就越觉得痒。 两个人都走后,狗蛋儿才鬼鬼祟祟地将房门又给关上了,压着声音喊道:“黎哥哥?黎哥哥,你还在吗?黎哥哥?” 喊了半天都没有回应,狗蛋儿有些丧气地一屁股坐下,噘着嘴,闹起了小情绪。 怎么刚来就走了,唉,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黎哥哥了。 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却已经是快要正午了——大抵是被饿醒的。 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的蚊子包也没那么痒了,好像是被涂了一层药膏,只是,屋子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了,莫念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走了。 “啊呀!”狗蛋儿一跳而起,惊呼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可跑遍了整个院子,腿都软了,也没瞧见莫念凝的影子,逮着刚从外头回来的白宸就问,“阿凝姐姐去哪了?” 白宸被突然跳出来的狗蛋儿吓了一跳,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才回答:“她还有事,先出去了。” “那还会来吗?” “这里是她的家,不回来,能去哪?”白宸被狗蛋儿问得好笑,“赶紧的,去洗脸刷牙,过来吃东西,别回头又跟笙哥说我虐待你,不给你东西吃。” 听见莫念凝还会回来的,狗蛋儿就放心了,一把抢过白宸手里带回来的吃的,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白宸对此也只有无奈摇头,想想当初为什么要收留这孩子啊,对他好,给他吃,给他住的,还说白宸是个坏蛋,天地良心啊,那个坏蛋是这样的? 不过,狗蛋儿所不知道的是,白宸说的莫念凝会回来,意思是有些事办完了就会回来,至于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 为此,白宸又被狗蛋儿扣上了“骗子”的高帽。 海棠路86号。 黎塘没有再回去那里,而是又住回了梨花苑,那里就空着,所以莫念凝进去的时候,没看见料想中的那个人,失望是在所难免的。 “莫小姐。” 她坐在院子里,正发着呆,思忖着该干什么的时候,一道落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扭头,看到的却是那个形容枯槁、再没有半分骄傲之气的秋倌。 秋倌蓬头垢面地过去,满脸憔悴,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了,眼睛下面黑黑的一圈:“莫小姐,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等我?” 莫念凝不明白,明明之前秋倌对她是十分不看好的,尤其是因为她屡次害了黎塘,又一走了之,所以出于爱护师弟的心情,秋倌几乎可以说是厌恶她的。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说他在这里等她? “莫小姐是那个地方来的吧?”见莫念凝愣了一下,眼底有些疑惑,秋倌才又补了一句,“我是说那个传闻中的地方,叫灵魂当铺?” 看来,她是灵魂当铺的伙计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她不置可否,秋倌就当她是默认了。 “莫小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秋倌低垂着眉毛,是那种近乎哀求的表情,这样的神情,在他脸上,何曾出现过? 要不是真出事了,这个骄傲的凤凰,怎么可能低下头来,委屈求人? “好,我帮你。”莫念凝几乎没有考虑,就应了下来。 她想,不管怎么样,秋倌跟黎塘现今的关系还是相当亲近的,那她帮了秋倌,应该也就等于是帮了黎塘吧…… “莫小姐,你都不先听听我要你帮我做什么吗?”秋倌诧异,本以为莫念凝这里要费些口舌,却没想到这么容易。 “你救过我,就算只是报恩,我也不该拒绝。” 秋倌这才垂了垂眸子,浅笑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才说了那句几乎令莫念凝反悔的话:“莫小姐,我想请你拿走我的灵魂。”(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莫小姐,我想请你拿走我的灵魂。” 这话一出口,她立刻就有些后悔刚刚答应了秋倌的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个红遍整个夜城的名角儿,名和利应有尽有,受尽了追捧喜爱,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拿灵魂去做交换? 秋倌长叹了一口气,肩膀垂着,目光盯着别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来的,莫小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总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当真的有了钱的时候,就又觉得,也不过如此,得不到的,依旧还是得不到。 莫念凝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别说是钱,有些东西,哪怕是拿命也换不来。 半天,她才一脸凝重地问道:“你知道灵魂被典当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秋倌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他对灵魂当铺这个地方,听说的成分不叫多一些,也都是从老一辈的人嘴里听来的传闻,真真假假,究竟是什么样的,倒确实是不清楚。 还曾经有人说,那个铺子里就跟地府一样,阴沉沉的,里面的伙计都是丑恶的鬼,可现在莫念凝就坐在他面前,哪里像是个女鬼的模样了?还不是跟普通人相差无几? 所以说传言就是传言,半分真半分假,唯有眼见才为实。 至于那里的规矩,秋倌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在那里可以把灵魂典当出去,换取一个心愿,至于后果?他没有想过。 “没了灵魂,大概是成了行尸走肉的傀儡吧?” 秋倌如是猜测着,并不是很确定,期间瞥了两眼莫念凝,只见她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眉间紧蹙:“有魂魄,尚且可以转生,喝一碗孟婆汤,今生就算再大的不甘也都会忘了。可没了魂魄,人就是彻底没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人活着,总会有不顺心的事,有缺憾的人生,才会最完整的人生。 等到一生终了,哪怕再不舍,也该走了,一碗孟婆汤下肚,来世又是一段不一样的人生,若不是执念太重,又何必用灵魂去交换,毁了今后无数轮回的机会? “你是说,我要是把灵魂当出去了,就是彻底没了?” 莫念凝点了点头,秋倌突然沉默了下来,他也有些犹豫了,用今后的生生世世,来换现世的一个卑微的心愿,真的就值了吗?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比起那些连活下去都是奢望的人来说,你的处境不知要好上多少,何必倾尽一切去弥补一个遗憾?”莫念凝掐着自己的手指,既是在劝秋倌,也是在告诫自己。 放眼望去,这世上比她苦的、不幸的比比皆是,或许人活着本就是因为不完美,而努力寻找出路的。 嗯……她突然又有点想黎塘了。 人啊,还真是犯贱,唾手可得的时候,推推就就,摆出一副不想要的样子,可要是真的有一天,求不得了,就又怨天尤人,以为自己有多可怜。 要说她的遗憾,大概就是十年前没当面跟黎塘把话说清楚,兴许说清楚了,打一顿、哭一场、一个拥抱、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了结了,哪至于折磨他,也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反倒是失去得更多了。 “不明白……莫小姐,你不明白……”秋倌嘴里低低地呢喃着,眼神微微有些空洞,轻声叹息着,“谁也不能把谁的痛苦感同身受,浅生那么疼惜你,你怎么可能明白?” 疼惜……? 秋倌怕是还不知道,黎塘现在恨不得掐死她吧。 苦笑了一声,莫念凝没有再说话,有些事还是藏在心里头比较好,正如秋倌所说,没有人能把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是如何像被撕扯一般的纠结。 “眼下的我都抓不住了,还想什么将来的、转生的?”秋倌心中大恸,神情有些自嘲,“这辈子,我求而不得,那是我的命。可偏偏我又是个死脑筋,就是将来去了奈何桥,也不会愿意喝什么孟婆汤,还谈什么来世?” 秋倌突然站起来,毫无征兆地给莫念凝跪下:“莫姑娘,你就成全了我吧。” 她要拿走的可是他的魂魄啊,这么反过来是秋倌跪下来求她? 莫念凝忙过去要把他拉起来,可任凭怎么拽,秋倌就是跪在那一动不动,莫念凝要是不答应,他就绝不起来。 “你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用不着这么求我。” “莫姑娘。”秋倌僵直了后背,咬着牙关,目光坚定,“你不用劝我了,就算是万劫不复,也就这么一次了。我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怎么会来求你?” 想他秋倌,除了给师傅下过跪,何曾这么低三下四地求别人?而且还是求别人把自己推进火坑了,他可真是造了孽了。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执念深的,这样的人一生都活在求不得的痛苦折磨之下;还有一种是看得通透的,这样的人潇洒自在,也一样会哭会笑,却不会为执念所害。 “你起来吧,我答应你。” 秋倌愣怔了一下,眼神一动,才松了口气一般地扯了扯嘴角,被莫念凝拉了起来。 “可你得先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 能把秋倌逼到这条路上来的,绝不会是什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秋倌是性情中人,虽然平时任性了些,看上去也总是傲气刻薄得很,可知道亲近他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莫念凝的质问,让秋倌沉默了下来,微微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如果你不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就是能耐再大,我也不一定能帮得了你。” 秋倌这才张了张嘴,哽着嗓子道:“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莫小姐,你觉得这样的事情,会让你很恶心吗?” “这……”不用再多说,莫念凝也知道了,秋倌就是那个人,而之所以这么无措,大抵是因为心里喜欢的那个男人身份并不一般,甚至说,根本就不该喜欢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卑微 “你看,你也觉着恶心吧?” 见莫念凝不吭声,只是愣怔着,这世上,怕是真的容不下他这样的异类。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也有些敬佩你的勇气,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莫念凝眼见被误会了,忙又解释道。 这样不被世人所认可的感情,他非但敢于直面,甚至还能就这么当着人前说出来,这份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就像有些人,连喜欢都羞于启齿,或许这样的人得不到幸福,也是活该吧…… “敬佩?有什么好敬佩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谁都会像我这样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就真的是无所畏惧了。” 秋倌摇头苦笑,本来在段淮宁来过之后,他就已经起了放弃的念头,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可这份自私要是会害了那个心中所爱的人,甚至乎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是被唾弃的,那他也就没什么可以坚持的了。 周芳兰的到来,无疑是给了他最后一击,破釜沉舟,大概也就只是他这样的心情了。 “可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不是一无所有?呵呵……你出去瞧瞧,我要是脱掉这层皮囊,没了靠山给我撑腰,外头那些人还会把我当是个人来看吗?” 莫念凝语塞,目光里无意识地透露出一丝怜悯来,谁都有难处,谁都有不堪,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光鲜的背后不是沧桑,是肮脏。 “你也不用可怜我,可怜这种东西是这世上最没用的感情,你改变不了我的人生,也没那个精力无偿地去跳替我改变。所以,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用我的灵魂。” 莫念凝自知失礼,重新调整了心情,眼中的怜悯一扫而去:“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秋倌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其实心里早就想过千遍万遍,他想跟傅书朗在一起,可他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啊,周芳兰不会放过他和梨花苑的,“我想让他再听我唱一次戏,就他一个人。” 好半天,秋倌才如是回答,要是他死了,能留给傅书朗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回忆,他不想连回忆都没有,那就真是太可悲了。 他生于戏台子,那也该终于戏台子,这样也算是没有愧对了师傅的苦心栽培,没有糟蹋了戏。 “就只是这样?”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也需要秋倌用自己的灵魂来做交换?这十足叫莫念凝不解,原以为会是什么刁钻的难题,可没想到竟是这般容易。 难道说,秋倌是来戏耍她的?还是说,根本就是演了一出戏,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灵魂当铺的人? “就只是这样。”秋倌看着莫念凝满脸的不置信,怀疑的眼神简直叫秋倌想要发怒,“莫小姐,这虽然看似是一件小事,可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你明白吗?这种心情。” 莫念凝讪讪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番才问道:“你还没说,‘他’究竟是谁。” 提起这个,秋倌却突然有些羞于开口了,低了低头,半天才跟蚊子叫似的说了一声:“傅书朗……” 就好像所有偷偷爱慕着别人的人一样,提起心上人,明明心里早就喊过他的名字千遍万遍,可真正当着别人的面说起时,却觉得万分羞涩。 傅书朗?! 莫念凝顿时明白过来了,秋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卑微。 傅书朗是傅恺庭的长子,也算得上是个万众瞩目的对象,而段淮宁也有意要帮傅书朗,顺便利用傅书朗打击报复李邱生。 这样一个人物,别说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就连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都可能会被各种挑剔。 何况,她也接到消息,李傅两家似乎有联姻的意思,而李邱生又只有一个女儿——李小曼,也就是说,傅书朗此刻或许正跟李小曼花前月下,共享浪漫的情调。 可怜了秋倌,却对这样的一个男人朝思暮想,不肯放手。 “用你的全部,换取给他唱一次戏的机会,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珍惜,也不会知道那是你最后一次给他唱,甚至乎,他根本就不会记得你……这样的话,你觉得值得吗?” 秋倌浑身一颤,他不是没想过傅书朗心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他,可他就是没办法,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给出去的心,怎么可能还找得回来? 他早就不是自己了,否则何苦这么狼狈? 周芳兰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对傅书朗的那点情义,竟然跑上门,将他痛斥了一顿,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临了,还不忘警告他,要他滚出夜城,不许再出现在傅书朗的面前。 女人一旦发起狠来,多少人能招架得住?何况,这个女人是傅恺庭的妻子,动动手指,就有一大堆想要讨好的人,就算有戚五爷撑腰又怎么样? 人家傅大都统手里握着的真枪实弹,眨眼间可能就是见血的事,杀了他,再扣上一个合理的罪名,就是戚五爷也不会冒这个险,为了他跟傅恺庭作对。 何况,李傅两家联姻在即,傅家的势力无疑更大了。 “莫小姐,你喜欢浅生吗?”秋倌不答反问,声音有些缥缈,目光越过莫念凝,看着她身后的桃树,“你看,浅生为了你,又是不给五爷面子,又是被师傅痛打。我问你,你心里有他吗?” 有他吗? 怎么会没有? 至始至终,心里放着的就只有他,可现在,她还能说吗? 莫念凝的沉默无疑让秋倌的不爽上升到了极致,当天赵班主不过是在气头上,说了莫念凝几句,黎塘居然还敢一边挨打,一边还嘴,要不是爱得深刻,他何必这么糟践自己? 半晌,她才在秋倌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那要是让你这一辈子都不许再见他,你可愿意?”秋倌要莫念凝设身处地的去想,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这种不舍有多浓,“从今往后,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跟你没有半点的关系,你可愿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从今往后,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愿意?” “我……” 她不愿意,她不要这样,她可以跟黎塘没有半点关系,但不可以看不见他,他太胡来了,如果不能看见他好好的,她会不安。 莫念凝大抵也是知道了秋倌经历了什么,无非是有人要他离开,从此都不能再见傅书朗。 怎么可以不见?爱得这么深刻,他怎么可以看不见心里惦念着的人?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地离开,从此再也得不到那人的半点音讯? “莫小姐,你也不愿意吧?那我又怎么可能愿意?”秋倌嗤笑了一声,嘴角含着苦涩,满面的憔悴,再加上这样一副神情,好一个我见犹怜的伶人。 “谁找过你?” 秋倌目光一怔,攥紧了拳头。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的好母亲、傅大都统的好太太,连亲娘都找上门来说我不要脸了,你说我还能怎么着?” 没那么简单,秋倌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要真只是骂两句,他也不至于这样作贱自己。 “她威胁你了?” 秋倌没有回答。 “拿你的性命?你的师兄弟们?还是整个梨花苑?……” 她越猜越准,秋倌颤着身形打断了她:“够了,莫小姐。拿什么要挟我的都不重要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让他再听我给他唱一回戏,你只管去做,事成了,把我的灵魂拿走就是了。” 他可以怨恨很多人,可唯独跟傅书朗沾边的,他实在不想去怨,也没办法去恨。 “你真的想清楚了?你拿灵魂换这一次机会,可你知道不知道,李傅两家就要联姻了,就是你死了,也改变不了分毫,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或许根本不在乎你,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孤注一掷吗?值得吗?” 这世上有一种爱,爱得很卑微,叫做“只要你记得我就好”,可要是连被记得都没有办法实现,那该是多大的悲哀。 莫念凝在秋倌的身上看到的,不知是她的影子,还是黎塘的,总之叫她没办法置之不顾,更没办法就这么拿走秋倌的魂魄。 毕竟她要是这么做了,被黎塘知道,或许只会更加怨恨她吧?何况,黎塘身边能信的人从来就没几个,好不容易来了个秋倌,她怎么好就这样毁了呢? “哪有什么值不值的?就算不值,那我也认了。堂堂傅大少爷,不就该娶个名当户对的姑娘吗?难不成,我还能妄想叫他跟我一道?” 言尽于此,莫念凝知道秋倌心意已决,不论她再怎么劝,也不会改变主意了,蓦地站起来:“好,三日后,我必履行委托。”顿了顿,才又可惜道,“其实你的魂魄,远不止这点价值。” “呵呵……”秋倌失笑,“莫小姐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剩下的那些价值,就拜托你照顾好浅生了,他呀,就是不会说话,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 秋倌笑着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就往外头走去,单薄的背影,实在是叫人心生叹息之情。 “等等,秋倌老板,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秋倌顿步,扭过头来:“莫小姐客气,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说吧。” 莫念凝也不走上前去,只是远远地站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秋倌满脸疑惑,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她才问道:“你说浅生被赵班主痛打,这是怎么回事?” “莫小姐何不自己去问他?” 秋倌浅浅一笑,稍稍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要说放心不下的,也只有梨花苑,还有琴浅生了,至于穆楼,他们俩吵了那么多年,师兄弟的情谊看似淡了淡了,却好像又还在。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他风光了一辈子,临了临了,真的值得留恋的,也不过那几个。 浅生的喜酒,他怕是喝不上了。 他已经是个不幸的人了,所以不希望在乎的那些人也跟他一样不幸。总要有人得到幸福的,哪怕不是自己,那他也认了。 秋倌走后,莫念凝呆呆地又坐下,不知道是在惋惜秋倌的事,还是在惆怅她与黎塘之间的关系。 不知不觉地,就在那坐了一天,傍晚的院子,一片阴凉,四面都是绿油油的桃树,树叶间隐藏着诱人的果子,各色的小豆娘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间飞舞,。 秋倌走后,没有回穆楼的那个宅子,而是回去了梨花苑,才知道梨花苑因为他的一时任性,又险些乱成一锅粥。 赵班主本想教训一顿秋倌,可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便又下不去手了。好说歹说,那也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就跟亲儿子一样亲,他哪舍得真的要秋倌好看? “师傅,这事是我不对,我来领罚的。” 秋倌二话不说,就跪在了赵班主面前,毕恭毕敬的,外头皆是些看热闹的师兄弟,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的。 “哼,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在外头安家落户了?”赵班主吹胡子瞪眼,手里举着烟袋,来回晃着。 秋倌垂着脑袋,声音哼哼唧唧的:“秋倌不敢。” “你不敢?哼,你不敢谁敢?”赵班主嘴里嘀咕着,瞪了一眼外头看热闹的人,顿时那些人就散开了,这才坐下,将烟袋放在手边,“起来吧。” 秋倌诧异:“师傅,您不罚我?” “罚你?我哪有那福气?您秋倌老板可是红人,这梨花苑怕是也要留不住您了,我哪还敢罚您?我供着还来不及!” 赵班主的话阴阳怪气的,秋倌这一听就知道,师傅的气还没有消下去,只好继续老老实实地跪着,等着赵班主狠狠罚他一顿。 “叫你起来,听不见?这地上有什么好看的,一直盯着?” 秋倌默不作声,低着脑袋,挺直了了后背。 “你说说,你们师兄弟几个,有哪个是让我省心的?我年纪也大了,老了,管不动你们了,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是不是非要把我这梨花苑也给拆了才满意啊?” “师傅!”秋倌惊恐,忙又扶下身去,“秋倌知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坏事成双 “师傅!秋倌知错了!” 秋倌跪着伏在地上,惊呼了一声,打断了赵班主的话,也就差声泪俱下了。 赵班主沉默了很久,才吐了一口浊气:“好了,起来吧,回去把自个儿收拾收拾,记住了,你是咱梨花苑的秋倌,可不是什么要饭的。” 其实秋倌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没打点自个儿,所以多少不太体面,可也没赵班主说的这么夸张。 要饭的? 秋倌心里思量着,刚要站起来,却又跪下,朝着赵班主毕恭毕敬地地叩了三个响头,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倒是把赵班主给吓了一跳,一时没缓过神来。 “师傅,秋倌打小在梨花苑长大,是您可怜我,给我一口饭吃,您的大恩大德,秋倌这辈子都记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成角儿了,却也没能好好孝敬过您老人家,还老是给您添堵,是秋倌不懂事……” 赵班主越听越觉得古怪,扬了扬手,打断了秋倌:“好了好了,这时候说什么漂亮话,下去吧,好好把自己收拾收拾,能成角儿,那是你的造化,我也图不了你什么。” 本来还想说什么,被赵班主这么一打岔,秋倌也不好再讲下去了,也罢,走都要走了,何必临了又做出一副慈善孝心人的模样来? 站起来,恭恭敬敬又鞠了一躬,才退了出去。 “秋倌!你给我站住!” 才走出去几步,就被一个暴怒的声音给叫住了,回过头去,才发现是一脸气急的穆楼。 秋倌想起自己才拜托穆楼帮了自己一个忙,又自个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那个宅子,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说到底,穆楼也是他的师哥吧。 “你这拿我寻开心呢?” 穆楼气急败坏,本以为秋倌是想出去一个人冷静冷静,也顺带着避避风头,所以穆楼二话不说,就帮了这个忙,明知道可能会惹师傅生气,穆楼也帮了。 可秋倌呢,才刚过去,就回来了,连他都没知会一声——秋倌这自作主张的个性什么时候能改改? “怎么就是拿你寻开心了?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你帮过我,就能……” 话没说完,就被穆楼拽走了:“我说秋倌,你这心眼倒是挺大,我才帮你,你就想着要害我?” 秋倌语塞,想起先前自己那低三下气的模样,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突然跑了是什么个情况,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浅生跟我找了多久?” “找我干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秋倌心虚,想起也有好些天没看见黎塘了,突然就反应过来,喝道,“你把我这事告诉浅生了?!” 穆楼点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怎么就跟个长舌妇似的?谁让你告诉浅生了?”秋倌想也没想就骂道,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悔不当初,恨不得撕了穆楼的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穆楼郁闷,想想秋倌也就是这脾气,他本来也就没打算能在秋倌这讨到什么好脸色,冷笑了一声:“行啊,就当我这是多管闲事了,秋倌老板对帮过自个儿的人,还真是‘客气’啊。” 说完,没等秋倌接话顶回去,穆楼就扬了扬下巴,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瞧着秋倌还有骂人顶嘴的力气,那也该是没事了。 什么傅大少爷,什么不伦之恋,都他妈是狗屁!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好好唱戏,别想那些歪门邪道,捡高枝捡到后来,还不是自讨苦吃? 糟蹋了戏不说,也辜负了师傅多年的栽培。 穆楼的心里嘀嘀咕咕的,于他而言,他们入了这一行,那就得从一而终,好好地唱一辈子的戏。 来听戏的爷,看得起他们,那是他们的福分;看不起,那也是应该的,谁叫他们是干的下九流的行当呢? 所以,对于秋倌喜欢上傅书朗这件事,穆楼一直都是嫌恶的,总觉得这么一来,就变味了,就算知道秋倌不一定就是看上的傅书朗的身份,他也总是忍不住会这么觉得。 至于秋倌现在的处境,穆楼也想过,大抵也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傅太太找上门,那是做一个母亲该有的反应,可傅太太能知道这件事,就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了。 会是段家那两兄弟吗? 可看他们那天的反应,又像不是。 总之,这一劫,秋倌无路可逃,只有直面它。 另一头,秋倌听说黎塘回来了,却没想到是黎塘又住回了梨花苑的意思。 “浅生,你……你这怎么又搬回来住了?海棠路那边呢?不回去了?” 进屋的时候,黎塘刚刚从床榻上坐起,满面倦容,揉了揉眉心,才想起回答秋倌的话:“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这一听那还得了?秋倌忙扔下擦脸的毛巾,靠了过去,“那莫小姐呢?你现在又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了?” 前段时间还要死要活的,非要搬出去,跟莫念凝一起住那宅子里头,这才几天?床板还没焐热呢吧,就又变卦了? 黎塘瞥了一眼秋倌的模样,忍着追问他的冲动,只是心里轻叹了一声,才又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我把她也轰走了。” 轰走了? 那秋倌刚刚在海棠路见到的还能是鬼不成? 秋倌暗自忖度着,想着要不要把在那宅子里见过莫念凝的事告诉黎塘,可看黎塘现在的神情,似乎对那女人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难不成是吵架了? 那这架吵得可真够凶的。 “浅生,这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床位和的,那姑娘又干什么了,能把你逼急成这样?” “是我厌烦了。”黎塘继续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她也不是我妻子。”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秋倌觉得这话晦气,忙连着“呸”了好几声,“我说要不你还是回去,有什么误会说开了,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犯不着这样分居两地的,这叫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口是心非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秋倌觉得这话晦气,忙连着“呸”了好几声,“我说要不你还是回去,有什么误会说开了,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犯不着这样分居两地的,这叫什么事?” 前一刻,秋倌才在莫念凝那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莫念凝对黎塘的心意究竟是怎么样的,可现在又是怎么了? 黎塘几次三番为了同一个女人出头又受伤的,完全就跟失去了理智一样,可现在又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若说不是有误会,秋倌是不信的。 “不用。” 黎塘被秋倌盯得不太舒服,站起来,走了几步,背对着秋倌才又坐下,看秋倌倒是来劲了,一时间竟然又把自己那点烦心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 “怎么不用?误会要是不说清楚,那你之前的苦,不就是白受了?” 人总是这样,总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前,把能交代的事,全都给交代了,哪怕只是最后起了一丁点儿的作用。 可黎塘却是满脸不想再谈及此事的厌烦,眉间的沟壑愈发深刻。 “浅生……?” 秋倌只顾着自己说话,却没有注意到黎塘的神情,只以为黎塘和莫念凝只是有了误会,吵了一架,却没想过,这误会有多深,又是因何而起。 见他半天都没有言语,秋倌突然停下,瞄了好几眼,才发现黎塘除了不耐烦,更多的是疲惫。 “我回来住,不好吗?” 黎塘听秋倌突然没了声音,只是盯着自己端详,才调整了表情,可秋倌分明能看到,黎塘眼底的淡淡然更深了,甚至还掺杂了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好,好啊,回来住,住多久都行。”秋倌忙答应着,坐在了黎塘对面,犹豫了很久,才又说道,“浅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有一点,不要叫自个儿后悔。”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有多少时间是留下来给人后悔的? 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那就坚持去追,如果太累了,实在跑不动,坚持不下去了,可以放弃,但是不要后悔,既然是自己的决定,就怨不得任何人。 而于黎塘而言,他这一生过到现在,说穿了也就是从不会选择,到不坚持自己的选择,以至于不断地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带给他自己莫大的伤害,也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了莫大的苦恼。 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吗? 这选择从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要你不后悔,坚持认定了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可你要是自己都反悔了,又有谁能说你是对的呢? “不后悔。” 黎塘沉默了半天,才呢喃了一声,声音压在喉咙里,带着淡淡的沙哑。 秋倌听得分明,却还是没办法确定,这是不是真就是黎塘额心里话,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实在是不容易。 感情的事,本来就脆弱得很,何必要拿去折腾,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还是那句话,他心里其实是羡慕黎塘和莫念凝两个人的,但也同样很怨恨,他苦苦求不来一份真情,而这两个人却明明唾手可得,又凭什么这么糟蹋? “后不后悔,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就好,犯不着说出来。”秋倌站起来,绕过屏风,打理着自己,“从嘴里说出来的,未必就是真的,谁叫人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东西呢?……” 后边的话,黎塘也没听清,不知道秋倌从何来的感叹。 口是心非…… 他是口是心非,嘴上发着狠,心里却还是不争气地想着那个人。 回过头去想,他生命里的点点滴滴,都有莫念凝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泪、她的恨……通通都成了黎塘脑海里最深的烙印,怎么都挥散不去。 他怨恨自己这样优柔寡断,若他可以再霸道一点,在狠绝一点,就算莫念凝恨他,他在十年前就能强行把莫念凝留在身边,何至于苦了自己十年,到头来,伤的却也只是自己一人?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一条不归路,得不到幸福,哪怕是虚假的,也得不到。 而他说自己是个复仇者,活下来,是为了报仇的,可他又都干了些什么?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到头来,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却丝毫不在乎,所谓的复仇的大计,也乱成了一团麻,生生被耽搁。 楼下的院子里头传来孩子们练功的声音,嘴里念着背着的唱词,一遍又一遍,懂得其中含义的又有几个?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戏外的,分得不清不明,秋倌是,黎塘也未尝不是。 戏里的爱情总是浪漫激荡,哪怕结局不好,那也是美的,至少彼此的心意,都懂得的,从一而终的情感,人人追之,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可得。 而有时候,以为自己得到了,其实也可能不过是一场谎言。 段淮宁的书房里,段年有些不安地望着凝神的段淮宁,就在刚刚,李小曼和傅安妮一道来过了,而段淮宁也久违地发了怒火,此刻正咬着牙,等火气消下去。 “阿年,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沉默了大半个小时,段淮宁终于开口说了话,言语里满是叹息和隐隐的、没有散尽的怒火。 段年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段淮宁的脸色:“娶李小曼。” “不行。”段淮宁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语罢,又叹了口气。 段年知道段淮宁在犹豫什么,不过就是担心李邱生还不够信任他们,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能再拖了。 “周芳兰会特意赶去梨花苑威胁秋倌,就是认定了要傅书朗娶了李小曼,你要是再不动手,就不怕晚了?”段年清楚地知道段淮宁的打算,将李小曼娶进门来,也是计划之一,不过本该是再过一段时间,再多得到一些李邱生的信任之后。 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虽说现在就冒头,容易打草惊蛇,但好在李小曼还对段淮宁抱有希望,若是谨慎一些,也不是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就提亲吧 段淮宁紧蹙着眉,周芳兰之所以会去找秋倌,他已经知道大概知道了原委。 方才傅安妮强拉着李小曼来段家找他的时候,傅安妮亲口说了是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周芳兰,只是为了让周芳兰打消了叫李小曼嫁给她哥哥傅书朗的念头。 虽说傅安妮也希望李小曼能嫁进家里来,但是她也是女儿家,当然知道,叫一个女人心里怀揣着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去嫁给另一个男人,这是何其的残忍,这可能就会毁了这女人的一生。 出于是李小曼挚友的立场,傅安妮坚决反对这场婚事,况且,她的兄长傅书朗也并没有多想娶李小曼的意思,如果只是父母之言,那这场婚事,从开始就是错的,怎么能不以悲剧收场? 傅安妮也不知是听谁说的,知道了梨花苑的秋倌跟傅书朗之间的事情,就打定了主意,拿这件事开刀。 情急之下,竟然直接跑去周芳兰那,说她的兄长傅书朗是不会娶李小曼的,因为他心里有的是梨花苑的秋倌,而李小曼也早就心有所属了。 被傅安妮这么一闹腾,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周芳兰找上梨花苑,再是秋倌失踪,现在又是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婚事不但没有就此停住,反倒周芳兰把婚礼的日期还提前了,就定在下月初二。 “去,准备些东西。” 段淮宁突然站起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叫段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准备什么?” “聘礼!”段淮宁起身,目光坚定了一下,眼底深邃,“既然你也说是时候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提亲去。” 段年愣住,这段淮宁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他就这么说说,也没让段淮宁现在就去啊,虽说事态是有些紧张了,但这也太仓促了,还提亲?没把李邱生惊到就不错了。 “人家姑娘家都找上门来了,我要是再不做点表示,不是太失礼了?”段淮宁突然笑道,把一件外套直直扔向了段年,“还不快去?” “我要不说,你能有这个打算?”段年一把抓住外套,“这一时半会,提亲要准备什么,我又不懂,你好歹给我列张单子。” 段淮宁明显迟疑了一下:“你不懂?” “我又没成过亲,谁懂那些东西?”段年见段淮宁一扫先前的阴郁,便索性耍起赖来,一屁股坐下。 “你没成过亲,我就成过了?”段淮宁一把将段年揪起,大哥的派头十足,“去,跟黑叔讨教讨教去!” 段年一听,立刻跟段淮宁拉开了距离:“你这当大哥的,就会欺负小弟。”说完没等段淮宁上去,就开门落荒而逃。 留下段淮宁在屋子里头笑着摇头,半晌,目光盯着某个地方失神,脸上的笑意慢慢地褪去,转而又是先前的沉郁。 现在就去李家提亲,显然是一招险棋,既是得罪了傅家,也是叫李邱生难做人。 他现在只有一口吃定李小曼对他的那点感情,若是这一招险棋胜了,非但成了李家的快婿,更加方便他对李邱生下手,同样对傅恺庭而言,倒也说不定是件好事。 毕竟,李傅两家一旦联姻,那今后傅恺庭就必然得帮着些李邱生,这之间身不由己的事情就更多了。 这场婚事,至始至终都只是周芳兰的一厢情愿。 可这一招险棋要是败了,那他之前的努力,可能都会付诸东流。 “提亲?谁要提亲?你小子要成亲了?是不是刚来的那两个小妞里的一个?”黑叔正在园子里举着大水管浇水,嗓门大得很,加上手上动作又大,一惊一乍的,差点被拿水冲了段年一身,还好段年跑得快。 段年无语,跟黑叔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是我,是大哥!”说完,对黑叔手里的大水管又有些心有余悸地盯了几眼,“黑叔,你把手里的事先放放。” “怎么着,娶媳妇是大事,这浇园圃子就不是事了?”话虽这么说,黑叔还是把管子往边上一扔,拍了拍身上,走了过去,“你大哥要成亲?跟谁?冲喜?” 此话一出口,段年的脸就一拉下来,黑叔立刻知道失言,不该说“冲喜”二字,这不是摆明了说段淮宁病重,无力回天吗? “我的错,我的错,黑叔不该乱说话。”黑叔“嘿嘿”笑了两声,忙道着歉,“你说说,是谁家的姑娘?” 段年摸了摸下巴:“李邱生的女儿,李小曼。” “什么?!”自打黑叔知道李邱生才是真正害死徐晟涵的幕后黑手后,他对李邱生的恨就日益增生,“那小子犯什么浑?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找姓李的!给姓李的当儿子?!” 黑叔脸色铁青,比起刚刚段年的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扯着嗓子,别说就在厨房的兰婶了,就连楼上的段淮宁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叔!……” “你他娘的别叫我!”黑叔气得吹胡子瞪眼,推开段年就朝楼上跑去,几乎是撞开了段淮宁书房的门,“你这小子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连脑子也有病?” “发生什么事了?”兰婶见动静不小,手里抓着菜就跑了出来,关心地盯着楼上。 段年就知道会这样,心里无奈,回头朝兰婶安抚道:“没事,兰婶,黑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的,交给大哥就好了。” “这个老小子,三天两头就知道吵吵嚷嚷的!……”兰婶嘴里咒骂着,嘀嘀咕咕地回了厨房,心里盘算着,今后这个黑叔要想吃什么,就让他自个儿出去买,反正她是不做。 三五分钟后,楼上突然平静下来,黑叔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又带着笑了,乐呵呵的:“走走走,阿年,咱出去置办东西去!” 段年一头雾水,这刚才还大发雷霆呢,突然就这么着了,还真是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你又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段年凑在跟在黑叔后面一起下来的段淮宁的耳边问道。 “什么迷魂汤?这叫山人自有妙计!”段淮宁抬手就拍了一记段年,“快跟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吉祥物” 傅书朗和李小曼的婚期将近,其中多是周芳兰和李邱生在推波助澜,各有各的目的,而这两个当事人,却丝毫没有要在一起的意思。 “小曼,你也不要太急了,我回去找我妈再说说,难不成,李叔叔还真能逼婚吗?” 在从段家回来后,李小曼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进去,好在李邱生出去了,不然就算是傅安妮,也不见得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傅安妮在门口喊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最后只好隔着门安慰着里面的人。 如果李小曼不是自愿嫁进李家的,那么悲剧才是刚刚开始。 见屋子里还是没一点动静,傅安妮撒气似的跺了跺脚,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小曼,我走了啊!” 刚跑到楼下,出了门还没走两步了,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满脸蓄着胡须,年纪约莫四五十岁,圆睁的双目有些吓人,穿得倒是有模有样,一身崭新笔挺的西装,领口还别了朵花…… 傅安妮看了,顿时打了个哆嗦,猛地就往后退了两步,总觉得年纪一大把,还把自个儿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什么人?!” 来人还能是谁?当然是黑叔了!他也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被段家的两个小子硬逼着打扮成这样,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看镜子,总觉得会瞎了眼。 “你是李小曼李小姐吧?我是来提亲的!” 黑叔本就有些脸盲,傅安妮和李小曼又老是待在一块,他分不太清,也实在怨不得他,只不过,提亲提错对象,这就尴尬了。 “提亲?!”傅安妮瞪大了眼睛,朝着黑叔上下扫视了一番,顿时浑身一股恶寒,想着李小曼究竟是从哪惹上了这么个“吉祥物”,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就你?” 李小曼摸着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嗤笑了一声。 “不不不,不是我,是淮宁那小子。”黑叔立马明白过来傅安妮是误会了,想他这么大把年纪了,都快是个糟老头子了,怎么可能还想着勾搭人家小姑娘? 他可没那趣味,就是要找,那也得找个跟兰婶差不多大的老姑娘了。 傅安妮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才刚带李小曼找上段家去,段淮宁居然就叫人来提亲?!不会是这个怪人在糊弄人吧? “你糊弄谁呢?我才去过段家,他要提亲,我怎么不知道?”傅安妮冷哼了一声,“看你这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黑叔可真是再多一张嘴都说不清了,看来这一身打扮真是把他给害惨了。 “诶,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那俩小子都在后头拿东西,让我先过来,可不就是给你们活跃活跃气氛?要不然,叔我能穿成这样?” 话音刚落,傅安妮刚想反过去“呸”一口,骂黑叔睁眼说瞎话,不要脸,结果却真在黑叔的背后看见了陆续赶来的段淮宁和段年。 这……这……难道说,段淮宁真来提亲了?! 傅安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她不会是气糊涂了,出现幻觉了吧?这才刚跑到人家家里头去问个清楚,下一刻,段淮宁就要提亲了? 这幡然醒悟得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傅小姐。”段淮宁脸上堆着谦和的笑,身后跟着段年,段年看见黑叔那模样,明显憋着笑。 人都走在面前了,傅安妮才反应过来,指着段淮宁,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会真的是来提亲的吧?” “小曼在吗?”段淮宁直接跳过了傅安妮的问题,径直问了李小曼的下落。 傅安妮还没开口呢,就被黑叔打断:“等等,等等,你不是李小曼?”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了?”傅安妮一脸无辜,心里暗笑黑叔是个傻大个。 “那你跟我说那么多的屁话?”黑叔一把扯下别在领口的花来,这领口处的扣子实在是太紧,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有你们俩这臭小子,还笑,回去收拾你们。” 傅安妮也憋着笑,虽说这个黑叔的动作和说话都粗俗了一些,但着实觉得段淮宁叫那人来活跃气氛,是个正确的选择,确实是好笑得很。 “你自己认错了人,倒是怪起别人来了。”傅安妮没给黑叔开口的机会,径直朝段淮宁指了指道,“小曼就在楼上了,自从刚刚回来后,就谁都不见,把自己锁房里了,你快去劝劝吧。”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劝的,段淮宁都上门提亲来了,李小曼只要知道了这事,保准都不用谁喊,自己就跑出来了。 傅安妮走在前头,又准备回去李家,这样的好戏,她可不想错过。 段年在路过黑叔的时候,看着黑叔一脸的憋屈,瞪大双眼的表情,此刻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反倒是多了一分诙谐,叫人忍不住想捧腹大笑。 捡起黑叔扔在地上的花,又给黑叔别上,憋着笑道:“黑叔,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为了大哥的幸福,你就多忍忍吧。不过……”段年顿了顿,“噗嗤”没忍住,“黑叔你是真适合这身打扮!” 话一说完,不等黑叔有反应,段年立马就跑开,追上了段淮宁和傅安妮,这玩笑归玩笑,他可不想在这被黑叔揍一顿,误了大事。 “嗬!阿年你这小子给我站住了!” 许是听见了楼下黑叔的叫声,李小曼朝着窗口望了几眼,却只看到黑叔跑上前去的背影,想着估计是听错了,这世上叫阿年的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段家那个,也更不可能是跟段淮宁有关的人。 正想着呢,门就又是被一阵敲响。 “小曼!你开开门!小曼!你快看看谁来了!”傅安妮刚上楼就抢在段淮宁之前,又是一阵敲门。 李小曼以为又是傅安妮想把她叫出去的伎俩,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安妮,你回去吧,不要管我,我没事。” “小……” 傅安妮还想喊,被段淮宁打断:“小曼,是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是我 “小……” 傅安妮还想喊,被段淮宁打断:“小曼,是我。” 短短四个字,却比傅安妮说多少的话,用多大的嗓门,都要有用。 李小曼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真的是段淮宁来了吗?可他为什么要来,有什么,刚刚在段家表达得还不够清楚的吗? 难道说,他也是来劝自己跟傅书朗成婚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她的父亲是李邱生,傅伯伯又是都统,段淮宁不过是个小商人,两边是谁都得罪不起,他一定也是来劝自己认命的。 “你们都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听,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黑叔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都听见里面的动静了,实在觉得姑娘家麻烦,这都上门提亲了,还想怎么着? 说起姑娘家,黑叔倒是想起莫念凝来了,好些天没见那丫头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想想那个唱戏的,叫什么琴浅生的,要是敢欺负她,黑叔他可决不会轻饶。 “我走了,还怎么提亲?”段淮宁好笑,只以为李小曼是在气他刚刚在段家的沉默,以及先前的不作为。 半晌,房里都没有半点动静,傅安妮叹了口气,扭过头来:“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咯嗒。” 门开了。 李小曼缓缓拉开房门,眼睛还微微有些红,低垂着眉毛,有些迟疑地抬眼瞄着门口的三个人。 安妮……淮宁哥……阿年…… “你说……提亲?”李小曼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张了张嘴,“谁提亲?又是向谁?” “我,段淮宁,向你,李小曼。” 李小曼只觉得浑身一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眼泪突然就又涌了出来,咬着唇,盯着段淮宁,此刻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当着众人的面,就抱住了段淮宁。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年了,终于还是等到了,终于…… 可是,她父亲那,还有傅伯伯那里,又要怎么交代? 这会儿李邱生不在家,这提亲的事,也只能先缓一缓,傅安妮见段淮宁和李小曼紧紧牵着的手,心里既是替李小曼高兴,又是失落于李小曼终是没能和她的哥哥结婚。 “哼,要不是看你还算有点男人的样子,才不把小曼让给你。”傅安妮故意拉着脸,愤愤地朝着段淮宁道。 段淮宁脸上依旧是没有温度的笑容:“那真是感谢傅小姐的高抬贵手了,感激不尽!” 傅安妮对段淮宁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总觉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成天病怏怏的也就算了,脸上的笑也假的很,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太复杂了,叫人捉摸不透,也因此叫人觉得反感。 只是,谁叫李小曼喜欢呢? 都说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段淮宁偏偏就正合了李小曼的胃口,李小曼身为李邱生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就段淮宁,得了便宜还卖乖! 傅安妮心里嘀嘀咕咕的,没坐多久,就说要走了,李小曼起来要送,其实是心里觉得刚刚对傅安妮的态度实在是不太好,想要缓和缓和。 “好了,你不要送我了!”傅安妮笑着按下李小曼的肩膀,“我回去是跟我妈说这个好消息的,既然你们俩情投意合,我妈也不至于做棒打鸳鸯的事。”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会一桩婚,就算周芳兰再喜欢李小曼,也不能硬逼李小曼和段淮宁分开,嫁进傅家去。 要换了普通人家,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李小曼她姓“李”。 李小曼满脸羞红,不再言语。 只要段淮宁有娶她的心意,就算李邱生实在看不上段淮宁,她也是李邱生的女儿,总是有法子搞定她这个爸的。 毕竟,从小到大,爸爸都是宠着她的。 只是李小曼不明白,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生意和人脉上的接连损失,让李邱生继续抓住一棵牢固的救命稻草,不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行!”李邱生回来,听说段淮宁是来向李小曼提亲的,想都没想,直接拉着脸,“小曼已经有婚约在身,你不用想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安全没有顾及到,自己才想着要跟段家的两兄弟有所合作,而段年也才因为他的幕后操作,被推上了海关监督的位置。 “爸,我跟书朗根本就没有感情,一直都是你在一厢情愿,我嫁去傅家,根本就不会幸福,连小曼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啪!” 一巴掌打在李小曼的脸上,李小曼只觉得脸上一阵麻酥酥的疼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淮宁拉到了身后,拦下了李邱生的另一巴掌。 “段先生,我对小曼是真心的,今日晚辈特来提亲,是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而不是谩骂和反对。” 黑叔这时候也站了出来:“我说你这人,当个爹,就想把闺女给卖了?他们傅家就那么好,连你闺女你都不放过的?” 李邱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瞪着眼前的一拨人。 就在刚刚,他才外面接到消息,说前天在码头的一船货,被一批人劫了,由于都是些违禁品,也不好报案,一旦追回,他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只有气得吹胡子瞪眼,回来想法子。 可谁知道,回来还碰见这么一场闹剧! 傅家有多好?傅家就算再不好,也比姓段的人家要强! “你是哪来的演员?我李家不是剧院,什么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来了?!”李邱生瞪了一眼黑叔,却觉得黑叔并没有被自己吓到,“阿福!” 福叔这时候才敢出来:“是,老爷。” “把他们都给我轰出去!” 可李小曼却倜然站出来,拦在面前:“爸,我不会跟淮宁哥分开,更不会嫁给书朗!如果我娘还在,一定也会支持我的!” 李小曼才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什么模样,李邱生也从不提起,但从李邱生一生未再娶这一点看来,她的娘亲对李邱生来说,应该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存在,至少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似曾相识 李小曼将已故的娘亲也搬了出去。 对于这个妈,她没有半点的记忆,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她始终坚信,父亲一生未再娶,是出于对已故娘亲的眷恋。 只是,这毕竟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 李邱生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李小曼没办法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丝温度。 就在李邱生濒临再次发怒之时,段淮宁出面拦在了李邱生和李小曼之间。 “李先生,今日是我唐突了,不论有什么,你只管朝我来,小曼毕竟是您的千金,何必因为我的失礼,坏了你们之间的父女之情。” 段淮宁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对此,李邱生只是冷哼了一声。 趁着空档,段淮宁朝着段年和黑叔使了个眼色,叫他们想跟福叔出去等着。 “淮宁自然是知道小曼已有婚约在身,所以,才这么久都不敢再跟小曼见面。”段淮宁长叹了一声气,看向了李邱生,“李先生也是性情中人,想必也能了解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给别人的感觉如何。” 李邱生闻言,浑身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眸子里闪过了意思平时不易见的伤感与悲愤,但却只是一瞬间,短暂得令李小曼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我与小曼之间早有感情,之所以一直没有出面,是因为对方毕竟是傅家的大少爷,小曼若真愿意嫁过去,于谁来说,或许那都是件十足的好事,而傅大少爷,又哪是我一个小商人惹得起的?” 段淮宁一边说着,一边瞄着李邱生的表情。 李邱生从刚进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好,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先前给李小曼的那一巴掌,倒可能更多是因为迁怒。 而段淮宁之所以敢说在这些话,是因为知道李邱生曾也有过相似的经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小曼不愿意嫁过去,那我就没有理由再退缩。”段淮宁抓紧了李小曼隐隐发颤的手,“哪怕是有再大的困难,我也愿意搏一搏。” 李小曼毕竟是李邱生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就算李邱生在外再怎么心狠手辣,在家那也是一个父亲,身为父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的。 只是李邱生现在继续得到傅家的支持。 “搏一搏?” 李邱生这才真正开始有些欣赏起段淮宁来,可能是因为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而段淮宁如今的所为,似乎是在弥补他当年的遗憾一样,只是,对于段淮宁突然插进来这一脚的行为,李邱生实在是有些郁闷。 李邱生又冷哼了一声,转身坐下,一眼就瞥到了这两人紧紧握着的双手,眉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你拿什么去搏?你凭什么确定,小曼跟着你不会受苦?” “爸,我不……” 李小曼发觉李邱生突然松了口,忙出去澄清,于她而言,苦不苦,跟有多大的家业无关,评判的标准是那个陪在身边人是谁。 只是才刚开口,就被段淮宁拦下,这让她有些不解。 “李先生尽管给我一些时间,试试我,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给小曼幸福的能力。” 李邱生再没有说一句话,瞥见福叔回来了,只是使了个眼色,福叔就让段淮宁先行离开,李小曼还想劝说,段淮宁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李邱生决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被撼动,如果不是有价值的东西,他是不会动心的。 外头,段年和黑叔排排站在李公馆的门口,一见段淮宁也被撵了出来,黑叔顿时心里一凉。 “这老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回去的时候,黑叔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只以为段淮宁分毫没有说动李邱生,“连闺女的婚事都要算计,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段年倒是一言不发,只是瞥了几眼沉默着的段淮宁,看表情,不像是没有回旋余地的样子,甚至眸子里还闪着一抹精光,像是胜券在握一般。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被计算,但唯有人心,唯有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谁都没有那个能耐去算准。 而看似脆弱的情感,有时候甚至能改变整个结局的走向。 李邱生在段家一行人走后,重重坐回了椅子,盯着段淮宁带来的聘礼,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连夹在指间的烟烧到了手指都没有发现。 “老爷……” 福叔在一旁微微喊了一声,替李邱生将手中的烟取下。 李邱生这才回过神来,指间传来一阵灼痛感,却毫不在意一般,揉了揉疲惫的脑袋:“小曼呢?” “小姐在房里。”福叔迟疑了一下,以为李邱生是要劝李小曼放弃,“老爷,要不要找小姐下来?” “不用了,让她在屋里待着吧。”过了半晌,李邱生才又问道,“阿福,你儿子多大了?” “三十好几,都快四十了。”福叔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李邱生这是何意。 李邱生只是点了点头,半天都没有再说话,福叔也不敢离开,就站在边上,随时听候差遣。 “阿福啊……”李邱生突然又喊了一声,将福叔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你说,我到底还该不该依着小曼来?” “这……”福叔不明白李邱生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更是不敢乱说话,他在李家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李邱生打过李小曼,这还是头一回。 “你就说说你的想法,不用想太多。”李邱生猜出了福叔的心思,看啊,连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老奴都害怕他,他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近人情了? 也难怪,在这件事上,李小曼会这么反抗他。 福叔得了应允,又看了看李邱生此刻的神色,鼓足了胆子:“老爷,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从没见她这么坚持过一件事,更别说是反抗您了,小姐这回,怕是铁了心了要嫁给姓段的。” 李邱生闭着眼,仰头靠坐着,眉毛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即使是闭着眼,也是一股子阴险的气息。 “老奴多言,老爷要是真替小姐着想,不如就顺着她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穆芸 “老奴多言,老爷要是真替小姐着想,不如就顺着她去……” 福叔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考虑到李邱生原先的那点计划,要是李小曼能嫁去傅家,那李傅两家联姻,有了傅家的支持,李邱生现今的危机都能迎刃而解,甚至较之从前会是如虎添翼。 只是,李小曼不愿意,加上李小曼倾心的那个段淮宁好死不死地居然敢上门来提亲,这就叫李邱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一边是他的利益,两边他都不想轻易放手。 除非,段淮宁同样能替他解决危机,给他带来利益。 对了,李邱生突然想起,段淮宁不是认识那个灵魂当铺的女人吗?叫什么……莫念凝! “老爷。”福叔安静了很久,又叫了一声,“明儿就是立秋了,还是照往常的来吗?” 李邱生微愣,这么快,就又是立秋了。 立秋,是一个女人的忌日,那个女人既是他最爱,也是因他而死,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子。 她叫穆芸。 二十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了。 刚刚李邱生之所以会动容,就是因为曾经的自己,跟段淮宁一样,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嫁做人妇,只因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既恨当年自己太软弱,也恨自己的弱小。 至于段淮宁怎么会知道李邱生的这个软肋,自然是因为,这个穆芸就是当年唐家的太太——他的亲娘。 李邱生看上的,哪只是唐家的那些钱,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他何至于灭了唐家满门? 他恨啊,恨唐谦横刀夺爱!恨穆芸不愿跟他离开,却要留在唐谦的身边!他恨这个唐家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 他要整个唐家都为他所受的煎熬付出代价! 那日的火,如同成片的山茶花一样热烈,遍布了所有的角落,李邱生听着那些求救的声音,心里顿时是一阵病态的快意。 “唐谦!你把芸儿还给我!” 唐谦是文人出身,并不擅长格斗打架,面对李邱生的进攻,他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 唐家沿用了几百年的宅子,此刻正被烈火所焚烧,烟雾四起,唐谦想着,跟这座祖宗传下来的老宅子是在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他放不下穆芸和孩子。 他将穆芸和唐远宁紧紧护在身后,手里抓着一把前朝留下来的西洋枪,款式精美,却只能打一发。 “快走,带着孩子快走!”唐谦儒雅的面孔上此刻尽是焦急的神情,压低了声音,呵斥着那个摇着头不愿离开的女人。 穆芸承认,刚嫁进唐府的时候,她对唐谦这个人并没有一点好感,可女人终归是感性的动物,面对一个谦和儒雅、事事迁就自己的丈夫,她还能怨什么? 日久生情,她终归是认了命,将自己当成了是唐家的人。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穆芸紧紧抱着尚且还发着高烧的唐远宁,近乎哀求地朝着李邱生道,“邱生,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是我对不起你,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看着面前这个求他放过唐谦的女人,李邱生突然觉得陌生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就只有他要这么被背叛? “芸儿,你说什么傻话?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姓唐的有什么好的?!”李邱生手里举着血淋淋的刀,杀红了眼,作势就要砍了唐谦,唐谦一个紧急,就开了枪,正中了李邱生的右臂。 “啊!”穆芸惊呼出声,转而又拉着唐谦步步后退,“他没什么好的,可他不会丢下我,那年你丢下我,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我嫁进这里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当年,穆芸和唐谦的婚事传出来的时候,李邱生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总之,穆芸是的的确确认命,嫁给了唐谦。 好在唐谦从不逼她什么,知道她并不是对唐谦有情才嫁进来的,便事事顺着她,也算是补偿。 这么些年了,李邱生一点消息都没有,穆芸也早就忘了当年那段感情,将之尘封在心底,安安分分,做唐谦的妻子,唐家的女主人。 现在李邱生回来了,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这火烧得灼烈绚烂,像极了她最爱的那片山茶花,只可惜,眼前的火红,那是用鲜血染成的。 李邱生中了一枪,又听见穆芸这样的话,顿时又红了眼,左手举起刀,就朝唐谦扑了过去,唐谦自知在劫难逃,径直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邱生。 “快走!带孩子快走!走啊!” 穆芸怎么都忘不了唐谦那样的神情,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向儒雅的他,此刻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抓着李邱生,哪怕被砍得浑身是血,也没有分毫退缩的意思。 穆芸含着泪,咬着唇,终是抱着唐远宁从后面绕了出去,而直到这一刻,唐谦才顿时放下了心,被李邱生一刀砍在脖颈上,应声倒地,目光依旧是顺着穆芸离开的方向…… 穆芸抱着孩子,本想从门口出去,却没想到撞见了傅恺庭,忙抱着孩子,不要命地朝着院子里跑,她只有跑,不能停。此事因她而起,她不能让唐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断了。 透过火光,她依稀瞥见门口有一抹影子,像极了唐远安,但她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更没有时间再去顾一个孩子,只有抱着唐远宁四处乱窜。 李邱生万万没有想到,穆芸就是活活被烧死,跟唐家的这么多冤魂一起遇害,也不愿意跟他离开,重新开始。 “老爷,老爷?” 记忆拉回,李邱生浑身一颤,忽地睁开眼,把福叔吓了一跳。 福叔见李邱生一言不发,才又喊了一声,往年的每年立秋,李邱生都会让福叔准备一些祭拜用的东西,然后孤身一人出去,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但是从不让人跟着。 “就照往常的来吧。” 李邱生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福叔明白这意思,识趣地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命,不可躲 《寒窑赋》曰: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这世上,有很多事,在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你可以与人斗,与天斗,可很多时候,命就是命,你不能不认。 李邱生一己私念,联合傅恺庭,害了唐家满门,却依旧挽不回穆芸,这是命; 段淮宁二十年前免于受难,却因身染恶疾,命不久矣,被愧疚和仇恨折磨了一生,这是命; 秋倌对傅书朗的情谊,不论他怎么努力,哪怕以命相换,都得不到结果,这是命; 黎塘亲眼目睹至亲遇害,却唯有含恨苟且偷生,大仇未报,手上却先沾上了恩人的血,仇难报、爱人难寻,再无归途,这也是命。 ………… 段淮宁坐在回去的车里,表情一丝不苟,不知在想些什么,黑叔则是一个劲儿自顾自地嚷嚷。 段年盯了很久,才问:“大哥,在想什么?李邱生为难你了?” 段淮宁这才回过神来,眼底一晃而过的悲哀没被段年发现,靠在车座椅上:“傅安妮把秋倌的事告诉了周芳兰,周芳兰怕是不会轻易放过秋倌。” 哪怕傅书朗娶不到李小曼,周芳兰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跟一个戏子有染,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段年倒是没想到,段淮宁此刻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关心起秋倌来,可转念一想,恐怕是因为琴浅生的缘故。 秋倌是琴浅生的师哥,琴浅生又是段淮宁日思夜想多年的弟弟,不论如何,段淮宁都不愿做危及琴浅生的事来。 “一个唱戏的,周芳兰能拿他怎么样?”段年安慰道,“何况,秋倌的背后不还有戚五爷在呢吗?” 黑叔在前面听得迷糊,扭过头来:“诶诶,你们俩在说谁?秋倌?梨花苑那个?” “黑叔!看路!”段年见黑叔开着车还回头说话,真是替黑叔着急,这会是在街上,不小心要是撞了人,不由得是惹了麻烦? 黑叔暗啧了一声,不爽地把头又回了过去。 段淮宁只是摇了摇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不知是对黑叔的无奈,还是不同意段年刚刚的那番话,又或是都有。 说来,秋倌得了戚五爷的喜爱,是没多少人敢去招惹的,这也正是秋倌能这么任性的缘故之一。 只是,依仗外人,终归是不可靠的,秋倌这回惹上的可是傅家,要戚五爷为了他跟傅家为敌,怕是秋倌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人毕竟是自私的,养了只金丝雀,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碰,可要是有厉害的角色非要动他的金丝雀,难道还能为了一只宠物,跟人拼命? 所以段淮宁料定,就算这次周芳兰是要秋倌死,五爷怕也不会出这个头。 只是,这么一来,就太对不起他的弟弟了…… 段淮宁心中郁郁,他消失了二十年,才刚出现,就因为他,害了弟弟远宁在乎的人。 不是因为他? 怎么可能不是因为他。 要不是他没有早点行动,傅安妮就不会把秋倌跟傅书朗的事告诉周芳兰,秋倌也不必受周芳兰的逼迫。 先前,段淮宁去找过秋倌,是要让秋倌断了对傅书朗的心思不假,可更多是因为早就料到,秋倌这样只会是引火烧身,倒不如早些抽身,保自己一个周全,继续做那梨花苑的名角儿,即便活得不清不明,却也算是快活的,不是吗? 在这年头,心还能值多少钱? 梨花苑内,依旧是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立秋的到来,稍稍赶走了一丝闷热,可黎塘却觉得,自打秋倌回来后,一直都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围绕着他,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黎塘真的没有再回海棠路,甚至连提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个地方就当是一场空梦吧,他从来就是不幸的,什么时候,竟然奢求起被爱来了。 一个知道他真正面目如何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他?怕是只会怕他、厌恶他吧,再或是像莫念凝那样,利用他仅存的一点愧疚。 爱而不得,那是他的命,前些日子的经历,他也明白了,强扭的瓜,是苦的、涩的,也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的。 该走的,她终归会走。 “浅生,你看我这脸勾得怎么样?” 秋倌穿着一身戏服,突然从屏风后冒了出来。 已经好些天了,秋倌想着自个儿跟莫念凝的约定也该到兑现的日子了。 黎塘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可秋倌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这画得不够味道,少了什么似的……” 秋倌嘀嘀咕咕的,又绕了回去。 黎塘纳闷,今儿早上,赵班主让他们晚上都在屋待着,没他的允许,谁都不准出去,这摆明了是晚上不开场子了,可秋倌这会儿又是勾脸,又是吊嗓子的做什么? “秋倌老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秋倌老板,班主叫您过去一趟!” 黎塘刚站起来,想去开门,秋倌就急冲冲地抢先一步,拉开门,明明是埋怨的句子,可黎塘听上去,秋倌似乎是喜滋滋的:“好了好了,别嚷嚷了,真是吵死了!告诉师傅,我马上就来!” 说完就又把门给合上,几步跑过去,把最后的行头都给戴上了。 临了临了,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朝着黎塘交代道:“浅生,你听师傅的,待在屋里,我马上就回来了。” 看着秋倌疾步走出去的背影,黎塘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今天晚上的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秋倌这是要去见谁? 转念一想,能让秋倌这么急着去见的,难道是傅书朗来了? 这么想着,黎塘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周芳兰前不久才来找过球馆的茬,怎么可能允许傅书朗来梨花苑见秋倌? 房门在秋倌出去后,就被锁上了,秋倌似乎并不想他出现。 瞄了一眼不断有夜风吹进来的窗户,黎塘一个旋身,就从窗口跃下,秋倌怕是忘了他还有这个身手了。 整个梨花苑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黎塘落地才站稳,走出去几步,就听见了一串袅袅的丝竹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于对爱的徒然渴望 是夜,整个梨花苑都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听赵班主的话,乖乖留在屋子里,连穆楼都没有一丝反抗。 黎塘翻窗而出,落地后,刚刚站稳,才走出去几步路,就突然听见了一阵袅袅的丝竹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丝竹声? 黎塘心里想着,难道真是傅书朗来了? 怪不得秋倌从一早起来就是在打点自个儿,从没见过他这么重视过哪一次场子。 顺着丝竹声而去,四周的院子里隐隐还有一些虫鸣声,断断续续的,反倒是更显得宁静了。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是秋倌的声音,唱的正是昆曲“游园”,黎塘还记得,当日秋倌险些跳下海去时,挂在空中,嘴里吟着的正是“游园”里的唱词。 戏台子上,只有秋倌一人,好不寂寞!可看到台下坐着的那个人时,秋倌突然觉得,再大的寂寞,那也没什么了,被这么注视着,下一刻要面临的哪怕是万丈深渊,他也觉得值了。 曲终人本该散,可秋倌却迟迟不走,留在台上,目光如灼地盯着台下的那个人,明眸中依稀有泪光,可嘴角却牵着。 “傅少爷,别来无恙?” 秋倌缓缓行了一个礼,沉寂了半天,却只是说了这样的客套话。 他已经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这个人了,心里思绪乱飞,他知道,过了这一趟,他就该真的离开了,不论傅书朗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都没有办法再坚持了。 傅书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是不知道秋倌的感情,只是他没办法回应,秋倌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能……? “傅少爷,这一曲‘游园’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见他不语,秋倌继续问道。 戏台子下,光线晦暗,秋倌并不能看清傅书朗的表情,更没办法知道傅书朗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是在埋怨自己把他引来这边,不让他走? 要不是没有退路了,此刻的这点疑虑就足以将秋倌自己击溃,落荒而逃。 “你……唱得很好。” 已经不知多久没好好听秋倌唱一回戏了,傅书朗一直都在躲着秋倌,难得秋倌还记得他最爱的那一出。 得到了回应,秋倌终是放下了心,隔着戏台子,远远地望着那个晦暗不明的身影,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望着自己、 也只有在这一刻,在傅书朗的眼底,是有秋倌的影子的吧? “傅少爷,秋倌记得你说过,你不爱虞姬的从一而终,也不爱杜十娘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爱杜丽娘的勇敢。可傅少爷知道吗?秋倌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杜丽娘。” 这些话,傅书朗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跟秋倌说的了,却没想到,秋倌居然还记得。 傅书朗确实不爱虞姬,那太过执着;也不爱杜十娘,那太过热烈。 唯独喜欢杜丽娘。 傅书朗不明白,既然秋倌不喜欢杜丽娘,又何必身心并具地唱这一出杜丽娘?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秋倌“一点儿都不喜欢杜丽娘”。 “为什么?” 整个戏园子里没了丝竹声,只有台上站着的一个戏子,在这昏暗寂静的环境下,竟有一些可怖。 “为什么?”秋倌笑着,突然滑落一滴泪来,“因为杜丽娘不是死于爱情被破坏,而是死于对爱情的徒然渴望。就像我一样,岂不是太过可悲?” 傅书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秋倌竟然对他还是那份心意,是他做得不够狠吗? “秋倌老板……” “傅少爷!”像是猜到傅书朗要说什么一样,秋倌拔高了嗓子打断,“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是天之骄子,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下九流,我也没想过要你怎么着了。今儿个,您来了,就只管听秋倌给您唱戏,出了这戏园子的大门,您继续还是做您的大少爷,至于秋倌会如何,都不会叫您操心。” 傅书朗还想说话,丝竹声就再次响起,他只好暗暗握紧了手,盯着台上的人,眼底不知蕴藏的是歉疚,还是其他不该有的情愫。 而角落里,黎塘静静地站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万物相生相克,而这傅书朗或许就是秋倌的那个劫,跨不跨得过去,就只有看秋倌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黎塘奇怪,傅书朗躲了秋倌这么久,今晚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戏台子上,秋倌深情唱着,就好像化作了那个杜丽娘一样,每一句都是由心而出。 就这样,秋倌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杜丽娘,却都只为台下的那一个人,而那一个人究竟有没有为他有过一丝的心动,他却不得而知。 “好了,别唱了!”傅书朗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突然就站了起来,就差没跳上台子来揪秋倌的戏服,“我走了,这戏,日后再听。” 日后再来听…… 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可秋倌却再也没有等到他。 “等等!等我唱完这一曲!” 秋倌急着挽留,却只看见傅书朗径直离开的背影,情急之下,从台上跳了下来。 傅书朗哪知道,于秋倌而言,没有日后了,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为他唱曲了。 今后,戏台子上还会有很多的“杜丽娘”,却再也不会有他秋倌了。 “就等我唱完这一曲,就这一曲!秋倌发誓,从今往后,秋倌再也不纠缠傅少爷,这还不行吗?” 秋倌从台上跳下来的时候,扭折了腿,只有坐倒在地,近乎哀求地喊着那个人影。 傅书朗咬了咬牙,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只回头看了一眼秋倌:“秋倌老板,就算再多几曲,我也不可能留下来。” 终是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梨花苑,只留下秋倌坐在空荡荡的戏园子里,哭花了精心绘的脸。 “回去吧?” 黎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秋倌身后,隐隐叹了一口气,眼底透着一抹悲悯。 秋倌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没有力气追究黎塘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只是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让我一个人静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曲终人散 傅书朗还是走了,没有听完秋倌的最后一曲,也没有一丝的留恋,或许他以为秋倌还会像从前那样,好好的,唱着戏,过着任性自我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不会了……这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杜丽娘”,却唯独再也不会有他秋倌了。 秋倌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管不顾那条扭折的腿,目光含着泪,盯着傅书朗离开的方向,没了,什么都没了,再有没有以后了。 “回去吧?” 黎塘站在秋倌的身后,隐隐叹了一口气,眼底有一抹悲悯闪现。 “让我一个人静静。” 秋倌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黎塘为什么会在这了,他现在心如死灰,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戏台子两侧伴奏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了一番,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却也只是相互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所有的人都走了,曲终人散,原来就是这样的寂寞。 外边的天色悄然破晓,东方的天际显露出一大片的鱼肚白,浅黛色的空中还嵌着几颗残星,似是不舍离开。 秋倌一身戏服,拖着扭折了的腿,脸上的妆早就花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门,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丝丝凉意和清新。 夜里原来是下过雨的,地上还是湿的。 雨水涤尽了尘污,将院中的花香在微湿的空气中渲染开来,随着风儿的飘逸,钻进了每一个呼吸的毛孔里。 秋倌深吸了一口气,朦胧的意识刹那间清醒过来,他抬起袖子来,轻轻歪着身子,在院子里,咿咿呀呀,颤着嗓子,噙着泪水,轻唱着昨夜没有唱完的曲儿,只可惜,傅书朗这辈子都听不见了。 渐渐地,又飘起了细雨丝,淅淅沥沥,烟雨朦胧,成为了秋倌最后一场戏的背景。 “后悔吗?” 一个女声从他的背后传来,再抬头看时,头顶被一把油纸伞遮挡。 秋倌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悔?是挺后悔的,后悔当年不知好歹,后悔这么长时间来的执迷不悟,可唯独昨儿晚上,我不后悔。他来了,不是吗?” “可你要走了。”莫念凝于心不忍,秀眉低垂,“我再问你一遍,值得吗?” 这时候,秋倌突然沉默了,他用他的一切,换取见傅书朗一面的机会,可傅书朗呢?连他最后的一场戏都不愿意听完。 值吗? 他也不知道了。 或许是不值得吧……可他并不后悔,那就够了。 “莫小姐,我还有一个请求。”秋倌仰着头,看着油纸伞,与打在上面,发出细细的声响,“这最后一程,就让我自个儿去走吧,就不麻烦你了。” 直到现在,秋倌还是放心不下黎塘和莫念凝,他明白的,再冷漠的人,心里也会有柔软的一块。黎塘看上去不近人情,可其实比谁都要心软,要是让黎塘知道,秋倌的死跟莫念凝有关,恐怕那两人会越行越远。 这是秋倌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看到的。 有一个爱自己,又深得自己心意的人,已经是不易,何苦若即若离地折磨自己? “没关系。”莫念凝当然知道秋倌的心意,可她也唯有苦笑,“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原谅我。因果循环,这都是我的报应。” 这会儿黎塘并不在梨花苑内,天没亮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只知道是朝着码头方向去的。 秋倌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都弄不懂感情这档子事,还有什么资格去劝别人的? 清晨的梨花苑,就已经醒了,一大批孩子在练功场里多少年如一日地连着基本功,这里面不乏天赋异禀的,却也有很多一辈子都没办法成角儿的。 命啊……命……! 秋倌摇着头,心里呢喃着,歪着身子,瘸着条腿,双手垂在身侧,长长的水袖被地上的雨水浸湿。 清晨的人不多,可秋倌这么穿着诡异地出去,依旧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更有不少的人认出了他就是梨花苑的名角儿——秋倌。 一时间,有疑惑的,有嘲笑的,却都是在猜测,秋倌是不是被靠山给推了,所以才这么失魂落魄。 夜城有一座大桥,桥底下是涌动的江水,秋倌静静地坐在那,望着底下的汹涌,来往的行人无不侧目。 这样一个身着戏服戏子,在烟雨蒙蒙的清晨,坐在江边上,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秋倌?你是秋倌吧?” 不知道谁先喊了出来,顿时间,多少人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可秋倌就好像充耳不闻一般,望着东方的旭日缓缓升起。 想不到,临了临了,还能看见一回太阳雨。 “秋倌老板,你快下来吧,小心别掉下去了!” “诶诶,你管他,说不定就是来寻死的!” …… 不知道谁把他在这里的事传了回去,穆楼、黎塘、钦司,梨花苑几位有些名气的角儿,这会儿都到了。可天亮了,这最后一面也见着了,他也该走了。 “秋倌!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快下来!”穆楼死沉着张脸,出来就是一阵骂,他就知道,昨晚师傅不让他们出门,肯定是出事了,可究竟是什么事,会把秋倌逼到绝路上来? 秋倌远远地望着:“师哥,你回去吧,带上钦司和浅生,伺候好师傅他老人家,我是没那个福分了……” “说什么傻话?!”穆楼听见秋倌那一声“师哥”时,浑身一颤,忽然间,就好像是看见了而是那个缠着他要吃糖葫芦的师弟,“听话,跟师哥回去,有什么事,我们一道解决。” 穆楼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眶是湿润的。 “是啊,有什么,我们一起解决,千万不要干傻事啊!你想想师傅,他老人家该多伤心?”钦司也一同出来劝着,平日里,他跟秋倌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却没想到,秋倌到这时候,心里还能想到他。 就在秋倌跟穆楼和钦司交谈的空档,黎塘已经悄然靠了过去,就差几步了,就差那么几步,他就能把秋倌拉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浅生!你别过来!”就在还差那么几步的时候,秋倌突然拔尖了嗓子,喊了一声,“你要真是为我好,就别管我。回去,你们都回去,这世上没有秋倌了。” “我不回去。”黎塘依旧在人群中缓缓往前,“你不是要教我唱青衣吗?不还要带我去喝花酒吗?你都忘了?” 秋倌瞪大了眼睛,目光有些茫茫然,原来,他还有这么多事没有做完。 所有人都不敢再大声说话了,让开了道,窃窃私语。 在距离秋倌还有几人的距离时,黎塘不再往前,生怕惊到秋倌,伸出了手:“跟我回去,我会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想救秋倌,却总有一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 穆楼和钦司站得远远的,手心皆是捏了一把汗。 回去? 他也想回去啊,可是回不去了。 摇了摇头,秋倌的声音低低地,似呢喃,似叹息:“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是我自己造的孽……” “什么?” 秋倌摇了摇头,朝着黎塘最后一笑,扭头便跳了下去。 “秋倌!” “啊呀,救人呐!” “有人跳江了,快救人啊!” ………… 此起彼伏的叫声,夹杂在滚滚的江水声中,黎塘跟秋倌只差了一拳的距离,如果他反应能再快一些,如果他从昨天就一直看着秋倌,或许秋倌就不会有事。 姗姗来迟的赵班主正巧看见了秋倌落入江中的一瞬间,急火攻心,一时间晕死了过去,穆楼和钦司手忙脚乱,又只能忙将赵班主送走。 秋倌终是跳下去了,黎塘伏在江边的大桥上久久不能动,双拳暗暗握紧,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所在乎的人,他一个都留不住,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同样也是。 眼前只剩下汹涌的江水,再也没有半点秋倌的影子。 一缕白色的光从江底升起,袅袅地往着某个方向飘飞,除了黎塘,再没有人看得见。 这是……秋倌的魂魄? 其实此时,黎塘已经猜到了大半,秋倌难道是跟灵魂当铺签订了协议,所以死后灵魂会被回收?可是,他不肯这么相信,因为知道于秋倌而言,所知道唯一跟灵魂当铺有关的人,只有莫念凝。 雨丝朦朦胧胧的,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层白纱,黎塘亲眼看着一个撑了油纸伞的女人,站在桥尾,将秋倌的魂魄尽数收下,知道这一刻,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油纸伞轻轻移开,熟悉了二十年的脸陡然出现在面前,两个人隔着桥的两侧相望,谁也不靠近,谁也不说话。 黎塘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看不透,读不懂,莫念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去解释,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去。 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视线就被一辆车给挡住,再看的时候,黎塘就已经不见了。 她想,她这次可能是真的找不回黎塘了。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曾经唾手可得的时候,不就是她自己推开的吗?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伤感再也不愿回来的黎塘? 指尖隐隐还闪着温润柔和的光芒,举着油纸伞的手突然失力一般,伞从手中滑落,在一边滚了两下,才停下,来来往往都人与车辆,呼叫声、汽笛声……全都夹杂在一起,这个世界是喧闹的,从来就不是平静的。 细雨微凉,蒙蒙地扑在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东边升起的太阳,小小的,阳光穿过空气中的雨珠,落在这混乱的大桥上,却似乎带不来一丝的暖意。 秋倌这一回,是真的解脱了,可他的结束,却是很多人痛苦的开始。 “你说什么?!”天宏酒楼里,傅书朗拍案而起,朝着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怒瞪着眼睛,声音里是不可掩藏的怒火和颤抖,“这不可能!” 段淮宁不愠不火,又肯定了一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傅书朗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地垂下了肩膀,重重坐下,眼神里依旧是不敢相信的色彩。 怎么会? 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还在给他唱杜丽娘的秋倌,怎么就突然跳江了呢?怎么会……? 现在想起来,傅书朗才发现昨儿自己是有多绝情,真真不是个东西,难道说,真是他逼死了秋倌? 「秋倌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杜丽娘。」 「杜丽娘不是死于爱情被破坏,而是死于对爱情的徒然渴望。就像我一样,岂不是太过可悲?」 「等等!等我唱完这一曲!」 「就等我唱完这一曲,就这一曲!秋倌发誓,从今往后,秋倌再也不纠缠傅少爷,这还不行吗?」 这还不行吗? 这还不行吗?!…… 秋倌近乎哀求的表情,历历在目,他说过的话更是一句句地在傅书朗的脑子里炸开,原来,秋倌说的不纠缠,是这个意思,原来,昨天就是秋倌的终点。 秋倌生于戏台子,死于戏台子,这一生也是风光够了,却没想到,依旧是求不得,最后甚至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书朗悔不当初,就算他给不了秋倌任何的承诺,但至少能好好听他唱完每一出戏。 他说,这戏,他日后再听…… 可现在秋倌走了,他还要去哪里找这样的“杜丽娘”?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事无常,且在且珍惜。可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却一直都没有领悟到。 他想,秋倌在投江的那一瞬间,会不会是带着恨走的呢? 段淮宁看着傅书朗沉寂下去的表情,内心一阵唏嘘,恐怕连傅书朗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失去挚爱一般的悲哀。 不管傅书朗是不是真的对秋倌也有相类似的情愫,但至少,对于秋倌这个人,他应该是眷恋着的吧。 看傅书朗失神,段淮宁自顾自地起身来,道了声别,可就连段淮宁离开了,傅书朗都毫无察觉,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一具皮囊。 “怎么样?还好吧?”段年见段淮宁下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不禁追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海棠路 “怎么样?还好吧?”段年见段淮宁下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不禁追问。 段淮宁摇了摇头,也没说怎么样,只是眼底的阴郁叫段年有些不安。 在段年的注视下,段淮宁径直上了车:“去海棠路。” 好不好,只有傅书朗自己知道。 对于秋倌投江这件事,段淮宁刚听说的时候,也是惊了一跳,虽然早就猜到秋倌不会落得好下场,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无法挽救,那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段淮宁而言,能做的,他也已经做了,可惜秋倌没能听他的劝,再或许,是秋倌命里注定,要因为傅书朗而死。 人死不能复生,段淮宁希望傅书朗能迈过这道坎,毕竟他们的合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段淮宁此番去海棠路,自然是去找莫念凝的,他有事情要莫念凝去办,顺便去那边,想着兴许还能见上黎塘一面。 此刻夜已经悄然降临,海棠路86号内,只有一盏灯,亮在院子里,照着一个女人的影子,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好不寂寞。 莫念凝将秋倌的魂魄收回了,却没有及时交到笙哥的手上,或许直至这一刻,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若这魂魄是不相干的人的,那她兴许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可这不是,是秋倌的,那个跟自己照面多次,又跟黎塘关系不浅的秋倌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也不例外。 在桥上时,黎塘的那个眼神,简直就是恨透了她,现在想起来,都叫人不寒而栗。 十年前,他夺走了她的信仰;十年后,她一点点毁掉了他的一切。难道这就是她报复的方式吗? 门被人敲响的时候,莫念凝陡然将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还以为是黎塘回来了,正想着怎么解释呢,可拉开门,见到的确实另外两张面孔。 “你们怎么来了?” 现在是非常时刻,她也听说了,段淮宁去李家提亲的事,这会儿李邱生一定密切关注着段淮宁的动向,他现在来海棠路找她,不是又给李邱生抓住了把柄吗? “见到我们很失望吗?”段淮宁笑着反问,目光下意识地往里面瞧,可宅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琴浅生呢?” 莫念凝奇怪,段淮宁为什么一来就询问黎塘的下落:“他不在这里了。” “哦,也是,秋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确实该去梨花苑守着。” 莫念凝咬唇,别过身子,让他们俩进去,刻意背过了身子才讲:“我是说,他不在这里住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言语间尽是落寞之意。 段淮宁很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看了看这院子里如今的光景,死气沉沉的,而莫念凝的样子,也跟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淡淡然的,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的虚无缥缈。心中暗叹,便也咽下了疑问。 “这么晚找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莫念凝将他们请进了屋子里,这么急着赶来找她,恐怕是有急事。 进去后,段年自顾自地坐下,而段淮宁也忙摆正了心情,结果段年递过去的档案袋:“这是前段时间李邱生被劫的货船资料,我想让你查查,这是谁干的?” 莫念凝讶异:“不是你们做的吗?” 货船就是在最近被劫的,据调查,那批货是李邱生新进的一批违禁品,海关方面,段年为了进一步获取李邱生的信任,一直都对李邱生的生意很是照顾。 能知道李邱生这批货的,应该只有段家这两兄弟,如果不是他们,又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不但跟李邱生为敌,还敢抢了李邱生的东西。 “不是我们。”段年的表情有些难看,连莫念凝都第一时间是这样的反应了,那说明李邱生对他们的怀疑更不会小。 虽说以前也拿李邱生的鸦片膏开过“玩笑”,还进李邱生的仓库大闹了一番,可这一次,还真不是他们干的。 “会不会是黑叔?” 自打知道徐晟涵遇害的真相后,黑叔一直都第李邱生不待见,恨不得将李邱生扒皮抽筋,千刀万剐,而且黑叔一向冲动,可谓是有勇无谋,加上黑叔常年混迹在外面,也总有些靠谱的弟兄,这事要是黑叔偷偷干的,也并不奇怪。 “问过了,也不是黑叔。”段年怕莫念凝不信,又补了一句,“他连毒誓都发了。要真是他,他也犯不着瞒着我们。” 莫念凝沉吟着点了点头,手头上一旦有了正事,脑子里那些小情绪便一扫而尽:“多久给你答复?” 她用的是“你”,毕竟她的契主只有段淮宁一个人。 “越快越好。” 段淮宁的目光里透出炙热和急切,他在下一步险棋,容不得半点的差池,更由不得一点点的延误,此刻的他,分秒必争。 交代完了事情,三人便再没有人说话,莫念凝也不急着翻看档案袋里的东西,而是静静地等着,似乎是在等他们离开,又似乎是在等他们其他的交代。 很久段淮宁才起身来,戴上帽子,对着段年喊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久留了。” 段年也忙起身出去,赶紧将车给发动起来。 “阿凝。”临走之时,段淮宁又顿了一下,“琴浅生最近的动向如何?” 想起来,段淮宁曾让她盯住了黎塘的动向,任何的非寻常举动都要告诉段淮宁,可莫念凝深知,这个“任务”一开始就是荒唐的,她不可能时刻留在黎塘身边,盯着黎塘的行动,更不可能把黎塘的情况如实告诉段淮宁。 毕竟,黎塘也曾是灵魂当铺的人。 “前段时间我都在处置刘济在褔郢路被吓疯的事,倒是没怎么留意。” 昏暗的环境,给莫念凝说这谎时微微的不自然遮掩住,没能让段淮宁察觉到,也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段淮宁有些疲惫了,才没有听什么端倪来。 “那你查出什么了吗?”段淮宁这才又想起刘济的这档子事,自打段年抢占了刘自州的位置后,他们对刘家父子俩的关注就降低了不少。 “是,查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寂静 夜色下,段淮宁盯着莫念凝的面孔,沉默了很久,半天才笑了一声:“这件事,等日后再跟我说吧。” 现在,他暂时没有时间追究刘自州的问题,当务之急,要先得取李邱生的信任,还有就是一定要让傅书朗尽快从秋倌的事情中走出来。 段淮宁看得出来,傅书朗对秋倌多多少少还有有些情分的,秋倌这一死,傅书朗必会受打击,段淮宁担心,这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计划。 莫念凝顿了顿首,正好她也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 夜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喧闹,从不会因为谁而有所改变,空气中渗透着灯红酒绿的芬芳,而梨花苑内,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过问,每个人都依旧充当着自己的角色,就像一台台机器一样,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下。 秋倌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角儿,就这么从桥上跳了下去,尸骨无存,生前是如何如何的风光,可死后,却连一声哀乐都不曾响起。 他一生热烈,却终于平静。 而亲眼目睹秋倌跳江的赵班主,因为一时急火攻心,昏死过去,被送进医院后,到现在都没醒过来,梨花苑少了主事的人,又因为秋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早就乱了阵脚,不得已,只能关门,暂时就不开场子了。 “师哥?”钦司敲了几下穆楼的门都没有动静,不得已又喊了一声,“师哥,你吃点东西吧。” 自打秋倌跳江,师傅送进医院后,穆楼就没有迈出过房门,将自己锁在里头,谁也不见,水米不进。 这会正是非常时刻,梨花苑不可能歇业太久,这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得药有个主事的人,而眼下也就只剩下资历最高的穆楼能有这么资格了。 “师哥,人已经走了,可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师傅现今还昏迷着,咱要是再不振作起来,不就是砸了咱这梨花苑这么年的招牌吗?”钦司手里端着清粥,不停地劝着,可以就得不到一点点的回应。 黎塘这时候就站在转角,这么寂静的梨花苑,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叫人不禁悲从心来。 他过去,接过钦司手中的盘子:“我来吧。” 钦司犹豫了一下,终是朝着那紧闭着的房门叹了一口气,临走之前又交代道:“你好好劝劝,梨花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黎塘点了点头,待到钦司离开后,轻轻敲了敲房门:“师哥,是我,浅生。” 呆呆坐在屋里头的穆楼这才有了些反应,手指动了一下,眼神一亮,却又很快黯了下去,依旧是一言不发,脑子里满是秋倌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虽然还不是角儿,每天都被师傅看着练功,苦的时候,大冬天的都得在外边冻着,有时候甚至被罚不许吃一顿饭,可就算那样,却比现在成了角儿要开心得多。 “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黎塘听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眉头一皱,回头想想,他投身于梨花苑,本是为了掩藏身份的,为什么现今却要为这种事情烦恼? 此话一出口,黎塘抬脚就像踹开那门,而门却在这时自己打开了。 才一日不见,穆楼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黯然失色,满面憔悴,哪有一点先前春风得意的样子?可以看出,在他心里秋倌一直都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虽然多年来都在争吵,虽然曾因为一言不合会拳手相向,可到了这一刻,才看出,这师兄弟的情谊从没有离开过。 黎塘将粥放在穆楼的面前,穆楼瞥了一眼,径直就站了起来,绕过了黎塘:“拿出去,我没胃口。” “你要想寻死,我拦不了你,可你要觉得这样对得起他的话,你只管这样自暴自弃下去。”黎塘也没有多说什么好话,开口就是这样严厉的语气,真不知道谁是师哥,谁是师弟了。 穆楼顿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耐烦:“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他之所以跳下去,是为了保全我们,保全整个梨花苑。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糟蹋了这一切,你觉得对得起他吗?” 黎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他回头想过了,之前周芳兰来过后,秋倌落荒而逃,必然是受到了威胁,而突然又回来,不就是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吗? 恐怕,秋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莫念凝订下了契约。 黎塘明白,这契约的协定,是你情我愿的结果,不是莫念凝单方面就能主导的,他能体谅,可就是没办法原谅。 在协议敲定之前,莫念凝分明是可以跟他说说的,秋倌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他也会想办法,能帮则帮,不能帮则退,至少能护他一个周全。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秋倌没了,甚至连尸首都无从打捞。 可黎塘哪明白,当时的莫念凝就算真的有心来找他,告诉他这件事,他又真的会愿意听她讲吗?怕是连见一面都难吧。 穆楼咬着牙,半眯着眼,眼神有些微妙地盯着黎塘:“你是怎么知道的?秋倌跟你说过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会出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这会儿,黎塘却沉默了,他确实早该猜到秋倌会出事的,怎么会这么大意,居然在前一天晚上见到了秋倌的异常,还留下秋倌一个人? 他应该留下来盯紧了秋倌的。 “哦,我知道了,秋倌没了,你就能替了秋倌的位置,你们俩都是青衣,所以你才这样,是不是?是不是!” 穆楼近乎发狂地揪住了黎塘的领子,眼神中满是暴怒,他明知道这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揣度。 额前稍长的头发遮住了黎塘的眼睛,可穆楼依旧察觉到了一股子莫名的冷意,让他浑身都止不住地打了个颤。 “他是你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哥。” 黎塘淡淡开口,没有过多的解释,穆楼却突然松开了他的领子,颓然坐下,很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后的归宿 “他是你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哥。” 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却让穆楼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松开了黎塘的领子,颓然坐下,很久,才吐出了积聚在胸中的那口浊气。 黎塘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来,将粥推到了穆楼的面前,他想,穆楼不会那么糊涂,让留下的这一切,都成为秋倌的陪葬品。 几天后,搜捕渔船在浅滩捞到了秋倌的尸体,那时已经被泡的发白,不堪入目,要不是他身上穿着的戏服,根本就认不出这是秋倌。 穆楼一声未吭,跟黎塘两人一起讲秋倌的尸体领走了。 而秋倌的葬礼很简单,甚至乎可以说算不上是一场葬礼,在赵班主出院之前,就草草了事。 并不是穆楼他们不想好好替秋倌办一场后事,可秋倌是投江自尽的,而原因更是不光彩,就是办了,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前来吊唁的。 终其最后,秋倌风光了一世,却也只落了个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下场。 坟立在城郊,附近都是原野,不远处就是农田,应穆楼的意思,别说是打点了,连碑都没有立,只是一个小土丘,茕茕孑立,只是周围都种满了芍药花,听说那是秋倌唯一喜欢的花。 秋倌一生热烈如火,风光无限,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究竟是何等的寂寞,人人都夸他、喜欢他,却又怕他、嫌恶他,或许葬在这个地方,才是真的清净了。 下葬的当天,来送送他的,也只剩下穆楼、黎塘、钦司,还有躲在暗处的莫念凝和傅书朗。 “回去吧,师傅今天出院,该去接师傅了。”叩过首,烧过纸钱后,钦司跟穆楼他们一起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声音,就好像全都被定住了一样,又好像是灵魂跟着秋倌一起飞走了。好半天,钦司想起回去还有事,才不禁提醒道。 穆楼依旧沉寂着,一声不吭,黎塘也同样是抿着唇,低垂着的眸子遮挡住了眼底的晦暗。 很久,穆楼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串糖葫芦来,轻轻蹲下,放在了坟前。 “秋倌,你爱吃的糖葫芦,师哥给你买回来了。” 钦司怔怔地,不敢再说一句话,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再没有见过穆楼与秋倌以师兄弟相称。 明明有着比亲兄弟还有深厚的情谊,却愣生生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 要是两人还如过去那么好,兴许秋倌一开始还能听穆楼一句劝,结果也就不一样了,秋倌还会是梨花苑的秋倌,活得快活任性,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走吧。” 很久,穆楼才站起来,拍了拍深灰色长衫上沾到的尘土。 而黎塘却依旧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穆楼皱眉,钦司又喊了一声:“浅生?回去吧。” “你们先走吧,我有些话想留下来跟他说说。” 钦司还想劝,被穆楼阻止:“早点回来。” 说罢,穆楼就领着钦司一路回去了。 黎塘立在坟前,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他明知道这里葬着的只是一副躯壳,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而真正属于秋倌的魂魄或许已经被送进了灵魂当铺里头,可黎塘还是想留下来,跟这样的“秋倌”好好说会儿话。 “你问过我,我是什么人。” 黎塘的声音混在乡间微微的风中,有一些朦胧。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的灵魂被送去的地方,就曾是我的归宿。” 叹了一口气,黎塘有些无奈,更多是至今为止,一事无成的无力感:“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会来找我,而不是她?” 如果秋倌知道他也曾是灵魂当铺的人,同样能帮秋倌完成心愿,那么,秋倌会不会就来找他呢?那他会同意吗? 或许不会吧,但黎塘觉得,就算自己不同意用那种办法,也一定会想其他的路子去帮帮秋倌。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你说羡慕我,也说我不识好歹,放着心里念想着的人不要,可你要是知道我做过什么,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不是我不要,是不能要。” “有个女人,她叫素萱,是我的恩人,也是阿凝最重要的人……”黎塘顿了顿,半眯着眼睛,“十年前,我当着阿凝的面,杀了那个女人。” 黎塘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将着,回答他的只是下飘散在空气中的芍药花香。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人问我要过解释。” 黎塘心想,要是秋倌还在,这时候该是多么吃惊的表情,一定会以为他是被逼的,再或是以为素萱姐惹怒了他。 “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的决定,很多事情其实到头来,都不过是场交易,只是掺杂了人心,就变得复杂了。” 黎塘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之后,我想过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却发现,人是留住了,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安起来。” 似乎这就是一种最原始的恐惧一样,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无所畏惧,可一旦拥有了什么,就会想要时刻攥在手心里,生怕一不留神,就又失去了。 于黎塘而言,那就太累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既然莫念凝不愿留下来,那他也自然留不住,何况,莫念凝亲口说的,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而已。 如果是这样,他何必再折磨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你说呢?师哥……” 黎塘嘴里呢喃地念完这一句,又呆呆地立了很久,才尾随着穆楼和钦司走的方向离开,在很多时候,无牵无挂,才能成就真正的无所畏惧,无与争锋。 一座土坟,一串糖葫芦——这便是秋倌最后的归宿。 “傅少爷,时至今日,你后悔过吗?” 莫念凝远远地望着那坟头,直到看到黎塘都走了,她才唐突地问了一声,言语间有些落寞,又有些责怪,指尖微有白色的柔光闪现,只是傅书朗看不到而已。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忍不住要替秋倌不甘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的开始 傅书朗一身黑色西装,身形提拔,目光同样远远地望着那座坟,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相信,秋倌竟然死了,而且是在给自己唱戏的第二天清晨,投江死的。 是他的错吗? 是吧,一定是他太绝情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并不是失去,也不是在得到后又失去,而是明明可以在误会开始的时候就讲清楚,兴许一个拥抱,一个笑容,就一切都迎刃而解。 傅书朗心想,要是一开始就心平气和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秋倌,而不是选择像个懦夫一样逃避,或许后来的很多事就都能避免。 现在想想,他看上去是威风凛凛的副军官,堂堂都统的长子,可其实连一个戏子都比不上,不论是从什么方面来看,秋倌比谁都要勇敢。 “傅少爷,时至今日,你后悔吗?”莫念凝的中间隐隐有白色的柔光闪现,只是傅书朗看不见而已。 傅书朗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后悔,我后悔了,几年前,我就不该去招惹他,几年后,我更不该回来。可最令我后悔的,是我连他的最后一曲都没能听完。” 莫念凝不语,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傅书朗会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在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秋倌的位置的,哪怕不是男女之情,那于秋倌而言,也足够了。 爱到深时,便是卑微。 “莫小姐,我还能再见见他吗?”傅书朗突然想起了那个传闻,说,莫念凝是灵魂当铺的人,虽然傅书朗对“灵魂当铺”那个地方也并不了解,可听上去挺玄乎的。 他想,至少再见上一面,哪怕是道声别,那也是好的。 “对不起,不能。”莫念凝丝毫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傅书朗,其实只要对方有意愿,她大可以撺掇傅书朗用灵魂做交换,可事到如今,她做不出那样的事,“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他还在的时候,你不珍惜,那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其实,莫念凝心里对傅书朗也有愤恨之情的,那晚,明明只要傅书朗好好听完秋倌的那场戏,再好好让秋倌跟他道个别,至少秋倌在走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 傅书朗语塞,脸色突然间有些难看,垂了垂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坟头的方向迈了过去。 莫念凝也不跟着,依然只是远远望着,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这个道理,莫念凝当然明白。 “秋倌,现在,你该放心了……”莫念凝嘴里低语着,指尖的柔光渐渐暗了下去。 秋,静悄悄地就来了,在不知不觉中驱走了夏的闷热。 秋倌走了,夜城却一如既往地热闹,包括梨花苑也一样,似乎没有任何人因为秋倌的离开而有一点的改变,这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许是一种悲哀。 “浅生!浅生呢?才一转眼的工夫,这小子又跑哪去了?浅生!” 夜幕降临,梨花苑的后台一片忙乱,穆楼身上挂着戏袍,四处找黎塘的影子。 钦司跑过来,不由分说,就把穆楼往回推:“师哥,师哥,快,没时间了,就要上台了。”手里一边接过行头,一边给穆楼打点上。 “浅生人呢?今晚上不也得要他来唱?”穆楼不习惯有人给他这么折腾,推开钦司的手,自顾自戴起来。 钦司也不停着,又给自己收拾起来:“浅生被五爷叫走了,师傅说了,今儿晚上,就咱几个。” “五爷?!”穆楼手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忙活起来,“五爷找他去干嘛?”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去唱堂会了。”台上的伴奏已经快到了穆楼入场的点了,钦司忙又催起来,“好了,好了,师哥,该你上去了,有什么事,下来再说。”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梨花苑也一如既往地热闹,座无虚席,一切都似乎回归了正轨,并没有人觉得少了秋倌,有什么不适应。 黎塘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被戚五爷叫走了,只不过穆楼当时不在,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事,而黎塘今儿去那边,并不是为了唱堂会,而是为了过些日子的堂会做准备。 听说五爷有一位客人要来,现在没了秋倌,那五爷器重的就是黎塘了,这样的场合,像五爷这样的戏迷,哪能少得了堂会这一回事? 黎塘心想着,能让戚五爷这么重视的,定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如今他借着戚五爷的威风,可以方便了很多行动,若要是能跟那位“客人”也有些交集,或许会是如虎添翼。 前些天,他劫了李邱生的货船,可以说是给了李邱生一记痛击,李邱生怕是到现在都决斗肉疼。 可最近发现,他在往返码头处理后续事物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莫念凝的影子,怎么?难道说她在查那批货? 莫念凝此刻最主要的契主就是段淮宁,这么算下来,莫不是段淮宁要查那批货?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正如传言所说,段家两兄弟有意要巴结李邱生?所以才想用那件事来讨好李邱生? “琴老板,琴老板?”管家老徐见黎塘愣神,喊了两声,“琴老板,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昨儿没休息好,您见笑了。” 管家是个会看脸色的聪明人。自然知道黎塘这是推托之词,只不过是不想说而已,便也没有追问,指着前面的台子道,“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交代。” 看来戚五爷是真的很在乎那位“客人”啊,从后台的戏服到院子里的戏台子的搭建,样样都不落下,全都叫人给处理得妥妥当当,再说有什么意见,那就是鸡蛋里挑刺了。 “够了,够了,我看也能没什么落下的了。” “那……”管家刚要说话,就看见迎面过来的戚五爷,穿着贝壳色的短衫,嘴里含着烟嘴,“老爷。” 戚五爷挥了挥手,管家就识趣地先退下了。 “琴老板,你可仔细了,这回可不比上次。” 黎塘知道戚五爷这话里有话,意在提醒他,这回是有多重要,非但是戏要唱好,更不能像上次那样任意妄为,动手打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心难测 “五爷放心,浅生心中有数。” 自打秋倌走了以后,戚五爷就独独器重黎塘一个人,却也因为秋倌的事,格外注意黎塘。 五爷嘴里含着烟嘴,盯了黎塘好一会,嘴里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黎塘没有听明白,接下来,就被管家叫人送回了梨花苑。 这会儿梨花苑正是热闹的时候,无论是台前还是台后,都是一个喧闹的场景,有人笑着,有人吵着,黎塘却觉得这样的环境下,让他出奇地平静得很。 秋倌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黎塘一个人住,他也确实再也没有回过海棠路,就好像早就忘记了自己曾对那个地方有过憧憬一样。 “浅生,我进来了。”门口穆楼突然造访,才敲了一下门,也没等黎塘回答,就自顾自推开,进来。 黎塘忙从屏风后站了出来:“师哥。” “五爷找你了?”穆楼望着房间里的摆设,怎么都觉得空落落的,总感觉下一秒秋倌就会出现在门口,跟他继续吵着那些没吵完的架。 黎塘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也确实希望借戚五爷的威风,方便一下自己。只是,穆楼却摆出一副忧虑的表情。 “浅生,你听我一句劝,跟五爷不要牵扯太深。”穆楼欲言又止,半天只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他的心里对戚五爷这个人,始终是带着戒心的。 或者说,他是在怨恨戚五爷。 凭他戚五爷,如果真想保住秋倌这个人,傅家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可事情出了以后,平日里各种关照秋倌的戚五爷却顿时没了影子,就连秋倌死了,也没有半点的表示。 是啊,他们是戏子,一个戏子,活在这样肮脏的年代,身上早就被染上了各种各样的色彩,是卑贱的,怎么能奢求有谁在自己蒙受苦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替自己抗下那一切呢? 所以很多时候,都得牢记“本分”二字,本本分分唱戏,本本分分过日子,可偏偏秋倌没能有那个福分。 “我有分寸的,师哥,你放心吧。” 黎塘看着穆楼脸上变换着的表情,以及眼底的不安,不用想也知道,穆楼这是又想起秋倌来了。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师兄弟,突然间说没就没了,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想不感慨都难。 这会,穆楼这么劝他,大概是真的担心他吧。 一开始的时候,黎塘对于穆楼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甚至乎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厌恶,只觉得人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的权利,秋倌更不是例外,而穆楼处处针对,实在是没有必要。 甚至乎,黎塘还曾劝得秋倌正视了心中的所念,告诉秋倌,这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个世道的错,这对秋倌来说,无疑是一种鼓励吧。 现在想起来,黎塘倒是后悔起来了,早知道秋倌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从一开始,就应该像穆楼一样,将秋倌叫醒,让秋倌早点抽身,不要执迷不悟,最后也只是害了自己而已。 穆楼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口说什么,就又忍住,咽了回去,盯着黎塘的眼睛很久,像是要从中找出些什么来。 “师哥?” 黎塘见他发愣,喊了一声。 穆楼这才缓过神来,愣了一下,站起来:“你有分寸就好,别步了秋倌的后尘。”这话说得伤感,可听上去却好像尽是些埋怨的意味。 “明白。” 黎塘自然是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的,无论如何,穆楼在面上都是他的师哥。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黎塘总算明白了,人心是何其的复杂。 平日里对你笑脸相迎,礼遇有加的人,兴许就会在背后捅你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而你只有躺在血泊里,嘲笑自己的愚蠢。 可还有一种人,从你做一些决定的时候,就开始冷嘲热讽,在你将他当做是对手的时候,他却总在你危难的时候,第一个伸出手来,帮你,替你着想,却又不求你的任何回报,只求你平平安安。 你好,他就远远地看着;你不好,他一定过得更不如你。 而穆楼对秋倌,就是属于后者。 穆楼顿了顿首,环顾了一圈屋子:“打算常住在这了?” “嗯。” “那海棠路呢?不是搬过去了,怎么又回来了?”穆楼刚问完,才又发觉自己的失言,看着黎塘眼底的沉寂,他自然也能猜出是因为什么。 黎塘这么折腾自己,也非要搬出去,跟那女人住在一起,可现如今,黎塘回来了,那个女人却消失了这么久,再没有出现过,他早该察觉的,可惜最近因为秋倌的事,给疏忽了。 穆楼心想,他这两个师弟的命还真是相像,同样都是有自己的苦衷,不愿说出来,也同样为情所困,不能自已。 “这里挺好的。”黎塘默默地坐着,后背靠在座椅上,微微移开视线,盯着窗户外面漆黑下的灯红酒绿,似乎是担心穆楼会从自己的眼底看懂了他的情绪。 夜渐渐深了,梨花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远处传来的千百度的歌声,悠扬地混在风中,朦朦胧胧,带着迷离的美感。 穆楼不再追问,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他相信,有了秋倌这个前车之鉴,黎塘对于感情的事情会更加慎重的,而且黎塘看起来也确实比较稳重,只要不再像上次那样做出些冲动的事就好。 “早些休息,明儿起早,师傅要亲自栽培你。” 原先让黎塘跟秋倌住一起,就是为了让黎塘跟秋倌学着点,毕竟两人都是唱的青衣,有秋倌带着,进步也会更大一些。 现在秋倌不在了,可梨花苑不可能就这么倒下,赵班主固然心疼,但也得振作起来,不能让传了这么多辈的招牌,砸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么自然就要再栽培起来一个能与秋倌齐名的至少不能让梨花苑掉价的角儿来。 好在,当初阴差阳错,把黎塘留了下来,要不然,一时半会,赵班主还真不知道去哪找这样的徒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怪事 “早些休息,明儿起早,师傅要亲自栽培你。” 穆楼最后又看了一眼黎塘,交代了一句,才离开。 他想,过去他虽然是为了秋倌好,才那么不看好秋倌对傅书朗的情,想方设法的羞辱秋倌,叫秋倌为难,可却依旧没起任何的效果,会不会是自己太偏激了呢? 现下,面对相差无几的情形,又同样是自己的师弟,也同样是为情所困,他是不是该换一种方式,让这个师弟能幸免于难呢? 穆楼心里琢磨着,不得不说,当个师哥,他还真是操碎了心了。 穆楼走后,黎塘并没有听话,早点休息,而是坐在那很久,久到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半天才眼神一颤,一跃而起,熄了屋里的亮光,从窗户一跃而下,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中。 而另一头,几天过去了,莫念凝一边要处理着秋倌的事宜,也要抓紧查段淮宁交给她的那个任务,首先,得弄清楚李邱生的那船货物,现在究竟在哪。 看段淮宁这么着急,就能知道,李邱生的这船货物非同小可,丢了货,李邱生想必也是急得直跳脚。 前些日子,先是在他的鸦片膏生意给以了痛击,又是让他亲手毁了自己设在海关处的一枚棋子,李邱生应该是肉痛得很,现在又丢了一船的货…… 李邱生一定不会再这么沉寂下去,他一定会拿这次的事情开刀,重新树立起威信来。 只是,莫念凝想不通,究竟会是谁,盗走了一大船的货物?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藏起来的? 所以那几天里,莫念凝几乎每天都回去码头绕两圈,一开始是为了熟悉地形,后来是为了从码头的工人嘴里,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有些事情,只会在工人之间流传。 “小兄弟,你还别说,这事玄乎着呢!”一个三十多岁的码头工人在中午吃东西休息的时候,朝着莫念凝神神秘秘道。 莫念凝还是老法子,乔装成码头工人的样子,混在中间,听到那人这样的话,故作不屑道:“有什么玄乎的?不就是被人给劫了吗?还能有鬼?” “呸呸呸,小兄弟,这可是你说的,你说的是鬼干的啊。”那工人突然咋咋呼呼道,“各位鬼爷,你们可都听见了,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别找我,找他啊!” 莫念凝环顾了一圈四周,哪有什么鬼魂出没? “你说不说?不说算了,我看你也不知道这事。” 莫念凝作势要走,被那工人拽住了衣袖子:“诶诶,你这小兄弟怎么说话呢?谁说我不知道了,这里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 这么一来,莫念凝才佯装不耐烦地甩开了那人的手,坐下来:“这丑话说前头,你可别打脸,别明明不知道还在那装。” 那工人本来就好面子,被这么一激,直接大腿一拍,一副非要莫念凝相信他的样子:“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小兄弟。听说,那船货被劫的时候,上船的所有人都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准就是那么跟人联合,劫了那批货。” 那工人摸了摸脑袋,他可从没想过这样的,转而又连连否认道:“不能,这不能,小兄弟,你说的这个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们这些个工人,每天忙得跟条狗似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啊。”那工人拍了拍手,长叹了一口气,“上船的人里头,有我一个兄弟,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老婆还怀着孩子呢,老娘直接急晕了过去。你说说,但凡是个人,只要还活着,还能不回去看一眼?” 莫念凝沉寂下来,这么说来,却是古怪:“所有工人都这样?” “别说是工人了,开船的都没能下来,整船的人跟着那艘船一起没了,你说玄不玄?”那工人一阵唏嘘,感叹不已,更是庆幸自己当天没上那艘船上干活。 “就这样,没别的了?” 那工人一听,满脸的讶异:“就这样还不够?一船的人啊,小兄弟!” 一船的人跟着货物全部消失了,这么多天了,杳无音信,确实值得可疑,可越是这样,莫念凝就觉得,这件事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 偷走货物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连船带人一起劫走,一定有特殊的道理,再或者,是想利用这个噱头,掩盖什么东西。 总之,那工人是没想到莫念凝会是这样的态度,敢情这还不是什么大事?一船的人生死未卜,没什么比这更值得在意的了吧? 可看莫念凝满脸的淡然,那工人就好像感觉自己被小瞧了一样,砸了砸嘴巴子,凝神很久:“哦!还有一件怪事!” “什么?” “那天我一兄弟夜里在这干活,好巧不巧,刚刚好就看见了那艘船靠岸。”那工人努力思索着,先前说起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以至于有些忘记究竟是怎么说的了。 “然后呢?看见什么了?” 那工人见莫念凝的眼神里又都是急切的情绪了,才继续道:“不是看见什么,而是听见了什么。我那兄弟是个戏迷,那天晚上,说是听见唱戏的声音了,而且就是从船上传下来的。” 当时说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当回事,现在想想,确实挺怪的,毕竟一艘货船上,大晚上的,被劫的当夜,船上传出来唱戏的声音,也算得上是件怪事了,只是跟整艘船的人都消失了这样的事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唱戏?”莫念凝皱了皱眉头,有些迷糊起来,同样是觉得一艘货船上,好端端地,怎么会传出唱戏的声音而觉得奇怪。 而说起唱戏,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梨花苑,想起梨花苑,就又会想起秋倌投江的事。 最近的梨花苑,还真是不太平啊,难道说,这件事跟梨花苑有关? 莫念凝想起,黎塘不就是在梨花苑吗?不会跟黎塘也有关系吧? 她一直只知道黎塘是要向二十年前的仇人复仇,却不知道他的仇人究竟有谁,他又要如何动手? 难道说,黎塘的目标中,也有李邱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阿洪 李邱生的货船被劫,丢的不止是一船的货,而是连人带船,全部消失了,那些工人和船员至今生死未卜,私底下都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是那艘船有鬼作祟,所以才这么平白无故出了这种事。 不过,这样的消息却禁止外传,或许是怕引起恐慌吧。 而莫念凝从那个码头工人的口中得知的,还有另一件传闻,而关于这件传闻,就更是少有人知了。 货船消失的当晚,有人听见了船上有唱戏的声音,一艘货船,在夜里,居然又唱戏的声音…… “怎么样?小兄弟,你也不相信吧?”那码头工人看上去倒是有些得意的样子,过了会,又自顾自地感叹道,“说起来还真是,货船丢了没几天,梨花苑里一个唱戏的,不就跳江了吗?我看啊,这事说不准跟梨花苑有关系!” 莫念凝听见他提起秋倌跳江的事,眼神一动,脸立刻拉了下来,不过那人倒是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依旧自顾自地在那瞎猜。 腾地一下,莫念凝站了起来,那工人像被惊到了一样,突然就没了声,怔怔地看了一会莫念凝,才问道:“你说你这小兄弟,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怎么?害怕了?” 莫念凝只是瞪了一眼那工人,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没说什么,径直走了,留下那人在那嘀咕:“嘿,瞪什么瞪,我这还招到谁了?” 死者为大,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这么在背后嚼舌根? 秋倌生前就没有过过什么太平的日子,死后却依旧得不到平静。 李邱生的货船不小,连人带船,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黎塘,也没办法一下子做得这么干净。 唱戏的声音…… 这个提示一直萦绕在莫念凝的脑海里,看来她有必要查查黎塘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码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明明已经立秋都过了,白天却依旧是艳阳高照,热得人直是口干舌燥,浑身都是汗。 莫念凝找到了码头工人说的朋友,也就是那个说听见唱戏声的人,传言总会有误差出现,不可排除添油加醋的嫌疑,还是找到最先说这种话的人,问个清楚比较好。 那人叫阿洪,四十出头,因为常年在外劳作,皮肤黝黑,甚至有些发红。 阿洪一个人住在褔郢路,没有妻儿,家里唯一的老母也在前年去世了,平日里也不太与人交流,是个孤僻的人。 说起来,还有一点,阿洪虽然不赌博,却是个酒徒,挣的那些工钱,大半都拿去买酒喝了,照他的话来说,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都没关系,但唯独不能没有酒。 “你是阿洪?” 莫念凝是在阿洪工作的时候找到他的,因为平时没什么人跟他有过深的往来,所以注意到阿洪的人也很少,莫念凝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阿洪本人。 “你是谁?” 阿洪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提防地看着莫念凝。 “你别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说你那天,听见货船上传下来了唱戏的声音,是真的吗?” 莫念凝依旧是那副打扮,说话间,为了拉近跟阿洪之间的距离,更好地让阿洪放下戒心,她甚至伸手帮阿洪扛起货物来。 阿洪一看对方也跟他一样,是个工人,戒心也就下去了一半。 很少有人会主动找他说话,突然之间,阿洪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愣怔了半天,才道:“是……是啊,我听见了,有人在那唱戏。” “可那不是货船吗?怎么会有唱戏的声音,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这话一出口,阿洪手上搬货物的动作顿时一愣:“不……不可能!我听见了,就是货船上传下来的,有人在那唱戏。”过会儿,又神秘兮兮道,“那艘船啊,有鬼。” 阿洪浑身的酒气,也不知道是昨晚上没洗干净的,还是今早就又喝了酒,莫念凝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阿洪酒后的胡言乱语,再或者,他说他听见有人唱戏,也是他在酒后的幻听? “你怎么知道有鬼?” 阿洪没再说话,只是瞄了莫念凝好几眼,随后不管莫念凝再怎么想办法跟他搭话,他都是装作没听到。 莫念凝见在这里套不出什么来,重点是,对方还是一个酒鬼,她顿时就有些泄气了,还是再想想办法吧,比如,找找码头附近有哪里能藏船只的地方。 码头靠海,常年都是布满了船只的影子,要不是有专人看点,就是少了一只或者多了一只,怕也不会被发现。 人多眼杂,莫念凝决定等夜深了,再来探访一番,却没想到,夜深之后,却跟黎塘在码头装了个正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 夜色下面黎塘紧皱着眉头,眼底是什么神情因为夜太深了,而看不清明,可从他的话语里听见的,分明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莫念凝本就怀疑这件事会不会跟黎塘有关,谁知道这么快就在这里狭路相逢,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算黎塘不说,莫念凝也没有办法不承认那个猜想了。 “跟你没关系。”黎塘似乎对跟莫念凝说话感到很厌烦,扔下一句话,就扭头要走。 莫念凝上去就拽住了他的衣服:“站住,我问你,李邱生的货,是不是你劫的?” 黎塘身形一顿,没有回过头来,站了很久,才忽地甩开了莫念凝的手:“跟你没关系。”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承认了吗? 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这么承认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凭你一个人跟李邱生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邱生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他能一个人白手起家,在夜城搅动风云,就是她联合了段淮宁这么久,也没能把李邱生伤到多少。 就凭黎塘一个人,他是疯了吗? 可莫念凝哪里知道,黎塘的目标哪只是李邱生一个人?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傅恺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自作多情的样子,让我恶心 苏弋心下一动,抓着坡道附近的竹子,侧着身,一路走了下去,只是,在离铁皮屋还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时,他本能地停下了,心里止不住地忐忑起来。 这不能怪他,任谁在洞里面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都会精神紧张,异常敏感,对于这林子里的绿色铁皮屋,苏弋自然是充满对未知的畏惧的。 躲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很久后,苏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才朝着铁皮屋子慢慢摸了过去。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除了打开的门缝,投进去一丝光线,再没有任何的光,苏弋下意识地想把门打开,寻找点灯的开关,这么大的铁皮屋子,总不至于连一盏灯都没有吧? 没等苏弋摸到开关,四个角落的大灯就突然被打开,从四个方向直直地打在苏弋的身上,苏弋一个晃神,下意识地抬手捂了眼睛,就这么一下,门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驱使,自己“嘭”地一声关上了。 等苏弋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反锁死了。 这风格,看来,他没有找错地方。 苏弋的心情顿时豁朗起来,就好像这是个什么好地方似的,可他哪知道,等待他的是地狱。 “苏弋?”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铁皮屋虽大,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躲避的地方,所以,苏弋能确定,这个女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通过某种手段,监视着他。 “我已经到了。”苏弋把肩上的背包甩下,扔在地上,“你不出来见我吗?” 女人怪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见你?见你什么?你觉得我是谁?是你要找的人吗?” 苏弋突然沉默了,他只以为,通过那三个提示的考验,就能找到神秘人的位置,从没想过,这里除了神秘人,还会有其他的人在。 难道说,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苏弋啊苏弋,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搞了半天,也就是个傻小子。” “不敢出来见人的缩头乌龟,说我是傻小子,这我可不认。”苏弋嘴上也不饶人,虽然似乎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不女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阿姨,你长得很吓人吗?” 也不知道苏弋是不是故意的,张口就是一声“阿姨”,这可把那女人气得不轻。 她该是有多大年纪了,才会被苏弋这么大的人喊阿姨? 女人啊,最讨厌别人拿自己的年纪说事,最想的当然是做一辈子的年轻姐姐,喊阿姨,他怎么不喊她婆婆呢?! “臭小子,你不怕吗?”女人恨恨的,想要吓唬苏弋,“在你之前,可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就算现在你死在这,也没人会发现。” 苏弋张望着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你不是人吗?”苏弋又呛了一句,发现没有回应,才又补充道,“你会杀我吗?不会,你不会杀我,如果你想杀我,还需要跟我废话这么多吗?” “你的废话确实太多了。” 苏弋盘腿席地而坐,镇定得有些古怪:“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里,又同样是躲在暗处不敢见人,那你那个神秘人的关系一定不浅。” 很少有人能在危机下,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一类人要么是可怕的恶魔,要么是杰出的精英。 光凭这一点,女人对苏弋的兴趣就又提了上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浅法?” 反正那人只是要她拖住苏弋,也没说用什么法子,在这里跟苏弋扯扯,倒也不算无聊。 “首先,你是他叫来拖住我的,为了让我输掉这场赌约。” 苏弋一语中的,没有过多的解释,就好像他是晴儿听到的这样。 “其次,你跟他的关系也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说她是按那人的意思,过来拖住苏弋的,这她认了,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苏弋说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这又是怎么的出来的结论。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女人什么都没说,苏弋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却把她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女人这时候才觉得,苏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女人这么说,苏弋反倒笑了:“我不知道。”单手支着下巴,“我都是猜的,但是你刚刚告诉我了,你们俩确实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说完,苏弋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们也不是朋友。” 任谁都不自己被人轻易看穿,重点是,对方还根本就不在面前,看不见自己。 女人心里的郁闷是越来越深。 “那照你的意思,我跟他既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也不是朋友,我凭什么要帮他?” 是啊,他们既没有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也不是生死朋友,这个女人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帮那个神秘人。 “我猜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苏弋站了起来,“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他给你你想要的,而你,就帮他做这样的事,而且他答应给你的东西,一定是你非常想要的,否则,你没必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危险?”女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苏弋的无知,“呵呵呵……为什么会觉得危险,我觉得这很有趣啊!” “杀人很有趣吗?” “杀人?”苏弋突然沉下来的表情,让女人愈发有了病态般的兴奋,“我们没有杀人,杀人的可都是你,你不记得了?你杀人,又救人,在别人眼里,你还是个英雄,你不觉得该谢谢我们吗?” “谢你们?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们杀了人,让我背黑锅,还要我谢你们?” 苏弋的郁闷不亚于那女人,这段时间下来,他平静的学生生活算是彻底被打乱了,谋杀、失踪、神秘人、事故……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拜他们所赐。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足够聪明,他们不是都可以不死吗?机会给你了,你没能把握,这还能怪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孤军奋战 这世上的所有的恨,所有的折磨,都是因为放不下,要不是她心里一直都在乎着,怎么可能会难过。 以为看见黎塘难过,看见黎塘失去的表情,她就会有报复得逞的快感,可每次过后,却好像只是她自己在泥潭里陷得更深了,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原来,她所有的有恃无恐,都是因为坚信着黎塘不会离开,可有一天,黎塘真的要走了,哪怕她哭着喊着,也叫不回来了,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她说了许多伤害黎塘的假话,他都信了,可唯独那个希望黎塘好好活下去的真话,他却怎么都不肯再相信。 “是我不好,是我任性,如果我能早点明白,早点像现在这样死不放手……” 她细细的呢喃声在夜风中颤着,哽咽着,后半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像那片黑色的海,寂静而深沉。 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过来,早一点抓紧黎塘的手,哪怕再大的危险,也跟他一起面对,或许现在,她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讨厌的一类人,而莫念凝觉得,自己似乎正慢慢变成了她最嫌恶的那种人。 她蹲下来,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不去看,所以她不知道,其实黎塘根本就没有走,就站在附近看着她,看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有些无助,也有些绝望。 可黎塘却更加觉得恨了,恨自己到现在还优柔寡断,为情所困;恨莫念凝到现在还在惺惺作态,玩弄人于股掌。 讳莫如深的眸子深邃如不见底的幽潭,里面掺杂着更多不知名的情绪,或许连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过去的十年,他一直默默承受着杜笙和莫念凝的怨恨和不理解,没有一句怨言,他一直认定自己是有罪的,所承受的痛苦,那也都是他罪有应得,可唯独,当他知道莫念凝这十年来,只是在利用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是有多卑微,卑微到不堪直视。 他可以接受全世界的背叛和不理解,也可以接受这世上最大的折磨,但唯独不希望自己的一往情深,竟然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柄。 他听秋倌的,去把心爱的人留下,哪怕是用强硬的手段,哪怕她会过得不快活,也要自私一点,把人留下,可后来他发现,想要留下的那个人,反而是对自己的愚蠢的验证。 利用…… 人跟人之间还真的只有利用啊…… 可真要他对莫念凝下狠手的时候,却又觉得下不去手了,能做的,也就只是死鸭子嘴硬,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最后望了一眼,黎塘消失在码头的夜色中,海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咸咸的味道,跟眼泪很像。 李邱生货船失踪的案件,莫念凝几乎已经能确定了,应该就是黎塘做的吧。 货船出事的当晚,阿洪听见了唱戏的声音,而黎塘现在就在梨花苑里,加上又这么巧,在她深夜造访码头的时候,撞见了同样前往的黎塘,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就算没有证据,就算暂时还没能找到那艘货船来,却已经能确定了。 “阿凝,阿凝?莫小姐!” 接连听见几声喊她的声音,莫念凝才回过神来,望着坐在面前,表情有些不满的段淮宁,眼神一动。 第二天一早,段淮宁就找来了海棠路86号,这次是段淮宁一个人来的,为的就是李邱生货船的消息。 虽然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莫念凝却不愿就这么告诉段淮宁。 “莫小姐,段某想问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结果了吗?” “没……还没有。”愣了一会,见段淮宁皱起来的眉头,莫念凝又道,“段先生,我早就说过,虽然你我有契约,但并不意味着,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她早就说过,一旦她所付出的代价,超出了段淮宁魂魄的价值,那么她可以立即停止契约的进行,并收走段淮宁的魂魄。 段淮宁闻言,愣了一下,身体前倾了一分,眼神有些咄咄逼人:“那依你的意思,这件事,你是不准备插手了?” “不,我会想办法找回那批货,但是劫货的人,我恐怕无能为力。” 她不想把黎塘盗货的事情说出来,但并不意味着,就此罢手了,她明白,就算她不查,段淮宁也会找别人去查,就算黎塘掩藏得再好,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 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把事情独揽起身,最后只要不把黎塘说出来就好了。 段淮宁沉吟了片刻,冷笑了一声,心里一阵莫名的担忧:“看来莫小姐认识那个人?” “……” 莫念凝的沉默,让段淮宁更加觉得不安起来了,面上却要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假装不经意地在那猜测:“谁?琴浅生吗?”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段先生,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找回那批货,怎么得到李邱生的信任。你说呢?”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琴浅生? 段淮宁内心一阵波澜,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难道他这个弟弟记得当年害唐家的凶手是谁,跟他一样,苟活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复仇? 不行,这样不行,李邱生有多难对付,只有他知道,他甚至找了灵魂当铺的人,做他的后盾,听他的差遣,计划了这么久,一步步地想要引李邱生落入自己的圈套里来,丝毫不敢松懈。 这样的压力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步步为营,能出卖的,他都已经出卖了,才换来这么一丁点的进步,何况他还有段年和黑叔在身边跟着,可琴浅生只有一个人啊! 就算戚五爷明面上表示了器重琴浅生,可五爷当初不也是这么其中秋倌的吗?结果呢?秋倌死了,五爷连吱都没有吱一声,更别说是指望五爷来出来维护了。 秋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的这个弟弟琴浅生?孤军奋战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远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兄弟相见 段淮宁偷瞄了几眼莫念凝的神情,如果真是琴浅生干的,那么莫念凝既然有意要保住琴浅生,那他倒也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这么应下来,毕竟他也不希望琴浅生出什么事。 他在黑暗里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个东西了,老天要罚他,所以给了他一身的病痛。可他的弟弟不一样,琴浅生还可以有未来。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阴暗,就让他一个人拥抱着下地狱吧。 “好。”段淮宁不再追问,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就可以了,“不过,就三天。三天之后,我要知道那批货的下落。” 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了,分秒必争,何况眼下李傅两家的婚事在即,再拖下去,怕是拦不了了。 现在暂时有李小曼抗拒着,不愿成婚,可要是段淮宁再没办法让李邱生看到他的价值,那或许李小曼就真会被逼着送进傅家了,那这么一来,他计划中的一环就要落空了。 没等莫念凝回答,段淮宁就站了起来,又盯了她一会后,再没有说什么,离开了海棠路。 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段淮宁没想到黎塘也在想着对李邱生下手,这么一来,他不得不更加注意着些黎塘了,一旦李邱生要对黎塘不利,他必须马上站出来,抗下一切伤害。 二十年前,他已经有过一次遗憾了,这一次,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受到一点伤害。 白天的夜城虽没有夜晚的灯红酒绿,却也依旧是热闹的,街上到处都是拉人的黄包车,算命的老先生,卖报的小孩子…… 不知怎么的,段淮宁一个人在街上晃着,不想回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咦?琴浅生? 还在踌躇着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了一抹身影,心下一动,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跟了上去,偷偷摸摸的,也不打招呼,只是暗暗跟在黎塘的身后。 他只知道黎塘现在是梨花苑的琴浅生,却不知道黎塘还有别的身份,只是觉得古怪,梨花苑才出了秋倌一事,所以最近那赵班主正是严格整顿的意思,这会儿琴浅生怎么会在街上一个人到处乱晃? 一路,段淮宁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生怕被黎塘发现,想看看黎塘究竟要去哪,会不会是在处理劫走的李邱生的那批货。 要真是那样,靠人不如靠自己,莫念凝那边,也可以叫她收手了。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走进一条巷子的时候,黎塘一个转弯,段淮宁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听见声音的时候,黎塘正站在他的身后,眼底尽是不耐烦和提防。 跟踪被当面拆穿,这等尴尬,简直让段淮宁想要撞墙:“琴老板,巧啊。” “巧吗?不是你一直在跟着我吗?从千百度边上的酒吧,一直跟到这里。”黎塘似乎并不想给段淮宁好脸色看,对于段淮宁这个人,他是提防的,也是不太喜欢的,“不知有何贵干?” 段淮宁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心里不禁埋怨道,他这个弟弟,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给人留点情面,这都是跟谁学的?秋倌吗? “顺路而已,难道说,这条道琴老板能走,段某就不能了?” 黎塘不再说话,只是讳莫如深地垂了一下眸子,扭头就要走,却被段淮宁叫住:“琴老板,既然这么巧,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刚想拒绝,可黎塘却在张嘴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回过身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段淮宁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黎塘真会答应,反倒是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候,他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弟弟单独相处,不知道他今天的着装如何,会不会太失态?刚刚说话的时候,又会不会太过,让黎塘不高兴? 各种各样的担忧,就像是个小媳妇似的,担心让心上人看见自己不好的地方。 天晓得,他都二十年没见到弟弟了,原以为他这个弟弟跟着唐家的几十口,一起化作了冤魂,却没想到,他的远宁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样的惊喜,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当然希望能给弟弟留下一个好印象,却不曾想,这日子下来,他却一直都是充当着一个恶人的角色。 他依旧跟在黎塘的身后,走得不快不慢,始终跟黎塘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想要靠过去,亲近地喊一声“弟弟”或者“远宁”,却又因为害怕和担心而不敢靠近。 两人最后进了一家咖啡厅,也算是个安静的地方,黎塘坐在段淮宁的对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等着段淮宁说话。 “琴老板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想了半天,段淮宁却只说了这样的话,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平日里能说会道的,现在这会是怎么了? “哦?是吗?那还真是浅生的荣幸了。”黎塘微微勾着嘴角,像是冷笑,权当段淮宁的话只是一句普通的开场白,不以为意。 可段淮宁却就这么顺着这个话题讲了下去:“他跟你一样,这儿,有颗痣。”段淮宁指了指自己眼角的方向,“是我的弟弟。” “段少爷?” 黎塘愣了一下,段淮宁的弟弟,不就是段年吗?他见过段年,可也没看见段年跟他一样,眼角有泪痣啊。 “不,是我小弟。”段淮宁惊觉失言,忙急着挽回,又瞥了一眼黎塘,才长叹了一声,“可惜,不在了。” 黎塘不知道段淮宁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没由来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发现段淮宁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他读不懂情绪时,更是让他觉得古怪。 “故人已去,段老板节哀。”黎塘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接话,只有这么客套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段老板说,想要跟浅生谈谈,想谈的就只有这些吗?” 段淮宁好像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留下黎塘,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能说,因为那些话是想对唐远宁说的,而不是琴浅生,而他留下黎塘,大概只是为了看看这个不见了二十年的弟弟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误会 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不语,就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 就在他以为黎塘要走的时候,黎塘却突然主动跟他说起话来。 “既然段老板没什么想说的,不妨听浅生说两句。” 段淮宁笑着示意,让黎塘说下去。 “不知道段老板还记不记得跟我之间的约定?” 黎塘冷不丁这么一说,倒是把段淮宁给愣住了,思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知道段淮宁说的是阿凝的事。 当初,黎塘将莫念凝从段家接走时,跟段淮宁两人达成了协议:今后,段淮宁跟莫念凝之间的契约,由黎塘来履行,也就是让段淮宁不要再让莫念凝去做任何事。 而对此,段淮宁也同意了,毕竟想到可以有正当的理由见黎塘,他就觉得值得。 至于是不是真的让黎塘去做一些危险的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黎塘突然提起这件事,恐怕是在责怪段淮宁失约了。 不过,他才去过海棠路,就算莫念凝没有明说,他也看出来了,黎塘根本就不在海棠路住了,这两个人恐怕也是劳燕分飞了,可这会儿黎塘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倒真是让段淮宁糊涂了。 “段某以为,你跟阿凝已经……”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就不劳段老板操心了。”话没说完,就被黎塘打断,语气霸道得很,完全就没有要给段淮宁留情面的意思,“段老板只要记得跟我之间的约定就够了。浅生我可是时刻都记着呢。” 段淮宁沉吟着,目光钻研似的盯着黎塘,就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看穿眼前这个人的念头:“这么说,是段某误会了,竟以为琴老板已经和阿凝断绝往来了,误会,误会。” 明明就是在海棠路没有见到一点黎塘生活过的痕迹,黎塘根本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海棠路了。 本来段淮宁还在想,黎塘和莫念凝分开,或许是件好事,毕竟莫念凝的身份摆在那,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如果黎塘跟莫念凝再继续纠缠不清,段淮宁担心黎塘会深受其害、不可自拔。 可现在,黎塘又是这种态度,仍旧是要护着莫念凝的腔调,这就让段淮宁费解了,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黎塘和莫念凝根本就没有分开过? 黎塘看着段淮宁眼底变换着的情绪,时而无奈,时而疑惑,时而又担忧,总之都是些让黎塘不明白的情绪。 “段老板,浅生早已声明过,阿凝是我的妻子,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有所改变。您明白吗?段老板。” 不知怎么的,听见段淮宁这么关心他和莫念凝之间的关系,他竟然有些担心起来,莫不是这段淮宁也打起了那姓莫的主意? 嗬……还真是个风流的女人。 黎塘心中冷笑,却有一股莫宁的醋意涌上来,叫他不禁有些愤恨起来。 他开始觉得,凭什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要承受爱不得的痛苦?凭什么姓莫的利用了他这么多年,却依旧可以自己选择归宿?而他却连心里可以用作信仰或者依赖的对象都没有了。 那么,既然要痛,就一起痛吧,她说她不要自己死,要自己好好活着。 活着?活着要是没有一点盼头,不就跟死了一样吗? 他现在活着,痛苦着,那么就让莫念凝一起吧,知道他死去的那一天,他都不会放手,他既不会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成为她的依靠。 他要让她也体会一下,那种一个人漂在无人的湖中心的无助感。 如果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那我宁可你跟我一起绝望,这种自私的心情,黎塘从来都不明白,他一直都任着莫念凝的脾气,他太怕莫念凝过得不快活了,可现在,他终于是了解到了。 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希望那个人的幸福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出现。 “明白,段某当然明白琴老板的意思。”段淮宁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说,某个女人是自己的,是出于什么样的宣告主权的心情。 看来,还真是他错了,琴浅生怕是根本就没有放下过莫念凝。 段淮宁这会儿才收敛起自己满眼疼惜的目光,那目光是对唐远宁的,而非琴浅生。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依段某见,琴老板也是个爽快的人,那有些话,段某就直说了。”现在的段淮宁才是那个大家所认识的段淮宁,眼里只剩下算计和疏远,“琴老板最近入了一大批货吧?” 黎塘顿时一愣,没明白段淮宁的意思,可想起昨晚上在码头遇见的莫念凝,顿时觉得,是莫念凝把这事告诉段淮宁了,所以段淮宁才觉得,李邱生的货船是他劫的。 “段老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浅生不比你们这些生意人,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哪有那经商的脑子?进什么货?” 黎塘装着糊涂,心里对莫念凝的误会却愈发深了起来。 签了契约,莫念凝还真成了段淮宁的忠犬啊,昨晚还惺惺作态,说着挽留的话,过后却又立刻翻脸,什么都说出来了,连自己的猜测都统统告诉了段淮宁……! 究竟是他太蠢,还是莫念凝的演技太好? “琴老板既然说要帮段某,又何必隐瞒?”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抬眼瞄了一眼黎塘,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李邱生的货船,是琴老板劫的吧?琴老板还真是好胆量!” 话语间,透着一股子责怪,好像是在埋怨黎塘这么冲动,引火烧身。 “既然段老板已经有了答案了,又何必要问?就算我说不是,你信吗?”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段淮宁都这么说了,显然是认定了货船是黎塘劫的,又何必要问?还有什么意思吗? 段淮宁沉默着将手中的咖啡杯拿起又放下,眼里黯然下去,越来越呈现出一种黎塘无法理解的神色,就像是在悲愤交加的无奈,可想想,段淮宁有什么好悲伤,又有什么好生气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交易 苏弋心下一动,抓着坡道附近的竹子,侧着身,一路走了下去,只是,在离铁皮屋还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时,他本能地停下了,心里止不住地忐忑起来。 这不能怪他,任谁在洞里面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都会精神紧张,异常敏感,对于这林子里的绿色铁皮屋,苏弋自然是充满对未知的畏惧的。 躲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很久后,苏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才朝着铁皮屋子慢慢摸了过去。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除了打开的门缝,投进去一丝光线,再没有任何的光,苏弋下意识地想把门打开,寻找点灯的开关,这么大的铁皮屋子,总不至于连一盏灯都没有吧? 没等苏弋摸到开关,四个角落的大灯就突然被打开,从四个方向直直地打在苏弋的身上,苏弋一个晃神,下意识地抬手捂了眼睛,就这么一下,门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驱使,自己“嘭”地一声关上了。 等苏弋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反锁死了。 这风格,看来,他没有找错地方。 苏弋的心情顿时豁朗起来,就好像这是个什么好地方似的,可他哪知道,等待他的是地狱。 “苏弋?”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铁皮屋虽大,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躲避的地方,所以,苏弋能确定,这个女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通过某种手段,监视着他。 “我已经到了。”苏弋把肩上的背包甩下,扔在地上,“你不出来见我吗?” 女人怪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见你?见你什么?你觉得我是谁?是你要找的人吗?” 苏弋突然沉默了,他只以为,通过那三个提示的考验,就能找到神秘人的位置,从没想过,这里除了神秘人,还会有其他的人在。 难道说,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苏弋啊苏弋,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搞了半天,也就是个傻小子。” “不敢出来见人的缩头乌龟,说我是傻小子,这我可不认。”苏弋嘴上也不饶人,虽然似乎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不女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阿姨,你长得很吓人吗?” 也不知道苏弋是不是故意的,张口就是一声“阿姨”,这可把那女人气得不轻。 她该是有多大年纪了,才会被苏弋这么大的人喊阿姨? 女人啊,最讨厌别人拿自己的年纪说事,最想的当然是做一辈子的年轻姐姐,喊阿姨,他怎么不喊她婆婆呢?! “臭小子,你不怕吗?”女人恨恨的,想要吓唬苏弋,“在你之前,可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就算现在你死在这,也没人会发现。” 苏弋张望着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你不是人吗?”苏弋又呛了一句,发现没有回应,才又补充道,“你会杀我吗?不会,你不会杀我,如果你想杀我,还需要跟我废话这么多吗?” “你的废话确实太多了。” 苏弋盘腿席地而坐,镇定得有些古怪:“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里,又同样是躲在暗处不敢见人,那你那个神秘人的关系一定不浅。” 很少有人能在危机下,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一类人要么是可怕的恶魔,要么是杰出的精英。 光凭这一点,女人对苏弋的兴趣就又提了上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浅法?” 反正那人只是要她拖住苏弋,也没说用什么法子,在这里跟苏弋扯扯,倒也不算无聊。 “首先,你是他叫来拖住我的,为了让我输掉这场赌约。” 苏弋一语中的,没有过多的解释,就好像他是晴儿听到的这样。 “其次,你跟他的关系也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说她是按那人的意思,过来拖住苏弋的,这她认了,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苏弋说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这又是怎么的出来的结论。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女人什么都没说,苏弋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却把她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女人这时候才觉得,苏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女人这么说,苏弋反倒笑了:“我不知道。”单手支着下巴,“我都是猜的,但是你刚刚告诉我了,你们俩确实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说完,苏弋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们也不是朋友。” 任谁都不自己被人轻易看穿,重点是,对方还根本就不在面前,看不见自己。 女人心里的郁闷是越来越深。 “那照你的意思,我跟他既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也不是朋友,我凭什么要帮他?” 是啊,他们既没有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也不是生死朋友,这个女人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帮那个神秘人。 “我猜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苏弋站了起来,“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他给你你想要的,而你,就帮他做这样的事,而且他答应给你的东西,一定是你非常想要的,否则,你没必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危险?”女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苏弋的无知,“呵呵呵……为什么会觉得危险,我觉得这很有趣啊!” “杀人很有趣吗?” “杀人?”苏弋突然沉下来的表情,让女人愈发有了病态般的兴奋,“我们没有杀人,杀人的可都是你,你不记得了?你杀人,又救人,在别人眼里,你还是个英雄,你不觉得该谢谢我们吗?” “谢你们?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们杀了人,让我背黑锅,还要我谢你们?” 苏弋的郁闷不亚于那女人,这段时间下来,他平静的学生生活算是彻底被打乱了,谋杀、失踪、神秘人、事故……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拜他们所赐。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足够聪明,他们不是都可以不死吗?机会给你了,你没能把握,这还能怪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事情败露 “这是什么?!”段淮宁暴怒地将报纸甩了出去,“这怎么回事,谁干的?” 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连在楼下帮兰婶择菜的黑叔都听得一清二楚,刚要上去看个情况,却被兰婶给拉住,朝着黑叔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 黑叔也知道,有些时候,他是插不上嘴的,毕竟那是他们兄弟俩的事,他不过是被段淮宁拉拢过来的合作对象,不该过问太多。 重新又回来,继续赶着手里的活,而楼上书房里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你冷静点,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段年见段淮宁这么上火,担心那边的人还没救出来,这边段淮宁就又先倒下了。 没错,黎塘的事情败露了,不知道是谁出的那个头,拿出了黎塘去码头的照片,照片里,黎塘刚刚巧就在李邱生失踪的那艘货船上,而货船上的那些船员也纷纷出来指证,说是黎塘劫的船。 不用想也知道,黎塘这一回是被人给阴了,而且正因为段淮宁要他拿出三天内找到那批货,他着急之下,难免也就会出了差错,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段淮宁这边自然是觉得,黎塘在处理那批货的时候,因为经验不足,而被人给逮到了,不但被抓了,还登了报,现在估计整个夜城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人了。 梨花苑一时间又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救?怎么救?人证物证,什么都有了,就算他不认罪,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说说,还怎么救?” 段淮宁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无力,就如二十年前一样,难道又要旧事重演吗?眼睁睁看着远宁被害,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一次,竟然又是因为李邱生。 说真的,段年也被段淮宁给问住了,这样的情形下,别说救人了,恐怕要进去见一面都难。 “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段年有一些不确定,“那个莫念凝跟琴浅生关系匪浅,说不定她会救。” 被段年这么一提醒,段淮宁突然间就醒悟过来,是啊,怎么把莫念凝给忘了,如果莫念凝不主动去救人,那他大可去要求,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哪怕再折点寿也无所谓了。 “你要冷静,这件事关系重大,琴浅生入狱的期间,我们千万不能有动作,被李邱生看出异样来,那就不是在救他,是在害他了。” 段年劝得苦口婆心,只以为段淮宁死沉着脸,依旧有着冲动的念头。 这道理,段淮宁当然明白,不能明着来,那就只能暗下操作了,不知道这一回,戚五爷那边会不会出个头。 “阿年,下午你去梨花苑一趟。” “去梨花苑干什么?”现在的梨花苑怕是乱成一锅粥了吧,秋倌的事情还没有平息下来,琴浅生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再出点乱子,这梨花苑恐怕都要不保了。 段淮宁将报纸捡起来,抚平了,拿在手里:“叫穆楼去找戚五爷,有五爷出头,或许能多拖一些时间。”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五爷愿不愿意出这个头了。 “那姓戚的会愿意?”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愿不愿意?”段淮宁心里也没有底,五爷这个人,连秋倌出事都没吱一声,黎塘这回,他会帮着拉一把吗? 不过,听说戚五爷最近都在筹办着宴会,好像是要给什么大人物接风洗尘,还特地找了琴浅生去唱堂会,琴浅生这一出事,堂会的计划就被打乱了,恐怕五爷这会儿也心烦着呢吧。 只希望穆楼能说得动五爷。 “那我现在就去吧,时间紧迫,等我消息。”段年说着就要出门,段淮宁本想拦一下,却还是忍住了。 其实他还想交代一下,让他尽量回避赵班主,毕竟梨花苑接连出事,赵班主肯定也是精神脆弱得很,段年突然找上门,难免被起疑心。 可想想这种小事,段年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货是找回来了,可里求生的怨气却没有消,这一回,难免会拿黎塘开刀,拿出点威信来。 而且,这一回,段淮宁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既没有在李邱生面前秀一波,还赔了一个琴浅生,真是亏得慌! 段年刚走,段淮宁也有些坐不住了,披了件衣服就要出门,下楼的时候,黑叔正看着报纸,望见黎塘被抓的新闻,忍不住说了一句:“该!不过这小子干得倒是漂亮,够解气!” 一边是对李邱生的怨恨,一边是对黎塘的幸灾乐祸。 段淮宁的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连黑叔叫他,他都没搭理,直接就出了门,留下黑叔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他娘的这又是惹到谁了?” 兰婶从厨房里出来,瞪了一眼黑叔:“你呀,真是没心眼,看不出大少爷挺喜欢那个唱戏的?” “喜欢他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唱戏的?”黑叔满脸的鄙夷,想起黎塘,他就一股子的不爽。 兰婶一把将抹布扔他怀里,叫他去擦桌子:“不就是一个唱戏的?我可记得那叫秋倌的跳了江后,有人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呢!” 听见兰婶这么拆自己的台,黑叔吃了个瘪,没说下去,抓起抹布去擦桌子去。 他那次是替秋倌可惜,虽说秋倌这个人的脾气不算多好吧,可那戏唱得漂亮,黑叔可是喜欢得很,那劲儿不比追星的差,后来秋倌寻短见,他惋惜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哪有兰婶说的那么夸张?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他不过就是眼睛迷了一下而已。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是小看了那个琴浅生,居然有那个胆量和本事,敢劫李邱生的货船,还隐藏了这么久,差点没把李邱生给气死,要光冲这回事,黑叔绝对觉得黎塘是个兄弟! 可惜啊,居然被人给发现了,还搞得满城风雨,就李邱生那心狠手辣的劲儿,看来这琴浅生是难逃一死了。 想到这里,黑叔对黎塘也心生了一些惋惜,毕竟他一直苦于动不了李邱生,可黎塘却让李邱生狠狠吃了个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五爷出马 上帝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而有人即使奋斗几十年,也只能住在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如果,当掉你的灵魂,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你愿意吗? “小乞丐,要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把整座夜城都笼罩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风雨随之而来。 街尾小巷的尽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坐在角落,头上盖着破纸箱,瑟瑟发抖——因为饥饿与贫穷,明明是成年人的他,却如同孩子一样瘦小。 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只过一天富足的生活,也不想再忍受这种苦难。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城郊贫民区? 莫念凝一身烟灰色旗袍,绣着靛蓝色的花纹,手上举着一把透明色雨伞,居高临下地问着角落里那个浑身发臭的小乞丐,明明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得异常,就好像……死神。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代价是你的灵魂。怎么样?小乞丐,这样的交易,要不要试试看?” 他……想要的生活吗? “要……我要……我要吃饱穿暖,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如果当掉灵魂,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饥饿和寒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没错,这样暗无天日、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小乞丐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瘫软下来,晕倒在地,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性都是贪婪与懒惰的,如果天上能掉下馅饼,不用拼搏、不用努力,就能收获一切想要的生活,那么,拿灵魂作交换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她的第七位“客户”,在灵魂被收割前的遗言。她从来都很迷茫,为什么人会为了那短暂即逝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灵魂,直到那一刻,她明白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雨还是不停的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一片中,连水塘倒影出的世界都是黑色的。 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不论怎么样,我们都生活在了真实的“欲望之都”。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这里上上下下只有四个员工,却没有老板,说是铺子,倒更像是这些怪人的家。 窗户边蜷在沙发里逗猫的就是莫念凝,灵魂当铺的唯一女伙计。五官说不上有多绝色倾城,但很精致耐看,也称得上是个没人吧。只不过,是个冰美人,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到底,做着拿取别人灵魂的事,就算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厨房那个系着围裙,满脸温暖笑意的人是杜笙,除去外出“狩猎”的时间,几乎都在打理他的宝贝盆栽,或是戴着耳机安静看书。大家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大约算得上是这里的男保姆。 白宸,他们中最后一个加入灵魂当铺的人,总是吵吵闹闹,即便是工作起来,也是率性而为,常常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至于“业绩”,也就比莫念凝好了不过一点点。 还有一个人——黎塘,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要他出现,就会给当铺的灵魂库增添巨大的收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四个人从来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而莫念凝作为“业绩”最差的员工,收割的灵魂从来都是三等品,偶尔才会出现二等品。 三等品,意味着只是些卑微的灵魂,是这座巨大的夜城中,一些可有可无的蝼蚁,欲望极简,无论是生是死,对夜城的未来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黎塘呢?”一早起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三份早餐,白宸嘴里叼着片面包,满大厅地乱晃。 杜笙不厌其烦地招呼他们坐下吃早餐:“黎塘有‘客户’,已经出去了。” 不用解释也知道,黎塘从来就是他们这里最专注于这份工作的人,跟莫念凝恰巧相反,他收割的向来都是一等灵魂,偶尔才会是二等。 “阿凝怎么样了,要来比赛吗?”真是难为他白宸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了。 比赛吗?那她输定了,这次收割的依然只是三等品。 她不喜欢陷入麻烦事中,如果不是有人自动找上门来,她的目标从来都是三等,有她这样的不求上进的员工,真是铺子之大不幸。 在杜笙的注视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莫念凝优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帽,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也开工了。” “路上小心。” 杜笙习惯了对每一个外出的人说同样的话,每天都是一个个地送走了大家,然后在一天的最后,等着他们回来,就像家人一样。 还差两小时,距离遇见小乞丐,就是整整七天了。 他用他的灵魂,换来七天的荣华富贵,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收割这件事,不再带有任何的恐惧,或许真的是因为习惯了,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在得到某样东西的同时,就必须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所谓的能量守恒定律,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余的好运和财富用来施舍。 所以,收割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今天一定很衰。” 杜笙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从哪看出来的?” 白宸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手指:“直觉。” 话音刚落,一把水果刀就倏地落在白宸手边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与此同时是一阵冷冷的女声:“管好你的嘴。” “精准度又提高了,这次是1.4公分。”杜笙对于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神补刀后一笑而过。 白宸整张脸都黑了,抽了几下嘴角:“莫念凝!你出门还带什么刀啊!” 整间当铺都随着这叫喊声颤了两下。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和平鸽飞过,留下的却不是和平,对于夜城来说,今天又将会多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富豪李邱生之子意外身亡。 “不……不要,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或者一天……一天也行……” 这样的情景,她见过无数次,早就麻木了。 人总是这样,一旦拥有,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真正无法填满的,从来都是人的欲望。 打开收集瓶的塞子,“小乞丐”的灵魂顿时从他的眼耳口中同时涌出来,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结束了。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穆楼的疑虑 刚刚将瓶子收起,外面就突然涌进来一群警察。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是她小瞧这个乞丐了。在她来之前,他居然就已经报了警。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平静地任凭警察将自己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再能辩解,也说不清楚。何况,乞丐也确实是因她而死。 “黎塘?”刚到警局门口,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算平时见面再少,也不可能认错。不过,他在警局做什么? “你说什么?”副驾驶上的一名探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回头问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糖了。”莫念凝跳下车,最后瞥了一眼那道影子。 生意都做到警察局里了,黎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敢接,只不过,买卖越大,风险就越大,他总有一天要引火上身。 莫念凝与黎塘擦肩而过,却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她是灵魂当铺的伙计,这件事情警方总会知道,可黎塘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进过灵魂当铺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天,从她进来起,就没被提审过,他们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似乎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这样一处监禁所,尚且还不能将她困住,她不走,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要是一咬牙,不计后果地离开这里,说得难听点,就叫畏罪潜逃,说不定整间铺子都会被牵扯进来。 再等等吧,把她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拿了那人孩子的性命,那个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还不走?” 监禁所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甚至连外面的警官们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你怎么来了?” 黎塘没有回答,踱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话想说吗?” 莫念凝有意回避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也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 “李邱生,夜城富豪榜前三甲,原是城北一个孤儿,12岁跟着地头蛇出来混迹,20岁‘白手起家’,28岁突然得了一笔横财……” “黎塘。”莫念凝打断了他,“你说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 夜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夜城,不仅是因为每到夜里,这里就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喧嚣,更因为身在其中,更像是在黑夜中孤身前行,稍不留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今天,他李邱生能站得这么高,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经商的头脑,若没有一点势力手段,在这个夜城,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那就离开这里,回灵魂当铺去。” “回去?”莫念凝突然反问,“回去固然能保全我,但也会因此把矛头引向整个灵魂当铺。”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条铁则,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不能陷灵魂当铺于不义。 李邱生确实厉害,势力在夜城也确实很大,但他还不至于能轻易扳倒灵魂当铺,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敢找灵魂当铺的麻烦? 一旦她回去,灵魂当铺接纳她,就说明了当铺与她是一条阵线的,说得更明白些,若是警方查出点什么,李邱生完全可以说是灵魂当铺指使她做的。 在夜城,可以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任意妄为,但唯有一点,谁都不能跟警方军署对着干。到时候,军署的人要查封灵魂当铺,就算他们再有能耐,也不能当面抵抗。 黎塘叹了口气,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些无奈,她跟李邱生扯上关系,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改改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做个交易吧。” 莫念凝不说话,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才抬起头来,正视着黎塘:“什么交易?” “你回去,我自会保全当铺,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再接任何买卖,一切听我的指示,直到我这单买卖结束。” 嗬,他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让她给他打下手的意思咯? “怎么才算结束?” “李邱生的灵魂。” 李邱生……? 李邱生?! 难道李邱生跟他签了协议? 那就真是怪了,李邱生在夜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权财双收,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还有什么需要灵魂当铺出面的? 不过,这要是真的,那黎塘保全灵魂当铺的承诺,就有了根据。 “你也是个怪人,找人打下手,也不挑个好点的对象,又不是第一天进铺子,不知道我消极怠工吗?” 她的“业绩”,最多也就能跟黎塘的零头比比,带着她,遇到点情况,恐怕也只有被拖后腿的余地。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的指示就好。”黎塘耸了耸肩,走过去,伸手朝她身后一环,抓出一个盛有莹白色物体的瓶子,“这就是罪魁祸首?” 那就是那个“乞丐”的灵魂,生前这么大一个人,灵魂也就只有小小一瓶。 “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一个三等灵魂而已,要不是其生前身份特殊,恐怕也是入不了黎塘的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收获,让他拿去,兴许还有些用处。 黎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淡淡然的莫念凝,拇指摩挲了瓶子:“明天我会来接你。” 接她?这倒是显得有些兴师动众了,不过是会铺子罢了,她还能走丢不成? “等等。”见黎塘要走,莫念凝喊住了他,“为什么帮我?” 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换班的警司来了。 “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何况,我不是收了你的东西吗?”黎塘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外面的铁门发出铮铮的响动,与此同时,黎塘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相似的命运吗?或许吧…… 他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人,相聚在灵魂当铺里,总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而代价却是作为阴间的使者,从此人间的冷暖,都与他们无关。 生非生,死非死,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未来,也没有需要铭记的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相信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一道身影斜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晃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月光伴着凉风洒进来,欧式回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考虑得怎么样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有回头,背对着回廊尽头渐渐出现的那个人影,晃动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你要知道,现在能帮你的,就只剩下我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冰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朦胧间看清他是谁——黎塘。 黎塘斜靠在回旋楼梯旁,微微皱着眉头,目光透过黑暗,紧紧盯着沙发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事成之后,我会拿走你的灵魂。” 公馆内静谧了一会,摆钟的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回荡在四处,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突然低笑出声:“好,我等着。” “明天正午之前,我要在警署门口看见她。” 说完这一句,黎塘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良久,他才转向窗外的月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弟弟,这一次,就让大哥来保护你……”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骤雨突如其来。 “笙哥,阿凝都被带走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出事了吧?” 白宸刚从外面回来,见铺子里只有杜笙一个人在收拾盆栽,灰色的猫窝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外面则是风雨交加。 黎塘我行我素惯了,就算不回来过夜,也从没有人放在心上,可莫念凝……这都好几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必须要停下手头的买卖,调查调查才能安心。 接过杜笙扔过来的干毛巾,抖了抖身上的的雨水,这雨越下越大了,最近,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你就别担心了,念凝的能力不在你我之下,她不回来,一定有她的道理。” 杜笙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眼里似乎只有那几盆宝贝花草。 “话是这么说,可李邱生要是真想害阿凝,就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白宸将半湿的毛巾一把扔向沙发,惊得上面的猫立马窜了下来。 杜笙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也要看,他惹不惹得起灵魂当铺。” 灵魂当铺虽然不是什么上流贵族,手上也没有握军权,但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夜城屹立百年之久,就必有其过人之处,若不是积怨已久,全夜城没有哪个傻子敢贸然与灵魂当铺树敌。 何况,铺子里的四个人,又何止只是当铺的四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被打得铮铮作响,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四起,脚下的地面都隐隐有些打颤,才从沙发上蹿下来的猫,嘶叫了一声,立刻消失在大厅。 “王叔,我爸他回来了吗?” 偌大的李家公馆,自从几天前出了一条人命后,上上下下都变得异常古怪,尤其是这家的主人——李邱生,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回来了,回来了,在书房呢。”王叔刚从书房出来,手里端着被摔碎的茶杯,“诶,小姐,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小曼的母亲难产,在生下她之后就过世了,是父亲李邱生一手将她带大的。 李邱生虽家财万贯,在夜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除了出入一些风月场所,倒也没有要再婚的意思。因李小曼早年丧母,十几年来,他都将女儿视作是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只不过,私生子横空出世,又离奇去世,这一起一落,着实让他受不了,如今,他居然连牢里那个女人都动不了……! 怎能不叫他懊恼? “知道了,王叔,你先下去吧。”李小曼看了一眼书房,手里摩挲着一个黄色信封套,犹豫了几下才推开了门,“爸?”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李邱生坐在书桌附近的沙发上,紧蹙着眉毛,眯着的双眼透着些阴鸷,朝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出神,连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 十天前,就是那个女人,出现在公馆前,告诉他,在城郊有他的私生子。 将信将疑,才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刚刚确认身份,确定是他的种不错,那个女人就又无端潜进了公馆,夺走了那孩子的性命,守备的那群窝囊废,居然事先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他的岁数也大了,小曼迟早要嫁出去,这么大个李家,总要有人接手。那个孩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子嗣,花点心思培养培养,未必会比外面那些小子差。 可是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那个女人扼杀了。 灵魂当铺! 他李邱生到底跟谁结下了这么大的仇,用得着灵魂当铺出面,要他儿子的性命?! “爸?爸!”李小曼摇了摇李邱生,忙将他手中的烟抽走,“爸,别想太多了。” 对于那个“哥哥”,李小曼并没有多大感情,不是很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毕竟那是爸爸年轻时,跟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李邱生这才回过神来,身体轻微一颤,刚要发怒,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以后,才松了口气,又靠回了沙发:“是小曼啊……” 李小曼犹豫了一下,坐在李邱生身边,不知道该不该把信交给他。 这封信,是下午段淮宁托她带给李邱生的。 李邱生一向不太喜欢段淮宁,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在夜城崭露头角,威胁到他的地位,也或许是因为看不透段淮宁,所以才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忌惮和排斥。 就算表面上不说,作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但私底下不止一次阻止李小曼和段淮宁来往。 这封信,是段淮宁特地过来找她,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李邱生手上的,不论里面写着什么,绝对是事关重大。 眼下,李邱生正因为丧子而心痛头疼,再要出点什么事,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李邱生看李小曼脸色有点不自然,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爸,其实也没什么,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李小曼从来就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心事全都暴露在脸上,“只不过,是淮宁哥亲自送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李邱生突然冷静下来,段淮宁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表现出来,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ㄨ】 这只老狐狸,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服软的。 没关系,如果这样就能解决的话,他反倒没有那个兴致了。来日方长,他会把李邱生一点一点从夜城的顶点,拖向地狱。 “小曼还在外面等你,去找她吧。”李邱生说完这句,就有要走的意思。 今天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因为那封故弄玄虚的信,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他也没必要暴露太多,就算段淮宁真的知道当年的实情,烂在肚子里,彼此间心照不宣,成为他的人,那不是更好? 段淮宁出去的时候,经过李邱生的身边,故意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李先生不必担心,我段淮宁没那么不识好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笙哥!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小阿凝!……” 灵魂当铺内,不管杜笙怎么劝,白宸都执意要去警署要个说法。 他们确实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但那些人,也必须因此付出代价,天底下那么大的便宜,不劳而获就能过上好日子? 李邱生那个私生子的死,固然跟莫念凝脱不了干系,但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要不是这样,李邱生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在城郊,而那个乞丐也只有被饿死街头的命运。 莫念凝被留在警署那么多天,还不是李邱生的意思?谁知道李邱生会不会派人在里面为难她。 “你冷静点,念凝不会有事的!……” 杜笙百般阻挠,就差没把杜笙打晕扛回去了。 “笙哥!你快放开我,我又不是去惹事的,你也不想看到阿凝受伤吧?” 就在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莫念凝和黎塘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我回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小凝凝!!!”白宸一把挣脱,朝着莫念凝的方向就扑了过去,立刻注意到她身边的人,“黎塘?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杜笙一下松了口气,暗自抹了把汗,笑着说:“回来了就好。” “路上遇见的,就一起回来了。”黎塘收了伞,率先走了进去,留下另外仨个人,依然在门口絮絮叨叨个不停。 “阿凝,你真是担心死我了,都说你会倒霉,还不小心一点!……” “是祸躲不过,小心又有什么用?” 预见未来是白宸的能力之一,只是还不成熟,经常只是模糊的感应到而已,具体会发生什么,他尚且还窥探不到。 “快进去吧,这雨虽不大,淋湿了也冻人。” 对于白宸和杜笙来说,这件事或许就是结束了,可对于黎塘和莫念凝讲,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邱生……! 今天店里只留下莫念凝,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出去“觅食”。 留声机里飘出女人动人的歌声,莫念凝抱着猫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细雨,这样的天气,再有一杯咖啡,就更好了。 淡淡的熏香从炉里袅袅升腾出来,偶尔什么都不做,留下来看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傍晚,灵魂当铺才有了客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中年女人,眉眼里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人到中年,不施粉黛,皮肤却出奇得好,岁月仿佛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如果不是鬓间的白发,莫念凝一定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姐。 穿着一件藏蓝色织金袄裙,想来生前也是个富贵人家。 不过,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人的魂魄应该更加形象一些。 “进来坐吧。” 这个女人在灵魂当铺门口已经徘徊很久了,似乎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想来也是,要用灵魂作交换,当然值得犹豫。 留声机里传出的歌声,回荡在这间古老的当铺里。 女人坐在她对面,眼神里虽然有些急促,但姿态却十分大方。 “他们都出去了,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歇一会吧。” 虽然答应了黎塘,暂时不接买卖,但送上门来的,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况且,有执念的灵魂,游荡在人间,也是无处可去吧。 “我……”面前的女人突然紧张起来,看着莫念凝的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炙热,“我想再见我的女儿一面……!” 女儿吗……?到这里来找女儿,看来是生前就不在身边的了。 “走散了吗?” 莫念凝停了留声机,放了一杯热茶在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摇了摇垂下去的头,声音带着颤抖:“不,不是……是我把她丢下了……” “这样啊……”莫念凝坐回了沙发,抱着猫抚几下,是一个把孩子丢下的母亲吗?她会不会也是被父母丢掉的呢?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熏香的味道,让她愈发慵懒平静起来,莫念凝有些精神萎靡地发着呆,真是一点干劲都没有呢。 说起来,她是在灵魂当铺长大的吧,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记忆中将她温柔对待,抚养成人的,是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店长。 而对于来灵魂当铺之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女人突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着莫念凝深深鞠了一躬:“还是不打扰了,谢谢您的招待。”临走之前,又突然回过头来,朝她看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莫念凝起来送客,行至门边顿住脚步:“念凝,莫念凝。” 女人一怔,转而笑得如同三月的暖阳般温暖,又是恭恭敬敬地小小鞠了一躬:“真是个好名字呢。” 是吧,这是店长给她起的名字,据说当初夹在襁褓里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都被淋湿了,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或许那天也和现在一样,下着绵绵不断的细雨吧。 茶杯里的水向上升腾着热气,莫念凝将留声机重新打开,细细的歌声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啊,不是来找女儿的吗?没找到就回去,真的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居然把客人放跑了,还真是消极怠工,消极怠工啊…… 夜幕渐渐降临,天气也开始放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看来是他们回来了,莫念凝下意识地出去迎接。 在家里等着亲人回来的感觉,或许就跟现在差不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醒了?” 黎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窗外倒射进来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房间时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昨夜姑且吓跑了那群人,回来就看到黎塘已经昏死在沙发上,殷红色的血映红了他胸前一大片,近十处的刀伤和枪伤,狰狞地布满了全身,好几处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要不是杜笙留在店里的药,就算送去医院,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 偏偏这时候杜笙和白宸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莫念凝替他大致处理了伤口,就守在那,一夜都没合眼,生怕再出什么状况。 “乖乖躺着别乱动,笙哥和白宸都出去了,要再出些事,我也救不了你。” 莫念凝一把摁住黎塘的肩,收拾着昨夜清理伤口时留下的东西。既然醒了,就应该没有大碍了。虽然她不过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会同意黎塘拖着这副将死的身子去完成委托。 她早就说过,玩得越大,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李邱生是什么人物,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跟整个夜城的上层都扯上了关系。 “如果不想被笙哥知道,就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伤养好。” 莫念凝说完就关了房门,走了出去,守了一夜,也确实有些乏了。 昨夜那个刀疤男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轻易收手,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黎塘。希望再笙哥和白宸回来之前,灵魂当铺千万别出什么事。 黎塘听着关门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伤口令他几乎无法动弹,微微闭上眼,昨天的记忆在眼前一幕放过。 昨天,他应约在千百度等候,却没见到他的雇主…… “黎先生,傅小姐有请。” 千百度是夜城最大的娱乐场,说白了也就是个做大了的歌舞厅,那个人约他在这里见面,自己却迟迟不露面,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傅小姐? 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都统傅恺庭的千金,居然也来了这种地方。 黎塘向来都是神出鬼没,没几个人知道他是灵魂当铺的人,所以一向都是变换着虚假的身份出现,最近为了方便联络,索性做起了千百度的男公关。 这个傅小姐,从来没有见过,怎么想起要找他了? “黎先生可知我是谁?” 黎塘被带去了一间包厢,傅安妮穿着一件花色小洋裙,头发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卷发,妆容精致,面前茶几上的瓷杯里是精心泡制的红茶。 “傅都统的千金,当然知道。” 傅安妮轻笑,神色高傲,上下扫了黎塘好几遍:“我看黎先生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甘心屈居在千百度这种地方,只做个公关吧?” 黎塘多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还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与其等着客人点名,不如早点找个金主做靠山,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 这个傅安妮还真把他当成一般的男公关了。 黎塘端起傅安妮的茶,放在鼻翼前嗅了嗅:“安妮小姐,茶凉了,可就不好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你等等!”傅安妮一急,站了起来,就差没拽住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黎塘皱着眉,他可不记得跟傅家的人有过牵扯。 何况,与协议外的人过多牵扯,本来就是灵魂当铺的禁忌。 “站住!”傅安妮的声音突然冷了几个度,秀眉倒竖,“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拒绝我?” 这事要是放在千百度的任何一个公关身上,还不得叩天谢地,可偏偏让黎塘摊上了,要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他早就翻脸消失了。 回身行了一个绅士礼,黎塘的笑里面带着一点平时见不到的邪气:“多谢安妮小姐的抬爱,您就当是黎塘自甘堕落好了。黎塘招呼不周,安妮小姐还是换个人来伺候吧。”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是吗?不记得她了?她可没忘记,既然不肯接受她的好意,那就看看他这个男公关当的怎么样吧,“坐下,陪我喝酒。” 也就是最近,听说千百度来的新人像是他,所以才跑来看看是不是。他救过她,可他显然不记得了。 傅安妮的酒量并不好,又是点的最烈的白兰地,几口下肚就不省人事了,黎塘这才松了口气,经这一遭,他在千百度或许多少要变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离开包厢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得很,力气一点点在流失,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被人下了药…… 眼前一黑,就滚在了走廊。 “滚开!小姐是不是在里面?!” “陈哥,小姐说不让人进去!……” “都给老子让开!是都统让我来接小姐回去的!你他丫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哥!陈哥!……” …………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黎塘这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原先的包厢里,衣衫不整,另外更要命的是,傅安妮也同样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面色潮红,明显是酒劲未过。 门被撞开的时候,黎塘刚刚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下又被撞倒在地,房里的一切都被来人看的清清楚楚。 “你他娘的找死!” 陈哥,也就是那个刀疤男揪起黎塘的领子就是一拳,又是接连几枪,整个千百度的场子都被搞得一片混乱。 “给我追!往死里打!” 来不及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中了枪,意识却还没彻底清醒,现在的黎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就这样被一路追杀,后来才发生了刀疤男夜闹灵魂当铺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蹊跷。 到底是谁,在酒里下了药陷害他?傅安妮吗?似乎又不像。 说起来,约好见面的雇主,为什么会没有出现,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雇主刻意被人支开了? 不过这下事情麻烦了,本来一个李邱生就够乱的了,现在又扯上一个傅安妮,这件事,傅恺庭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黎塘一阵头疼,没想到连灵魂当铺都因为他被牵扯了进来,必须要在笙哥他们回来之前,把这件事解决。 “啊,对了,在你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铺子一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上帝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而有人即使奋斗几十年,也只能住在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如果,当掉你的灵魂,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你愿意吗? “小乞丐,要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把整座夜城都笼罩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风雨随之而来。 街尾小巷的尽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坐在角落,头上盖着破纸箱,瑟瑟发抖——因为饥饿与贫穷,明明是成年人的他,却如同孩子一样瘦小。 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只过一天富足的生活,也不想再忍受这种苦难。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城郊贫民区? 莫念凝一身烟灰色旗袍,绣着靛蓝色的花纹,手上举着一把透明色雨伞,居高临下地问着角落里那个浑身发臭的小乞丐,明明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得异常,就好像……死神。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代价是你的灵魂。怎么样?小乞丐,这样的交易,要不要试试看?” 他……想要的生活吗? “要……我要……我要吃饱穿暖,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如果当掉灵魂,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饥饿和寒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没错,这样暗无天日、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小乞丐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瘫软下来,晕倒在地,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性都是贪婪与懒惰的,如果天上能掉下馅饼,不用拼搏、不用努力,就能收获一切想要的生活,那么,拿灵魂作交换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她的第七位“客户”,在灵魂被收割前的遗言。她从来都很迷茫,为什么人会为了那短暂即逝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灵魂,直到那一刻,她明白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雨还是不停的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一片中,连水塘倒影出的世界都是黑色的。 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不论怎么样,我们都生活在了真实的“欲望之都”。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这里上上下下只有四个员工,却没有老板,说是铺子,倒更像是这些怪人的家。 窗户边蜷在沙发里逗猫的就是莫念凝,灵魂当铺的唯一女伙计。五官说不上有多绝色倾城,但很精致耐看,也称得上是个没人吧。只不过,是个冰美人,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到底,做着拿取别人灵魂的事,就算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厨房那个系着围裙,满脸温暖笑意的人是杜笙,除去外出“狩猎”的时间,几乎都在打理他的宝贝盆栽,或是戴着耳机安静看书。大家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大约算得上是这里的男保姆。 白宸,他们中最后一个加入灵魂当铺的人,总是吵吵闹闹,即便是工作起来,也是率性而为,常常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至于“业绩”,也就比莫念凝好了不过一点点。 还有一个人——黎塘,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要他出现,就会给当铺的灵魂库增添巨大的收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四个人从来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而莫念凝作为“业绩”最差的员工,收割的灵魂从来都是三等品,偶尔才会出现二等品。 三等品,意味着只是些卑微的灵魂,是这座巨大的夜城中,一些可有可无的蝼蚁,欲望极简,无论是生是死,对夜城的未来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黎塘呢?”一早起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三份早餐,白宸嘴里叼着片面包,满大厅地乱晃。 杜笙不厌其烦地招呼他们坐下吃早餐:“黎塘有‘客户’,已经出去了。” 不用解释也知道,黎塘从来就是他们这里最专注于这份工作的人,跟莫念凝恰巧相反,他收割的向来都是一等灵魂,偶尔才会是二等。 “阿凝怎么样了,要来比赛吗?”真是难为他白宸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了。 比赛吗?那她输定了,这次收割的依然只是三等品。 她不喜欢陷入麻烦事中,如果不是有人自动找上门来,她的目标从来都是三等,有她这样的不求上进的员工,真是铺子之大不幸。 在杜笙的注视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莫念凝优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帽,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也开工了。” “路上小心。” 杜笙习惯了对每一个外出的人说同样的话,每天都是一个个地送走了大家,然后在一天的最后,等着他们回来,就像家人一样。 还差两小时,距离遇见小乞丐,就是整整七天了。 他用他的灵魂,换来七天的荣华富贵,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收割这件事,不再带有任何的恐惧,或许真的是因为习惯了,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在得到某样东西的同时,就必须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所谓的能量守恒定律,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余的好运和财富用来施舍。 所以,收割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今天一定很衰。” 杜笙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从哪看出来的?” 白宸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手指:“直觉。” 话音刚落,一把水果刀就倏地落在白宸手边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与此同时是一阵冷冷的女声:“管好你的嘴。” “精准度又提高了,这次是1.4公分。”杜笙对于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神补刀后一笑而过。 白宸整张脸都黑了,抽了几下嘴角:“莫念凝!你出门还带什么刀啊!” 整间当铺都随着这叫喊声颤了两下。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和平鸽飞过,留下的却不是和平,对于夜城来说,今天又将会多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富豪李邱生之子意外身亡。 “不……不要,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或者一天……一天也行……” 这样的情景,她见过无数次,早就麻木了。 人总是这样,一旦拥有,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真正无法填满的,从来都是人的欲望。 打开收集瓶的塞子,“小乞丐”的灵魂顿时从他的眼耳口中同时涌出来,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结束了。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刚刚将瓶子收起,外面就突然涌进来一群警察。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是她小瞧这个乞丐了。在她来之前,他居然就已经报了警。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平静地任凭警察将自己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再能辩解,也说不清楚。何况,乞丐也确实是因她而死。 “黎塘?”刚到警局门口,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算平时见面再少,也不可能认错。不过,他在警局做什么? “你说什么?”副驾驶上的一名探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回头问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糖了。”莫念凝跳下车,最后瞥了一眼那道影子。 生意都做到警察局里了,黎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敢接,只不过,买卖越大,风险就越大,他总有一天要引火上身。 莫念凝与黎塘擦肩而过,却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她是灵魂当铺的伙计,这件事情警方总会知道,可黎塘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进过灵魂当铺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天,从她进来起,就没被提审过,他们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似乎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这样一处监禁所,尚且还不能将她困住,她不走,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要是一咬牙,不计后果地离开这里,说得难听点,就叫畏罪潜逃,说不定整间铺子都会被牵扯进来。 再等等吧,把她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拿了那人孩子的性命,那个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还不走?” 监禁所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甚至连外面的警官们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你怎么来了?” 黎塘没有回答,踱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话想说吗?” 莫念凝有意回避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也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 “李邱生,夜城富豪榜前三甲,原是城北一个孤儿,12岁跟着地头蛇出来混迹,20岁‘白手起家’,28岁突然得了一笔横财……” “黎塘。”莫念凝打断了他,“你说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 夜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夜城,不仅是因为每到夜里,这里就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喧嚣,更因为身在其中,更像是在黑夜中孤身前行,稍不留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今天,他李邱生能站得这么高,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经商的头脑,若没有一点势力手段,在这个夜城,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那就离开这里,回灵魂当铺去。” “回去?”莫念凝突然反问,“回去固然能保全我,但也会因此把矛头引向整个灵魂当铺。”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条铁则,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不能陷灵魂当铺于不义。 李邱生确实厉害,势力在夜城也确实很大,但他还不至于能轻易扳倒灵魂当铺,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敢找灵魂当铺的麻烦? 一旦她回去,灵魂当铺接纳她,就说明了当铺与她是一条阵线的,说得更明白些,若是警方查出点什么,李邱生完全可以说是灵魂当铺指使她做的。 在夜城,可以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任意妄为,但唯有一点,谁都不能跟警方军署对着干。到时候,军署的人要查封灵魂当铺,就算他们再有能耐,也不能当面抵抗。 黎塘叹了口气,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些无奈,她跟李邱生扯上关系,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改改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做个交易吧。” 莫念凝不说话,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才抬起头来,正视着黎塘:“什么交易?” “你回去,我自会保全当铺,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再接任何买卖,一切听我的指示,直到我这单买卖结束。” 嗬,他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让她给他打下手的意思咯? “怎么才算结束?” “李邱生的灵魂。” 李邱生……? 李邱生?! 难道李邱生跟他签了协议? 那就真是怪了,李邱生在夜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权财双收,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还有什么需要灵魂当铺出面的? 不过,这要是真的,那黎塘保全灵魂当铺的承诺,就有了根据。 “你也是个怪人,找人打下手,也不挑个好点的对象,又不是第一天进铺子,不知道我消极怠工吗?” 她的“业绩”,最多也就能跟黎塘的零头比比,带着她,遇到点情况,恐怕也只有被拖后腿的余地。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的指示就好。”黎塘耸了耸肩,走过去,伸手朝她身后一环,抓出一个盛有莹白色物体的瓶子,“这就是罪魁祸首?” 那就是那个“乞丐”的灵魂,生前这么大一个人,灵魂也就只有小小一瓶。 “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一个三等灵魂而已,要不是其生前身份特殊,恐怕也是入不了黎塘的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收获,让他拿去,兴许还有些用处。 黎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淡淡然的莫念凝,拇指摩挲了瓶子:“明天我会来接你。” 接她?这倒是显得有些兴师动众了,不过是会铺子罢了,她还能走丢不成? “等等。”见黎塘要走,莫念凝喊住了他,“为什么帮我?” 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换班的警司来了。 “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何况,我不是收了你的东西吗?”黎塘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外面的铁门发出铮铮的响动,与此同时,黎塘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相似的命运吗?或许吧…… 他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人,相聚在灵魂当铺里,总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而代价却是作为阴间的使者,从此人间的冷暖,都与他们无关。 生非生,死非死,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未来,也没有需要铭记的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一道身影斜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晃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月光伴着凉风洒进来,欧式回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考虑得怎么样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有回头,背对着回廊尽头渐渐出现的那个人影,晃动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你要知道,现在能帮你的,就只剩下我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冰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朦胧间看清他是谁——黎塘。 黎塘斜靠在回旋楼梯旁,微微皱着眉头,目光透过黑暗,紧紧盯着沙发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事成之后,我会拿走你的灵魂。” 公馆内静谧了一会,摆钟的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回荡在四处,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突然低笑出声:“好,我等着。” “明天正午之前,我要在警署门口看见她。” 说完这一句,黎塘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良久,他才转向窗外的月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弟弟,这一次,就让大哥来保护你……”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骤雨突如其来。 “笙哥,阿凝都被带走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出事了吧?” 白宸刚从外面回来,见铺子里只有杜笙一个人在收拾盆栽,灰色的猫窝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外面则是风雨交加。 黎塘我行我素惯了,就算不回来过夜,也从没有人放在心上,可莫念凝……这都好几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必须要停下手头的买卖,调查调查才能安心。 接过杜笙扔过来的干毛巾,抖了抖身上的的雨水,这雨越下越大了,最近,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你就别担心了,念凝的能力不在你我之下,她不回来,一定有她的道理。” 杜笙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眼里似乎只有那几盆宝贝花草。 “话是这么说,可李邱生要是真想害阿凝,就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白宸将半湿的毛巾一把扔向沙发,惊得上面的猫立马窜了下来。 杜笙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也要看,他惹不惹得起灵魂当铺。” 灵魂当铺虽然不是什么上流贵族,手上也没有握军权,但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夜城屹立百年之久,就必有其过人之处,若不是积怨已久,全夜城没有哪个傻子敢贸然与灵魂当铺树敌。 何况,铺子里的四个人,又何止只是当铺的四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被打得铮铮作响,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四起,脚下的地面都隐隐有些打颤,才从沙发上蹿下来的猫,嘶叫了一声,立刻消失在大厅。 “王叔,我爸他回来了吗?” 偌大的李家公馆,自从几天前出了一条人命后,上上下下都变得异常古怪,尤其是这家的主人——李邱生,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回来了,回来了,在书房呢。”王叔刚从书房出来,手里端着被摔碎的茶杯,“诶,小姐,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小曼的母亲难产,在生下她之后就过世了,是父亲李邱生一手将她带大的。 李邱生虽家财万贯,在夜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除了出入一些风月场所,倒也没有要再婚的意思。因李小曼早年丧母,十几年来,他都将女儿视作是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只不过,私生子横空出世,又离奇去世,这一起一落,着实让他受不了,如今,他居然连牢里那个女人都动不了……! 怎能不叫他懊恼? “知道了,王叔,你先下去吧。”李小曼看了一眼书房,手里摩挲着一个黄色信封套,犹豫了几下才推开了门,“爸?”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李邱生坐在书桌附近的沙发上,紧蹙着眉毛,眯着的双眼透着些阴鸷,朝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出神,连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 十天前,就是那个女人,出现在公馆前,告诉他,在城郊有他的私生子。 将信将疑,才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刚刚确认身份,确定是他的种不错,那个女人就又无端潜进了公馆,夺走了那孩子的性命,守备的那群窝囊废,居然事先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他的岁数也大了,小曼迟早要嫁出去,这么大个李家,总要有人接手。那个孩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子嗣,花点心思培养培养,未必会比外面那些小子差。 可是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那个女人扼杀了。 灵魂当铺! 他李邱生到底跟谁结下了这么大的仇,用得着灵魂当铺出面,要他儿子的性命?! “爸?爸!”李小曼摇了摇李邱生,忙将他手中的烟抽走,“爸,别想太多了。” 对于那个“哥哥”,李小曼并没有多大感情,不是很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毕竟那是爸爸年轻时,跟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李邱生这才回过神来,身体轻微一颤,刚要发怒,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以后,才松了口气,又靠回了沙发:“是小曼啊……” 李小曼犹豫了一下,坐在李邱生身边,不知道该不该把信交给他。 这封信,是下午段淮宁托她带给李邱生的。 李邱生一向不太喜欢段淮宁,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在夜城崭露头角,威胁到他的地位,也或许是因为看不透段淮宁,所以才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忌惮和排斥。 就算表面上不说,作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但私底下不止一次阻止李小曼和段淮宁来往。 这封信,是段淮宁特地过来找她,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李邱生手上的,不论里面写着什么,绝对是事关重大。 眼下,李邱生正因为丧子而心痛头疼,再要出点什么事,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李邱生看李小曼脸色有点不自然,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爸,其实也没什么,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李小曼从来就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心事全都暴露在脸上,“只不过,是淮宁哥亲自送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李邱生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接过信,瞄了一眼有些无措的李小曼:“好了,我知道了,小曼,先回房间睡吧。” 李小曼还是有些放不下,总觉得要出事,说不上来的不安。 “那……爸,你也早点休息……” 李小曼刚走,李邱生就将信扔向了书桌,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了支烟,盯着灯下的黄色信封,若有所思。 李邱生不喜欢段淮宁这个人,段淮宁自然也是知道的,平时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这次特地让李小曼给他送了一封信来……意欲何为? 外面一道惊雷突然闪过,整座公馆都随之震了几下。 掐了烟,李邱生一跳而起,抓起黄色信封,伏在书桌上,就着昏暗的光线,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很久,脸色愈来愈难看,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 很久,才镇定下来,猛地将信攥在手心,咬紧了牙关,冷哼一声,将信纸拧作了一团。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二十二年前,三叉巷。 二十二年了,段淮宁,你到底是谁?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窗外雷声渐渐小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一场雨,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 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会来的,这场暴风雨,似乎就预示着夜城将不会平静。 次日,黎塘一早就坐在了警署附近的早餐铺,直到快要正午的时候,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个人,果然没有食言。 莫念凝依旧是进去时的那副打扮,眼神淡淡然,只不过在踏出警署的时候,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在寻找着什么。 “走吧。” 黎塘突然出现在莫念凝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伞。 昨夜那场暴风雨并没有结束,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乌云笼罩着夜城,令人更加感到压抑。 楼上,段淮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的路上被雨伞遮挡住的两个身影,深邃的眸子里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感情,知道敲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抿了一口咖啡:“进来。” “淮宁哥!”来人是李小曼和李邱生,门一开,李小曼就掩不住欢喜,直朝段淮宁跑过来。 不知道昨天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今天父亲居然亲自带她来见段淮宁,不过什么都好,只要能见到她的淮宁哥。 “这丫头!”李邱生随后走了进来,佯装责怪,一副慈父的模样,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小曼,你先出去一会,爸爸跟淮宁有事要谈。”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啊?” 段淮宁放下手里的咖啡,宠溺地揉了揉李小曼的头:“先出去吧,我也正好有事想跟李先生谈谈。” 李小曼看这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无奈松开了段淮宁的手臂:“好吧,那我去楼下转转,爸爸,你可不要欺负淮宁哥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小曼嬉笑着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段淮宁和李邱生二人,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 “不知道李先生想谈的是什么?” 段淮宁坐在李邱生对面,一副官方的笑容,找不到一点挑剔。 “那就要看淮宁,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段淮宁身体向前倾了一分:“不妨李先生先起个头,看看您说的东西,晚辈都知道多少。” 李邱生内心焦躁得很,自从站在了夜城的顶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却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压得死死的……! 李邱生黑着一张脸,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一言不发。 “既然李先生还没想好怎么谈,那就先说说我的事吧。”段淮宁将一张照片放到了李邱生面前,照片上的人,正是莫念凝,“这个是晚辈的朋友,刚才已经让人把她藏警署接走了。” 李邱生闻言,差点没跳起来。 “据调查,令公子是死于心脏旧疾,跟晚辈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关系,还请李先生看在晚辈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 李邱生愣了一下,法医的验证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怎么会那么巧,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莫念凝潜入公馆的时候,那孩子就猝死了,关键是,临死之前居然还报了警。 看着眼前这张脸,李邱生也立刻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哪里的话,前天我就叫人去警署放人了,怎么?今天才放?” “那看来是李先生的手下懈怠了,误会,误会。” 又是一阵沉默。 “李先生还没想好要怎么起头吗?”段淮宁突然站了起来,“如果李先生是因为时间久远,忘记了的话,不如我们去三叉巷走走,回忆回忆?” 段淮宁的语气带着刺,“三叉巷”三个字将李邱生惊得心中一跳。 “你是谁?” “李先生糊涂了,我是淮宁,段淮宁啊。” 不,他绝不只是段淮宁,一定是跟当年有关的人。 他在夜城突然崛起,故意接近小曼,接近李家,一定是另有目的! 他是唐家的鬼魂?他是回来复仇的?! “你是唐家的人?!”李邱生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隐隐透着掩藏不住的恐惧。 段淮宁笑着摇了摇头,走近了李邱生:“李先生忘了吗?唐家在二十二年前,就被灭门了,您亲自下的手,难道真的忘记了吗?” 没错,是他亲自动的手,唐家上下所有人,包括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李邱生的眼神愈发阴鸷起来,身体停止了颤抖。 监狱里被带出来的女人是灵魂当铺的人,既然她是段淮宁的朋友,那件往事,说不定就是灵魂当铺泄露出去的。 不过他知道灵魂当铺的规矩,任何交易,必以灵魂作交换,这小子真的会这么做吗? 不,是他表现的太过惊慌了,段淮宁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如果没有和灵魂当铺做交易,不可能知道当年的内情,唐家的人,都已经死了! 不管他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仅凭“二十二年前”、“三叉巷”、“唐家”,这几个字,就想将他李邱生制得死死的,简直是异想天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邱生突然冷静下来,段淮宁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表现出来,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只老狐狸,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服软的。 没关系,如果这样就能解决的话,他反倒没有那个兴致了。来日方长,他会把李邱生一点一点从夜城的顶点,拖向地狱。 “小曼还在外面等你,去找她吧。”李邱生说完这句,就有要走的意思。 今天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因为那封故弄玄虚的信,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他也没必要暴露太多,就算段淮宁真的知道当年的实情,烂在肚子里,彼此间心照不宣,成为他的人,那不是更好? 段淮宁出去的时候,经过李邱生的身边,故意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李先生不必担心,我段淮宁没那么不识好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笙哥!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小阿凝!……” 灵魂当铺内,不管杜笙怎么劝,白宸都执意要去警署要个说法。 他们确实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但那些人,也必须因此付出代价,天底下那么大的便宜,不劳而获就能过上好日子? 李邱生那个私生子的死,固然跟莫念凝脱不了干系,但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要不是这样,李邱生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在城郊,而那个乞丐也只有被饿死街头的命运。 莫念凝被留在警署那么多天,还不是李邱生的意思?谁知道李邱生会不会派人在里面为难她。 “你冷静点,念凝不会有事的!……” 杜笙百般阻挠,就差没把杜笙打晕扛回去了。 “笙哥!你快放开我,我又不是去惹事的,你也不想看到阿凝受伤吧?” 就在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莫念凝和黎塘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我回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小凝凝!!!”白宸一把挣脱,朝着莫念凝的方向就扑了过去,立刻注意到她身边的人,“黎塘?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杜笙一下松了口气,暗自抹了把汗,笑着说:“回来了就好。” “路上遇见的,就一起回来了。”黎塘收了伞,率先走了进去,留下另外仨个人,依然在门口絮絮叨叨个不停。 “阿凝,你真是担心死我了,都说你会倒霉,还不小心一点!……” “是祸躲不过,小心又有什么用?” 预见未来是白宸的能力之一,只是还不成熟,经常只是模糊的感应到而已,具体会发生什么,他尚且还窥探不到。 “快进去吧,这雨虽不大,淋湿了也冻人。” 对于白宸和杜笙来说,这件事或许就是结束了,可对于黎塘和莫念凝讲,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邱生……! 今天店里只留下莫念凝,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出去“觅食”。 留声机里飘出女人动人的歌声,莫念凝抱着猫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细雨,这样的天气,再有一杯咖啡,就更好了。 淡淡的熏香从炉里袅袅升腾出来,偶尔什么都不做,留下来看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傍晚,灵魂当铺才有了客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中年女人,眉眼里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人到中年,不施粉黛,皮肤却出奇得好,岁月仿佛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如果不是鬓间的白发,莫念凝一定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姐。 穿着一件藏蓝色织金袄裙,想来生前也是个富贵人家。 不过,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人的魂魄应该更加形象一些。 “进来坐吧。” 这个女人在灵魂当铺门口已经徘徊很久了,似乎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想来也是,要用灵魂作交换,当然值得犹豫。 留声机里传出的歌声,回荡在这间古老的当铺里。 女人坐在她对面,眼神里虽然有些急促,但姿态却十分大方。 “他们都出去了,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歇一会吧。” 虽然答应了黎塘,暂时不接买卖,但送上门来的,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况且,有执念的灵魂,游荡在人间,也是无处可去吧。 “我……”面前的女人突然紧张起来,看着莫念凝的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炙热,“我想再见我的女儿一面……!” 女儿吗……?到这里来找女儿,看来是生前就不在身边的了。 “走散了吗?” 莫念凝停了留声机,放了一杯热茶在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摇了摇垂下去的头,声音带着颤抖:“不,不是……是我把她丢下了……” “这样啊……”莫念凝坐回了沙发,抱着猫抚几下,是一个把孩子丢下的母亲吗?她会不会也是被父母丢掉的呢?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熏香的味道,让她愈发慵懒平静起来,莫念凝有些精神萎靡地发着呆,真是一点干劲都没有呢。 说起来,她是在灵魂当铺长大的吧,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记忆中将她温柔对待,抚养成人的,是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店长。 而对于来灵魂当铺之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女人突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着莫念凝深深鞠了一躬:“还是不打扰了,谢谢您的招待。”临走之前,又突然回过头来,朝她看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莫念凝起来送客,行至门边顿住脚步:“念凝,莫念凝。” 女人一怔,转而笑得如同三月的暖阳般温暖,又是恭恭敬敬地小小鞠了一躬:“真是个好名字呢。” 是吧,这是店长给她起的名字,据说当初夹在襁褓里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都被淋湿了,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或许那天也和现在一样,下着绵绵不断的细雨吧。 茶杯里的水向上升腾着热气,莫念凝将留声机重新打开,细细的歌声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啊,不是来找女儿的吗?没找到就回去,真的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居然把客人放跑了,还真是消极怠工,消极怠工啊…… 夜幕渐渐降临,天气也开始放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看来是他们回来了,莫念凝下意识地出去迎接。 在家里等着亲人回来的感觉,或许就跟现在差不多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店里来客人了吗?” 杜笙看见那杯已经渐渐冷下去的茶,扫了一眼店里,却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 莫念凝过去将茶杯收掉,点了点头:“是一个女人的魂魄,说是要找女儿的,结果没坐多久,就走了。” 言下之意是,虽然她消极怠工,但也不是她故意赶走客人的。 不过,杜笙却突然转头看着大门口,愣愣地失神,眼神也有些恍惚,就好像他认识那个女人一样。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问了我的名字,就走了。怎么,是认识的人吗?” 杜笙回头朝她一笑,这笑容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白宸一回来,就追着她的猫一个劲的折腾,但眼神却是心不在焉。 莫念凝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猫:“你又发什么呆?” 白宸看了看莫念凝,又看了看门口杵在那的杜笙:“今儿个我去了趟郊外,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趴在野林子里的一座孤坟上哭。” 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只是这样一桩子事。人死而哀,人之常情。郊外又都是些穷苦人家,尸身埋在野林子里,也不足为怪。 莫念凝扭头要走,被白宸叫住:“阿凝,你听我说完呀。我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可谁知道,趴在那哭得要死要活的人,居然是傅恺庭!” “傅恺庭?” 杜笙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听见“傅恺庭”这三个字,目光一滞,盯着莫念凝的背影,眉头紧皱:素萱,我要怎么做才好? “所以我才奇怪,傅恺庭堂堂一个都统,怎么会在郊外的野坟上哭天喊地?说起来,最近傅家也没传出谁过世了呀。”白宸看杜笙盯着莫念凝发呆,又多问了一句,“笙哥,你觉得呢?这傅恺庭会不会有问题? 白宸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或许吧。但凡是人,对过去多多少少又会有悔恨,傅恺庭虽然身居高位,刚正不阿,但也不可能一点遗憾都没有。不过,既然他没来这里,,不论是什么样的隐情,都跟我们无关。” 傅恺庭,他会来灵魂当铺吗?他的委托,又该不该接呢? 杜笙察看着他的宝贝盆栽,这么想着,险些拗断了嫁接的新枝。 “小宸,跟我去一趟郊外。” “现在?”白宸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就不能明天再出门吗?” 杜笙笑了笑,拉过白宸,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白宸立刻打起了精神,快速扫了一眼莫念凝:“阿凝,你留下来看家,我和笙哥出去几天。” 莫念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刚回来,就要走?这一整天下来,总觉得大家都有事瞒着她。 那个女人,还有白宸遇见的傅恺庭,笙哥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要担心。”杜笙拍了拍莫念凝的肩,以示安慰,“我和小宸是去找一个故人,店里就麻烦你照看了。” 真的只是故人这么简单吗? 莫念凝没有追问,既然杜笙不想说,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 若只是找人,又怎么会这么急着出门? 店里又只剩下了莫念凝一个人,本以为会这样平静地结束一天,可事与愿违。俗话说,祸不单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犬吠声和追打声。 “站住!快追!别让他跑了!……”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灵魂当铺的大门被拍得阵阵巨响。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莫念凝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就披了件外衫,起来看看情况。 谁知道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浑身是血的黎塘。 莫念凝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着后面追着的那群狗腿子已经在靠近,来不及惊慌,直接将黎塘先拖了进去。 “怎么办?好像进灵魂当铺了……” “你奶奶的,什么怎么办?!追到阴曹地府都得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给我冲进去!……” 门突然被打开,莫念凝举着一盆子的凉水,泼了外面的人一身。 “臭娘们!你干什么呢?!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为首的刀疤男指着莫念凝,破口大骂,就差没上来扇她几个巴掌。 莫念凝一把扔了盆子,冷着一张脸,扫视着众人:“我倒想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先前打算过去撞门的几个人,一下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在这夜城,除了那些高官贵人动不得,就只剩下灵魂当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你们这群窝囊废!”刀疤男连踹了几脚往后退的人,“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什么狗屁灵魂当铺,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给你烧了?!” 莫念凝一把拧住刀疤男的手腕,几乎就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敢!”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给我打?!”任凭刀疤男怎么叫喊,那群人都不敢上前,有的甚至哆嗦着腿,掉头就跑。 笑话,在阴阳两界的缝隙中活着的人,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吗?稍不留神,说不定性命都不保。 莫念凝一把拧断了刀疤男的手臂,拿出手帕擦了擦弄脏的手,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她不想杀人,更不喜欢杀人。 对她来说,杀一个人轻而易举,但她不能,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反倒成了限制她的枷锁。她和他们都只是阴间的使者,没有权利掌握任何人的生杀大权,能做的只是交易。 刀疤男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落荒而逃:“你给我等着!” 不过,要是真有人敢动灵魂当铺,就算要受惩戒,她也一定会亲自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闹剧渐渐平息下来,莫念凝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黎塘。 黎塘瘫软在沙发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胸前一片都是血迹,殷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淌开来,月光之下,就好像一条狰狞的蛇。 究竟发生了什么?黎塘怎么会被人追杀?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醒了?” 黎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窗外倒射进来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房间时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昨夜姑且吓跑了那群人,回来就看到黎塘已经昏死在沙发上,殷红色的血映红了他胸前一大片,近十处的刀伤和枪伤,狰狞地布满了全身,好几处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要不是杜笙留在店里的药,就算送去医院,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 偏偏这时候杜笙和白宸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莫念凝替他大致处理了伤口,就守在那,一夜都没合眼,生怕再出什么状况。 “乖乖躺着别乱动,笙哥和白宸都出去了,要再出些事,我也救不了你。” 莫念凝一把摁住黎塘的肩,收拾着昨夜清理伤口时留下的东西。既然醒了,就应该没有大碍了。虽然她不过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会同意黎塘拖着这副将死的身子去完成委托。 她早就说过,玩得越大,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李邱生是什么人物,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跟整个夜城的上层都扯上了关系。 “如果不想被笙哥知道,就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伤养好。” 莫念凝说完就关了房门,走了出去,守了一夜,也确实有些乏了。 昨夜那个刀疤男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轻易收手,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黎塘。希望再笙哥和白宸回来之前,灵魂当铺千万别出什么事。 黎塘听着关门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伤口令他几乎无法动弹,微微闭上眼,昨天的记忆在眼前一幕放过。 昨天,他应约在千百度等候,却没见到他的雇主…… “黎先生,傅小姐有请。” 千百度是夜城最大的娱乐场,说白了也就是个做大了的歌舞厅,那个人约他在这里见面,自己却迟迟不露面,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傅小姐? 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都统傅恺庭的千金,居然也来了这种地方。 黎塘向来都是神出鬼没,没几个人知道他是灵魂当铺的人,所以一向都是变换着虚假的身份出现,最近为了方便联络,索性做起了千百度的男公关。 这个傅小姐,从来没有见过,怎么想起要找他了? “黎先生可知我是谁?” 黎塘被带去了一间包厢,傅安妮穿着一件花色小洋裙,头发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卷发,妆容精致,面前茶几上的瓷杯里是精心泡制的红茶。 “傅都统的千金,当然知道。” 傅安妮轻笑,神色高傲,上下扫了黎塘好几遍:“我看黎先生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甘心屈居在千百度这种地方,只做个公关吧?” 黎塘多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还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与其等着客人点名,不如早点找个金主做靠山,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 这个傅安妮还真把他当成一般的男公关了。 黎塘端起傅安妮的茶,放在鼻翼前嗅了嗅:“安妮小姐,茶凉了,可就不好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你等等!”傅安妮一急,站了起来,就差没拽住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黎塘皱着眉,他可不记得跟傅家的人有过牵扯。 何况,与协议外的人过多牵扯,本来就是灵魂当铺的禁忌。 “站住!”傅安妮的声音突然冷了几个度,秀眉倒竖,“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拒绝我?” 这事要是放在千百度的任何一个公关身上,还不得叩天谢地,可偏偏让黎塘摊上了,要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他早就翻脸消失了。 回身行了一个绅士礼,黎塘的笑里面带着一点平时见不到的邪气:“多谢安妮小姐的抬爱,您就当是黎塘自甘堕落好了。黎塘招呼不周,安妮小姐还是换个人来伺候吧。”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是吗?不记得她了?她可没忘记,既然不肯接受她的好意,那就看看他这个男公关当的怎么样吧,“坐下,陪我喝酒。” 也就是最近,听说千百度来的新人像是他,所以才跑来看看是不是。他救过她,可他显然不记得了。 傅安妮的酒量并不好,又是点的最烈的白兰地,几口下肚就不省人事了,黎塘这才松了口气,经这一遭,他在千百度或许多少要变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离开包厢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得很,力气一点点在流失,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被人下了药…… 眼前一黑,就滚在了走廊。 “滚开!小姐是不是在里面?!” “陈哥,小姐说不让人进去!……” “都给老子让开!是都统让我来接小姐回去的!你他丫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哥!陈哥!……” …………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黎塘这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原先的包厢里,衣衫不整,另外更要命的是,傅安妮也同样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面色潮红,明显是酒劲未过。 门被撞开的时候,黎塘刚刚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下又被撞倒在地,房里的一切都被来人看的清清楚楚。 “你他娘的找死!” 陈哥,也就是那个刀疤男揪起黎塘的领子就是一拳,又是接连几枪,整个千百度的场子都被搞得一片混乱。 “给我追!往死里打!” 来不及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中了枪,意识却还没彻底清醒,现在的黎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就这样被一路追杀,后来才发生了刀疤男夜闹灵魂当铺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蹊跷。 到底是谁,在酒里下了药陷害他?傅安妮吗?似乎又不像。 说起来,约好见面的雇主,为什么会没有出现,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雇主刻意被人支开了? 不过这下事情麻烦了,本来一个李邱生就够乱的了,现在又扯上一个傅安妮,这件事,傅恺庭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黎塘一阵头疼,没想到连灵魂当铺都因为他被牵扯了进来,必须要在笙哥他们回来之前,把这件事解决。 “啊,对了,在你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铺子一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刚刚将瓶子收起,外面就突然涌进来一群警察。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是她小瞧这个乞丐了。在她来之前,他居然就已经报了警。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平静地任凭警察将自己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再能辩解,也说不清楚。何况,乞丐也确实是因她而死。 “黎塘?”刚到警局门口,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算平时见面再少,也不可能认错。不过,他在警局做什么? “你说什么?”副驾驶上的一名探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回头问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糖了。”莫念凝跳下车,最后瞥了一眼那道影子。 生意都做到警察局里了,黎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敢接,只不过,买卖越大,风险就越大,他总有一天要引火上身。 莫念凝与黎塘擦肩而过,却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她是灵魂当铺的伙计,这件事情警方总会知道,可黎塘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进过灵魂当铺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天,从她进来起,就没被提审过,他们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似乎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这样一处监禁所,尚且还不能将她困住,她不走,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要是一咬牙,不计后果地离开这里,说得难听点,就叫畏罪潜逃,说不定整间铺子都会被牵扯进来。 再等等吧,把她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拿了那人孩子的性命,那个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还不走?” 监禁所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甚至连外面的警官们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你怎么来了?” 黎塘没有回答,踱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话想说吗?” 莫念凝有意回避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也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 “李邱生,夜城富豪榜前三甲,原是城北一个孤儿,12岁跟着地头蛇出来混迹,20岁‘白手起家’,28岁突然得了一笔横财……” “黎塘。”莫念凝打断了他,“你说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 夜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夜城,不仅是因为每到夜里,这里就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喧嚣,更因为身在其中,更像是在黑夜中孤身前行,稍不留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今天,他李邱生能站得这么高,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经商的头脑,若没有一点势力手段,在这个夜城,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那就离开这里,回灵魂当铺去。” “回去?”莫念凝突然反问,“回去固然能保全我,但也会因此把矛头引向整个灵魂当铺。”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条铁则,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不能陷灵魂当铺于不义。 李邱生确实厉害,势力在夜城也确实很大,但他还不至于能轻易扳倒灵魂当铺,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敢找灵魂当铺的麻烦? 一旦她回去,灵魂当铺接纳她,就说明了当铺与她是一条阵线的,说得更明白些,若是警方查出点什么,李邱生完全可以说是灵魂当铺指使她做的。 在夜城,可以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任意妄为,但唯有一点,谁都不能跟警方军署对着干。到时候,军署的人要查封灵魂当铺,就算他们再有能耐,也不能当面抵抗。 黎塘叹了口气,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些无奈,她跟李邱生扯上关系,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改改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做个交易吧。” 莫念凝不说话,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才抬起头来,正视着黎塘:“什么交易?” “你回去,我自会保全当铺,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再接任何买卖,一切听我的指示,直到我这单买卖结束。” 嗬,他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让她给他打下手的意思咯? “怎么才算结束?” “李邱生的灵魂。” 李邱生……? 李邱生?! 难道李邱生跟他签了协议? 那就真是怪了,李邱生在夜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权财双收,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还有什么需要灵魂当铺出面的? 不过,这要是真的,那黎塘保全灵魂当铺的承诺,就有了根据。 “你也是个怪人,找人打下手,也不挑个好点的对象,又不是第一天进铺子,不知道我消极怠工吗?” 她的“业绩”,最多也就能跟黎塘的零头比比,带着她,遇到点情况,恐怕也只有被拖后腿的余地。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的指示就好。”黎塘耸了耸肩,走过去,伸手朝她身后一环,抓出一个盛有莹白色物体的瓶子,“这就是罪魁祸首?” 那就是那个“乞丐”的灵魂,生前这么大一个人,灵魂也就只有小小一瓶。 “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一个三等灵魂而已,要不是其生前身份特殊,恐怕也是入不了黎塘的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收获,让他拿去,兴许还有些用处。 黎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淡淡然的莫念凝,拇指摩挲了瓶子:“明天我会来接你。” 接她?这倒是显得有些兴师动众了,不过是会铺子罢了,她还能走丢不成? “等等。”见黎塘要走,莫念凝喊住了他,“为什么帮我?” 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换班的警司来了。 “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何况,我不是收了你的东西吗?”黎塘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外面的铁门发出铮铮的响动,与此同时,黎塘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相似的命运吗?或许吧…… 他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人,相聚在灵魂当铺里,总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而代价却是作为阴间的使者,从此人间的冷暖,都与他们无关。 生非生,死非死,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未来,也没有需要铭记的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一道身影斜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晃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月光伴着凉风洒进来,欧式回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考虑得怎么样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有回头,背对着回廊尽头渐渐出现的那个人影,晃动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你要知道,现在能帮你的,就只剩下我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冰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朦胧间看清他是谁——黎塘。 黎塘斜靠在回旋楼梯旁,微微皱着眉头,目光透过黑暗,紧紧盯着沙发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事成之后,我会拿走你的灵魂。” 公馆内静谧了一会,摆钟的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回荡在四处,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突然低笑出声:“好,我等着。” “明天正午之前,我要在警署门口看见她。” 说完这一句,黎塘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良久,他才转向窗外的月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弟弟,这一次,就让大哥来保护你……”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骤雨突如其来。 “笙哥,阿凝都被带走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出事了吧?” 白宸刚从外面回来,见铺子里只有杜笙一个人在收拾盆栽,灰色的猫窝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外面则是风雨交加。 黎塘我行我素惯了,就算不回来过夜,也从没有人放在心上,可莫念凝……这都好几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必须要停下手头的买卖,调查调查才能安心。 接过杜笙扔过来的干毛巾,抖了抖身上的的雨水,这雨越下越大了,最近,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你就别担心了,念凝的能力不在你我之下,她不回来,一定有她的道理。” 杜笙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眼里似乎只有那几盆宝贝花草。 “话是这么说,可李邱生要是真想害阿凝,就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白宸将半湿的毛巾一把扔向沙发,惊得上面的猫立马窜了下来。 杜笙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也要看,他惹不惹得起灵魂当铺。” 灵魂当铺虽然不是什么上流贵族,手上也没有握军权,但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夜城屹立百年之久,就必有其过人之处,若不是积怨已久,全夜城没有哪个傻子敢贸然与灵魂当铺树敌。 何况,铺子里的四个人,又何止只是当铺的四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被打得铮铮作响,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四起,脚下的地面都隐隐有些打颤,才从沙发上蹿下来的猫,嘶叫了一声,立刻消失在大厅。 “王叔,我爸他回来了吗?” 偌大的李家公馆,自从几天前出了一条人命后,上上下下都变得异常古怪,尤其是这家的主人——李邱生,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回来了,回来了,在书房呢。”王叔刚从书房出来,手里端着被摔碎的茶杯,“诶,小姐,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小曼的母亲难产,在生下她之后就过世了,是父亲李邱生一手将她带大的。 李邱生虽家财万贯,在夜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除了出入一些风月场所,倒也没有要再婚的意思。因李小曼早年丧母,十几年来,他都将女儿视作是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只不过,私生子横空出世,又离奇去世,这一起一落,着实让他受不了,如今,他居然连牢里那个女人都动不了……! 怎能不叫他懊恼? “知道了,王叔,你先下去吧。”李小曼看了一眼书房,手里摩挲着一个黄色信封套,犹豫了几下才推开了门,“爸?”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李邱生坐在书桌附近的沙发上,紧蹙着眉毛,眯着的双眼透着些阴鸷,朝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出神,连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 十天前,就是那个女人,出现在公馆前,告诉他,在城郊有他的私生子。 将信将疑,才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刚刚确认身份,确定是他的种不错,那个女人就又无端潜进了公馆,夺走了那孩子的性命,守备的那群窝囊废,居然事先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他的岁数也大了,小曼迟早要嫁出去,这么大个李家,总要有人接手。那个孩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子嗣,花点心思培养培养,未必会比外面那些小子差。 可是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那个女人扼杀了。 灵魂当铺! 他李邱生到底跟谁结下了这么大的仇,用得着灵魂当铺出面,要他儿子的性命?! “爸?爸!”李小曼摇了摇李邱生,忙将他手中的烟抽走,“爸,别想太多了。” 对于那个“哥哥”,李小曼并没有多大感情,不是很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毕竟那是爸爸年轻时,跟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李邱生这才回过神来,身体轻微一颤,刚要发怒,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以后,才松了口气,又靠回了沙发:“是小曼啊……” 李小曼犹豫了一下,坐在李邱生身边,不知道该不该把信交给他。 这封信,是下午段淮宁托她带给李邱生的。 李邱生一向不太喜欢段淮宁,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在夜城崭露头角,威胁到他的地位,也或许是因为看不透段淮宁,所以才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忌惮和排斥。 就算表面上不说,作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但私底下不止一次阻止李小曼和段淮宁来往。 这封信,是段淮宁特地过来找她,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李邱生手上的,不论里面写着什么,绝对是事关重大。 眼下,李邱生正因为丧子而心痛头疼,再要出点什么事,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李邱生看李小曼脸色有点不自然,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爸,其实也没什么,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李小曼从来就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心事全都暴露在脸上,“只不过,是淮宁哥亲自送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上帝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而有人即使奋斗几十年,也只能住在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如果,当掉你的灵魂,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你愿意吗? “小乞丐,要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把整座夜城都笼罩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风雨随之而来。 街尾小巷的尽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坐在角落,头上盖着破纸箱,瑟瑟发抖——因为饥饿与贫穷,明明是成年人的他,却如同孩子一样瘦小。 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只过一天富足的生活,也不想再忍受这种苦难。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城郊贫民区? 莫念凝一身烟灰色旗袍,绣着靛蓝色的花纹,手上举着一把透明色雨伞,居高临下地问着角落里那个浑身发臭的小乞丐,明明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得异常,就好像……死神。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代价是你的灵魂。怎么样?小乞丐,这样的交易,要不要试试看?” 他……想要的生活吗? “要……我要……我要吃饱穿暖,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如果当掉灵魂,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饥饿和寒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没错,这样暗无天日、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小乞丐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瘫软下来,晕倒在地,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性都是贪婪与懒惰的,如果天上能掉下馅饼,不用拼搏、不用努力,就能收获一切想要的生活,那么,拿灵魂作交换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她的第七位“客户”,在灵魂被收割前的遗言。她从来都很迷茫,为什么人会为了那短暂即逝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灵魂,直到那一刻,她明白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雨还是不停的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一片中,连水塘倒影出的世界都是黑色的。 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不论怎么样,我们都生活在了真实的“欲望之都”。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这里上上下下只有四个员工,却没有老板,说是铺子,倒更像是这些怪人的家。 窗户边蜷在沙发里逗猫的就是莫念凝,灵魂当铺的唯一女伙计。五官说不上有多绝色倾城,但很精致耐看,也称得上是个没人吧。只不过,是个冰美人,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到底,做着拿取别人灵魂的事,就算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厨房那个系着围裙,满脸温暖笑意的人是杜笙,除去外出“狩猎”的时间,几乎都在打理他的宝贝盆栽,或是戴着耳机安静看书。大家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大约算得上是这里的男保姆。 白宸,他们中最后一个加入灵魂当铺的人,总是吵吵闹闹,即便是工作起来,也是率性而为,常常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至于“业绩”,也就比莫念凝好了不过一点点。 还有一个人——黎塘,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要他出现,就会给当铺的灵魂库增添巨大的收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四个人从来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而莫念凝作为“业绩”最差的员工,收割的灵魂从来都是三等品,偶尔才会出现二等品。 三等品,意味着只是些卑微的灵魂,是这座巨大的夜城中,一些可有可无的蝼蚁,欲望极简,无论是生是死,对夜城的未来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黎塘呢?”一早起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三份早餐,白宸嘴里叼着片面包,满大厅地乱晃。 杜笙不厌其烦地招呼他们坐下吃早餐:“黎塘有‘客户’,已经出去了。” 不用解释也知道,黎塘从来就是他们这里最专注于这份工作的人,跟莫念凝恰巧相反,他收割的向来都是一等灵魂,偶尔才会是二等。 “阿凝怎么样了,要来比赛吗?”真是难为他白宸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了。 比赛吗?那她输定了,这次收割的依然只是三等品。 她不喜欢陷入麻烦事中,如果不是有人自动找上门来,她的目标从来都是三等,有她这样的不求上进的员工,真是铺子之大不幸。 在杜笙的注视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莫念凝优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帽,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也开工了。” “路上小心。” 杜笙习惯了对每一个外出的人说同样的话,每天都是一个个地送走了大家,然后在一天的最后,等着他们回来,就像家人一样。 还差两小时,距离遇见小乞丐,就是整整七天了。 他用他的灵魂,换来七天的荣华富贵,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收割这件事,不再带有任何的恐惧,或许真的是因为习惯了,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在得到某样东西的同时,就必须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所谓的能量守恒定律,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余的好运和财富用来施舍。 所以,收割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今天一定很衰。” 杜笙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从哪看出来的?” 白宸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手指:“直觉。” 话音刚落,一把水果刀就倏地落在白宸手边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与此同时是一阵冷冷的女声:“管好你的嘴。” “精准度又提高了,这次是1.4公分。”杜笙对于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神补刀后一笑而过。 白宸整张脸都黑了,抽了几下嘴角:“莫念凝!你出门还带什么刀啊!” 整间当铺都随着这叫喊声颤了两下。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和平鸽飞过,留下的却不是和平,对于夜城来说,今天又将会多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富豪李邱生之子意外身亡。 “不……不要,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或者一天……一天也行……” 这样的情景,她见过无数次,早就麻木了。 人总是这样,一旦拥有,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真正无法填满的,从来都是人的欲望。 打开收集瓶的塞子,“小乞丐”的灵魂顿时从他的眼耳口中同时涌出来,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结束了。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苏弋心下一动,抓着坡道附近的竹子,侧着身,一路走了下去,只是,在离铁皮屋还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时,他本能地停下了,心里止不住地忐忑起来。 这不能怪他,任谁在洞里面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都会精神紧张,异常敏感,对于这林子里的绿色铁皮屋,苏弋自然是充满对未知的畏惧的。 躲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很久后,苏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才朝着铁皮屋子慢慢摸了过去。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除了打开的门缝,投进去一丝光线,再没有任何的光,苏弋下意识地想把门打开,寻找点灯的开关,这么大的铁皮屋子,总不至于连一盏灯都没有吧? 没等苏弋摸到开关,四个角落的大灯就突然被打开,从四个方向直直地打在苏弋的身上,苏弋一个晃神,下意识地抬手捂了眼睛,就这么一下,门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驱使,自己“嘭”地一声关上了。 等苏弋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反锁死了。 这风格,看来,他没有找错地方。 苏弋的心情顿时豁朗起来,就好像这是个什么好地方似的,可他哪知道,等待他的是地狱。 “苏弋?”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铁皮屋虽大,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躲避的地方,所以,苏弋能确定,这个女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通过某种手段,监视着他。 “我已经到了。”苏弋把肩上的背包甩下,扔在地上,“你不出来见我吗?” 女人怪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见你?见你什么?你觉得我是谁?是你要找的人吗?” 苏弋突然沉默了,他只以为,通过那三个提示的考验,就能找到神秘人的位置,从没想过,这里除了神秘人,还会有其他的人在。 难道说,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苏弋啊苏弋,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搞了半天,也就是个傻小子。” “不敢出来见人的缩头乌龟,说我是傻小子,这我可不认。”苏弋嘴上也不饶人,虽然似乎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他要找的人,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不女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阿姨,你长得很吓人吗?” 也不知道苏弋是不是故意的,张口就是一声“阿姨”,这可把那女人气得不轻。 她该是有多大年纪了,才会被苏弋这么大的人喊阿姨? 女人啊,最讨厌别人拿自己的年纪说事,最想的当然是做一辈子的年轻姐姐,喊阿姨,他怎么不喊她婆婆呢?! “臭小子,你不怕吗?”女人恨恨的,想要吓唬苏弋,“在你之前,可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就算现在你死在这,也没人会发现。” 苏弋张望着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你不是人吗?”苏弋又呛了一句,发现没有回应,才又补充道,“你会杀我吗?不会,你不会杀我,如果你想杀我,还需要跟我废话这么多吗?” “你的废话确实太多了。” 苏弋盘腿席地而坐,镇定得有些古怪:“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里,又同样是躲在暗处不敢见人,那你那个神秘人的关系一定不浅。” 很少有人能在危机下,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一类人要么是可怕的恶魔,要么是杰出的精英。 光凭这一点,女人对苏弋的兴趣就又提了上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浅法?” 反正那人只是要她拖住苏弋,也没说用什么法子,在这里跟苏弋扯扯,倒也不算无聊。 “首先,你是他叫来拖住我的,为了让我输掉这场赌约。” 苏弋一语中的,没有过多的解释,就好像他是晴儿听到的这样。 “其次,你跟他的关系也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说她是按那人的意思,过来拖住苏弋的,这她认了,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苏弋说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这又是怎么的出来的结论。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女人什么都没说,苏弋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却把她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女人这时候才觉得,苏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女人这么说,苏弋反倒笑了:“我不知道。”单手支着下巴,“我都是猜的,但是你刚刚告诉我了,你们俩确实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说完,苏弋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们也不是朋友。” 任谁都不自己被人轻易看穿,重点是,对方还根本就不在面前,看不见自己。 女人心里的郁闷是越来越深。 “那照你的意思,我跟他既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也不是朋友,我凭什么要帮他?” 是啊,他们既没有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也不是生死朋友,这个女人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帮那个神秘人。 “我猜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苏弋站了起来,“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他给你你想要的,而你,就帮他做这样的事,而且他答应给你的东西,一定是你非常想要的,否则,你没必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危险?”女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苏弋的无知,“呵呵呵……为什么会觉得危险,我觉得这很有趣啊!” “杀人很有趣吗?” “杀人?”苏弋突然沉下来的表情,让女人愈发有了病态般的兴奋,“我们没有杀人,杀人的可都是你,你不记得了?你杀人,又救人,在别人眼里,你还是个英雄,你不觉得该谢谢我们吗?” “谢你们?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们杀了人,让我背黑锅,还要我谢你们?” 苏弋的郁闷不亚于那女人,这段时间下来,他平静的学生生活算是彻底被打乱了,谋杀、失踪、神秘人、事故……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拜他们所赐。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足够聪明,他们不是都可以不死吗?机会给你了,你没能把握,这还能怪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足够聪明,他们不是都可以不死吗?机会给你了,你没能把握,这还能怪谁?” 女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空旷的铁皮屋子里回荡开来,苏弋没由来地就觉得气:“你少给我洗脑!杀人这种屎盆子,别往我头上扣,真是稀奇,你们有胆做,还没胆承认?” “看来你喜欢听真话。” “当然。” 女人怪笑了一声,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那我就跟你说说真话。” 苏弋听这意思,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脊背直发凉。 “你的乖妹妹,苏堇,来这里了哦,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狡黠,苏弋一个激灵,想都没想,就朝着门口跑过去,不过是一个铁皮屋子,就算门被锁了,用蛮力也未尝找到一个豁口逃生。 这种地方,苏堇来干什么?阴谋,一定是那个神秘人的阴谋。 “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体力在渐渐流失,不管苏弋花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对这个铁皮屋子造成任何的伤害,他渐渐开始冷静下来,既然神秘人有意将他困在这,就不可能轻易让他离开。 “苏堇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把她引过来,才是白费力气。” 女人却突然沉默了,半天才又笑着反问,似乎苏弋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你确定?我看,你这个‘妹妹’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了。” 就算这个假苏弋忘了,可身为真苏弋的妹妹,苏堇怎么可能会认错自己的哥哥,一直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哥哥看待? 苏堇之所以选择隐瞒,一定也是另有目的。 至于这个假苏弋,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好像知道很多,却其实是最不明白状况的那个。 “什么意思?” 女人失笑:“苏弋,你不会到现在也没有怀疑过你自己的身份吧?为什么你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格斗动作保护你自己?还有,在进入高三之前的记忆,你还有吗?” 这么一说,苏弋更加在意起来。 刚刚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在电光火石间,做出那样流畅的动作,他可不记得他曾经报过什么格斗学习班,也没有打架斗殴的习惯,身体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记忆”。 而女人的话,却叫他不禁有些慌乱——怀疑自己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还能不是苏弋吗? “你想说什么?” “我想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不是苏弋。” 女人的话如同是一记闷雷,劈在苏弋的头上,高三之前的记忆确实都是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的,他只记得自己从国外回来,转学到了之前的高中,就读高三,但在此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居然全部记不清了。 过去,从没有人问过这样的事,而一个人的记忆也是有限的,很多时候,过去发生的记忆会沉睡,不是不记得了,而是记不起来了。 那他过去那么多年的记忆,就是记不起来了。 如果他不是苏弋?那他又会是谁?苏弋又该是谁?他跟苏弋是什么关系?经历了什么?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究竟信不信,你心里清楚,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想你很快就能看到了,因为啊,苏弋回来了。” 因为啊……苏弋回来了…… 苏弋回来了…… 回来了…… 不,不对,他就是苏弋,如果不是苏弋,他又可能是谁? 他是苏弋,他有父母,就在国外,有一个妹妹,叫苏堇,一定是他在国外闯了祸,所以才转回国内读书。 他没有忘记过去的几年的事情,一定只是因为太平淡,所以暂时想不起来了,他是苏弋,他就是苏弋……! 苏弋的脑子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什么都想不起来,却愈发觉得不安。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在膨胀、挤压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想要挣脱束缚的感觉。 他是谁? 他是苏弋!他就是苏弋! “你闭嘴!”苏弋扶着紧闭着的门才勉强站稳,“什么苏弋回来了?我就是苏弋!”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有多狰狞,扯着嗓子,脖子涨得通红,脸上还暴着青筋,就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癞皮狗一样,死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不放手。 是的,他不能放手,他知道,一旦放手,就等于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将谁都不是,这个世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就像是机器上多余出来的零件,是没有价值的,不被需要的,总有一天会被丢掉。 “真是可怜,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要抢占别人的身份。” “我没有!我就是苏弋!”苏弋打断了女人的话,不知道是疲惫的原因,还是因为长时间出于封闭的环境中,他变得容易暴躁起来,动不动就觉得胸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女人不再说话,苏弋则是靠着门,皱着眉,不知道在思量着些什么。 如果他不是苏弋,那他会是谁?为什么会取代了苏弋的身份?苏堇又为什么没有揭穿他?真正的苏弋又在哪? 不行,他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必须离开这,把一切都弄清楚,没错,他不能再等了,等待,换来的只是更大的麻烦和更多的不解。 还好那把弹簧刀还在背包里。 铁皮屋终究只是个铁皮屋子,跟锋利的刀片比起来,是抵不住太久的。 苏弋始终都没有再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好像她已经离开了一样,所以他才可以这么顺利的逃出铁皮屋。 但是出了铁皮屋,苏弋依旧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四面都是竹林子,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苏弋伏在附近的矮树边,发现有一片矮树细小的枝丫是被折断的,不像是人为故意的,倒像是有人走过,无意间折断了树枝。 而且,仔细查看的话,矮木间也有一些不明显的脚印。 苏弋确定,这里曾经有人走过,事到如此,只能顺着这条路找找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店里来客人了吗?” 杜笙看见那杯已经渐渐冷下去的茶,扫了一眼店里,却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 莫念凝过去将茶杯收掉,点了点头:“是一个女人的魂魄,说是要找女儿的,结果没坐多久,就走了。” 言下之意是,虽然她消极怠工,但也不是她故意赶走客人的。 不过,杜笙却突然转头看着大门口,愣愣地失神,眼神也有些恍惚,就好像他认识那个女人一样。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问了我的名字,就走了。怎么,是认识的人吗?” 杜笙回头朝她一笑,这笑容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白宸一回来,就追着她的猫一个劲的折腾,但眼神却是心不在焉。 莫念凝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猫:“你又发什么呆?” 白宸看了看莫念凝,又看了看门口杵在那的杜笙:“今儿个我去了趟郊外,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趴在野林子里的一座孤坟上哭。” 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只是这样一桩子事。人死而哀,人之常情。郊外又都是些穷苦人家,尸身埋在野林子里,也不足为怪。 莫念凝扭头要走,被白宸叫住:“阿凝,你听我说完呀。我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可谁知道,趴在那哭得要死要活的人,居然是傅恺庭!” “傅恺庭?” 杜笙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听见“傅恺庭”这三个字,目光一滞,盯着莫念凝的背影,眉头紧皱:素萱,我要怎么做才好? “所以我才奇怪,傅恺庭堂堂一个都统,怎么会在郊外的野坟上哭天喊地?说起来,最近傅家也没传出谁过世了呀。”白宸看杜笙盯着莫念凝发呆,又多问了一句,“笙哥,你觉得呢?这傅恺庭会不会有问题? 白宸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或许吧。但凡是人,对过去多多少少又会有悔恨,傅恺庭虽然身居高位,刚正不阿,但也不可能一点遗憾都没有。不过,既然他没来这里,,不论是什么样的隐情,都跟我们无关。” 傅恺庭,他会来灵魂当铺吗?他的委托,又该不该接呢? 杜笙察看着他的宝贝盆栽,这么想着,险些拗断了嫁接的新枝。 “小宸,跟我去一趟郊外。” “现在?”白宸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就不能明天再出门吗?” 杜笙笑了笑,拉过白宸,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白宸立刻打起了精神,快速扫了一眼莫念凝:“阿凝,你留下来看家,我和笙哥出去几天。” 莫念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刚回来,就要走?这一整天下来,总觉得大家都有事瞒着她。 那个女人,还有白宸遇见的傅恺庭,笙哥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要担心。”杜笙拍了拍莫念凝的肩,以示安慰,“我和小宸是去找一个故人,店里就麻烦你照看了。” 真的只是故人这么简单吗? 莫念凝没有追问,既然杜笙不想说,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 若只是找人,又怎么会这么急着出门? 店里又只剩下了莫念凝一个人,本以为会这样平静地结束一天,可事与愿违。俗话说,祸不单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犬吠声和追打声。 “站住!快追!别让他跑了!……”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灵魂当铺的大门被拍得阵阵巨响。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莫念凝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就披了件外衫,起来看看情况。 谁知道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浑身是血的黎塘。 莫念凝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着后面追着的那群狗腿子已经在靠近,来不及惊慌,直接将黎塘先拖了进去。 “怎么办?好像进灵魂当铺了……” “你奶奶的,什么怎么办?!追到阴曹地府都得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给我冲进去!……” 门突然被打开,莫念凝举着一盆子的凉水,泼了外面的人一身。 “臭娘们!你干什么呢?!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为首的刀疤男指着莫念凝,破口大骂,就差没上来扇她几个巴掌。 莫念凝一把扔了盆子,冷着一张脸,扫视着众人:“我倒想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先前打算过去撞门的几个人,一下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在这夜城,除了那些高官贵人动不得,就只剩下灵魂当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你们这群窝囊废!”刀疤男连踹了几脚往后退的人,“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什么狗屁灵魂当铺,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给你烧了?!” 莫念凝一把拧住刀疤男的手腕,几乎就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敢!”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给我打?!”任凭刀疤男怎么叫喊,那群人都不敢上前,有的甚至哆嗦着腿,掉头就跑。 笑话,在阴阳两界的缝隙中活着的人,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吗?稍不留神,说不定性命都不保。 莫念凝一把拧断了刀疤男的手臂,拿出手帕擦了擦弄脏的手,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她不想杀人,更不喜欢杀人。 对她来说,杀一个人轻而易举,但她不能,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反倒成了限制她的枷锁。她和他们都只是阴间的使者,没有权利掌握任何人的生杀大权,能做的只是交易。 刀疤男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落荒而逃:“你给我等着!” 不过,要是真有人敢动灵魂当铺,就算要受惩戒,她也一定会亲自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闹剧渐渐平息下来,莫念凝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黎塘。 黎塘瘫软在沙发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胸前一片都是血迹,殷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淌开来,月光之下,就好像一条狰狞的蛇。 究竟发生了什么?黎塘怎么会被人追杀?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你醒了?” 黎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窗外倒射进来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房间时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昨夜姑且吓跑了那群人,回来就看到黎塘已经昏死在沙发上,殷红色的血映红了他胸前一大片,近十处的刀伤和枪伤,狰狞地布满了全身,好几处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要不是杜笙留在店里的药,就算送去医院,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 偏偏这时候杜笙和白宸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莫念凝替他大致处理了伤口,就守在那,一夜都没合眼,生怕再出什么状况。 “乖乖躺着别乱动,笙哥和白宸都出去了,要再出些事,我也救不了你。” 莫念凝一把摁住黎塘的肩,收拾着昨夜清理伤口时留下的东西。既然醒了,就应该没有大碍了。虽然她不过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会同意黎塘拖着这副将死的身子去完成委托。 她早就说过,玩得越大,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 李邱生是什么人物,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跟整个夜城的上层都扯上了关系。 “如果不想被笙哥知道,就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伤养好。” 莫念凝说完就关了房门,走了出去,守了一夜,也确实有些乏了。 昨夜那个刀疤男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轻易收手,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黎塘。希望再笙哥和白宸回来之前,灵魂当铺千万别出什么事。 黎塘听着关门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伤口令他几乎无法动弹,微微闭上眼,昨天的记忆在眼前一幕放过。 昨天,他应约在千百度等候,却没见到他的雇主…… “黎先生,傅小姐有请。” 千百度是夜城最大的娱乐场,说白了也就是个做大了的歌舞厅,那个人约他在这里见面,自己却迟迟不露面,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傅小姐? 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都统傅恺庭的千金,居然也来了这种地方。 黎塘向来都是神出鬼没,没几个人知道他是灵魂当铺的人,所以一向都是变换着虚假的身份出现,最近为了方便联络,索性做起了千百度的男公关。 这个傅小姐,从来没有见过,怎么想起要找他了? “黎先生可知我是谁?” 黎塘被带去了一间包厢,傅安妮穿着一件花色小洋裙,头发做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烫卷发,妆容精致,面前茶几上的瓷杯里是精心泡制的红茶。 “傅都统的千金,当然知道。” 傅安妮轻笑,神色高傲,上下扫了黎塘好几遍:“我看黎先生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甘心屈居在千百度这种地方,只做个公关吧?” 黎塘多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还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与其等着客人点名,不如早点找个金主做靠山,说不定还能混出点名堂。 这个傅安妮还真把他当成一般的男公关了。 黎塘端起傅安妮的茶,放在鼻翼前嗅了嗅:“安妮小姐,茶凉了,可就不好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你等等!”傅安妮一急,站了起来,就差没拽住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黎塘皱着眉,他可不记得跟傅家的人有过牵扯。 何况,与协议外的人过多牵扯,本来就是灵魂当铺的禁忌。 “站住!”傅安妮的声音突然冷了几个度,秀眉倒竖,“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拒绝我?” 这事要是放在千百度的任何一个公关身上,还不得叩天谢地,可偏偏让黎塘摊上了,要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他早就翻脸消失了。 回身行了一个绅士礼,黎塘的笑里面带着一点平时见不到的邪气:“多谢安妮小姐的抬爱,您就当是黎塘自甘堕落好了。黎塘招呼不周,安妮小姐还是换个人来伺候吧。”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是吗?不记得她了?她可没忘记,既然不肯接受她的好意,那就看看他这个男公关当的怎么样吧,“坐下,陪我喝酒。” 也就是最近,听说千百度来的新人像是他,所以才跑来看看是不是。他救过她,可他显然不记得了。 傅安妮的酒量并不好,又是点的最烈的白兰地,几口下肚就不省人事了,黎塘这才松了口气,经这一遭,他在千百度或许多少要变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离开包厢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得很,力气一点点在流失,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被人下了药…… 眼前一黑,就滚在了走廊。 “滚开!小姐是不是在里面?!” “陈哥,小姐说不让人进去!……” “都给老子让开!是都统让我来接小姐回去的!你他丫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哥!陈哥!……” …………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黎塘这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原先的包厢里,衣衫不整,另外更要命的是,傅安妮也同样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面色潮红,明显是酒劲未过。 门被撞开的时候,黎塘刚刚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下又被撞倒在地,房里的一切都被来人看的清清楚楚。 “你他娘的找死!” 陈哥,也就是那个刀疤男揪起黎塘的领子就是一拳,又是接连几枪,整个千百度的场子都被搞得一片混乱。 “给我追!往死里打!” 来不及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中了枪,意识却还没彻底清醒,现在的黎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就这样被一路追杀,后来才发生了刀疤男夜闹灵魂当铺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蹊跷。 到底是谁,在酒里下了药陷害他?傅安妮吗?似乎又不像。 说起来,约好见面的雇主,为什么会没有出现,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雇主刻意被人支开了? 不过这下事情麻烦了,本来一个李邱生就够乱的了,现在又扯上一个傅安妮,这件事,傅恺庭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黎塘一阵头疼,没想到连灵魂当铺都因为他被牵扯了进来,必须要在笙哥他们回来之前,把这件事解决。 “啊,对了,在你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铺子一步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上帝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而有人即使奋斗几十年,也只能住在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如果,当掉你的灵魂,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你愿意吗? “小乞丐,要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把整座夜城都笼罩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风雨随之而来。 街尾小巷的尽头,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坐在角落,头上盖着破纸箱,瑟瑟发抖——因为饥饿与贫穷,明明是成年人的他,却如同孩子一样瘦小。 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只过一天富足的生活,也不想再忍受这种苦难。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城郊贫民区? 莫念凝一身烟灰色旗袍,绣着靛蓝色的花纹,手上举着一把透明色雨伞,居高临下地问着角落里那个浑身发臭的小乞丐,明明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得异常,就好像……死神。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代价是你的灵魂。怎么样?小乞丐,这样的交易,要不要试试看?” 他……想要的生活吗? “要……我要……我要吃饱穿暖,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如果当掉灵魂,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饥饿和寒冷,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没错,这样暗无天日、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小乞丐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瘫软下来,晕倒在地,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性都是贪婪与懒惰的,如果天上能掉下馅饼,不用拼搏、不用努力,就能收获一切想要的生活,那么,拿灵魂作交换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她的第七位“客户”,在灵魂被收割前的遗言。她从来都很迷茫,为什么人会为了那短暂即逝的东西放弃自己的灵魂,直到那一刻,她明白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雨还是不停的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一片中,连水塘倒影出的世界都是黑色的。 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不论怎么样,我们都生活在了真实的“欲望之都”。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这里上上下下只有四个员工,却没有老板,说是铺子,倒更像是这些怪人的家。 窗户边蜷在沙发里逗猫的就是莫念凝,灵魂当铺的唯一女伙计。五官说不上有多绝色倾城,但很精致耐看,也称得上是个没人吧。只不过,是个冰美人,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到底,做着拿取别人灵魂的事,就算再热的心,也该冷了。 厨房那个系着围裙,满脸温暖笑意的人是杜笙,除去外出“狩猎”的时间,几乎都在打理他的宝贝盆栽,或是戴着耳机安静看书。大家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大约算得上是这里的男保姆。 白宸,他们中最后一个加入灵魂当铺的人,总是吵吵闹闹,即便是工作起来,也是率性而为,常常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至于“业绩”,也就比莫念凝好了不过一点点。 还有一个人——黎塘,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但只要他出现,就会给当铺的灵魂库增添巨大的收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四个人从来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而莫念凝作为“业绩”最差的员工,收割的灵魂从来都是三等品,偶尔才会出现二等品。 三等品,意味着只是些卑微的灵魂,是这座巨大的夜城中,一些可有可无的蝼蚁,欲望极简,无论是生是死,对夜城的未来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 “黎塘呢?”一早起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三份早餐,白宸嘴里叼着片面包,满大厅地乱晃。 杜笙不厌其烦地招呼他们坐下吃早餐:“黎塘有‘客户’,已经出去了。” 不用解释也知道,黎塘从来就是他们这里最专注于这份工作的人,跟莫念凝恰巧相反,他收割的向来都是一等灵魂,偶尔才会是二等。 “阿凝怎么样了,要来比赛吗?”真是难为他白宸一大早就这么精力充沛了。 比赛吗?那她输定了,这次收割的依然只是三等品。 她不喜欢陷入麻烦事中,如果不是有人自动找上门来,她的目标从来都是三等,有她这样的不求上进的员工,真是铺子之大不幸。 在杜笙的注视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莫念凝优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帽,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也开工了。” “路上小心。” 杜笙习惯了对每一个外出的人说同样的话,每天都是一个个地送走了大家,然后在一天的最后,等着他们回来,就像家人一样。 还差两小时,距离遇见小乞丐,就是整整七天了。 他用他的灵魂,换来七天的荣华富贵,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收割这件事,不再带有任何的恐惧,或许真的是因为习惯了,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在得到某样东西的同时,就必须要做好失去的准备。 所谓的能量守恒定律,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余的好运和财富用来施舍。 所以,收割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今天一定很衰。” 杜笙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从哪看出来的?” 白宸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手指:“直觉。” 话音刚落,一把水果刀就倏地落在白宸手边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与此同时是一阵冷冷的女声:“管好你的嘴。” “精准度又提高了,这次是1.4公分。”杜笙对于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神补刀后一笑而过。 白宸整张脸都黑了,抽了几下嘴角:“莫念凝!你出门还带什么刀啊!” 整间当铺都随着这叫喊声颤了两下。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和平鸽飞过,留下的却不是和平,对于夜城来说,今天又将会多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富豪李邱生之子意外身亡。 “不……不要,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或者一天……一天也行……” 这样的情景,她见过无数次,早就麻木了。 人总是这样,一旦拥有,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真正无法填满的,从来都是人的欲望。 打开收集瓶的塞子,“小乞丐”的灵魂顿时从他的眼耳口中同时涌出来,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结束了。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刚刚将瓶子收起,外面就突然涌进来一群警察。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是她小瞧这个乞丐了。在她来之前,他居然就已经报了警。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平静地任凭警察将自己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再能辩解,也说不清楚。何况,乞丐也确实是因她而死。 “黎塘?”刚到警局门口,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算平时见面再少,也不可能认错。不过,他在警局做什么? “你说什么?”副驾驶上的一名探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回头问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吃糖了。”莫念凝跳下车,最后瞥了一眼那道影子。 生意都做到警察局里了,黎塘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敢接,只不过,买卖越大,风险就越大,他总有一天要引火上身。 莫念凝与黎塘擦肩而过,却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她是灵魂当铺的伙计,这件事情警方总会知道,可黎塘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进过灵魂当铺的人,也未必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天,从她进来起,就没被提审过,他们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似乎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这样一处监禁所,尚且还不能将她困住,她不走,不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 要是一咬牙,不计后果地离开这里,说得难听点,就叫畏罪潜逃,说不定整间铺子都会被牵扯进来。 再等等吧,把她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拿了那人孩子的性命,那个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还不走?” 监禁所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甚至连外面的警官们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你怎么来了?” 黎塘没有回答,踱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话想说吗?” 莫念凝有意回避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也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 “李邱生,夜城富豪榜前三甲,原是城北一个孤儿,12岁跟着地头蛇出来混迹,20岁‘白手起家’,28岁突然得了一笔横财……” “黎塘。”莫念凝打断了他,“你说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想被卷进麻烦里。” 夜城,之所以被称之为夜城,不仅是因为每到夜里,这里就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喧嚣,更因为身在其中,更像是在黑夜中孤身前行,稍不留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今天,他李邱生能站得这么高,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经商的头脑,若没有一点势力手段,在这个夜城,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那就离开这里,回灵魂当铺去。” “回去?”莫念凝突然反问,“回去固然能保全我,但也会因此把矛头引向整个灵魂当铺。”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条铁则,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不能陷灵魂当铺于不义。 李邱生确实厉害,势力在夜城也确实很大,但他还不至于能轻易扳倒灵魂当铺,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敢找灵魂当铺的麻烦? 一旦她回去,灵魂当铺接纳她,就说明了当铺与她是一条阵线的,说得更明白些,若是警方查出点什么,李邱生完全可以说是灵魂当铺指使她做的。 在夜城,可以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任意妄为,但唯有一点,谁都不能跟警方军署对着干。到时候,军署的人要查封灵魂当铺,就算他们再有能耐,也不能当面抵抗。 黎塘叹了口气,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些无奈,她跟李邱生扯上关系,是他意料之外的,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改改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做个交易吧。” 莫念凝不说话,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才抬起头来,正视着黎塘:“什么交易?” “你回去,我自会保全当铺,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再接任何买卖,一切听我的指示,直到我这单买卖结束。” 嗬,他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让她给他打下手的意思咯? “怎么才算结束?” “李邱生的灵魂。” 李邱生……? 李邱生?! 难道李邱生跟他签了协议? 那就真是怪了,李邱生在夜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权财双收,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还有什么需要灵魂当铺出面的? 不过,这要是真的,那黎塘保全灵魂当铺的承诺,就有了根据。 “你也是个怪人,找人打下手,也不挑个好点的对象,又不是第一天进铺子,不知道我消极怠工吗?” 她的“业绩”,最多也就能跟黎塘的零头比比,带着她,遇到点情况,恐怕也只有被拖后腿的余地。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的指示就好。”黎塘耸了耸肩,走过去,伸手朝她身后一环,抓出一个盛有莹白色物体的瓶子,“这就是罪魁祸首?” 那就是那个“乞丐”的灵魂,生前这么大一个人,灵魂也就只有小小一瓶。 “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一个三等灵魂而已,要不是其生前身份特殊,恐怕也是入不了黎塘的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收获,让他拿去,兴许还有些用处。 黎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淡淡然的莫念凝,拇指摩挲了瓶子:“明天我会来接你。” 接她?这倒是显得有些兴师动众了,不过是会铺子罢了,她还能走丢不成? “等等。”见黎塘要走,莫念凝喊住了他,“为什么帮我?” 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换班的警司来了。 “没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何况,我不是收了你的东西吗?”黎塘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外面的铁门发出铮铮的响动,与此同时,黎塘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相似的命运吗?或许吧…… 他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人,相聚在灵魂当铺里,总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而代价却是作为阴间的使者,从此人间的冷暖,都与他们无关。 生非生,死非死,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未来,也没有需要铭记的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一道身影斜倚在沙发上,慵懒地晃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月光伴着凉风洒进来,欧式回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考虑得怎么样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没有回头,背对着回廊尽头渐渐出现的那个人影,晃动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你要知道,现在能帮你的,就只剩下我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冰冷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朦胧间看清他是谁——黎塘。 黎塘斜靠在回旋楼梯旁,微微皱着眉头,目光透过黑暗,紧紧盯着沙发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事成之后,我会拿走你的灵魂。” 公馆内静谧了一会,摆钟的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回荡在四处,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突然低笑出声:“好,我等着。” “明天正午之前,我要在警署门口看见她。” 说完这一句,黎塘就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沙发上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良久,他才转向窗外的月色,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弟弟,这一次,就让大哥来保护你……”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骤雨突如其来。 “笙哥,阿凝都被带走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出事了吧?” 白宸刚从外面回来,见铺子里只有杜笙一个人在收拾盆栽,灰色的猫窝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外面则是风雨交加。 黎塘我行我素惯了,就算不回来过夜,也从没有人放在心上,可莫念凝……这都好几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必须要停下手头的买卖,调查调查才能安心。 接过杜笙扔过来的干毛巾,抖了抖身上的的雨水,这雨越下越大了,最近,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你就别担心了,念凝的能力不在你我之下,她不回来,一定有她的道理。” 杜笙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眼里似乎只有那几盆宝贝花草。 “话是这么说,可李邱生要是真想害阿凝,就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白宸将半湿的毛巾一把扔向沙发,惊得上面的猫立马窜了下来。 杜笙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也要看,他惹不惹得起灵魂当铺。” 灵魂当铺虽然不是什么上流贵族,手上也没有握军权,但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夜城屹立百年之久,就必有其过人之处,若不是积怨已久,全夜城没有哪个傻子敢贸然与灵魂当铺树敌。 何况,铺子里的四个人,又何止只是当铺的四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被打得铮铮作响,闪电划破天际,惊雷四起,脚下的地面都隐隐有些打颤,才从沙发上蹿下来的猫,嘶叫了一声,立刻消失在大厅。 “王叔,我爸他回来了吗?” 偌大的李家公馆,自从几天前出了一条人命后,上上下下都变得异常古怪,尤其是这家的主人——李邱生,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回来了,回来了,在书房呢。”王叔刚从书房出来,手里端着被摔碎的茶杯,“诶,小姐,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别进去了。” 李小曼的母亲难产,在生下她之后就过世了,是父亲李邱生一手将她带大的。 李邱生虽家财万贯,在夜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除了出入一些风月场所,倒也没有要再婚的意思。因李小曼早年丧母,十几年来,他都将女儿视作是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只不过,私生子横空出世,又离奇去世,这一起一落,着实让他受不了,如今,他居然连牢里那个女人都动不了……! 怎能不叫他懊恼? “知道了,王叔,你先下去吧。”李小曼看了一眼书房,手里摩挲着一个黄色信封套,犹豫了几下才推开了门,“爸?”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李邱生坐在书桌附近的沙发上,紧蹙着眉毛,眯着的双眼透着些阴鸷,朝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出神,连手里的烟烫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 十天前,就是那个女人,出现在公馆前,告诉他,在城郊有他的私生子。 将信将疑,才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刚刚确认身份,确定是他的种不错,那个女人就又无端潜进了公馆,夺走了那孩子的性命,守备的那群窝囊废,居然事先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他的岁数也大了,小曼迟早要嫁出去,这么大个李家,总要有人接手。那个孩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子嗣,花点心思培养培养,未必会比外面那些小子差。 可是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那个女人扼杀了。 灵魂当铺! 他李邱生到底跟谁结下了这么大的仇,用得着灵魂当铺出面,要他儿子的性命?! “爸?爸!”李小曼摇了摇李邱生,忙将他手中的烟抽走,“爸,别想太多了。” 对于那个“哥哥”,李小曼并没有多大感情,不是很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毕竟那是爸爸年轻时,跟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李邱生这才回过神来,身体轻微一颤,刚要发怒,等看清了来人的脸以后,才松了口气,又靠回了沙发:“是小曼啊……” 李小曼犹豫了一下,坐在李邱生身边,不知道该不该把信交给他。 这封信,是下午段淮宁托她带给李邱生的。 李邱生一向不太喜欢段淮宁,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在夜城崭露头角,威胁到他的地位,也或许是因为看不透段淮宁,所以才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忌惮和排斥。 就算表面上不说,作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但私底下不止一次阻止李小曼和段淮宁来往。 这封信,是段淮宁特地过来找她,要她一定要亲手交到李邱生手上的,不论里面写着什么,绝对是事关重大。 眼下,李邱生正因为丧子而心痛头疼,再要出点什么事,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李邱生看李小曼脸色有点不自然,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爸,其实也没什么,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李小曼从来就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心事全都暴露在脸上,“只不过,是淮宁哥亲自送来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李邱生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接过信,瞄了一眼有些无措的李小曼:“好了,我知道了,小曼,先回房间睡吧。” 李小曼还是有些放不下,总觉得要出事,说不上来的不安。 “那……爸,你也早点休息……” 李小曼刚走,李邱生就将信扔向了书桌,坐在沙发上,重新点了支烟,盯着灯下的黄色信封,若有所思。 李邱生不喜欢段淮宁这个人,段淮宁自然也是知道的,平时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这次特地让李小曼给他送了一封信来……意欲何为? 外面一道惊雷突然闪过,整座公馆都随之震了几下。 掐了烟,李邱生一跳而起,抓起黄色信封,伏在书桌上,就着昏暗的光线,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很久,脸色愈来愈难看,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 很久,才镇定下来,猛地将信攥在手心,咬紧了牙关,冷哼一声,将信纸拧作了一团。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二十二年前,三叉巷。 二十二年了,段淮宁,你到底是谁?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窗外雷声渐渐小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一场雨,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 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会来的,这场暴风雨,似乎就预示着夜城将不会平静。 次日,黎塘一早就坐在了警署附近的早餐铺,直到快要正午的时候,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个人,果然没有食言。 莫念凝依旧是进去时的那副打扮,眼神淡淡然,只不过在踏出警署的时候,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在寻找着什么。 “走吧。” 黎塘突然出现在莫念凝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伞。 昨夜那场暴风雨并没有结束,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乌云笼罩着夜城,令人更加感到压抑。 楼上,段淮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的路上被雨伞遮挡住的两个身影,深邃的眸子里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感情,知道敲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抿了一口咖啡:“进来。” “淮宁哥!”来人是李小曼和李邱生,门一开,李小曼就掩不住欢喜,直朝段淮宁跑过来。 不知道昨天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今天父亲居然亲自带她来见段淮宁,不过什么都好,只要能见到她的淮宁哥。 “这丫头!”李邱生随后走了进来,佯装责怪,一副慈父的模样,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小曼,你先出去一会,爸爸跟淮宁有事要谈。”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啊?” 段淮宁放下手里的咖啡,宠溺地揉了揉李小曼的头:“先出去吧,我也正好有事想跟李先生谈谈。” 李小曼看这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无奈松开了段淮宁的手臂:“好吧,那我去楼下转转,爸爸,你可不要欺负淮宁哥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小曼嬉笑着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段淮宁和李邱生二人,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 “不知道李先生想谈的是什么?” 段淮宁坐在李邱生对面,一副官方的笑容,找不到一点挑剔。 “那就要看淮宁,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段淮宁身体向前倾了一分:“不妨李先生先起个头,看看您说的东西,晚辈都知道多少。” 李邱生内心焦躁得很,自从站在了夜城的顶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却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压得死死的……! 李邱生黑着一张脸,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一言不发。 “既然李先生还没想好怎么谈,那就先说说我的事吧。”段淮宁将一张照片放到了李邱生面前,照片上的人,正是莫念凝,“这个是晚辈的朋友,刚才已经让人把她藏警署接走了。” 李邱生闻言,差点没跳起来。 “据调查,令公子是死于心脏旧疾,跟晚辈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关系,还请李先生看在晚辈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 李邱生愣了一下,法医的验证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怎么会那么巧,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莫念凝潜入公馆的时候,那孩子就猝死了,关键是,临死之前居然还报了警。 看着眼前这张脸,李邱生也立刻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哪里的话,前天我就叫人去警署放人了,怎么?今天才放?” “那看来是李先生的手下懈怠了,误会,误会。” 又是一阵沉默。 “李先生还没想好要怎么起头吗?”段淮宁突然站了起来,“如果李先生是因为时间久远,忘记了的话,不如我们去三叉巷走走,回忆回忆?” 段淮宁的语气带着刺,“三叉巷”三个字将李邱生惊得心中一跳。 “你是谁?” “李先生糊涂了,我是淮宁,段淮宁啊。” 不,他绝不只是段淮宁,一定是跟当年有关的人。 他在夜城突然崛起,故意接近小曼,接近李家,一定是另有目的! 他是唐家的鬼魂?他是回来复仇的?! “你是唐家的人?!”李邱生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隐隐透着掩藏不住的恐惧。 段淮宁笑着摇了摇头,走近了李邱生:“李先生忘了吗?唐家在二十二年前,就被灭门了,您亲自下的手,难道真的忘记了吗?” 没错,是他亲自动的手,唐家上下所有人,包括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李邱生的眼神愈发阴鸷起来,身体停止了颤抖。 监狱里被带出来的女人是灵魂当铺的人,既然她是段淮宁的朋友,那件往事,说不定就是灵魂当铺泄露出去的。 不过他知道灵魂当铺的规矩,任何交易,必以灵魂作交换,这小子真的会这么做吗? 不,是他表现的太过惊慌了,段淮宁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如果没有和灵魂当铺做交易,不可能知道当年的内情,唐家的人,都已经死了! 不管他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仅凭“二十二年前”、“三叉巷”、“唐家”,这几个字,就想将他李邱生制得死死的,简直是异想天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李邱生突然冷静下来,段淮宁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表现出来,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只老狐狸,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服软的。 没关系,如果这样就能解决的话,他反倒没有那个兴致了。来日方长,他会把李邱生一点一点从夜城的顶点,拖向地狱。 “小曼还在外面等你,去找她吧。”李邱生说完这句,就有要走的意思。 今天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因为那封故弄玄虚的信,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他也没必要暴露太多,就算段淮宁真的知道当年的实情,烂在肚子里,彼此间心照不宣,成为他的人,那不是更好? 段淮宁出去的时候,经过李邱生的身边,故意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李先生不必担心,我段淮宁没那么不识好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笙哥!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小阿凝!……” 灵魂当铺内,不管杜笙怎么劝,白宸都执意要去警署要个说法。 他们确实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但那些人,也必须因此付出代价,天底下那么大的便宜,不劳而获就能过上好日子? 李邱生那个私生子的死,固然跟莫念凝脱不了干系,但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要不是这样,李邱生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在城郊,而那个乞丐也只有被饿死街头的命运。 莫念凝被留在警署那么多天,还不是李邱生的意思?谁知道李邱生会不会派人在里面为难她。 “你冷静点,念凝不会有事的!……” 杜笙百般阻挠,就差没把杜笙打晕扛回去了。 “笙哥!你快放开我,我又不是去惹事的,你也不想看到阿凝受伤吧?” 就在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莫念凝和黎塘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我回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小凝凝!!!”白宸一把挣脱,朝着莫念凝的方向就扑了过去,立刻注意到她身边的人,“黎塘?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杜笙一下松了口气,暗自抹了把汗,笑着说:“回来了就好。” “路上遇见的,就一起回来了。”黎塘收了伞,率先走了进去,留下另外仨个人,依然在门口絮絮叨叨个不停。 “阿凝,你真是担心死我了,都说你会倒霉,还不小心一点!……” “是祸躲不过,小心又有什么用?” 预见未来是白宸的能力之一,只是还不成熟,经常只是模糊的感应到而已,具体会发生什么,他尚且还窥探不到。 “快进去吧,这雨虽不大,淋湿了也冻人。” 对于白宸和杜笙来说,这件事或许就是结束了,可对于黎塘和莫念凝讲,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邱生……! 今天店里只留下莫念凝,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出去“觅食”。 留声机里飘出女人动人的歌声,莫念凝抱着猫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细雨,这样的天气,再有一杯咖啡,就更好了。 淡淡的熏香从炉里袅袅升腾出来,偶尔什么都不做,留下来看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傍晚,灵魂当铺才有了客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中年女人,眉眼里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人到中年,不施粉黛,皮肤却出奇得好,岁月仿佛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如果不是鬓间的白发,莫念凝一定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姐。 穿着一件藏蓝色织金袄裙,想来生前也是个富贵人家。 不过,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人的魂魄应该更加形象一些。 “进来坐吧。” 这个女人在灵魂当铺门口已经徘徊很久了,似乎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想来也是,要用灵魂作交换,当然值得犹豫。 留声机里传出的歌声,回荡在这间古老的当铺里。 女人坐在她对面,眼神里虽然有些急促,但姿态却十分大方。 “他们都出去了,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歇一会吧。” 虽然答应了黎塘,暂时不接买卖,但送上门来的,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况且,有执念的灵魂,游荡在人间,也是无处可去吧。 “我……”面前的女人突然紧张起来,看着莫念凝的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炙热,“我想再见我的女儿一面……!” 女儿吗……?到这里来找女儿,看来是生前就不在身边的了。 “走散了吗?” 莫念凝停了留声机,放了一杯热茶在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摇了摇垂下去的头,声音带着颤抖:“不,不是……是我把她丢下了……” “这样啊……”莫念凝坐回了沙发,抱着猫抚几下,是一个把孩子丢下的母亲吗?她会不会也是被父母丢掉的呢?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熏香的味道,让她愈发慵懒平静起来,莫念凝有些精神萎靡地发着呆,真是一点干劲都没有呢。 说起来,她是在灵魂当铺长大的吧,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记忆中将她温柔对待,抚养成人的,是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店长。 而对于来灵魂当铺之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女人突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着莫念凝深深鞠了一躬:“还是不打扰了,谢谢您的招待。”临走之前,又突然回过头来,朝她看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莫念凝起来送客,行至门边顿住脚步:“念凝,莫念凝。” 女人一怔,转而笑得如同三月的暖阳般温暖,又是恭恭敬敬地小小鞠了一躬:“真是个好名字呢。” 是吧,这是店长给她起的名字,据说当初夹在襁褓里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都被淋湿了,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或许那天也和现在一样,下着绵绵不断的细雨吧。 茶杯里的水向上升腾着热气,莫念凝将留声机重新打开,细细的歌声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啊,不是来找女儿的吗?没找到就回去,真的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居然把客人放跑了,还真是消极怠工,消极怠工啊…… 夜幕渐渐降临,天气也开始放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看来是他们回来了,莫念凝下意识地出去迎接。 在家里等着亲人回来的感觉,或许就跟现在差不多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店里来客人了吗?” 杜笙看见那杯已经渐渐冷下去的茶,扫了一眼店里,却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 莫念凝过去将茶杯收掉,点了点头:“是一个女人的魂魄,说是要找女儿的,结果没坐多久,就走了。” 言下之意是,虽然她消极怠工,但也不是她故意赶走客人的。 不过,杜笙却突然转头看着大门口,愣愣地失神,眼神也有些恍惚,就好像他认识那个女人一样。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问了我的名字,就走了。怎么,是认识的人吗?” 杜笙回头朝她一笑,这笑容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白宸一回来,就追着她的猫一个劲的折腾,但眼神却是心不在焉。 莫念凝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猫:“你又发什么呆?” 白宸看了看莫念凝,又看了看门口杵在那的杜笙:“今儿个我去了趟郊外,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趴在野林子里的一座孤坟上哭。” 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只是这样一桩子事。人死而哀,人之常情。郊外又都是些穷苦人家,尸身埋在野林子里,也不足为怪。 莫念凝扭头要走,被白宸叫住:“阿凝,你听我说完呀。我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可谁知道,趴在那哭得要死要活的人,居然是傅恺庭!” “傅恺庭?” 杜笙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听见“傅恺庭”这三个字,目光一滞,盯着莫念凝的背影,眉头紧皱:素萱,我要怎么做才好? “所以我才奇怪,傅恺庭堂堂一个都统,怎么会在郊外的野坟上哭天喊地?说起来,最近傅家也没传出谁过世了呀。”白宸看杜笙盯着莫念凝发呆,又多问了一句,“笙哥,你觉得呢?这傅恺庭会不会有问题? 白宸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或许吧。但凡是人,对过去多多少少又会有悔恨,傅恺庭虽然身居高位,刚正不阿,但也不可能一点遗憾都没有。不过,既然他没来这里,,不论是什么样的隐情,都跟我们无关。” 傅恺庭,他会来灵魂当铺吗?他的委托,又该不该接呢? 杜笙察看着他的宝贝盆栽,这么想着,险些拗断了嫁接的新枝。 “小宸,跟我去一趟郊外。” “现在?”白宸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就不能明天再出门吗?” 杜笙笑了笑,拉过白宸,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白宸立刻打起了精神,快速扫了一眼莫念凝:“阿凝,你留下来看家,我和笙哥出去几天。” 莫念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刚回来,就要走?这一整天下来,总觉得大家都有事瞒着她。 那个女人,还有白宸遇见的傅恺庭,笙哥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要担心。”杜笙拍了拍莫念凝的肩,以示安慰,“我和小宸是去找一个故人,店里就麻烦你照看了。” 真的只是故人这么简单吗? 莫念凝没有追问,既然杜笙不想说,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 若只是找人,又怎么会这么急着出门? 店里又只剩下了莫念凝一个人,本以为会这样平静地结束一天,可事与愿违。俗话说,祸不单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犬吠声和追打声。 “站住!快追!别让他跑了!……”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灵魂当铺的大门被拍得阵阵巨响。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莫念凝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就披了件外衫,起来看看情况。 谁知道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浑身是血的黎塘。 莫念凝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看着后面追着的那群狗腿子已经在靠近,来不及惊慌,直接将黎塘先拖了进去。 “怎么办?好像进灵魂当铺了……” “你奶奶的,什么怎么办?!追到阴曹地府都得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给我冲进去!……” 门突然被打开,莫念凝举着一盆子的凉水,泼了外面的人一身。 “臭娘们!你干什么呢?!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为首的刀疤男指着莫念凝,破口大骂,就差没上来扇她几个巴掌。 莫念凝一把扔了盆子,冷着一张脸,扫视着众人:“我倒想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先前打算过去撞门的几个人,一下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在这夜城,除了那些高官贵人动不得,就只剩下灵魂当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你们这群窝囊废!”刀疤男连踹了几脚往后退的人,“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什么狗屁灵魂当铺,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给你烧了?!” 莫念凝一把拧住刀疤男的手腕,几乎就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敢!”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给我打?!”任凭刀疤男怎么叫喊,那群人都不敢上前,有的甚至哆嗦着腿,掉头就跑。 笑话,在阴阳两界的缝隙中活着的人,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吗?稍不留神,说不定性命都不保。 莫念凝一把拧断了刀疤男的手臂,拿出手帕擦了擦弄脏的手,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她不想杀人,更不喜欢杀人。 对她来说,杀一个人轻而易举,但她不能,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反倒成了限制她的枷锁。她和他们都只是阴间的使者,没有权利掌握任何人的生杀大权,能做的只是交易。 刀疤男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落荒而逃:“你给我等着!” 不过,要是真有人敢动灵魂当铺,就算要受惩戒,她也一定会亲自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闹剧渐渐平息下来,莫念凝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黎塘。 黎塘瘫软在沙发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胸前一片都是血迹,殷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淌开来,月光之下,就好像一条狰狞的蛇。 究竟发生了什么?黎塘怎么会被人追杀?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段淮宁偷瞄了几眼莫念凝的神情,如果真是琴浅生干的,那么莫念凝既然有意要保住琴浅生,那他倒也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这么应下来,毕竟他也不希望琴浅生出什么事。 他在黑暗里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个东西了,老天要罚他,所以给了他一身的病痛。可他的弟弟不一样,琴浅生还可以有未来。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阴暗,就让他一个人拥抱着下地狱吧。 “好。”段淮宁不再追问,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就可以了,“不过,就三天。三天之后,我要知道那批货的下落。” 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了,分秒必争,何况眼下李傅两家的婚事在即,再拖下去,怕是拦不了了。 现在暂时有李小曼抗拒着,不愿成婚,可要是段淮宁再没办法让李邱生看到他的价值,那或许李小曼就真会被逼着送进傅家了,那这么一来,他计划中的一环就要落空了。 没等莫念凝回答,段淮宁就站了起来,又盯了她一会后,再没有说什么,离开了海棠路。 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段淮宁没想到黎塘也在想着对李邱生下手,这么一来,他不得不更加注意着些黎塘了,一旦李邱生要对黎塘不利,他必须马上站出来,抗下一切伤害。 二十年前,他已经有过一次遗憾了,这一次,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弟弟受到一点伤害。 白天的夜城虽没有夜晚的灯红酒绿,却也依旧是热闹的,街上到处都是拉人的黄包车,算命的老先生,卖报的小孩子…… 不知怎么的,段淮宁一个人在街上晃着,不想回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咦?琴浅生? 还在踌躇着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了一抹身影,心下一动,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跟了上去,偷偷摸摸的,也不打招呼,只是暗暗跟在黎塘的身后。 他只知道黎塘现在是梨花苑的琴浅生,却不知道黎塘还有别的身份,只是觉得古怪,梨花苑才出了秋倌一事,所以最近那赵班主正是严格整顿的意思,这会儿琴浅生怎么会在街上一个人到处乱晃? 一路,段淮宁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生怕被黎塘发现,想看看黎塘究竟要去哪,会不会是在处理劫走的李邱生的那批货。 要真是那样,靠人不如靠自己,莫念凝那边,也可以叫她收手了。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走进一条巷子的时候,黎塘一个转弯,段淮宁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听见声音的时候,黎塘正站在他的身后,眼底尽是不耐烦和提防。 跟踪被当面拆穿,这等尴尬,简直让段淮宁想要撞墙:“琴老板,巧啊。” “巧吗?不是你一直在跟着我吗?从千百度边上的酒吧,一直跟到这里。”黎塘似乎并不想给段淮宁好脸色看,对于段淮宁这个人,他是提防的,也是不太喜欢的,“不知有何贵干?” 段淮宁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心里不禁埋怨道,他这个弟弟,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给人留点情面,这都是跟谁学的?秋倌吗? “顺路而已,难道说,这条道琴老板能走,段某就不能了?” 黎塘不再说话,只是讳莫如深地垂了一下眸子,扭头就要走,却被段淮宁叫住:“琴老板,既然这么巧,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刚想拒绝,可黎塘却在张嘴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回过身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段淮宁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黎塘真会答应,反倒是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候,他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弟弟单独相处,不知道他今天的着装如何,会不会太失态?刚刚说话的时候,又会不会太过,让黎塘不高兴? 各种各样的担忧,就像是个小媳妇似的,担心让心上人看见自己不好的地方。 天晓得,他都二十年没见到弟弟了,原以为他这个弟弟跟着唐家的几十口,一起化作了冤魂,却没想到,他的远宁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这样的惊喜,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当然希望能给弟弟留下一个好印象,却不曾想,这日子下来,他却一直都是充当着一个恶人的角色。 他依旧跟在黎塘的身后,走得不快不慢,始终跟黎塘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想要靠过去,亲近地喊一声“弟弟”或者“远宁”,却又因为害怕和担心而不敢靠近。 两人最后进了一家咖啡厅,也算是个安静的地方,黎塘坐在段淮宁的对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等着段淮宁说话。 “琴老板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想了半天,段淮宁却只说了这样的话,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平日里能说会道的,现在这会是怎么了? “哦?是吗?那还真是浅生的荣幸了。”黎塘微微勾着嘴角,像是冷笑,权当段淮宁的话只是一句普通的开场白,不以为意。 可段淮宁却就这么顺着这个话题讲了下去:“他跟你一样,这儿,有颗痣。”段淮宁指了指自己眼角的方向,“是我的弟弟。” “段少爷?” 黎塘愣了一下,段淮宁的弟弟,不就是段年吗?他见过段年,可也没看见段年跟他一样,眼角有泪痣啊。 “不,是我小弟。”段淮宁惊觉失言,忙急着挽回,又瞥了一眼黎塘,才长叹了一声,“可惜,不在了。” 黎塘不知道段淮宁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没由来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发现段淮宁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他读不懂情绪时,更是让他觉得古怪。 “故人已去,段老板节哀。”黎塘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接话,只有这么客套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段老板说,想要跟浅生谈谈,想谈的就只有这些吗?” 段淮宁好像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留下黎塘,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能说,因为那些话是想对唐远宁说的,而不是琴浅生,而他留下黎塘,大概只是为了看看这个不见了二十年的弟弟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不语,就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 就在他以为黎塘要走的时候,黎塘却突然主动跟他说起话来。 “既然段老板没什么想说的,不妨听浅生说两句。” 段淮宁笑着示意,让黎塘说下去。 “不知道段老板还记不记得跟我之间的约定?” 黎塘冷不丁这么一说,倒是把段淮宁给愣住了,思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知道段淮宁说的是阿凝的事。 当初,黎塘将莫念凝从段家接走时,跟段淮宁两人达成了协议:今后,段淮宁跟莫念凝之间的契约,由黎塘来履行,也就是让段淮宁不要再让莫念凝去做任何事。 而对此,段淮宁也同意了,毕竟想到可以有正当的理由见黎塘,他就觉得值得。 至于是不是真的让黎塘去做一些危险的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黎塘突然提起这件事,恐怕是在责怪段淮宁失约了。 不过,他才去过海棠路,就算莫念凝没有明说,他也看出来了,黎塘根本就不在海棠路住了,这两个人恐怕也是劳燕分飞了,可这会儿黎塘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倒真是让段淮宁糊涂了。 “段某以为,你跟阿凝已经……”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就不劳段老板操心了。”话没说完,就被黎塘打断,语气霸道得很,完全就没有要给段淮宁留情面的意思,“段老板只要记得跟我之间的约定就够了。浅生我可是时刻都记着呢。” 段淮宁沉吟着,目光钻研似的盯着黎塘,就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看穿眼前这个人的念头:“这么说,是段某误会了,竟以为琴老板已经和阿凝断绝往来了,误会,误会。” 明明就是在海棠路没有见到一点黎塘生活过的痕迹,黎塘根本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海棠路了。 本来段淮宁还在想,黎塘和莫念凝分开,或许是件好事,毕竟莫念凝的身份摆在那,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如果黎塘跟莫念凝再继续纠缠不清,段淮宁担心黎塘会深受其害、不可自拔。 可现在,黎塘又是这种态度,仍旧是要护着莫念凝的腔调,这就让段淮宁费解了,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黎塘和莫念凝根本就没有分开过? 黎塘看着段淮宁眼底变换着的情绪,时而无奈,时而疑惑,时而又担忧,总之都是些让黎塘不明白的情绪。 “段老板,浅生早已声明过,阿凝是我的妻子,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有所改变。您明白吗?段老板。” 不知怎么的,听见段淮宁这么关心他和莫念凝之间的关系,他竟然有些担心起来,莫不是这段淮宁也打起了那姓莫的主意? 嗬……还真是个风流的女人。 黎塘心中冷笑,却有一股莫宁的醋意涌上来,叫他不禁有些愤恨起来。 他开始觉得,凭什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要承受爱不得的痛苦?凭什么姓莫的利用了他这么多年,却依旧可以自己选择归宿?而他却连心里可以用作信仰或者依赖的对象都没有了。 那么,既然要痛,就一起痛吧,她说她不要自己死,要自己好好活着。 活着?活着要是没有一点盼头,不就跟死了一样吗? 他现在活着,痛苦着,那么就让莫念凝一起吧,知道他死去的那一天,他都不会放手,他既不会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成为她的依靠。 他要让她也体会一下,那种一个人漂在无人的湖中心的无助感。 如果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那我宁可你跟我一起绝望,这种自私的心情,黎塘从来都不明白,他一直都任着莫念凝的脾气,他太怕莫念凝过得不快活了,可现在,他终于是了解到了。 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一定会希望那个人的幸福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出现。 “明白,段某当然明白琴老板的意思。”段淮宁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说,某个女人是自己的,是出于什么样的宣告主权的心情。 看来,还真是他错了,琴浅生怕是根本就没有放下过莫念凝。 段淮宁这会儿才收敛起自己满眼疼惜的目光,那目光是对唐远宁的,而非琴浅生。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依段某见,琴老板也是个爽快的人,那有些话,段某就直说了。”现在的段淮宁才是那个大家所认识的段淮宁,眼里只剩下算计和疏远,“琴老板最近入了一大批货吧?” 黎塘顿时一愣,没明白段淮宁的意思,可想起昨晚上在码头遇见的莫念凝,顿时觉得,是莫念凝把这事告诉段淮宁了,所以段淮宁才觉得,李邱生的货船是他劫的。 “段老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浅生不比你们这些生意人,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哪有那经商的脑子?进什么货?” 黎塘装着糊涂,心里对莫念凝的误会却愈发深了起来。 签了契约,莫念凝还真成了段淮宁的忠犬啊,昨晚还惺惺作态,说着挽留的话,过后却又立刻翻脸,什么都说出来了,连自己的猜测都统统告诉了段淮宁……! 究竟是他太蠢,还是莫念凝的演技太好? “琴老板既然说要帮段某,又何必隐瞒?”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抬眼瞄了一眼黎塘,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李邱生的货船,是琴老板劫的吧?琴老板还真是好胆量!” 话语间,透着一股子责怪,好像是在埋怨黎塘这么冲动,引火烧身。 “既然段老板已经有了答案了,又何必要问?就算我说不是,你信吗?”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段淮宁都这么说了,显然是认定了货船是黎塘劫的,又何必要问?还有什么意思吗? 段淮宁沉默着将手中的咖啡杯拿起又放下,眼里黯然下去,越来越呈现出一种黎塘无法理解的神色,就像是在悲愤交加的无奈,可想想,段淮宁有什么好悲伤,又有什么好生气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所有的事情都被命运的大手揉在一起,好像分割不清,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关联的时候,这时候深陷其中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而当一切都是呈现出乱麻的状态时,要么快刀斩乱麻,这是最省时间和精力的,却也是最粗暴的,得到的结果可能往往不尽人意。 而另一种办法,就只有静下心来,花足了工夫,好好的,找到这一团乱麻的初始在哪,一点点捋清楚,抽丝剥茧,这样的方法虽然累了些,得到的,却是最真实的,不过,可能也是最丑陋的。 杜笙有一种预感,他身边的所有人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或许都是有着不易察觉的关联的,只不过被岁月所掩埋了,所以也就看不见了,但它从始至终都在。 会不会……连那个疯女人柳凝也一样,深陷在同一个漩涡中呢? 杜笙想到这突然摇着头笑了笑,直引得白宸一阵糊涂:“笙哥,你笑什么呢?” 傻不拉几的。 后半句,白宸没说出来,这要是说不来,免不了被敲脑壳子。 “没什么。”杜笙摆正了脸色,“你尽管去查就好了,很多被掩埋了的事情,或许就要真相大白了。” 白宸愣了半天,也没弄懂杜笙的意思,也罢,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搞懂杜笙的心思,不过,要他去查唐家的情形,他心底里并不是很乐意。 凭什么,他们这一家子妻离子散的,无人问津,就算死了也要背个骂名?而唐谦,虽然同样是不幸的,但是树大招风,唐谦要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谁会下这种狠手,灭他全家? 可偏偏,这会儿杜笙居然要查唐家的旧案,还真是不公啊。 蝼蚁死了,得不到一点目光和同情,而大虫死了,就算无人伸冤,也至少能落下个不少的话题,被人记得,总比死得无声无息要好一些。 白宸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杜笙递回来的本子,又瞧了一眼桌上枯死的花枝。 这屋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没人住了,居然还这么干净,就想这里的主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笙哥还真是有那个耐心啊。 “那笙哥,我出去了啊……” “嗯。”杜笙头都没抬一下,手里下意识地拈着那花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白宸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可能早就已经很老很老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说到底,笙哥还是恨黎塘的吧。 也是,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怨恨的,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哪一天,黎塘对阿凝做了当年对素萱做的同样的事,白宸一定会直接就上去撕了黎塘。 就是伤阿凝一根手指,白宸都想狠狠揍一顿黎塘。 这世上有很多人,明明拥有了被人梦寐以求却依旧得不到的东西,可却就是偏偏不珍惜,怎么能不招人恨呢? 摇着头,不情不愿地又回了地下的那间档案库里。 这档案库很大,整个成螺旋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人的过去,至于这些档案从何而来,他就不知道了,只是以前听笙哥提起过,这里是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老人的,不过从不见人罢了。 不出现、不见人,神神秘秘的,却又知道一切,白宸只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高人,或许,这才是真正创下这间灵魂当铺的人吧。 虽说是地下,但是一点都不阴冷,常年都是同样的温度,暖黄色的灯光从四面照过来,正中间是一个木质的升降梯,方便寻找档案用的。 白宸过去刚爬上梯子,下面就被人敲了一下,因为实在爬得有些高了,整个人都颤颤巍巍了一下,把白宸吓得差点没回过头去骂人。 “谁……黎塘?” 看见来人的时候,白宸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黎塘不是宁死不认罪,这会儿应该在警署里蹲着的吗?怎么跑这来了? “哟呵,开窍了,知道怕了,越狱了?” 白宸一边调侃着,一边准备往下爬,可刚动了一下,升降梯就又被人打了一拳,颤颤巍巍个不停,吓得他忙抱住了梯子:“黎塘,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近乎怒吼的声音在整个档案库里回荡开来,一阵阵的回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着实尴尬。 “想下来吗?” 黎塘斜靠在梯子边,双手环在身前,抬头看着白宸,对于白宸的怒火,似乎是毫不在意,就跟在开玩笑似的。 白宸觉得,黎塘一定是脑子抽抽了,才会有这种举动,换做以前,他怎么招惹黎塘,黎塘都是一副死人脸,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居然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捉弄他,难不成是在牢里蹲傻了? “你说呢?你上来试试?” 黎塘直起身子来:“帮我找个东西,我就让你下来。” 白宸简直快要翻白眼了,这他娘的怎么一个个都把他当免费的伙计差使了? 反口就骂道:“你缺胳膊断腿啊?要找什么,自己找去!” “我要刘济的全部资料,还有汪廷。” 哪知黎塘压根就不搭理白宸的话,自顾自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白宸本就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好家伙,这会儿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惹他。 “要找你自己找去。” 天晓得黎塘要这两个人的资料干什么,刘济?汪廷?他挺都没听说过,这么多的档案,一个个找过去,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帮黎塘。 “我不能。”黎塘的眸子暗了一下,他已经决意离开灵魂当铺了,就没有那个资格来这里碰这些东西,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 在白宸困惑的空挡里,黎塘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在帮阿凝。” 阿凝都搬出来了,白宸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对,阿凝现在肯定为了黎塘的事忙翻天了,黎塘现在需要的,势必也是阿凝需要的。 “也行,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黎塘微微垂着头,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白宸说的是什么,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嗯。”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黎塘的齿缝间吐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也点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清了白宸说的是什么。 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 上头的白宸依旧是嘀嘀咕咕地碎碎念,天知道这个档案库究竟有多大,刘济、汪廷,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不行,太多了,这怎么找?”白宸将一边的架子整个翻了一遍,就已经快累趴下了,何况那边还有数十个,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你急不急?” 黎塘点了点头,要是不急,他怎么可能会冒险逃出来,又冒险回了灵魂当铺? “你去四号架上面看看。” 白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阿凝的面子上,他才不帮黎塘这小子这个忙,这爬上爬下的,真把他当猴子了呢?累不累人? 笙哥交代给他的事,他可都还没办呢,就在给黎塘找这找那的,真是活受罪。 嘀嘀咕咕间,白宸已经爬上了四号架,这里大都是些白宸没听说过的人物,本子也都薄得很,想来这一生过得也实在是平淡,连能够记录下来的精彩都寥寥无几。 这也算是一种可悲吧。 可是,他依旧没找到刘济和汪廷的影子。 “没有。”白宸朝下面喊了一嗓子,刚要下来,又被黎塘摇了一下升降梯,“诶诶诶!你干什么呢!别摇了!” “再找找。”黎塘执着的认定,那两个人的本子一定就在这里。 白宸拗不过他,又担心黎塘真的一怒之下把他从上面给摇下来,这么高,至少也得摔断条腿了。 “行行行,算我欠了你的了……”白宸忍住怒气,又重新找了一遍,刚又要喊没有的时候,视线瞥见这四号架的柜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白宸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心翼翼地翻了上去。 柜顶上对了一层的灰,拈起那一沓东西,吹了一口气,顿时面前就是“烟雾缭绕”,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的灰,可算是呛死他了。 揉了揉被灰尘迷了的眼,又掸了掸这一沓东西。 哟呵,要不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居然还真就是汪廷和刘济的本子,而且还有一个刘自州。 也不管这些都是谁,反正他都不认识,不过,可算是完事了。 “嘿!黎塘,接着!”说着,就把本子全给扔了下去,“快,把梯子移过来点,上面空气不好。” 终于能下去了,忙活了这么久,估摸着也快天亮了,他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再过来办笙哥交代的事吧。 黎塘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抬眼朝着上边的白宸嘴角一勾,这一笑直叫白宸脊背发凉,没忍住就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 白宸打着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快,快把梯子移过来一点,我腿麻了,快让我下来吧,好兄弟。” 黎塘将本子揣好,确实过去移了梯子,但是确实往相反的方向。 “喂喂喂!黎塘,你丫不厚道!搞什么呢?!”白宸急了,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就差没破口大骂了,“我可是帮了你忙的,你这恩将仇报呢?!” 黎塘将升降梯彻底落下后,对着蹲在架子顶上的白宸:“抱歉,白宸,委屈你一下,在这里守着,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放你下来的。” “喂!黎塘!别啊!黎塘!黎塘你个白眼狼!我就不该信你的话,帮你,你他娘快放我下来!” 白宸的哀嚎声一直回荡在档案库里,直到喊哑了,喊累了,才停下,不过心里却是依旧怨气大得很,计划着下次要是让他逮到黎塘,一定要把黎塘挂树上,挂个几天几夜。 据说,白宸就这么在上面蹲了两天,是笙哥进来把他给救下来的,刚下来的时候,差点把笙哥当成黎塘,扑上去就想揍,不过一拳头刚挥出去,就昏了——大抵是饿晕的。 这个梗被狗蛋儿笑了足足有一个多月,而白宸还不能说是黎塘回来过,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苦死他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那天黎塘来过后没几天,大抵也就是一周的时间吧,开庭了。 虽然有五爷出面,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是同样的,在李邱生的施压之下,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了,这个庭,非开不可。 原告席上坐着的是李邱生,黎塘被带上去的时候,李邱生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黎塘,敢动他东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查伶人琴浅生,在九月十日晚,非法截取李邱生货船,扣押船只、船员、货物等一众。现有照片、码头工人的证词为证,铁证如山。” “传证人莫念凝、穆楼。” 证人席上,只有她和穆楼两人,至于那些曾经出来指证的码头工人,一个都没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都来不了了。 “九月十日晚,我师弟一直都待在梨花苑里,那天正巧是来了贵人,指明了要秋倌和浅生一起上台,别说是去码头劫船,就是出一趟集市也不可能。” 穆楼这话,八成是瞎编的,而他嘴里的那个“贵人”,大抵也是说的戚五爷,戚五爷既然也有心想救救黎塘,这会儿把他搬出来,应该也是默许了的。 何况,秋倌也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他们怎么说都行? “李老板的货船,哪是谁都能劫的?要不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动用关系,谁能轻而易举地劫走?琴浅生单凭一人,实在没那个可能。” ………… 李邱生听着证人席上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哼了一声,盯着莫念凝的目光有些阴鸷。 他倒确实是听说,这个琴浅生跟这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闹过一阵子,两人好像还是夫妻的关系,这会儿看,还真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口说无凭,还是拿出证据来比较有说服力。” 李邱生也是听得烦了,直接就站起来呛了一声。 全场顿时没了声音。 莫念凝站起来:“李老板,斗胆问一句,您要的交代究竟是找到劫您货船的真凶,还是随便找一个替死鬼都成?” 此话一出口,法官和检察官都有些懵了,视线在莫念凝和李邱生之间来回切换着。 “李某要的,当然是真相!” “好!”莫念凝一声叫好,悦耳的女声在整个法庭上传荡开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跟大家所知道的,不一样的真相。” 穆楼不知道莫念凝酒精想干什么,以为是段淮宁指使的,可看段淮宁的目光,却又不像,在场的,人人都带着疑惑和嘲讽,唯独黎塘,直直地站在那,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 不知道他是心如死灰了呢,还是相信莫念凝。 “劫船的,另有所人,但绝不是梨花苑的琴浅生。” 李邱生只当是看笑话一般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黎塘是犯人。 “而是前任海关监督,刘自州。” 此话一出口,一片哗然,就连李邱生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廷是什么人?那可是他苦心栽培起来的一颗棋子,何况,他也没把汪廷往绝路上逼,汪廷根本就犯不着去劫他的货船。 而且,汪廷应该知道,动他李邱生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他不可能再这么作死,没事找事。 “证据呢?莫小姐?” 对于李邱生的质疑,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汪廷是他养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证据当然有,不过首先,我得说说这个刘自州,哦不,应该说是汪廷,汪先生才对。” “汪廷”这两个字一出口,莫念凝能很明显地看到李邱生的身形怔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会有人去查一个已经下台的海关监督,这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 提起汪廷,李邱生自然而然会想起几年前桂姑的事件,要知道,连对唐家做了那种事,都不曾觉得心虚,却唯独对桂姑那一次,莫名地感到心慌。 “撇开他是汪廷还是刘自州不说,总之他是前任的海关监督,如果是他要劫一艘货船,凭他在码头海关方面的关系,应该是轻而易举。” 李邱生似乎是忘了要说话了,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担心汪廷的事情败露,会连累到他,或许,他真的是小瞧了灵魂当铺的人了,即便是个女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莫念凝说得虽然有理,但却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这里是法庭,不是辩论赛赛场,光有道理是没用的。 莫念凝瞥了一眼李邱生,眼神中涵盖了一丝的警告意味,李邱生从不畏惧任何人,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担忧。 “所以,我找到了共犯。” 这话一出口,整个法庭就像被炸开了锅一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渐渐压过了法官的声音。 “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连带着之前货船上的那些船员、工人,也无一幸免。” 换言之,也就是曾经指证黎塘的人,全部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下就没了人证,理应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但在此刻,却无疑又将黎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庭上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细细碎碎的,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扎人的心,即便不像刀子那般能见血,却依旧会有一种莫名的痛。 “莫小姐这意思,是死无对证了?” 回过神来,李邱生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李老板就不先问问凶手是谁吗?” 好好的一次开庭,却演变成了莫念凝跟李邱生之间的对弈,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就好像大家都掌握了彼此的铁证一样。 “凶手有两个人,就是前任海关监督父子俩,刘自州和刘济。”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糊涂了,连法官都觉得奇怪了,不是好好的说着劫货船的案子吗?怎么就扯出一桩命案来了,而且居然还是父子作案,还真是稀奇。 “刚刚我提到过一句,这个刘自州是假的,那么真的刘自州在哪?而这个假的刘自州又究竟是谁呢?” 李邱生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被提到公堂上来讲,有关汪廷是怎么替代了刘自州的角色的,他比谁都清楚,手段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么,莫念凝会知道那些往事吗?就算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 李邱生心里如是安慰道,可又有些止不住地担心,他不是怕事情败露了,他要被怎么样,这年头,要成大事者,谁的手上还能不沾血的? 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有失他的颜面。 “莫小姐这么哗众取宠,究竟是铁证在手,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转移大家的视线?”再这么下去,这一场审判,就要升华为撕逼大战了。 莫念凝从穆楼手中接过几张相片:“不知道最近大家有没有听说,褔郢路最近出了一个吃人心的怪物,每到晚上,都会有遇难者,只要是被盯上的,无一幸免。” 她手里的相片,就是一些死尸的相片,相片里的人都是死于胸口被人剖开,心脏被挖,只是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联系。 “这些死者,全部都是当初上过李老板的货船,然后被一同掳走又奇迹生还的码头工人。”一个个,都是指证过黎塘的人,却都死于非命,没留下一个全尸。 “这不就是证明了,是你们杀人灭口,想搞个死无对证吗?”李邱生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 全场又沸腾起来,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其中更多的情绪是恐慌。 “凶手也是这么想的。”莫念凝将照片交给了身边的人,呈给了法官,“由于先入为主的思想,杀人灭口的罪名一定会被冠在琴浅生的头上,但如果这才是凶手的目的呢?” 穆楼越听越迷糊,只觉得莫念凝越说越远,想要制止,却又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而非琴浅生,那么真凶一方面杀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以防今后发生变数,一方面,又能将这个罪名推给已经被陷害的琴浅生,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这下连穆楼都分不清莫念凝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转念想想,刚刚她说下来的这些情形,除了没有真凭实据外,单从合理性上考虑,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证据。 “至于证据。”她顿了一下,“巧得很,那天我去褔郢路的时候,正好跟杀人凶手打了个照面,他被我的袖镖给打中了。法官大人,我请求传证人刘济。” 得了应允后。 “传证人刘济。” 刘济是被两个人带上来的,这两个人是莫念凝特意找的打手,要不然刘济也不可能乖乖上法庭来。 “法官大人不妨叫人看看,刘公子的右肩靠近琵琶骨的位置,有没有一处与我这袖镖相匹配的伤口。” 莫念凝从袖中取出那枚金色的袖镖,就在开庭的前几天,她就一直在找这枚袖镖,当初因为是在黑暗中命中的刘济,所以连袖镖都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刘济跑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刘济心虚一般地大呼小叫,死命地挣扎着。 他的右肩处确实有伤,而且伤口很深,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可现在这情形看来,似乎不妙啊。 “你们放开我,我警告你们,谁都别动我啊!” 估计这会儿刘济还把自己当成是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公子哥儿呢,哪怕是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而经过专人检验过后,刘济右肩上的确有一道伤口,而且大小至今与莫念凝的袖镖几乎吻合。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货船被劫的案件了,而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件。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刘济顿时就慌了,他从没有杀过人,至少他从不记得自己杀过人。 他只是喜欢享乐而已,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没胆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环杀人了。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是她冤枉我!这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臭****!……” 从他嘴里冒出越来越多难听的话,现场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都是些看热闹的群众,人云亦云,他们在乎的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的结果。 “法官大人,照片是能作假的,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相片?可莫姑娘这袖镖,我听说是一个前辈送的,世上独有这一枚,既然刘公子的伤口跟这袖镖吻合了,那就只能说明,褔郢路的命案,是刘济所为。” 穆楼出来趁热打铁,也不管这是真是假,只知道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准真能把扣在黎塘头上的屎盆子给拿下来。 “刘公子矢口否认,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杀了人。” 刘济一听,顿时一愣,接着就又破口大骂:“呸!你胡说八道!我没杀人!” “两年前,褔郢路曾出过一桩类似的杀人案件,凶手同样是掏走了受害者的心脏,那位受害者是一位聋女,叫桂姑。” 桂姑…… 不光是刘济安静了下来,就连李邱生也止不住地后背一僵,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本以为小小一个桂姑,就是弄死了,也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些年都过来了,李邱生早就以为当年的案子已经石沉大海,却没想到,又被翻出来了。 “由于桂姑出生的时间比较特殊,所以被人称作是‘鬼胎’,她一个聋女,本该在褔郢路安安静静过完一辈子,但就是有丧心病狂的人,说要拿她的心脏来治疯病。” 用人的器官来治病,这本就是愚昧之举,可却总有那么多人会相信。 全场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了,话题越扯越远,竟然还扯到了两年前的命案,但是又没有人愿意打断,似乎相比一桩普通的货船丢失案,命案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公子又犯疯病了?”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济的身上,他犯疯病,那是去褔郢路被女鬼给吓得,可是……可是他那天为什么会跑去褔郢路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两年前,有人吃人心脏,以治疯病,两年后,有人掏人心窝,连环作案,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刘济,哪怕依旧是没有一点实证。 “我只是受了惊吓,精神恍惚了一阵。什么疯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疯病,那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了?竟然认贼作父,将曾经的管家汪廷,当成了父亲刘自州?” “你放屁!姓汪的早就犯病死了!” “死的究竟是汪廷,还是令尊刘自州?”被告席上,黎塘突然开口打断。 那天他让白宸给他找了汪廷和刘济的资料,连带着连刘自州的也拿了回来,汪廷早就有杀主的念头,李邱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至于刘济,莫念凝有一点说错了,其实刘济从来就没有疯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邱生也不准备说话了,他只当是一个旁观者,看看这一台戏究竟要怎么唱下去。 “刘济没有疯病。” “浅生!”黎塘才刚开口,就被穆楼低声喝止,暗暗朝他摇了摇头。 而黎塘却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扭过头去,看到莫念凝瞠目结舌的模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他没有疯病,他是被人下了蛊,下蛊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汪廷除掉了。” 黎塘指的是那个贪财的假道士,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邱生。 李邱生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黎塘怎么会知道这件往事的,但是当年确实是他找来了人,给刘济下了一道蛊,偷天换日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他们这是胡说八道,什么下蛊,你怎么不说鬼上身呢?!法官,他们这是散播谣言,扰乱人心!” 下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这年头,带点鬼神色彩的,都被人忌讳着,稍不留神,散布这种言论的人,就会被人当成是众矢之的。★ 黎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说这种东西,恐怕…… “法官大人,撇开这是谣言还是实情不说,至少现在能确定有三点,一是那个刘自州是有人假冒的,二是褔郢路的凶手是刘济,三是劫货船的人不是琴浅生。” 穆楼忙站起来,将这已经宽城一锅粥的局面重新拉回了正轨。 他们今天是来救黎塘的,不是来追究两年前究竟生过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劫货船,我们这些个梨花苑出来的戏子,恐怕还没那个能耐去打点,至于真正犯案的人是谁,我们也找到了证人。” 穆楼再一次申请了传证人。 这个证人,恐怕是所有知情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他叫卢添,是码头的负责人,当晚汪廷动手的时候,势必要跟卢添打好关系,他是知道最多的,也是唯一幸存的。 其实,要不是莫念凝及时赶到,卢添这会估计也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命丧黄泉了。 卢添的身上还带着伤,脖子和手上都缠着绷带,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都是伤痕,一进来,刚瞧见被人抓住的刘济,就止不住地浑身一阵哆嗦,几乎都不敢靠近刘济。 “是……是他……他他他……杀人犯!他要吃我的心啊!他是杀人犯!” 卢添顿时就起狂来了一样,抓住身边的人,就像是求救一般,可见那晚对他的刺激着实不小。 “刘自州!姓刘的,他要杀我,他要杀我灭口!刘济就是个怪物,他吃人!他吃人啊!” 被卢添这么一折腾,在场的所有群众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 人吃人? 这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饥荒的时候,别说是吃人吃树皮,就连泥土、石头都能吃下去,但却从没有人会把它搬到明面上来讲。 全场的哗然让事态渐渐有些难以控制,刘济很想继续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心慌了,难道说,他真的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记得那个桂姑,两年前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是他害死的?真是他把桂姑给杀了,还吃了桂姑的心? 他竟然是个吃人心的怪物?! 想到这,刘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被人架着干呕着,可任凭胃里怎么翻江倒海,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几个人,对着检察官和法官说了几句耳语,原本并不足以洗脱全部罪名的黎塘却被无罪释放了。 尤其是李邱生,从原告席上下来是,路过黎塘,竟然是笑着道:“琴老板,误会一场,多有得罪。既然真凶已经抓到了,那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话里有话,李邱生所说的“过去的事”,恐怕是指的两年前。 刘济被带了下去,代替黎塘成了新的罪人,而莫念凝和穆楼却是对视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 他们刚刚做的,大多只是在动摇大多数人对这次案件的想法,几乎没能拿出什么实证来,但就这么结束了? 不对,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个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您是琴浅生琴老板?” 刚刚闯进来的几个人中带头的那个先是对黎塘等三人行了个礼,才客客气气问道。 黎塘只是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这几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五爷,可除了五爷,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傅恺庭? 不可能,傅恺庭压根就没想过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我们家主子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叙旧? “几位爷,我师弟这才受过惊,要不改天吧?改天我们梨花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穆楼总觉得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才逃出了李邱生的魔爪,可别有陷进另一个危机里头。 带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很为难,但想想穆楼说的也没错:“登门拜访就不必了,主子说了,要是琴老板不肯赏光,明儿主子会亲自去见您,也当是给您压压惊了。” 这就更叫人糊涂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明明来头不会小,却对黎塘这么关照,甚至乎是有些奉承黎塘的意思…… “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主子是?” 连莫念凝都觉得不对劲了,黎塘什么时候结交的这种贵人? 这些年在灵魂当铺,他几乎就没有让自己有半刻喘息的机会,不停地接着契约,不停地收割着灵魂,就像一停下来,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那人顿时一拍脑门,笑着对眉间皱起的黎塘抱歉道:“您瞧我这糊涂的,都忘了说这事了。主子交代的,您要是问起,就跟您说,还记不记得栾襄县的大胡茬子?” 栾襄县……大胡茬子? “琴老板,你好生养着,别的事,您就不用再费神了,交给我们就成。明儿主子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没等黎塘说一句话,那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么看起来,似乎对黎塘并没有什么恶意。 人是走了,但是黎塘的表情却突然有些纠结起来,栾襄县,大胡茬子,他怎么来了? “浅生,浅生!”穆楼喊了几声,刚想问出口,但看见莫念凝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样子,就又咽了回去,“好了,别愣着了,回去吧,师傅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嗯。” 刚走出几步,穆楼又回过头来,盯着在那站着一动不动的莫念凝:“莫姑娘,你……” 黎塘同样回过头,盯着她,只见她半垂着眸子,半天才抬起眼来,对着那两人,哦不,应该是对着穆楼一人微微欠了欠身子:“我也该回我该去的地方了。” 至于那个地方是段家?是海滩路86号?还是灵魂当铺?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黎塘只是看着她,眼底不知道泛着的是什么情绪。(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阿凝!”人都走了,黑叔才老远喊了她一声,朝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段淮宁和段年两人,“刚刚那些都是谁啊?依我看,挺有能耐的嘛!三言两语,就完事了?” 莫念凝望了望跟过来的段家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他的一位朋友吧。” “行啊,这小子,挺厉害嘛,居然认识这么牛的朋友,瞎替他操心了。”黑叔嘀嘀咕咕的,他当然知道,黎塘在牢里的那段时间,莫念凝有多担心,四处奔波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看莫念凝没什么表示,黑叔噤了声,意识到她没跟黎塘、穆楼一道走,大概是跟黎塘有了什么矛盾,忙又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丫头,要不回来吧,大家伙照应着也方便。” 趁这机会,黑叔倒是想让莫念凝再搬回段家去。 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他看着都嫌累了,他是不知道琴浅生现在究竟是什么个态度,但是单凭那小子把自家的媳妇扔下不管不顾的,他就觉得不能再让莫念凝跟琴浅生有更深的牵扯了。 情这种事,当断则断,要是不果断决绝一点,苦的只有自己。 “还是不了,淮宁迟早要跟李小姐结婚的,我现在要是回去,叫李小姐误会了,那不是太不识趣了吗?” 莫念凝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回去,至少那里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可是她该去的地方又是哪呢?那个空荡荡的海棠路86号吗? 黑叔脸一沉,赌气似的瞪了一眼段淮宁:“这怎么了?难不成淮宁娶个媳妇,我们都得跟着迁就了?” 段淮宁无语地笑着摇头,对于黑叔,他总有些无奈,复又问莫念凝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过是想知道,莫念凝回去哪,今后也好方便去找,嗯,应该只有这一个理由吧。 “今后我们尽量少见面的好,要有什么事,就让黑叔来找我吧,我就在海棠路,老地方。”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今天在法庭上对李邱生的态度,都不会令李邱生对她有什么好的看法。 段淮宁这一行人要是跟她来往过密,势必会引起李邱生的疑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李邱生同意段淮宁和李小曼的婚事。 刚刚下庭的时候,李邱生对黎塘的态度实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大抵是跟那个叫大胡茬子的“贵人”有关。 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居然连李邱生也要这么客客气气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从那个“大胡茬子”身上下手,促成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婚事? 段淮宁朝段年使了个眼色,段年立刻会意:“那有件事就拜托你了。”没等莫念凝说话,段年就递过去一个锦盒,故意大声喊道,“莫姑娘,相识一场,这份薄利就当是给琴老板压惊了!” 转而又腹语道:“里面的东西,就拜托你了。” 接过锦盒,莫念凝才意识到,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是李邱生的车,礼节性地微微欠了一下身:“段老板真是有心了。” 李邱生不过就是担心段淮宁和灵魂当铺是不是有什么往来,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段家的人,有意在巴结琴浅生。 是因为那个大人物吗? 李邱生腹诽着,不禁皱起眉来,指尖夹着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后,许久才吐出一口云雾来:“开车。” 或许,他也该有些表现了,毕竟没想到,区区一个梨花苑唱戏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靠山,幸好还没把琴浅生怎么样…… 那个“大胡茬子”救了黎塘不错,可也把他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会集中在他身上。 “浅生,浅生,刚刚我忍着没问,你说说,那个什么大胡茬子是什么人啊?” 穆楼心里憋不住话,回去的路上就问了黎塘。 黎塘是半路出家进的梨花苑,资历很浅,这点,梨花苑的各位都是心照不宣,只是赵班主交代过不许泄露罢了。 过去那段时间,黎塘作为琴浅生也算是安安分分,没惹什么祸,自然没有人会想去追究他的来历,只是现在,倒是不免引人去推敲了。 “一个老酒鬼。” “什么?” “我是说,那个大胡茬子,他就是一个老酒鬼……” 三年前,黎塘被杜笙差遣去了栾襄县,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委托,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强降暴雪,只好在栾襄县多停留了一些时日。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跟那大胡茬子有了交集。 “跟上去!快!上面!” “站住!站住!” ………… 因为有积雪的缘故,外面静得很,夜里黎塘睡不着,听见旅馆下面一阵追赶声,不禁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七八个人对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穷追不舍,那男人应该是受了伤的,又因为是在雪地里,跑起来跌跌撞撞,格外费劲。 黎塘本想关上窗,置之不理,毕竟那是别人之间的恩怨,被追杀的不一定是好人,追杀别人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恶人,不是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善恶终有报,之所以被人盯上了,也肯定是做过恶的吧。 可就在他关上窗的一瞬间,一个雪球就从窗户外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要不是躲闪得及时,他大晚上的都得体会一下透心凉滋味。 就因为这一下,引起了那群追杀的人的注意,齐刷刷地盯着他的窗口。 由于夜已经深了,旅馆内几乎都熄灯了,就他还亮着灯,站在窗户口张望。 “他娘的,还有同党!追上去!都给给我做了!今儿晚上要是那老不死的没死,谁都别想活了!” 细细碎碎的骂声,带着咬牙切齿的劲道,逐字逐句地落进黎塘的耳中。 他不过是想在这旅馆里住一宿,明天就启程回去,谁知道就撞上了这种事情,余光瞥见躲在楼底下枯木间的人,蜷着身子,一脸的胡子,正咧着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表示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去找!” 天色已晚,加上附近又没有任何的照明,那个被追杀的人躲在角落的枯木之间,可以说是极佳的隐藏。 找不到人,那群追兵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黎塘的房间,权当黎塘就是那人的帮凶。 “砰砰砰!” 大半夜的,就听到一群人闯进旅馆的动静,引得不少入住的客人出来围观。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啊,吵死了!” “谁这么没素质?大晚上都不让人消停的。” “他娘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 ………… “嚷什么嚷,都给我进去!”带头的那位手里还拿着枪,对着空气扬了几下,刚刚还在不满的群众,顿时就噤了声,一个个都怂了,缩回了屋子里。 “进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旅馆老板的阻拦声和东西落地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大哥,这间,就是这间。” 一行人在黎塘的门前停下,旅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屋的人呢?!” 领头的那人揪着旅馆老板的领子,提起来就问。 老板冲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磕磕巴巴,欲哭无泪道:“这屋没人啊,从前天起就没人住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我们刚才明明看见这屋里的灯亮着,窗户边还站了个人!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哎哟,这我哪敢啊!这屋是真的没人住啊!”店老板哭丧着脸,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您几位可千万别吓唬我,这屋子以前死过一个特务,后来就老有人说这闹鬼……” 这一下子,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有人出来骂了几声:“妈的,少他妈吓唬人。” “大哥,那老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要不……” 那为首的人瞪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店老板的领子,将手里的枪放了起来,回头朝弟兄们一挥手:“走。” “那您几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店老板笑着,远远看见那几个人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一般,脸上也顿时没了表情。 “嘿,小兄弟,你这易容术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的窗户边上爬进来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头发是花白色,胡子蓄得很满,几乎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右臂和左腹部依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大概是他的血迹。 “这跟你没关系。” 走进屋子,将门锁上,“店老板”撕下人皮面具后,灯下的俨然是黎塘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今天肯定是命犯太岁,偶尔住个旅馆,也能撞上这种事情,他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最好是这个人现在就消失。 黎塘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躺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睡着了。 这下倒是换那个窗口坐着的人纳闷了,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摸着黑找地方坐了下来,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清洗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黎塘如是想是,翻了个身,权当不知道那些动静。 “嘿嘿,小兄弟,没睡着呢?”那人听见黎塘的动静笑着搭着话,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你救了我,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的是我自己。”翻身起来,开了灯,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摸黑是怎么清洗的伤口,总之弄得地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注意到黎塘的视线,大胡子尴尬一笑:“把你这儿给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黎塘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这里脏不脏,他倒是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是扔出去呢?还是留下来? “小兄弟,你这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大胡子满脸带笑,像是没什么恶意,但黎塘却觉得,跟这样的人不宜有牵扯,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大胡子能给他什么作为报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黎塘的沉默却没有给大胡子带去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仅仅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大胡子专心给自己处置着伤口,也不管黎塘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诶,小兄弟,来,帮个忙,我够不着。” 这大胡子怎么说也有五六十的岁数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身上那点伤都是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口子却都很深。 要换了一般老百姓,在就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这大胡子倒是有骨气,清水洗伤口,都不吭一声的,想来也是老手了,过去也没少受伤。 黎塘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听话地过去给他处置伤口。 “小兄弟,你包扎伤口的动作挺熟络的嘛!” “一个人难免磕磕碰碰。”黎塘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处置好了,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 大胡子一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倒是没想到黎塘会突然赶他走:“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伤呢,外头又有人要追杀我,你这就赶我走,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黎塘拉开房门口,就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回,“记得把门带上。”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抬手想要扣住黎塘的肩,黎塘本就对这个人带有戒心,迅速翻身,大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大胡子的手给扣住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大胡子受伤了,所以动作没那么敏捷,但是黎塘的反应的确是极佳的,甚至令大胡子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顿时意识到,这大胡子刚刚是在试他,随即丢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杜笙失笑:“是挺可惜,不过这也可能就是梨花苑的命。” 这世上,人也好,物也罢,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 你信命吗? “杜先生,难道命运不好,就只能认命了吗?” 这一次,杜笙沉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命由天定,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素萱死在他面前,却始终没有对黎塘行以报复。 可他真的已经认命了吗? “那段老板想怎么样?”杜笙吹了一口不断泛着热气的茶,浅酌了一口,略有些苦。 这一问,段淮宁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黎塘,却又要说服杜笙,出手拉一把:“杜先生不妨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那梨花苑的命运。” 段淮宁刻意不提黎塘,只说是梨花苑,其实也一样,黎塘的事情不解决,整个梨花苑就也要因为这次事件蒙羞,想要重回过去的光辉,怕是不可能了。 “那赌注呢?段先生想好了吗?” 杜笙心里失笑,眼前这个人,连魂魄都将不是自己的了,又能拿什么来做赌注?居然还能这么信誓旦旦。 “段某以为,我不会输。要是输了,不论什么代价,段某都没有怨言。” “哪怕是你那弟弟的魂魄?”杜笙玩笑似的问了一声,却叫段淮宁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他从没想过,要让段年牵扯这么深,更没想过要把段年也拉近这个泥潭里来,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人世,段年就能回去,好好继承祖业。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开一个药庄,行医施药。 “不,不……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博弈,何故牵扯那些不相干的人?” 杜笙盯着段淮宁的眼睛,他从眼前这个翩翩君子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惊慌:“你怕了。” “怕?不,我不是害怕。” 他能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杜笙站起来,拍了拍微微有些发皱的长衫:“段老板还是想好了再说吧,我就先告辞了。” 其实杜笙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的奇怪吗? 黎塘和段淮宁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关系,值得段淮宁这么煞费苦心地想要救他? 刚回到铺子,就看见跟狗蛋儿打闹的白宸,杜笙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叹了口气,一个活宝就够折腾的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笙哥,你回来啦。” 杜笙过去坐下,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狗蛋儿更是远远地跑开。 没等杜笙说话,白宸就接了一句:“笙哥,我可能真不适合当特务,查什么隐情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事,折腾了这么久了,我就是没能查出点事来。不过……” “不过什么?”杜笙听他顿了一下,以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天在褔郢路查事情,也不是一无所获。就这两天,褔郢路接连出了几桩命案,而且死者的死状个个都很离奇,不像是一般的人做的。” 他指的就是那天莫念凝在褔郢路所见的,当晚的死者只是几名受害者中的一位,其他的死者也都是相差无几的,个个都是被剖开了胸膛,掏走了心脏。 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下这种狠手? 活生生剖开人的胸口,拿走人的心脏,而受害者当时并不会死,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无法再动弹了,肌肉也只能本能地抽搐着。 杜笙沉吟了一番,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又有类似桂姑的怨灵作祟?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杜笙才回过神来,“笙哥,要不你看这样,你让我去查褔郢路的命案,我保证给你把凶手揪出来,要是是个鬼,我一定给你逮回来。” 相比查桂姑案件的内情,这种脑力活,还不如让他干点体力活,不管是人是鬼,抓个凶手,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而且最好是怨灵干的好事,这样他就能好好泄一口怨气了。 “不用了,褔郢路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杜笙想着,他们这是灵魂当铺,又不是官府警署,哪能每回一出命案,就要他们免费去抓人的? 这个世界既然能这么存在了,那就自有其相互牵制的体制在里面,抓贼的、惩恶扬善的,那是警署的人该干的事,他们一个灵魂当铺,也就别去插手了。 不是冷漠,而是这种平衡,本就不该被打破,至少不该由他们来打破。 “啊?笙哥,你不知道,死者都离奇的很,一个个都……” “好了,不用说了,我自有打算。”杜笙抬手打断,语气略有些强硬,说完了才意识到,不禁话锋一转,“手头的事先放一放,我有别的任务交代给你。” 白宸微愣,心里嘀咕着,这笙哥怎么一天一出戏的,这变戏法呢?不知道这回又要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笙哥,你说。” “地下的档案库里,你去找找段家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段淮宁的来历,要仔仔细细,都给找出来。” “段淮宁?”白宸记得,这不是跟阿凝签下契约的人吗?怎么笙哥突然想起要查这个人了? 难道说,这个段淮宁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值得笙哥这个挂心的角色,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杜笙只是点了点头,一面继续思索着。 他将调查段淮宁的事交给了白宸,可其实,他同样要调查一个人——黎塘。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黎塘是素萱带回来的孩子,身负血海深仇,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素萱从未跟他提起过,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所以,头先的那十年里,黎塘一直都是过得快活得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素萱反目,杀了素萱。 这一直是杜笙心里的一块疙瘩。 难道是十年前黎塘突然想起了那些素萱希望他忘记的事吗?还是说,他的血海深仇,本就跟素萱有关? 他要趁这一次机会,一鼓作气,将段淮宁和黎塘的过去全部都查个清楚,直觉告诉他,段淮宁和黎塘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甩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救这个人了。 “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我受了伤,而且你刚刚才救了我,难道我还会恩将仇报吗?” “你不会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黎塘有预感,眼前这个人,绝不普通,年过半百,衣着光鲜,会功夫,又被人追杀,不是行恶多端的歹徒,就是得罪了小人的权贵。 “小兄弟,既然你已经出手救了我,那就不妨送佛送到西,帮我把信物送到周记米仓的老板,自然会有人来接我。”说着,大胡子从胸前掏出一块怀表来,放在桌子上,朝着黎塘又望了几眼。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双臂环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要是不帮我,那些人早晚会找到我。”大胡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瓶酒出来,伤才包扎好,就在那一个人喝酒,还一脸陶醉,没有一点的不适。 一边喝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果然一喝酒就有劲了!” 受了伤害喝酒,真是个大酒缸,黎塘皱了皱眉:“这跟我有关系吗?” 大胡子摇头笑着,却又不是“不”的意思:“当然有关系,你不帮我,等他们抓了我,我也会把你给交代出来。小兄弟,你不怕吗?” “那你呢?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以黎塘的身手,和大胡子现在的状况,杀了他,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灵魂当铺的铁则让他伸不开手脚,他不能杀眼前这个人。 大胡子盯了黎塘很久,满是探究的目光,半天才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兄弟,你这眼神倒是够狠了,就是缺了一股子杀人的意思。你不会杀我,否则你也不会救我。” “我说过,我救的是我自己。” 大胡子将怀表拿起,向黎塘递了过去:“小兄弟,这表我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愿帮我这个忙,那这块表就当是回报你刚刚的救命之恩。我是生是死,就看小兄弟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黎塘没有搭理,更没有接那块表,径直出了房间。 现在正值深冬腊月,黎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夜风很大,将雪卷起,直往人的脖子里灌。 虽然不知道黎塘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大胡子确实是得救了,第二天正午就有人赶了过来,满屋子的酒气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迷人的味道。 自那天后,大胡子虽然对黎塘有着巨大的兴趣,却没有黎塘的半点音讯,甚至乎连黎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不过是应邀过来夜城住两日,却没想到反过来救了黎塘,迟到了三年的报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年的小兄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浅生?”穆楼的叫声将黎塘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到了。” 黎塘应声转头,从车上下来,却发现梨花苑门口站满了人,大大小小,老的少的都有,全是梨花苑的人,赵班主就站在这一群人的中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反正瞧见黎塘和穆楼两人,就“哼”了一声,走了。 “快快快,进去吧。”穆楼朝着赵班主离开的方向掌握那个了一下,忙推着黎塘进去,“你好好歇着,我去劝劝师傅。” 不知道穆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自打秋倌离开后,他就好像成了另一个秋倌一样,事事关照黎塘,就好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秋倌的,全部在黎塘身上弥补回来。 黎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回了屋子,却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屋子里,他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 褔郢路在经历了连续的命案后,变得就跟鬼巷一样,路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过去在路边上纳凉聊天的人,不是死于非命了,就是因为害怕,再也不敢出来。 黎塘换了一声轻便的衣裳,稍稍易容,可走在空无一人的褔郢路上,却依旧是显眼得很。 他果然还是有在意一件事,他说刘济是被人下了蛊,但是刘济这两年来都没有犯过什么事,突然间就这样了,而且攻击的对象全部是跟案件有关的。 发狂的刘济不可能是有意识地进行攻击,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操纵那道蛊,可当年施蛊的人已经死了,会是汪廷在操纵吗? 刘济确实是被抓到了,但是汪廷从几天前就消失了,黎塘之前偷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过汪廷,他是跑了躲起来了,还是……死了? 从灵魂当铺拿来的档案,也没能给黎塘一个答案。 天色渐渐变暗,镰月如刃,将墨蓝色的天空硬生生割开一条白色的伤痕,空气中依稀飘荡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和喧闹的车马声,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你果然来了。” 就在黎塘走进一条深巷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听不出是什么情感,好像不甘和愤怒多一些,其中又夹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是汪廷。 “所以你在等我?” 汪廷个黎塘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他还是不敢跟黎塘靠太近的,毕竟他见识过黎塘的身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是黎塘的对手,贸然靠前,只会是送死。 “居然让你逃过这一劫,我不甘心。” 黎塘回过身,他自然知道汪廷说的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是汪廷想除掉黎塘,所以才预计假以李邱生之手,陷害黎塘,可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黎塘给逃脱了。 怪就怪,他没有想到五爷会出面,白白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有个大人物,直接将黎塘给保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见黎塘回身,汪廷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枪,将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黎塘,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嘴里念念有词,握着枪的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你来的正好,要死,我们一起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活不成了,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那你也一起来吧!” 汪廷突然拔高了嗓门,就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就在他就要扣在扳机的一瞬间,黎塘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现到了汪廷的背后,一手掐着汪廷的脖子,一手夺过了汪廷手里的枪,凑在汪廷的耳边,冷漠的声音令人如置冰渊,不禁颤栗。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鬼……你是鬼!……” 汪廷发了疯一样地叫嚣着,不知是单纯地出于恐惧,还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嘻嘻嘻嘻……” 突然间,汪廷又开始了一阵怪笑,让黎塘听得一阵莫名地不舒服,甚至想要直接拧断汪廷的脖子。 “嘻嘻嘻嘻……你输了,你以为你杀了我这事就算完了吗?嘻嘻嘻嘻……” 汪廷的怪笑声在巷子里一圈一圈地回荡开来,就像是梦魇一般的感受,不停地在脑袋里一遍遍重播。 “什么意思?” 黎塘强压住胸中莫名燃起的怒火,他不知道汪廷在失踪的那几天里究竟还做了什么,但是他明白一点,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才是最值得引起注意的。 “嘻嘻嘻……你杀了我吧,我迟早都会死在李邱生的手上,但是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汪廷突然间连颤抖都忘记了一样,哑着嗓音,强忍着黎塘在他脖子上的左手愈发加重的力道,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那……那个女人……你会后悔的……可……可惜……我看不到了……” 汪廷的话语断断续续,由于脖子被黎塘下意识地施加的力道,他渐渐出现了窒息的感觉,脸上涨得通红,爆出了青筋,双目瞪得很大,好像透过黑暗,能从前面看到什么。 黎塘扔了枪,翻身将汪廷抵在墙上,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可汪廷却好似看到了一双叫他本能地恐惧的眼睛,由此他再一次地确定,眼前这个掐着他脖子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这个男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好在,他就是死了,也能给这个男人带去一些伤害。 “我再问你一遍,你做了什么?” 汪廷咧着嘴,笑着:“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吗?杀我呀,来,杀我啊!” 话音刚落,黎塘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头部,巨大的冲击直接打掉了汪廷的两颗牙。 汪廷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的血腥味儿以及麻痹了的半张脸,让他几乎没办法说话。 “噗……呸!”吐出那两颗带血的牙,汪廷视死如归一般,咧着嘴,满口的血,衬上他那古怪的笑声,愈发叫人心中不快,“嘻嘻嘻嘻……听说……那个女人是你的相好的……?” 早在五爷的那次宴会上,汪廷就见识到了,琴浅生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占有欲,现在如果他毁了那个女人,就算杀不了琴浅生,也一定能叫琴浅生知道痛苦的滋味。 或许他早该对莫念凝下手的。 无需再多问,黎塘自然明白了汪廷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在法庭门口跟阿凝分开后,他就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和动向。 如果,他是说如果,汪廷在莫念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找人去袭击,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她回灵魂当铺了吗?还是段家? 哪都好,只要不是海棠路86号! 黎塘一把提起还在怪笑着的汪廷,狠狠甩在了墙上,汪廷的后脑撞在墙上,留下刺目的红色印记,还没来得及哼哧一声,就昏死了过去,而巷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黎塘早就没了影子。 会是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了阿凝的身份,汪廷自然也知道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会是什么,让汪廷这么有自信,一定会让阿凝受到威胁? 褔郢路远在码头,是夜城的边缘,而海棠路则是靠近城镇的中心,平时两处的距离,就是开车也要个把时辰,更别说是全靠两条腿在跑了。 二话不说,劫了一辆车,跳上去就一路飙走,车主还没反应过来车被人偷了,黎塘就早就没影了。 夜晚的夜城正是繁华的时刻,路上到处都是车辆和人群,就是他车技再好,也不可能再加速。 进了市里,果断又抛下了抢来的车,犹如穿行在灯红酒绿之间的一头猎豹,目标明确,急速奔跑。 “哎哟,谁啊,没长眼的?” “他娘的,谁撞我!” “哎呀,我的烟,谁特么的不长眼啊,走路不会慢点,赶着投胎呢!别踩,大爷,脚下留情,要不大爷您买包烟吧?” ………… 各式各样的抱怨声在他的背后层层迭起,混在欢声笑语和仿佛不会停歇的音乐声中,热闹,却也叫人寂寞得很。 “嘭!”海棠路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里面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空气中依稀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已经结束了吗? 他来晚了……? 黎塘喘着粗气,一拳打在院子里的桃木上,震落了不少的叶片。 他马不停蹄地过来,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却还没没能来得及吗? 推开那扇亮着灯的屋子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的狼藉,以及那溅得到处都是的猩红色。 但唯独没有半个人影。 窗户被开着,冷风从外头吹进来,是跳窗跑了吗? “黎……黎塘?”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一点困惑和不解。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想见她吗?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来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在乎了吗? 就因为她再一次的示好,所以就原谅了以前的欺骗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在他下定决定的时候,让他动摇。 他不该有软肋的,而他的软肋也更不该是她。 莫念凝睁大了眼睛,不敢动,任由黎塘抱着自己,脸埋在他的肩头,她能体会到,黎塘现在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其他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奇怪却又简单的,简单到甚至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微妙。 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可她不会问的,就这么认为好了,总比得到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要好。 “我没事。” “嗯。” 虽然接下来的话,她很不愿意说,也实在有些煞风景,但是…… “黎塘。” “嗯。” “你压到我伤口了……” 迅速地拉开距离,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眸子里的紧张被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里?哪里的受伤了?” 她抬起手来,手腕处早就被包扎好了,映出红色的血迹:“一点小伤。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看到她没什么事,黎塘也就冷静了下来,他或许将阿凝看得太弱了,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我走了。” “等等。”莫念凝看着他那张微微有点陌生的面孔,黎塘的易容术是她教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你留下,我走。”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刚刚那些许的柔情荡然无存:“莫念凝,你就非要跟我吵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她推开黎塘掐在她肩上的手,“这是你的宅子,你不用走。” 原以为这宅子带给他的会是一种平静,谁知道自打把莫念凝接进这宅子后,他们俩之间就没消停过,逢见必吵,愈吵愈烈,从来就没有要休战的意思。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所憧憬向往的生活如同镜中花一样,早就随着被打碎的镜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听好了,这宅子从来就不是我的。” 放下这句话,黎塘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刚刚那个抱着她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一样。 莫念凝还想喊他,可刚一提劲,腰上就一阵刺痛,除了手腕,她的腰上是一道几寸深抓痕,刚刚听见有动静,没来得及包扎就跑了过来。 莫念凝摇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满屋子的狼藉,回想起黎塘来之前所发生的事,还真是惊险啊…… 那个本该被关起来的、却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刘济,犹如那天晚上一样发了狠地攻击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莫念凝也意识到了,刘济对于攻击对象是有目的性的,而刘济这次的目标就是她。 究竟是为什么,刘济要不惜越狱来杀她? 而黎塘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晚海棠路会出事? 回过头,叹息了一声,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狼藉,这回还真不是她闹别扭,段淮宁交代给她的事,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既然她不在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它的主人住回来。 她是真没想要跟黎塘吵架,她也从来就不喜欢吵架,尤其是跟黎塘。 汪廷一定想不到,非但没能杀了莫念凝,反倒将刘济又赔了出去。他以为凭借发了狂的刘济,一定能除掉莫念凝,毕竟那女人来历再不寻常,那也只是个女人,不足为惧。 次日清晨,警署和李公馆分别收到了一份“大礼”。 “老爷,怎么处置?” 一大早,福叔就听下人说,公馆门口被挂了一个人,鼻青脸肿,被打得几乎认不出是谁来。 福叔当然没那么不长眼,认出了那是汪廷来,当年汪廷和李邱生做的那点勾当,他可都清楚得很,现今儿有人把汪廷达成这样,挂在李公馆的门口,这不是在打李邱生的脸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汪廷也是不知好歹,老爷饶他一命,他居然还敢拿老爷当枪使,去制那什么琴浅生,差点没把自个儿给赔进去。 福叔如是想着,看着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李邱生,这汪廷估计是难逃一死。 “阿福,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李邱生没有回答,反倒是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福叔一愣,没敢说话,总觉得李邱生有后话要说。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吗?” “老爷,阿福明白了。” 李邱生就是这脾气,他的人做事就该有起码的觉悟,不喜欢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去交代。 福叔弓着腰刚要退出去,就又被叫住了:“给我备辆车。” “老爷,是要去哪吗?” 李邱生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去梨花苑。” 对于帮了黎塘的那个大人物,李邱生不得不巴结一下,那么首当其冲的,还是得安抚一下黎塘那边,毕竟之前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 福叔当然明白李邱生的意图,有些犹豫地劝道:“老爷,听说今天那位人物也会过去,要不咱改天再去吧?” 说好了今天“大胡子”要去“慰问”黎塘的,要不是看在黎塘被关了这么多天,他昨天就想去跟黎塘叙叙旧了。 这个大胡子,可是等不及要见当年的小兄弟了呢。 不过,大胡子对于黎塘现在的身份倒是不解得很,一个身手不凡、沉着冷静的年轻人,竟然会是个唱戏的,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原以为怎么着也该是个人物。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这时候跟那个人见面或许确实有些早了,随即一挥手:“去段家。” 不管怎么说,琴浅生当面承认了那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或许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叫莫念凝的女人,就从段家开始下手,何况,那姓段的小子不是想娶他的女儿吗?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那个立场去段家看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上去找!” 天色已晚,加上没有任何的照明,那个被追杀的人躲在角落的枯木之间,可以说是极佳的隐藏。 找不到人,那群追兵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黎塘的房间,权当黎塘就是那人的帮凶。 “砰砰砰!” 大半夜的,就听到一群人闯进旅馆的动静,引得不少入住的客人出来围观。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啊,吵死了!” “谁这么没素质?大晚上都不让人消停的。” “他娘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 ………… “嚷什么嚷,都给我进去!”带头的那位手里还拿着枪,对着空气扬了几下,刚刚还在不满的群众,顿时就噤了声,一个个都怂了,缩回了屋子里。 “进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旅馆老板的阻拦声和东西落地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大哥,这间,就是这间。” 一行人在黎塘的门前停下,旅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屋的人呢?!” 领头的那人揪着旅馆老板的领子,提起来就问。 老板冲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磕磕巴巴,欲哭无泪道:“这屋没人啊,从前天起就没人住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我们刚才明明看见这屋里的灯亮着,窗户边还站了个人!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哎哟,这我哪敢啊!这屋是真的没人住啊!”店老板哭丧着脸,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您几位可千万别吓唬我,这屋子以前死过一个特务,后来就老有人说这闹鬼……” 这一下子,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有人出来骂了几声:“妈的,少他妈吓唬人。” “大哥,那老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要不……” 那为首的人瞪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店老板的领子,将手里的枪放了起来,回头朝弟兄们一挥手:“走。” “那您几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店老板笑着,远远看见那几个人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一般,脸上也顿时没了表情。 “嘿,小兄弟,你这易容术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的窗户边上爬进来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头发是花白色,胡子蓄得很满,几乎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右臂和左腹部依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大概是他的血迹。 “这跟你没关系。” 走进屋子,将门锁上,“店老板”撕下人皮面具后,灯下的俨然是黎塘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今天肯定是命犯太岁,偶尔住个旅馆,也能撞上这种事情,他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最好是这个人现在就消失。 黎塘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躺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睡着了。 这下倒是换那个窗口坐着的人纳闷了,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摸着黑找地方坐了下来,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清洗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黎塘如是想是,翻了个身,权当不知道那些动静。 “嘿嘿,小兄弟,没睡着呢?”那人听见黎塘的动静笑着搭着话,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你救了我,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的是我自己。”翻身起来,开了灯,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摸黑是怎么清洗的伤口,总之弄得地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注意到黎塘的视线,大胡子尴尬一笑:“把你这儿给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黎塘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这里脏不脏,他倒是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是扔出去呢?还是留下来? “小兄弟,你这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大胡子满脸带笑,像是没什么恶意,但黎塘却觉得,跟这样的人不宜有牵扯,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大胡子能给他什么作为报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黎塘的沉默却没有给大胡子带去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仅仅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大胡子专心给自己处置着伤口,也不管黎塘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诶,小兄弟,来,帮个忙,我够不着。” 这大胡子怎么说也有五六十的岁数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身上那点伤都是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口子却都很深。 要换了一般老百姓,在就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这大胡子倒是有骨气,清水洗伤口,都不吭一声的,想来也是老手了,过去也没少受伤。 黎塘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听话地过去给他处置伤口。 “小兄弟,你包扎伤口的动作挺熟络的嘛!” “一个人难免磕磕碰碰。”黎塘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处置好了,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 大胡子一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倒是没想到黎塘会突然赶他走:“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伤呢,外头又有人要追杀我,你这就赶我走,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黎塘拉开房门口,就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回,“记得把门带上。”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抬手想要扣住黎塘的肩,黎塘本就对这个人带有戒心,迅速翻身,大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大胡子的手给扣住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大胡子受伤了,所以动作没那么敏捷,但是黎塘的反应的确是极佳的,甚至令大胡子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顿时意识到,这大胡子刚刚是在试他,随即丢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去段家。” 李邱生大手一挥,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琴浅生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那就先去段淮宁那里旁敲侧击一番,也未尝不可。 毕竟之前,莫念凝在段家住了这么久,段淮宁跟琴浅生总该有过一下往来的。 李邱生如是想着,想要先通过段淮宁了解一番黎塘的情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能投其所好,说不定真的能为己所用。 而此刻这个被李邱生惦记着的人,却正跪在院子里头,听着赵班主的发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它就是规矩,古语还有云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才几天工夫,梨花苑就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起大落,先是秋倌跳江,再是琴浅生入狱,这梨花苑算是折腾够了,就差没把他赵班主给气死过去了。 秋倌没了,他赵班主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毕竟死者为大,可黎塘还在呢,他怎么越是瞧黎塘那模样,就越是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呢? “师傅,外边客人都来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吧?” 日头渐渐开始打了起来,黎塘在那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穆楼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出来打着圆场。 要说起来啊,就在昨天之前,他们这梨花苑还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光景,这才多久,黎塘跟那大人物有交情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就连平日里从不听戏的人都来了。 巴结不上那位爷,巴结上琴浅生也是好的,指不定将来还能沾到点好处。 人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看样子,这梨花苑可有的热闹的了。 赵班主斜睨了一眼穆楼,转而矮下身子来,凑在黎塘的脑袋边上:“琴老板,起来吧,你如今可是红人了,我可不敢怠慢了!” “师傅言重了,是徒弟不守规矩,该罚。” 黎塘这话听在赵班主的耳朵里还算中听,怎么着也算是服了个软,就没再说什么,给穆楼使了个眼色,走了。 “起来吧,师傅今天心情不错,算你运气好了。”穆楼拉了一把黎塘,想着不论是谁,贵这么久,腿肯定都得麻了,“怎么样,能走不能走?要不先上一边坐坐?” 黎塘抖索了几下腿,虽然有些不稳当,但好在还有知觉,走两步就好多了:“没事。” 穆楼提着黎塘的一条手臂,带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外头可都是找你的。” “找我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虽说梨园这个地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黎塘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了这梨花苑最醒目的一位。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今后他在梨花苑的日子算是不会消停了。 “琴老板,五爷带了客人来,指名要找您呐!” 才走了几圈,腿稍微活络了一点,就有一小厮跑了进来,气都没捋顺,就一鼓作气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就算了,五爷怎么说也是帮过他们梨花苑的,怠慢不得。 穆楼推了推黎塘:“别愣着了,走吧。” 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梨花苑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虽然大多都不是冲着戏来的,不过也能见出这梨花苑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今天戚五爷带着客人来看黎塘,这就是给足了黎塘面子,不过,对于黎塘而言,却是更在意那个“客人”是谁。 早在不久前,戚五爷就说有贵客要来,张罗了好久的宴会,还几次把黎塘叫去,就为了当天的堂会能唱得顺当。 要不是黎塘出了那档子事,估计得是在戚宅跟那位“客人”见上的。 “小兄弟,咱们可算是又见面了!” 刚一过去,就听见有人在那边喊,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就算不看,黎塘也能知道那是谁来了。 只是,没想到戚五爷的“客人”,就是大胡子。 不过,这也倒是情理之中,戚五爷连李邱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却能对那个“客人”这么重视,那整个夜城,大概也就只剩下“大胡子”了。 话说回来,黎塘还不知道这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怎么?不认识我了?”大胡子见黎塘一声不吭的,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道,“不该啊,我这还特地留的胡子,这才没几年工夫,就忘了?” 屋子里,五爷没在,估摸着也是这“大胡子”的意思,久别重逢,想跟黎塘单独说会话。 这三年来,虽说不上有多记挂黎塘,但是倒是挺在意的,大胡子没少叫人打听黎塘这个人,就差拿着黎塘的画像去张贴悬赏令了。 黎塘依旧是没有言语,跟上来的穆楼看出了端倪,便招呼了一声,退出去了。 “琴浅生。”大胡子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黎塘见屋里也就只剩他们俩了,也就没什么必要跟大胡子客套什么,径直就过去坐下,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算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诶!”大胡子拦下,不让黎塘喝下那口水,“干什么以茶代酒,要喝那就来真的,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夜城,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小兄弟,你就不准备请我喝两杯?” 没几个认识的人? 黎塘笑了笑,没说什么,别说几个了,这恐怕整个夜城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人,外头挤成一团的,不都是为了巴结这大胡子才来的吗? “没想到,你是梨园的人。” “有何不可?” 大胡子半眯着眼,盯着黎塘很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黎塘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三年来,他确实拿了不少人的性命,签下的契约也越来越刁钻,知道现在,他终于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这场杀戮,到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所以呢?” 大胡子的意思,黎塘也多少听出了些,一个在梨花苑里唱戏的戏子,就算经历再多的沧桑,眼神里也不可能有一股子军人才会有的肃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大胡子的直觉是敏锐的,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靠他那敏锐的直觉。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戴上不一样的面具,用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可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是好是坏,是澄澈是复杂,是真诚是虚伪,都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如果黎塘真的就只是一个唱戏的,三年前未必有救他的魄力,三年后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所以呢?” 大胡子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所以然来,夺过黎塘手里的杯子:“走,跟我出去喝两杯去!” 黎塘一听,皱了皱眉,重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看大胡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嗬……”大胡子一听,反倒是乐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胃不好?难不成我脸上还写着‘胃不好’三个字儿?” 黎塘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也行,不喝酒,咱换个清净的地方,这里咋咋呼呼的,太吵了。” 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才这么热闹的。 这梨花苑还真是沾了这“大胡子”光了。 “这里就挺清净的。”刚刚进来的时候,黎塘就瞧见了这屋外头可是里里外外围了两层的人,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顶多也就是楼下传过来一些喧闹的声音罢了,这样的声音,在哪不都会有吗?也就无所谓了。 眼看着提议被拒绝,大胡子难免有些尴尬:“小兄弟,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你就是怎么对客人的?” 黎塘眼皮一抬,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试探这个大胡子,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引人注目的人。 “这底下要尽地主之谊的多了去了,你不也是不要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眼神中透出一分狡黠:“这哪能比的?你说说,我这风风火火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还被这么一群人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嗡地直喊。这虚礼嘛,不稀罕,不稀罕!” 时隔三年,黎塘突然对大胡子的身份产生兴趣了,他的对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一个人本就势单力薄,只能从中想办法挑拨他们两人,借刀杀人,可现在要是能得到大胡子的协助,必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就在黎塘盯着大胡子琢磨的时候,大胡子同样也在琢磨着黎塘,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 “小兄弟,你本名叫什么的?” 琴浅生这样的名号,一听就是为了唱戏取的花名,可没什么意思,就是知道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本名吗? 是唐远宁呢?还是黎塘呢?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打小就叫这名,哪有什么本名花名的区别?” 黎塘这么说,意思就很明确了,大胡子也是个过来人,过去为了执行任务,没少用过化名,身份这种事情,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黎塘不跟他说,或许是是出于不信任,也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总之,他们俩之间还没到交根交底的地步。 想想也是,不过是三年前有一面之缘,三年后,大胡子回来拉了黎塘一把,算是报恩,两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深交可说? 倒是大胡子,说起话来,倒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自来熟得很。 “好,就叫这名,好。”大胡子抓着之前从黎塘手里夺来的杯子,“琴老板?” “不敢,叫我浅生就是了,我也就是一个破唱戏的。”没想出什么风头,更没想过要成什么名。 后话,黎塘当然是没说出来,不过,虽然现在他的处境有些尴尬,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那……浅生。”大胡子摸了摸胡子,思量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为什么帮我?我是说,帮我去周记米仓叫人的事。” 那天黎塘明明是甩门离开的,根本就没有要帮大胡子的意思,甚至连大胡子的信物都没带上,大胡子当时也以为黎塘是不可能帮他的了,已经在想退路,谁知道,“援兵”真的来了。 这世道越是乱,想要活得长久,就越是该怂,少管闲事,少逞英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拜托,那是武侠小说里的段子吧,这放现实里,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那能耐和胆量? 可黎塘有,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他死活不承认是在救大胡子,但是他确实是救了,而且是救得彻底,真真的事送佛送到西了。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或许黎塘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救人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了,可能只是因为顺手吧,不过,也幸好当年出手救了,三年后,才得以顺利脱身。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有些讶异,就因为对自己没好处,所以就以身犯险去救人了?这也太草率了一点,要知道,这一不留神,可就是丢性命的事啊。 黎塘没有回答,斜瞄了大胡子一眼:“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大胡子顿时就愣了一下,转而笑出声来,一如刚进来是听见的那阵爽朗的笑声:“三年了,你可终于知道要问问我是个什么人了。” 三年前,黎塘甚至不知道大胡子的来历,也对此没有半点的兴趣,就救了大胡子,三年后,大胡子反过来救了他,他终于想起要问问大胡子的身份了。 “我还能是个什么人啊?过去是个当兵的,后来做了个老师,手底下带了几个学生,现今儿什么都不干了,就享清福!” 大胡子说得随意简单,但黎塘知道,这大胡子的过去绝不会这么简单,什么当兵的?军衔绝对要比傅恺庭还高上几个档次,否则戚五爷和李邱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所以,要怎么称呼?” 虽然心里这么忖度着,黎塘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大胡子不说,就一定是不想说,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还要怎么称呼?你就喊我大胡子,我听着也欢喜。” 黎塘心里无语,这大胡子也不知道是在捉弄他,还是真心想让黎塘这么喊。 或许是习惯了沉默,所以黎塘面对大胡子的各种套近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个人喝着茶,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这样过于冷淡的反应,大胡子可不干了,这么多年来,谁还不是各种讨好巴结他,他说一句,别人能附和上十句,可没见过黎塘这么不识好歹的。 “小兄弟,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要换了三年前,你提防我,那是对的,可现在,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头子,能算计你什么?” 大胡子说得云淡风轻,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又不缺什么,何必这么挖空心思地来算计一个唱戏的? 大胡子还想说什么,就有人开门就来了,是戚五爷。 “二叔,都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这下就清楚了,怪不得戚五爷都对这大胡子这么客气,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那这么说,大胡子也姓戚了。 黎塘瞄了一眼大胡子,这大胡子说得好听,是过来慰问他,敢情只是过来消遣时间的,另有安排啊。 “不着急,你也过来坐吧。”先招呼了戚五爷,又对黎塘招呼道,“小兄弟,怎么样,过会儿我去我学生那蹭一顿便饭,要不要一道过来?” 对于大胡子这样的邀请,黎塘倒显得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大胡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二叔,这不妥吧。”黎塘还没表态,戚五爷就先发话了。 大胡子脸一沉:“有什么妥不妥的,他找我过去吃饭,我捎上个人还不行了?” 这下戚五爷就没声了,怎么说,对方也是比自己长一辈的,这叔父要带人去自己的学生家里吃饭,他这个当侄子的有什么好反对的? “我就不去了。”黎塘也明白戚五爷的意思,想必大胡子的这个“学生”也得是个人物。 “去,干什么不去?”大胡子放出来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收回的,何况他都已经叫人跟这里管事的打好招呼了,“吃顿饭的工夫,能耽误你什么事了?” 大胡子说着又瞪了一眼戚五爷,那五爷立刻领会过来什么意思,也帮着劝黎塘:“浅生,既然这样,就别推辞了,一起去吧。” 说起来,戚五爷的爹娘去世早,打小就是他这二叔给拉扯大的,大胡子也没娶妻,没有什么子孙后辈的,倒是把戚五爷当成是去亲儿子那么管教。 就算再怎么出息了,这当孩子的,还能不听“爹”的话吗? 去不去吃这一顿饭倒是无所谓,黎塘在意的,是大胡子为什么要捎上他,绝不可能只是“顺便”一说,这么强硬的态度,绝对是还有后文。 接近中午的时候,黎塘才跟在大胡子和五爷后头出了梨花苑,车早就备好了,都停在后门,大概也是不想撞上那些过来巴结的人。 大胡子一个人一辆车,黎塘跟戚五爷坐在另一辆车上。 一路上,戚五爷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气氛非常之微妙,这五爷总是时不时透过车内镜看黎塘。 “想不到琴老板跟我的叔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大抵也是在试探黎塘,不过说话的口气较之从前少了一点居高临下,想来也是受他叔父的影响。 如果黎塘是大胡子的朋友,那么不知不觉的,黎塘的辈分都比戚五爷给长了一辈,五爷现在的处境之尴尬,并不亚于任何人。 甚至乎,还得想想过去有没有得罪到黎塘的地方。 “不敢,令叔父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是浅生高攀了。” 黎塘也看出来了,戚五爷有多怕他这个叔父,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大胡子出现之前,可没人能让五爷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没人敢这么差遣他戚五爷的。 “琴老板何必这么客气?你说的不假,我这叔父确实是不拘小节,不过看人的准头还是好的,既然他看重了你,你可千万别叫他失望啊!” 戚五爷回过头,可以加重了“失望”二字,除了叫黎塘不要忤逆他的叔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他姓戚的在夜城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好的坏的,阴的阳的,什么事他都见识过,兴许也都沾到过边,不过都是因为在这没什么人能管教得了他,才风生水起地过了这么些年。 不过,现在他的叔父回来了,就好比给他上了一道锁,做什么还得考虑一下他叔父的意思。 过去,秋倌投江自尽,那是被周芳兰给逼的,戚五爷当然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可他选择保持沉默,那是不想为了一个戏子,跟军方的傅恺庭闹翻。 周芳兰不是军方的人,可她是傅恺庭的妻子,而那件事还牵扯的就是傅恺庭的长子,他戚五爷要是在那时候出头,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傅家脸吗? 沉默,有时候是为了自保,他不管外头的事情也有几年了,守着一个院子,过着清净的日子,逗逗鸟儿,听听戏,挺好的。 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就不同了,过去死的只是梨花苑的一个角儿,可现在那个死去的秋倌,就又被加上了一个新身份,他是戚五爷叔父的朋友的师兄,这一连带的关系,可不得了了。 如今琴浅生可犯不着看谁的脸色,有那大胡子给他撑腰,要是他心里还对秋倌的死存有芥蒂,放不下去,再又一个“失言”,在大胡子面前说上两句,别说是傅家,首当其冲这遭殃的就该是戚五爷。 不说别的,痛斥一顿是跑不了的了。 黎塘是个聪明人,看五爷那样子,也就猜到了五爷的意思,他确实是还放不下秋倌跳江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把事情全都赖在戚五爷的头上。 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下,秋倌对傅书朗的感情,能回到回应也好,得不到回应也罢,从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五爷的教诲,浅生铭记于心。” 他不怨恨任何人,就像秋倌,临了临了,也不是带着怨恨离开的,要说有什么情绪,大概也只是后悔和不甘吧。 而种种的悲剧之下,应该被怨恨的,是这个充满了偏见和迂腐的年代,是它坑害了所有人。 所以,戚五爷大可不必担心黎塘会在大胡子面前说什么,他并不是什么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况且,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拿出来讲,他总觉得是在对死去的秋倌的一种亵渎。 车一路在夜城的街道上行进,直到在一个气派的西式宅院前停下。 黎塘早该想到的,大胡子的学生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学生”竟然会是傅恺庭。 “老师。” 车已在傅宅前停下,傅恺庭就带着周芳兰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大胡子从车里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不介意吧?” 傅恺庭还没说话呢,周芳兰就抢先道:“戚老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戚老的朋友能光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前一秒还格式化地笑着呢,可就在黎塘跟着戚五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周芳兰整张脸都不禁抽了一下,右眼皮一阵狂跳。 怎么是他?! “傅长官,傅夫人。” 前阵子,她周芳兰就差没把梨花苑给拆了,现在这风水轮流转,该是轮到她遭殃了。 “五爷,琴老板。”傅恺庭注意到了身旁妻子神情的变化,稍稍侧过了身,挡住了周芳兰,跟戚五爷和黎塘先后招呼了一声。 大胡子来回瞄着这两路人,也算是看出了些端倪,他来这夜城之间,这傅家的媳妇跟他这小兄弟指不定结下过梁子。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周芳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换上了那张可亲的嘴脸,目光时不时地会瞄两下黎塘。 她是真没想到啊,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原以为撑死了也就有个五爷在背后当靠山,谁知道这会儿又杀出个戚老。 大胡子的朋友,那要是严格按辈分来,傅恺庭是不是还得喊黎塘一声“师叔”啊? 家里头,傅书朗和傅安妮早就候着了,傅安妮平日里也没听戏这方面的嗜好,自然不认识黎塘这个人,不过琴浅生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 而傅书朗就不同了,他可认识黎塘呢,尤其是在秋倌走了之后,他们还一道去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见黎塘,有一股子莫名的心虚。 “哥,这都谁啊?”戚五爷她认识,但剩下两个,一个是头发花白,蓄了络腮胡的老头子,还有一个是面目清秀,儒雅翩翩的年轻小伙,简直是极大的反差。 傅安妮不禁多瞧了几眼黎塘,虽说印象不深,但好像在哪见过。 “这就是书朗和安妮吧?”一进去,大胡子就瞧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禁就问了出来,“都这么大了。” 不用多说,年纪大的肯定就是傅恺庭说得那个老师了,傅安妮和傅书朗一同招呼了一声:“师公。” “嗨,这一喊,我才觉得,我这是真老了。” 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边走,傅恺庭和周芳兰陪着,也只有附和的份儿。 黎塘和戚五爷跟在后边,几乎就是不说什么话的,尤其是黎塘,他不说话,周芳兰和傅恺庭一时也更不敢跟他去搭话。 “诶,哥,那男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傅安妮对黎塘那张脸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总觉得似曾相识。 傅书朗瞧了一眼黎塘,这些天他都没怎么出门,消受了不少,也算是因为秋倌的事,受了点打击:“梨花苑的琴浅生,你认识?” 这一说,傅安妮就明白过来了,那天在戚五爷的晚宴上,不就是那个男人跟刘济打了起来吗?还差点把五爷的场子给砸了,看不出来啊,这么安静一个人,跟那天晚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记得,好像还是为了段淮宁身边那个姓莫的女人,才打起来的。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梨花苑的?”傅安妮嘀咕了一声,“那不是唱戏的吗?爸找人来唱堂会了?” 傅书朗摇了摇头,不解。就算是为了讨戚老的欢心,所以叫人来唱堂会,可秋倌那道坎都还没能过去呢,傅恺庭和周芳兰又怎么可能笨到去梨花苑请人? 况且,看琴浅生那行头,哪里是来唱堂会的样子? 距离用餐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胡子坐在客厅里头,对面是傅家的夫妇俩,半天他才跟站在一边的五爷和黎塘招手道:“别愣着,都坐下吧。浅生,你过来,坐我边上来。” 黎塘这会儿只觉得这大胡子是故意在搞事情啊,简直就是不嫌事大,好像是在故意宣告什么一样。 “恺庭啊,我听说你爱听戏?”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有时拿来消遣一下时间。”傅恺庭忙答道,对于他这个老师,他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他能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靠大胡子在提携。 大胡子一听,故意一拉脸:“诶,什么消遣时间?这戏可是咱们的国粹,什么消遣不消遣的?我这好兄弟还就是唱戏的呢,你这不埋汰他吗?”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老师教训的是。” 傅恺庭算是看出来了,这回戚老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成分倒是大一些了,估摸着也是从哪听见什么风声了,可傅恺庭又觉得冤得很,他可从没对琴浅生或者梨花苑动过什么手啊。 “琴老板这么年轻,能和戚老成了兄弟,还真是一番佳话啊!”周芳兰见自个儿的丈夫被呛,自然要出来圆个场。 大胡子爽朗一笑,喝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回:“这不是有个词儿叫‘忘年交’吗?人活着,要是碰见知己了,哪还在乎年纪那些个虚的?”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在这么说下去,黎塘都快成他亲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自个儿都快成他亲兄弟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大胡子也未必不是在帮他,在傅恺庭面前这么交代了,不就是等于是在宣告,黎塘是他的朋友,今后想动梨花苑的,都得先问问他吗? “大胡子,这知己就算了。” 敢这么呛大胡子的,在场大概也就黎塘一人了,包括五爷在内的三个人全是瞠目结舌。 不顺着戚老的话说也就算了,大胡子?这叫什么称谓?何况,当戚老的知己还委屈他了?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不过,这样的交谈方式,反倒是印证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看来今后这琴浅生也得小心招呼着了。 “嘻嘻,哥,你听见没,刚刚那琴浅生居然叫师公大胡子!”不远处,傅安妮压低了声音跟傅书朗说笑着。 那边坐着的,除了黎塘,都是些长辈,长辈说话,他们这两个晚辈过去也插不上嘴,未免觉得无趣,还不如一边待着。 傅安妮笑着,却没注意到她的兄长渐渐沉寂下来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梨花苑本来是没有琴浅生这个人物的,琴浅生是后来才进的梨花苑,只不过因为黎塘一向比较低调,没出过什么风头,所以他也就没那么在意。 可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中,傅书朗发现,这个琴浅生没那么简单,要说起来,琴浅生说的那个妻子还是灵魂当铺的人呢,其实光这一点就够耐人寻味的了。 “哥,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傅安妮旧案傅书朗走神,有些不乐意了,推搡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是很快,傅安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琴浅生是梨花苑的人,而死去的秋倌也是,大哥不会还放不下吧。 傅安妮如是想着,对于秋倌那样的选择,她其实也是饱受内疚的折磨,她不过是想让母亲周芳兰放弃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念头,却从来没想过要把秋倌推到风口浪尖上,更没想过要秋倌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而且,秋倌什么都没做错,却阴差阳错成了牺牲品,傅安妮不感到内疚是不可能的。 这些天下来,傅书朗一方面是自己不愿意出门,一方面也是周芳兰把他给禁足了,才几天的工夫,人就消瘦了不少,秋倌的死,他始终耿耿于怀。 “哥,你还好吧……”傅安妮有些担心,她从没见过他的兄长这样,相比这样的沉默,她倒宁可傅书朗将心里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傅书朗抬手揉了揉傅安妮的头:“没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怨任何人,只怨他自己不早点跟秋倌说清楚,也怨他自己连秋倌的最后一场戏都不肯听完。 抬眼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黎塘,傅书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琴老板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 周芳兰为了打破那迷之尴尬,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承蒙我师哥的教诲,真性情不敢说,本分就是了。” 秋倌的确是因为跟莫念凝签了契约才死的,可终归说到底,还是周芳兰逼的,要不是周芳兰从中作梗,秋倌哪怕将那份感情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可能破釜沉舟,走上那一条绝路。 周芳兰尴尬,不语,大胡子倒是心大,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问了一句:“你师哥是哪个?就今天在你边上那个?唱什么的?” 黎塘盯了一眼周芳兰,又看了一眼傅恺庭。 傅恺庭的心理素质自然要比周芳兰高很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心虚,倒是周芳兰,就差脸涨得通红了。 “亲近的师哥有两个,一个叫穆楼,就是你说的那个,唱的是武生;还有一个是视我如亲兄弟的师哥,唤作秋倌,唱的是青衣。” 黎塘也不嫌事大,心里本来对傅家就有一股子的怨气,二十年前的杀父弑母之仇也好,二十年后逼死秋倌的怨也罢,比起李邱生那明显的恶,他更反感傅家这一家子的道貌岸然。 “哦?青衣?那我改明儿得去给你那师哥捧个场!”大胡子笑着说,转而又招呼傅恺庭道,“恺庭,你不是也爱听戏吗?到时候,我们一道过去!” 大胡子是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来夜城的时间还很短,没有人告诉他,梨花苑的秋倌已经跳江自尽了。 周芳兰现在的表情是越来越难看,手下意识地拽着傅恺庭的袖子,直引得傅恺庭心里一阵烦躁,就差没当众甩开周芳兰的手了。 周芳兰心里那个悔啊,要知道这戚老跟琴浅生有这层关系在里边,她是怎么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麻烦,想她当初竟然还威胁秋倌,说要拿整个梨花苑给他陪葬。 这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她可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戚五爷手里摇着折扇,心里冷笑,并没有要出来帮忙圆场的意思,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塘,心里想着,这小子,这会儿居然还狐假虎威上了。 不过,傅家怎么样,跟他可没关系,他只管照顾好他这二叔就是了,至于傅家,他们逼死了秋倌,五爷说不郁闷,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伙可都知道五爷中意秋倌的戏。 周芳兰当初的举动,可不就是没给他戚五爷半分面子吗? “大胡子,你要听我师哥的戏,怕是没那个机会了。”黎塘说得不急不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刺痛着周芳兰的神经。 “怎么着?你那师哥还轻易不肯唱的?”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不能唱了,在场除了大胡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大胡子愣怔了一下,看见戚五爷眼底的神色,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不在了。”戚五爷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又像是不嫌事大,补了一句,“二叔,想当初这秋倌唱的青衣,那可称得上是一绝!可惜,不在了,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大胡子扭过头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又朝窘迫的周芳兰和沉默的傅恺庭盯了一会,最后才向黎塘问道:“怎么没的?” 周芳兰死咬着下唇,盯着黎塘,就差没哀求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秋倌这事上来了呢? “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没了。还能是怎么?”黎塘将杯子放回原处,整个客厅里静得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戚老……” “哼!” 大胡子脸一沉下来,面色铁青,手掌重重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周芳兰才刚开口,就被吓得噤了声。 “二叔,你也犯不着这么气,人都已经去了,你别把自己气坏咯!”戚五爷发现那木质的茶几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知道刚刚大胡子花了多大的气力,忙又劝着。 可他哪知道,他越是劝,大胡子就越是气。 “恺庭,你跟我过来。” 大胡子忽地站起来,没等傅恺庭跟上,就径直跑进了一间屋子里,留下周芳兰对着戚五爷和黎塘面面相觑。 “琴老板,过去是我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 周芳兰瞧了一眼戚五爷,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琴浅生在给她脸色看。 “夫人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吗?”黎塘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这反倒让周芳兰莫不定主意,“夫人没错,错的是我竟然认识戚老,还跟戚老是朋友。” 周芳兰不就是怕黎塘死死抓着秋倌的事不放,大胡子会因此对他们傅家怎么样吗?可周芳兰哪里知道,就算没有秋倌,黎塘也要傅恺庭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琴老……”周芳兰话没说完,就被屋子里的声音吓到。 “你糊涂!” 里面传出来大胡子震怒的声音,周芳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早就听说傅恺庭的这个老师严厉,没想到只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这年头,谁手上还不沾两条人命的?戚老这也未免太过吹毛求疵了。 周芳兰一面但心里屋子里的状况,一面不停地埋怨,时不时哀怨地看向黎塘。 “妈,这怎么了呀?” 一边待着的傅安妮和傅书朗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忙凑了过来。 周芳兰还没说话呢,戚五爷就笑道:“没事没事,这老师教育学生的,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没见了,就让他们师徒俩好好叙叙旧,说说这几年都遇见了什么稀奇事。” 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好一个天经地义啊! 傅书朗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盯着黎塘,直觉告诉他,这都是黎塘搞的鬼。 “傅少爷这么盯着我,不知有何赐教?” 黎塘头都没抬一下,就知道傅书朗在盯着他,这倒是把傅书朗给吓了一跳:“琴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当着母亲的面,他是不能说的。 黎塘起来,对在场的各位招呼了一下,才跟着傅书朗离开。 “琴老板别来无恙?”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一样,傅书朗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丝毫当少爷的架子。 对于傅书朗,黎塘并没有什么了解,但从秋倌的这件事情中来看,他不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坏人,算是一个习惯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沉默的人吧。 “傅少爷呢?近来可好?” 傅书朗很坦诚地摇了摇头:“之于秋倌,我真的很遗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够果断,才害了他。” 这些天,他待在家里,谁都不见,一个人也想了很多,要是他从来就没有招惹过秋倌,或许秋倌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唱着戏,过着自在的日子,哪至于英年早逝?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我母亲他是为了我好,他没有错,我妹妹安妮,是为了我和小曼两个人都能好,她也没错,真的要追究起来,只能怨我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黎塘大概也猜出了傅书朗的意思:“傅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琴老板是个爽快人,也怪不得能跟师公成了忘年交。”傅书朗笑着,一改刚刚那颓废自责的模样,“希望琴老板在这件事上也能宽容一些,毕竟我母亲也并没有真的想要秋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宽容?”黎塘冷笑,眸子的深处迸溅出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某个瞬间,把傅书朗都惊到了一下,“夫人当初要是对师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宽容,他也就不会被逼到那步田地。” 黎塘这怨气大抵也不是冲着傅书朗去的,只是二十年的恨,加上现在的嫌恶,让他不自觉地就对姓傅的都报以这样的态度。 不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啊,二十年前,傅恺庭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天良丧尽,屠人满门;二十年后,周芳兰能因为一句流言,就逼死了一个人,这夫妇俩倒真是般配得很! 言尽于此,黎塘也不想再多说,他的态度,傅书朗也应该清楚了,不过,他料定凭傅书朗的性子,不会把这告诉傅恺庭或者周芳兰,否则也不用“借一步说话”了。 厅里的几个人见黎塘和傅书朗进来了,除了戚五爷,纷纷都站了起来,傅安妮直接过去挽着傅书朗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没事吧?” 那已经是傅安妮今天第二次这么问傅书朗了,而傅书朗的脸色也着实不好看,跟周芳兰此刻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傅书朗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周芳兰,只有再一次的安慰傅安妮:“没事。怎么,师公和爸还没出来?”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紧闭着的房门,傅安妮皱着脸点了点头。 “恺庭,你这跟着我有多少年了,还记得清吗?” 大胡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压下胸口的怒火。 “学生不敢忘,再过一个月,就是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要不是大胡子提点他,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爬上这么高的位置?傅恺庭也不是忘恩的人,大胡子对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很尊敬大胡子。 却没想到,阔别多年,师徒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景这下。 “好,连日子都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大胡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大胡子给傅恺庭的教诲,哪止一句两句的?一时半会,这傅恺庭也不知道大胡子说的是什么:“老师明示。” “我跟你说,我把兵交给你,是让你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让你滥用私权,狐假虎威,坑害百姓的!”说着,大胡子忽地拔高了声音,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傅恺庭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过去都是跟着大胡子的,现在老主人回来了,这新主人哪还能争得过去?这也是傅恺庭和周芳兰忌讳大胡子的原因之一。 只要大胡子一声令下,傅恺庭手下那些兵,个个都只听大胡子一个人的指挥。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那些个兵的心,可都向着大胡子呢。 “老师教训得是。” 傅恺庭连连称是,也没能让大胡子稍稍宽下一点心,反倒是更加火大了。 “你说说,那个叫秋倌的戏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干什么了?” 秋倌是投江死的,是被他的夫人活活给逼的,这件事他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出面阻止周芳兰,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私心,一个男戏子要是跟他的儿子有什么牵扯,传出去像什么话? 秋倌只会毁了傅书朗。 所以,对于周芳兰的行径,他是默许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戏子的性情也会这么烈,居然会直接以死明志,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老师,死者为大,过去的事,要不还是别提了。”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傅恺庭没接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论他怎么回答,那都是错的,倒不如保持沉默,让大胡子冷静冷静。 “行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你给我记牢咯,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手里有点兵,有点权,就能只手遮天了,我姓戚的还没死呢!” “老师,您言重了。”傅恺庭忙打断了大胡子的话,“学生一定谨遵教诲。” 大胡子见傅恺庭这态度,那股子气氛也稍稍收敛了一些:“我不希望在琴浅生身上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应该算是一个警告吧,大胡子已经摆明了态度,任何人,尤其是傅家的人,都不能对黎塘动什么歪脑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傅恺庭就是过去想拿黎塘怎么样,今后也不可能这么做了,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了。 在他心里,琴浅生是个什么人物?不就是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吗?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琴浅生跟他的师长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倒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老师放心,不会。” 大胡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出去吧,这一折腾,我还真有点饿了。” 客厅里头,除了戚五爷跟没事人一样,轻摇着扇子,喝着茶,自在得很,另几个都是各有心事,尤其是傅家的三位,可是紧张得很,目光直盯着大胡子和傅恺庭进去的房间。 看见两人一同出来了,周芳兰才忽地站起,迎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恺庭,生怕大胡子对傅恺庭动粗了。 “进来的时候,我瞧见有下人手里拿着喜字,怎么着,家里谁要办喜事了?”大胡子扭头看傅书朗和傅安妮,都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了,有亲事是好事,他这会儿提起,也算是在缓和气氛。 周芳兰见大胡子脸上带笑,好像心情有所好转,估摸着,没想追究秋倌的事了,这才过去解释道。 “这不,前些日子给书朗说了一门亲,眼看着就要成了,就差这办喜事了,他倒是不中意了,只好先放放。我也是想,书朗这孩子也大了,男人嘛,总要先成家了,才能安定下来。” 傅书朗没有搭一句话,但是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耐烦,加上傅安妮一直拽着他的手臂,让他别冲动,他就更加不肯开口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叫男人就得先成家了,才能立业?”大胡子过去坐在黎塘边上,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一辈子也没讨过媳妇,不照样这么过来了?还有我这侄子……” 五爷忙应了一声,靠近了一些。 “我把我这侄子当亲儿子管教,他现今儿也快成个小老头了,我不也没逼过他?” 大胡子这话一出口,又是一阵莫名的尴尬,周芳兰隐隐觉得大胡子是在针对她似的,怎么老是呛她?她就没一句话说的是让戚老称心的。 黎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随即喝了一口水。 大胡子心领神会,轻松一笑:“当然了,家还是得成的,也不能人人都像我似的,那还不得乱了?” 周芳兰等人连连点头:“是,是,戚老,您说的是。”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五爷笑着,估计也是深有体会,给大胡子摇着扇子:“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大胡子这一番话,不知道说到在场多少人心里去了,这包办婚姻虽好,但就是少了点什么,结婚,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 戚五爷这一辈子算是向他二叔看齐了,一样的没能成家,年轻时有过几个女人,可都没成,到现在老了老了,身边也没一个孩子陪着,才觉得有些寂寞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这没成家,不一样过得挺好的?清清静静,少了多少的麻烦。 就一点,他们这老戚家,到五爷这一辈,算是断了香火了。 “戚老您说得是,可我们这当父母的,总是着急了些,哪像琴老板,年纪轻轻,就成家了。”周芳兰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一声不吭的黎塘身上,差点没把喝水的黎塘给呛着。 这对大胡子来说,可是一条大新闻,偶然来一趟夜城,遇见了当年的小兄弟,就够他乐的了,谁知道,这小兄弟还是个唱戏的好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更令他吃惊的,倒是这么一个冰坨子似的人,居然也有姑娘愿意跟着? “小浅生,你这都成家了?” 黎塘蹙眉扫了一眼周芳兰,没回过头去,都能感受到大胡子那“炙热”的目光,要不怎么说人年纪大了,喜欢凑热闹呢?大胡子是逮着黎塘一点事,就想追根问底,找点乐子。 “可不?要说起来,那姑娘跟琴老板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琴老板可稀罕着呢!……”周芳兰不知道是不嫌事大,还是急于将大胡子的注意从傅家身上移到黎塘那去,咋咋呼呼,说个不停,傅恺庭不拉她一下,她恐怕还要说下去。 黎塘将杯子落在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却能适当地表达出,他心里不快的情绪:“没想到傅夫人这么关心浅生的家事,浅生真是受宠若惊了。” “琴老板客气,******这么出众,我有所耳闻也是应该的。” 周芳兰是不知道傅书朗刚刚跟黎塘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大抵明白,横竖离不开秋倌那档子,看傅书朗回来时那神情,就知道,她儿子在黎塘那吃瘪了。 说到底,不就是个唱戏的低贱人物吗?现在是有人给他撑腰,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等戚老走了,看他还能猖狂多久! 周芳兰心里嘀咕着,面目可憎,对黎塘,或者应该这么说,对那整个梨花苑,都抱有鄙夷的看法。 “既然是耳闻,就不要说这么多了。” 大胡子再一次打断了周芳兰,就今天这么一会,把周芳兰呛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反口说什么。 戚五爷这时候出来笑着说道:“琴老板的爱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确实是才子配佳人,般配得很,不过许是琴老板低调,才少有人知道。” “五爷过奖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宴会,别说是才子配佳人了,想必当晚的戚五爷一定是觉得他跟莫念凝更像是豺狼配虎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的地界上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 不过,戚五爷也庆幸那天没把黎塘和莫念凝怎么样,否则今天尴尬的就不止是傅家的几位了,还有他这个当侄子的,也得被他这二叔给训一顿。 戚五爷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在这夜城,还没人敢动他主意的,可唯独就他这二叔,他就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在他二叔面前,哪还有半点威风? “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大胡子爽朗一笑,推搡了一下黎塘的肩膀,“小浅生,你的喜酒我没能喝上,这趟我好不容易回来,总的补上一回吧!” 喜酒? 黎塘的记忆突然就被拉回了十年前,他那天本来是要听素萱姐的话,早早跟阿凝把亲事定下的,却没想到,红事变白事,他一手毁了一切。 喜宴,他何曾办过? 而婚事,其实也是假的吧,他跟阿凝甚至连真正的天地都没有拜过,更别说是领什么证儿了。 那天他口口声声说阿凝是他的妻子,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没想到,当事人都已经作废了的言论,却被那些看热闹的记住了,人人都以为他琴浅生的妻子,是灵魂当铺的莫念凝。 他何尝不想这是真的呢? 可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她是我大姐安排的未婚妻,是我失言,闹误会了。”黎塘的解释,无疑给周芳兰和戚五爷都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光是周芳兰,这会儿连戚五爷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可大胡子倒觉得没什么,依旧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未婚妻,未婚妻,不就差那一道坎了吗?能有多大区别了?要我说,这样最好,我正好还能赶上你的喜事!” 只隔了一道坎吗? 可大胡子哪里知道,这一道坎,就好比是隔了千山万水,想跨过去,也曾经试着跨过去,却都是一次次遍体鳞伤,失败而归,所以现在黎塘,想要放弃了。 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既然连莫念凝自己都说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人跟人之间,从始至终,不就是因为需要,所以才靠近,然后便是利用吗?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他的身边早就空无一人了。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察言观色这么一回事,“喜宴就算了”,这五个字,要么是不想请大胡子,要么是黎塘压根就没想办那什么喜宴。 当然,大抵也是后者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各位都是聪明人,就是再糊涂,也该听出了黎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除了大胡子,其他人对于黎塘这说辞倒是讶异得很。 前阵子还好好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谁敢碰那女人一下,就要跟人拼命,这会儿态度又是一个大反转,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胡子也是个明白人,听得懂黎塘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依旧是笑着打趣:“这话可是你说的,小浅生,下回你可得跟我不醉不归咯!” “一言为定。”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可也有一言说,借酒销愁愁更愁。 没有人再敢瞎扯黎塘什么事,一半是因为有大胡子在那撑腰,另一半则是黎塘愈发冷下去的眸子,直教人看得脊背发凉。 席间,傅家的几位跟大胡子不停地寒暄,说着如此这般的趣事,无非是想逗大胡子一乐,只有戚五爷,时不时地盯着黎塘,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琴浅生,据梨花苑的说法,是赵班主一手带大的角儿,前不久才正式出来登台,照理说,该跟梨花苑的其他孩子一样,是个孤儿,那他口里的的那个“大姐”会是谁? 戚五爷琢磨着,完全没意识到大胡子在喊他,被大胡子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心事呢?好好吃饭!” 戚五爷被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自己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凑在大胡子的耳边:“二叔,你给我留点面子。” 声音不算小,五爷也算是故意让傅家这些个人听见的,说完还瞥了一眼傅恺庭和周芳兰。 过去他不想招惹傅家的人,那是因为怕麻烦,可现在不一样了,傅恺庭是他二叔的学生,今后不管怎么着,傅恺庭也不会对他不留情面吧。 对于周芳兰而言,今天本来是想趁着给戚老接风洗尘,好好给傅恺庭说些好话,让戚老也好放心傅恺庭在夜城,更重要的是,让戚老放心他交给傅恺庭的那些兵。 可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琴浅生居然跟戚老会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原以为那都只是谣传,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相信,多少年没回来夜城的戚老,会跟梨花苑的一个年轻戏子成了“兄弟”? 早知道这样,她怎么着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茬,更别说是逼死秋倌了。 这一顿饭,吃得是一点儿都不痛快,至少大胡子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有好酒,有佳肴,但是人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打着各自的主意,脸上都戴着伪装的面具,直叫他看得心里一阵憋得慌。 临走时,傅恺庭说要送送,被大胡子拦住。 “行了,别送了,都回去吧。”大胡子的心情如何,全都表露在脸上,今天他各种不痛快,要是再不顺着他一些,怕是又要发怒。 “那老师慢走。” 回去的时候,大胡子执意要跟黎塘坐一辆车,让司机把戚五爷给先送了回去。 车上,大胡子时不时就盯着黎塘,直看得黎塘一阵头皮发麻。 “老刘,前面停车。”大胡子突然朝着司机喊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车我自己来。” 司机老刘有些犹豫,被大胡子瞪了一眼,只好下车走了。 车停在街道边上,大胡子和黎塘排排坐着,却是一言不发,半天,大胡子递了支烟给黎塘,黎塘摇了摇头,没接,大胡子转而就给自己点了。 摇下窗户,在吸了几口烟之后,大胡子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小浅生,你知道我老戚头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成过亲吗?” 大胡子这一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黎塘隐隐觉得,大抵是大胡子在傅家刚刚喝了点酒,加上听说他有过一个“未婚妻”,突然间起了些感慨。 没等黎塘回答,大胡子就继续道:“这世上哪有人真希望一辈子就孤苦伶仃的,老来无依无靠?……” 大胡子说到这,突然又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半天才袅袅地朝着车窗外吐出一口云雾来,灰白色的烟缭绕在大胡子的面前,黎塘一时间看不清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接下来,大胡子跟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心怀大志,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保家卫国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等了爱人一辈子,却等来一场空的傻姑娘。 小伙子满腔热血,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土匪,也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可就是太笨了些,遇见喜欢的姑娘,他总是承诺将来,将来,从没想过要现在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陪陪那个姑娘。 可姑娘也杀,小伙子说什么,她都统统相信,就算知道那些承诺里的美好,大多都是不现实的,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可她就是乐呵呵地应着。 没什么好难过、好惆怅的,她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小伙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村子里,她就能安心了。 人有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贪心,是在抓不到手心里的,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心满意足了。 于姑娘而言,那个小伙子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有太多的热血与抱负了,小小的一个家,是圈不住他的,他不会属于任何的人,他属于那些美好的将来,而那些将来,姑娘无福消受。 大胡子说,人在还能爱的时候,就一定要用力去爱,对待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用力地去疼,别总是等到人不在了,才想着有多后悔。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是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 黎塘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话,过后又觉得多余,就算想见,凭他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可能回灵魂当铺去帮大胡子圆这个心愿。 大胡子愣了一下,掐了手里的烟之后,眯了眯眼睛,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说什么见不见的,我就是讲了个故事,给你提个醒。小浅生,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可千万别轻易撒手了,这一旦撒开,兴许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大胡子看得出来,黎塘在傅家的时候,话说得倒是挺绝,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会有蛛丝马迹。 他看见黎塘的眼里分明就是对一个人的眷恋和执着。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黎塘知道,大胡子肯定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起这种往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块疤,它被烙在最柔软的深处,触一下,便是叫人窒息的痛,哪怕只是看一眼那早已结痂的伤痕,也会不自觉想起曾经的鲜血淋漓,灼痛着眼,不忍直视。 大胡子望着车窗外,呆呆的,很久,才掐了手里的烟,抹了一把脸,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僵硬。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人啊,还是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的好,趁着那个人还在,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爱,别等到人走了,只留下些许的温存迷醉,陪着自己度过一次次寂寞的夜,纵使是相遇,也只是梦境。 这世间的最大的悲剧,不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是你来过,而我却没能将你留下。 黎塘听着大胡子的劝言,愣了很久:“大胡子,有些人,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还有一些人,更是不能留。” 想想秋倌,纵使是豁出了性命,也没能换来傅书朗的一个转身,他一生轰轰烈烈,敢爱敢恨,却依旧活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 于黎塘而言,他的确有那么一个想留下的人,从二十年前就想要牢牢抓在身边的人,却随着时间的迁移,随着那层出不穷的误解和伤害,彼此间渐行渐远。 别说是留下,恐怕有一天,就连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大胡子扭过头,怔了怔,刚想开口问什么,就又被黎塘打断,像是叹息一般地:“回吧,我开车。” 窸窸窣窣一阵,没等大胡子有什么反应,黎塘就跑到了驾驶座上,熟练地开着车,一路向着戚宅。 大胡子是真的醉了,嘴里不停地嘀咕了没几下,就在车座上睡着了,车子里缭绕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股醉人的酒香,直将人的思绪带得无边无际。 黎塘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论是功夫也好,计谋也罢,戏曲、易容……诸此等等,他都是医学就会,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就是个失败者。 一心想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给予无尽的包容,以为这样,就算不被理解,就算继续被怨恨,也总有感动那个人的一天,而包容,也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这么无私地以为忍让,他也是人,同样有血有肉,会嫉妒,会受伤,会需要陪伴。 所以,二十年来,他唯一自私了一次,不想再停滞不前,想把那个人彻彻底底地留在身边,再没有人能够抢得走,哪怕失去全部的力气,哪怕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也不放手。 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本就是希望拥有她的一切。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悲,都该是跟他有关的,他要的是在一起时,彼此的全心全意。 可他不是输了吗? 像一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连再见她一面,都觉得是在灼伤那份可怜的自尊心。 像大胡子说的那样,用力地将心里那个人抓在身边的做法,黎塘做过了,败了,这一次的溃败,甚至否定了他心底的最后的一点希冀。 最后的一簇火苗也被熄灭了,那么黑暗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将他包裹在冰冷的深渊中,谁也救不了他,也不再会有人愿意救他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黎塘厌恶欺骗,厌恶背叛,就像他深深厌恶着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一样。 如今,他还会担心那个人的安危,还会时不时想要知道她在做着什么,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了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将大胡子送回去以后,黎塘一个人在喧闹的城市间穿行,来来往往的人跟他擦肩而过,笑着的、忧愁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充实而富有生命,那就是最好的。 僻静的小巷子,厚厚的砖墙记录着无数人的记忆,它无声无息,却像富有生命一般,不悲不喜,寂静安然。 海棠路86号,木制的大门被紧闭着,一把金属的小锁挂在上面,如同一个被尘封的宝盒,里面藏着所有的希望和悲伤。 黎塘的手里摩挲着一把钥匙,愣愣地盯着那把锁。 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这样,他就可以就此断了自己那些虚妄的念想,也不用强迫自己再去尝试着分辨真情和假意,好,就这样吧,他可以不必再回头张望,因为知道再也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牵挂。 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莫名的释然和悲哀,迎着风,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那抹笑意里只有言不尽的苦涩,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他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强硬和自负,就像是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一样。 黑色的身影离开这条寂静的巷子,在86号的门口,只留下了一枚被人生生坳断的钥匙,躺在那,悄无声息,被风尘所掩盖。(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个世界有多吵闹? 它的喧嚣,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说不准,哪怕有一天是末日了,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真是讽刺得很。 梨花苑恢复了过去的生机,甚至因为黎塘的缘故,更加热闹起来,门前是络绎不绝的人,有为戏而来的,也有专程过来巴结的,整个梨花苑里里外外,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琴老板,段老板来了,见是不见?” 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一套推辞的路子,他黎塘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这能给他带来巨大的人脉,也不能是个人都见吧? 姓段的,黎塘只能想到一个人——段淮宁。 黎塘这会儿正被穆楼拉着,穆楼非要让他跟着一起练两下武生的把戏。 “就他一个?”黎塘收了手里的家伙,回头问了一下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顿了一下:“这倒不是,是兄弟俩。” 这下换黎塘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穆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那小厮:“行了,照往常的来。” “等等。”那小厮明显有些为难,刚要走,被黎塘喊住,“带他们上去,跟他们说,我这就来。” 当初秋倌出事的时候,段淮宁也算是出过面的,而且,他也确实对段淮宁承诺过一些事情。 “浅生,你犯不着勉强自己。” 穆楼也知道,这些找黎塘的人,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哪里是因为梨花苑的名声?还不是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勉强。”黎塘收拾了练功的家伙,跟穆楼告了声别,便急急离开了。 对于段家的两兄弟,他倒真不是一点儿也不想见,想起来,两个年纪轻轻的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夜城崭露头角,一个游走于商贾之间,一个吃上了官饭,也算是了得。 听说,段淮宁跟李邱生的女儿之间还有一段渊源,两人似乎是情投意合,可黎塘恨就恨在这里,这李家的小姐既然心里有了段淮宁,又何必跟傅书朗闹那么一出,平白搭上了秋倌的一条性命。 “琴老板。” 黎塘刚走进去,额前还依稀挂着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一番,段淮宁就急急朝他过去。 “段老板,段长官。”黎塘礼节性地拉开了距离,“方才浅生在后院练功,让您二位久等了。” 黎塘的生疏有理,让段淮宁一下子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弟弟,而应该是当下戚老面前的红人、梨花苑的琴浅生。 “不碍事,是我们打搅了。”段淮宁复又坐回了屋子里,阿年也跟着在一旁坐下,跟段淮宁和黎塘之间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便他二人交谈。 黎塘不慌不忙,叫小厮沏了一壶热茶上来,自个儿绕到屏风后,擦了一把脸,姑且洗去一些汗味儿。 “琴老板近来可好?” 黎塘手里动作一愣,将毛巾扔回盆里,绕了出来,额前的头发沾了些许的水,同样的问题,他记得傅书朗好像也问过,其实也就是句开场的客套话罢了,所以他也就洋洋洒洒,随口回了一句:“不算差。” 很快,小厮就端了茶水上来了,期间因为屋子里静谧的气氛而瞥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但很快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人前人后,自然是免不了要受累了,琴老板可要保重身体啊。” 段淮宁说了这么多,可黎塘只听见了“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既然提到大胡子了,就势必是想让他借大胡子的威名,大开方便之门。 “段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黎塘浅酌了一口热茶,将茶盏又放回了原位,声音淡漠没有起伏,看向段淮宁的眼神中亦是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他说过,阿凝能做的,他同样也能做,所以,那天他要段淮宁不要再指令阿凝去犯险,继而将指令的对象换成是他。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样的执着,人都走了,他何苦自作多情,再在背后替她做这些呢? “既然琴老板这么说,那么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段淮宁也不胡诌什么,今天来这里,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黎塘没有回答,就是默许了段淮宁继续说下去。 “段某想请琴老板设法让戚老出面,替傅家的大公子促成一段姻缘。”段淮宁盯着里探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迟疑,一字一顿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明显让黎塘愣怔了那么片刻,他曾想过段淮宁会要求他利用大胡子的威名,替他扫除一些障碍,再或是祝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是替傅书朗撮合一段姻缘。 “段老板何以见得我会帮这个忙?” 他可别忘了,秋倌是怎么死的。 “你会的。”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莫名地牵了牵嘴角,没等黎塘嗤笑出声,就起身来,凑上前去,在黎塘的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即望着黎塘愣怔的模样,笑道,“琴老板意下如何?” 不知道段淮宁究竟跟黎塘说了什么,黎塘微皱着眉头,沉寂的眸子却又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如此,浅生自当尽力。” 段淮宁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片刻,叨扰了几句,就被段年催促着离开了。 方才他们在谈话,穆楼不方便打搅,这会人走了,他才进来,也没急着问什么,先是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儿,坐下,支支吾吾半天,直到黎塘问他,穆楼才说起正题来。 “你真要替那姓傅的说什么亲?咱梨花苑出来的又不是说媒的。况且,还是替傅书朗……”后面的话,穆楼几乎是小声嘀咕过去的,但黎塘听力过人,没一个字落下了。 他刚刚在屋外头都听见了,段淮宁要黎塘找戚老出面当媒人,这给谁当媒人不好,偏偏是给傅书朗。 秋倌的死,这世上最无法释怀的,恐怕就数穆楼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师哥信我吗?” 黎塘蹙起眉,没有回答穆楼,只是避重就轻似的反问,他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就算说出来,穆楼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与其说出来,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这样姑且隐瞒。 得过且过,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你想干什么?” 不知为何,黎塘总是令穆楼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黎塘才遭受牢狱之灾,也或许是因为梨花苑的一切不幸,都是在黎塘出现后,才相继发生的。 如今黎塘一副又要做什么打算的样子,他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害怕梨花苑会倒下,毕竟这也就是个唱戏的地方,虽说会可惜,但只要人还在,在哪都一样。 “做早就该做的事。” 黎塘依旧没有泄露丝毫他即将要做的事,他有他的打算,穆楼只需要清楚这一点,他是不会害了梨花苑的。 这场亲事,有大胡子出面,过程就不再多说,一如料想中的顺利,傅家没有一个说不的,甚至就连傅书朗,也没说半点的异议。 姑娘姓陆,单名一个珊,扬州人,前些年才跟着父母一起进夜城定居,父亲陆曾海在大学里任教,而母亲则是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体贴。 生在书香门第中的陆珊,受父亲和母亲的耳濡目染,自然是长成了长辈眼中的大家闺秀,跟傅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周芳兰虽然遗憾没能将李小曼收作儿媳,但对陆珊这样的孩子,依旧是说不上来的满意。 而对于这场亲事,最喜闻乐见的,自然要数段淮宁和李小曼。 “你哥他怎么样?” 午后,李小曼和傅安妮在咖啡厅里面,这是她们继秋倌事件后第一次见面,明明跟她们两个姑娘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仍被双方的家长禁足了一段时间。 “哟,终于想起我哥啦?”傅安妮逗趣地说着,言语间倒有些埋怨的意思,转而看见李小曼脸色尴尬,又释然似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哥他有嫂子照顾着,挺好的。倒是你,怎么样了?” 李小曼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还能怎么样? 段淮宁这亲也提了,李邱生的货船一事也算是解决了,可有关两人的婚事,李邱生却一直都没有松口,这些天来,李小曼在家里几乎都看不见李邱生的影子,就算看见,也是在书房里忙着,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劝说的机会。 “我挺好。”纵使万般无奈,也只有忍耐,她相信总有一天李邱生会同意她和段淮宁在一起的。 李小曼此刻的心情是微妙的,仿佛是已经触到了彼岸,又好像那只是座海市蜃楼。 “我看你这可不是什么挺好的样子。”傅安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替李小曼操的心可比对她哥多得多了。 李小曼低头喝了口咖啡,没说什么。 “对了,下午我哥和我嫂子要去海天俱乐部,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海天俱乐部是专门为政界的一些人员设立的娱乐休闲场所,一般人就是再有钱,也没那个权限进去。 不过,巧的是,李小曼的父亲,李邱生是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之一,所以身为商人的李邱生,同样是那里的常客。 “我去干什么?” 李小曼摇了摇头,去那种地方,就跟去出席什么酒会似的,于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实在不喜欢在平时的时候,都要做出一副淑女的姿态,尤其是在她心情并不好的时候。 其实,傅安妮也是出于好意,看李小曼这么闷闷不乐的,不如去俱乐部逛逛:“就只有我一个人跟去的话,那不是妨碍我哥和我嫂子了吗?你就当时陪我去的咯!况且,你也能认识认识我嫂子。” 有关陆珊,李小曼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想来也是个低调的姑娘,不过之前周芳兰这么撮合她和傅书朗,是个女人,都该会在意的,她何必给人家心里添堵去? “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傅安妮一听,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 “你自己去吧,我下午回家里看看书。” “你确定?”傅安妮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继而又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听我哥说,今天去那里是因为约了姓段的某人……你真的不去吗?” 时隔多日,傅书朗已经很久没有跟段淮宁联系过了,这一回他跟陆珊结了婚倒是成全了段淮宁和李小曼,正好借机出去见一面,也聊聊之前那些零碎的计划。 而带上陆珊,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上傅安妮,则是考虑到跟段淮宁单独交谈的时候,不至于冷落了陆珊,傅书朗也算是动了心思的了。 傅安妮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偷瞄着李小曼的表情,她明知道听见段淮宁也会去,李小曼一定会心动的。 “好啦,一起去吧,就当是陪陪我了……” 话没说完,福叔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李小曼的身边:“小姐,老爷叫您回去了。” 福叔这态度,可不是“请”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容李小曼拒绝,而傅安妮也终于知道李小曼现在的处境如何。 “我先回了。” 看着李小曼离开的背影,傅安妮不禁觉得郁闷,实在是想不通李邱生为什么非要反对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好事,要是放在傅书朗结婚之前,那倒是情有可原,可放现在,未免有些苛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一来,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又哪止这一件,眼下就有一事,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兄长傅书朗,什么时候跟段淮宁关系这么好了,居然主动请了段淮宁去海天俱乐部。 那里可不是像段淮宁这样的人能轻易进去的。 傅安妮晃了晃脑袋,姑且抛开了这些困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只知道,她的兄长现在很好,一扫之前的阴郁,或许,这还真就是爱情的力量,傅书朗和陆珊一定是一见如故吧,否则怎么会这般的相敬如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海天俱乐部是夜城除了千百度外,另一个聚集了各大重要人物的场所,在那里,进出都需要身份的验证,更像是一个机关部门,严谨得很。 傅安妮和陆珊在傅书朗的陪同下,才顺利进入,而进去的时候,段淮宁已经在了,只不过今天跟在段淮宁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不是段年,而是黎塘。 “段老板,琴老板,让你们久等了。” 傅安妮跟在傅书朗后面,不禁多看了黎塘两眼,心里暗自琢磨,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琴浅生,先是师公,再是段淮宁,最近他可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傅少爷客气了。”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坐热呢,傅书朗就对傅安妮道:“你陪你嫂子和琴老板到处看看,我跟段先生说点事。” “哥,你就会差使人!”傅安妮埋怨归埋怨,但还是听话地起来,一把挽住陆珊的手臂,“嫂子,我们走,不理他。” 陆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傅书朗,又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黎塘盯了一会,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去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陆珊的手,转而又对黎塘道,“琴老板不介意的话,跟舍妹和我太太去转转,我太太她喜欢听戏,听说您的名声,早就想请教请教了。” “嫂子你也喜欢听戏?”傅安妮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嫂子来家里也没多长时间,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陆珊点了点头,笑道:“过去时常会翻翻戏本子,独爱青衣这一角儿,听说琴老板的名声,早就想拜访了,一直没能有机会。就是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跟我探讨探讨。” 说好了是由傅安妮陪陪落单的陆珊,可傅安妮怎么觉着,这会儿反倒是她成了落单的那个人呢? 黎塘盯着陆珊看了好一会,眼底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不过不论如何,这么盯着一个女人,总是失礼的,何况这个女人的丈夫就在边上。 可傅书朗却似乎没有半点的介怀。 “少夫人客气,那是浅生的荣幸。” 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身影,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傅少爷觉得这样值吗?” “无所谓值与不值,比起他为我做的,我所做的简直不值一提。”傅书朗看着陆珊的背影,眼中夹杂着各种不一样的情绪,有悲伤,也有释怀。 “段某确实没有看错人,傅少爷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好男儿说不上,只是运气好,让我买到了这么一剂后悔药。”傅书朗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摆正了表情,“段老板,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 “安妮,不是说还有朋友要来吗?要不要去接一下?”陆珊有意要支开傅安妮,想跟黎塘单独说会儿话。 原本就是想见见黎塘,所以才让傅书朗安排了这么一遭的,可多了一个段淮宁,又多了一个傅安妮,不多时,还要再来一个李小曼,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傅安妮自然知道陆珊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陆珊这么急着支走她,实在是古怪,重点还是为了跟另一个男人独处。 “那我出去看看。”可说到底,连她哥都不在意了,她再怎么郁闷也没用,真不知道是她哥心大,还是另有所图。 临走之时,傅安妮依旧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黎塘和陆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 “浅……琴老板。”傅安妮刚走,陆珊就突然松懈了下来,险些连称谓都没注意到,“……梨花苑好吗?师傅怎么样?还有师哥,还有你,都还好吗?” 黎塘盯着眼前的这个陆珊,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着装还是妆容,都是无可挑剔。 可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陆珊,其实早就不是陆珊了。 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 “都好,你不用记挂。”黎塘别过头去,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子,况且还是有妇之夫,法庭广众,这么盯着,未免失礼,惹人嫌疑,要是给人落下些口角,就更麻烦了。 陆珊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跟在黎塘的后面,找了出地方坐下,半晌才又笑着说:“我本没这个打算,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黎塘的脸色才又道,“莫小姐是个好姑娘。” 她怕是还不知道黎塘跟莫念凝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她从不怀疑,就是黎塘之于莫念凝的那份心意,以及莫念凝之于黎塘的那份感情,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既然浅生说,那位莫姑娘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认定了这个人的,所以才对莫念凝那样的身份丝毫不介怀,只是,她有一点放不下…… 秋倌是跟灵魂当铺做了交易,才死的,要是黎塘将这迁怒于莫念凝,这不就是他的罪过了吗?何况,莫念凝还帮了他这么一个忙。 本是只求见傅书朗最后一面,从此便断了念想,人生苦短,遁入虚无间,也未尝不是一件解脱。却没想到,莫念凝给了他一个这样重生的机会,直到今天,他都怀疑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梦。 就怕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进退两难的戏子秋倌。 黎塘没有半点的言语,手里把玩着杯子,目光看上去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没有听陆珊在讲话。 “前些天,我去过海棠路了……”见黎塘不说话,陆珊有些迟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黎塘将杯子放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此话一出,陆珊就连一拉,活脱脱像是替儿子操心的老妈:“你就别骗我了,那儿都空了。浅生,你别忘了,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买下了那座宅子。” 她才不信黎塘是因为放下那个女人了,所以宅子里才空无一人,要真是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座空宅子?又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一个人的心是如何,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哪怕伪装得再好,那眼底透露的颜色无一例外地会出卖那被戴上的厚厚的面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为什么买下那宅子?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纠葛,他自己都忘了,买下那座宅子到底有什么意义,人都没了,还要宅子做什么? “只是顺手罢了。” 从他的脸上,陆珊看不到一点表情,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是没有心的一样,目光里刚刚还有的些许纠结,竟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人的心究竟是向着哪里的,这不是旁人所能左右的,若是爱,就一定还是爱的,骗得了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若不爱,趁早放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是有些可惜的。 “好,不说这些。”陆珊清楚地明白,黎塘并不想说这件事,每当提起那位姓莫的小姐,黎塘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我也没什么可再求的,知道你们还有梨花苑都还好好的,就足够了。” 戏子的一生,本就是戏里戏外,不明不白,在还是秋倌的时候,他就没能想明白,这人活着,究竟是图个些什么呢?名和利?还是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情愫? 本觉着死了便死了吧,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谁又会追究?恐怕除了梨花苑的师兄弟逢至清明忌日,还会想起秋倌这么个人,再没有人会将他记挂在心头了吧…… 他是这么想着,选择了自己了结这不明不白的一生,过去也一直都感觉到,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可就是因为痛苦,所以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可现在他实在是累了,想要歇歇了。 投江的那一刻,该是他最自由的瞬间。 却没想到,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叫他痛苦了一生的地方,换了个躯壳,换了个身份,却留在了那个他曾经日思夜想的人身边。 为什么要帮我? 他记得,当他再次醒过来,被斜阳洒在脸上时,他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疲惫,有困惑,他如是地问着本该将他的魂魄带去那个世界的莫念凝,他不解,甚至有些不安。 他仍然记得,当时莫念凝看着他时,眼底没有半点他的影子:“我成全不了我自己,至少能成全了你。” 秋倌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对黎塘的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心毁掉?正因为知道失去依靠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才不希望这样的痛苦会再一次地落在黎塘的肩上。 就是再恨、再不甘,也总是希望那个人能活得好好的,这么些年下来,她跟黎塘都始终保持着这样可笑的默契。 外面的阳光正好,俱乐部里人来人往,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物,他们谈笑风生,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趣闻,当然也有愁眉不展的,大抵是遇见了麻烦事。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外面的这个世界,正是暗流涌动,处处布满了导火索,又或许,他们知道,只不过不愿面对罢了。 分别的时候,傅安妮挽着陆珊的手臂,跟在傅书朗的后面。 “我和段老板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爸要是问起,就说……” 傅书朗还没交代完呢,就被傅安妮跑过去拽住:“好了好了,哥,你不用说了,我一定不跟爸说你跟段老板出去了。” 傅恺庭忌讳跟商人有往来,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除了李邱生,傅家可没跟什么生意人有过关系。 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进车里的陆珊,傅安妮拉过了一些傅书朗,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哥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傅安妮偷偷指了指段淮宁的方向:“你现在是抱得美人归了,也帮帮小曼嘛。” 傅书朗回头瞄了一眼段淮宁,心中有数,他早就知道,李小曼心里的人是段淮宁,所以就算当初就算他喜欢小曼,也不可能跟小曼结婚的。 “放心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傅安妮的脑袋,被傅安妮嘟囔了几句,一把拍开,“上车吧,别让你嫂子等。” “嫂子嫂子,你就知道嫂子,哥,你可真是个妻奴。我回去了!”傅安妮作了个嘴脸,一溜烟跑进了车里,留下愣怔的傅书朗忍不住地发笑。 而另一边的黎塘和段淮宁同样看着傅书朗一行人。 “琴老板,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黎塘抿了抿唇,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后,就只剩下清冷:“段老板呢,满意吗?” “琴老板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不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实在是太诡异了。 借尸还魂? 要不是就发生在眼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信这个邪的。 那么,琴浅生一个梨花苑的戏子,为什么会如此的淡定?加上琴浅生跟戚老的亲近的关系,更加令段淮宁觉得,他这个弟弟,在跟他分开的二十年间,经历了他所想不到的事情。 黎塘并没有回答,段淮宁只是笑了笑,盯着黎塘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说出来的话,像是说给黎塘听的,又好像只是自己在感叹:“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莫小姐……” “那就请段老板代为感谢了。”黎塘愣了一下,看着陆珊和傅安妮的车逐渐远去,冷笑了一声道,“浅生手头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退了。” “琴老板!”黎塘作势要走,刚背过身去,就被段淮宁叫住,“琴老板既然是跟自己的夫人道谢,又何必假以段某的口?” 黎塘的脚步一顿,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段老板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段淮宁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是在弄不懂黎塘这是在赌什么气:“琴老板这么说,日后可不要后悔。” “后悔什么?”黎塘回过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傅书朗。 段淮宁只是笑,直到傅书朗就快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段淮宁脸上带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反倒是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弟弟露出这种表情。 “段老板自便。”黎塘也是无所谓的反应,朝着段淮宁稍稍眯了下眼,又最后瞧了一眼已经站在段淮宁身后的傅书朗,“告辞。” 有时候,段淮宁真的琢磨不透,黎塘究竟在想些什么,而越是想要了解黎塘,却发现越是没办法看懂,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越是靠近,却发现离得越远了。 这种感觉实在叫段淮宁感到不安,就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一样。 “段老板请。” “请。”段淮宁回过神来,立刻又挂上了官方式的笑脸,跟傅书朗一起进了车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固然是心疼自己的弟弟的,但是在那二十年的仇恨面前,他可以舍弃一切,为了复仇。 于段淮宁而言,他早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只是,希望在自己走向终结之后,尚且还有人能照顾黎塘。 傅书朗跟段淮宁一路,事先没有跟任何人都说,坐的也是段淮宁的车。 “段老板跟琴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自打黎塘跟戚老一起去过傅家后,傅书朗就不得不在意起黎塘来,尤其是当他发现段淮宁跟黎塘似乎也是关系不浅的时候,更加没办法坐视不管。 段淮宁方才一直在想黎塘和莫念凝的事,突然回过神来,愣怔了一下才答道:“家里长辈爱听戏,机缘巧合下有幸认识了。” 点了点头,傅书朗斜瞄了一眼段淮宁,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巨响,身体受到了一阵巨大冲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挤压在车内,车窗的玻璃碎片如同刺刀一样迎面飞溅过来。 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陷入了不可控的境地中。 街道两侧的行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中,乱作了一团,抱着头四处尖叫蹿逃,等黎塘回头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段淮宁的车被炸弹的冲力掀翻在地,四周都是乌黑色的残骸与玻璃碎渣。 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市中心内,司机当场死亡,而坐在车后座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两人姑且保住一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在这种情形下,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警署,一个是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都统长官的大儿子,都不是好惹的主。 要是不能尽快给上头一个交代,警署的一干人等,谁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阿年!淮宁他……出事了!” 段年办公室的门被黑叔撞开,黑叔大喘着气,还没把话说明白,段年就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据警署方在现场的勘查结果看来,目前只能确定炸弹是被安在前车厢内,其中有一根极细的保险丝,达到熔点后就会立刻引爆炸弹,换言之,只要这辆车被发动,不论车上坐的是谁,都有可能会爆炸。 车,是段家的,恐怕装炸弹的人也没有想到,傅书朗会坐上那辆车。 “这就是你们说的有结果了?!”警署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宗探长领着一众探员呈一字列站着,个个都是面露难色,“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再拿不出有用的东西来,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局长,兄弟几个就算没日没夜地查,也不可能三天就抓到人啊……” 宗探长还没说话,手下的一个探员就先出了头,不为别的,实在是不可能在三天内抓到行凶的人,就算拿刀架他们脖子上也不可能做得到。 与其三天后被被勒令退职,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明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去给你们查?三天后,要是还没有结果,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从没有人敢质疑一个都统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但是王局长这番话,无疑又是给手下的兄弟们加上了一道重压。 “局长,没这么严重吧。” 宗探长自然知道,因为傅书朗和段淮宁两个人的身份,使得这件案子也具有其特殊性,所以就不得不被警署上下都重视起来。 王局长冷笑了一声坐下,脸色被气得涨红,小声嘀咕着:“哼,严不严重,三天后就知道了。”随即大手一挥,“出去出去,都给我查案子去,别在这净说些没用的!” 一行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因为出事的是些个有头脸的人物,就要他们这大家伙的跟着受罪,城里除了爆炸的事,谁都不好受,那也不能把气全撒他们身上吧? 三天?现在手头一点线索都没有,段淮宁和傅书朗又都重度昏迷着,别说是三天,这两个人不醒过来,就是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眉目来。 宗探长没有走,留了下来,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王局长才刚坐下,就看见宗探长没走,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才问道。 宗探长年纪轻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办案的经验虽说不上多丰富,但总归是有属于职业的本能的。 对于这件案子,当所有人都因为上头的压力,将目光聚集在车内的炸弹上时,他却是在为另一件事困惑。 就算脱离了傅家长公子的这个身份,傅书朗怎么说也是个军官,总不至于出行还要蹭别人的车坐吧? 过去也没听说傅家跟段家有过什么往来,傅恺庭又极度厌恶跟商人牵扯过深,这么一来,傅书朗必定会受到影响,不会跟商人有过密的交往。 可现在,傅书朗莫名坐在了段淮宁的车上,他跟一个商人,会有什么话要说,竟然同坐一辆车? 会是跟段淮宁的弟弟段年有关吗? 这些或许只有等那两人醒过来了,才能知道了,而目前宗探长急需要弄明白的是,这次爆炸指向的目标,是段淮宁还是傅书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闹市中心,司机当场死亡,车后座的傅书朗和段淮宁也双双被送入了医院,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引起了多方的关注,不单单是因为受害者的身份,更因为这次爆炸引起了广大市民的恐慌,致使警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迅速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来。 而另一面,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也顿时成了各大新闻的关注目标。 要知道,一个是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军方都统的长子,任何一个出点事,那都可以占据报纸的大片版块,何况是两个一起? “阿年,你回去歇歇吧,我来看着。” 自从那天后,段年就搁置了手头的工作,一门心思留在医院里头,时刻盯着段淮宁的状况。 段淮宁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医生再一次告诉段年,段淮宁的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是惆怅是真的。 段淮宁的时间不多了,又突然遭遇这么一劫,撑死了也就只能再拖两个月,而这两个月里,段年必须马不停蹄地筹备段淮宁的计划,哪怕段淮宁最后是在病床上终结了一生。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睡梦中死去,总好过在病发时的折磨。 “不了,黑叔你跟兰婶回去吧,过两天,莫姑娘就要回来了。” 段年瞧了一眼满脸关切的黑叔,还有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的兰婶,他们俩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不如回去盯着,家里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 至于他,是不会移开一步的。 既然有人会在段淮宁的车上安炸弹,就一定是要置段淮宁于死地,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现在对方没能得逞,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他必须在这守着。 而傅书朗,段年觉得,傅家那位公子,大抵是被牵连的,毕竟在这夜城,敢对傅家的人下手的,除了最近刚出现的那个戚老,怕是没人有那个胆量。 可傅恺庭是戚老的学生,戚老没那个立场下这种手。 细细想一下,对方的目标就只有段淮宁,至于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阿凝那丫头?”黑叔愣了一下,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莫念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音讯全无的。 段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不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少爷。”兰婶看段年越来越浓的黑眼圈,知道段年这些天来是急得压根就没休息过,“二少爷,你也要注意身体,要不大少爷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兰婶这一个女人更得心应手一些。 “不用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你们都回去吧。”段年心意已决,他知道段淮宁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么他希望自己至少能陪段淮宁到最后。 不是兄弟,情却胜于兄弟,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将段淮宁视作是段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更是将段淮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只是,早就知道这个兄长的命运,也知道这个兄长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丝毫没有办法挽回,这才是真正让段年觉得挫败的。 段家世代为医,妙手回春,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黑叔见状,也不再劝,拉着兰婶就回去了。他当然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兄弟受到迫害,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黑叔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人之所以需要力量,是因为有了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可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要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用? 虽然交往不深,可凭黑叔这耿直的性子,早就将段家的两兄弟当成了朋友,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两兄弟之间的情谊。 黑叔和兰婶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来了——是李小曼,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肿的,刚哭过的样子。 “我……我来看看淮宁哥。”病房门一被拉开,李小曼就对上了段年的目光,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怎么样了?” 考虑到段淮宁先前的计划,段年让开了身子,放李小曼进去:“还没醒,医生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小曼低了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那他什么时候醒?” “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段年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的话,是他自己都在害怕的事实。 在这场爆炸中,段淮宁的伤势较之傅书朗来说,要更重一些,尤其是伤到了脑部,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要是情况不好,可能段淮宁会真的就这么睡死的梦乡中。 这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段淮宁只能在梦境里度过。 现在,段年唯一能指望的,是等莫念凝回来后,能拉一把段淮宁。 在此期间,他必须保证段淮宁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而警署方面,虽然由于各方的压力,已经在加紧调查,但段年清楚,就算查出来凶手是谁,也未必是警署得罪得起的人。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夜城闹市中心引发炸弹的凶徒,绝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要想将那人揪出来正法,或许只有依仗傅恺庭的身份。 “傅少爷怎么样了?”这几天下来,段年虽然一直都待在医院里,但却没能打听一下傅书朗的情形。 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段淮宁,另一方面则是傅恺庭派了人看着,除了医生护士,闲杂人等几乎进不了病房。 李小曼收拾了一下心情,吸了吸鼻子:“他已经醒了,医生说,再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明明是坐在一辆车里的人,一个却还躺在这,不省人事,另一个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是李小曼心思恶毒,是真的觉得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段淮宁呢? 段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这话是说给李小曼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早就知道,段淮宁一旦决定要走上这条路,危险是在所难免的,可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却也依旧是束手无策,猝不及防。(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大仇未报,段淮宁怎么可能甘心,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垂死之际,回来夜城,为的就是看着李邱生走向灭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段年相信,哪怕只是这样的信念,也一定会让段淮宁挺过这一遭的。 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段淮宁不会甘心的,段年也不会。 李小曼目光闪烁,怔怔地点了点头后,又问道:“你觉得,会是谁要害淮宁哥?” 不惜在车上安炸弹,闹得满城风雨的,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可是段淮宁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就算弟弟最近当上了海关监督,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惹上了仇家。 “不论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就算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也在所不惜,反正打从跟着段淮宁一起来夜城的时候,段年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李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过于冷漠了,起身就要走,路过段年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对于李小曼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段年虽然感到疑惑,但眼下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话说李小曼,匆匆离开,却在医院的楼道转角处撞见了刚从外面进来的傅安妮。 傅安妮看李小曼那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样的情形,傅安妮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李小曼了,毕竟他兄长也是受害者之一,受的伤也不容轻视。 “放心吧,会没事的。”两人在医院楼下的公园找了个地方坐下,李小曼始终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安妮权当她是在担心段淮宁了,所以才这么说道。 想想,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好事盼到了一点苗头,却突然除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李小曼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安妮,要是让你在喜欢的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安妮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至今还没碰见过心仪的男人,欣赏的倒是有过几个,却都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更是体会不到李小曼对段淮宁的那份心情。 可若要她在爱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会怎么选。 不过,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吧。 “怎么了?叔叔又逼你了?”傅安妮听这话苗头不对,这么一想,李邱生自始至终就没答应过段淮宁和李小曼在一起,现在段淮宁除了这种事,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李邱生怕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李小曼断了那个念头。 李小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可那满脸的惆怅却一点不是没事的样子。 事情还得从爆炸发生的第二天说起。 爆炸刚刚发生,宗探长就亲自找到了李家来,明明跟李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案子,却突然找上了门,只因这炸弹不是寻常人就能持有的。 说起来,炸弹这种东西,没点门路的人,哪怕是去了黑市,也买不到货,何况安在段淮宁车里的炸弹还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在夜城,那个能力搞到这样的炸药,又跟段淮宁有过牵扯的人,屈指可数,李邱生算是一个。 宗探长听说,前些阵子,一手将段年推上海关监督这个位置的,就是李邱生,要不是有什么地下交易,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宗探长首先就将李邱生设做了怀疑目标之一。 当然,李邱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宗探长自然也不敢上来就“审讯”一般,所以才决定一个人前来,就当是探访,顺带着跟李邱生聊聊,探探口风。 不管李邱生厌恶也好,欢迎也罢,好歹他也是个探长,李邱生明面上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就算权力再大,总不能把吃官饭的人关门外吧? 可就是因为宗探长这一行,让李小曼也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李邱生为了不让女儿跟段淮宁在一起,所以才痛下杀手? 一来少了一个商场上的对手,二来又能断了这个麻烦,可谓一举两得。 “爸,真的是你做的吗?”那天晚上,李小曼不由分说闯进了李邱生的办公室,福叔怎么拦都没能拦得住。 正在看文件的李邱生抬了下眼,让福叔出去,随即将文件一扔,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作出了一副笑脸:“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李小曼正在气头上,哪里经得起开玩笑,可看见眼前这样的父亲,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怪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恶毒的念头。 那可是她的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父亲。 “爸,炸药是不是你让人安的?”李小曼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的位置,遥遥看着坐在灯下的李邱生,橙黄色的灯光不算明朗,她有些看不清李邱生的表情。 白天宗探长来过后,李邱生的情绪就不太好,不论这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姓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个段淮宁他倒尚且可以不在意,可是受伤的还有一个傅书朗,李邱生还不至于笨到要跟傅家正面作对。 “谁跟你说的这些?”李邱生扔了手里的文件,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小曼,直把李小曼都盯得一阵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是李小曼第一次看见李邱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没有人跟我说,爸……”李小曼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发颤,“是不是?是不是你叫人这么做的?是不是?” 李邱生没有正面回答,倏地站起来,站在窗户口,一言不发,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李小曼,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段淮宁吗?难不成,李小曼还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对于李小曼的质问,李邱生并32没有多大的在意,孩子嘛,再怎么任性,还能不要这个家吗? “爸!你明知道他是我爱的人!你怎么还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李小曼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跟李邱生说话,身为一个淑女的修养,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住嘴!”李邱生愤愤掐灭了手中的烟,一时间气得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就算是我做的,那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李小曼噙着泪水往前走了一步,“爸,你把我爱的人往死里逼,让我像个傀儡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哪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我都没有权利去决定,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李邱生语塞,他从没想过李小曼会是这种反应,这么些年来,女儿向来都很听他的话,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的意思,他也似乎习惯了这样子的掌控,久而久之,产生了自己可以主宰女儿一生的错觉。 可是,他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 没错,他李邱生确实心狠手辣,确实诡计多端,可唯独对女儿,他是真心想要她能好好的,别像他一样,回头看这一生,满是污点。 “你现在还不懂,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突然间,莫名的,李邱生心头的怒火被压了下去,转而感到一阵无力,“总之,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嫁到姓段的人家去。” 李小曼还想说话,却被李邱生抬手拦住:“好了,不要说了,出去,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去看那个小子。” 其实,这次爆炸的事情,还真不是李邱生干的,他要想杀段淮宁,何必用这种笨办法,搞得满城风云的,结果却依旧没能杀得了段淮宁?他大可以找人暗杀,干脆利落,不留一点痕迹。 “爸,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小曼最后咬牙恨恨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摔门而去。 李邱生怕是料错了一点,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本就是疯狂的,二十年前,他没料到,二十年后,他依旧没能想明白。 “小曼?小曼?”傅安妮的声音将李小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红肿的眼睛,满面的憔容,这哪里是李小曼该有的样子?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淮宁哥。” 傅安妮心里还记挂着李小曼刚刚问她的话,在亲人和爱人之间,要怎么做选择,她笃定地认为,李邱生一定又在逼迫李小曼跟段淮宁分开了。 “不要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哥这不就醒了吗?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傅安妮知道,这时候再追问是没有立场的,要是李小曼想说的话,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李小曼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替我向你哥问声好。” 没能傅安妮回答,李小曼就走了。 李小曼这情形,傅安妮委实有些担心,魂不守舍的,要是有个好歹,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好在再过两天,傅书朗就能出院了,也算是这几天下来的唯一一件称得上是好事的。 “安妮,你在那干什么呢?”李小曼走后,傅安妮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李小曼离开的方向有些惆怅,却没察觉到周芳兰也下来了。 傅书朗出事这几天里,周芳兰是没日没夜地陪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一面还责怪傅恺庭,怪他平时对儿子太苛刻,现在好了,儿子前不久才抓了一批贩大烟的人,算是崭露了头角,这会儿就躺下了。 周芳兰是个女人,她不要求自己的孩子个个都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一家子都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功名利禄的,傅恺庭身上被累加的还不够多的吗? 好不容易,盼到了傅书朗醒过来了,周芳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据警方所说,当时应该是段淮宁挡在了傅书朗的身前,替傅书朗承担了大半的伤害,所以傅书朗的伤势才能较之段淮宁轻了这么多。 这么想来,段家的人又救了他们一命。 周芳兰不是个忘恩的人,段家对她有恩,她一直都记得,现在段家的子孙又救了她的儿子,她对段家留在夜城的两个孩子,更是有了想要悉心照顾的心情。 “妈,我下来坐坐,刚刚看见小曼了,聊了几句。你怎么也下来了啊?”傅安妮过去挽着周芳兰的手臂,两个人在医院下的公园里慢慢地踱步。 周芳兰轻拍着傅安妮的手:“你哥他才刚醒,得静养几天,我这不,下来走走,总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哎哟,妈,我哥他这么孝顺,怎么可能舍得不醒过来了呢?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舍得扔下嫂子一个人吧?” 周芳兰脚一顿:“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什么扔下不扔下的,以后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啦,知道了。”傅安妮心里笑着,这回恐怕是真的吓到周芳兰了,还这么迷信起来,说都说不得了。 “对了,段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傅书朗醒了,周芳兰才有了闲暇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傅安妮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似乎情况不太好,到现在也还没醒。” 再这么下去,苦的怕是李小曼吧…… 段淮宁还在的时候,李小曼哪怕跟他父亲争吵起来,至少可以有段淮宁陪她站在一边,可现在,再要吵起来,就只能她一个人承担,傅安妮不知道,照李邱生的做法,李小曼能坚持多久。 “小曼去过了?” “嗯。” 周芳兰叹着气,又起了一些惆怅:“咱们家又多欠了他们段家一笔债,这两个孩子在夜城也不容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这时候,周芳兰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儿子傅书朗其实很有可能是受段淮宁的牵连才会遭遇这一劫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听说,淮宁这孩子跟小曼提亲了?” 走得累了,周芳兰和傅32安妮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说起来,没能让李小曼嫁到傅家来,周芳兰一直都挺遗憾的,不过戚老做媒,他们傅家现在的媳妇也不差。 不过听说段淮宁去李家提亲这件事的时候,周芳来还是被吓到了,当时,李傅两家可还正在筹划着两家孩子的婚事呢,段淮宁这突然杀出来,倒是始料未及。 “妈,小曼现在可为这事烦着呢,你可别又去插一脚。” 傅安妮才刚说完,就被周芳兰轻拍了一下脑门:“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小曼没能做成我们家的媳妇,就不准我关心关心了?” “那你关心归关心,可千万别再让小曼为难了。”傅安妮摸着额头,小声嘀咕着。 周芳兰愣了一下,眼一横:“我什么时候让小曼为难了?” “哈!还说没有,你跟李叔叔这么撮合我哥和小曼,都不问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要是他们俩都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怎么办?” 想起那阵子,李邱生和周芳兰这乱点鸳鸯谱,傅安妮就觉得无奈,真希望爸妈能吸取大哥的教训,将来别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钱,他们家不缺,名和利,他们家也都有,要是这样都不能活得自在,那要这么多有什么用? 周芳兰一时语塞,当时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确实疏忽了孩子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要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总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却忘了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或许是他们都忘记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决定,该爱什么样的人,想和什么样的人走过余生,都可以自己做选择了,而他们也该退居幕后,好好看着孩子们自己演绎精彩的人生了。 当父母的,总是会牵挂,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走过的路多,做的决定也一定是对的,可却忘了,没有哪一个人会在顺境中成长。 任何人都是需要伤痛和失败来磨练的,有时候走一些弯路,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记住,以后不能走那样的路,更是让自己明白,天下没有后悔药,每一次的决定都是用尽全力。 有些人,习惯了走平坦的道路,所以哪怕只是被绊倒,都会觉得那是天塌下来了,可还有一些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一样会往前走着,不放弃,不退缩,而只有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不给孩子看见真实的世界,又怎么能苛求他们披荆斩棘,在没有你的时候,依旧能勇敢地走下去呢? “你是说,小曼喜欢淮宁?”很久,周芳兰才怔怔地开口,这一点,她倒从来没想过。 她来夜城的时间并不长,自然不清楚李小曼和段淮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可从先前的种种表现看来,她并不觉得段淮宁跟李小曼之间是那种关系。 毕竟,在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周芳兰几乎没见过李小曼以女伴的身份站在段淮宁的身边,反倒是另一个姑娘,好像是姓莫吧,时常出现在段淮宁身边。 周芳兰倒觉得,段淮宁更像是跟那个姓莫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前阵子还不闹出那莫姑娘是梨花苑琴浅生的妻子吗? 这提起琴浅生,周芳兰心里就一阵打鼓,分明就是个戏子,不过是有戚老和戚五爷在背后给他撑腰,就敢不把他们傅家放在眼里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或者说,黎塘跟其他人对于傅家的态度实在大相径庭,叫周芳兰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 傅安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发现母亲周芳兰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阴晴不定的。 “我啊,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周芳兰突然回过神来,感叹了一声后,才旁敲侧击问道,“小曼有没有问过,那个姓莫的姑娘,为什么要住在段家?” 其实,周芳兰想问的是段淮宁跟琴浅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琴浅生的妻子会住在段家? “这倒是没有吧。而且那个姑娘也早就不在段家住了,听说是搬去海棠路了。” 周芳兰沉吟了一下,才又玩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不是你问我嘛,还说我!”傅安妮撅了噘嘴,“下回再问我,我就不说了。”顿了顿后,傅安妮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姓莫的姑娘。” 周芳兰笑着哼了一声:“还能在哪?你哥生日那天,咱家的宴会上,跟着淮宁一起来的。再说了,这夜城也不大,走路上遇见过,也说不定。” “不对不对,不是那次,肯定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好像就见过了。”傅安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除了跟莫念凝长得很像外,似乎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好了,不想了。”周芳兰失笑,没把傅安妮这话当一回事,“见过也好,没见过也好,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么费力干什么?” 莫念凝是什么人,周芳兰是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她在乎的是琴浅生和段淮宁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放心自己的妻子住在别的男人的家里,要说两个人没什么交情,周芳兰是不信的。 “走,去看看淮宁现在怎么样了。”周芳兰说着就要走,可傅安妮却有些不情愿,似乎觉得不太好。 毕竟,同样是受害者,一个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一个却是生死未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现在过去,未免有些讽刺了。 虽然本身是没有恶意的,但是人啊,总会有那种想法的吧,何况听说段年是推开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在医院守着段淮宁,兄弟情深,更是如此。 “妈,要去你去,我就不去了,我去陪我哥。”傅安妮撇了撇嘴,与其到了那边,体会那莫名的尴尬,还不如别过去。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 33 哦,不说,傅安妮都差点忘了,她哥可是结了婚了的,有老婆陪着,她要是再过去,不就成电灯泡了? “哼,这下好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是孤家寡人了。”傅安妮赌气似的开着玩笑,跟在周芳兰身后,追了上去。 这母女俩自打傅书朗醒过来以后,心情就顿时开朗了很多,有说有笑的,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已经盯了她们很久了。 “探长,傅书朗是醒了,可病房门口天天都有人盯着,24小时轮班不断的,哥几个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七十二变,变成苍蝇飞进去咯!” 要想案件能快速得到进展,就必须得到当事人的证词,否则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撞到明年也查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段年是,傅恺庭是,李邱生也是,天晓得这几伙人闹的是哪出。 宗探长朝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老刘老陈继续在这盯着,东子跟我去趟梨花苑。” “去梨花苑干什么?”东子是这里最小的探员,跟在宗探长身边,打打下手,说白了,就跟小跟班似的。 另几个一听可不乐意了:“诶,探长,这你可不地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让我们几个在这守着,你跟东子俩人去梨花苑里头听戏找乐子?” 这话才刚说完,宗探长回头就想给老刘一脑瓜子:“谁跟你说我去听戏了?” “去梨花苑不听戏,还能干什么,办案?” 老刘老陈都是跟着宗探长一起办案有几年的了,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上下级之间的顾忌,随性得很。 “对,查案!”宗探长说着就把东子拽走了,“你们两个好好盯着!要听戏,等把这道坎过去了,我请你们听个够。” “探长,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赖账啊!”老陈笑着喊了一声,跟老刘两个人还乐呵上了。 东子跟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梨花苑,不是为了听戏,而是找一个人,一个除了傅书朗和段淮宁外的第一目击者——琴浅生。 “探长,你想见琴浅生恐怕有点难诶。”东子在路上听了宗探长的来意,不禁有些为难,谁不知道琴浅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伶人?后头还有两个姓戚的给他撑腰,别说是招惹他,想在台下见一面也不容易。 这还用东子告诉他吗? 段淮宁和傅书朗昏迷的时候,宗探长就想过要找黎塘先问问,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 今儿他带着东子过来,当然不会再白走一趟,是找准了机会来的。 虽说没法在梨花苑里边见到琴浅生,可琴浅生是活的,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梨花苑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是个人,总会有出来的一天,为此,宗探长还特地“收买”了附近的一个报童,就为了搞清楚黎塘外出的规律。 “等。” 说是去梨花苑找黎塘,结果两个人却在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哪里有一点办案的样子,悠哉得很。 东子可不是宗探长,没办法这么淡定。 昨天下午局长才说,只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这会儿就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找线索,待在茶楼里,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人,这算什么道理? “探长,这还要等多久啊?” “急什么,坐下。”宗探长吃着花生米,不急不缓的样子,简直是刺激到东子了。 梨花苑的门口,一如既往地热闹,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从里面依稀飘出来唱戏的声音,跟茶馆里喧闹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 东子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可没多少的耐心,又等了一刻钟,就跳起来道:“探长,我看我还是去医院那边盯着吧,在这也没什么……” 话没说话,就被宗探长打断:“出来了,快!跟上去!” 好家伙,两个人在茶馆里干等了近俩个小时,总算是等到黎塘出现了。 黎塘是一个人出来的,穿着黑色的风衣,扣着帽子,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又是哪个来梨花苑捧场的。 不知道是不是宗探长的错觉,他带着东子刚一跑出茶馆,就险些跟丢了黎塘,就好像对方知道了他的在跟踪,故意甩开他的。 宗探长看见黎塘进了千百度,明显愣了一下,让东子在外头等着,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千百度这个地方,宗探长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来这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底也就是来找乐子的,他一个穷探长,进来溜达溜达就算了,要想再干点别的,怕是消费不起。 “宗探长,什么风,把你吹我们这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这里的老板,花姐,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结过婚,保养得倒是挺不错,除了眼角有一些细小的皱纹,身段和脸蛋,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差。 “这不是很久没来了,想花姐你了吗?” 在这种地方,你要是还一本正经的,怕是吃不开了,有人要向你放招,那你就照单全收就好了,如果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别说是探长,就算是局长也不能在这乱来。 花姐“娇羞”一笑,靠了过去:“你个小王八蛋,倒是挺会说话。说吧,来花姐这,是为了什么的?” 宗探长笑了笑,凑在花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一会儿,花姐才将手一甩,哼了一声:“我说呢,你堂堂一个探长,大白天的,跑我们千百度来,不停歌,不跳舞,敢情又是想在我这闹一番?” “花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想闹,还能一个人来?” 花姐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嗬,那姓陈的和姓刘的还真没跟来:“跟着你的那个小屁孩儿呢?” 她说的是东子,其实东子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体格上跟其他探员比起来有些吃亏,显得瘦小了一点。 “你都说他是小屁孩儿了,我还能让他进这里来?” 宗探长跟着花姐,进了后台:“哼,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花姐嗔怪了33一声,她跟宗探长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几面之缘罢了,不过,姓宗的怎么说也是吃官饭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宗探长只是笑,没有说什么,这里不说它有多肮脏,却也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不是因为这里的人,而是那些来这里的人,他们所做的交易、所作所为,多少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 “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花姐坐在宗探长的对面,故意顿了一顿,“为表诚意,宗探长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花姐面前,你更是别想占什么便宜。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 “宗探长放心,既然诚心合作,我自然不会故意刁难。”花姐打断宗探长的话,手里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你瞧外面这世道,一天变一个样的,也不知道哪天火就烧到我这千百度来了,到时候,还得指望宗探长帮衬着些。” “花姐还会怕这个?” 偌大的千百度,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撑腰,就算“火”把警察局给烧了,也未必烧得动这个千百度。 “说不上害怕,总是有些担心的。”花姐将木梳放下,单手撑着下巴,“要真出点什么事,还是得请你出面张罗张罗,可别叫我这张老脸太难看咯。” 这么说,宗探长就明白花姐的意思了。 千百度能在夜城屹立这么久,总有它自己的能耐,出点事情来,总有自己处理的一套法子,背后那些个贵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至于存亡问题就不需要宗探长这么一个小探长出面了。 不过,千百度再怎么有人撑腰,吃的也是面子饭,要是名声太差,面子上过不去,她花姐也要陷进一个尴尬的境地。 这人啊,有了钱,有了权,就开始要脸面了。 “只要花姐需要,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要宗探长做些别的,他区区一个探长,上头还有局长管着,怕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不过面子上的事,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出一些力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的人,我只能帮你拦一下,至于抓到抓不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宗探长要拦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前阵子李邱生跟梨花苑的恩怨,在戚老现身夜城后,就此了断,现在谁都知道,戚老跟梨花苑的琴浅生关系不一般,没有哪个傻子会故意去找琴浅生的茬。 不过,这样的傻子,花姐的眼前倒是有一个。 “至于后果,就请宗探长自负了。”到时候把琴浅生逼急了,她花姐可不想拿千百度给宗探长陪葬。 “那就有劳花姐了。” 千百度里面混杂着三六九等的人物,掏着钱,做着大爷,享受着快活,谁都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里闹事。 可是,案子迫在眉睫,黎塘又神出鬼没的,宗探长只好出此下策了。 “琴老板,真是稀客啊。” 楼下的舞厅里,黎塘一个人坐在吧台处,刚刚他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顺势躲进了千百度里,想着把人甩掉了,就出去,却没想到被这的老板花姐给叫住了。 “花姐。” 怎么说,花姐在夜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黎塘就算有大胡子在后头也撑着,也不至于无法无天,连花姐的面子都不给,将来指不定跟还能靠千百度做点文章。 “琴老板刚来就要走?我这儿可有好多姑娘都是您的戏迷呢!” 黎塘刚要说话,就瞥见了二楼楼梯口处站着的宗探长,正遥遥望着他。 秋倌一去,梨花苑能被搬上台面的,就只剩下穆楼、钦司和黎塘三人,这三人,如今数黎塘名头最大。 一是确实唱得不错,二是后台站着的人是姓戚的两位,三嘛,自然是黎塘这模样眉清目秀,自然更招人待见些。 一眼看过去,谁还不喜欢多瞧两眼长得好看的? “多谢花姐厚爱,琴某突然想起些琐事来,改日再来。” 说着,黎塘就要走,倒不是怕了宗探长,只是不想现在就跟警署的人有所牵连,他的很多计划才刚刚开始,要是现在就跟官家的人扯上,怕是又要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见黎塘要走,花姐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住了他,黎塘被她拽住,下意识地回头皱眉瞪眼,险些就直接甩开。 花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意识到了黎塘的不快,立马自己松了手,笑道:“诶,琴老板,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儿,琐事,留着今后再去处理。事情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倒是想得开。 宗探长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黎塘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花姐是不是跟宗探长串通好了,故意要拖住他的。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黎塘朝着花姐的身后挑了挑眉,现在宗探长跟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人的距离,要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宗探长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明白了黎塘所指为何,花姐愣了一下,故意回头假装看了一眼:“琴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琴某这才从‘铁笼子’里出来,花姐这是想让琴某再进去一趟?” 前些日子,黎塘被李邱生弄的,直接在牢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人尽皆知,这会说的“铁笼子”大抵也就是指的那里。 “这哪能?”花姐故意装着糊涂,“琴老板觉得我这里想铁笼子吗?您说,是哪里让您不痛快了,立刻叫人去改,我这主人,还能让客人不舒坦吗?” 黎塘又瞄了一眼宗探长,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就索性又坐下:“既然这样,琴某正好有个烦恼,想要请教一下花姐。”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进了这里,与其被人盯着,又空手而归,还不如趁现在正好花姐也在,问点事情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千百度里面混杂着三六九等的人物,掏着钱,做着大爷,享受着快活,谁都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里闹事。 可是,案子迫在眉睫,黎塘又神出鬼没的,宗探长只好出此下策了。 “琴老板,真是稀客啊。” 楼下的舞厅里,黎塘一个人坐在吧台处,刚刚他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顺势躲进了千百度里,想着把人甩掉了,就出去,却没想到被这的老板花姐给叫住了。 “花姐。” 怎么说,花姐在夜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黎塘就算有大胡子在后头也撑着,也不至于无法无天,连花姐的面子都不给,将来指不定跟还能靠千百度做点文章。 “琴老板刚来就要走?我这儿可有好多姑娘都是您的戏迷呢!” 黎塘刚要说话,就瞥见了二楼楼梯口处站着的宗探长,正遥遥望着他。 秋倌一去,梨花苑能被搬上台面的,就只剩下穆楼、钦司和黎塘三人,这三人,如今数黎塘名头最大。 一是确实唱得不错,二是后台站着的人是姓戚的两位,三嘛,自然是黎塘这模样眉清目秀,自然更招人待见些。 一眼看过去,谁还不喜欢多瞧两眼长得好看的? “多谢花姐厚爱,琴某突然想起些琐事来,改日再来。” 说着,黎塘就要走,倒不是怕了宗探长,只是不想现在就跟警署的人有所牵连,他的很多计划才刚刚开始,要是现在就跟官家的人扯上,怕是又要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见黎塘要走,花姐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住了他,黎塘被她拽住,下意识地回头皱眉瞪眼,险些就直接甩开。 花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意识到了黎塘的不快,立马自己松了手,笑道:“诶,琴老板,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儿,琐事,留着今后再去处理。事情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倒是想得开。 宗探长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黎塘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花姐是不是跟宗探长串通好了,故意要拖住他的。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黎塘朝着花姐的身后挑了挑眉,现在宗探长跟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人的距离,要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宗探长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明白了黎塘所指为何,花姐愣了一下,故意回头假装看了一眼:“琴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琴某这才从‘铁笼子’里出来,花姐这是想让琴某再进去一趟?” 前些日子,黎塘被李邱生弄的,直接在牢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人尽皆知,这会说的“铁笼子”大抵也就是指的那里。 “这哪能?”花姐故意装着糊涂,“琴老板觉得我这里想铁笼子吗?您说,是哪里让您不痛快了,立刻叫人去改,我这主人,还能让客人不舒坦吗?” 黎塘又瞄了一眼宗探长,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就索性又坐下:“既然这样,琴某正好有个烦恼,想要请教一下花姐。”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进了这里,与其被人盯着,又空手而归,还不如趁现在正好花姐也在,问点事情出来。 “既然花姐这么客气,琴某就不推脱了。”黎塘索性又坐了下来,要了杯酒,“这些天来,一直有个疑问怪在琴某的心头,现在不知道花姐方不方便,给琴某解答一下。” 黎塘这突然的转变,倒是让花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过是答应宗探长帮个忙,把琴浅生给拦住了,谁知道这姓宗的,躲在人群里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现在好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上。 花姐也坐下,瞧了瞧吧台,同样要了杯酒:“琴老板请说,这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花姐不比这么紧张,琴某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谁?” “柳凝。” 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花姐的手就一颤,差点没拿稳就被翻了出去,她可从没在客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琴老板打听这个人做什么?”花姐的表情显然不太好看,声音听上去也颇不自然。 故人已去,多少年了,都没有敢在花姐面前提起“柳凝”这两个字,今天黎塘这么突然提起,花姐没有半点的心理准备。 而让花姐想不明白的是,黎塘是怎么知道柳凝这个人的,自从那件事过后,夜城就再没有柳凝这号人物了,更没有人敢提起她。 黎塘凑过去,跟花姐耳语了一阵,过后很久,花姐都没有声音,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愣怔在那。 黎塘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喝着酒,时不时瞥一眼人群中遥遥盯着他的宗探长,这个探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抓个人,问个话,都得瞻前顾后。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半天,花姐才缓过劲来,可眼神里却依旧是不信任,不知道黎塘跟她说了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琴某有什么立场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现在在哪?”花姐刚问完,就觉得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不妥,起身来,邀请黎塘往楼上的房间去,“琴老板,楼上请。” 花姐领路,黎塘举着酒杯对着宗探长遥遥敬了一杯,勾了勾嘴角,才跟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宗探长眼里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早就发现是宗探长是警署的人了,也早就应该明白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配合,单纯不愿意配合而已。 而这一点,更是让宗探长对黎塘有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这是柳凝过去的房间,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花姐将黎塘领进了一间已经被二十多年没人住的房间,里面很大,陈设华丽,却很整洁,一眼看过去,放的虽然都是些贵重的东西,却没有艳俗的气息。 “我想知道,是谁带走了柳凝。”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直截了当。只要知道是谁带走了柳凝,就等于是知道了,谁是莫念凝的生父。 黎塘有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试问千百度的花魁看上的人,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初是,现在也一定是出人头地了。 柳凝现在是半疯半傻的,想要直接问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起初,黎塘只是好奇,不过,既然来了千百度,他倒正好趁机问一下,也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摆脱了宗探长。(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杜笙失笑:“是挺可惜,不过这也可能就是梨花苑的命。” 这世上,人也好,物也罢,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 你信命吗? “杜先生,难道命运不好,就只能认命了吗?” 这一次,杜笙沉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命由天定,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素萱死在他面前,却始终没有对黎塘行以报复。 可他真的已经认命了吗? “那段老板想怎么样?”杜笙吹了一口不断泛着热气的茶,浅酌了一口,略有些苦。 这一问,段淮宁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黎塘,却又要说服杜笙,出手拉一把:“杜先生不妨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那梨花苑的命运。” 段淮宁刻意不提黎塘,只说是梨花苑,其实也一样,黎塘的事情不解决,整个梨花苑就也要因为这次事件蒙羞,想要重回过去的光辉,怕是不可能了。 “那赌注呢?段先生想好了吗?” 杜笙心里失笑,眼前这个人,连魂魄都将不是自己的了,又能拿什么来做赌注?居然还能这么信誓旦旦。 “段某以为,我不会输。要是输了,不论什么代价,段某都没有怨言。” “哪怕是你那弟弟的魂魄?”杜笙玩笑似的问了一声,却叫段淮宁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他从没想过,要让段年牵扯这么深,更没想过要把段年也拉近这个泥潭里来,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人世,段年就能回去,好好继承祖业。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开一个药庄,行医施药。 “不,不……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博弈,何故牵扯那些不相干的人?” 杜笙盯着段淮宁的眼睛,他从眼前这个翩翩君子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惊慌:“你怕了。” “怕?不,我不是害怕。” 他能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杜笙站起来,拍了拍微微有些发皱的长衫:“段老板还是想好了再说吧,我就先告辞了。” 其实杜笙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的奇怪吗? 黎塘和段淮宁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关系,值得段淮宁这么煞费苦心地想要救他? 刚回到铺子,就看见跟狗蛋儿打闹的白宸,杜笙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叹了口气,一个活宝就够折腾的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笙哥,你回来啦。” 杜笙过去坐下,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狗蛋儿更是远远地跑开。 没等杜笙说话,白宸就接了一句:“笙哥,我可能真不适合当特务,查什么隐情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事,折腾了这么久了,我就是没能查出点事来。不过……” “不过什么?”杜笙听他顿了一下,以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天在褔郢路查事情,也不是一无所获。就这两天,褔郢路接连出了几桩命案,而且死者的死状个个都很离奇,不像是一般的人做的。” 他指的就是那天莫念凝在褔郢路所见的,当晚的死者只是几名受害者中的一位,其他的死者也都是相差无几的,个个都是被剖开了胸膛,掏走了心脏。 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下这种狠手? 活生生剖开人的胸口,拿走人的心脏,而受害者当时并不会死,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无法再动弹了,肌肉也只能本能地抽搐着。 杜笙沉吟了一番,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又有类似桂姑的怨灵作祟?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杜笙才回过神来,“笙哥,要不你看这样,你让我去查褔郢路的命案,我保证给你把凶手揪出来,要是是个鬼,我一定给你逮回来。” 相比查桂姑案件的内情,这种脑力活,还不如让他干点体力活,不管是人是鬼,抓个凶手,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而且最好是怨灵干的好事,这样他就能好好泄一口怨气了。 “不用了,褔郢路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杜笙想着,他们这是灵魂当铺,又不是官府警署,哪能每回一出命案,就要他们免费去抓人的? 这个世界既然能这么存在了,那就自有其相互牵制的体制在里面,抓贼的、惩恶扬善的,那是警署的人该干的事,他们一个灵魂当铺,也就别去插手了。 不是冷漠,而是这种平衡,本就不该被打破,至少不该由他们来打破。 “啊?笙哥,你不知道,死者都离奇的很,一个个都……” “好了,不用说了,我自有打算。”杜笙抬手打断,语气略有些强硬,说完了才意识到,不禁话锋一转,“手头的事先放一放,我有别的任务交代给你。” 白宸微愣,心里嘀咕着,这笙哥怎么一天一出戏的,这变戏法呢?不知道这回又要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笙哥,你说。” “地下的档案库里,你去找找段家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段淮宁的来历,要仔仔细细,都给找出来。” “段淮宁?”白宸记得,这不是跟阿凝签下契约的人吗?怎么笙哥突然想起要查这个人了? 难道说,这个段淮宁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值得笙哥这个挂心的角色,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杜笙只是点了点头,一面继续思索着。 他将调查段淮宁的事交给了白宸,可其实,他同样要调查一个人——黎塘。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黎塘是素萱带回来的孩子,身负血海深仇,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素萱从未跟他提起过,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所以,头先的那十年里,黎塘一直都是过得快活得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素萱反目,杀了素萱。 这一直是杜笙心里的一块疙瘩。 难道是十年前黎塘突然想起了那些素萱希望他忘记的事吗?还是说,他的血海深仇,本就跟素萱有关? 他要趁这一次机会,一鼓作气,将段淮宁和黎塘的过去全部都查个清楚,直觉告诉他,段淮宁和黎塘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唐远宁……段淮宁…… 没跟白宸解释太多,杜笙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有关黎塘的资料,既然是素萱有意隐瞒的,就应不会放下地下的档案库里,看来,他有必要去素萱的屋子里看看了。 自从素萱走后,二十年,她的屋子一直保持着原样,杜笙隔三差五就会进去打扫一遍,再给屋子里的花瓶中插上当季的花。 有时是桃花枝、有时是雪梅,也只有这样,才能给这间屋子添一点生气,就好像素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斜阳透过窗隙,在屋子里留下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印记,这些天来,杜笙都因为一些琐事缠身,倒是疏忽了这边,屋子里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前放在屋子里的花枝也枯了。 这萧条的场面,顿时就让杜笙感到一阵悲凉,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扫这屋子,素萱走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唯一能让他有所惦念的,也就只有这间铺子,还有这个充满了她的气息的屋子。 “素萱,二十年了,你不要怪我。” 收拾了屋子,窗户被打开,斜阳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杜笙的手里抓着那一簇枯萎的花枝,坐在屋子正中间,后背挺得很直,可是声音里确实带着莫名的疲倦。 二十年了,他的容颜不曾变过,而他记忆里的素萱也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个轻轻浅浅的女子,虚幻得就像没有人能抓得住一样。 也是,他也确实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素萱,我很想你……” 叹息中带着些许的颤音,隐忍的不知是想念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余晖在屋子里久久不曾离去,淡金色的光笼罩在他的周身,影子又细又长,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偏偏是如此的苍凉。 出于尊重素萱,在素萱离开后,他都没有动过这屋子里的东西,一切都还放在原位,至于这里会不会有关于黎塘身世的证明,他也不确定。 可是,唐远宁这个名字,就算不查,也知道是什么来历。 在夜城,姓唐的大户人家,大抵也就只有唐谦那一家,听说是多年前盗贼入宅,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全府上下,上至老爷、下至仆人,无一幸免。 哦不,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唐家的大公子唐远安。 这些情形,在警署的档案里都有,至于那条漏网之鱼的下落,再没有一点消息,也曾有传言说是饿死街头了。 想想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遭遇这样一场横祸,恐怕也是难以消受。 而黎塘的身份,这世上大抵也就只剩下他和莫念凝才知道,真正的那个唐远宁早就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杜笙不禁怀疑,段淮宁,会不会就是唐远安。 若不是至亲,他何必煞费苦心地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可话说回来,他就算是唐远安,也不可能这么巧,偏偏知道了黎塘的身份吧? 一切都还只是杜笙的猜想,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宁愿是他多心了。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巧不成书,命中注定了有那么一个个巧合,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人引向一个自己从来就没想过的命运上去。 素萱从不希望黎塘想起那些仇恨,她希望黎塘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铺子里过一辈子,哪怕无悲无喜,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她曾一个人在这个铺子里忍受了无尽的寂寞,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惆怅无奈,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不幸会在别人的身上重演。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黎塘、阿凝、杜笙来到这里后,她早就将这三个人当成是自己的家人,那种哪怕用生命为代价,也希望能够守护的家人。 素萱的房间很干净,不是没有尘土的那种干净,而是没有过多装潢的简洁,屋子里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物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三两幅字画。 杜笙不了解黎塘和阿凝的过去,更不了解素萱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素萱不说,他也从来不逼问。 爱一个人,固然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可也希望,自己的爱不要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以至于令人窒息,他等,希望有一天,素萱能自己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切。 不论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只是没想到,他的等待才刚刚开始,就被扼杀,素萱死了,他的等待也就再也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守着的是他不甘放下的心,还是不愿舍弃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素萱究竟活了多久,但是看她的首饰盒里的东西,以及她早就亲手为阿凝缝制好的嫁衣,她至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或许是前朝,又或许是更久远的人物。 而她怎么成为灵魂当铺的掌柜的,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余晖渐渐消失,越变越淡,越变越暗,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透进来的就是清冷的月光了,映射的婆娑的树影落在屋子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杜笙将枯萎的花枝放在桌子上,点了灯,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视线时不时地停在某个地方瞧两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什么呢? 他在找素萱苦苦隐藏的东西,素萱可能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来,至少在档案库里没有的唐家遇害的资料,一定是被素萱给藏起来的。 莫名的执着,让杜笙都觉得心里一惊,唐家的旧案早就被时间所掩埋,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去查,可他突然觉得,要些事情,就是从那二十年前开始的,那是一切的源头。 “笙哥!笙哥!” 正在翻找着的时候,就听见白宸一阵急促的叫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杜笙忙拉开了门,险些迎面跟白宸撞上,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笙哥,你看这个。”白宸被杜笙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又镇定下来,将手里的一本东西递了过去,“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 杜笙一把夺过白宸手里的装订本,连着翻了好几页还不够,表情愈发凝重起来,径直进了屋子,在灯下又细细地端详起来。 白宸在门口朝里张望了好久,才进去。 这间屋子,笙哥从不让他们任何人进去,至于原因,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可现在看里面的装潢,白宸想着,这里大抵就是掌柜的房间吧。 地下的档案室里几乎涵盖了所有人的过去,但是也有极少数的特例,比如灵魂当铺的各位,以及这个段淮宁。 白宸在下面待了几个时辰,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找出些门路来。 这个段淮宁果真有问题,或许应该这么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段淮宁这个人。 段家世代单脉相传,到这一辈的时候,只有段年这一个独子,段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兄长,段淮宁的身份是假的。 “笙哥,现在怎么办?契主的身份有问题,要不要让阿凝停止跟他的契约?” 就这么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签契约,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这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可怎么办? 杜笙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有查到他的来历吗?” “呃……这个……”白宸尴尬似的摸了摸鼻子,“暂时还没,你给我点时间。” 杜笙点了点头,将本子合了起来:“你顺带把二十年前的唐家也查一查。” “唐家?”白宸心里那个是叫苦连天啊,笙哥这是把他当免费的劳工,不用白不用了啊。不过话说回来,唐家?他好像在哪听到过,“哪个唐家?” “还能有几个唐家?”杜笙失笑,转而一想,白宸毕竟来得晚,他来夜城的时候,唐家的风波早就被平息了,他不知道也正常,“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唐谦…… 唐谦?! 他想起来了,在哪听说过。 呵呵……他的父亲,他的命运之所以变成这样,不就是受到唐家的牵连吗? 如果不是唐家,徐晟涵怎么可能会被灭口,他的娘怎么可能死不瞑目?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唐家,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白宸没有一点声音,杜笙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乎有些阴鸷,着实古怪得很,难不成白宸跟唐家有什么恩怨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白宸突然回过神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没,没有,我听说那个唐家二十年前就没了。笙哥,你怎么想起要查着陈年旧事的了?” 在心底深处,白宸是怨恨着唐家的。 徐晟涵离开关林村,来夜城谋生,没错,确实是多亏了唐谦的照应,徐晟涵才得以做了教书先生,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徐晟涵才会成了李小曼的家教先生,如果一开始,唐谦就没有多手,徐晟涵可能早就回了关林村,跟他的娘,一声平平淡淡,但是安安稳稳。 哪来的那些悲喜离合? 唐家遇害,没错,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试听徐晟涵说的。 是李邱生勾结了傅恺庭,两人联手所为,确实是天降横祸,小人作乱,可他的父亲徐晟涵也成了这件事情的冤魂,受到牵连,仅仅因为不小心听见了李傅两人的谈话,就被灭口。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唐谦。 杀人的凶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但是,唐谦在这整个事件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帮凶? 白宸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实如何,就是如何,死脑子,一根筋认到底。 而杜笙突然想起,白宸的父亲徐晟涵是因为听到了李邱生跟傅恺庭的谈话,所以被灭口,至于谈话的内容,他还不清楚,徐晟涵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只是白宸对唐家这么敏感,难道,跟唐家有关? 杜笙只觉得现在的脑子很乱,回想过去,好像很多事情都是细碎的,但是又是有联系的,只是那个联系的点在哪? 像是唐家满门被灭,再是徐晟涵被李邱生和傅恺庭所杀,失踪的唐大少爷,二十年后身份不明的段淮宁,与灵魂当铺签下契约要报复李邱生的段淮宁,离开铺子,独自选择复仇的黎塘……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连贯的? 如果段淮宁就是唐远安,黎塘则是唐远宁,连黎塘都能记得的过往,唐远安不至于会忘得了,所以说,化身段淮宁是要回来复仇的,而他复仇的对象又恰巧是李邱生…… 杜笙暗忖,他能不能这么认为,当年唐家的案子,就是李邱生所谓,而黎塘现在要对付的也正是李邱生? 越是往深处猜,杜笙就越是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这要是这么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李邱生。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只能联想到这些,可还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呢?那些被掩埋在岁月里的,被一点点风化成灰的真相呢……?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应,只是眉间渐渐呈现出了“川”字形的沟壑,白宸觉得不妙,轻拍了一下杜笙的肩,“笙哥!……” “什么?”杜笙回过神来,目光一怔,愣了一下,“怎么了?” 白宸觉得莫名其妙:“我刚刚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查二十年前的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眼下可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褔郢路接二连三出现命案,而且大抵又是跟怨灵有关,他们本该出去查证一下的,可杜笙却是否定的态度。 而黎塘又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李邱生,被抓进了牢里,姓李的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要想让他以琴浅生的名义安全脱身,怕是没那个可能。 黎塘至今没有逃狱,就说明是铁了心了要跟李邱生扛到底,这么一来,阿凝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堆到了一起,别说是让阿凝继续履行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了,能保住自己人就不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当所有的事情都被命运的大手揉在一起,好像分割不清,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关联的时候,这时候深陷其中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而当一切都是呈现出乱麻的状态时,要么快刀斩乱麻,这是最省时间和精力的,却也是最粗暴的,得到的结果可能往往不尽人意。 而另一种办法,就只有静下心来,花足了工夫,好好的,找到这一团乱麻的初始在哪,一点点捋清楚,抽丝剥茧,这样的方法虽然累了些,得到的,却是最真实的,不过,可能也是最丑陋的。 杜笙有一种预感,他身边的所有人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或许都是有着不易察觉的关联的,只不过被岁月所掩埋了,所以也就看不见了,但它从始至终都在。 会不会……连那个疯女人柳凝也一样,深陷在同一个漩涡中呢? 杜笙想到这突然摇着头笑了笑,直引得白宸一阵糊涂:“笙哥,你笑什么呢?” 傻不拉几的。 后半句,白宸没说出来,这要是说不来,免不了被敲脑壳子。 “没什么。”杜笙摆正了脸色,“你尽管去查就好了,很多被掩埋了的事情,或许就要真相大白了。” 白宸愣了半天,也没弄懂杜笙的意思,也罢,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搞懂杜笙的心思,不过,要他去查唐家的情形,他心底里并不是很乐意。 凭什么,他们这一家子妻离子散的,无人问津,就算死了也要背个骂名?而唐谦,虽然同样是不幸的,但是树大招风,唐谦要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谁会下这种狠手,灭他全家? 可偏偏,这会儿杜笙居然要查唐家的旧案,还真是不公啊。 蝼蚁死了,得不到一点目光和同情,而大虫死了,就算无人伸冤,也至少能落下个不少的话题,被人记得,总比死得无声无息要好一些。 白宸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杜笙递回来的本子,又瞧了一眼桌上枯死的花枝。 这屋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没人住了,居然还这么干净,就想这里的主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笙哥还真是有那个耐心啊。 “那笙哥,我出去了啊……” “嗯。”杜笙头都没抬一下,手里下意识地拈着那花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白宸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可能早就已经很老很老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说到底,笙哥还是恨黎塘的吧。 也是,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怨恨的,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哪一天,黎塘对阿凝做了当年对素萱做的同样的事,白宸一定会直接就上去撕了黎塘。 就是伤阿凝一根手指,白宸都想狠狠揍一顿黎塘。 这世上有很多人,明明拥有了被人梦寐以求却依旧得不到的东西,可却就是偏偏不珍惜,怎么能不招人恨呢? 摇着头,不情不愿地又回了地下的那间档案库里。 这档案库很大,整个成螺旋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人的过去,至于这些档案从何而来,他就不知道了,只是以前听笙哥提起过,这里是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老人的,不过从不见人罢了。 不出现、不见人,神神秘秘的,却又知道一切,白宸只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高人,或许,这才是真正创下这间灵魂当铺的人吧。 虽说是地下,但是一点都不阴冷,常年都是同样的温度,暖黄色的灯光从四面照过来,正中间是一个木质的升降梯,方便寻找档案用的。 白宸过去刚爬上梯子,下面就被人敲了一下,因为实在爬得有些高了,整个人都颤颤巍巍了一下,把白宸吓得差点没回过头去骂人。 “谁……黎塘?” 看见来人的时候,白宸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黎塘不是宁死不认罪,这会儿应该在警署里蹲着的吗?怎么跑这来了? “哟呵,开窍了,知道怕了,越狱了?” 白宸一边调侃着,一边准备往下爬,可刚动了一下,升降梯就又被人打了一拳,颤颤巍巍个不停,吓得他忙抱住了梯子:“黎塘,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近乎怒吼的声音在整个档案库里回荡开来,一阵阵的回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着实尴尬。 “想下来吗?” 黎塘斜靠在梯子边,双手环在身前,抬头看着白宸,对于白宸的怒火,似乎是毫不在意,就跟在开玩笑似的。 白宸觉得,黎塘一定是脑子抽抽了,才会有这种举动,换做以前,他怎么招惹黎塘,黎塘都是一副死人脸,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居然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捉弄他,难不成是在牢里蹲傻了? “你说呢?你上来试试?” 黎塘直起身子来:“帮我找个东西,我就让你下来。” 白宸简直快要翻白眼了,这他娘的怎么一个个都把他当免费的伙计差使了? 反口就骂道:“你缺胳膊断腿啊?要找什么,自己找去!” “我要刘济的全部资料,还有汪廷。” 哪知黎塘压根就不搭理白宸的话,自顾自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白宸本就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好家伙,这会儿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惹他。 “要找你自己找去。” 天晓得黎塘要这两个人的资料干什么,刘济?汪廷?他挺都没听说过,这么多的档案,一个个找过去,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帮黎塘。 “我不能。”黎塘的眸子暗了一下,他已经决意离开灵魂当铺了,就没有那个资格来这里碰这些东西,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 在白宸困惑的空挡里,黎塘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在帮阿凝。” 阿凝都搬出来了,白宸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对,阿凝现在肯定为了黎塘的事忙翻天了,黎塘现在需要的,势必也是阿凝需要的。 “也行,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黎塘微微垂着头,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白宸说的是什么,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嗯。”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黎塘的齿缝间吐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也点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清了白宸说的是什么。 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 上头的白宸依旧是嘀嘀咕咕地碎碎念,天知道这个档案库究竟有多大,刘济、汪廷,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不行,太多了,这怎么找?”白宸将一边的架子整个翻了一遍,就已经快累趴下了,何况那边还有数十个,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你急不急?” 黎塘点了点头,要是不急,他怎么可能会冒险逃出来,又冒险回了灵魂当铺? “你去四号架上面看看。” 白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阿凝的面子上,他才不帮黎塘这小子这个忙,这爬上爬下的,真把他当猴子了呢?累不累人? 笙哥交代给他的事,他可都还没办呢,就在给黎塘找这找那的,真是活受罪。 嘀嘀咕咕间,白宸已经爬上了四号架,这里大都是些白宸没听说过的人物,本子也都薄得很,想来这一生过得也实在是平淡,连能够记录下来的精彩都寥寥无几。 这也算是一种可悲吧。 可是,他依旧没找到刘济和汪廷的影子。 “没有。”白宸朝下面喊了一嗓子,刚要下来,又被黎塘摇了一下升降梯,“诶诶诶!你干什么呢!别摇了!” “再找找。”黎塘执着的认定,那两个人的本子一定就在这里。 白宸拗不过他,又担心黎塘真的一怒之下把他从上面给摇下来,这么高,至少也得摔断条腿了。 “行行行,算我欠了你的了……”白宸忍住怒气,又重新找了一遍,刚又要喊没有的时候,视线瞥见这四号架的柜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白宸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心翼翼地翻了上去。 柜顶上对了一层的灰,拈起那一沓东西,吹了一口气,顿时面前就是“烟雾缭绕”,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的灰,可算是呛死他了。 揉了揉被灰尘迷了的眼,又掸了掸这一沓东西。 哟呵,要不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居然还真就是汪廷和刘济的本子,而且还有一个刘自州。 也不管这些都是谁,反正他都不认识,不过,可算是完事了。 “嘿!黎塘,接着!”说着,就把本子全给扔了下去,“快,把梯子移过来点,上面空气不好。” 终于能下去了,忙活了这么久,估摸着也快天亮了,他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再过来办笙哥交代的事吧。 黎塘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抬眼朝着上边的白宸嘴角一勾,这一笑直叫白宸脊背发凉,没忍住就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 白宸打着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快,快把梯子移过来一点,我腿麻了,快让我下来吧,好兄弟。” 黎塘将本子揣好,确实过去移了梯子,但是确实往相反的方向。 “喂喂喂!黎塘,你丫不厚道!搞什么呢?!”白宸急了,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就差没破口大骂了,“我可是帮了你忙的,你这恩将仇报呢?!” 黎塘将升降梯彻底落下后,对着蹲在架子顶上的白宸:“抱歉,白宸,委屈你一下,在这里守着,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放你下来的。” “喂!黎塘!别啊!黎塘!黎塘你个白眼狼!我就不该信你的话,帮你,你他娘快放我下来!” 白宸的哀嚎声一直回荡在档案库里,直到喊哑了,喊累了,才停下,不过心里却是依旧怨气大得很,计划着下次要是让他逮到黎塘,一定要把黎塘挂树上,挂个几天几夜。 据说,白宸就这么在上面蹲了两天,是笙哥进来把他给救下来的,刚下来的时候,差点把笙哥当成黎塘,扑上去就想揍,不过一拳头刚挥出去,就昏了——大抵是饿晕的。 这个梗被狗蛋儿笑了足足有一个多月,而白宸还不能说是黎塘回来过,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苦死他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那天黎塘来过后没几天,大抵也就是一周的时间吧,开庭了。 虽然有五爷出面,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是同样的,在李邱生的施压之下,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了,这个庭,非开不可。 原告席上坐着的是李邱生,黎塘被带上去的时候,李邱生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黎塘,敢动他东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查伶人琴浅生,在九月十日晚,非法截取李邱生货船,扣押船只、船员、货物等一众。现有照片、码头工人的证词为证,铁证如山。” “传证人莫念凝、穆楼。” 证人席上,只有她和穆楼两人,至于那些曾经出来指证的码头工人,一个都没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都来不了了。 “九月十日晚,我师弟一直都待在梨花苑里,那天正巧是来了贵人,指明了要秋倌和浅生一起上台,别说是去码头劫船,就是出一趟集市也不可能。” 穆楼这话,八成是瞎编的,而他嘴里的那个“贵人”,大抵也是说的戚五爷,戚五爷既然也有心想救救黎塘,这会儿把他搬出来,应该也是默许了的。 何况,秋倌也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他们怎么说都行? “李老板的货船,哪是谁都能劫的?要不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动用关系,谁能轻而易举地劫走?琴浅生单凭一人,实在没那个可能。” ………… 李邱生听着证人席上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哼了一声,盯着莫念凝的目光有些阴鸷。 他倒确实是听说,这个琴浅生跟这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闹过一阵子,两人好像还是夫妻的关系,这会儿看,还真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口说无凭,还是拿出证据来比较有说服力。” 李邱生也是听得烦了,直接就站起来呛了一声。 全场顿时没了声音。 莫念凝站起来:“李老板,斗胆问一句,您要的交代究竟是找到劫您货船的真凶,还是随便找一个替死鬼都成?” 此话一出口,法官和检察官都有些懵了,视线在莫念凝和李邱生之间来回切换着。 “李某要的,当然是真相!” “好!”莫念凝一声叫好,悦耳的女声在整个法庭上传荡开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跟大家所知道的,不一样的真相。” 穆楼不知道莫念凝酒精想干什么,以为是段淮宁指使的,可看段淮宁的目光,却又不像,在场的,人人都带着疑惑和嘲讽,唯独黎塘,直直地站在那,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 不知道他是心如死灰了呢,还是相信莫念凝。 “劫船的,另有所人,但绝不是梨花苑的琴浅生。” 李邱生只当是看笑话一般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黎塘是犯人。 “而是前任海关监督,刘自州。” 此话一出口,一片哗然,就连李邱生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廷是什么人?那可是他苦心栽培起来的一颗棋子,何况,他也没把汪廷往绝路上逼,汪廷根本就犯不着去劫他的货船。 而且,汪廷应该知道,动他李邱生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他不可能再这么作死,没事找事。 “证据呢?莫小姐?” 对于李邱生的质疑,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汪廷是他养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证据当然有,不过首先,我得说说这个刘自州,哦不,应该说是汪廷,汪先生才对。” “汪廷”这两个字一出口,莫念凝能很明显地看到李邱生的身形怔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会有人去查一个已经下台的海关监督,这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 提起汪廷,李邱生自然而然会想起几年前桂姑的事件,要知道,连对唐家做了那种事,都不曾觉得心虚,却唯独对桂姑那一次,莫名地感到心慌。 “撇开他是汪廷还是刘自州不说,总之他是前任的海关监督,如果是他要劫一艘货船,凭他在码头海关方面的关系,应该是轻而易举。” 李邱生似乎是忘了要说话了,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担心汪廷的事情败露,会连累到他,或许,他真的是小瞧了灵魂当铺的人了,即便是个女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莫念凝说得虽然有理,但却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这里是法庭,不是辩论赛赛场,光有道理是没用的。 莫念凝瞥了一眼李邱生,眼神中涵盖了一丝的警告意味,李邱生从不畏惧任何人,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担忧。 “所以,我找到了共犯。” 这话一出口,整个法庭就像被炸开了锅一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渐渐压过了法官的声音。 “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连带着之前货船上的那些船员、工人,也无一幸免。” 换言之,也就是曾经指证黎塘的人,全部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下就没了人证,理应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但在此刻,却无疑又将黎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庭上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细细碎碎的,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扎人的心,即便不像刀子那般能见血,却依旧会有一种莫名的痛。 “莫小姐这意思,是死无对证了?” 回过神来,李邱生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李老板就不先问问凶手是谁吗?” 好好的一次开庭,却演变成了莫念凝跟李邱生之间的对弈,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就好像大家都掌握了彼此的铁证一样。 “凶手有两个人,就是前任海关监督父子俩,刘自州和刘济。”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糊涂了,连法官都觉得奇怪了,不是好好的说着劫货船的案子吗?怎么就扯出一桩命案来了,而且居然还是父子作案,还真是稀奇。 “刚刚我提到过一句,这个刘自州是假的,那么真的刘自州在哪?而这个假的刘自州又究竟是谁呢?” 李邱生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被提到公堂上来讲,有关汪廷是怎么替代了刘自州的角色的,他比谁都清楚,手段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么,莫念凝会知道那些往事吗?就算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 李邱生心里如是安慰道,可又有些止不住地担心,他不是怕事情败露了,他要被怎么样,这年头,要成大事者,谁的手上还能不沾血的? 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有失他的颜面。 “莫小姐这么哗众取宠,究竟是铁证在手,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转移大家的视线?”再这么下去,这一场审判,就要升华为撕逼大战了。 莫念凝从穆楼手中接过几张相片:“不知道最近大家有没有听说,褔郢路最近出了一个吃人心的怪物,每到晚上,都会有遇难者,只要是被盯上的,无一幸免。” 她手里的相片,就是一些死尸的相片,相片里的人都是死于胸口被人剖开,心脏被挖,只是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联系。 “这些死者,全部都是当初上过李老板的货船,然后被一同掳走又奇迹生还的码头工人。”一个个,都是指证过黎塘的人,却都死于非命,没留下一个全尸。 “这不就是证明了,是你们杀人灭口,想搞个死无对证吗?”李邱生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 全场又沸腾起来,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其中更多的情绪是恐慌。 “凶手也是这么想的。”莫念凝将照片交给了身边的人,呈给了法官,“由于先入为主的思想,杀人灭口的罪名一定会被冠在琴浅生的头上,但如果这才是凶手的目的呢?” 穆楼越听越迷糊,只觉得莫念凝越说越远,想要制止,却又不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而非琴浅生,那么真凶一方面杀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以防今后发生变数,一方面,又能将这个罪名推给已经被陷害的琴浅生,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这下连穆楼都分不清莫念凝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转念想想,刚刚她说下来的这些情形,除了没有真凭实据外,单从合理性上考虑,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证据。 “至于证据。”她顿了一下,“巧得很,那天我去褔郢路的时候,正好跟杀人凶手打了个照面,他被我的袖镖给打中了。法官大人,我请求传证人刘济。” 得了应允后。 “传证人刘济。” 刘济是被两个人带上来的,这两个人是莫念凝特意找的打手,要不然刘济也不可能乖乖上法庭来。 “法官大人不妨叫人看看,刘公子的右肩靠近琵琶骨的位置,有没有一处与我这袖镖相匹配的伤口。” 莫念凝从袖中取出那枚金色的袖镖,就在开庭的前几天,她就一直在找这枚袖镖,当初因为是在黑暗中命中的刘济,所以连袖镖都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刘济跑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刘济心虚一般地大呼小叫,死命地挣扎着。 他的右肩处确实有伤,而且伤口很深,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可现在这情形看来,似乎不妙啊。 “你们放开我,我警告你们,谁都别动我啊!” 估计这会儿刘济还把自己当成是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公子哥儿呢,哪怕是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而经过专人检验过后,刘济右肩上的确有一道伤口,而且大小至今与莫念凝的袖镖几乎吻合。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货船被劫的案件了,而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件。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刘济顿时就慌了,他从没有杀过人,至少他从不记得自己杀过人。 他只是喜欢享乐而已,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没胆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环杀人了。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是她冤枉我!这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臭****!……” 从他嘴里冒出越来越多难听的话,现场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都是些看热闹的群众,人云亦云,他们在乎的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的结果。 “法官大人,照片是能作假的,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相片?可莫姑娘这袖镖,我听说是一个前辈送的,世上独有这一枚,既然刘公子的伤口跟这袖镖吻合了,那就只能说明,褔郢路的命案,是刘济所为。” 穆楼出来趁热打铁,也不管这是真是假,只知道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准真能把扣在黎塘头上的屎盆子给拿下来。 “刘公子矢口否认,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杀了人。” 刘济一听,顿时一愣,接着就又破口大骂:“呸!你胡说八道!我没杀人!” “两年前,褔郢路曾出过一桩类似的杀人案件,凶手同样是掏走了受害者的心脏,那位受害者是一位聋女,叫桂姑。” 桂姑…… 不光是刘济安静了下来,就连李邱生也止不住地后背一僵,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本以为小小一个桂姑,就是弄死了,也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些年都过来了,李邱生早就以为当年的案子已经石沉大海,却没想到,又被翻出来了。 “由于桂姑出生的时间比较特殊,所以被人称作是‘鬼胎’,她一个聋女,本该在褔郢路安安静静过完一辈子,但就是有丧心病狂的人,说要拿她的心脏来治疯病。” 用人的器官来治病,这本就是愚昧之举,可却总有那么多人会相信。 全场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了,话题越扯越远,竟然还扯到了两年前的命案,但是又没有人愿意打断,似乎相比一桩普通的货船丢失案,命案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公子又犯疯病了?”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济的身上,他犯疯病,那是去褔郢路被女鬼给吓得,可是……可是他那天为什么会跑去褔郢路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两年前,有人吃人心脏,以治疯病,两年后,有人掏人心窝,连环作案,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刘济,哪怕依旧是没有一点实证。 “我只是受了惊吓,精神恍惚了一阵。什么疯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疯病,那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了?竟然认贼作父,将曾经的管家汪廷,当成了父亲刘自州?” “你放屁!姓汪的早就犯病死了!” “死的究竟是汪廷,还是令尊刘自州?”被告席上,黎塘突然开口打断。 那天他让白宸给他找了汪廷和刘济的资料,连带着连刘自州的也拿了回来,汪廷早就有杀主的念头,李邱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至于刘济,莫念凝有一点说错了,其实刘济从来就没有疯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邱生也不准备说话了,他只当是一个旁观者,看看这一台戏究竟要怎么唱下去。 “刘济没有疯病。” “浅生!”黎塘才刚开口,就被穆楼低声喝止,暗暗朝他摇了摇头。 而黎塘却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扭过头去,看到莫念凝瞠目结舌的模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他没有疯病,他是被人下了蛊,下蛊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汪廷除掉了。” 黎塘指的是那个贪财的假道士,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邱生。 李邱生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黎塘怎么会知道这件往事的,但是当年确实是他找来了人,给刘济下了一道蛊,偷天换日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们这是胡说八道,什么下蛊,你怎么不说鬼上身呢?!法官,他们这是散播谣言,扰乱人心!” 下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这年头,带点鬼神色彩的,都被人忌讳着,稍不留神,散布这种言论的人,就会被人当成是众矢之的。 黎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说这种东西,恐怕…… “法官大人,撇开这是谣言还是实情不说,至少现在能确定有三点,一是那个刘自州是有人假冒的,二是褔郢路的凶手是刘济,三是劫货船的人不是琴浅生。” 穆楼忙站起来,将这已经宽城一锅粥的局面重新拉回了正轨。 他们今天是来救黎塘的,不是来追究两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劫货船,我们这些个梨花苑出来的戏子,恐怕还没那个能耐去打点,至于真正犯案的人是谁,我们也找到了证人。” 穆楼再一次申请了传证人。 这个证人,恐怕是所有知情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他叫卢添,是码头的负责人,当晚汪廷动手的时候,势必要跟卢添打好关系,他是知道最多的,也是唯一幸存的。 其实,要不是莫念凝及时赶到,卢添这会估计也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命丧黄泉了。 卢添的身上还带着伤,脖子和手上都缠着绷带,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都是伤痕,一进来,刚瞧见被人抓住的刘济,就止不住地浑身一阵哆嗦,几乎都不敢靠近刘济。 “是……是他……他他他……杀人犯!他要吃我的心啊!他是杀人犯!” 卢添顿时就发起狂来了一样,抓住身边的人,就像是求救一般,可见那晚对他的刺激着实不小。 “刘自州!姓刘的,他要杀我,他要杀我灭口!刘济就是个怪物,他吃人!他吃人啊!” 被卢添这么一折腾,在场的所有群众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 人吃人? 这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饥荒的时候,别说是吃人吃树皮,就连泥土、石头都能吃下去,但却从没有人会把它搬到明面上来讲。 全场的哗然让事态渐渐有些难以控制,刘济很想继续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心慌了,难道说,他真的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记得那个桂姑,两年前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是他害死的?真是他把桂姑给杀了,还吃了桂姑的心? 他竟然是个吃人心的怪物?! 想到这,刘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被人架着干呕着,可任凭胃里怎么翻江倒海,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几个人,对着检察官和法官说了几句耳语,原本并不足以洗脱全部罪名的黎塘却被无罪释放了。 尤其是李邱生,从原告席上下来是,路过黎塘,竟然是笑着道:“琴老板,误会一场,多有得罪。既然真凶已经抓到了,那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话里有话,李邱生所说的“过去的事”,恐怕是指的两年前。 刘济被带了下去,代替黎塘成了新的罪人,而莫念凝和穆楼却是对视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 他们刚刚做的,大多只是在动摇大多数人对这次案件的想法,几乎没能拿出什么实证来,但就这么结束了? 不对,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个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您是琴浅生琴老板?” 刚刚闯进来的几个人中带头的那个先是对黎塘等三人行了个礼,才客客气气问道。 黎塘只是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这几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五爷,可除了五爷,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傅恺庭? 不可能,傅恺庭压根就没想过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我们家主子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叙旧? “几位爷,我师弟这才受过惊,要不改天吧?改天我们梨花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穆楼总觉得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才逃出了李邱生的魔爪,可别有陷进另一个危机里头。 带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很为难,但想想穆楼说的也没错:“登门拜访就不必了,主子说了,要是琴老板不肯赏光,明儿主子会亲自去见您,也当是给您压压惊了。” 这就更叫人糊涂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明明来头不会小,却对黎塘这么关照,甚至乎是有些奉承黎塘的意思…… “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主子是?” 连莫念凝都觉得不对劲了,黎塘什么时候结交的这种贵人? 这些年在灵魂当铺,他几乎就没有让自己有半刻喘息的机会,不停地接着契约,不停地收割着灵魂,就像一停下来,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那人顿时一拍脑门,笑着对眉间皱起的黎塘抱歉道:“您瞧我这糊涂的,都忘了说这事了。主子交代的,您要是问起,就跟您说,还记不记得栾襄县的大胡茬子?” 栾襄县……大胡茬子? “琴老板,你好生养着,别的事,您就不用再费神了,交给我们就成。明儿主子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没等黎塘说一句话,那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么看起来,似乎对黎塘并没有什么恶意。 人是走了,但是黎塘的表情却突然有些纠结起来,栾襄县,大胡茬子,他怎么来了? “浅生,浅生!”穆楼喊了几声,刚想问出口,但看见莫念凝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样子,就又咽了回去,“好了,别愣着了,回去吧,师傅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嗯。” 刚走出几步,穆楼又回过头来,盯着在那站着一动不动的莫念凝:“莫姑娘,你……” 黎塘同样回过头,盯着她,只见她半垂着眸子,半天才抬起眼来,对着那两人,哦不,应该是对着穆楼一人微微欠了欠身子:“我也该回我该去的地方了。” 至于那个地方是段家?是海滩路86号?还是灵魂当铺?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黎塘只是看着她,眼底不知道泛着的是什么情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阿凝!”人都走了,黑叔才老远喊了她一声,朝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段淮宁和段年两人,“刚刚那些都是谁啊?依我看,挺有能耐的嘛!三言两语,就完事了?” 莫念凝望了望跟过来的段家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他的一位朋友吧。” “行啊,这小子,挺厉害嘛,居然认识这么牛的朋友,瞎替他操心了。”黑叔嘀嘀咕咕的,他当然知道,黎塘在牢里的那段时间,莫念凝有多担心,四处奔波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看莫念凝没什么表示,黑叔噤了声,意识到她没跟黎塘、穆楼一道走,大概是跟黎塘有了什么矛盾,忙又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丫头,要不回来吧,大家伙照应着也方便。” 趁这机会,黑叔倒是想让莫念凝再搬回段家去。 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他看着都嫌累了,他是不知道琴浅生现在究竟是什么个态度,但是单凭那小子把自家的媳妇扔下不管不顾的,他就觉得不能再让莫念凝跟琴浅生有更深的牵扯了。 情这种事,当断则断,要是不果断决绝一点,苦的只有自己。 “还是不了,淮宁迟早要跟李小姐结婚的,我现在要是回去,叫李小姐误会了,那不是太不识趣了吗?” 莫念凝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回去,至少那里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可是她该去的地方又是哪呢?那个空荡荡的海棠路86号吗? 黑叔脸一沉,赌气似的瞪了一眼段淮宁:“这怎么了?难不成淮宁娶个媳妇,我们都得跟着迁就了?” 段淮宁无语地笑着摇头,对于黑叔,他总有些无奈,复又问莫念凝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过是想知道,莫念凝回去哪,今后也好方便去找,嗯,应该只有这一个理由吧。 “今后我们尽量少见面的好,要有什么事,就让黑叔来找我吧,我就在海棠路,老地方。”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今天在法庭上对李邱生的态度,都不会令李邱生对她有什么好的看法。 段淮宁这一行人要是跟她来往过密,势必会引起李邱生的疑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李邱生同意段淮宁和李小曼的婚事。 刚刚下庭的时候,李邱生对黎塘的态度实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大抵是跟那个叫大胡茬子的“贵人”有关。 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居然连李邱生也要这么客客气气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从那个“大胡茬子”身上下手,促成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婚事? 段淮宁朝段年使了个眼色,段年立刻会意:“那有件事就拜托你了。”没等莫念凝说话,段年就递过去一个锦盒,故意大声喊道,“莫姑娘,相识一场,这份薄利就当是给琴老板压惊了!” 转而又腹语道:“里面的东西,就拜托你了。” 接过锦盒,莫念凝才意识到,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是李邱生的车,礼节性地微微欠了一下身:“段老板真是有心了。” 李邱生不过就是担心段淮宁和灵魂当铺是不是有什么往来,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段家的人,有意在巴结琴浅生。 是因为那个大人物吗? 李邱生腹诽着,不禁皱起眉来,指尖夹着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后,许久才吐出一口云雾来:“开车。” 或许,他也该有些表现了,毕竟没想到,区区一个梨花苑唱戏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靠山,幸好还没把琴浅生怎么样…… 那个“大胡茬子”救了黎塘不错,可也把他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会集中在他身上。 “浅生,浅生,刚刚我忍着没问,你说说,那个什么大胡茬子是什么人啊?” 穆楼心里憋不住话,回去的路上就问了黎塘。 黎塘是半路出家进的梨花苑,资历很浅,这点,梨花苑的各位都是心照不宣,只是赵班主交代过不许泄露罢了。 过去那段时间,黎塘作为琴浅生也算是安安分分,没惹什么祸,自然没有人会想去追究他的来历,只是现在,倒是不免引人去推敲了。 “一个老酒鬼。” “什么?” “我是说,那个大胡茬子,他就是一个老酒鬼……” 三年前,黎塘被杜笙差遣去了栾襄县,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委托,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强降暴雪,只好在栾襄县多停留了一些时日。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跟那大胡茬子有了交集。 “跟上去!快!上面!” “站住!站住!” ………… 因为有积雪的缘故,外面静得很,夜里黎塘睡不着,听见旅馆下面一阵追赶声,不禁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七八个人对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穷追不舍,那男人应该是受了伤的,又因为是在雪地里,跑起来跌跌撞撞,格外费劲。 黎塘本想关上窗,置之不理,毕竟那是别人之间的恩怨,被追杀的不一定是好人,追杀别人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恶人,不是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善恶终有报,之所以被人盯上了,也肯定是做过恶的吧。 可就在他关上窗的一瞬间,一个雪球就从窗户外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要不是躲闪得及时,他大晚上的都得体会一下透心凉滋味。 就因为这一下,引起了那群追杀的人的注意,齐刷刷地盯着他的窗口。 由于夜已经深了,旅馆内几乎都熄灯了,就他还亮着灯,站在窗户口张望。 “他娘的,还有同党!追上去!都给给我做了!今儿晚上要是那老不死的没死,谁都别想活了!” 细细碎碎的骂声,带着咬牙切齿的劲道,逐字逐句地落进黎塘的耳中。 他不过是想在这旅馆里住一宿,明天就启程回去,谁知道就撞上了这种事情,余光瞥见躲在楼底下枯木间的人,蜷着身子,一脸的胡子,正咧着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表示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上去找!” 天色已晚,加上没有任何的照明,那个被追杀的人躲在角落的枯木之间,可以说是极佳的隐藏。 找不到人,那群追兵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黎塘的房间,权当黎塘就是那人的帮凶。 “砰砰砰!” 大半夜的,就听到一群人闯进旅馆的动静,引得不少入住的客人出来围观。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啊,吵死了!” “谁这么没素质?大晚上都不让人消停的。” “他娘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 ………… “嚷什么嚷,都给我进去!”带头的那位手里还拿着枪,对着空气扬了几下,刚刚还在不满的群众,顿时就噤了声,一个个都怂了,缩回了屋子里。 “进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旅馆老板的阻拦声和东西落地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大哥,这间,就是这间。” 一行人在黎塘的门前停下,旅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屋的人呢?!” 领头的那人揪着旅馆老板的领子,提起来就问。 老板冲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磕磕巴巴,欲哭无泪道:“这屋没人啊,从前天起就没人住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我们刚才明明看见这屋里的灯亮着,窗户边还站了个人!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哎哟,这我哪敢啊!这屋是真的没人住啊!”店老板哭丧着脸,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您几位可千万别吓唬我,这屋子以前死过一个特务,后来就老有人说这闹鬼……” 这一下子,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有人出来骂了几声:“妈的,少他妈吓唬人。” “大哥,那老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要不……” 那为首的人瞪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店老板的领子,将手里的枪放了起来,回头朝弟兄们一挥手:“走。” “那您几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店老板笑着,远远看见那几个人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一般,脸上也顿时没了表情。 “嘿,小兄弟,你这易容术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的窗户边上爬进来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头发是花白色,胡子蓄得很满,几乎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右臂和左腹部依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大概是他的血迹。 “这跟你没关系。” 走进屋子,将门锁上,“店老板”撕下人皮面具后,灯下的俨然是黎塘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今天肯定是命犯太岁,偶尔住个旅馆,也能撞上这种事情,他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最好是这个人现在就消失。 黎塘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躺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睡着了。 这下倒是换那个窗口坐着的人纳闷了,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摸着黑找地方坐了下来,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清洗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黎塘如是想是,翻了个身,权当不知道那些动静。 “嘿嘿,小兄弟,没睡着呢?”那人听见黎塘的动静笑着搭着话,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你救了我,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的是我自己。”翻身起来,开了灯,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摸黑是怎么清洗的伤口,总之弄得地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注意到黎塘的视线,大胡子尴尬一笑:“把你这儿给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黎塘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这里脏不脏,他倒是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是扔出去呢?还是留下来? “小兄弟,你这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大胡子满脸带笑,像是没什么恶意,但黎塘却觉得,跟这样的人不宜有牵扯,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大胡子能给他什么作为报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黎塘的沉默却没有给大胡子带去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仅仅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大胡子专心给自己处置着伤口,也不管黎塘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诶,小兄弟,来,帮个忙,我够不着。” 这大胡子怎么说也有五六十的岁数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身上那点伤都是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口子却都很深。 要换了一般老百姓,在就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这大胡子倒是有骨气,清水洗伤口,都不吭一声的,想来也是老手了,过去也没少受伤。 黎塘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听话地过去给他处置伤口。 “小兄弟,你包扎伤口的动作挺熟络的嘛!” “一个人难免磕磕碰碰。”黎塘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处置好了,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 大胡子一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倒是没想到黎塘会突然赶他走:“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伤呢,外头又有人要追杀我,你这就赶我走,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黎塘拉开房门口,就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回,“记得把门带上。”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抬手想要扣住黎塘的肩,黎塘本就对这个人带有戒心,迅速翻身,大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大胡子的手给扣住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大胡子受伤了,所以动作没那么敏捷,但是黎塘的反应的确是极佳的,甚至令大胡子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顿时意识到,这大胡子刚刚是在试他,随即丢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甩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救这个人了。 “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我受了伤,而且你刚刚才救了我,难道我还会恩将仇报吗?” “你不会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黎塘有预感,眼前这个人,绝不普通,年过半百,衣着光鲜,会功夫,又被人追杀,不是行恶多端的歹徒,就是得罪了小人的权贵。 “小兄弟,既然你已经出手救了我,那就不妨送佛送到西,帮我把信物送到周记米仓的老板,自然会有人来接我。”说着,大胡子从胸前掏出一块怀表来,放在桌子上,朝着黎塘又望了几眼。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双臂环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要是不帮我,那些人早晚会找到我。”大胡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瓶酒出来,伤才包扎好,就在那一个人喝酒,还一脸陶醉,没有一点的不适。 一边喝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果然一喝酒就有劲了!” 受了伤害喝酒,真是个大酒缸,黎塘皱了皱眉:“这跟我有关系吗?” 大胡子摇头笑着,却又不是“不”的意思:“当然有关系,你不帮我,等他们抓了我,我也会把你给交代出来。小兄弟,你不怕吗?” “那你呢?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以黎塘的身手,和大胡子现在的状况,杀了他,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灵魂当铺的铁则让他伸不开手脚,他不能杀眼前这个人。 大胡子盯了黎塘很久,满是探究的目光,半天才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兄弟,你这眼神倒是够狠了,就是缺了一股子杀人的意思。你不会杀我,否则你也不会救我。” “我说过,我救的是我自己。” 大胡子将怀表拿起,向黎塘递了过去:“小兄弟,这表我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愿帮我这个忙,那这块表就当是回报你刚刚的救命之恩。我是生是死,就看小兄弟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黎塘没有搭理,更没有接那块表,径直出了房间。 现在正值深冬腊月,黎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夜风很大,将雪卷起,直往人的脖子里灌。 虽然不知道黎塘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大胡子确实是得救了,第二天正午就有人赶了过来,满屋子的酒气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迷人的味道。 自那天后,大胡子虽然对黎塘有着巨大的兴趣,却没有黎塘的半点音讯,甚至乎连黎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不过是应邀过来夜城住两日,却没想到反过来救了黎塘,迟到了三年的报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年的小兄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浅生?”穆楼的叫声将黎塘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到了。” 黎塘应声转头,从车上下来,却发现梨花苑门口站满了人,大大小小,老的少的都有,全是梨花苑的人,赵班主就站在这一群人的中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反正瞧见黎塘和穆楼两人,就“哼”了一声,走了。 “快快快,进去吧。”穆楼朝着赵班主离开的方向掌握那个了一下,忙推着黎塘进去,“你好好歇着,我去劝劝师傅。” 不知道穆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自打秋倌离开后,他就好像成了另一个秋倌一样,事事关照黎塘,就好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秋倌的,全部在黎塘身上弥补回来。 黎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回了屋子,却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屋子里,他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 褔郢路在经历了连续的命案后,变得就跟鬼巷一样,路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过去在路边上纳凉聊天的人,不是死于非命了,就是因为害怕,再也不敢出来。 黎塘换了一声轻便的衣裳,稍稍易容,可走在空无一人的褔郢路上,却依旧是显眼得很。 他果然还是有在意一件事,他说刘济是被人下了蛊,但是刘济这两年来都没有犯过什么事,突然间就这样了,而且攻击的对象全部是跟案件有关的。 发狂的刘济不可能是有意识地进行攻击,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操纵那道蛊,可当年施蛊的人已经死了,会是汪廷在操纵吗? 刘济确实是被抓到了,但是汪廷从几天前就消失了,黎塘之前偷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过汪廷,他是跑了躲起来了,还是……死了? 从灵魂当铺拿来的档案,也没能给黎塘一个答案。 天色渐渐变暗,镰月如刃,将墨蓝色的天空硬生生割开一条白色的伤痕,空气中依稀飘荡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和喧闹的车马声,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你果然来了。” 就在黎塘走进一条深巷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听不出是什么情感,好像不甘和愤怒多一些,其中又夹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是汪廷。 “所以你在等我?” 汪廷个黎塘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他还是不敢跟黎塘靠太近的,毕竟他见识过黎塘的身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是黎塘的对手,贸然靠前,只会是送死。 “居然让你逃过这一劫,我不甘心。” 黎塘回过身,他自然知道汪廷说的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是汪廷想除掉黎塘,所以才预计假以李邱生之手,陷害黎塘,可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黎塘给逃脱了。 怪就怪,他没有想到五爷会出面,白白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有个大人物,直接将黎塘给保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见黎塘回身,汪廷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枪,将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黎塘,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嘴里念念有词,握着枪的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你来的正好,要死,我们一起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活不成了,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那你也一起来吧!” 汪廷突然拔高了嗓门,就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就在他就要扣在扳机的一瞬间,黎塘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现到了汪廷的背后,一手掐着汪廷的脖子,一手夺过了汪廷手里的枪,凑在汪廷的耳边,冷漠的声音令人如置冰渊,不禁颤栗。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鬼……你是鬼!……” 汪廷发了疯一样地叫嚣着,不知是单纯地出于恐惧,还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嘻嘻嘻嘻……” 突然间,汪廷又开始了一阵怪笑,让黎塘听得一阵莫名地不舒服,甚至想要直接拧断汪廷的脖子。 “嘻嘻嘻嘻……你输了,你以为你杀了我这事就算完了吗?嘻嘻嘻嘻……” 汪廷的怪笑声在巷子里一圈一圈地回荡开来,就像是梦魇一般的感受,不停地在脑袋里一遍遍重播。 “什么意思?” 黎塘强压住胸中莫名燃起的怒火,他不知道汪廷在失踪的那几天里究竟还做了什么,但是他明白一点,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才是最值得引起注意的。 “嘻嘻嘻……你杀了我吧,我迟早都会死在李邱生的手上,但是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汪廷突然间连颤抖都忘记了一样,哑着嗓音,强忍着黎塘在他脖子上的左手愈发加重的力道,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那……那个女人……你会后悔的……可……可惜……我看不到了……” 汪廷的话语断断续续,由于脖子被黎塘下意识地施加的力道,他渐渐出现了窒息的感觉,脸上涨得通红,爆出了青筋,双目瞪得很大,好像透过黑暗,能从前面看到什么。 黎塘扔了枪,翻身将汪廷抵在墙上,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可汪廷却好似看到了一双叫他本能地恐惧的眼睛,由此他再一次地确定,眼前这个掐着他脖子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这个男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好在,他就是死了,也能给这个男人带去一些伤害。 “我再问你一遍,你做了什么?” 汪廷咧着嘴,笑着:“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吗?杀我呀,来,杀我啊!” 话音刚落,黎塘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头部,巨大的冲击直接打掉了汪廷的两颗牙。 汪廷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的血腥味儿以及麻痹了的半张脸,让他几乎没办法说话。 “噗……呸!”吐出那两颗带血的牙,汪廷视死如归一般,咧着嘴,满口的血,衬上他那古怪的笑声,愈发叫人心中不快,“嘻嘻嘻嘻……听说……那个女人是你的相好的……?” 早在五爷的那次宴会上,汪廷就见识到了,琴浅生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占有欲,现在如果他毁了那个女人,就算杀不了琴浅生,也一定能叫琴浅生知道痛苦的滋味。 或许他早该对莫念凝下手的。 无需再多问,黎塘自然明白了汪廷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在法庭门口跟阿凝分开后,他就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和动向。 如果,他是说如果,汪廷在莫念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找人去袭击,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她回灵魂当铺了吗?还是段家? 哪都好,只要不是海棠路86号! 黎塘一把提起还在怪笑着的汪廷,狠狠甩在了墙上,汪廷的后脑撞在墙上,留下刺目的红色印记,还没来得及哼哧一声,就昏死了过去,而巷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黎塘早就没了影子。 会是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了阿凝的身份,汪廷自然也知道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会是什么,让汪廷这么有自信,一定会让阿凝受到威胁? 褔郢路远在码头,是夜城的边缘,而海棠路则是靠近城镇的中心,平时两处的距离,就是开车也要个把时辰,更别说是全靠两条腿在跑了。 二话不说,劫了一辆车,跳上去就一路飙走,车主还没反应过来车被人偷了,黎塘就早就没影了。 夜晚的夜城正是繁华的时刻,路上到处都是车辆和人群,就是他车技再好,也不可能再加速。 进了市里,果断又抛下了抢来的车,犹如穿行在灯红酒绿之间的一头猎豹,目标明确,急速奔跑。 “哎哟,谁啊,没长眼的?” “他娘的,谁撞我!” “哎呀,我的烟,谁特么的不长眼啊,走路不会慢点,赶着投胎呢!别踩,大爷,脚下留情,要不大爷您买包烟吧?” ………… 各式各样的抱怨声在他的背后层层迭起,混在欢声笑语和仿佛不会停歇的音乐声中,热闹,却也叫人寂寞得很。 “嘭!”海棠路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里面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空气中依稀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已经结束了吗? 他来晚了……? 黎塘喘着粗气,一拳打在院子里的桃木上,震落了不少的叶片。 他马不停蹄地过来,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却还没没能来得及吗? 推开那扇亮着灯的屋子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的狼藉,以及那溅得到处都是的猩红色。 但唯独没有半个人影。 窗户被开着,冷风从外头吹进来,是跳窗跑了吗? “黎……黎塘?”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一点困惑和不解。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想见她吗?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在乎了吗? 就因为她再一次的示好,所以就原谅了以前的欺骗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在他下定决定的时候,让他动摇。 他不该有软肋的,而他的软肋也更不该是她。 莫念凝睁大了眼睛,不敢动,任由黎塘抱着自己,脸埋在他的肩头,她能体会到,黎塘现在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其他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奇怪却又简单的,简单到甚至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微妙。 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可她不会问的,就这么认为好了,总比得到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要好。 “我没事。” “嗯。” 虽然接下来的话,她很不愿意说,也实在有些煞风景,但是…… “黎塘。” “嗯。” “你压到我伤口了……” 迅速地拉开距离,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眸子里的紧张被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里?哪里的受伤了?” 她抬起手来,手腕处早就被包扎好了,映出红色的血迹:“一点小伤。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看到她没什么事,黎塘也就冷静了下来,他或许将阿凝看得太弱了,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我走了。” “等等。”莫念凝看着他那张微微有点陌生的面孔,黎塘的易容术是她教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你留下,我走。”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刚刚那些许的柔情荡然无存:“莫念凝,你就非要跟我吵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她推开黎塘掐在她肩上的手,“这是你的宅子,你不用走。” 原以为这宅子带给他的会是一种平静,谁知道自打把莫念凝接进这宅子后,他们俩之间就没消停过,逢见必吵,愈吵愈烈,从来就没有要休战的意思。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所憧憬向往的生活如同镜中花一样,早就随着被打碎的镜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听好了,这宅子从来就不是我的。” 放下这句话,黎塘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刚刚那个抱着她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一样。 莫念凝还想喊他,可刚一提劲,腰上就一阵刺痛,除了手腕,她的腰上是一道几寸深抓痕,刚刚听见有动静,没来得及包扎就跑了过来。 莫念凝摇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满屋子的狼藉,回想起黎塘来之前所发生的事,还真是惊险啊…… 那个本该被关起来的、却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刘济,犹如那天晚上一样发了狠地攻击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莫念凝也意识到了,刘济对于攻击对象是有目的性的,而刘济这次的目标就是她。 究竟是为什么,刘济要不惜越狱来杀她? 而黎塘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晚海棠路会出事? 回过头,叹息了一声,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狼藉,这回还真不是她闹别扭,段淮宁交代给她的事,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既然她不在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它的主人住回来。 她是真没想要跟黎塘吵架,她也从来就不喜欢吵架,尤其是跟黎塘。 汪廷一定想不到,非但没能杀了莫念凝,反倒将刘济又赔了出去。他以为凭借发了狂的刘济,一定能除掉莫念凝,毕竟那女人来历再不寻常,那也只是个女人,不足为惧。 次日清晨,警署和李公馆分别收到了一份“大礼”。 “老爷,怎么处置?” 一大早,福叔就听下人说,公馆门口被挂了一个人,鼻青脸肿,被打得几乎认不出是谁来。 福叔当然没那么不长眼,认出了那是汪廷来,当年汪廷和李邱生做的那点勾当,他可都清楚得很,现今儿有人把汪廷达成这样,挂在李公馆的门口,这不是在打李邱生的脸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汪廷也是不知好歹,老爷饶他一命,他居然还敢拿老爷当枪使,去制那什么琴浅生,差点没把自个儿给赔进去。 福叔如是想着,看着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李邱生,这汪廷估计是难逃一死。 “阿福,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李邱生没有回答,反倒是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福叔一愣,没敢说话,总觉得李邱生有后话要说。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吗?” “老爷,阿福明白了。” 李邱生就是这脾气,他的人做事就该有起码的觉悟,不喜欢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去交代。 福叔弓着腰刚要退出去,就又被叫住了:“给我备辆车。” “老爷,是要去哪吗?” 李邱生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去梨花苑。” 对于帮了黎塘的那个大人物,李邱生不得不巴结一下,那么首当其冲的,还是得安抚一下黎塘那边,毕竟之前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 福叔当然明白李邱生的意图,有些犹豫地劝道:“老爷,听说今天那位人物也会过去,要不咱改天再去吧?” 说好了今天“大胡子”要去“慰问”黎塘的,要不是看在黎塘被关了这么多天,他昨天就想去跟黎塘叙叙旧了。 这个大胡子,可是等不及要见当年的小兄弟了呢。 不过,大胡子对于黎塘现在的身份倒是不解得很,一个身手不凡、沉着冷静的年轻人,竟然会是个唱戏的,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原以为怎么着也该是个人物。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这时候跟那个人见面或许确实有些早了,随即一挥手:“去段家。” 不管怎么说,琴浅生当面承认了那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或许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叫莫念凝的女人,就从段家开始下手,何况,那姓段的小子不是想娶他的女儿吗?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那个立场去段家看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去段家。” 李邱生大手一挥,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琴浅生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那就先去段淮宁那里旁敲侧击一番,也未尝不可。 毕竟之前,莫念凝在段家住了这么久,段淮宁跟琴浅生总该有过一下往来的。 李邱生如是想着,想要先通过段淮宁了解一番黎塘的情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能投其所好,说不定真的能为己所用。 而此刻这个被李邱生惦记着的人,却正跪在院子里头,听着赵班主的发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它就是规矩,古语还有云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才几天工夫,梨花苑就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起大落,先是秋倌跳江,再是琴浅生入狱,这梨花苑算是折腾够了,就差没把他赵班主给气死过去了。 秋倌没了,他赵班主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毕竟死者为大,可黎塘还在呢,他怎么越是瞧黎塘那模样,就越是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呢? “师傅,外边客人都来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吧?” 日头渐渐开始打了起来,黎塘在那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穆楼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出来打着圆场。 要说起来啊,就在昨天之前,他们这梨花苑还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光景,这才多久,黎塘跟那大人物有交情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就连平日里从不听戏的人都来了。 巴结不上那位爷,巴结上琴浅生也是好的,指不定将来还能沾到点好处。 人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看样子,这梨花苑可有的热闹的了。 赵班主斜睨了一眼穆楼,转而矮下身子来,凑在黎塘的脑袋边上:“琴老板,起来吧,你如今可是红人了,我可不敢怠慢了!” “师傅言重了,是徒弟不守规矩,该罚。” 黎塘这话听在赵班主的耳朵里还算中听,怎么着也算是服了个软,就没再说什么,给穆楼使了个眼色,走了。 “起来吧,师傅今天心情不错,算你运气好了。”穆楼拉了一把黎塘,想着不论是谁,贵这么久,腿肯定都得麻了,“怎么样,能走不能走?要不先上一边坐坐?” 黎塘抖索了几下腿,虽然有些不稳当,但好在还有知觉,走两步就好多了:“没事。” 穆楼提着黎塘的一条手臂,带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外头可都是找你的。” “找我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虽说梨园这个地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黎塘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了这梨花苑最醒目的一位。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今后他在梨花苑的日子算是不会消停了。 “琴老板,五爷带了客人来,指名要找您呐!” 才走了几圈,腿稍微活络了一点,就有一小厮跑了进来,气都没捋顺,就一鼓作气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就算了,五爷怎么说也是帮过他们梨花苑的,怠慢不得。 穆楼推了推黎塘:“别愣着了,走吧。” 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梨花苑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虽然大多都不是冲着戏来的,不过也能见出这梨花苑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今天戚五爷带着客人来看黎塘,这就是给足了黎塘面子,不过,对于黎塘而言,却是更在意那个“客人”是谁。 早在不久前,戚五爷就说有贵客要来,张罗了好久的宴会,还几次把黎塘叫去,就为了当天的堂会能唱得顺当。 要不是黎塘出了那档子事,估计得是在戚宅跟那位“客人”见上的。 “小兄弟,咱们可算是又见面了!” 刚一过去,就听见有人在那边喊,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就算不看,黎塘也能知道那是谁来了。 只是,没想到戚五爷的“客人”,就是大胡子。 不过,这也倒是情理之中,戚五爷连李邱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却能对那个“客人”这么重视,那整个夜城,大概也就只剩下“大胡子”了。 话说回来,黎塘还不知道这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怎么?不认识我了?”大胡子见黎塘一声不吭的,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道,“不该啊,我这还特地留的胡子,这才没几年工夫,就忘了?” 屋子里,五爷没在,估摸着也是这“大胡子”的意思,久别重逢,想跟黎塘单独说会话。 这三年来,虽说不上有多记挂黎塘,但是倒是挺在意的,大胡子没少叫人打听黎塘这个人,就差拿着黎塘的画像去张贴悬赏令了。 黎塘依旧是没有言语,跟上来的穆楼看出了端倪,便招呼了一声,退出去了。 “琴浅生。”大胡子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黎塘见屋里也就只剩他们俩了,也就没什么必要跟大胡子客套什么,径直就过去坐下,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算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诶!”大胡子拦下,不让黎塘喝下那口水,“干什么以茶代酒,要喝那就来真的,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夜城,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小兄弟,你就不准备请我喝两杯?” 没几个认识的人? 黎塘笑了笑,没说什么,别说几个了,这恐怕整个夜城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人,外头挤成一团的,不都是为了巴结这大胡子才来的吗? “没想到,你是梨园的人。” “有何不可?” 大胡子半眯着眼,盯着黎塘很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黎塘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三年来,他确实拿了不少人的性命,签下的契约也越来越刁钻,知道现在,他终于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这场杀戮,到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所以呢?” 大胡子的意思,黎塘也多少听出了些,一个在梨花苑里唱戏的戏子,就算经历再多的沧桑,眼神里也不可能有一股子军人才会有的肃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大胡子的直觉是敏锐的,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靠他那敏锐的直觉。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戴上不一样的面具,用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可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是好是坏,是澄澈是复杂,是真诚是虚伪,都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如果黎塘真的就只是一个唱戏的,三年前未必有救他的魄力,三年后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所以呢?” 大胡子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所以然来,夺过黎塘手里的杯子:“走,跟我出去喝两杯去!” 黎塘一听,皱了皱眉,重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看大胡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嗬……”大胡子一听,反倒是乐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胃不好?难不成我脸上还写着‘胃不好’三个字儿?” 黎塘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也行,不喝酒,咱换个清净的地方,这里咋咋呼呼的,太吵了。” 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才这么热闹的。 这梨花苑还真是沾了这“大胡子”光了。 “这里就挺清净的。”刚刚进来的时候,黎塘就瞧见了这屋外头可是里里外外围了两层的人,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顶多也就是楼下传过来一些喧闹的声音罢了,这样的声音,在哪不都会有吗?也就无所谓了。 眼看着提议被拒绝,大胡子难免有些尴尬:“小兄弟,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你就是怎么对客人的?” 黎塘眼皮一抬,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试探这个大胡子,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引人注目的人。 “这底下要尽地主之谊的多了去了,你不也是不要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眼神中透出一分狡黠:“这哪能比的?你说说,我这风风火火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还被这么一群人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嗡地直喊。这虚礼嘛,不稀罕,不稀罕!” 时隔三年,黎塘突然对大胡子的身份产生兴趣了,他的对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一个人本就势单力薄,只能从中想办法挑拨他们两人,借刀杀人,可现在要是能得到大胡子的协助,必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就在黎塘盯着大胡子琢磨的时候,大胡子同样也在琢磨着黎塘,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 “小兄弟,你本名叫什么的?” 琴浅生这样的名号,一听就是为了唱戏取的花名,可没什么意思,就是知道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本名吗? 是唐远宁呢?还是黎塘呢?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打小就叫这名,哪有什么本名花名的区别?” 黎塘这么说,意思就很明确了,大胡子也是个过来人,过去为了执行任务,没少用过化名,身份这种事情,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黎塘不跟他说,或许是是出于不信任,也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总之,他们俩之间还没到交根交底的地步。 想想也是,不过是三年前有一面之缘,三年后,大胡子回来拉了黎塘一把,算是报恩,两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深交可说? 倒是大胡子,说起话来,倒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自来熟得很。 “好,就叫这名,好。”大胡子抓着之前从黎塘手里夺来的杯子,“琴老板?” “不敢,叫我浅生就是了,我也就是一个破唱戏的。”没想出什么风头,更没想过要成什么名。 后话,黎塘当然是没说出来,不过,虽然现在他的处境有些尴尬,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那……浅生。”大胡子摸了摸胡子,思量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为什么帮我?我是说,帮我去周记米仓叫人的事。” 那天黎塘明明是甩门离开的,根本就没有要帮大胡子的意思,甚至连大胡子的信物都没带上,大胡子当时也以为黎塘是不可能帮他的了,已经在想退路,谁知道,“援兵”真的来了。 这世道越是乱,想要活得长久,就越是该怂,少管闲事,少逞英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拜托,那是武侠小说里的段子吧,这放现实里,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那能耐和胆量? 可黎塘有,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他死活不承认是在救大胡子,但是他确实是救了,而且是救得彻底,真真的事送佛送到西了。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或许黎塘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救人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了,可能只是因为顺手吧,不过,也幸好当年出手救了,三年后,才得以顺利脱身。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有些讶异,就因为对自己没好处,所以就以身犯险去救人了?这也太草率了一点,要知道,这一不留神,可就是丢性命的事啊。 黎塘没有回答,斜瞄了大胡子一眼:“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大胡子顿时就愣了一下,转而笑出声来,一如刚进来是听见的那阵爽朗的笑声:“三年了,你可终于知道要问问我是个什么人了。” 三年前,黎塘甚至不知道大胡子的来历,也对此没有半点的兴趣,就救了大胡子,三年后,大胡子反过来救了他,他终于想起要问问大胡子的身份了。 “我还能是个什么人啊?过去是个当兵的,后来做了个老师,手底下带了几个学生,现今儿什么都不干了,就享清福!” 大胡子说得随意简单,但黎塘知道,这大胡子的过去绝不会这么简单,什么当兵的?军衔绝对要比傅恺庭还高上几个档次,否则戚五爷和李邱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所以,要怎么称呼?” 虽然心里这么忖度着,黎塘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大胡子不说,就一定是不想说,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还要怎么称呼?你就喊我大胡子,我听着也欢喜。” 黎塘心里无语,这大胡子也不知道是在捉弄他,还是真心想让黎塘这么喊。 或许是习惯了沉默,所以黎塘面对大胡子的各种套近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个人喝着茶,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这样过于冷淡的反应,大胡子可不干了,这么多年来,谁还不是各种讨好巴结他,他说一句,别人能附和上十句,可没见过黎塘这么不识好歹的。 “小兄弟,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要换了三年前,你提防我,那是对的,可现在,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头子,能算计你什么?” 大胡子说得云淡风轻,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又不缺什么,何必这么挖空心思地来算计一个唱戏的? 大胡子还想说什么,就有人开门就来了,是戚五爷。 “二叔,都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这下就清楚了,怪不得戚五爷都对这大胡子这么客气,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那这么说,大胡子也姓戚了。 黎塘瞄了一眼大胡子,这大胡子说得好听,是过来慰问他,敢情只是过来消遣时间的,另有安排啊。 “不着急,你也过来坐吧。”先招呼了戚五爷,又对黎塘招呼道,“小兄弟,怎么样,过会儿我去我学生那蹭一顿便饭,要不要一道过来?” 对于大胡子这样的邀请,黎塘倒显得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大胡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二叔,这不妥吧。”黎塘还没表态,戚五爷就先发话了。 大胡子脸一沉:“有什么妥不妥的,他找我过去吃饭,我捎上个人还不行了?” 这下戚五爷就没声了,怎么说,对方也是比自己长一辈的,这叔父要带人去自己的学生家里吃饭,他这个当侄子的有什么好反对的? “我就不去了。”黎塘也明白戚五爷的意思,想必大胡子的这个“学生”也得是个人物。 “去,干什么不去?”大胡子放出来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收回的,何况他都已经叫人跟这里管事的打好招呼了,“吃顿饭的工夫,能耽误你什么事了?” 大胡子说着又瞪了一眼戚五爷,那五爷立刻领会过来什么意思,也帮着劝黎塘:“浅生,既然这样,就别推辞了,一起去吧。” 说起来,戚五爷的爹娘去世早,打小就是他这二叔给拉扯大的,大胡子也没娶妻,没有什么子孙后辈的,倒是把戚五爷当成是去亲儿子那么管教。 就算再怎么出息了,这当孩子的,还能不听“爹”的话吗? 去不去吃这一顿饭倒是无所谓,黎塘在意的,是大胡子为什么要捎上他,绝不可能只是“顺便”一说,这么强硬的态度,绝对是还有后文。 接近中午的时候,黎塘才跟在大胡子和五爷后头出了梨花苑,车早就备好了,都停在后门,大概也是不想撞上那些过来巴结的人。 大胡子一个人一辆车,黎塘跟戚五爷坐在另一辆车上。 一路上,戚五爷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气氛非常之微妙,这五爷总是时不时透过车内镜看黎塘。 “想不到琴老板跟我的叔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大抵也是在试探黎塘,不过说话的口气较之从前少了一点居高临下,想来也是受他叔父的影响。 如果黎塘是大胡子的朋友,那么不知不觉的,黎塘的辈分都比戚五爷给长了一辈,五爷现在的处境之尴尬,并不亚于任何人。 甚至乎,还得想想过去有没有得罪到黎塘的地方。 “不敢,令叔父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是浅生高攀了。” 黎塘也看出来了,戚五爷有多怕他这个叔父,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大胡子出现之前,可没人能让五爷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没人敢这么差遣他戚五爷的。 “琴老板何必这么客气?你说的不假,我这叔父确实是不拘小节,不过看人的准头还是好的,既然他看重了你,你可千万别叫他失望啊!” 戚五爷回过头,可以加重了“失望”二字,除了叫黎塘不要忤逆他的叔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他姓戚的在夜城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好的坏的,阴的阳的,什么事他都见识过,兴许也都沾到过边,不过都是因为在这没什么人能管教得了他,才风生水起地过了这么些年。 不过,现在他的叔父回来了,就好比给他上了一道锁,做什么还得考虑一下他叔父的意思。 过去,秋倌投江自尽,那是被周芳兰给逼的,戚五爷当然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可他选择保持沉默,那是不想为了一个戏子,跟军方的傅恺庭闹翻。 周芳兰不是军方的人,可她是傅恺庭的妻子,而那件事还牵扯的就是傅恺庭的长子,他戚五爷要是在那时候出头,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傅家脸吗? 沉默,有时候是为了自保,他不管外头的事情也有几年了,守着一个院子,过着清净的日子,逗逗鸟儿,听听戏,挺好的。 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就不同了,过去死的只是梨花苑的一个角儿,可现在那个死去的秋倌,就又被加上了一个新身份,他是戚五爷叔父的朋友的师兄,这一连带的关系,可不得了了。 如今琴浅生可犯不着看谁的脸色,有那大胡子给他撑腰,要是他心里还对秋倌的死存有芥蒂,放不下去,再又一个“失言”,在大胡子面前说上两句,别说是傅家,首当其冲这遭殃的就该是戚五爷。 不说别的,痛斥一顿是跑不了的了。 黎塘是个聪明人,看五爷那样子,也就猜到了五爷的意思,他确实是还放不下秋倌跳江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把事情全都赖在戚五爷的头上。 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下,秋倌对傅书朗的感情,能回到回应也好,得不到回应也罢,从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五爷的教诲,浅生铭记于心。” 他不怨恨任何人,就像秋倌,临了临了,也不是带着怨恨离开的,要说有什么情绪,大概也只是后悔和不甘吧。 而种种的悲剧之下,应该被怨恨的,是这个充满了偏见和迂腐的年代,是它坑害了所有人。 所以,戚五爷大可不必担心黎塘会在大胡子面前说什么,他并不是什么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况且,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拿出来讲,他总觉得是在对死去的秋倌的一种亵渎。 车一路在夜城的街道上行进,直到在一个气派的西式宅院前停下。 黎塘早该想到的,大胡子的学生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学生”竟然会是傅恺庭。 “老师。” 车已在傅宅前停下,傅恺庭就带着周芳兰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大胡子从车里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不介意吧?” 傅恺庭还没说话呢,周芳兰就抢先道:“戚老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戚老的朋友能光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前一秒还格式化地笑着呢,可就在黎塘跟着戚五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周芳兰整张脸都不禁抽了一下,右眼皮一阵狂跳。 怎么是他?! “傅长官,傅夫人。” 前阵子,她周芳兰就差没把梨花苑给拆了,现在这风水轮流转,该是轮到她遭殃了。 “五爷,琴老板。”傅恺庭注意到了身旁妻子神情的变化,稍稍侧过了身,挡住了周芳兰,跟戚五爷和黎塘先后招呼了一声。 大胡子来回瞄着这两路人,也算是看出了些端倪,他来这夜城之间,这傅家的媳妇跟他这小兄弟指不定结下过梁子。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周芳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换上了那张可亲的嘴脸,目光时不时地会瞄两下黎塘。 她是真没想到啊,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原以为撑死了也就有个五爷在背后当靠山,谁知道这会儿又杀出个戚老。 大胡子的朋友,那要是严格按辈分来,傅恺庭是不是还得喊黎塘一声“师叔”啊? 家里头,傅书朗和傅安妮早就候着了,傅安妮平日里也没听戏这方面的嗜好,自然不认识黎塘这个人,不过琴浅生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 而傅书朗就不同了,他可认识黎塘呢,尤其是在秋倌走了之后,他们还一道去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见黎塘,有一股子莫名的心虚。 “哥,这都谁啊?”戚五爷她认识,但剩下两个,一个是头发花白,蓄了络腮胡的老头子,还有一个是面目清秀,儒雅翩翩的年轻小伙,简直是极大的反差。 傅安妮不禁多瞧了几眼黎塘,虽说印象不深,但好像在哪见过。 “这就是书朗和安妮吧?”一进去,大胡子就瞧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禁就问了出来,“都这么大了。” 不用多说,年纪大的肯定就是傅恺庭说得那个老师了,傅安妮和傅书朗一同招呼了一声:“师公。” “嗨,这一喊,我才觉得,我这是真老了。” 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边走,傅恺庭和周芳兰陪着,也只有附和的份儿。 黎塘和戚五爷跟在后边,几乎就是不说什么话的,尤其是黎塘,他不说话,周芳兰和傅恺庭一时也更不敢跟他去搭话。 “诶,哥,那男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傅安妮对黎塘那张脸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总觉得似曾相识。 傅书朗瞧了一眼黎塘,这些天他都没怎么出门,消受了不少,也算是因为秋倌的事,受了点打击:“梨花苑的琴浅生,你认识?” 这一说,傅安妮就明白过来了,那天在戚五爷的晚宴上,不就是那个男人跟刘济打了起来吗?还差点把五爷的场子给砸了,看不出来啊,这么安静一个人,跟那天晚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记得,好像还是为了段淮宁身边那个姓莫的女人,才打起来的。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梨花苑的?”傅安妮嘀咕了一声,“那不是唱戏的吗?爸找人来唱堂会了?” 傅书朗摇了摇头,不解。就算是为了讨戚老的欢心,所以叫人来唱堂会,可秋倌那道坎都还没能过去呢,傅恺庭和周芳兰又怎么可能笨到去梨花苑请人? 况且,看琴浅生那行头,哪里是来唱堂会的样子? 距离用餐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胡子坐在客厅里头,对面是傅家的夫妇俩,半天他才跟站在一边的五爷和黎塘招手道:“别愣着,都坐下吧。浅生,你过来,坐我边上来。” 黎塘这会儿只觉得这大胡子是故意在搞事情啊,简直就是不嫌事大,好像是在故意宣告什么一样。 “恺庭啊,我听说你爱听戏?”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有时拿来消遣一下时间。”傅恺庭忙答道,对于他这个老师,他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他能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靠大胡子在提携。 大胡子一听,故意一拉脸:“诶,什么消遣时间?这戏可是咱们的国粹,什么消遣不消遣的?我这好兄弟还就是唱戏的呢,你这不埋汰他吗?”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老师教训的是。” 傅恺庭算是看出来了,这回戚老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成分倒是大一些了,估摸着也是从哪听见什么风声了,可傅恺庭又觉得冤得很,他可从没对琴浅生或者梨花苑动过什么手啊。 “琴老板这么年轻,能和戚老成了兄弟,还真是一番佳话啊!”周芳兰见自个儿的丈夫被呛,自然要出来圆个场。 大胡子爽朗一笑,喝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回:“这不是有个词儿叫‘忘年交’吗?人活着,要是碰见知己了,哪还在乎年纪那些个虚的?”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黎塘都快成他亲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自个儿都快成他亲兄弟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大胡子也未必不是在帮他,在傅恺庭面前这么交代了,不就是等于是在宣告,黎塘是他的朋友,今后想动梨花苑的,都得先问问他吗? “大胡子,这知己就算了。” 敢这么呛大胡子的,在场大概也就黎塘一人了,包括五爷在内的三个人全是瞠目结舌。 不顺着戚老的话说也就算了,大胡子?这叫什么称谓?何况,当戚老的知己还委屈他了?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不过,这样的交谈方式,反倒是印证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看来今后这琴浅生也得小心招呼着了。 “嘻嘻,哥,你听见没,刚刚那琴浅生居然叫师公大胡子!”不远处,傅安妮压低了声音跟傅书朗说笑着。 那边坐着的,除了黎塘,都是些长辈,长辈说话,他们这两个晚辈过去也插不上嘴,未免觉得无趣,还不如一边待着。 傅安妮笑着,却没注意到她的兄长渐渐沉寂下来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梨花苑本来是没有琴浅生这个人物的,琴浅生是后来才进的梨花苑,只不过因为黎塘一向比较低调,没出过什么风头,所以他也就没那么在意。 可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中,傅书朗发现,这个琴浅生没那么简单,要说起来,琴浅生说的那个妻子还是灵魂当铺的人呢,其实光这一点就够耐人寻味的了。 “哥,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傅安妮旧案傅书朗走神,有些不乐意了,推搡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是很快,傅安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琴浅生是梨花苑的人,而死去的秋倌也是,大哥不会还放不下吧。 傅安妮如是想着,对于秋倌那样的选择,她其实也是饱受内疚的折磨,她不过是想让母亲周芳兰放弃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念头,却从来没想过要把秋倌推到风口浪尖上,更没想过要秋倌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而且,秋倌什么都没做错,却阴差阳错成了牺牲品,傅安妮不感到内疚是不可能的。 这些天下来,傅书朗一方面是自己不愿意出门,一方面也是周芳兰把他给禁足了,才几天的工夫,人就消瘦了不少,秋倌的死,他始终耿耿于怀。 “哥,你还好吧……”傅安妮有些担心,她从没见过他的兄长这样,相比这样的沉默,她倒宁可傅书朗将心里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傅书朗抬手揉了揉傅安妮的头:“没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怨任何人,只怨他自己不早点跟秋倌说清楚,也怨他自己连秋倌的最后一场戏都不肯听完。 抬眼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黎塘,傅书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琴老板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 周芳兰为了打破那迷之尴尬,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承蒙我师哥的教诲,真性情不敢说,本分就是了。” 秋倌的确是因为跟莫念凝签了契约才死的,可终归说到底,还是周芳兰逼的,要不是周芳兰从中作梗,秋倌哪怕将那份感情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可能破釜沉舟,走上那一条绝路。 周芳兰尴尬,不语,大胡子倒是心大,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问了一句:“你师哥是哪个?就今天在你边上那个?唱什么的?” 黎塘盯了一眼周芳兰,又看了一眼傅恺庭。 傅恺庭的心理素质自然要比周芳兰高很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心虚,倒是周芳兰,就差脸涨得通红了。 “亲近的师哥有两个,一个叫穆楼,就是你说的那个,唱的是武生;还有一个是视我如亲兄弟的师哥,唤作秋倌,唱的是青衣。” 黎塘也不嫌事大,心里本来对傅家就有一股子的怨气,二十年前的杀父弑母之仇也好,二十年后逼死秋倌的怨也罢,比起李邱生那明显的恶,他更反感傅家这一家子的道貌岸然。 “哦?青衣?那我改明儿得去给你那师哥捧个场!”大胡子笑着说,转而又招呼傅恺庭道,“恺庭,你不是也爱听戏吗?到时候,我们一道过去!” 大胡子是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来夜城的时间还很短,没有人告诉他,梨花苑的秋倌已经跳江自尽了。 周芳兰现在的表情是越来越难看,手下意识地拽着傅恺庭的袖子,直引得傅恺庭心里一阵烦躁,就差没当众甩开周芳兰的手了。 周芳兰心里那个悔啊,要知道这戚老跟琴浅生有这层关系在里边,她是怎么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麻烦,想她当初竟然还威胁秋倌,说要拿整个梨花苑给他陪葬。 这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她可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戚五爷手里摇着折扇,心里冷笑,并没有要出来帮忙圆场的意思,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塘,心里想着,这小子,这会儿居然还狐假虎威上了。 不过,傅家怎么样,跟他可没关系,他只管照顾好他这二叔就是了,至于傅家,他们逼死了秋倌,五爷说不郁闷,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伙可都知道五爷中意秋倌的戏。 周芳兰当初的举动,可不就是没给他戚五爷半分面子吗? “大胡子,你要听我师哥的戏,怕是没那个机会了。”黎塘说得不急不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刺痛着周芳兰的神经。 “怎么着?你那师哥还轻易不肯唱的?”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不能唱了,在场除了大胡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大胡子愣怔了一下,看见戚五爷眼底的神色,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不在了。”戚五爷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又像是不嫌事大,补了一句,“二叔,想当初这秋倌唱的青衣,那可称得上是一绝!可惜,不在了,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大胡子扭过头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又朝窘迫的周芳兰和沉默的傅恺庭盯了一会,最后才向黎塘问道:“怎么没的?” 周芳兰死咬着下唇,盯着黎塘,就差没哀求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秋倌这事上来了呢? “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没了。还能是怎么?”黎塘将杯子放回原处,整个客厅里静得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戚老……” “哼!” 大胡子脸一沉下来,面色铁青,手掌重重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周芳兰才刚开口,就被吓得噤了声。 “二叔,你也犯不着这么气,人都已经去了,你别把自己气坏咯!”戚五爷发现那木质的茶几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知道刚刚大胡子花了多大的气力,忙又劝着。 可他哪知道,他越是劝,大胡子就越是气。 “恺庭,你跟我过来。” 大胡子忽地站起来,没等傅恺庭跟上,就径直跑进了一间屋子里,留下周芳兰对着戚五爷和黎塘面面相觑。 “琴老板,过去是我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 周芳兰瞧了一眼戚五爷,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琴浅生在给她脸色看。 “夫人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吗?”黎塘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这反倒让周芳兰莫不定主意,“夫人没错,错的是我竟然认识戚老,还跟戚老是朋友。” 周芳兰不就是怕黎塘死死抓着秋倌的事不放,大胡子会因此对他们傅家怎么样吗?可周芳兰哪里知道,就算没有秋倌,黎塘也要傅恺庭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琴老……”周芳兰话没说完,就被屋子里的声音吓到。 “你糊涂!” 里面传出来大胡子震怒的声音,周芳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早就听说傅恺庭的这个老师严厉,没想到只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这年头,谁手上还不沾两条人命的?戚老这也未免太过吹毛求疵了。 周芳兰一面但心里屋子里的状况,一面不停地埋怨,时不时哀怨地看向黎塘。 “妈,这怎么了呀?” 一边待着的傅安妮和傅书朗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忙凑了过来。 周芳兰还没说话呢,戚五爷就笑道:“没事没事,这老师教育学生的,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没见了,就让他们师徒俩好好叙叙旧,说说这几年都遇见了什么稀奇事。” 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好一个天经地义啊! 傅书朗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盯着黎塘,直觉告诉他,这都是黎塘搞的鬼。 “傅少爷这么盯着我,不知有何赐教?” 黎塘头都没抬一下,就知道傅书朗在盯着他,这倒是把傅书朗给吓了一跳:“琴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当着母亲的面,他是不能说的。 黎塘起来,对在场的各位招呼了一下,才跟着傅书朗离开。 “琴老板别来无恙?”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一样,傅书朗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丝毫当少爷的架子。 对于傅书朗,黎塘并没有什么了解,但从秋倌的这件事情中来看,他不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坏人,算是一个习惯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沉默的人吧。 “傅少爷呢?近来可好?” 傅书朗很坦诚地摇了摇头:“之于秋倌,我真的很遗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够果断,才害了他。” 这些天,他待在家里,谁都不见,一个人也想了很多,要是他从来就没有招惹过秋倌,或许秋倌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唱着戏,过着自在的日子,哪至于英年早逝?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我母亲他是为了我好,他没有错,我妹妹安妮,是为了我和小曼两个人都能好,她也没错,真的要追究起来,只能怨我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黎塘大概也猜出了傅书朗的意思:“傅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琴老板是个爽快人,也怪不得能跟师公成了忘年交。”傅书朗笑着,一改刚刚那颓废自责的模样,“希望琴老板在这件事上也能宽容一些,毕竟我母亲也并没有真的想要秋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宽容?”黎塘冷笑,眸子的深处迸溅出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某个瞬间,把傅书朗都惊到了一下,“夫人当初要是对师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宽容,他也就不会被逼到那步田地。” 黎塘这怨气大抵也不是冲着傅书朗去的,只是二十年的恨,加上现在的嫌恶,让他不自觉地就对姓傅的都报以这样的态度。 不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啊,二十年前,傅恺庭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天良丧尽,屠人满门;二十年后,周芳兰能因为一句流言,就逼死了一个人,这夫妇俩倒真是般配得很! 言尽于此,黎塘也不想再多说,他的态度,傅书朗也应该清楚了,不过,他料定凭傅书朗的性子,不会把这告诉傅恺庭或者周芳兰,否则也不用“借一步说话”了。 厅里的几个人见黎塘和傅书朗进来了,除了戚五爷,纷纷都站了起来,傅安妮直接过去挽着傅书朗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没事吧?” 那已经是傅安妮今天第二次这么问傅书朗了,而傅书朗的脸色也着实不好看,跟周芳兰此刻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傅书朗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周芳兰,只有再一次的安慰傅安妮:“没事。怎么,师公和爸还没出来?”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紧闭着的房门,傅安妮皱着脸点了点头。 “恺庭,你这跟着我有多少年了,还记得清吗?” 大胡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压下胸口的怒火。 “学生不敢忘,再过一个月,就是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要不是大胡子提点他,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爬上这么高的位置?傅恺庭也不是忘恩的人,大胡子对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很尊敬大胡子。 却没想到,阔别多年,师徒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景这下。 “好,连日子都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大胡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大胡子给傅恺庭的教诲,哪止一句两句的?一时半会,这傅恺庭也不知道大胡子说的是什么:“老师明示。” “我跟你说,我把兵交给你,是让你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让你滥用私权,狐假虎威,坑害百姓的!”说着,大胡子忽地拔高了声音,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傅恺庭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过去都是跟着大胡子的,现在老主人回来了,这新主人哪还能争得过去?这也是傅恺庭和周芳兰忌讳大胡子的原因之一。 只要大胡子一声令下,傅恺庭手下那些兵,个个都只听大胡子一个人的指挥。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那些个兵的心,可都向着大胡子呢。 “老师教训得是。” 傅恺庭连连称是,也没能让大胡子稍稍宽下一点心,反倒是更加火大了。 “你说说,那个叫秋倌的戏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干什么了?” 秋倌是投江死的,是被他的夫人活活给逼的,这件事他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出面阻止周芳兰,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私心,一个男戏子要是跟他的儿子有什么牵扯,传出去像什么话? 秋倌只会毁了傅书朗。 所以,对于周芳兰的行径,他是默许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戏子的性情也会这么烈,居然会直接以死明志,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老师,死者为大,过去的事,要不还是别提了。”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傅恺庭没接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论他怎么回答,那都是错的,倒不如保持沉默,让大胡子冷静冷静。 “行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你给我记牢咯,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手里有点兵,有点权,就能只手遮天了,我姓戚的还没死呢!” “老师,您言重了。”傅恺庭忙打断了大胡子的话,“学生一定谨遵教诲。” 大胡子见傅恺庭这态度,那股子气氛也稍稍收敛了一些:“我不希望在琴浅生身上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应该算是一个警告吧,大胡子已经摆明了态度,任何人,尤其是傅家的人,都不能对黎塘动什么歪脑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傅恺庭就是过去想拿黎塘怎么样,今后也不可能这么做了,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了。 在他心里,琴浅生是个什么人物?不就是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吗?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琴浅生跟他的师长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倒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老师放心,不会。” 大胡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出去吧,这一折腾,我还真有点饿了。” 客厅里头,除了戚五爷跟没事人一样,轻摇着扇子,喝着茶,自在得很,另几个都是各有心事,尤其是傅家的三位,可是紧张得很,目光直盯着大胡子和傅恺庭进去的房间。 看见两人一同出来了,周芳兰才忽地站起,迎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恺庭,生怕大胡子对傅恺庭动粗了。 “进来的时候,我瞧见有下人手里拿着喜字,怎么着,家里谁要办喜事了?”大胡子扭头看傅书朗和傅安妮,都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了,有亲事是好事,他这会儿提起,也算是在缓和气氛。 周芳兰见大胡子脸上带笑,好像心情有所好转,估摸着,没想追究秋倌的事了,这才过去解释道。 “这不,前些日子给书朗说了一门亲,眼看着就要成了,就差这办喜事了,他倒是不中意了,只好先放放。我也是想,书朗这孩子也大了,男人嘛,总要先成家了,才能安定下来。” 傅书朗没有搭一句话,但是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耐烦,加上傅安妮一直拽着他的手臂,让他别冲动,他就更加不肯开口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叫男人就得先成家了,才能立业?”大胡子过去坐在黎塘边上,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一辈子也没讨过媳妇,不照样这么过来了?还有我这侄子……” 五爷忙应了一声,靠近了一些。 “我把我这侄子当亲儿子管教,他现今儿也快成个小老头了,我不也没逼过他?” 大胡子这话一出口,又是一阵莫名的尴尬,周芳兰隐隐觉得大胡子是在针对她似的,怎么老是呛她?她就没一句话说的是让戚老称心的。 黎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随即喝了一口水。 大胡子心领神会,轻松一笑:“当然了,家还是得成的,也不能人人都像我似的,那还不得乱了?” 周芳兰等人连连点头:“是,是,戚老,您说的是。”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五爷笑着,估计也是深有体会,给大胡子摇着扇子:“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大胡子这一番话,不知道说到在场多少人心里去了,这包办婚姻虽好,但就是少了点什么,结婚,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 戚五爷这一辈子算是向他二叔看齐了,一样的没能成家,年轻时有过几个女人,可都没成,到现在老了老了,身边也没一个孩子陪着,才觉得有些寂寞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这没成家,不一样过得挺好的?清清静静,少了多少的麻烦。 就一点,他们这老戚家,到五爷这一辈,算是断了香火了。 “戚老您说得是,可我们这当父母的,总是着急了些,哪像琴老板,年纪轻轻,就成家了。”周芳兰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一声不吭的黎塘身上,差点没把喝水的黎塘给呛着。 这对大胡子来说,可是一条大新闻,偶然来一趟夜城,遇见了当年的小兄弟,就够他乐的了,谁知道,这小兄弟还是个唱戏的好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更令他吃惊的,倒是这么一个冰坨子似的人,居然也有姑娘愿意跟着? “小浅生,你这都成家了?” 黎塘蹙眉扫了一眼周芳兰,没回过头去,都能感受到大胡子那“炙热”的目光,要不怎么说人年纪大了,喜欢凑热闹呢?大胡子是逮着黎塘一点事,就想追根问底,找点乐子。 “可不?要说起来,那姑娘跟琴老板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琴老板可稀罕着呢!……”周芳兰不知道是不嫌事大,还是急于将大胡子的注意从傅家身上移到黎塘那去,咋咋呼呼,说个不停,傅恺庭不拉她一下,她恐怕还要说下去。 黎塘将杯子落在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却能适当地表达出,他心里不快的情绪:“没想到傅夫人这么关心浅生的家事,浅生真是受宠若惊了。” “琴老板客气,******这么出众,我有所耳闻也是应该的。” 周芳兰是不知道傅书朗刚刚跟黎塘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大抵明白,横竖离不开秋倌那档子,看傅书朗回来时那神情,就知道,她儿子在黎塘那吃瘪了。 说到底,不就是个唱戏的低贱人物吗?现在是有人给他撑腰,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等戚老走了,看他还能猖狂多久! 周芳兰心里嘀咕着,面目可憎,对黎塘,或者应该这么说,对那整个梨花苑,都抱有鄙夷的看法。 “既然是耳闻,就不要说这么多了。” 大胡子再一次打断了周芳兰,就今天这么一会,把周芳兰呛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反口说什么。 戚五爷这时候出来笑着说道:“琴老板的爱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确实是才子配佳人,般配得很,不过许是琴老板低调,才少有人知道。” “五爷过奖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宴会,别说是才子配佳人了,想必当晚的戚五爷一定是觉得他跟莫念凝更像是豺狼配虎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的地界上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 不过,戚五爷也庆幸那天没把黎塘和莫念凝怎么样,否则今天尴尬的就不止是傅家的几位了,还有他这个当侄子的,也得被他这二叔给训一顿。 戚五爷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在这夜城,还没人敢动他主意的,可唯独就他这二叔,他就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在他二叔面前,哪还有半点威风? “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大胡子爽朗一笑,推搡了一下黎塘的肩膀,“小浅生,你的喜酒我没能喝上,这趟我好不容易回来,总的补上一回吧!” 喜酒? 黎塘的记忆突然就被拉回了十年前,他那天本来是要听素萱姐的话,早早跟阿凝把亲事定下的,却没想到,红事变白事,他一手毁了一切。 喜宴,他何曾办过? 而婚事,其实也是假的吧,他跟阿凝甚至连真正的天地都没有拜过,更别说是领什么证儿了。 那天他口口声声说阿凝是他的妻子,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没想到,当事人都已经作废了的言论,却被那些看热闹的记住了,人人都以为他琴浅生的妻子,是灵魂当铺的莫念凝。 他何尝不想这是真的呢? 可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她是我大姐安排的未婚妻,是我失言,闹误会了。”黎塘的解释,无疑给周芳兰和戚五爷都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光是周芳兰,这会儿连戚五爷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可大胡子倒觉得没什么,依旧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未婚妻,未婚妻,不就差那一道坎了吗?能有多大区别了?要我说,这样最好,我正好还能赶上你的喜事!” 只隔了一道坎吗? 可大胡子哪里知道,这一道坎,就好比是隔了千山万水,想跨过去,也曾经试着跨过去,却都是一次次遍体鳞伤,失败而归,所以现在黎塘,想要放弃了。 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既然连莫念凝自己都说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人跟人之间,从始至终,不就是因为需要,所以才靠近,然后便是利用吗?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他的身边早就空无一人了。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察言观色这么一回事,“喜宴就算了”,这五个字,要么是不想请大胡子,要么是黎塘压根就没想办那什么喜宴。 当然,大抵也是后者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各位都是聪明人,就是再糊涂,也该听出了黎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除了大胡子,其他人对于黎塘这说辞倒是讶异得很。 前阵子还好好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谁敢碰那女人一下,就要跟人拼命,这会儿态度又是一个大反转,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胡子也是个明白人,听得懂黎塘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依旧是笑着打趣:“这话可是你说的,小浅生,下回你可得跟我不醉不归咯!” “一言为定。”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可也有一言说,借酒销愁愁更愁。 没有人再敢瞎扯黎塘什么事,一半是因为有大胡子在那撑腰,另一半则是黎塘愈发冷下去的眸子,直教人看得脊背发凉。 席间,傅家的几位跟大胡子不停地寒暄,说着如此这般的趣事,无非是想逗大胡子一乐,只有戚五爷,时不时地盯着黎塘,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琴浅生,据梨花苑的说法,是赵班主一手带大的角儿,前不久才正式出来登台,照理说,该跟梨花苑的其他孩子一样,是个孤儿,那他口里的的那个“大姐”会是谁? 戚五爷琢磨着,完全没意识到大胡子在喊他,被大胡子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心事呢?好好吃饭!” 戚五爷被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自己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凑在大胡子的耳边:“二叔,你给我留点面子。” 声音不算小,五爷也算是故意让傅家这些个人听见的,说完还瞥了一眼傅恺庭和周芳兰。 过去他不想招惹傅家的人,那是因为怕麻烦,可现在不一样了,傅恺庭是他二叔的学生,今后不管怎么着,傅恺庭也不会对他不留情面吧。 对于周芳兰而言,今天本来是想趁着给戚老接风洗尘,好好给傅恺庭说些好话,让戚老也好放心傅恺庭在夜城,更重要的是,让戚老放心他交给傅恺庭的那些兵。 可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琴浅生居然跟戚老会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原以为那都只是谣传,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相信,多少年没回来夜城的戚老,会跟梨花苑的一个年轻戏子成了“兄弟”? 早知道这样,她怎么着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茬,更别说是逼死秋倌了。 这一顿饭,吃得是一点儿都不痛快,至少大胡子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有好酒,有佳肴,但是人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打着各自的主意,脸上都戴着伪装的面具,直叫他看得心里一阵憋得慌。 临走时,傅恺庭说要送送,被大胡子拦住。 “行了,别送了,都回去吧。”大胡子的心情如何,全都表露在脸上,今天他各种不痛快,要是再不顺着他一些,怕是又要发怒。 “那老师慢走。” 回去的时候,大胡子执意要跟黎塘坐一辆车,让司机把戚五爷给先送了回去。 车上,大胡子时不时就盯着黎塘,直看得黎塘一阵头皮发麻。 “老刘,前面停车。”大胡子突然朝着司机喊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车我自己来。” 司机老刘有些犹豫,被大胡子瞪了一眼,只好下车走了。 车停在街道边上,大胡子和黎塘排排坐着,却是一言不发,半天,大胡子递了支烟给黎塘,黎塘摇了摇头,没接,大胡子转而就给自己点了。 摇下窗户,在吸了几口烟之后,大胡子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小浅生,你知道我老戚头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成过亲吗?” 大胡子这一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黎塘隐隐觉得,大抵是大胡子在傅家刚刚喝了点酒,加上听说他有过一个“未婚妻”,突然间起了些感慨。 没等黎塘回答,大胡子就继续道:“这世上哪有人真希望一辈子就孤苦伶仃的,老来无依无靠?……” 大胡子说到这,突然又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半天才袅袅地朝着车窗外吐出一口云雾来,灰白色的烟缭绕在大胡子的面前,黎塘一时间看不清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接下来,大胡子跟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心怀大志,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保家卫国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等了爱人一辈子,却等来一场空的傻姑娘。 小伙子满腔热血,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土匪,也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可就是太笨了些,遇见喜欢的姑娘,他总是承诺将来,将来,从没想过要现在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陪陪那个姑娘。 可姑娘也傻,小伙子说什么,她都统统相信,就算知道那些承诺里的美好,大多都是不现实的,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可她就是乐呵呵地应着。 没什么好难过、好惆怅的,她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小伙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村子里,她就能安心了。 人有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贪心,实在抓不到手心里的,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心满意足了。 于姑娘而言,那个小伙子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有太多的热血与抱负了,小小的一个家,是圈不住他的,他不会属于任何的人,他属于那些美好的将来,而那些将来,姑娘无福消受。 大胡子说,人在还能爱的时候,就一定要用力去爱,对待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用力地去喜欢,要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去疼,别总是等到人不在了,才想着有多后悔。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 黎塘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话,过后又觉得多余,就算想见,凭他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可能回灵魂当铺去帮大胡子圆这个心愿。 大胡子愣了一下,掐了手里的烟之后,眯了眯眼睛,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说什么见不见的,我就是讲了个故事,给你提个醒。小浅生,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可千万别轻易撒手了,这一旦撒开,兴许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大胡子看得出来,黎塘在傅家的时候,话说得倒是挺绝,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会有蛛丝马迹。 他看见黎塘的眼里分明就是对一个人的眷恋和执着。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黎塘知道,大胡子肯定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起这种往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块疤,它被烙在最柔软的深处,触一下,便是叫人窒息的痛,哪怕只是看一眼那早已结痂的伤痕,也会不自觉想起曾经的鲜血淋漓,灼痛着眼,不忍直视。 大胡子望着车窗外,呆呆的,很久,才掐了手里的烟,抹了一把脸,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僵硬。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人啊,还是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的好,趁着那个人还在,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爱,别等到人走了,只留下些许的温存迷醉,陪着自己度过一次次寂寞的夜,纵使是相遇,也只是梦境。 这世间的最大的悲剧,不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是你来过,而我却没能将你留下。 黎塘听着大胡子的劝言,愣了很久:“大胡子,有些人,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还有一些人,更是不能留。” 想想秋倌,纵使是豁出了性命,也没能换来傅书朗的一个转身,他一生轰轰烈烈,敢爱敢恨,却依旧活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 于黎塘而言,他的确有那么一个想留下的人,从二十年前就想要牢牢抓在身边的人,却随着时间的迁移,随着那层出不穷的误解和伤害,彼此间渐行渐远。 别说是留下,恐怕有一天,就连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大胡子扭过头,怔了怔,刚想开口问什么,就又被黎塘打断,像是叹息一般地:“回吧,我开车。” 窸窸窣窣一阵,没等大胡子有什么反应,黎塘就跑到了驾驶座上,熟练地开着车,一路向着戚宅。 大胡子是真的醉了,嘴里不停地嘀咕了没几下,就在车座上睡着了,车子里缭绕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股醉人的酒香,直将人的思绪带得无边无际。 黎塘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论是功夫也好,计谋也罢,戏曲、易容……诸此等等,他都是一学就会,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就是个失败者。 一心想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给予无尽的包容,以为这样,就算不被理解,就算继续被怨恨,也总有感动那个人的一天,而包容,也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这么无私地以为忍让,他也是人,同样有血有肉,会嫉妒,会受伤,会需要陪伴。 所以,二十年来,他唯一自私了一次,不想再停滞不前,想把那个人彻彻底底地留在身边,再没有人能够抢得走,哪怕失去全部的力气,哪怕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也不放手。 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本就是希望拥有她的一切。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悲,都该是跟他有关的,他要的是在一起时,彼此的全心全意。 可他不是输了吗? 像一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连再见她一面,都觉得是在灼伤那份可怜的自尊心。 像大胡子说的那样,用力地将心里那个人抓在身边的做法,黎塘做过了,败了,这一次的溃败,甚至否定了他心底的最后的一点希冀。 当最后的一簇火苗也被熄灭了,那么黑暗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将他包裹在冰冷的深渊中,谁也救不了他,也不再会有人愿意救他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黎塘厌恶欺骗,厌恶背叛,就像他深深厌恶着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一样。 如今,他还会担心那个人的安危,还会时不时想要知道她在做着什么,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了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将大胡子送回去以后,黎塘一个人在喧闹的城市间穿行,来来往往的人跟他擦肩而过,笑着的、忧愁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充实而富有生命,那就是最好的。 僻静的小巷子,厚厚的砖墙记录着无数人的记忆,它无声无息,却像富有生命一般,不悲不喜,静谧安然。 海棠路86号,木制的大门被紧闭着,一把金属的小锁挂在上面,如同一个被尘封的宝盒,里面藏着所有的希望和悲伤。 黎塘的手里摩挲着一把钥匙,愣愣地盯着那把锁。 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这样,他就可以就此断了自己那些虚妄的念想,也不用强迫自己再去尝试着分辨真情和假意,好,就这样吧,他可以不必再回头张望,因为知道再也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牵挂。 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莫名的释然和悲哀,迎着风,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那抹笑意里只有言不尽的苦涩,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他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强硬和自负,就像是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一样。 黑色的身影离开这条寂静的巷子,在86号的门口,只留下了一枚被人生生坳断的钥匙,躺在那,悄无声息,被风尘所掩盖。 喜你无疾,药石无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个世界有多吵闹? 它的喧嚣,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说不准,哪怕有一天是末日了,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真是讽刺得很。 梨花苑恢复了过去的生机,甚至因为黎塘的缘故,更加热闹起来,门前是络绎不绝的人,有为戏而来的,也有专程过来巴结的,整个梨花苑里里外外,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琴老板,段老板来了,见是不见?” 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一套推辞的路子,他黎塘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这能给他带来巨大的人脉,也不能是个人都见吧? 姓段的,黎塘只能想到一个人——段淮宁。 黎塘这会儿正被穆楼拉着,穆楼非要让他跟着一起练两下武生的把戏。 “就他一个?”黎塘收了手里的家伙,回头问了一下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顿了一下:“这倒不是,是兄弟俩。” 这下换黎塘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穆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那小厮:“行了,照往常的来。” “等等。”那小厮明显有些为难,刚要走,被黎塘喊住,“带他们上去,跟他们说,我这就来。” 当初秋倌出事的时候,段淮宁也算是出过面的,而且,他也确实对段淮宁承诺过一些事情。 “浅生,你犯不着勉强自己。” 穆楼也知道,这些找黎塘的人,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哪里是因为梨花苑的名声?还不是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勉强。”黎塘收拾了练功的家伙,跟穆楼告了声别,便急急离开了。 对于段家的两兄弟,他倒真不是一点儿也不想见,想起来,两个年纪轻轻的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夜城崭露头角,一个游走于商贾之间,一个吃上了官饭,也算是了得。 听说,段淮宁跟李邱生的女儿之间还有一段渊源,两人似乎是情投意合,可黎塘恨就恨在这里,这李家的小姐既然心里有了段淮宁,又何必跟傅书朗闹那么一出,平白搭上了秋倌的一条性命。 “琴老板。” 黎塘刚走进去,额前还依稀挂着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一番,段淮宁就急急朝他过去。 “段老板,段长官。”黎塘礼节性地拉开了距离,“方才浅生在后院练功,让您二位久等了。” 黎塘的生疏有理,让段淮宁一下子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弟弟,而应该是当下戚老面前的红人、梨花苑的琴浅生。 “不碍事,是我们打搅了。”段淮宁复又坐回了屋子里,阿年也跟着在一旁坐下,跟段淮宁和黎塘之间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便他二人交谈。 黎塘不慌不忙,叫小厮沏了一壶热茶上来,自个儿绕到屏风后,擦了一把脸,姑且洗去一些汗味儿。 “琴老板近来可好?” 黎塘手里动作一愣,将毛巾扔回盆里,绕了出来,额前的头发沾了些许的水,同样的问题,他记得傅书朗好像也问过,其实也就是句开场的客套话罢了,所以他也就洋洋洒洒,随口回了一句:“不算差。” 很快,小厮就端了茶水上来了,期间因为屋子里静谧的气氛而瞥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但很快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人前人后,自然是免不了要受累了,琴老板可要保重身体啊。” 段淮宁说了这么多,可黎塘只听见了“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既然提到大胡子了,就势必是想让他借大胡子的威名,大开方便之门。 “段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黎塘浅酌了一口热茶,将茶盏又放回了原位,声音淡漠没有起伏,看向段淮宁的眼神中亦是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他说过,阿凝能做的,他同样也能做,所以,那天他要段淮宁不要再指令阿凝去犯险,继而将指令的对象换成是他。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样的执着,人都走了,他何苦自作多情,再在背后替她做这些呢? “既然琴老板这么说,那么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段淮宁也不胡诌什么,今天来这里,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黎塘没有回答,就是默许了段淮宁继续说下去。 “段某想请琴老板设法让戚老出面,替傅家的大公子促成一段姻缘。”段淮宁盯着里探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迟疑,一字一顿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明显让黎塘愣怔了那么片刻,他曾想过段淮宁会要求他利用大胡子的威名,替他扫除一些障碍,再或是祝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是替傅书朗撮合一段姻缘。 “段老板何以见得我会帮这个忙?” 他可别忘了,秋倌是怎么死的。 “你会的。”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莫名地牵了牵嘴角,没等黎塘嗤笑出声,就起身来,凑上前去,在黎塘的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即望着黎塘愣怔的模样,笑道,“琴老板意下如何?” 不知道段淮宁究竟跟黎塘说了什么,黎塘微皱着眉头,沉寂的眸子却又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如此,浅生自当尽力。” 段淮宁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片刻,叨扰了几句,就被段年催促着离开了。 方才他们在谈话,穆楼不方便打搅,这会人走了,他才进来,也没急着问什么,先是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儿,坐下,支支吾吾半天,直到黎塘问他,穆楼才说起正题来。 “你真要替那姓傅的说什么亲?咱梨花苑出来的又不是说媒的。况且,还是替傅书朗……”后面的话,穆楼几乎是小声嘀咕过去的,但黎塘听力过人,没一个字落下了。 他刚刚在屋外头都听见了,段淮宁要黎塘找戚老出面当媒人,这给谁当媒人不好,偏偏是给傅书朗。 秋倌的死,这世上最无法释怀的,恐怕就数穆楼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师哥信我吗?” 黎塘蹙起眉,没有回答穆楼,只是避重就轻似的反问,他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就算说出来,穆楼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与其说出来,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这样姑且隐瞒。 得过且过,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你想干什么?” 不知为何,黎塘总是令穆楼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黎塘才遭受牢狱之灾,也或许是因为梨花苑的一切不幸,都是在黎塘出现后,才相继发生的。 如今黎塘一副又要做什么打算的样子,他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害怕梨花苑会倒下,毕竟这也就是个唱戏的地方,虽说会可惜,但只要人还在,在哪都一样。 “做早就该做的事。” 黎塘依旧没有泄露丝毫他即将要做的事,他有他的打算,穆楼只需要清楚这一点,他是不会害了梨花苑的。 这场亲事,有大胡子出面,过程就不再多说,一如料想中的顺利,傅家没有一个说不的,甚至就连傅书朗,也没说半点的异议。 姑娘姓陆,单名一个珊,扬州人,前些年才跟着父母一起进夜城定居,父亲陆曾海在大学里任教,而母亲则是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体贴。 生在书香门第中的陆珊,受父亲和母亲的耳濡目染,自然是长成了长辈眼中的大家闺秀,跟傅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周芳兰虽然遗憾没能将李小曼收作儿媳,但对陆珊这样的孩子,依旧是说不上来的满意。 而对于这场亲事,最喜闻乐见的,自然要数段淮宁和李小曼。 “你哥他怎么样?” 午后,李小曼和傅安妮在咖啡厅里面,这是她们继秋倌事件后第一次见面,明明跟她们两个姑娘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仍被双方的家长禁足了一段时间。 “哟,终于想起我哥啦?”傅安妮逗趣地说着,言语间倒有些埋怨的意思,转而看见李小曼脸色尴尬,又释然似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哥他有嫂子照顾着,挺好的。倒是你,怎么样了?” 李小曼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还能怎么样? 段淮宁这亲也提了,李邱生的货船一事也算是解决了,可有关两人的婚事,李邱生却一直都没有松口,这些天来,李小曼在家里几乎都看不见李邱生的影子,就算看见,也是在书房里忙着,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劝说的机会。 “我挺好。”纵使万般无奈,也只有忍耐,她相信总有一天李邱生会同意她和段淮宁在一起的。 李小曼此刻的心情是微妙的,仿佛是已经触到了彼岸,又好像那只是座海市蜃楼。 “我看你这可不是什么挺好的样子。”傅安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替李小曼操的心可比对她哥多得多了。 李小曼低头喝了口咖啡,没说什么。 “对了,下午我哥和我嫂子要去海天俱乐部,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海天俱乐部是专门为政界的一些人员设立的娱乐休闲场所,一般人就是再有钱,也没那个权限进去。 不过,巧的是,李小曼的父亲,李邱生是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之一,所以身为商人的李邱生,同样是那里的常客。 “我去干什么?” 李小曼摇了摇头,去那种地方,就跟去出席什么酒会似的,于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实在不喜欢在平时的时候,都要做出一副淑女的姿态,尤其是在她心情并不好的时候。 其实,傅安妮也是出于好意,看李小曼这么闷闷不乐的,不如去俱乐部逛逛:“就只有我一个人跟去的话,那不是妨碍我哥和我嫂子了吗?你就当时陪我去的咯!况且,你也能认识认识我嫂子。” 有关陆珊,李小曼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想来也是个低调的姑娘,不过之前周芳兰这么撮合她和傅书朗,是个女人,都该会在意的,她何必给人家心里添堵去? “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傅安妮一听,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 “你自己去吧,我下午回家里看看书。” “你确定?”傅安妮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继而又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听我哥说,今天去那里是因为约了姓段的某人……你真的不去吗?” 时隔多日,傅书朗已经很久没有跟段淮宁联系过了,这一回他跟陆珊结了婚倒是成全了段淮宁和李小曼,正好借机出去见一面,也聊聊之前那些零碎的计划。 而带上陆珊,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上傅安妮,则是考虑到跟段淮宁单独交谈的时候,不至于冷落了陆珊,傅书朗也算是动了心思的了。 傅安妮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偷瞄着李小曼的表情,她明知道听见段淮宁也会去,李小曼一定会心动的。 “好啦,一起去吧,就当是陪陪我了……” 话没说完,福叔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李小曼的身边:“小姐,老爷叫您回去了。” 福叔这态度,可不是“请”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容李小曼拒绝,而傅安妮也终于知道李小曼现在的处境如何。 “我先回了。” 看着李小曼离开的背影,傅安妮不禁觉得郁闷,实在是想不通李邱生为什么非要反对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好事,要是放在傅书朗结婚之前,那倒是情有可原,可放现在,未免有些苛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一来,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又哪止这一件,眼下就有一事,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兄长傅书朗,什么时候跟段淮宁关系这么好了,居然主动请了段淮宁去海天俱乐部。 那里可不是像段淮宁这样的人能轻易进去的。 傅安妮晃了晃脑袋,姑且抛开了这些困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只知道,她的兄长现在很好,一扫之前的阴郁,或许,这还真就是爱情的力量,傅书朗和陆珊一定是一见如故吧,否则怎么会这般的相敬如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海天俱乐部是夜城除了千百度外,另一个聚集了各大重要人物的场所,在那里,进出都需要身份的验证,更像是一个机关部门,严谨得很。 傅安妮和陆珊在傅书朗的陪同下,才顺利进入,而进去的时候,段淮宁已经在了,只不过今天跟在段淮宁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不是段年,而是黎塘。 “段老板,琴老板,让你们久等了。” 傅安妮跟在傅书朗后面,不禁多看了黎塘两眼,心里暗自琢磨,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琴浅生,先是师公,再是段淮宁,最近他可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傅少爷客气了。”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坐热呢,傅书朗就对傅安妮道:“你陪你嫂子和琴老板到处看看,我跟段先生说点事。” “哥,你就会差使人!”傅安妮埋怨归埋怨,但还是听话地起来,一把挽住陆珊的手臂,“嫂子,我们走,不理他。” 陆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傅书朗,又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黎塘盯了一会,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去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陆珊的手,转而又对黎塘道,“琴老板不介意的话,跟舍妹和我太太去转转,我太太她喜欢听戏,听说您的名声,早就想请教请教了。” “嫂子你也喜欢听戏?”傅安妮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嫂子来家里也没多长时间,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陆珊点了点头,笑道:“过去时常会翻翻戏本子,独爱青衣这一角儿,听说琴老板的名声,早就想拜访了,一直没能有机会。就是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跟我探讨探讨。” 说好了是由傅安妮陪陪落单的陆珊,可傅安妮怎么觉着,这会儿反倒是她成了落单的那个人呢? 黎塘盯着陆珊看了好一会,眼底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不过不论如何,这么盯着一个女人,总是失礼的,何况这个女人的丈夫就在边上。 可傅书朗却似乎没有半点的介怀。 “少夫人客气,那是浅生的荣幸。” 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身影,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傅少爷觉得这样值吗?” “无所谓值与不值,比起他为我做的,我所做的简直不值一提。”傅书朗看着陆珊的背影,眼中夹杂着各种不一样的情绪,有悲伤,也有释怀。 “段某确实没有看错人,傅少爷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好男儿说不上,只是运气好,让我买到了这么一剂后悔药。”傅书朗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摆正了表情,“段老板,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 “安妮,不是说还有朋友要来吗?要不要去接一下?”陆珊有意要支开傅安妮,想跟黎塘单独说会儿话。 原本就是想见见黎塘,所以才让傅书朗安排了这么一遭的,可多了一个段淮宁,又多了一个傅安妮,不多时,还要再来一个李小曼,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傅安妮自然知道陆珊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陆珊这么急着支走她,实在是古怪,重点还是为了跟另一个男人独处。 “那我出去看看。”可说到底,连她哥都不在意了,她再怎么郁闷也没用,真不知道是她哥心大,还是另有所图。 临走之时,傅安妮依旧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黎塘和陆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 “浅……琴老板。”傅安妮刚走,陆珊就突然松懈了下来,险些连称谓都没注意到,“……梨花苑好吗?师傅怎么样?还有师哥,还有你,都还好吗?” 黎塘盯着眼前的这个陆珊,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着装还是妆容,都是无可挑剔。 可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陆珊,其实早就不是陆珊了。 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 “都好,你不用记挂。”黎塘别过头去,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子,况且还是有妇之夫,法庭广众,这么盯着,未免失礼,惹人嫌疑,要是给人落下些口角,就更麻烦了。 陆珊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跟在黎塘的后面,找了出地方坐下,半晌才又笑着说:“我本没这个打算,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黎塘的脸色才又道,“莫小姐是个好姑娘。” 她怕是还不知道黎塘跟莫念凝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她从不怀疑,就是黎塘之于莫念凝的那份心意,以及莫念凝之于黎塘的那份感情,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既然浅生说,那位莫姑娘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认定了这个人的,所以才对莫念凝那样的身份丝毫不介怀,只是,她有一点放不下…… 秋倌是跟灵魂当铺做了交易,才死的,要是黎塘将这迁怒于莫念凝,这不就是他的罪过了吗?何况,莫念凝还帮了他这么一个忙。 本是只求见傅书朗最后一面,从此便断了念想,人生苦短,遁入虚无间,也未尝不是一件解脱。却没想到,莫念凝给了他一个这样重生的机会,直到今天,他都怀疑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梦。 就怕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进退两难的戏子秋倌。 黎塘没有半点的言语,手里把玩着杯子,目光看上去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没有听陆珊在讲话。 “前些天,我去过海棠路了……”见黎塘不说话,陆珊有些迟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黎塘将杯子放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此话一出,陆珊就连一拉,活脱脱像是替儿子操心的老妈:“你就别骗我了,那儿都空了。浅生,你别忘了,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买下了那座宅子。” 她才不信黎塘是因为放下那个女人了,所以宅子里才空无一人,要真是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座空宅子?又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一个人的心是如何,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哪怕伪装得再好,那眼底透露的颜色无一例外地会出卖那被戴上的厚厚的面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闹市中心,司机当场死亡,车后座的傅书朗和段淮宁也双双被送入了医院,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引起了多方的关注,不单单是因为受害者的身份,更因为这次爆炸引起了广大市民的恐慌,致使警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迅速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来。 而另一面,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也顿时成了各大新闻的关注目标。 要知道,一个是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军方都统的长子,任何一个出点事,那都可以占据报纸的大片版块,何况是两个一起? “阿年,你回去歇歇吧,我来看着。” 自从那天后,段年就搁置了手头的工作,一门心思留在医院里头,时刻盯着段淮宁的状况。 段淮宁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医生再一次告诉段年,段淮宁的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是惆怅是真的。 段淮宁的时间不多了,又突然遭遇这么一劫,撑死了也就只能再拖两个月,而这两个月里,段年必须马不停蹄地筹备段淮宁的计划,哪怕段淮宁最后是在病床上终结了一生。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睡梦中死去,总好过在病发时的折磨。 “不了,黑叔你跟兰婶回去吧,过两天,莫姑娘就要回来了。” 段年瞧了一眼满脸关切的黑叔,还有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的兰婶,他们俩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不如回去盯着,家里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 至于他,是不会移开一步的。 既然有人会在段淮宁的车上安炸弹,就一定是要置段淮宁于死地,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现在对方没能得逞,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他必须在这守着。 而傅书朗,段年觉得,傅家那位公子,大抵是被牵连的,毕竟在这夜城,敢对傅家的人下手的,除了最近刚出现的那个戚老,怕是没人有那个胆量。 可傅恺庭是戚老的学生,戚老没那个立场下这种手。 细细想一下,对方的目标就只有段淮宁,至于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阿凝那丫头?”黑叔愣了一下,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莫念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音讯全无的。 段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不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少爷。”兰婶看段年越来越浓的黑眼圈,知道段年这些天来是急得压根就没休息过,“二少爷,你也要注意身体,要不大少爷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兰婶这一个女人更得心应手一些。 “不用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你们都回去吧。”段年心意已决,他知道段淮宁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么他希望自己至少能陪段淮宁到最后。 不是兄弟,情却胜于兄弟,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将段淮宁视作是段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更是将段淮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只是,早就知道这个兄长的命运,也知道这个兄长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丝毫没有办法挽回,这才是真正让段年觉得挫败的。 段家世代为医,妙手回春,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黑叔见状,也不再劝,拉着兰婶就回去了。他当然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兄弟受到迫害,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黑叔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人之所以需要力量,是因为有了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可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要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用? 虽然交往不深,可凭黑叔这耿直的性子,早就将段家的两兄弟当成了朋友,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两兄弟之间的情谊。 黑叔和兰婶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来了——是李小曼,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肿的,刚哭过的样子。 “我……我来看看淮宁哥。”病房门一被拉开,李小曼就对上了段年的目光,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怎么样了?” 考虑到段淮宁先前的计划,段年让开了身子,放李小曼进去:“还没醒,医生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小曼低了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那他什么时候醒?” “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段年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的话,是他自己都在害怕的事实。 在这场爆炸中,段淮宁的伤势较之傅书朗来说,要更重一些,尤其是伤到了脑部,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要是情况不好,可能段淮宁会真的就这么睡死的梦乡中。 这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段淮宁只能在梦境里度过。 现在,段年唯一能指望的,是等莫念凝回来后,能拉一把段淮宁。 在此期间,他必须保证段淮宁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而警署方面,虽然由于各方的压力,已经在加紧调查,但段年清楚,就算查出来凶手是谁,也未必是警署得罪得起的人。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夜城闹市中心引发炸弹的凶徒,绝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要想将那人揪出来正法,或许只有依仗傅恺庭的身份。 “傅少爷怎么样了?”这几天下来,段年虽然一直都待在医院里,但却没能打听一下傅书朗的情形。 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段淮宁,另一方面则是傅恺庭派了人看着,除了医生护士,闲杂人等几乎进不了病房。 李小曼收拾了一下心情,吸了吸鼻子:“他已经醒了,医生说,再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明明是坐在一辆车里的人,一个却还躺在这,不省人事,另一个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是李小曼心思恶毒,是真的觉得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段淮宁呢? 段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这话是说给李小曼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早就知道,段淮宁一旦决定要走上这条路,危险是在所难免的,可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却也依旧是束手无策,猝不及防。(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大仇未报,段淮宁怎么可能甘心,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垂死之际,回来夜城,为的就是看着李邱生走向灭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段年相信,哪怕只是这样的信念,也一定会让段淮宁挺过这一遭的。 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段淮宁不会甘心的,段年也不会。 李小曼目光闪烁,怔怔地点了点头后,又问道:“你觉得,会是谁要害淮宁哥?” 不惜在车上安炸弹,闹得满城风雨的,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可是段淮宁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就算弟弟最近当上了海关监督,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惹上了仇家。 “不论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就算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也在所不惜,反正打从跟着段淮宁一起来夜城的时候,段年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李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过于冷漠了,起身就要走,路过段年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对于李小曼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段年虽然感到疑惑,但眼下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话说李小曼,匆匆离开,却在医院的楼道转角处撞见了刚从外面进来的傅安妮。 傅安妮看李小曼那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样的情形,傅安妮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李小曼了,毕竟他兄长也是受害者之一,受的伤也不容轻视。 “放心吧,会没事的。”两人在医院楼下的公园找了个地方坐下,李小曼始终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安妮权当她是在担心段淮宁了,所以才这么说道。 想想,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好事盼到了一点苗头,却突然除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李小曼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安妮,要是让你在喜欢的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安妮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至今还没碰见过心仪的男人,欣赏的倒是有过几个,却都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更是体会不到李小曼对段淮宁的那份心情。 可若要她在爱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会怎么选。 不过,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吧。 “怎么了?叔叔又逼你了?”傅安妮听这话苗头不对,这么一想,李邱生自始至终就没答应过段淮宁和李小曼在一起,现在段淮宁除了这种事,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李邱生怕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李小曼断了那个念头。 李小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可那满脸的惆怅却一点不是没事的样子。 事情还得从爆炸发生的第二天说起。 爆炸刚刚发生,宗探长就亲自找到了李家来,明明跟李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案子,却突然找上了门,只因这炸弹不是寻常人就能持有的。 说起来,炸弹这种东西,没点门路的人,哪怕是去了黑市,也买不到货,何况安在段淮宁车里的炸弹还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在夜城,那个能力搞到这样的炸药,又跟段淮宁有过牵扯的人,屈指可数,李邱生算是一个。 宗探长听说,前些阵子,一手将段年推上海关监督这个位置的,就是李邱生,要不是有什么地下交易,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宗探长首先就将李邱生设做了怀疑目标之一。 当然,李邱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宗探长自然也不敢上来就“审讯”一般,所以才决定一个人前来,就当是探访,顺带着跟李邱生聊聊,探探口风。 不管李邱生厌恶也好,欢迎也罢,好歹他也是个探长,李邱生明面上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就算权力再大,总不能把吃官饭的人关门外吧? 可就是因为宗探长这一行,让李小曼也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李邱生为了不让女儿跟段淮宁在一起,所以才痛下杀手? 一来少了一个商场上的对手,二来又能断了这个麻烦,可谓一举两得。 “爸,真的是你做的吗?”那天晚上,李小曼不由分说闯进了李邱生的办公室,福叔怎么拦都没能拦得住。 正在看文件的李邱生抬了下眼,让福叔出去,随即将文件一扔,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作出了一副笑脸:“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李小曼正在气头上,哪里经得起开玩笑,可看见眼前这样的父亲,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怪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恶毒的念头。 那可是她的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父亲。 “爸,炸药是不是你让人安的?”李小曼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的位置,遥遥看着坐在灯下的李邱生,橙黄色的灯光不算明朗,她有些看不清李邱生的表情。 白天宗探长来过后,李邱生的情绪就不太好,不论这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姓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个段淮宁他倒尚且可以不在意,可是受伤的还有一个傅书朗,李邱生还不至于笨到要跟傅家正面作对。 “谁跟你说的这些?”李邱生扔了手里的文件,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小曼,直把李小曼都盯得一阵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是李小曼第一次看见李邱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没有人跟我说,爸……”李小曼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发颤,“是不是?是不是你叫人这么做的?是不是?” 李邱生没有正面回答,倏地站起来,站在窗户口,一言不发,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李小曼,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段淮宁吗?难不成,李小曼还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对于李小曼的质问,李邱生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孩子嘛,再怎么任性,还能不要这个家吗? “爸!你明知道他是我爱的人!你怎么还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李小曼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跟李邱生说话,身为一个淑女的修养,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住嘴!”李邱生愤愤掐灭了手中的烟,一时间气得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就算是我做的,那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李小曼噙着泪水往前走了一步,“爸,你把我爱的人往死里逼,让我像个傀儡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哪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我都没有权利去决定,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李邱生语塞,他从没想过李小曼会是这种反应,这么些年来,女儿向来都很听他的话,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的意思,他也似乎习惯了这样子的掌控,久而久之,产生了自己可以主宰女儿一生的错觉。 可是,他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 没错,他李邱生确实心狠手辣,确实诡计多端,可唯独对女儿,他是真心想要她能好好的,别像他一样,回头看这一生,满是污点。 “你现在还不懂,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突然间,莫名的,李邱生心头的怒火被压了下去,转而感到一阵无力,“总之,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嫁到姓段的人家去。” 李小曼还想说话,却被李邱生抬手拦住:“好了,不要说了,出去,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去看那个小子。” 其实,这次爆炸的事情,还真不是李邱生干的,他要想杀段淮宁,何必用这种笨办法,搞得满城风云的,结果却依旧没能杀得了段淮宁?他大可以找人暗杀,干脆利落,不留一点痕迹。 “爸,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小曼最后咬牙恨恨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摔门而去。 李邱生怕是料错了一点,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本就是疯狂的,二十年前,他没料到,二十年后,他依旧没能想明白。 “小曼?小曼?”傅安妮的声音将李小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红肿的眼睛,满面的憔容,这哪里是李小曼该有的样子?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淮宁哥。” 傅安妮心里还记挂着李小曼刚刚问她的话,在亲人和爱人之间,要怎么做选择,她笃定地认为,李邱生一定又在逼迫李小曼跟段淮宁分开了。 “不要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哥这不就醒了吗?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傅安妮知道,这时候再追问是没有立场的,要是李小曼想说的话,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李小曼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替我向你哥问声好。” 没能傅安妮回答,李小曼就走了。 李小曼这情形,傅安妮委实有些担心,魂不守舍的,要是有个好歹,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好在再过两天,傅书朗就能出院了,也算是这几天下来的唯一一件称得上是好事的。 “安妮,你在那干什么呢?”李小曼走后,傅安妮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李小曼离开的方向有些惆怅,却没察觉到周芳兰也下来了。 傅书朗出事这几天里,周芳兰是没日没夜地陪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一面还责怪傅恺庭,怪他平时对儿子太苛刻,现在好了,儿子前不久才抓了一批贩大烟的人,算是崭露了头角,这会儿就躺下了。 周芳兰是个女人,她不要求自己的孩子个个都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一家子都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功名利禄的,傅恺庭身上被累加的还不够多的吗? 好不容易,盼到了傅书朗醒过来了,周芳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据警方所说,当时应该是段淮宁挡在了傅书朗的身前,替傅书朗承担了大半的伤害,所以傅书朗的伤势才能较之段淮宁轻了这么多。 这么想来,段家的人又救了他们一命。 周芳兰不是个忘恩的人,段家对她有恩,她一直都记得,现在段家的子孙又救了她的儿子,她对段家留在夜城的两个孩子,更是有了想要悉心照顾的心情。 “妈,我下来坐坐,刚刚看见小曼了,聊了几句。你怎么也下来了啊?”傅安妮过去挽着周芳兰的手臂,两个人在医院下的公园里慢慢地踱步。 周芳兰轻拍着傅安妮的手:“你哥他才刚醒,得静养几天,我这不,下来走走,总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哎哟,妈,我哥他这么孝顺,怎么可能舍得不醒过来了呢?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舍得扔下嫂子一个人吧?” 周芳兰脚一顿:“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什么扔下不扔下的,以后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啦,知道了。”傅安妮心里笑着,这回恐怕是真的吓到周芳兰了,还这么迷信起来,说都说不得了。 “对了,段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傅书朗醒了,周芳兰才有了闲暇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傅安妮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似乎情况不太好,到现在也还没醒。” 再这么下去,苦的怕是李小曼吧…… 段淮宁还在的时候,李小曼哪怕跟他父亲争吵起来,至少可以有段淮宁陪她站在一边,可现在,再要吵起来,就只能她一个人承担,傅安妮不知道,照李邱生的做法,李小曼能坚持多久。 “小曼去过了?” “嗯。” 周芳兰叹着气,又起了一些惆怅:“咱们家又多欠了他们段家一笔债,这两个孩子在夜城也不容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这时候,周芳兰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儿子傅书朗其实很有可能是受段淮宁的牵连才会遭遇这一劫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听说,淮宁这孩子跟小曼提亲了?” 走得累了,周芳兰和傅安妮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说起来,没能让李小曼嫁到傅家来,周芳兰一直都挺遗憾的,不过戚老做媒,他们傅家现在的媳妇也不差。 不过听说段淮宁去李家提亲这件事的时候,周芳来还是被吓到了,当时,李傅两家可还正在筹划着两家孩子的婚事呢,段淮宁这突然杀出来,倒是始料未及。 “妈,小曼现在可为这事烦着呢,你可别又去插一脚。” 傅安妮才刚说完,就被周芳兰轻拍了一下脑门:“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小曼没能做成我们家的媳妇,就不准我关心关心了?” “那你关心归关心,可千万别再让小曼为难了。”傅安妮摸着额头,小声嘀咕着。 周芳兰愣了一下,眼一横:“我什么时候让小曼为难了?” “哈!还说没有,你跟李叔叔这么撮合我哥和小曼,都不问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要是他们俩都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怎么办?” 想起那阵子,李邱生和周芳兰这乱点鸳鸯谱,傅安妮就觉得无奈,真希望爸妈能吸取大哥的教训,将来别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钱,他们家不缺,名和利,他们家也都有,要是这样都不能活得自在,那要这么多有什么用? 周芳兰一时语塞,当时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确实疏忽了孩子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要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总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却忘了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或许是他们都忘记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决定,该爱什么样的人,想和什么样的人走过余生,都可以自己做选择了,而他们也该退居幕后,好好看着孩子们自己演绎精彩的人生了。 当父母的,总是会牵挂,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走过的路多,做的决定也一定是对的,可却忘了,没有哪一个人会在顺境中成长。 任何人都是需要伤痛和失败来磨练的,有时候走一些弯路,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记住,以后不能走那样的路,更是让自己明白,天下没有后悔药,每一次的决定都是用尽全力。 有些人,习惯了走平坦的道路,所以哪怕只是被绊倒,都会觉得那是天塌下来了,可还有一些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一样会往前走着,不放弃,不退缩,而只有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不给孩子看见真实的世界,又怎么能苛求他们披荆斩棘,在没有你的时候,依旧能勇敢地走下去呢? “你是说,小曼喜欢淮宁?”很久,周芳兰才怔怔地开口,这一点,她倒从来没想过。 她来夜城的时间并不长,自然不清楚李小曼和段淮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可从先前的种种表现看来,她并不觉得段淮宁跟李小曼之间是那种关系。 毕竟,在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周芳兰几乎没见过李小曼以女伴的身份站在段淮宁的身边,反倒是另一个姑娘,好像是姓莫吧,时常出现在段淮宁身边。 周芳兰倒觉得,段淮宁更像是跟那个姓莫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前阵子还不闹出那莫姑娘是梨花苑琴浅生的妻子吗? 这提起琴浅生,周芳兰心里就一阵打鼓,分明就是个戏子,不过是有戚老和戚五爷在背后给他撑腰,就敢不把他们傅家放在眼里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或者说,黎塘跟其他人对于傅家的态度实在大相径庭,叫周芳兰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 傅安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发现母亲周芳兰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阴晴不定的。 “我啊,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周芳兰突然回过神来,感叹了一声后,才旁敲侧击问道,“小曼有没有问过,那个姓莫的姑娘,为什么要住在段家?” 其实,周芳兰想问的是段淮宁跟琴浅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琴浅生的妻子会住在段家? “这倒是没有吧。而且那个姑娘也早就不在段家住了,听说是搬去海棠路了。” 周芳兰沉吟了一下,才又玩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不是你问我嘛,还说我!”傅安妮撅了噘嘴,“下回再问我,我就不说了。”顿了顿后,傅安妮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姓莫的姑娘。” 周芳兰笑着哼了一声:“还能在哪?你哥生日那天,咱家的宴会上,跟着淮宁一起来的。再说了,这夜城也不大,走路上遇见过,也说不定。” “不对不对,不是那次,肯定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好像就见过了。”傅安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除了跟莫念凝长得很像外,似乎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好了,不想了。”周芳兰失笑,没把傅安妮这话当一回事,“见过也好,没见过也好,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么费力干什么?” 莫念凝是什么人,周芳兰是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她在乎的是琴浅生和段淮宁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放心自己的妻子住在别的男人的家里,要说两个人没什么交情,周芳兰是不信的。 “走,去看看淮宁现在怎么样了。”周芳兰说着就要走,可傅安妮却有些不情愿,似乎觉得不太好。 毕竟,同样是受害者,一个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一个却是生死未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现在过去,未免有些讽刺了。 虽然本身是没有恶意的,但是人啊,总会有那种想法的吧,何况听说段年是推开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在医院守着段淮宁,兄弟情深,更是如此。 “妈,要去你去,我就不去了,我去陪我哥。”傅安妮撇了撇嘴,与其到了那边,体会那莫名的尴尬,还不如别过去。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 哦,不说,傅安妮都差点忘了,她哥可是结了婚了的,有老婆陪着,她要是再过去,不就成电灯泡了? “哼,这下好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是孤家寡人了。”傅安妮赌气似的开着玩笑,跟在周芳兰身后,追了上去。 这母女俩自打傅书朗醒过来以后,心情就顿时开朗了很多,有说有笑的,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已经盯了她们很久了。 “探长,傅书朗是醒了,可病房门口天天都有人盯着,24小时轮班不断的,哥几个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七十二变,变成苍蝇飞进去咯!” 要想案件能快速得到进展,就必须得到当事人的证词,否则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撞到明年也查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段年是,傅恺庭是,李邱生也是,天晓得这几伙人闹的是哪出。 宗探长朝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老刘老陈继续在这盯着,东子跟我去趟梨花苑。” “去梨花苑干什么?”东子是这里最小的探员,跟在宗探长身边,打打下手,说白了,就跟小跟班似的。 另几个一听可不乐意了:“诶,探长,这你可不地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让我们几个在这守着,你跟东子俩人去梨花苑里头听戏找乐子?” 这话才刚说完,宗探长回头就想给老刘一脑瓜子:“谁跟你说我去听戏了?” “去梨花苑不听戏,还能干什么,办案?” 老刘老陈都是跟着宗探长一起办案有几年的了,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上下级之间的顾忌,随性得很。 “对,查案!”宗探长说着就把东子拽走了,“你们两个好好盯着!要听戏,等把这道坎过去了,我请你们听个够。” “探长,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赖账啊!”老陈笑着喊了一声,跟老刘两个人还乐呵上了。 东子跟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梨花苑,不是为了听戏,而是找一个人,一个除了傅书朗和段淮宁外的第一目击者——琴浅生。 “探长,你想见琴浅生恐怕有点难诶。”东子在路上听了宗探长的来意,不禁有些为难,谁不知道琴浅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伶人?后头还有两个姓戚的给他撑腰,别说是招惹他,想在台下见一面也不容易。 这还用东子告诉他吗? 段淮宁和傅书朗昏迷的时候,宗探长就想过要找黎塘先问问,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 今儿他带着东子过来,当然不会再白走一趟,是找准了机会来的。 虽说没法在梨花苑里边见到琴浅生,可琴浅生是活的,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梨花苑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是个人,总会有出来的一天,为此,宗探长还特地“收买”了附近的一个报童,就为了搞清楚黎塘外出的规律。 “等。” 说是去梨花苑找黎塘,结果两个人却在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哪里有一点办案的样子,悠哉得很。 东子可不是宗探长,没办法这么淡定。 昨天下午局长才说,只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这会儿就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找线索,待在茶楼里,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人,这算什么道理? “探长,这还要等多久啊?” “急什么,坐下。”宗探长吃着花生米,不急不缓的样子,简直是刺激到东子了。 梨花苑的门口,一如既往地热闹,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从里面依稀飘出来唱戏的声音,跟茶馆里喧闹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 东子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可没多少的耐心,又等了一刻钟,就跳起来道:“探长,我看我还是去医院那边盯着吧,在这也没什么……” 话没说话,就被宗探长打断:“出来了,快!跟上去!” 好家伙,两个人在茶馆里干等了近俩个小时,总算是等到黎塘出现了。 黎塘是一个人出来的,穿着黑色的风衣,扣着帽子,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又是哪个来梨花苑捧场的。 不知道是不是宗探长的错觉,他带着东子刚一跑出茶馆,就险些跟丢了黎塘,就好像对方知道了他的在跟踪,故意甩开他的。 宗探长看见黎塘进了千百度,明显愣了一下,让东子在外头等着,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千百度这个地方,宗探长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来这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底也就是来找乐子的,他一个穷探长,进来溜达溜达就算了,要想再干点别的,怕是消费不起。 “宗探长,什么风,把你吹我们这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这里的老板,花姐,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结过婚,保养得倒是挺不错,除了眼角有一些细小的皱纹,身段和脸蛋,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差。 “这不是很久没来了,想花姐你了吗?” 在这种地方,你要是还一本正经的,怕是吃不开了,有人要向你放招,那你就照单全收就好了,如果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别说是探长,就算是局长也不能在这乱来。 花姐“娇羞”一笑,靠了过去:“你个小王八蛋,倒是挺会说话。说吧,来花姐这,是为了什么的?” 宗探长笑了笑,凑在花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一会儿,花姐才将手一甩,哼了一声:“我说呢,你堂堂一个探长,大白天的,跑我们千百度来,不停歌,不跳舞,敢情又是想在我这闹一番?” “花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想闹,还能一个人来?” 花姐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嗬,那姓陈的和姓刘的还真没跟来:“跟着你的那个小屁孩儿呢?” 她说的是东子,其实东子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体格上跟其他探员比起来有些吃亏,显得瘦小了一点。 “你都说他是小屁孩儿了,我还能让他进这里来?” 宗探长跟着花姐,进了后台:“哼,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花姐嗔怪了一声,她跟宗探长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几面之缘罢了,不过,姓宗的怎么说也是吃官饭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宗探长只是笑,没有说什么,这里不说它有多肮脏,却也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不是因为这里的人,而是那些来这里的人,他们所做的交易、所作所为,多少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 “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花姐坐在宗探长的对面,故意顿了一顿,“为表诚意,宗探长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花姐面前,你更是别想占什么便宜。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 “宗探长放心,既然诚心合作,我自然不会故意刁难。”花姐打断宗探长的话,手里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你瞧外面这世道,一天变一个样的,也不知道哪天火就烧到我这千百度来了,到时候,还得指望宗探长帮衬着些。” “花姐还会怕这个?” 偌大的千百度,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撑腰,就算“火”把警察局给烧了,也未必烧得动这个千百度。 “说不上害怕,总是有些担心的。”花姐将木梳放下,单手撑着下巴,“要真出点什么事,还是得请你出面张罗张罗,可别叫我这张老脸太难看咯。” 这么说,宗探长就明白花姐的意思了。 千百度能在夜城屹立这么久,总有它自己的能耐,出点事情来,总有自己处理的一套法子,背后那些个贵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至于存亡问题就不需要宗探长这么一个小探长出面了。 不过,千百度再怎么有人撑腰,吃的也是面子饭,要是名声太差,面子上过不去,她花姐也要陷进一个尴尬的境地。 这人啊,有了钱,有了权,就开始要脸面了。 “只要花姐需要,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要宗探长做些别的,他区区一个探长,上头还有局长管着,怕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不过面子上的事,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出一些力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的人,我只能帮你拦一下,至于抓到抓不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宗探长要拦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前阵子李邱生跟梨花苑的恩怨,在戚老现身夜城后,就此了断,现在谁都知道,戚老跟梨花苑的琴浅生关系不一般,没有哪个傻子会故意去找琴浅生的茬。 不过,这样的傻子,花姐的眼前倒是有一个。 “至于后果,就请宗探长自负了。”到时候把琴浅生逼急了,她花姐可不想拿千百度给宗探长陪葬。 “那就有劳花姐了。” 千百度里面混杂着三六九等的人物,掏着钱,做着大爷,享受着快活,谁都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里闹事。 可是,案子迫在眉睫,黎塘又神出鬼没的,宗探长只好出此下策了。 “琴老板,真是稀客啊。” 楼下的舞厅里,黎塘一个人坐在吧台处,刚刚他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顺势躲进了千百度里,想着把人甩掉了,就出去,却没想到被这的老板花姐给叫住了。 “花姐。” 怎么说,花姐在夜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黎塘就算有大胡子在后头也撑着,也不至于无法无天,连花姐的面子都不给,将来指不定跟还能靠千百度做点文章。 “琴老板刚来就要走?我这儿可有好多姑娘都是您的戏迷呢!” 黎塘刚要说话,就瞥见了二楼楼梯口处站着的宗探长,正遥遥望着他。 秋倌一去,梨花苑能被搬上台面的,就只剩下穆楼、钦司和黎塘三人,这三人,如今数黎塘名头最大。 一是确实唱得不错,二是后台站着的人是姓戚的两位,三嘛,自然是黎塘这模样眉清目秀,自然更招人待见些。 一眼看过去,谁还不喜欢多瞧两眼长得好看的? “多谢花姐厚爱,琴某突然想起些琐事来,改日再来。” 说着,黎塘就要走,倒不是怕了宗探长,只是不想现在就跟警署的人有所牵连,他的很多计划才刚刚开始,要是现在就跟官家的人扯上,怕是又要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见黎塘要走,花姐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住了他,黎塘被她拽住,下意识地回头皱眉瞪眼,险些就直接甩开。 花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意识到了黎塘的不快,立马自己松了手,笑道:“诶,琴老板,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儿,琐事,留着今后再去处理。事情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倒是想得开。 宗探长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黎塘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花姐是不是跟宗探长串通好了,故意要拖住他的。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黎塘朝着花姐的身后挑了挑眉,现在宗探长跟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人的距离,要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宗探长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明白了黎塘所指为何,花姐愣了一下,故意回头假装看了一眼:“琴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琴某这才从‘铁笼子’里出来,花姐这是想让琴某再进去一趟?” 前些日子,黎塘被李邱生弄的,直接在牢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人尽皆知,这会说的“铁笼子”大抵也就是指的那里。 “这哪能?”花姐故意装着糊涂,“琴老板觉得我这里想铁笼子吗?您说,是哪里让您不痛快了,立刻叫人去改,我这主人,还能让客人不舒坦吗?” 黎塘又瞄了一眼宗探长,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就索性又坐下:“既然这样,琴某正好有个烦恼,想要请教一下花姐。”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进了这里,与其被人盯着,又空手而归,还不如趁现在正好花姐也在,问点事情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既然花姐这么客气,琴某就不推脱了。”黎塘索性又坐了下来,要了杯酒,“这些天来,一直有个疑问怪在琴某的心头,现在不知道花姐方不方便,给琴某解答一下。” 黎塘这突然的转变,倒是让花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过是答应宗探长帮个忙,把琴浅生给拦住了,谁知道这姓宗的,躲在人群里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现在好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上。 花姐也坐下,瞧了瞧吧台,同样要了杯酒:“琴老板请说,这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花姐不比这么紧张,琴某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谁?” “柳凝。” 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花姐的手就一颤,差点没拿稳就被翻了出去,她可从没在客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琴老板打听这个人做什么?”花姐的表情显然不太好看,声音听上去也颇不自然。 故人已去,多少年了,都没有敢在花姐面前提起“柳凝”这两个字,今天黎塘这么突然提起,花姐没有半点的心理准备。 而让花姐想不明白的是,黎塘是怎么知道柳凝这个人的,自从那件事过后,夜城就再没有柳凝这号人物了,更没有人敢提起她。 黎塘凑过去,跟花姐耳语了一阵,过后很久,花姐都没有声音,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愣怔在那。 黎塘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喝着酒,时不时瞥一眼人群中遥遥盯着他的宗探长,这个探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抓个人,问个话,都得瞻前顾后。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半天,花姐才缓过劲来,可眼神里却依旧是不信任,不知道黎塘跟她说了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琴某有什么立场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现在在哪?”花姐刚问完,就觉得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不妥,起身来,邀请黎塘往楼上的房间去,“琴老板,楼上请。” 花姐领路,黎塘举着酒杯对着宗探长遥遥敬了一杯,勾了勾嘴角,才跟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宗探长眼里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早就发现是宗探长是警署的人了,也早就应该明白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配合,单纯不愿意配合而已。 而这一点,更是让宗探长对黎塘有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这里就是柳凝过去的房间,想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 花姐将黎塘领进了一间已经被二十多年没人住的房间,里面很大,陈设华丽,却很整洁,一眼看过去,放的虽然都是些贵重的东西,却没有艳俗的气息。 “我想知道,当年是谁带走了柳凝。”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直截了当。只要知道是谁带走了柳凝,就等于是知道了,谁是莫念凝的生父。 黎塘有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试问千百度的花魁看上的人,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初是,现在也一定是出人头地了。 柳凝现在是半疯半傻的,想要直接问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起初,黎塘只是好奇,不过,既然来了千百度,撞见了这里的老人花姐,他倒正好趁机问一下,也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摆脱了宗探长。 黎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坐下,屋子里纤尘不染,二十多年没人住,还能保管得这么好,可见柳凝在花姐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床头柜上,放着柳凝当年的照片,只是侧颜,跟莫念凝确实有几分相像,乍一看,倒确实会认作是同一个人。 “琴老板,有些事情,它都已经过去了,再把它翻出来,也未必能见得了光。” 花姐对于当年的事情,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想再提起,柳凝称呼她一声姐,她也确实将柳凝当做是自己的妹妹看待,怪只怪柳凝太过天真,在千百度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早该看清一些事了,却还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再也没能回来。 这一直是花姐心里的一块疙瘩,在这里从事的各位,平日里都不敢再提起,就连背地里,也没有人敢提“柳凝”两个字。 “既然花姐不愿意说,那我就告辞了。” 黎塘起身要走,刚走到门边上,就被叫住:“等等,琴老板,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她现在在哪?” “花姐既然不愿意再提起往事,那么跟过去相关的人,花姐也一并忘了吧,还是不要见的好。” 黎塘这话里的意思,花姐当然明白,他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却想从他嘴里套到什么,他能干? “琴老板留步。”花姐再一次地挽留,对于黎塘知道的事情,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琴老板不会是在故意糊弄我吧?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那你……”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姐解开了琴某的困惑,那琴某也一定把花姐想知道的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花姐终究是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疲惫:“琴老板坐。” 转而,她拿着柳凝的照片看了很久,才道:“你想知道,当年是谁娶走了柳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追究下去。” 对于花姐这样的话,黎塘有些困惑,究竟是什么人,让花姐这么忌惮?凭花姐这么疼惜柳凝,要只是一般的人物,恐怕早就被花姐找的人弄死了。 可如今,花姐却连提起那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似乎是见不得人一样。 “他姓傅。” 这一句话,才短短三个字,却有如晴天霹雳一样,刺痛着黎塘的神经,姓傅……不会这么巧吧? 不,不会的,这世上姓傅的多了去了,不会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 “琴老板,花姐只能这么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问的当年的事,但是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姓傅。” 花姐叹息了一声,有关那个人的身份,却并不打算多说。而正是这短短的三个字,刺痛着黎塘的神经。 “是傅……” 刚想要追问下去,却又被花姐打断:“琴老板,花姐在这里奉劝你一句,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当年的事都是你追究不起的。”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小,是谁都好,却为什么偏偏是傅恺庭? 黎塘沉默着,后背慢慢靠向座椅,现在,他忽然觉得跟莫念凝斩清关系的决定是对的,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早一些孑然一身,好过抱着一线希望折磨自己,折磨她,结果却依旧只有天各一方。 只是可惜,他们之间终究注定了只有仇恨。 “琴老板?”花姐轻唤了一声,打断了黎塘的思绪,“现在能告诉我,她在哪了吗?” 险些忘了答应了花姐的事,只是黎塘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她在夜城。” “夜城?!”花姐忽然就跳了起来,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在夜城,“她来夜城干什么了?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算起来,也该有二十出头了吧?” 对于这样的消息,花姐既是喜,又是忧,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凝消失了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会突然出现在夜城。 可花姐又担心,柳凝的女儿在夜城会不会有危险?又为什么要来夜城?是为了替她娘报仇吗? “琴老板,琴老板?”花姐显得有些急切了,过去,她没能帮得了柳凝,这些年来,一直是她没能打开的心结,若那孩子真是柳凝的女儿,她一定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屋子里静得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黎塘盯着柳凝的那张照片,她跟莫念凝的侧颜真的很像,一个恍惚,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她们长得很像,如果有缘,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认出来的。” 花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了床头的相框,目光有些发怔,要不是有这张相片,可能她都要忘了柳凝是什么模样了。 黎塘起身要走,险些忘了外面还有一个麻烦在。 “琴老板。”花姐顿了一声,“至少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姓莫,叫念凝。” 莫念凝,莫念凝,是素萱起的名字,也或许是柳凝起的,不要思念她的娘亲柳凝,不要步她娘亲的后尘。 其实黎塘至今都想不通,柳凝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刚出世的莫念凝,甚至到今天,都不肯跟她相认,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他再不能跟莫念凝有牵扯了。 花姐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莫念凝……莫念凝……”全然没有发现黎塘已经离开了。 “琴老板留步。” 刚下楼,就看见宗探长在那等候了,他还真是不死心,非要逮到黎塘不可。 “宗探长。” 宗探长显然愣了一下:“琴老板认识我?” 不过说完,宗探长就后悔了,黎塘之前在警署的监狱里待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眼熟了。 黎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琴老板现在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方便。”黎塘想都没想,压根就没想给宗探长这个面子,“琴某要是这么说,宗探长会放我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黎塘,宗探长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离开?警署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三天的时间,只靠正经的渠道去查案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来找黎塘的麻烦,也是逼不得已。 “琴老板请吧。” 宗探长今天是势在必得,必要时刻,他不介意使用特殊手段,反正查不出这案子,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千百度里歌舞升平,黎塘站在楼梯的转角,与宗探长面面相觑,视线扫了一眼全场,并没有发现宗探长的人。 转念一想,也是,宗探长没那么糊涂。 “宗探长是聪明人,我就这么跟你走,恐怕话还没说上,就该说告辞了。” 只要大胡子还在夜城一天,就没人敢动黎塘,宗探长今天要是轻易将黎塘带回警局,保不定前脚刚进去,后脚戚老就带人去了。 “那琴老板想怎么样?” 黎塘往下走了几步,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略显昏暗的场合下,并不显眼:“宗探长要查案,琴某当然是该配合的,不过,不知道宗探长愿不愿意帮琴某一个忙。” “琴老板请说。” 话是这么说,可宗探长的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什么时候,他要查个案子,问点东西,都要这么麻烦了? 这世道,还真是做什么都得看人脸色,他一个探长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梨花苑唱戏的,真是世道炎凉啊。 “琴某想向宗探长借一个人的档案。” 二十多年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傅恺庭跟柳凝之间,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连花姐都不敢提起的往事,恐怕是傅恺庭急于抹去的过往。 本来,黎塘是打算再回灵魂当铺一趟,可是想起上回的事,他把白宸给整惨了,估计要是再回去,指不定白宸要跟他算上一笔账。 既然宗探长自己送上门来了,倒不如就看看夜城的档案局里,有没有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说真的,黎塘的条件刚抛出来,还没说是谁的档案时,宗探长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早就该想到的,能跟戚老关系不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那么黎塘要查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宗探长意下如何?”现在的局势,是谁都不想让步,黎塘的条件固然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如果黎塘能解了警署的燃眉之急,一个人的档案而已,偷偷借阅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就看琴老板能提供多少有利的情报了。” 要是黎塘拿不出什么队案情进展有利的信息,宗探长自然也就没那个必要,去替黎塘进档案局里拿一份档案。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各的打算:“请。”(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黎塘和宗探长两个人,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主意,谁都不准备吃亏。 事到如今,宗探长只有放手一搏,若是黎塘真的能给他提供有用的信息,助他破案,度过这个难关,那么就算是要以身犯险盗取档案局的文件,那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黎塘来说,原本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毕竟就算四方给的压力再大,警署也不可能因此就消失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改主意了,没想到跟柳凝有关的男人会是傅恺庭,那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傅恺庭那张虚伪的面孔了。 哪怕有一天,与他为敌的人是莫念凝,也在所不惜。 其实他早就明白,仅凭他一个人,想要报仇,是不可能的,而单纯只是杀了傅恺庭和李邱生,又不足以解恨,他要一点一点让那两个人通通尝到绝望的滋味。 他要利用起手头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哪怕是堕入黑暗,千夫所指,万劫不复,也绝无怨言。 真正的复仇者,是不惜出卖灵魂,只为达成那一个夙愿的人。他早就没有未来了,在二十年前,那个有血有肉的唐远宁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起出了千百度,比起去警署这样引人注目的地方,梨花苑虽说人多眼杂了些,却相对更安全一些。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个插曲,着实叫宗探长哭笑不得。 “探长!探长!我抓住他了!快过来!探长!” 才刚迈出千百度的大门没几步,东子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黎塘,死不放手,还大声嚷嚷,吓了黎塘一跳,险些就下意识地对东子动手了。 “东子,快放手!”遥遥看见这一幕的宗探长脸都黑了,挂着满头的黑线,跑过去对着一脸兴奋的东子低喝了一声。 东子嘟嘟囔囔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闯祸了。 “宗探长的手下还真是让琴某受宠若惊。”黎塘抛下这句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就率先走了,留下东子和宗探长大眼瞪小眼。 “你说说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犯傻了?” 好不容易才和黎塘达成了共识,要是被东子这么一搅和就给搅黄了,那他找谁哭去? 东子不明所以,望着两个陆续离开的背影:“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探长你说要堵人的吗?”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路去了梨花苑,让东子继续在外头盯着。 黎塘现在住的还是原先那间屋子,只不过他的东西本来就少,加上少了秋倌,木质的屏风也被移走了,未免显得空旷。 宗探长是没想到,如今琴浅生这么炙手可热的人物,房间里却会这么简单,本以为怎么说也该摆满了别人巴结的礼品,结果却仅仅只有几件装饰的瓷器和字画。 “琴老板喜欢收集字画?” 宗探长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名画,都是名家之作,虽然他不懂得这些东西,但是凭琴浅生现在的身份,总不至于把赝品挂出来。 “倒也称不上喜欢。”黎塘自顾自地落座,并没有要招呼宗探长的意思,“宗探长该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吧?” 宗探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才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黎塘的对面:“那琴老板,我们就进入正题,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路过?” “那天是傅少爷做东,请了我和段先生去俱乐部一聚。” 虽然说的和实际的情况有些出入,但也相差无几。 “琴老板跟他们两个都认识?” “算是吧。” 由于戚老跟傅家的关系,连带着黎塘跟傅家的人也都算是认识了,而段淮宁和傅家,则是因为多年前周芳兰受过段家的恩惠,本就相识,这一来二去,他们三个互相有些交情,那也不足为奇。 “我听说,琴老板跟戚老是朋友?” “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黎塘反问,对于他跟大胡子的关系,外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究竟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但是人尽皆知,只要戚老在夜城一天,就谁都别想跟琴浅生作对。 宗探长见黎塘并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时好奇。” “宗探长,琴某觉得你这么问下去,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不知道得问到什么时候? “那琴老板觉得该怎么问?” 黎塘没有急着回答,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和宗探长各自倒了一杯水:“宗探长你想想,炸药是违禁品,在夜城能有几个人会搞到这种东西?” 炸药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就算有钱跑黑市,也不一定找得到渠道,所以,只要仔细推敲,其实宗探长早就该有怀疑的目标,他不说,或许只是他不敢。 “琴老板觉得会是谁?” 宗探长心里确实有那么几个人选,可他并不能确定,也不敢轻易就确定,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思考,毕竟在这夜城,哪怕他是探长,也有人能让他在一夜之间消失。 皮球又扔回到黎塘的手里,他当然知道宗探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说了某个人的名字,得罪了谁,宗探长也能将罪名全都怪在黎塘身上,可他要是不说,他跟宗探长之间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能弄得到炸药,又敢对段老板和傅少爷下手的人。”黎塘顿了顿,反问道,“宗探长还不清楚吗?” 在夜城,有这个能耐和胆量的,屈指可数。 没等宗探长说话,黎塘喝了口水,又补了一句:“我听闻李先生有意和傅家结亲,可惜李家的小姐,跟段老板却是早有姻缘。” 言尽于此,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敢不敢查,就看这姓宗的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此刻门外头还站着一个人——穆楼。 他在前面走完场子下来,就看见黎塘带着人上了楼,而这个人他认识,正是警署的宗探长。 这才消停了几天,就跟警署的人扯上了关系,还神神秘秘的,穆楼不禁担心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赵班主体谅黎塘,这段时间下来没消停过,所以也就没让黎塘常上台去走,这也就给了黎塘做自己事情的机会。 上去走场的,约莫都是钦司和穆楼,黎塘只在晚上或是白天有重要客人的时候,才露个面。 今儿穆楼例行地上去跟钦司走场,下来才从后台出来,就见到黎塘带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楼上,神神秘秘的,实在可疑。 他不管黎塘这是在打的什么算盘,但穆楼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就算现在后头有靠山,那也不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跟官家的人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 俗话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用在他们身上,同样也适用,就该本本分分的,别给自己惹一身骚,真要出点事,撇都撇不干净。 穆楼躲在门口,鬼鬼祟祟很久了,奈何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却又不敢离开。 “浅生。”再在外头待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进去,“你在里头吗?我进来啦!” 听见声音,黎塘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宗探长被莫名地吓了一跳。 “穆老板也来了。”宗探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穆楼还没跟他打招呼,反倒是他先打起了招呼,这其中的地位高下,一眼便能看出。 穆楼愣了一下,才笑道:“什么风把宗探长吹到我们这块儿来了?倒没听说宗探长也好听戏这一口。” 说完,穆楼又瞥了一眼黎塘,谁知黎塘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坦然地喝着茶,丝毫没有被他二人影响到。 “琴老板技艺高超,声名远扬,宗某定当是要拜会一下的。说起这听戏来,我们那局里倒是真有几个你二位的戏迷。” 宗探长有意无意地套着近乎,也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那可真是荣幸,你说是不是啊,浅生?”穆楼突然指向了黎塘,似乎是不满黎塘的态度,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满了。 黎塘举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他其实早就发现门口有人,不过没想到穆楼会直接进来,穆楼在场,他反倒是没法跟宗探长再交涉下去了。 “师哥说的是。” 宗探长见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也是察觉到穆楼压根就不欢迎他在这出现,故而笑了笑,戴上帽子:“那……宗某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会。” 黎塘如今的身份不同过去,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都是因为戚老的关系,连带着梨花苑的身价都翻了几倍,宗探长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就他一个小小的探长,惹不起这些个人物。 既然聊不下去,倒不如早点抽身离开,反正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一些,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目标了。 “那宗探长慢走,不远送!” 黎塘这个主人没说什么,倒是穆楼对于宗探长这么识相的表现,很是受用,亲眼看着宗探长下了楼,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转而眸子里一股莫名的怒意。 回过头,黎塘依旧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刚刚宗探长没来过似的,坦然的很,反观穆楼,却像惹了事,急得不行的那个人。 “浅生,你过来,坐下。” 黎塘刚想进去,没想到穆楼不依不饶又折回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来这梨花苑不长不短,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来之前,从没想过会跟这里的人建立起什么类似伙伴情谊之类的羁绊,却偏偏总有人要因为他,受伤也好,苦恼也罢,这都不是黎塘一开始想见到的局面。 他以为,离开了灵魂当铺,他就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的孤独者,可是没想过,黑暗中还会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 是那些人原本就处在那片黑暗中的,还是因为黎塘的出现,才致使他们不得不堕入了黑暗的? 黎塘想不透,也不想明白。 自从秋倌的事情发生后,加之今日在千百度与花姐的一番交谈,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着要斩清自己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羁绊。 唯有了无牵挂,他才能安心地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哥有何指教?” 黎塘眸子一转,故意的,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听从地坐在了穆楼的对面,倒是有几分秋倌过去的样子,不过眸子里的冷意要多一些。 穆楼一瞬间有些发怔,盯着黎塘的眼睛,那对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幽黑,叫穆楼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仿佛能看见黎塘最终会踏上跟秋倌差不多的道路,殊途却同归,都不会有好下场。 “师傅是怎么说?我又是怎么说的?你就非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穆楼着实感到气愤,莫名地关心起黎塘来,或许是将黎塘当成了秋倌了吧,毕竟对于秋倌,他有太多的遗憾了,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师弟也不得善终。 “火坑?”黎塘勾了勾嘴角,可那神情在穆楼看来,却更加冷了,压根就算不上是一个笑,“真要是火坑,浅生如此自救,师哥又有什么好气的?” 穆楼没听清黎塘和宗探长之间的谈话,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警署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又是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着也该猜到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 “自不自救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你这么下去,是在步你师哥的后尘!” 穆楼理缺,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只好这么喊了两句,谁知黎塘却又反问他一句,叫他更是无话可说。 “那依你的意思,师哥他是错了?” 此“师哥”指的当然是秋倌,人已经死了,是对是错又能怎么样,穆楼只知道,要是秋倌能本本分分,好好的,一门心思只在戏上,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梨花苑里依旧会有那个名角儿秋倌,而不是现在的青衣琴浅生。 “我自有打算。”没等穆楼有何反应,黎塘就又说道,“就不老师哥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自有打算,就不劳是个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倒是得了秋倌的真传,好的没学会,坏的倒是一学一个准。 穆楼心里嘀咕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咬咬牙,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门一被带上,黎塘脸上的表情就沉寂下来,眸子深处愈发的深不见底,叫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其实他想的,不过是再简单的事,他要斩断自己跟着世界上的所有的羁绊,了无牵挂,真正成为一个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复仇者,唯有这样,他才能放手一搏。 梨花苑是他没能预料到的一个意外,而另一个更大的意外,是莫念凝。 莫念凝是柳凝的女儿,当年带走柳凝的人是傅恺庭,那这么说,莫念凝倒是傅恺庭二十多年前风流留下的私生女了。 是嫡女也好,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罢,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傅家的血。 黎塘的目光盯着窗外,有些阴冷,又有些失神,拳头徐徐收紧,不知道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是在恨着些什么,又或是都有吧。 且说宗探长离开了梨花苑后,就收到了医院那边的消息,说是傅书朗出院了,至于段淮宁依旧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探长,那琴老板跟你都说什么了啊?” 老刘、老陈,还有东子,都是一副好奇地盯着宗探长。 自打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后,就把老刘老陈都喊了回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已有的证据,却又不告诉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宗探长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想知道?” 三个人齐刷刷地点头。 “把黑市关键的火药购买清单都查出来,就告诉你们。” 三个人顿时又面面相觑了一下,老刘道:“探长,你这就不厚道了,黑市贩火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那么容易被查出来,何况……你还要那什么清单?” “是啊,这离上头给的期限也没多少时间了,哪还有工夫查这些啊?” 老陈也应和着道,他和老陈当然知道宗探长要他们查这些东西的原因,但是这节骨眼上,这么慢条斯理地查法,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边沉默的东子给大家伙领了早饭进来,才道:“我觉得炸车的人未必是从黑市买的火药,可能他本来就有那东西呢?” 从黑市买火药固然是一条路子,但是风险大,纯度也不见得有保障,可要是自己手头就有火药的人,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宗探长想起黎塘跟他说的话,在这夜城,有那能耐,又有那胆量去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屈指可数。 而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东子的话,引起了老刘和老陈的一番嘲讽,但当他们发现宗探长的沉默时,又都收敛了情绪,各自使了个眼色,由老陈问道:“探长,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他大概是知道了,只是他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也未必能拿那个人怎么样。 “问过俱乐部的人没有?有什么发现?” 爆炸的那辆车一开始是停在俱乐部的专用停车场的,去的时候没爆炸,回去的时候却炸了,只能有两个原因。 要么这炸弹是在车停在俱乐部后,才被人安上的;要么就是爆炸的目标在车开往俱乐部的时候,并不在车上,而是在回去的时候上的车。 这两种可能,代表了凶手的两个不同的攻击目标。 前者更可能是段淮宁,而后者则是傅书朗。 “问过,问过。”老刘忙接话,这事他还真去问了,只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所以就没在意,“那什么俱乐部可不是好进的,没点背景,就算有钱都不见得进得去。” “说重点。”宗探长吃了口东子带进来的饼,打断了老刘。 老刘撇撇嘴:“没啥重点的,想混进那地方,就跟混进银行金库差不多了,压根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现。” 不是老刘夸张,那里的盘查保安制度实在是严密到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步,大概是为了保证里面这些要员的安全。 要不是为了查案,那里的人也不会通融老刘进去。 宗探长沉默着咬了几口饼,细细地咀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那有没有什么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老刘摇了摇头,什么叫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探长,说实在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老陈这时候插话,“你怀疑是谁干的?” 老刘马上意会到了老陈的用意,附和道:“是啊,探长,你要是有怀疑的对象,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能出什么力来?” 东子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这说话的三个人,觉得自己这会儿插不上话,还是好好听着,别又说出什么不靠谱的来,让人笑话。 “来。”宗探长放下手中的饼,朝他们招了招手,“确实有,但是……” “哎呀,别但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的,三天期限一到,破不了案子,咱几个都得卷铺盖走人!”老刘急了,急切的想要知道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是谁,他总觉得,宗探长既然跟琴浅生见过了,就一定知道了什么。 宗探长向前探了探身子,在他们耳边轻轻说出了那三个字:“李邱生。” 这三个字一进耳朵里,老刘老陈就愣住了,两个人互相眼巴巴地望了一会,有些呆滞,似乎是没能反应过来。 “探长,你没搞错吧?” 宗探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怀疑的对象实在有些难搞,他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个有能耐弄到炸药,又有胆量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宗探长能想到的,一个是李邱生,一个是刚来夜城不久的戚老,再有就是戚五爷。 传闻戚老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拢共有三个,一个戚老,一个戚五爷,一个李邱生。 前两者,光有那能耐和胆量,却丝毫没有动机可寻,戚老是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 这么一算下来,也就只有李邱生了。 其实不论是这三人中的那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哪怕有证据也未必能拿他们怎么样,何况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空有猜想。 “探长,不会吧?这可就难办了。” 老刘和老陈傻眼了,这还查个屁啊,就算查出来了,也抓不了人,抓不了人,结不了案,傅家和段家,两家也都不会放过他们这。 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年头,不是手上有枪就能说话硬气了,他们这混得,都快不如千百度的姑娘了,出门在外,遇见的可都是爷。 沉默了许久,东子却又提议道:“探长,要不找琴老板帮帮忙?” “琴老板琴老板,他一个唱戏的能干什么?”老陈立刻反口骂了回去,“我看你这小子,着了什么道了吧?这火烧眉毛的,找一个唱戏的帮忙,也不嫌丢人!” 东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冷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早饭,倒是老陈,缄默很久,倒是同意起东子的提议来。 “老陈,你也糊涂了?” “不糊涂,我看东子这主意可行。”老陈朝东子竖了竖拇指,“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姓李的摆明了要把琴浅生往死里整,结果呢?还不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黎塘的背后这会儿站着的是戚老,戚老替黎塘撑腰,就意味着戚五爷也是相差无几的立场,戚老又是傅恺庭的老师,傅恺庭不可能不给自己老师的面子,这一来二去,就等于在夜城,有三个顶尖的人物,都成了黎塘的后盾。 戚老、戚五爷、傅恺庭,这三个人加起来,就算是李邱生,怕也是对付不过来了,而且,此次受伤的还有海关监督段年的兄长,段淮宁,段家说不定也会插上一脚。 虽然有传闻说,段年之所以能坐上那位置,是段家跟李邱生合作所致,不过李邱生书并不待见段家的两兄弟,尤其是段家的大哥段淮宁。 要不然,段淮宁跟他女儿提亲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没有一点消息的? 李邱生想要女儿嫁到傅家,可惜傅书朗娶了别人,李小曼又跟段淮宁互生情愫,不可一世的李邱生,自然会感到气愤,进而对段淮宁报复,杀了他解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段家的大哥是个病秧子,李邱生看中的大抵是二公子段年,杀了段淮宁,也算是断了李小曼的心思。 宗探长越想越觉得李邱生的嫌疑大,根本就是李邱生做的。 东子说,让宗探长去找黎塘求助,不管是出谋划策,还是单纯的只要想请黎塘利用他背后的几股势力,帮警署这一把,出发点是好的,但问题是,黎塘会帮这个忙吗? “老陈,这话是没错,但他琴浅生凭什么要帮咱啊?别忘了,咱警署还关了他一阵呢!”老刘适时地提醒,显然也是偏向于这个法子了,要是黎塘真能帮忙,事情会容易很多,至少他们可以少顾忌一些。 宗探长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言,只是细细的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这进退两难的局面,是在需要一股外力来帮帮他。 当即就抓起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探长!你去哪呀!” “梨花苑!”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埋头整理当前已经收集的证物。 梨花苑,说实在的,宗探长并不想进去,尤其是上回穆楼的态度,简直让他有些内心抓狂。 “琴老板,宗探长到楼下了。” 小厮跑上来喊黎塘,这会儿黎塘刚走了遍场子下来,将将要卸妆,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像是笑了一声,让那小厮把人请上来。 宗探长进来的时候,黎塘已经换了一身月牙色长衫了,额前的头发上还沾了些洗脸的水珠,他倒是不在意。 “琴老板,打搅了。” 黎塘大抵也能猜到宗探长来这的目的,毕竟他只是警署的一个探长,哪是李邱生的对手? “宗探长不必客气,坐吧。”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跟警署的人扯上关系了,倒不如就此利用一下,能利用的力量,就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这样他才能更快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没错,哪怕是不择手段,那也无妨,反正他的双手本来就沾满了鲜血,不干净了。 “琴老板可还记得上次的谈话?” 黎塘摆了摆手:“宗探长,叙旧的过程,咱就跳过吧,您找到这来,是有别的事吧?” 对于这么直白的对话,宗探长倒是喜欢,反正他也不想跟人迂回周转。 “琴老板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夜城,就算知道该抓的人是谁,也有不能抓的时候。可不抓吧,又没法交代。” 就好比说现在的情形。 “那这就是警局的事了,我一个破唱戏的,能帮上什么忙?”黎塘继续这么说着,像是要把事情跟自己撇清关系,他要是主动说要帮忙,反而会引起怀疑吧。 宗探长脸色一下有些难看,对于黎塘这么诋毁自身的话,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琴老板过谦了,眼下能帮我一把的,可不只有琴老板了吗?” “怎么帮?” “琴老板知道我的意思。” 恐其隔墙有耳,两人都不把话说破,黎塘突然冷笑了一声:“宗探长,要我说,你想抓那个人,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有办法让你脱离这两难的境地。” “什么办法?” 抓不抓得到人,宗探长可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怎么度过这倒难关,要是可以,他还真想两边都不得罪,洁身自好,就这么退出来。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它是不能被说破的,说破了对谁都不好。 警署那边的压力这么大,不过是想在明面上给傅家和段家都能有个交代,至于真凶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段年两兄弟不说,就单说傅恺庭,他要是想对谁打击报复,还需要借警局的手吗? “那依琴老板的意思,是不抓?” 不抓?警局那边能有好果子吃吗? 要是能不抓,他们这几个探员也不至于这么心烦。 “抓!当然要抓。”黎塘面色沉着,连声音里也听不见一点情绪的起伏,宗探长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戏子这么简单,“你既要抓了人,也要让那人知道,你这是卖了他一个人情。” 宗探长不解,侧耳过去,再三请求了一番,黎塘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黎塘清楚得很,李邱生不可能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被扳倒了,这也未免太小瞧姓李的了,但是,这显然是一个中伤李邱生的好机会。 傅恺庭父子面上不和,但父子终究是父子,傅书朗此次遭人陷害,傅恺庭没道理会袖手旁观,趁此机会,就算除不了李邱生,设计让李傅两人之间滋生嫌隙,那也是值的。 两人正谈着,门外头就一阵喧闹,像是有人闹事,吵起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说来还真是不巧,他姓宗的拢共来过两回,两回都有人进来搅事。 “琴浅生,你给老子出来!” 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伙计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撞了进来。 黎塘认识这个人,是跟在段淮宁身边的鲁深,也就是黑叔,这人向来对黎塘看不顺眼,其中多半是因为莫念凝的缘故,现在突然闯进梨花苑里头,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黎塘总觉得是出什么事了。 “都给老子滚开!再拦着,连你们一起打!” 刚看见黑叔的时候,黎塘稍稍讶异了一番,随即又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坐在原处,淡淡然地倒茶,就跟没看见门口那一堆人一样。 “看来琴老板还有事,那宗某就先行一步了。”手头的事情还没法了结,他姓宗的可没那个工夫管别人的恩怨。 路过黑叔的时候,宗探长顿了一下脚步,上下将黑叔打量了一番,如今人人都蜂拥着要巴结琴浅生,这个倒好,咋咋呼呼的,张口闭口就是“老子”,算是个人物。 “琴老板,我们拦了,没拦住。” 那几个伙计也是无奈的很,几个人一起上,也愣是没能拦住黑叔,这要出点什么事,扣他们工钱,他们还在真是无处喊冤。 黎塘摆了摆手,让这几个伙计都出去,伙计们面面相觑了几下,虽然有些担心,但也都乖乖退下,想来敢这么闹事的,估计跟琴浅生也是认识的。 门被人带上,屋子里只剩下黎塘和黑叔两人,黎塘全然不顾两眼几乎要喷出火花来的黑叔,仿佛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一样。 “你说,是不是你把阿凝那丫头给藏起来了?” 黑叔过去就双手支在桌子上,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瞪着黎塘。 自从那天在法院门口见过阿凝后,那便是黑叔最后一次见到阿凝,听说是段淮宁又给了她什么差事,出去了,过些时日就会回来。 原本黑叔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没留在医院陪着段淮宁,回去等莫念凝,可结果黑叔得到的消息却是,莫念凝的任务早就了结了,这么些天都没回来,杳无音信,哪哪都找不到,黑叔就知道,莫念凝一定是出事了。 要么是接了新的差事,又出去了,但眼下看,显然不可能,段家的两兄弟都说让他等着莫念凝回来了;那只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出事了,没办法回来,也没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黑叔也没辙了,才找到梨花苑来,琴浅生不是说莫念凝是他老婆吗?那肯定是他把人给藏起来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黎塘皱眉,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又闹出了失踪的幺蛾子? 黑叔气不过,猛地一把揪住黎塘的领子,却被黎塘反手扣住手腕,竟然一时间使不上力气来,这在从前,可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姓琴的,你最好赶紧把人放了,否则信不信我打得连你娘都不认得你?”黑叔恶狠狠的,俨然像个恶霸,要不是那络腮胡子被剃了,就更像了。 黎塘怔了怔,眸子一冷,甩开了黑叔的手:“她不在这里,你走吧。” 不能问,他决不能问鲁深任何有关莫念凝的事情,才下定决心要斩断羁绊,那就从这一刻起吧,这么些年来,他仁至义尽,在背后帮了她无数次,欠她的也早该还清了,何况,她还本该姓傅,黎塘或许根本就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情愫。 有些事情,它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再怎么狡辩,那也不会变成对的。 “你放屁!”黑叔愣了一下,骂出声来,“不是你还能是谁?我早就看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不经过大脑的思考,自然而然就蹦出来的,黑叔未必是真的这么以为黎塘了,但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黎塘曾经干过的混蛋的事。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消失。” 从他愈发阴冷的眸子里看来,迟钝如黑叔,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说真的。 多年来,黑叔混迹于夜城,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样的势力也没让他心生胆怯过,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这种出于本能的怯意。 黑叔开始明白,眼前这个人,比他过的任何对手都要危险。 想到这,黑叔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讽刺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黑叔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冷哼一声,讽刺黎塘道,“是啊,你现在这身份,是个人都贴上来,阿凝哪还能配得上你?” 言下之意是,莫念凝真要出事了,黎塘就能另寻佳人,倒是变相地说黎塘这是始乱终弃,见死不救了。 人在不在黎塘这里,黑叔现在倒不是很在意了,他在意的是黎塘这冷漠的态度,真搞不懂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阿凝对他留恋的。 黎塘一言不发,背过身去,垂下的眼睑颤了几下,挡住了他眸子深处的颜色,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眉间的沟壑有些深。 “这都跟你没关系,说完了就滚。” 黎塘显然没那个心思跟黑叔周旋,心里莫名地腾起一阵烦躁,却又不想发怒,只想赶紧让黑叔从他眼前消失。 该说的,能说的,黑叔也都说了,看来,莫念凝真的不在黎塘这,但是叫黑叔愤愤不平的,是黎塘这态度,这算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还好死赖活地非要把莫念凝接走,这会儿又跟恨不得跟莫念凝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前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黑叔不清楚,但从一个爷们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瞧不起黎塘。 更多的,也是对黎塘这种做法的不认同。 黑叔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过去跟着徐晟涵,也算是学到一点道理,“贫贱之交无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嫌弃、离弃的道理。 连黑叔这个没成过亲多明白的东西,黎塘怎么就不懂呢? “行,你小子有种,阿凝那丫头是魔怔了,才会把你放心上。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黑叔甩门而去,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楼下的伙计,伙计们担心,却又不敢上去,只好埋头干自个儿的事。 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 黑叔的话一直都在黎塘的脑子里荡来荡去,黎塘深吸了一口气,可眉间的沟壑却依旧那么深,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鲁深都能找到梨花苑来了,就说明鲁深是真的找遍了,都没找到莫念凝的踪迹。 契约期间,没跟在契主的身边,那她去哪了?是真出事了,还是说另有打算,再或是回了灵魂当铺? 一个个疑问不停地浮现,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干什么,都说要撇清关系了,那他还想这些干什么?莫念凝是死是活,自然有人会关心,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何必自作多情? 到时候,她要是再说一句,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他不是自讨没趣? 何况,他现在做的事,总有一天会令得莫念凝和他敌对,现在不相往来,早些忘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对谁都好。 “谁来闹事了?” 来者是戚老,后头跟着戚五爷,看样子是来听戏的,趁着时间早,到后头来看看黎塘。 今儿还真是赶巧了,全都撞在这一天来找他,他还真是没有一点闲暇了。 “一点误会,没什么。” 黎塘倒不至于因为黑叔刚刚那番说辞,就记在心上,真要拿黑叔怎么样,他还不至于“恃宠而骄”,处处树敌。 “琴老板,这小误会不说清楚,指不定会变成大误会,你可别不放在心上。”戚五爷看大胡子坐下,他才在边上找了个地儿,缓缓道来。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恐怕也是听见什么风声了,指的大抵是宗探长,不该是鲁深。 “有劳五爷挂心了。” 大胡子倒是没说什么,招手让黎塘也坐下:“真没想到,你这戏唱的还真不错,是个练家子。”说到这,话锋又一转,“不过,光戏台子上风光不够,这下了台,也得活得够精彩,别看人家脸色,吃了亏也不吱声。” 这话听起来,倒像真的是在体贴黎塘,黎塘点了点头,也就没说什么。 “我听人说,警局的人找你麻烦了?” “算不上麻烦,例行的取证而已。”说起来,他前段时间一直躲着宗探长一行人,确实是他不配合,不过也委实吊足了那些人的胃口。 黎塘说得云淡风轻,姓戚的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又坐了一会,戚五爷就说要走,说是今儿有人要给他送两只好鸟来,估摸着快来了,戚五爷心里记挂着,自然是坐不住了。 既然戚五爷要走了,那大胡子也就不打算多留,想想黎塘这也是够累的,才刚唱完下台来,就遇上这么多麻烦事,真真是没有喘气的机会了。 临走之前,大胡子顿住了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近几天你能不出远门,就别出远门了。” 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黎塘一眼,他是相信的,黎塘不是什么恶人,但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过去是这么觉得,重逢之后,更是这么觉得。 大胡子总有一种感觉,他所看见的这个黎塘,是假的,不论是身份,还是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他确实是相信黎塘,但是希望黎塘有朝一日,能把他当做是能信任的人,毕竟,能让他记得的、又能有幸救过他的,实在没几个。 “怎么了?” 戚老还没说话,倒是戚五爷回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李家的仓库失火,闹了点风波。” 李家?仓库失火?这么巧? 说起来,自打莫念凝跟段淮宁定下契约后,李家的人没出过什么事,倒是仓库,三天两头要闹点风波出来,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这一回,李邱生也该抓狂了吧。 不过,李邱生怎么样,黎塘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李家仓库失火,会不会跟莫念凝失踪有关。 “好了,不说了,你也歇着吧,就别管这些事情了。” 大胡子打断了戚五爷,又看了黎塘一眼,才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李家仓库失火,偏偏这时候莫念凝失踪,黎塘很难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看来又是段淮宁的主意。 如今段淮宁昏迷不醒,也难怪鲁深会糊里糊涂的找到梨花苑来。 不过,大胡子特意过来一趟,提醒黎塘,让他近期都不要出远门,恐怕不是仓库失火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 大胡子和戚五爷走后,黎塘怔怔地坐在那,有些失神,手里下意识地把玩着杯子,他这是在犹豫什么? 莫念凝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很久,杯子被重重地倒扣在桌面上,黎塘的眼神一定,绕去了屏风后面,换了一身黑色的唐装,就跟他来梨花苑之前的样子一样,要是不看脸,这打扮之下,乍一看跟普通路人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去找莫念凝的下落,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说到,就要做到,要是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那他还谈什么复仇? 但是,至少让白宸知道这件事,好歹相识一场,他不去搭救,至少可以让白宸去。想想白宸,一定不会拒绝。 那晚在桥上白宸醉酒后说的话,黎塘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白宸心里有莫念凝,他本来是想退出的,结果却在前段时间闹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到头来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真的有命运这么一种说法的,过去就算在灵魂当铺里,也没有真的信过命盘这么一说,总以为,这一切的不幸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可直到今天,他也明白了,命就是命,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命里注定了没有缘分,就算强求来了,那也不能长久,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 灵魂当铺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几十年如一日,岁月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印记。 “你怎么回来了?”才刚推开门,就跟院子里忙活着的白宸撞了个正着,白宸似乎忘了黎塘上次捉弄他的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立马就气得有点跳脚,“你丫的还敢回来!” 黎塘躲过白宸的拳头,神情严肃:“笙哥呢?” 这么久了,黎塘离开梨花苑,白宸一直都没有听见有关黎塘的消息,笙哥也似乎不想提起黎塘,白宸根本就不知道黎塘是干什么了,怎么搞得像是和灵魂当铺决裂了似的。 这次回来,又是这么严肃的样子,想想是出什么状况了,一时间,他也竟然忘了要发怒,反正来日方长,他不介意和黎塘慢慢算账。 “笙哥不在,出去了。”白宸见黎塘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问道,“我说你,惹笙哥不高兴了?你可真有本事!” 黎塘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院子,发现没有别的人影,看来莫念凝没有回来:“铺子里就你一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宸总觉得黎塘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除了我,就一个破小孩,你找谁?” 已经很多天了,铺子里只有白宸和狗蛋儿两个人,他们俩处得还算和睦,虽然天天免不了要斗上两句,却也是不亦乐乎,彼此都是乐此不疲,总觉得这么一来,铺子里好像多了一点人气,热闹起来了。 “我来只是告诉你,阿凝失踪了。”黎塘说完,转身就要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等!”白宸一把拽住黎塘,“你说谁失踪了?阿凝?” 黎塘顿了顿首,并不打算久留,更没打算跟白宸说太多的东西,灵魂当铺的人,哪怕再马虎,要想找一个人,还不至于太困难。 “什么叫我看着办?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白宸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更是莫宁地一股子气,“你干什么吃的?既然知道阿凝失踪了,就没去找找?” 黎塘回头盯着白宸,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白宸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了,才道:“如果你心里还有她,就去找她。” 白宸每明白黎塘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他心里有阿凝,就去找阿凝? 他当然会去找,而且是即刻动身,但是黎塘是怎么一回事?白宸虽然跟黎塘算不上相处得有多和睦,但是也知道,黎塘对阿凝的心意,还有阿凝对黎塘的心意。 他是不太聪明,但是还不瞎,这么些年来,那两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他都看在眼里,要是不在乎,就不可能两个人纠缠这么多年了。 何况,杜笙告诉过他,黎塘杀了阿凝的恩人素萱,这本是不共戴天的仇,阿凝既然能和黎塘在同一屋檐下共处这么久,又几次三番那么的在乎黎塘的生死,阿凝是什么样的心意,白宸一直都很清楚。 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了?阿凝失踪了,黎塘不去找,却叫他去找,还说什么如果他心里有阿凝…… 有,当然有,一直都有,怎么可能会没有? 但是阿凝的心里呢?有他吗? 现在人失踪了,灵魂当铺却没有接到一点消息,反倒是要黎塘回来报信,阿凝要是没出什么事,不至于闹这么一出。 “姓黎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宸回过神来的时候,黎塘已经走出去了,他只能遥遥地喊了一声,而黎塘却真的顿住了脚步,许久才背对着白宸道:“去找她吧,她在等你。”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白宸听见。 等他吗?怎么可能是在等他? “你放屁!” 白宸最后喊了一声,可黎塘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了,随即,白宸扔了手头的事,跑进屋子里,带上家伙,抓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连张字条都没留下。 人都不见了,还闹什么别扭? 白宸还没问黎塘,阿凝是在哪失踪的,失踪了多久了,就让黎塘给消失了,而他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哦,对,他可以去找莫念凝的契主,那个姓段的年轻人。 只是白宸还不知道,段淮宁现在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就算他去了,就得不到任何的结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莫念凝的失踪,令得黎塘有些举棋不定,可他才告诫过自己,所以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违背了,他不能去找莫念凝,哪怕心底腾起的担忧是真的。 他不能去找,却不意味着别人不能。 白宸不是喜欢莫念凝吗?那他一定不会拒绝,听见莫念凝失踪,白宸的担忧未必会少于黎塘。 黎塘记得,白宸曾说过,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莫念凝的一次回头。 风扬起小径上的落叶,黎塘微微眯着眼,坐在房檐上,看着白宸消失的方向有一些失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纠结。 过去每每听说莫念凝可能出事了,他大概也就跟白宸现在这副样子差不多吧。 不过,再也不会了。 落叶在风的带领下,悠悠起舞,依依眷恋,不知不觉,又入秋了,该是离别的季节了,黎塘也该消失在这些人的视线中了。 “黎哥哥!” 狗蛋儿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没见到白宸的影子,就出了铺子,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让他想了很久的人,可才叫出声来,一阵风刮过,迷了他的眼睛,再看的时候,房檐上哪还有人影? 狗蛋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喊了好久,可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刚刚那一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他太想念一个人了,所以才会错以为在房檐上看见了他的黎哥哥。 狗蛋儿不免有些失落地回了铺子,走两步就要回一下头,以为再回头,就能看见那个人了。 果然,大人都是骗人的,他来灵魂当铺就是为了找到黎塘,然后跟在黎塘身边的,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待在黎塘的身边。早知道这样,上回他就该跟着黎塘一起离开这间铺子。 小孩子的愿望,从来都是简单的,可就算再简单,也有无法满足的时候,可能黎塘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狗蛋儿会这么黏他。 “你你你……你是小宸吧?” 白宸才刚找到段家,就被黑叔给拦住了,那日黑叔被段淮宁带去了灵魂当铺,见了徐晟涵夫妇鬼魂的最后一面,也因此得之白宸是徐晟涵和白瑾梅的孩子。 过去,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不过老天有眼,徐晟涵的孩子活了下来,黑叔自然就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但黑叔认得白宸,白宸却未必还记得黑叔,愣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段淮宁呢?” 不管了,救人要紧,想找到段淮宁,把事情问个清楚,至少得知道,段淮宁究竟让莫念凝去干什么了,才能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淮宁他现在还在医院,还没醒。”黑叔顿了顿,看白宸着急的样子,又问道,“出什么事了?跟叔说说。” 段淮宁住院了? 该死,他是有多少事情不知道? 阿凝的契主住院了,昏迷不醒,那他还能问谁去? 白宸瞥了瞥黑叔,眼前这个人似乎是自己父母的朋友,应该不会害他。本着这样的心情,他问:“你知道阿凝的下落吗?” 这话可算是问到黑叔的痛处了,他找了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道上的朋友也都在帮忙,就是没有一点进展,只是他疑惑,莫念凝失踪,白宸又是怎么知道。 “你认识阿凝?” 白宸顿了顿,担心失言,说错什么话,只好说:“认识,是朋友,我听说她失踪了,真的?段淮宁让她干什么去了?” 黑叔被这一问,又很无奈,白宸问的,他也很想知道,要是知道这些,他也就不可能这么着急,甚至还跑去梨花苑大闹一场,兴师问罪了。 “这我也不清楚。”黑叔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白宸紧张的模样,心里暗忖着,这么着急,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可惜啊,阿凝这妮子居然跟琴浅生这浑小子有了婚约,“你别急,我已经让我的一些朋友都帮着在找了。” 不着急?怎么可能不着急? 一声不吭地失踪,不该是莫念凝的做事风格,而且她的契主现在昏迷不醒,她更不可能会故意躲起来,跟大家玩捉迷藏。 “黑叔?”白宸忽然冷静下来,和黑叔套起近乎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和阿凝,到底在对付谁?” 突如其来的失踪,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很有可能是他们一直在对付的那个人下的手。 早就说过,灵魂当铺的人,虽然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是他们并不是不死之身,他们的生命同样很脆弱,而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失,连常人能有的入轮回的权利都没有。 一旦死去,就是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可能留下。 黑叔脸色一沉,他当然是不想说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论是一开始他想对付的傅恺庭,还是如今的目标李邱生,都不是什么善茬。 徐晟涵和白瑾梅已经没了,他不能再让这孩子再陷入危机中,过去他保护不了徐晟涵,至少现在,他想保白宸一生平安。 不过白宸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那么没头没脑的到处找人,却没想过,可能是莫念凝在完成段淮宁交代的差事时,遭到了不幸。 而段淮宁交代的事,大抵跟李邱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黑叔突然跑进屋里,翻起之前的旧报纸来,报纸上某天的头条,赫然是李家仓库失火,百万财产毁于一旦。 李邱生的仓库在之前被他和莫念凝闯入过后,早就加强了守备,别说是着了大火,就是一点火星都不可能在那出现。 难道说,那场火是莫念凝放的?! “啊呀!”黑叔突然惊叫了一声,气恼得很,他怎么会现在才想到? 要真是莫念凝烧了李邱生的仓库,一旦让李邱生抓到莫念凝,非扒了莫念凝的皮不可!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站在一边的白宸忙凑了过啦,“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黑叔沉默着,思量了一下,不行,他不能让白宸知道这件事,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眼珠子一转:“不,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白宸的到来,提醒了鲁深,莫念凝很有可能是因为烧了李邱生的仓库,正被李邱生的人追杀,不得已才玩起了失踪。 真要是这样,就糟了,他们和李邱生来回迂回了这么久,都没找机会对李邱生下过什么黑手,先前跑李邱生的仓库里,也只是小闹了一场,给李邱生找了些不自在。 可这回比不对过去,李邱生损失惨重,一定会不惜一切地要把人抓回去,扒皮抽筋的,才能解气。 “怎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白宸见黑叔这一惊一乍的,也凑了过去,才凑上去,黑叔就将手里的报纸猛地一合起来,抓在手里,愣了半天,眼珠子滴溜一转,撒谎道:“不,不知道。” 对的,他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过去,徐晟涵只因无意听见李邱生和傅恺庭的谈话,李邱生就起了杀意,借傅恺庭之手,除掉了徐晟涵——这是鲁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么几十年后,他至少不能让徐晟涵的孩子,也惨遭李邱生的毒手。 所以,鲁深不能把他的猜测告诉白宸,他不能说。 “小宸啊,你也别太着急,黑叔我一定会找到阿凝那丫头的。” 对于鲁深的示好,白宸却是不太适应的,可能是童年的经历,也可能是跟鲁深并不是很熟悉,他不怎么相信鲁深,而且,他就是再笨,也能看出来鲁深在故意隐瞒些什么。 “不用了,我会去找的。”白宸说着就要走,时间不等人,一刻不找到莫念凝,他一刻都不会觉得安心,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段淮宁要是醒了,让他去一趟‘那里’。” “那里?”黑叔愣怔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那里?那里是哪里?” 白宸上下扫视了一眼黑叔,他跟黑叔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跟他的父母似乎是朋友,至于其他的,他并不了解。 “他知道的,你就这么跟他说就好了。”等段淮宁醒了,他一定要笙哥赶快终止阿凝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哪怕由他上去顶替也行,让一个女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 白宸见黑叔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会。” 说到底,就算跟黑叔再没有什么情谊,起码的礼貌也是要有的,何况,黑叔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他的父母已经彻底的走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如果可以,如果这个鲁深可信的话,白宸很想听鲁深讲讲过去的事,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 自小,他就是怨恨着他的父亲的,母亲白瑾梅也很少提起,他对父亲徐晟涵,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而直到现在,人都不在了,他才觉得遗憾。 “好,好,再会!” 黑叔对着白宸渐渐远去的背影,才突然回过神似的喊了几声,接下来却又是另一种沉默,脸色沉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又展开了报纸,盯着报纸上的新闻,咬牙皱了下眉,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将报纸攥在手心里,就冲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现在至少有了一个寻找的方向,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么黑叔现在只求能赶在李邱生之前,先把莫念凝找出来。 而另一头,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没有直接回警局,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只身去了李家公馆。 “老爷,警局的宗探长找您。” 福叔站在书房门口,小心地说着话,自从仓库出事后,李邱生的情绪就阴晴不定,时常大发雷霆,现在警局的人突然找上门来,福叔本想不要惹事,把人打发走的,谁知宗探长却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管家,要是真是为了主子李邱生好,就一定要让他见到李邱生。 书房里很久没有动静,福叔又敲了敲门:“老爷?” 此刻的李邱生,眯着眼,皱眉坐在书房里,指尖点了一根烟,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全被拉上了,整个房间里都是烟雾缭绕,而透过那灰白色的烟,却依旧能感受到李邱生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冷。 福叔的再三请求,才令得他不得不只手掐灭了烟蒂,在掌心捏了个粉碎,站起来顿了一下,才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姓宗的?这时候姓宗的来找他干什么?他可不记得,仓库失火这件事,他有求助过警局的人。 门被拉开的时候,福叔显然被吓了一跳,李邱生浑身浓郁的烟味,更是让福叔惶恐。 “一个人来的?” 福叔愣了一下,才知道李邱生问的是宗探长,连忙恭敬地回道:“是的,老爷,一个人,人就在楼下呢,说是有重要的事跟您商量,我没敢耽误,就……” 李邱生皱眉,走到楼梯边,盯着下面,隐约能看见宗探长半个身影。 一个探长,孤身一身,来他的家里找他,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让他上来。” 既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更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李邱生说完,就有进了书房里,半晌才唰地拉开了帘子,负手而立,盯着半开的窗户外头,思忖着宗探长来这里的目的。 脚步声在没扣停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进来。” 福叔将门拉开,让宗探长进去,满屋子的烟味还很浓郁,一时半会散不尽,刚进去,宗探长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倒是有些尴尬了。 李邱生转过身来,换了一副嘴脸,皮笑肉不笑:“宗探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宗探长往窗户边走了走,尽量让自己好受一点,“只是有些事想和李老板交流交流。” 李邱生心中冷笑,暗忖着,一个警署的人,找他一个商人来“交流”,大抵跟钱是脱不了干系了,难道说,姓宗的查到了纵火犯的身份和下落,所以来跟他做交易的吗? “不知道宗探长想怎么个交流法?” 宗探长将窗户又推开了一些:“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 宗探长靠在窗户边,跟李邱生之间不过也就是三两步的距离,彼此眼神里的情绪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要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宗探长是不可能敢跟李邱生有什么交集的,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危险的,哪怕他能给你尝到甜头,但是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只要你做了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事,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 甚至乎,有时候,你什么都不必做,他就可能把你给出卖了。 李邱生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眼中的阴鸷和狡黠叫宗探长浑身不舒服。 “就在前两天,夜城的出了一件爆炸案,受害人有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段淮宁,还有傅长官的公子傅书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李老板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宗探长强迫自己不能怂,跟李邱生四目相对,说出来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听宗探长这意思,是怀疑李某了?” 李邱生心中不禁又是升腾起一股火来,俗话说祸不单行,他的仓库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财政上的亏空叫他现在手忙脚乱,这姓宗的倒真会挑时候,这种情况下,还一个人来挑衅他。 “这怎么敢?不是我这么怀疑,而是听说有人拿到了某个证据,说这件事就是李老板一手策划的。” 要是脱下外套的话,能看见宗探长里面穿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从没想过一个商人,会给他这么大的威压,今儿算是见识了。 不管怎么样,放手一搏吧,听黎塘的法子,要是能掰回一局,不但能给傅家和段家一个交代,警局的压力不至于那么大,还能趁机卖李邱生一个人情。 这话说出来,李邱生眼底的阴鸷的情绪愈浓了,似乎下一刻就恨不得把宗探长给手撕了。 “哦?是吗?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证据,竟然能诬陷李某。” 宗探长暗暗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故作镇定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那个俱乐部的人说,案当天,看见贵府的管家无端出现在了停车的地方。不知道李老板知道这件事吗?” 李邱生皱眉。 阿福吗? 事情刚生的时候,李小曼就质问过李邱生,问他是不是他做的,现在想起来,难道说,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吗? 可只有李邱生自己知道,他确实看不顺眼段淮宁,却也不至于用这么张扬的方式,去杀害段淮宁,重点是,段淮宁不但没死,还无端又牵扯进来一个傅书朗。 要是宗探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要是被傅恺庭知道了,别说是和傅恺庭今后继续有着什么交情,恐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明明,他们俩才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但唯有一点,李邱生能确定的是,那次爆炸,不是他做的,但是,为什么阿福会出现在那里?难道说,是阿福擅作主张,对段淮宁下了手,结果却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哦,没什么,那天是我让阿福开车去接小曼的。” 那天确实是福叔接走了李小曼,但是,如果只是去接人,有必要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停留很久吗?李邱生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李老板,你可要三思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宗探长同样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一些,说得慢条斯理,似乎是在提醒李邱生什么。 如果真有那样的证人,证明那天福叔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很久,那么福叔作案的几率就是最大的,而炸药这种东西,李家的人想要搞到,一般人做不到,他们则是轻而易举。 “李老板心慈,想要保住家中的老仆,可有个道理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年头,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言下之意,李邱生要是再替福叔袒护,那么不但福叔保不住,李邱生也可能会落得个主谋的下场。 “宗探长。”李邱生扭过身去,多了几步,最终坐下,双手抱拳放在书桌上,“宗探长一个人来,就不怕李某杀人灭口吗?” 说这话的时候,宗探长能很清晰地看见李邱生的眼中确实是闪过了那么一丝的杀意的,但是很快就被其他的眼色所掩盖。 宗探长作势叹了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李老板有所不知啊,上头已经给我们这些人下了死令了,三天之内,抓不到真凶,都得滚蛋。李老板,我们这些当差的,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这要是下岗了,哪还有活路?” 这么说来,这姓宗的是来真的了?人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确实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要人呢! “那依宗探长的意思,李某该怎么办?” 宗探长见李邱生松了口,又故作神秘道:“李老板你想想,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要是没有,那就捏造一个出来,没有凶手,那就推一个出来。” “你要我把阿福推出去,做替罪羊?” 宗探长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但是傅家和段家的人需要一个交代,夜城的百姓也需要警局早日给出一个答复,否则这人心惶惶的,夜城怕是难有安宁。 “诶,李老板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替罪羊?”宗探长盯着李邱生的眼睛,很久,两个人纷纷笑了出来,极具默契似的,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上去,是在有些阴险。 照宗探长的意思就是,警局的人已经掌握了福叔具有犯罪嫌疑的证据,很快就会怀疑到他李邱生的头上,李邱生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赶紧抽身。 再好的手下,也抵不过自己保命要紧。 李邱生可以不怕警署,但是他还不敢跟傅恺庭公然为敌,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的生意受到了这么大的损伤,要是这时候有人要弄他,他可能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 ” 既然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那么宗探长也不想久留,毕竟跟李邱生共处一室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的。 根据黎塘的提示,宗探长也大致这么做了,要是换了别的时候,或许还不至于说动李邱生,但是现在不同。 李邱生的仓库被人放了那么一把大火,导致李邱生的实力被削弱了不少,在这个时候,恐怕是李邱生最不愿意跟任何人起冲突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情形,宗探长总算是暂且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以李邱生的脾性,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了保一个仆人而与傅恺庭为敌。 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心狠的人,李邱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清楚地明白,什么东西是可以抛弃的,什么东西是必须保住的。 “阿福!” 宗探长走后,李邱生坐在书房里一言不的很久,半眯着眼,阴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那天,他只是听说李小曼去了俱乐部,而好巧不巧的,段淮宁也在那里,担心段淮宁会借机纠缠李小曼,所以他才回让福过去,把李小曼接回来。 谁知道却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段淮宁倒还好说,但是加上个傅书朗,事情就难办了,现在这是李邱生困难的时刻,他决不能和傅恺庭撕破脸来。 李邱生有些狠狠地咬着牙,心里猜测着,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他李邱生,就是福叔擅做主张,对段淮宁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见李邱生突然喊自己,福叔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的,尤其是那个姓宗的探长刚走,李邱生就喊他进去——不妙。 “老爷。” 福叔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推门进去,看见李邱生依旧是那副阴阴的样子,说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阿福,老爷这些年来待你怎么样?” 这样的开场白,往往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福叔诚惶诚恐,就差没噗通一声地跪下,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老……老爷,阿福哪里做的不好,请老爷明示。” “哼。”李邱生冷哼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却被听得清清楚楚,福叔低着头,不敢看李邱生的样子,“你做的不是很好嘛,不用我说,就在段淮宁的车上安了炸药。” 李邱生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质问了福叔,或者说,他已经准备牺牲掉福叔了,所以连再问一下都不愿意。 “老爷,我没有,那炸药不是我放的,老爷,你相信我。” 福叔这才意识到,宗探长今天来找李邱生,是为了什么。 他决不能承认,这个黑锅,他决不能背——他会死的。 就算段年没那个能耐,可傅恺庭有,傅恺庭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邱生抬了抬手,打断了福叔,走过去,朝着福叔的肩膀拍了拍,转而盯着福叔的眼睛道:“阿福啊,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 “老爷,我……”福叔还有否认,但看见李邱生的表情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不是李邱生不相信他,而是李邱生不想知道他是清白的。 李邱生见福叔没有再说下去,知道福叔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身边的人并不少,但是真的忠心耿耿的,数来数去,就数福叔了,这么些年来,福叔一直跟在李邱生身边,忠心不二,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福叔给出卖了。 但是,仆人毕竟是仆人,一颗不能用了的棋子,那么留着也没有什么价值。 福叔是去警局自的,自称是跟段淮宁有一些私人恩怨,想要报复,结果无故牵连了傅家的少爷傅书朗,担心事情败露,坑害了自己的主子李邱生,所以才决定去警局自。 这一自,福叔就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就算傅恺庭暂且不追究,段年那小子,也不会放过他。 “诶,探长,你这招实在是高。” 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的后面,笑得春风得意的,这下案子终于算是结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福叔不过就是个背黑锅的,但是就这样告一段落,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局面。 重要的是,这几个探员探长的,也就不用担心丢了饭碗了。 “少给我说那些没用的。”宗探长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没底的很,生怕李邱生会记仇,日后拿他开刀,才道警局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东子,“干什么,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东子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生什么了,成了这副慌张的样子。 见来人是宗探长一行人,东子皱着脸就说:“疯子,局里来了个女疯子,疯起来真是没羞没臊的,我可吃不消!” 宗探长还没说什么,老陈出来调侃道:“瞧你这模样,是被那女疯子调戏了?哈哈哈,还什么没羞没臊,你个小屁孩!” 东子没话说,对付女人,他可比不上眼前这三位来得娴熟,他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纯着呢,今儿倒好,来了个女疯子,各种戏弄他,局里的人也都只是看热闹,都没一个正经出来拦一下的。 宗探长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疯子,让东子羞成这样。 遥遥地,还没看见人呢,就听见一串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要不是这里人多,又是警局,真让人听得瘆得慌。 审讯的人看见宗探长来了,索性让了位。 “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呵呵呵……”女人低着头,又是一阵笑,“名儿?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还真是个疯子。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盯着那个女人,刚刚他可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到了,这女人要是疯起来,还真是可怕。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唐远宁……段淮宁…… 没跟白宸解释太多,杜笙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有关黎塘的资料,既然是素萱有意隐瞒的,就应不会放下地下的档案库里,看来,他有必要去素萱的屋子里看看了。 自从素萱走后,二十年,她的屋子一直保持着原样,杜笙隔三差五就会进去打扫一遍,再给屋子里的花瓶中插上当季的花。 有时是桃花枝、有时是雪梅,也只有这样,才能给这间屋子添一点生气,就好像素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斜阳透过窗隙,在屋子里留下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印记,这些天来,杜笙都因为一些琐事缠身,倒是疏忽了这边,屋子里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前放在屋子里的花枝也枯了。 这萧条的场面,顿时就让杜笙感到一阵悲凉,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扫这屋子,素萱走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唯一能让他有所惦念的,也就只有这间铺子,还有这个充满了她的气息的屋子。 “素萱,二十年了,你不要怪我。” 收拾了屋子,窗户被打开,斜阳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杜笙的手里抓着那一簇枯萎的花枝,坐在屋子正中间,后背挺得很直,可是声音里确实带着莫名的疲倦。 二十年了,他的容颜不曾变过,而他记忆里的素萱也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个轻轻浅浅的女子,虚幻得就像没有人能抓得住一样。 也是,他也确实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素萱,我很想你……” 叹息中带着些许的颤音,隐忍的不知是想念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余晖在屋子里久久不曾离去,淡金色的光笼罩在他的周身,影子又细又长,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偏偏是如此的苍凉。 出于尊重素萱,在素萱离开后,他都没有动过这屋子里的东西,一切都还放在原位,至于这里会不会有关于黎塘身世的证明,他也不确定。 可是,唐远宁这个名字,就算不查,也知道是什么来历。 在夜城,姓唐的大户人家,大抵也就只有唐谦那一家,听说是多年前盗贼入宅,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全府上下,上至老爷、下至仆人,无一幸免。 哦不,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唐家的大公子唐远安。 这些情形,在警署的档案里都有,至于那条漏网之鱼的下落,再没有一点消息,也曾有传言说是饿死街头了。 想想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遭遇这样一场横祸,恐怕也是难以消受。 而黎塘的身份,这世上大抵也就只剩下他和莫念凝才知道,真正的那个唐远宁早就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杜笙不禁怀疑,段淮宁,会不会就是唐远安。 若不是至亲,他何必煞费苦心地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可话说回来,他就算是唐远安,也不可能这么巧,偏偏知道了黎塘的身份吧? 一切都还只是杜笙的猜想,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宁愿是他多心了。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巧不成书,命中注定了有那么一个个巧合,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人引向一个自己从来就没想过的命运上去。 素萱从不希望黎塘想起那些仇恨,她希望黎塘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铺子里过一辈子,哪怕无悲无喜,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她曾一个人在这个铺子里忍受了无尽的寂寞,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惆怅无奈,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不幸会在别人的身上重演。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现,在黎塘、阿凝、杜笙来到这里后,她早就将这三个人当成是自己的家人,那种哪怕用生命为代价,也希望能够守护的家人。 素萱的房间很干净,不是没有尘土的那种干净,而是没有过多装潢的简洁,屋子里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物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三两幅字画。 杜笙不了解黎塘和阿凝的过去,更不了解素萱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素萱不说,他也从来不逼问。 爱一个人,固然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可也希望,自己的爱不要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以至于令人窒息,他等,希望有一天,素萱能自己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切。 不论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只是没想到,他的等待才刚刚开始,就被扼杀,素萱死了,他的等待也就再也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守着的是他不甘放下的心,还是不愿舍弃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素萱究竟活了多久,但是看她的饰盒里的东西,以及她早就亲手为阿凝缝制好的嫁衣,她至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或许是前朝,又或许是更久远的人物。 而她怎么成为灵魂当铺的掌柜的,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余晖渐渐消失,越变越淡,越变越暗,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透进来的就是清冷的月光了,映射的婆娑的树影落在屋子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杜笙将枯萎的花枝放在桌子上,点了灯,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视线时不时地停在某个地方瞧两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什么呢? 他在找素萱苦苦隐藏的东西,素萱可能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来,至少在档案库里没有的唐家遇害的资料,一定是被素萱给藏起来的。 莫名的执着,让杜笙都觉得心里一惊,唐家的旧案早就被时间所掩埋,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去查,可他突然觉得,要些事情,就是从那二十年前开始的,那是一切的源头。 “笙哥!笙哥!” 正在翻找着的时候,就听见白宸一阵急促的叫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杜笙忙拉开了门,险些迎面跟白宸撞上,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笙哥,你看这个。”白宸被杜笙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又镇定下来,将手里的一本东西递了过去,“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 杜笙一把夺过白宸手里的装订本,连着翻了好几页还不够,表情愈凝重起来,径直进了屋子,在灯下又细细地端详起来。? 白宸在门口朝里张望了好久,才进去。 这间屋子,笙哥从不让他们任何人进去,至于原因,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可现在看里面的装潢,白宸想着,这里大抵就是掌柜的房间吧。 地下的档案室里几乎涵盖了所有人的过去,但是也有极少数的特例,比如灵魂当铺的各位,以及这个段淮宁。 白宸在下面待了几个时辰,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找出些门路来。 这个段淮宁果真有问题,或许应该这么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段淮宁这个人。 段家世代单脉相传,到这一辈的时候,只有段年这一个独子,段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兄长,段淮宁的身份是假的。 “笙哥,现在怎么办?契主的身份有问题,要不要让阿凝停止跟他的契约?” 就这么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签契约,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这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可怎么办? 杜笙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有查到他的来历吗?” “呃……这个……”白宸尴尬似的摸了摸鼻子,“暂时还没,你给我点时间。” 杜笙点了点头,将本子合了起来:“你顺带把二十年前的唐家也查一查。” “唐家?”白宸心里那个是叫苦连天啊,笙哥这是把他当免费的劳工,不用白不用了啊。不过话说回来,唐家?他好像在哪听到过,“哪个唐家?” “还能有几个唐家?”杜笙失笑,转而一想,白宸毕竟来得晚,他来夜城的时候,唐家的风波早就被平息了,他不知道也正常,“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唐谦…… 唐谦?! 他想起来了,在哪听说过。 呵呵……他的父亲,他的命运之所以变成这样,不就是受到唐家的牵连吗? 如果不是唐家,徐晟涵怎么可能会被灭口,他的娘怎么可能死不瞑目?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唐家,很多事情就不会生了。 白宸没有一点声音,杜笙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乎有些阴鸷,着实古怪得很,难不成白宸跟唐家有什么恩怨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白宸突然回过神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没,没有,我听说那个唐家二十年前就没了。笙哥,你怎么想起要查着陈年旧事的了?” 在心底深处,白宸是怨恨着唐家的。 徐晟涵离开关林村,来夜城谋生,没错,确实是多亏了唐谦的照应,徐晟涵才得以做了教书先生,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徐晟涵才会成了李小曼的家教先生,如果一开始,唐谦就没有多手,徐晟涵可能早就回了关林村,跟他的娘,一声平平淡淡,但是安安稳稳。 哪来的那些悲喜离合? 唐家遇害,没错,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试听徐晟涵说的。 是李邱生勾结了傅恺庭,两人联手所为,确实是天降横祸,小人作乱,可他的父亲徐晟涵也成了这件事情的冤魂,受到牵连,仅仅因为不小心听见了李傅两人的谈话,就被灭口。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唐谦。 杀人的凶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但是,唐谦在这整个事件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帮凶? 白宸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实如何,就是如何,死脑子,一根筋认到底。 而杜笙突然想起,白宸的父亲徐晟涵是因为听到了李邱生跟傅恺庭的谈话,所以被灭口,至于谈话的内容,他还不清楚,徐晟涵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只是白宸对唐家这么敏感,难道,跟唐家有关? 杜笙只觉得现在的脑子很乱,回想过去,好像很多事情都是细碎的,但是又是有联系的,只是那个联系的点在哪? 像是唐家满门被灭,再是徐晟涵被李邱生和傅恺庭所杀,失踪的唐大少爷,二十年后身份不明的段淮宁,与灵魂当铺签下契约要报复李邱生的段淮宁,离开铺子,独自选择复仇的黎塘……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连贯的? 如果段淮宁就是唐远安,黎塘则是唐远宁,连黎塘都能记得的过往,唐远安不至于会忘得了,所以说,化身段淮宁是要回来复仇的,而他复仇的对象又恰巧是李邱生…… 杜笙暗忖,他能不能这么认为,当年唐家的案子,就是李邱生所谓,而黎塘现在要对付的也正是李邱生? 越是往深处猜,杜笙就越是觉得脊背一阵凉,这要是这么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李邱生。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只能联想到这些,可还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呢?那些被掩埋在岁月里的,被一点点风化成灰的真相呢……?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应,只是眉间渐渐呈现出了“川”字形的沟壑,白宸觉得不妙,轻拍了一下杜笙的肩,“笙哥!……” “什么?”杜笙回过神来,目光一怔,愣了一下,“怎么了?” 白宸觉得莫名其妙:“我刚刚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查二十年前的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眼下可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褔郢路接二连三出现命案,而且大抵又是跟怨灵有关,他们本该出去查证一下的,可杜笙却是否定的态度。 而黎塘又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李邱生,被抓进了牢里,姓李的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要想让他以琴浅生的名义安全脱身,怕是没那个可能。 黎塘至今没有逃狱,就说明是铁了心了要跟李邱生扛到底,这么一来,阿凝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堆到了一起,别说是让阿凝继续履行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了,能保住自己人就不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当所有的事情都被命运的大手揉在一起,好像分割不清,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关联的时候,这时候深陷其中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而当一切都是呈现出乱麻的状态时,要么快刀斩乱麻,这是最省时间和精力的,却也是最粗暴的,得到的结果可能往往不尽人意。 而另一种办法,就只有静下心来,花足了工夫,好好的,找到这一团乱麻的初始在哪,一点点捋清楚,抽丝剥茧,这样的方法虽然累了些,得到的,却是最真实的,不过,可能也是最丑陋的。 杜笙有一种预感,他身边的所有人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或许都是有着不易察觉的关联的,只不过被岁月所掩埋了,所以也就看不见了,但它从始至终都在。 会不会……连那个疯女人柳凝也一样,深陷在同一个漩涡中呢? 杜笙想到这突然摇着头笑了笑,直引得白宸一阵糊涂:“笙哥,你笑什么呢?” 傻不拉几的。 后半句,白宸没说出来,这要是说不来,免不了被敲脑壳子。 “没什么。”杜笙摆正了脸色,“你尽管去查就好了,很多被掩埋了的事情,或许就要真相大白了。” 白宸愣了半天,也没弄懂杜笙的意思,也罢,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搞懂杜笙的心思,不过,要他去查唐家的情形,他心底里并不是很乐意。 凭什么,他们这一家子妻离子散的,无人问津,就算死了也要背个骂名?而唐谦,虽然同样是不幸的,但是树大招风,唐谦要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谁会下这种狠手,灭他全家? 可偏偏,这会儿杜笙居然要查唐家的旧案,还真是不公啊。 蝼蚁死了,得不到一点目光和同情,而大虫死了,就算无人伸冤,也至少能落下个不少的话题,被人记得,总比死得无声无息要好一些。 白宸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杜笙递回来的本子,又瞧了一眼桌上枯死的花枝。 这屋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没人住了,居然还这么干净,就想这里的主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笙哥还真是有那个耐心啊。 “那笙哥,我出去了啊……” “嗯。”杜笙头都没抬一下,手里下意识地拈着那花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白宸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可能早就已经很老很老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说到底,笙哥还是恨黎塘的吧。 也是,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怨恨的,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哪一天,黎塘对阿凝做了当年对素萱做的同样的事,白宸一定会直接就上去撕了黎塘。 就是伤阿凝一根手指,白宸都想狠狠揍一顿黎塘。 这世上有很多人,明明拥有了被人梦寐以求却依旧得不到的东西,可却就是偏偏不珍惜,怎么能不招人恨呢? 摇着头,不情不愿地又回了地下的那间档案库里。 这档案库很大,整个成螺旋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人的过去,至于这些档案从何而来,他就不知道了,只是以前听笙哥提起过,这里是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老人的,不过从不见人罢了。 不出现、不见人,神神秘秘的,却又知道一切,白宸只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高人,或许,这才是真正创下这间灵魂当铺的人吧。 虽说是地下,但是一点都不阴冷,常年都是同样的温度,暖黄色的灯光从四面照过来,正中间是一个木质的升降梯,方便寻找档案用的。 白宸过去刚爬上梯子,下面就被人敲了一下,因为实在爬得有些高了,整个人都颤颤巍巍了一下,把白宸吓得差点没回过头去骂人。 “谁……黎塘?” 看见来人的时候,白宸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黎塘不是宁死不认罪,这会儿应该在警署里蹲着的吗?怎么跑这来了? “哟呵,开窍了,知道怕了,越狱了?” 白宸一边调侃着,一边准备往下爬,可刚动了一下,升降梯就又被人打了一拳,颤颤巍巍个不停,吓得他忙抱住了梯子:“黎塘,你他娘的什么疯?!” 近乎怒吼的声音在整个档案库里回荡开来,一阵阵的回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着实尴尬。 “想下来吗?” 黎塘斜靠在梯子边,双手环在身前,抬头看着白宸,对于白宸的怒火,似乎是毫不在意,就跟在开玩笑似的。 白宸觉得,黎塘一定是脑子抽抽了,才会有这种举动,换做以前,他怎么招惹黎塘,黎塘都是一副死人脸,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居然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捉弄他,难不成是在牢里蹲傻了? “你说呢?你上来试试?” 黎塘直起身子来:“帮我找个东西,我就让你下来。” 白宸简直快要翻白眼了,这他娘的怎么一个个都把他当免费的伙计差使了? 反口就骂道:“你缺胳膊断腿啊?要找什么,自己找去!” “我要刘济的全部资料,还有汪廷。” 哪知黎塘压根就不搭理白宸的话,自顾自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白宸本就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泄,好家伙,这会儿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惹他。 “要找你自己找去。” 天晓得黎塘要这两个人的资料干什么,刘济?汪廷?他挺都没听说过,这么多的档案,一个个找过去,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帮黎塘。 “我不能。”黎塘的眸子暗了一下,他已经决意离开灵魂当铺了,就没有那个资格来这里碰这些东西,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 在白宸困惑的空挡里,黎塘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在帮阿凝。” 阿凝都搬出来了,白宸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对,阿凝现在肯定为了黎塘的事忙翻天了,黎塘现在需要的,势必也是阿凝需要的。 “也行,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黎塘微微垂着头,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白宸说的是什么,黑色的短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 ” “嗯。”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黎塘的齿缝间吐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也点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清了白宸说的是什么。 黑色的短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 上头的白宸依旧是嘀嘀咕咕地碎碎念,天知道这个档案库究竟有多大,刘济、汪廷,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不行,太多了,这怎么找?”白宸将一边的架子整个翻了一遍,就已经快累趴下了,何况那边还有数十个,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你急不急?” 黎塘点了点头,要是不急,他怎么可能会冒险逃出来,又冒险回了灵魂当铺? “你去四号架上面看看。” 白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阿凝的面子上,他才不帮黎塘这小子这个忙,这爬上爬下的,真把他当猴子了呢?累不累人? 笙哥交代给他的事,他可都还没办呢,就在给黎塘找这找那的,真是活受罪。 嘀嘀咕咕间,白宸已经爬上了四号架,这里大都是些白宸没听说过的人物,本子也都薄得很,想来这一生过得也实在是平淡,连能够记录下来的精彩都寥寥无几。 这也算是一种可悲吧。 可是,他依旧没找到刘济和汪廷的影子。 “没有。”白宸朝下面喊了一嗓子,刚要下来,又被黎塘摇了一下升降梯,“诶诶诶!你干什么呢!别摇了!” “再找找。”黎塘执着的认定,那两个人的本子一定就在这里。 白宸拗不过他,又担心黎塘真的一怒之下把他从上面给摇下来,这么高,至少也得摔断条腿了。 “行行行,算我欠了你的了……”白宸忍住怒气,又重新找了一遍,刚又要喊没有的时候,视线瞥见这四号架的柜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白宸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心翼翼地翻了上去。 柜顶上对了一层的灰,拈起那一沓东西,吹了一口气,顿时面前就是“烟雾缭绕”,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的灰,可算是呛死他了。 揉了揉被灰尘迷了的眼,又掸了掸这一沓东西。 哟呵,要不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居然还真就是汪廷和刘济的本子,而且还有一个刘自州。 也不管这些都是谁,反正他都不认识,不过,可算是完事了。 “嘿!黎塘,接着!”说着,就把本子全给扔了下去,“快,把梯子移过来点,上面空气不好。” 终于能下去了,忙活了这么久,估摸着也快天亮了,他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再过来办笙哥交代的事吧。 黎塘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抬眼朝着上边的白宸嘴角一勾,这一笑直叫白宸脊背凉,没忍住就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 白宸打着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快,快把梯子移过来一点,我腿麻了,快让我下来吧,好兄弟。” 黎塘将本子揣好,确实过去移了梯子,但是确实往相反的方向。 “喂喂喂!黎塘,你丫不厚道!搞什么呢?!”白宸急了,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就差没破口大骂了,“我可是帮了你忙的,你这恩将仇报呢?!” 黎塘将升降梯彻底落下后,对着蹲在架子顶上的白宸:“抱歉,白宸,委屈你一下,在这里守着,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放你下来的。” “喂!黎塘!别啊!黎塘!黎塘你个白眼狼!我就不该信你的话,帮你,你他娘快放我下来!” 白宸的哀嚎声一直回荡在档案库里,直到喊哑了,喊累了,才停下,不过心里却是依旧怨气大得很,计划着下次要是让他逮到黎塘,一定要把黎塘挂树上,挂个几天几夜。 据说,白宸就这么在上面蹲了两天,是笙哥进来把他给救下来的,刚下来的时候,差点把笙哥当成黎塘,扑上去就想揍,不过一拳头刚挥出去,就昏了——大抵是饿晕的。 这个梗被狗蛋儿笑了足足有一个多月,而白宸还不能说是黎塘回来过,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苦死他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那天黎塘来过后没几天,大抵也就是一周的时间吧,开庭了。 虽然有五爷出面,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是同样的,在李邱生的施压之下,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了,这个庭,非开不可。 原告席上坐着的是李邱生,黎塘被带上去的时候,李邱生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黎塘,敢动他东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查伶人琴浅生,在九月十日晚,非法截取李邱生货船,扣押船只、船员、货物等一众。现有照片、码头工人的证词为证,铁证如山。” “传证人莫念凝、穆楼。” 证人席上,只有她和穆楼两人,至于那些曾经出来指证的码头工人,一个都没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都来不了了。 “九月十日晚,我师弟一直都待在梨花苑里,那天正巧是来了贵人,指明了要秋倌和浅生一起上台,别说是去码头劫船,就是出一趟集市也不可能。” 穆楼这话,八成是瞎编的,而他嘴里的那个“贵人”,大抵也是说的戚五爷,戚五爷既然也有心想救救黎塘,这会儿把他搬出来,应该也是默许了的。 何况,秋倌也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他们怎么说都行? “李老板的货船,哪是谁都能劫的?要不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动用关系,谁能轻而易举地劫走?琴浅生单凭一人,实在没那个可能。” ………… 李邱生听着证人席上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哼了一声,盯着莫念凝的目光有些阴鸷。 他倒确实是听说,这个琴浅生跟这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闹过一阵子,两人好像还是夫妻的关系,这会儿看,还真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口说无凭,还是拿出证据来比较有说服力。” 李邱生也是听得烦了,直接就站起来呛了一声。 全场顿时没了声音。 莫念凝站起来:“李老板,斗胆问一句,您要的交代究竟是找到劫您货船的真凶,还是随便找一个替死鬼都成?” 此话一出口,法官和检察官都有些懵了,视线在莫念凝和李邱生之间来回切换着。 “李某要的,当然是真相!” “好!”莫念凝一声叫好,悦耳的女声在整个法庭上传荡开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跟大家所知道的,不一样的真相。” 穆楼不知道莫念凝酒精想干什么,以为是段淮宁指使的,可看段淮宁的目光,却又不像,在场的,人人都带着疑惑和嘲讽,唯独黎塘,直直地站在那,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 不知道他是心如死灰了呢,还是相信莫念凝。 “劫船的,另有所人,但绝不是梨花苑的琴浅生。” 李邱生只当是看笑话一般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黎塘是犯人。 “而是前任海关监督,刘自州。” 此话一出口,一片哗然,就连李邱生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廷是什么人?那可是他苦心栽培起来的一颗棋子,何况,他也没把汪廷往绝路上逼,汪廷根本就犯不着去劫他的货船。 而且,汪廷应该知道,动他李邱生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他不可能再这么作死,没事找事。 “证据呢?莫小姐?” 对于李邱生的质疑,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汪廷是他养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证据当然有,不过首先,我得说说这个刘自州,哦不,应该说是汪廷,汪先生才对。” “汪廷”这两个字一出口,莫念凝能很明显地看到李邱生的身形怔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会有人去查一个已经下台的海关监督,这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 提起汪廷,李邱生自然而然会想起几年前桂姑的事件,要知道,连对唐家做了那种事,都不曾觉得心虚,却唯独对桂姑那一次,莫名地感到心慌。 “撇开他是汪廷还是刘自州不说,总之他是前任的海关监督,如果是他要劫一艘货船,凭他在码头海关方面的关系,应该是轻而易举。” 李邱生似乎是忘了要说话了,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担心汪廷的事情败露,会连累到他,或许,他真的是小瞧了灵魂当铺的人了,即便是个女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莫念凝说得虽然有理,但却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这里是法庭,不是辩论赛赛场,光有道理是没用的。 莫念凝瞥了一眼李邱生,眼神中涵盖了一丝的警告意味,李邱生从不畏惧任何人,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担忧。 “所以,我找到了共犯。” 这话一出口,整个法庭就像被炸开了锅一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渐渐压过了法官的声音。 “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连带着之前货船上的那些船员、工人,也无一幸免。” 换言之,也就是曾经指证黎塘的人,全部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下就没了人证,理应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但在此刻,却无疑又将黎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庭上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细细碎碎的,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扎人的心,即便不像刀子那般能见血,却依旧会有一种莫名的痛。 “莫小姐这意思,是死无对证了?” 回过神来,李邱生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李老板就不先问问凶手是谁吗?” 好好的一次开庭,却演变成了莫念凝跟李邱生之间的对弈,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就好像大家都掌握了彼此的铁证一样。 “凶手有两个人,就是前任海关监督父子俩,刘自州和刘济。”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糊涂了,连法官都觉得奇怪了,不是好好的说着劫货船的案子吗?怎么就扯出一桩命案来了,而且居然还是父子作案,还真是稀奇。 “刚刚我提到过一句,这个刘自州是假的,那么真的刘自州在哪?而这个假的刘自州又究竟是谁呢?” 李邱生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被提到公堂上来讲,有关汪廷是怎么替代了刘自州的角色的,他比谁都清楚,手段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么,莫念凝会知道那些往事吗?就算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 李邱生心里如是安慰道,可又有些止不住地担心,他不是怕事情败露了,他要被怎么样,这年头,要成大事者,谁的手上还能不沾血的? 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有失他的颜面。 “莫小姐这么哗众取宠,究竟是铁证在手,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转移大家的视线?”再这么下去,这一场审判,就要升华为撕逼大战了。 莫念凝从穆楼手中接过几张相片:“不知道最近大家有没有听说,褔郢路最近出了一个吃人心的怪物,每到晚上,都会有遇难者,只要是被盯上的,无一幸免。” 她手里的相片,就是一些死尸的相片,相片里的人都是死于胸口被人剖开,心脏被挖,只是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联系。 “这些死者,全部都是当初上过李老板的货船,然后被一同掳走又奇迹生还的码头工人。”一个个,都是指证过黎塘的人,却都死于非命,没留下一个全尸。 “这不就是证明了,是你们杀人灭口,想搞个死无对证吗?”李邱生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 全场又沸腾起来,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其中更多的情绪是恐慌。 “凶手也是这么想的。”莫念凝将照片交给了身边的人,呈给了法官,“由于先入为主的思想,杀人灭口的罪名一定会被冠在琴浅生的头上,但如果这才是凶手的目的呢?” 穆楼越听越迷糊,只觉得莫念凝越说越远,想要制止,却又不行。(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而非琴浅生,那么真凶一方面杀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以防今后发生变数,一方面,又能将这个罪名推给已经被陷害的琴浅生,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这下连穆楼都分不清莫念凝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转念想想,刚刚她说下来的这些情形,除了没有真凭实据外,单从合理性上考虑,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证据。 “至于证据。”她顿了一下,“巧得很,那天我去褔郢路的时候,正好跟杀人凶手打了个照面,他被我的袖镖给打中了。法官大人,我请求传证人刘济。” 得了应允后。 “传证人刘济。” 刘济是被两个人带上来的,这两个人是莫念凝特意找的打手,要不然刘济也不可能乖乖上法庭来。 “法官大人不妨叫人看看,刘公子的右肩靠近琵琶骨的位置,有没有一处与我这袖镖相匹配的伤口。” 莫念凝从袖中取出那枚金色的袖镖,就在开庭的前几天,她就一直在找这枚袖镖,当初因为是在黑暗中命中的刘济,所以连袖镖都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刘济跑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刘济心虚一般地大呼小叫,死命地挣扎着。 他的右肩处确实有伤,而且伤口很深,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可现在这情形看来,似乎不妙啊。 “你们放开我,我警告你们,谁都别动我啊!” 估计这会儿刘济还把自己当成是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公子哥儿呢,哪怕是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而经过专人检验过后,刘济右肩上的确有一道伤口,而且大小至今与莫念凝的袖镖几乎吻合。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货船被劫的案件了,而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件。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刘济顿时就慌了,他从没有杀过人,至少他从不记得自己杀过人。 他只是喜欢享乐而已,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没胆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环杀人了。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是她冤枉我!这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臭婊子!……” 从他嘴里冒出越来越多难听的话,现场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都是些看热闹的群众,人云亦云,他们在乎的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的结果。 “法官大人,照片是能作假的,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相片?可莫姑娘这袖镖,我听说是一个前辈送的,世上独有这一枚,既然刘公子的伤口跟这袖镖吻合了,那就只能说明,褔郢路的命案,是刘济所为。” 穆楼出来趁热打铁,也不管这是真是假,只知道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准真能把扣在黎塘头上的屎盆子给拿下来。 “刘公子矢口否认,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杀了人。” 刘济一听,顿时一愣,接着就又破口大骂:“呸!你胡说八道!我没杀人!” “两年前,褔郢路曾出过一桩类似的杀人案件,凶手同样是掏走了受害者的心脏,那位受害者是一位聋女,叫桂姑。” 桂姑…… 不光是刘济安静了下来,就连李邱生也止不住地后背一僵,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本以为小小一个桂姑,就是弄死了,也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些年都过来了,李邱生早就以为当年的案子已经石沉大海,却没想到,又被翻出来了。 “由于桂姑出生的时间比较特殊,所以被人称作是‘鬼胎’,她一个聋女,本该在褔郢路安安静静过完一辈子,但就是有丧心病狂的人,说要拿她的心脏来治疯病。” 用人的器官来治病,这本就是愚昧之举,可却总有那么多人会相信。 全场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了,话题越扯越远,竟然还扯到了两年前的命案,但是又没有人愿意打断,似乎相比一桩普通的货船丢失案,命案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公子又犯疯病了?”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济的身上,他犯疯病,那是去褔郢路被女鬼给吓得,可是……可是他那天为什么会跑去褔郢路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两年前,有人吃人心脏,以治疯病,两年后,有人掏人心窝,连环作案,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刘济,哪怕依旧是没有一点实证。 “我只是受了惊吓,精神恍惚了一阵。什么疯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疯病,那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了?竟然认贼作父,将曾经的管家汪廷,当成了父亲刘自州?” “你放屁!姓汪的早就犯病死了!” “死的究竟是汪廷,还是令尊刘自州?”被告席上,黎塘突然开口打断。 那天他让白宸给他找了汪廷和刘济的资料,连带着连刘自州的也拿了回来,汪廷早就有杀主的念头,李邱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至于刘济,莫念凝有一点说错了,其实刘济从来就没有疯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邱生也不准备说话了,他只当是一个旁观者,看看这一台戏究竟要怎么唱下去。 “刘济没有疯病。” “浅生!”黎塘才刚开口,就被穆楼低声喝止,暗暗朝他摇了摇头。 而黎塘却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扭过头去,看到莫念凝瞠目结舌的模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他没有疯病,他是被人下了蛊,下蛊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汪廷除掉了。” 黎塘指的是那个贪财的假道士,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邱生。 李邱生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黎塘怎么会知道这件往事的,但是当年确实是他找来了人,给刘济下了一道蛊,偷天换日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他们这是胡说八道,什么下蛊,你怎么不说鬼上身呢?!法官,他们这是散播谣言,扰乱人心!” 下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这年头,带点鬼神色彩的,都被人忌讳着,稍不留神,散布这种言论的人,就会被人当成是众矢之的。 黎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说这种东西,恐怕…… “法官大人,撇开这是谣言还是实情不说,至少现在能确定有三点,一是那个刘自州是有人假冒的,二是褔郢路的凶手是刘济,三是劫货船的人不是琴浅生。” 穆楼忙站起来,将这已经宽城一锅粥的局面重新拉回了正轨。 他们今天是来救黎塘的,不是来追究两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劫货船,我们这些个梨花苑出来的戏子,恐怕还没那个能耐去打点,至于真正犯案的人是谁,我们也找到了证人。” 穆楼再一次申请了传证人。 这个证人,恐怕是所有知情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他叫卢添,是码头的负责人,当晚汪廷动手的时候,势必要跟卢添打好关系,他是知道最多的,也是唯一幸存的。 其实,要不是莫念凝及时赶到,卢添这会估计也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命丧黄泉了。 卢添的身上还带着伤,脖子和手上都缠着绷带,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都是伤痕,一进来,刚瞧见被人抓住的刘济,就止不住地浑身一阵哆嗦,几乎都不敢靠近刘济。 “是……是他……他他他……杀人犯!他要吃我的心啊!他是杀人犯!” 卢添顿时就发起狂来了一样,抓住身边的人,就像是求救一般,可见那晚对他的刺激着实不小。 “刘自州!姓刘的,他要杀我,他要杀我灭口!刘济就是个怪物,他吃人!他吃人啊!” 被卢添这么一折腾,在场的所有群众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 人吃人? 这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饥荒的时候,别说是吃人吃树皮,就连泥土、石头都能吃下去,但却从没有人会把它搬到明面上来讲。 全场的哗然让事态渐渐有些难以控制,刘济很想继续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心慌了,难道说,他真的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记得那个桂姑,两年前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是他害死的?真是他把桂姑给杀了,还吃了桂姑的心? 他竟然是个吃人心的怪物?! 想到这,刘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被人架着干呕着,可任凭胃里怎么翻江倒海,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几个人,对着检察官和法官说了几句耳语,原本并不足以洗脱全部罪名的黎塘却被无罪释放了。 尤其是李邱生,从原告席上下来是,路过黎塘,竟然是笑着道:“琴老板,误会一场,多有得罪。既然真凶已经抓到了,那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话里有话,李邱生所说的“过去的事”,恐怕是指的两年前。 刘济被带了下去,代替黎塘成了新的罪人,而莫念凝和穆楼却是对视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 他们刚刚做的,大多只是在动摇大多数人对这次案件的想法,几乎没能拿出什么实证来,但就这么结束了? 不对,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个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您是琴浅生琴老板?” 刚刚闯进来的几个人中带头的那个先是对黎塘等三人行了个礼,才客客气气问道。 黎塘只是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这几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五爷,可除了五爷,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傅恺庭? 不可能,傅恺庭压根就没想过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我们家主子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叙旧? “几位爷,我师弟这才受过惊,要不改天吧?改天我们梨花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穆楼总觉得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才逃出了李邱生的魔爪,可别有陷进另一个危机里头。 带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很为难,但想想穆楼说的也没错:“登门拜访就不必了,主子说了,要是琴老板不肯赏光,明儿主子会亲自去见您,也当是给您压压惊了。” 这就更叫人糊涂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明明来头不会小,却对黎塘这么关照,甚至乎是有些奉承黎塘的意思…… “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主子是?” 连莫念凝都觉得不对劲了,黎塘什么时候结交的这种贵人? 这些年在灵魂当铺,他几乎就没有让自己有半刻喘息的机会,不停地接着契约,不停地收割着灵魂,就像一停下来,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那人顿时一拍脑门,笑着对眉间皱起的黎塘抱歉道:“您瞧我这糊涂的,都忘了说这事了。主子交代的,您要是问起,就跟您说,还记不记得栾襄县的大胡茬子?” 栾襄县……大胡茬子? “琴老板,你好生养着,别的事,您就不用再费神了,交给我们就成。明儿主子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没等黎塘说一句话,那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么看起来,似乎对黎塘并没有什么恶意。 人是走了,但是黎塘的表情却突然有些纠结起来,栾襄县,大胡茬子,他怎么来了? “浅生,浅生!”穆楼喊了几声,刚想问出口,但看见莫念凝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样子,就又咽了回去,“好了,别愣着了,回去吧,师傅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嗯。” 刚走出几步,穆楼又回过头来,盯着在那站着一动不动的莫念凝:“莫姑娘,你……” 黎塘同样回过头,盯着她,只见她半垂着眸子,半天才抬起眼来,对着那两人,哦不,应该是对着穆楼一人微微欠了欠身子:“我也该回我该去的地方了。” 至于那个地方是段家?是海滩路86号?还是灵魂当铺?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黎塘只是看着她,眼底不知道泛着的是什么情绪。(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阿凝!”人都走了,黑叔才老远喊了她一声,朝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段淮宁和段年两人,“刚刚那些都是谁啊?依我看,挺有能耐的嘛!三言两语,就完事了?” 莫念凝望了望跟过来的段家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他的一位朋友吧。” “行啊,这小子,挺厉害嘛,居然认识这么牛的朋友,瞎替他操心了。”黑叔嘀嘀咕咕的,他当然知道,黎塘在牢里的那段时间,莫念凝有多担心,四处奔波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看莫念凝没什么表示,黑叔噤了声,意识到她没跟黎塘、穆楼一道走,大概是跟黎塘有了什么矛盾,忙又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丫头,要不回来吧,大家伙照应着也方便。” 趁这机会,黑叔倒是想让莫念凝再搬回段家去。 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他看着都嫌累了,他是不知道琴浅生现在究竟是什么个态度,但是单凭那小子把自家的媳妇扔下不管不顾的,他就觉得不能再让莫念凝跟琴浅生有更深的牵扯了。 情这种事,当断则断,要是不果断决绝一点,苦的只有自己。 “还是不了,淮宁迟早要跟李小姐结婚的,我现在要是回去,叫李小姐误会了,那不是太不识趣了吗?” 莫念凝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回去,至少那里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可是她该去的地方又是哪呢?那个空荡荡的海棠路86号吗? 黑叔脸一沉,赌气似的瞪了一眼段淮宁:“这怎么了?难不成淮宁娶个媳妇,我们都得跟着迁就了?” 段淮宁无语地笑着摇头,对于黑叔,他总有些无奈,复又问莫念凝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过是想知道,莫念凝回去哪,今后也好方便去找,嗯,应该只有这一个理由吧。 “今后我们尽量少见面的好,要有什么事,就让黑叔来找我吧,我就在海棠路,老地方。”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今天在法庭上对李邱生的态度,都不会令李邱生对她有什么好的看法。 段淮宁这一行人要是跟她来往过密,势必会引起李邱生的疑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李邱生同意段淮宁和李小曼的婚事。 刚刚下庭的时候,李邱生对黎塘的态度实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大抵是跟那个叫大胡茬子的“贵人”有关。 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居然连李邱生也要这么客客气气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从那个“大胡茬子”身上下手,促成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婚事? 段淮宁朝段年使了个眼色,段年立刻会意:“那有件事就拜托你了。”没等莫念凝说话,段年就递过去一个锦盒,故意大声喊道,“莫姑娘,相识一场,这份薄利就当是给琴老板压惊了!” 转而又腹语道:“里面的东西,就拜托你了。” 接过锦盒,莫念凝才意识到,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是李邱生的车,礼节性地微微欠了一下身:“段老板真是有心了。” 李邱生不过就是担心段淮宁和灵魂当铺是不是有什么往来,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段家的人,有意在巴结琴浅生。 是因为那个大人物吗? 李邱生腹诽着,不禁皱起眉来,指尖夹着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后,许久才吐出一口云雾来:“开车。” 或许,他也该有些表现了,毕竟没想到,区区一个梨花苑唱戏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靠山,幸好还没把琴浅生怎么样…… 那个“大胡茬子”救了黎塘不错,可也把他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会集中在他身上。 “浅生,浅生,刚刚我忍着没问,你说说,那个什么大胡茬子是什么人啊?” 穆楼心里憋不住话,回去的路上就问了黎塘。 黎塘是半路出家进的梨花苑,资历很浅,这点,梨花苑的各位都是心照不宣,只是赵班主交代过不许泄露罢了。 过去那段时间,黎塘作为琴浅生也算是安安分分,没惹什么祸,自然没有人会想去追究他的来历,只是现在,倒是不免引人去推敲了。 “一个老酒鬼。” “什么?” “我是说,那个大胡茬子,他就是一个老酒鬼……” 三年前,黎塘被杜笙差遣去了栾襄县,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委托,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强降暴雪,只好在栾襄县多停留了一些时日。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跟那大胡茬子有了交集。 “跟上去!快!上面!” “站住!站住!” ………… 因为有积雪的缘故,外面静得很,夜里黎塘睡不着,听见旅馆下面一阵追赶声,不禁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七八个人对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穷追不舍,那男人应该是受了伤的,又因为是在雪地里,跑起来跌跌撞撞,格外费劲。 黎塘本想关上窗,置之不理,毕竟那是别人之间的恩怨,被追杀的不一定是好人,追杀别人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恶人,不是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善恶终有报,之所以被人盯上了,也肯定是做过恶的吧。 可就在他关上窗的一瞬间,一个雪球就从窗户外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要不是躲闪得及时,他大晚上的都得体会一下透心凉滋味。 就因为这一下,引起了那群追杀的人的注意,齐刷刷地盯着他的窗口。 由于夜已经深了,旅馆内几乎都熄灯了,就他还亮着灯,站在窗户口张望。 “他娘的,还有同党!追上去!都给给我做了!今儿晚上要是那老不死的没死,谁都别想活了!” 细细碎碎的骂声,带着咬牙切齿的劲道,逐字逐句地落进黎塘的耳中。 他不过是想在这旅馆里住一宿,明天就启程回去,谁知道就撞上了这种事情,余光瞥见躲在楼底下枯木间的人,蜷着身子,一脸的胡子,正咧着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表示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上去找!” 天色已晚,加上没有任何的照明,那个被追杀的人躲在角落的枯木之间,可以说是极佳的隐藏。 找不到人,那群追兵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黎塘的房间,权当黎塘就是那人的帮凶。 “砰砰砰!” 大半夜的,就听到一群人闯进旅馆的动静,引得不少入住的客人出来围观。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啊,吵死了!” “谁这么没素质?大晚上都不让人消停的。” “他娘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 ………… “嚷什么嚷,都给我进去!”带头的那位手里还拿着枪,对着空气扬了几下,刚刚还在不满的群众,顿时就噤了声,一个个都怂了,缩回了屋子里。 “进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旅馆老板的阻拦声和东西落地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大哥,这间,就是这间。” 一行人在黎塘的门前停下,旅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屋的人呢?!” 领头的那人揪着旅馆老板的领子,提起来就问。 老板冲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磕磕巴巴,欲哭无泪道:“这屋没人啊,从前天起就没人住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我们刚才明明看见这屋里的灯亮着,窗户边还站了个人!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哎哟,这我哪敢啊!这屋是真的没人住啊!”店老板哭丧着脸,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您几位可千万别吓唬我,这屋子以前死过一个特务,后来就老有人说这闹鬼……” 这一下子,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有人出来骂了几声:“妈的,少他妈吓唬人。” “大哥,那老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要不……” 那为首的人瞪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店老板的领子,将手里的枪放了起来,回头朝弟兄们一挥手:“走。” “那您几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店老板笑着,远远看见那几个人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一般,脸上也顿时没了表情。 “嘿,小兄弟,你这易容术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的窗户边上爬进来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头发是花白色,胡子蓄得很满,几乎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右臂和左腹部依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大概是他的血迹。 “这跟你没关系。” 走进屋子,将门锁上,“店老板”撕下人皮面具后,灯下的俨然是黎塘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今天肯定是命犯太岁,偶尔住个旅馆,也能撞上这种事情,他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最好是这个人现在就消失。 黎塘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躺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睡着了。 这下倒是换那个窗口坐着的人纳闷了,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摸着黑找地方坐了下来,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清洗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黎塘如是想是,翻了个身,权当不知道那些动静。 “嘿嘿,小兄弟,没睡着呢?”那人听见黎塘的动静笑着搭着话,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你救了我,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的是我自己。”翻身起来,开了灯,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摸黑是怎么清洗的伤口,总之弄得地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注意到黎塘的视线,大胡子尴尬一笑:“把你这儿给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黎塘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这里脏不脏,他倒是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是扔出去呢?还是留下来? “小兄弟,你这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大胡子满脸带笑,像是没什么恶意,但黎塘却觉得,跟这样的人不宜有牵扯,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大胡子能给他什么作为报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黎塘的沉默却没有给大胡子带去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仅仅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大胡子专心给自己处置着伤口,也不管黎塘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诶,小兄弟,来,帮个忙,我够不着。” 这大胡子怎么说也有五六十的岁数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身上那点伤都是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口子却都很深。 要换了一般老百姓,在就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这大胡子倒是有骨气,清水洗伤口,都不吭一声的,想来也是老手了,过去也没少受伤。 黎塘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听话地过去给他处置伤口。 “小兄弟,你包扎伤口的动作挺熟络的嘛!” “一个人难免磕磕碰碰。”黎塘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处置好了,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 大胡子一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倒是没想到黎塘会突然赶他走:“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伤呢,外头又有人要追杀我,你这就赶我走,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黎塘拉开房门口,就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回,“记得把门带上。”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抬手想要扣住黎塘的肩,黎塘本就对这个人带有戒心,迅速翻身,大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大胡子的手给扣住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大胡子受伤了,所以动作没那么敏捷,但是黎塘的反应的确是极佳的,甚至令大胡子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顿时意识到,这大胡子刚刚是在试他,随即丢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甩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救这个人了。 “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我受了伤,而且你刚刚才救了我,难道我还会恩将仇报吗?” “你不会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黎塘有预感,眼前这个人,绝不普通,年过半百,衣着光鲜,会功夫,又被人追杀,不是行恶多端的歹徒,就是得罪了小人的权贵。 “小兄弟,既然你已经出手救了我,那就不妨送佛送到西,帮我把信物送到周记米仓的老板,自然会有人来接我。”说着,大胡子从胸前掏出一块怀表来,放在桌子上,朝着黎塘又望了几眼。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双臂环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要是不帮我,那些人早晚会找到我。”大胡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瓶酒出来,伤才包扎好,就在那一个人喝酒,还一脸陶醉,没有一点的不适。 一边喝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果然一喝酒就有劲了!” 受了伤害喝酒,真是个大酒缸,黎塘皱了皱眉:“这跟我有关系吗?” 大胡子摇头笑着,却又不是“不”的意思:“当然有关系,你不帮我,等他们抓了我,我也会把你给交代出来。小兄弟,你不怕吗?” “那你呢?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以黎塘的身手,和大胡子现在的状况,杀了他,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灵魂当铺的铁则让他伸不开手脚,他不能杀眼前这个人。 大胡子盯了黎塘很久,满是探究的目光,半天才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兄弟,你这眼神倒是够狠了,就是缺了一股子杀人的意思。你不会杀我,否则你也不会救我。” “我说过,我救的是我自己。” 大胡子将怀表拿起,向黎塘递了过去:“小兄弟,这表我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愿帮我这个忙,那这块表就当是回报你刚刚的救命之恩。我是生是死,就看小兄弟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黎塘没有搭理,更没有接那块表,径直出了房间。 现在正值深冬腊月,黎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夜风很大,将雪卷起,直往人的脖子里灌。 虽然不知道黎塘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大胡子确实是得救了,第二天正午就有人赶了过来,满屋子的酒气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迷人的味道。 自那天后,大胡子虽然对黎塘有着巨大的兴趣,却没有黎塘的半点音讯,甚至乎连黎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不过是应邀过来夜城住两日,却没想到反过来救了黎塘,迟到了三年的报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年的小兄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浅生?”穆楼的叫声将黎塘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到了。” 黎塘应声转头,从车上下来,却发现梨花苑门口站满了人,大大小小,老的少的都有,全是梨花苑的人,赵班主就站在这一群人的中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反正瞧见黎塘和穆楼两人,就“哼”了一声,走了。 “快快快,进去吧。”穆楼朝着赵班主离开的方向掌握那个了一下,忙推着黎塘进去,“你好好歇着,我去劝劝师傅。” 不知道穆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自打秋倌离开后,他就好像成了另一个秋倌一样,事事关照黎塘,就好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秋倌的,全部在黎塘身上弥补回来。 黎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回了屋子,却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屋子里,他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 褔郢路在经历了连续的命案后,变得就跟鬼巷一样,路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过去在路边上纳凉聊天的人,不是死于非命了,就是因为害怕,再也不敢出来。 黎塘换了一声轻便的衣裳,稍稍易容,可走在空无一人的褔郢路上,却依旧是显眼得很。 他果然还是有在意一件事,他说刘济是被人下了蛊,但是刘济这两年来都没有犯过什么事,突然间就这样了,而且攻击的对象全部是跟案件有关的。 发狂的刘济不可能是有意识地进行攻击,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操纵那道蛊,可当年施蛊的人已经死了,会是汪廷在操纵吗? 刘济确实是被抓到了,但是汪廷从几天前就消失了,黎塘之前偷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过汪廷,他是跑了躲起来了,还是……死了? 从灵魂当铺拿来的档案,也没能给黎塘一个答案。 天色渐渐变暗,镰月如刃,将墨蓝色的天空硬生生割开一条白色的伤痕,空气中依稀飘荡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和喧闹的车马声,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你果然来了。” 就在黎塘走进一条深巷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听不出是什么情感,好像不甘和愤怒多一些,其中又夹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是汪廷。 “所以你在等我?” 汪廷个黎塘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他还是不敢跟黎塘靠太近的,毕竟他见识过黎塘的身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是黎塘的对手,贸然靠前,只会是送死。 “居然让你逃过这一劫,我不甘心。” 黎塘回过身,他自然知道汪廷说的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是汪廷想除掉黎塘,所以才预计假以李邱生之手,陷害黎塘,可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黎塘给逃脱了。 怪就怪,他没有想到五爷会出面,白白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有个大人物,直接将黎塘给保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见黎塘回身,汪廷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枪,将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黎塘,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嘴里念念有词,握着枪的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你来的正好,要死,我们一起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我活不成了,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那你也一起来吧!” 汪廷突然拔高了嗓门,就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就在他就要扣在扳机的一瞬间,黎塘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现到了汪廷的背后,一手掐着汪廷的脖子,一手夺过了汪廷手里的枪,凑在汪廷的耳边,冷漠的声音令人如置冰渊,不禁颤栗。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鬼……你是鬼!……” 汪廷发了疯一样地叫嚣着,不知是单纯地出于恐惧,还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嘻嘻嘻嘻……” 突然间,汪廷又开始了一阵怪笑,让黎塘听得一阵莫名地不舒服,甚至想要直接拧断汪廷的脖子。 “嘻嘻嘻嘻……你输了,你以为你杀了我这事就算完了吗?嘻嘻嘻嘻……” 汪廷的怪笑声在巷子里一圈一圈地回荡开来,就像是梦魇一般的感受,不停地在脑袋里一遍遍重播。 “什么意思?” 黎塘强压住胸中莫名燃起的怒火,他不知道汪廷在失踪的那几天里究竟还做了什么,但是他明白一点,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才是最值得引起注意的。 “嘻嘻嘻……你杀了我吧,我迟早都会死在李邱生的手上,但是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汪廷突然间连颤抖都忘记了一样,哑着嗓音,强忍着黎塘在他脖子上的左手愈发加重的力道,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那……那个女人……你会后悔的……可……可惜……我看不到了……” 汪廷的话语断断续续,由于脖子被黎塘下意识地施加的力道,他渐渐出现了窒息的感觉,脸上涨得通红,爆出了青筋,双目瞪得很大,好像透过黑暗,能从前面看到什么。 黎塘扔了枪,翻身将汪廷抵在墙上,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可汪廷却好似看到了一双叫他本能地恐惧的眼睛,由此他再一次地确定,眼前这个掐着他脖子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这个男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好在,他就是死了,也能给这个男人带去一些伤害。 “我再问你一遍,你做了什么?” 汪廷咧着嘴,笑着:“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吗?杀我呀,来,杀我啊!” 话音刚落,黎塘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头部,巨大的冲击直接打掉了汪廷的两颗牙。 汪廷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的血腥味儿以及麻痹了的半张脸,让他几乎没办法说话。 “噗……呸!”吐出那两颗带血的牙,汪廷视死如归一般,咧着嘴,满口的血,衬上他那古怪的笑声,愈发叫人心中不快,“嘻嘻嘻嘻……听说……那个女人是你的相好的……?” 早在五爷的那次宴会上,汪廷就见识到了,琴浅生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占有欲,现在如果他毁了那个女人,就算杀不了琴浅生,也一定能叫琴浅生知道痛苦的滋味。 或许他早该对莫念凝下手的。 无需再多问,黎塘自然明白了汪廷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在法庭门口跟阿凝分开后,他就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和动向。 如果,他是说如果,汪廷在莫念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找人去袭击,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她回灵魂当铺了吗?还是段家? 哪都好,只要不是海棠路86号! 黎塘一把提起还在怪笑着的汪廷,狠狠甩在了墙上,汪廷的后脑撞在墙上,留下刺目的红色印记,还没来得及哼哧一声,就昏死了过去,而巷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黎塘早就没了影子。 会是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了阿凝的身份,汪廷自然也知道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会是什么,让汪廷这么有自信,一定会让阿凝受到威胁? 褔郢路远在码头,是夜城的边缘,而海棠路则是靠近城镇的中心,平时两处的距离,就是开车也要个把时辰,更别说是全靠两条腿在跑了。 二话不说,劫了一辆车,跳上去就一路飙走,车主还没反应过来车被人偷了,黎塘就早就没影了。 夜晚的夜城正是繁华的时刻,路上到处都是车辆和人群,就是他车技再好,也不可能再加速。 进了市里,果断又抛下了抢来的车,犹如穿行在灯红酒绿之间的一头猎豹,目标明确,急速奔跑。 “哎哟,谁啊,没长眼的?” “他娘的,谁撞我!” “哎呀,我的烟,谁特么的不长眼啊,走路不会慢点,赶着投胎呢!别踩,大爷,脚下留情,要不大爷您买包烟吧?” ………… 各式各样的抱怨声在他的背后层层迭起,混在欢声笑语和仿佛不会停歇的音乐声中,热闹,却也叫人寂寞得很。 “嘭!”海棠路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里面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空气中依稀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已经结束了吗? 他来晚了……? 黎塘喘着粗气,一拳打在院子里的桃木上,震落了不少的叶片。 他马不停蹄地过来,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却还没没能来得及吗? 推开那扇亮着灯的屋子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的狼藉,以及那溅得到处都是的猩红色。 但唯独没有半个人影。 窗户被开着,冷风从外头吹进来,是跳窗跑了吗? “黎……黎塘?”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一点困惑和不解。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想见她吗?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在乎了吗? 就因为她再一次的示好,所以就原谅了以前的欺骗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在他下定决定的时候,让他动摇。 他不该有软肋的,而他的软肋也更不该是她。 莫念凝睁大了眼睛,不敢动,任由黎塘抱着自己,脸埋在他的肩头,她能体会到,黎塘现在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其他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奇怪却又简单的,简单到甚至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微妙。 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可她不会问的,就这么认为好了,总比得到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要好。 “我没事。” “嗯。” 虽然接下来的话,她很不愿意说,也实在有些煞风景,但是…… “黎塘。” “嗯。” “你压到我伤口了……” 迅速地拉开距离,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眸子里的紧张被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里?哪里的受伤了?” 她抬起手来,手腕处早就被包扎好了,映出红色的血迹:“一点小伤。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看到她没什么事,黎塘也就冷静了下来,他或许将阿凝看得太弱了,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我走了。” “等等。”莫念凝看着他那张微微有点陌生的面孔,黎塘的易容术是她教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你留下,我走。”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刚刚那些许的柔情荡然无存:“莫念凝,你就非要跟我吵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她推开黎塘掐在她肩上的手,“这是你的宅子,你不用走。” 原以为这宅子带给他的会是一种平静,谁知道自打把莫念凝接进这宅子后,他们俩之间就没消停过,逢见必吵,愈吵愈烈,从来就没有要休战的意思。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所憧憬向往的生活如同镜中花一样,早就随着被打碎的镜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听好了,这宅子从来就不是我的。” 放下这句话,黎塘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刚刚那个抱着她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一样。 莫念凝还想喊他,可刚一提劲,腰上就一阵刺痛,除了手腕,她的腰上是一道几寸深抓痕,刚刚听见有动静,没来得及包扎就跑了过来。 莫念凝摇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满屋子的狼藉,回想起黎塘来之前所发生的事,还真是惊险啊…… 那个本该被关起来的、却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刘济,犹如那天晚上一样发了狠地攻击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莫念凝也意识到了,刘济对于攻击对象是有目的性的,而刘济这次的目标就是她。 究竟是为什么,刘济要不惜越狱来杀她? 而黎塘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晚海棠路会出事? 回过头,叹息了一声,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狼藉,这回还真不是她闹别扭,段淮宁交代给她的事,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既然她不在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它的主人住回来。 她是真没想要跟黎塘吵架,她也从来就不喜欢吵架,尤其是跟黎塘。 汪廷一定想不到,非但没能杀了莫念凝,反倒将刘济又赔了出去。他以为凭借发了狂的刘济,一定能除掉莫念凝,毕竟那女人来历再不寻常,那也只是个女人,不足为惧。 次日清晨,警署和李公馆分别收到了一份“大礼”。 “老爷,怎么处置?” 一大早,福叔就听下人说,公馆门口被挂了一个人,鼻青脸肿,被打得几乎认不出是谁来。 福叔当然没那么不长眼,认出了那是汪廷来,当年汪廷和李邱生做的那点勾当,他可都清楚得很,现今儿有人把汪廷达成这样,挂在李公馆的门口,这不是在打李邱生的脸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汪廷也是不知好歹,老爷饶他一命,他居然还敢拿老爷当枪使,去制那什么琴浅生,差点没把自个儿给赔进去。 福叔如是想着,看着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李邱生,这汪廷估计是难逃一死。 “阿福,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李邱生没有回答,反倒是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福叔一愣,没敢说话,总觉得李邱生有后话要说。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吗?” “老爷,阿福明白了。” 李邱生就是这脾气,他的人做事就该有起码的觉悟,不喜欢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去交代。 福叔弓着腰刚要退出去,就又被叫住了:“给我备辆车。” “老爷,是要去哪吗?” 李邱生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去梨花苑。” 对于帮了黎塘的那个大人物,李邱生不得不巴结一下,那么首当其冲的,还是得安抚一下黎塘那边,毕竟之前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 福叔当然明白李邱生的意图,有些犹豫地劝道:“老爷,听说今天那位人物也会过去,要不咱改天再去吧?” 说好了今天“大胡子”要去“慰问”黎塘的,要不是看在黎塘被关了这么多天,他昨天就想去跟黎塘叙叙旧了。 这个大胡子,可是等不及要见当年的小兄弟了呢。 不过,大胡子对于黎塘现在的身份倒是不解得很,一个身手不凡、沉着冷静的年轻人,竟然会是个唱戏的,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原以为怎么着也该是个人物。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这时候跟那个人见面或许确实有些早了,随即一挥手:“去段家。” 不管怎么说,琴浅生当面承认了那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或许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叫莫念凝的女人,就从段家开始下手,何况,那姓段的小子不是想娶他的女儿吗?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那个立场去段家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去段家。” 李邱生大手一挥,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琴浅生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那就先去段淮宁那里旁敲侧击一番,也未尝不可。 毕竟之前,莫念凝在段家住了这么久,段淮宁跟琴浅生总该有过一下往来的。 李邱生如是想着,想要先通过段淮宁了解一番黎塘的情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能投其所好,说不定真的能为己所用。 而此刻这个被李邱生惦记着的人,却正跪在院子里头,听着赵班主的发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它就是规矩,古语还有云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才几天工夫,梨花苑就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起大落,先是秋倌跳江,再是琴浅生入狱,这梨花苑算是折腾够了,就差没把他赵班主给气死过去了。 秋倌没了,他赵班主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毕竟死者为大,可黎塘还在呢,他怎么越是瞧黎塘那模样,就越是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呢? “师傅,外边客人都来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吧?” 日头渐渐开始打了起来,黎塘在那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穆楼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出来打着圆场。 要说起来啊,就在昨天之前,他们这梨花苑还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光景,这才多久,黎塘跟那大人物有交情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就连平日里从不听戏的人都来了。 巴结不上那位爷,巴结上琴浅生也是好的,指不定将来还能沾到点好处。 人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看样子,这梨花苑可有的热闹的了。 赵班主斜睨了一眼穆楼,转而矮下身子来,凑在黎塘的脑袋边上:“琴老板,起来吧,你如今可是红人了,我可不敢怠慢了!” “师傅言重了,是徒弟不守规矩,该罚。” 黎塘这话听在赵班主的耳朵里还算中听,怎么着也算是服了个软,就没再说什么,给穆楼使了个眼色,走了。 “起来吧,师傅今天心情不错,算你运气好了。”穆楼拉了一把黎塘,想着不论是谁,贵这么久,腿肯定都得麻了,“怎么样,能走不能走?要不先上一边坐坐?” 黎塘抖索了几下腿,虽然有些不稳当,但好在还有知觉,走两步就好多了:“没事。” 穆楼提着黎塘的一条手臂,带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外头可都是找你的。” “找我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虽说梨园这个地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黎塘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了这梨花苑最醒目的一位。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今后他在梨花苑的日子算是不会消停了。 “琴老板,五爷带了客人来,指名要找您呐!” 才走了几圈,腿稍微活络了一点,就有一小厮跑了进来,气都没捋顺,就一鼓作气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就算了,五爷怎么说也是帮过他们梨花苑的,怠慢不得。 穆楼推了推黎塘:“别愣着了,走吧。” 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梨花苑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虽然大多都不是冲着戏来的,不过也能见出这梨花苑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今天戚五爷带着客人来看黎塘,这就是给足了黎塘面子,不过,对于黎塘而言,却是更在意那个“客人”是谁。 早在不久前,戚五爷就说有贵客要来,张罗了好久的宴会,还几次把黎塘叫去,就为了当天的堂会能唱得顺当。 要不是黎塘出了那档子事,估计得是在戚宅跟那位“客人”见上的。 “小兄弟,咱们可算是又见面了!” 刚一过去,就听见有人在那边喊,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就算不看,黎塘也能知道那是谁来了。 只是,没想到戚五爷的“客人”,就是大胡子。 不过,这也倒是情理之中,戚五爷连李邱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却能对那个“客人”这么重视,那整个夜城,大概也就只剩下“大胡子”了。 话说回来,黎塘还不知道这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怎么?不认识我了?”大胡子见黎塘一声不吭的,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道,“不该啊,我这还特地留的胡子,这才没几年工夫,就忘了?” 屋子里,五爷没在,估摸着也是这“大胡子”的意思,久别重逢,想跟黎塘单独说会话。 这三年来,虽说不上有多记挂黎塘,但是倒是挺在意的,大胡子没少叫人打听黎塘这个人,就差拿着黎塘的画像去张贴悬赏令了。 黎塘依旧是没有言语,跟上来的穆楼看出了端倪,便招呼了一声,退出去了。 “琴浅生。”大胡子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黎塘见屋里也就只剩他们俩了,也就没什么必要跟大胡子客套什么,径直就过去坐下,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算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诶!”大胡子拦下,不让黎塘喝下那口水,“干什么以茶代酒,要喝那就来真的,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夜城,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小兄弟,你就不准备请我喝两杯?” 没几个认识的人? 黎塘笑了笑,没说什么,别说几个了,这恐怕整个夜城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人,外头挤成一团的,不都是为了巴结这大胡子才来的吗? “没想到,你是梨园的人。” “有何不可?” 大胡子半眯着眼,盯着黎塘很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黎塘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三年来,他确实拿了不少人的性命,签下的契约也越来越刁钻,知道现在,他终于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这场杀戮,到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所以呢?” 大胡子的意思,黎塘也多少听出了些,一个在梨花苑里唱戏的戏子,就算经历再多的沧桑,眼神里也不可能有一股子军人才会有的肃杀。(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大胡子的直觉是敏锐的,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靠他那敏锐的直觉。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戴上不一样的面具,用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可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是好是坏,是澄澈是复杂,是真诚是虚伪,都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如果黎塘真的就只是一个唱戏的,三年前未必有救他的魄力,三年后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所以呢?” 大胡子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所以然来,夺过黎塘手里的杯子:“走,跟我出去喝两杯去!” 黎塘一听,皱了皱眉,重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看大胡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嗬……”大胡子一听,反倒是乐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胃不好?难不成我脸上还写着‘胃不好’三个字儿?” 黎塘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也行,不喝酒,咱换个清净的地方,这里咋咋呼呼的,太吵了。” 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才这么热闹的。 这梨花苑还真是沾了这“大胡子”光了。 “这里就挺清净的。”刚刚进来的时候,黎塘就瞧见了这屋外头可是里里外外围了两层的人,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顶多也就是楼下传过来一些喧闹的声音罢了,这样的声音,在哪不都会有吗?也就无所谓了。 眼看着提议被拒绝,大胡子难免有些尴尬:“小兄弟,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你就是怎么对客人的?” 黎塘眼皮一抬,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试探这个大胡子,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引人注目的人。 “这底下要尽地主之谊的多了去了,你不也是不要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眼神中透出一分狡黠:“这哪能比的?你说说,我这风风火火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还被这么一群人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嗡地直喊。这虚礼嘛,不稀罕,不稀罕!” 时隔三年,黎塘突然对大胡子的身份产生兴趣了,他的对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一个人本就势单力薄,只能从中想办法挑拨他们两人,借刀杀人,可现在要是能得到大胡子的协助,必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就在黎塘盯着大胡子琢磨的时候,大胡子同样也在琢磨着黎塘,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 “小兄弟,你本名叫什么的?” 琴浅生这样的名号,一听就是为了唱戏取的花名,可没什么意思,就是知道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本名吗? 是唐远宁呢?还是黎塘呢?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打小就叫这名,哪有什么本名花名的区别?” 黎塘这么说,意思就很明确了,大胡子也是个过来人,过去为了执行任务,没少用过化名,身份这种事情,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黎塘不跟他说,或许是是出于不信任,也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总之,他们俩之间还没到交根交底的地步。 想想也是,不过是三年前有一面之缘,三年后,大胡子回来拉了黎塘一把,算是报恩,两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深交可说? 倒是大胡子,说起话来,倒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自来熟得很。 “好,就叫这名,好。”大胡子抓着之前从黎塘手里夺来的杯子,“琴老板?” “不敢,叫我浅生就是了,我也就是一个破唱戏的。”没想出什么风头,更没想过要成什么名。 后话,黎塘当然是没说出来,不过,虽然现在他的处境有些尴尬,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那……浅生。”大胡子摸了摸胡子,思量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为什么帮我?我是说,帮我去周记米仓叫人的事。” 那天黎塘明明是甩门离开的,根本就没有要帮大胡子的意思,甚至连大胡子的信物都没带上,大胡子当时也以为黎塘是不可能帮他的了,已经在想退路,谁知道,“援兵”真的来了。 这世道越是乱,想要活得长久,就越是该怂,少管闲事,少逞英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拜托,那是武侠小说里的段子吧,这放现实里,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那能耐和胆量? 可黎塘有,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他死活不承认是在救大胡子,但是他确实是救了,而且是救得彻底,真真的事送佛送到西了。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或许黎塘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救人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了,可能只是因为顺手吧,不过,也幸好当年出手救了,三年后,才得以顺利脱身。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有些讶异,就因为对自己没好处,所以就以身犯险去救人了?这也太草率了一点,要知道,这一不留神,可就是丢性命的事啊。 黎塘没有回答,斜瞄了大胡子一眼:“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大胡子顿时就愣了一下,转而笑出声来,一如刚进来是听见的那阵爽朗的笑声:“三年了,你可终于知道要问问我是个什么人了。” 三年前,黎塘甚至不知道大胡子的来历,也对此没有半点的兴趣,就救了大胡子,三年后,大胡子反过来救了他,他终于想起要问问大胡子的身份了。 “我还能是个什么人啊?过去是个当兵的,后来做了个老师,手底下带了几个学生,现今儿什么都不干了,就享清福!” 大胡子说得随意简单,但黎塘知道,这大胡子的过去绝不会这么简单,什么当兵的?军衔绝对要比傅恺庭还高上几个档次,否则戚五爷和李邱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所以,要怎么称呼?” 虽然心里这么忖度着,黎塘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大胡子不说,就一定是不想说,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还要怎么称呼?你就喊我大胡子,我听着也欢喜。” 黎塘心里无语,这大胡子也不知道是在捉弄他,还是真心想让黎塘这么喊。 或许是习惯了沉默,所以黎塘面对大胡子的各种套近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个人喝着茶,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这样过于冷淡的反应,大胡子可不干了,这么多年来,谁还不是各种讨好巴结他,他说一句,别人能附和上十句,可没见过黎塘这么不识好歹的。 “小兄弟,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要换了三年前,你提防我,那是对的,可现在,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头子,能算计你什么?” 大胡子说得云淡风轻,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又不缺什么,何必这么挖空心思地来算计一个唱戏的? 大胡子还想说什么,就有人开门就来了,是戚五爷。 “二叔,都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这下就清楚了,怪不得戚五爷都对这大胡子这么客气,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那这么说,大胡子也姓戚了。 黎塘瞄了一眼大胡子,这大胡子说得好听,是过来慰问他,敢情只是过来消遣时间的,另有安排啊。 “不着急,你也过来坐吧。”先招呼了戚五爷,又对黎塘招呼道,“小兄弟,怎么样,过会儿我去我学生那蹭一顿便饭,要不要一道过来?” 对于大胡子这样的邀请,黎塘倒显得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大胡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二叔,这不妥吧。”黎塘还没表态,戚五爷就先发话了。 大胡子脸一沉:“有什么妥不妥的,他找我过去吃饭,我捎上个人还不行了?” 这下戚五爷就没声了,怎么说,对方也是比自己长一辈的,这叔父要带人去自己的学生家里吃饭,他这个当侄子的有什么好反对的? “我就不去了。”黎塘也明白戚五爷的意思,想必大胡子的这个“学生”也得是个人物。 “去,干什么不去?”大胡子放出来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收回的,何况他都已经叫人跟这里管事的打好招呼了,“吃顿饭的工夫,能耽误你什么事了?” 大胡子说着又瞪了一眼戚五爷,那五爷立刻领会过来什么意思,也帮着劝黎塘:“浅生,既然这样,就别推辞了,一起去吧。” 说起来,戚五爷的爹娘去世早,打小就是他这二叔给拉扯大的,大胡子也没娶妻,没有什么子孙后辈的,倒是把戚五爷当成是去亲儿子那么管教。 就算再怎么出息了,这当孩子的,还能不听“爹”的话吗? 去不去吃这一顿饭倒是无所谓,黎塘在意的,是大胡子为什么要捎上他,绝不可能只是“顺便”一说,这么强硬的态度,绝对是还有后文。 接近中午的时候,黎塘才跟在大胡子和五爷后头出了梨花苑,车早就备好了,都停在后门,大概也是不想撞上那些过来巴结的人。 大胡子一个人一辆车,黎塘跟戚五爷坐在另一辆车上。 一路上,戚五爷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气氛非常之微妙,这五爷总是时不时透过车内镜看黎塘。 “想不到琴老板跟我的叔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大抵也是在试探黎塘,不过说话的口气较之从前少了一点居高临下,想来也是受他叔父的影响。 如果黎塘是大胡子的朋友,那么不知不觉的,黎塘的辈分都比戚五爷给长了一辈,五爷现在的处境之尴尬,并不亚于任何人。 甚至乎,还得想想过去有没有得罪到黎塘的地方。 “不敢,令叔父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是浅生高攀了。” 黎塘也看出来了,戚五爷有多怕他这个叔父,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大胡子出现之前,可没人能让五爷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没人敢这么差遣他戚五爷的。 “琴老板何必这么客气?你说的不假,我这叔父确实是不拘小节,不过看人的准头还是好的,既然他看重了你,你可千万别叫他失望啊!” 戚五爷回过头,可以加重了“失望”二字,除了叫黎塘不要忤逆他的叔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他姓戚的在夜城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好的坏的,阴的阳的,什么事他都见识过,兴许也都沾到过边,不过都是因为在这没什么人能管教得了他,才风生水起地过了这么些年。 不过,现在他的叔父回来了,就好比给他上了一道锁,做什么还得考虑一下他叔父的意思。 过去,秋倌投江自尽,那是被周芳兰给逼的,戚五爷当然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可他选择保持沉默,那是不想为了一个戏子,跟军方的傅恺庭闹翻。 周芳兰不是军方的人,可她是傅恺庭的妻子,而那件事还牵扯的就是傅恺庭的长子,他戚五爷要是在那时候出头,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傅家脸吗? 沉默,有时候是为了自保,他不管外头的事情也有几年了,守着一个院子,过着清净的日子,逗逗鸟儿,听听戏,挺好的。 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就不同了,过去死的只是梨花苑的一个角儿,可现在那个死去的秋倌,就又被加上了一个新身份,他是戚五爷叔父的朋友的师兄,这一连带的关系,可不得了了。 如今琴浅生可犯不着看谁的脸色,有那大胡子给他撑腰,要是他心里还对秋倌的死存有芥蒂,放不下去,再又一个“失言”,在大胡子面前说上两句,别说是傅家,首当其冲这遭殃的就该是戚五爷。 不说别的,痛斥一顿是跑不了的了。 黎塘是个聪明人,看五爷那样子,也就猜到了五爷的意思,他确实是还放不下秋倌跳江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把事情全都赖在戚五爷的头上。 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下,秋倌对傅书朗的感情,能回到回应也好,得不到回应也罢,从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五爷的教诲,浅生铭记于心。” 他不怨恨任何人,就像秋倌,临了临了,也不是带着怨恨离开的,要说有什么情绪,大概也只是后悔和不甘吧。 而种种的悲剧之下,应该被怨恨的,是这个充满了偏见和迂腐的年代,是它坑害了所有人。 所以,戚五爷大可不必担心黎塘会在大胡子面前说什么,他并不是什么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况且,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拿出来讲,他总觉得是在对死去的秋倌的一种亵渎。 车一路在夜城的街道上行进,直到在一个气派的西式宅院前停下。 黎塘早该想到的,大胡子的学生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学生”竟然会是傅恺庭。 “老师。” 车已在傅宅前停下,傅恺庭就带着周芳兰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大胡子从车里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不介意吧?” 傅恺庭还没说话呢,周芳兰就抢先道:“戚老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戚老的朋友能光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前一秒还格式化地笑着呢,可就在黎塘跟着戚五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周芳兰整张脸都不禁抽了一下,右眼皮一阵狂跳。 怎么是他?! “傅长官,傅夫人。” 前阵子,她周芳兰就差没把梨花苑给拆了,现在这风水轮流转,该是轮到她遭殃了。 “五爷,琴老板。”傅恺庭注意到了身旁妻子神情的变化,稍稍侧过了身,挡住了周芳兰,跟戚五爷和黎塘先后招呼了一声。 大胡子来回瞄着这两路人,也算是看出了些端倪,他来这夜城之间,这傅家的媳妇跟他这小兄弟指不定结下过梁子。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周芳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换上了那张可亲的嘴脸,目光时不时地会瞄两下黎塘。 她是真没想到啊,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原以为撑死了也就有个五爷在背后当靠山,谁知道这会儿又杀出个戚老。 大胡子的朋友,那要是严格按辈分来,傅恺庭是不是还得喊黎塘一声“师叔”啊? 家里头,傅书朗和傅安妮早就候着了,傅安妮平日里也没听戏这方面的嗜好,自然不认识黎塘这个人,不过琴浅生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 而傅书朗就不同了,他可认识黎塘呢,尤其是在秋倌走了之后,他们还一道去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见黎塘,有一股子莫名的心虚。 “哥,这都谁啊?”戚五爷她认识,但剩下两个,一个是头发花白,蓄了络腮胡的老头子,还有一个是面目清秀,儒雅翩翩的年轻小伙,简直是极大的反差。 傅安妮不禁多瞧了几眼黎塘,虽说印象不深,但好像在哪见过。 “这就是书朗和安妮吧?”一进去,大胡子就瞧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禁就问了出来,“都这么大了。” 不用多说,年纪大的肯定就是傅恺庭说得那个老师了,傅安妮和傅书朗一同招呼了一声:“师公。” “嗨,这一喊,我才觉得,我这是真老了。” 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边走,傅恺庭和周芳兰陪着,也只有附和的份儿。 黎塘和戚五爷跟在后边,几乎就是不说什么话的,尤其是黎塘,他不说话,周芳兰和傅恺庭一时也更不敢跟他去搭话。 “诶,哥,那男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傅安妮对黎塘那张脸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总觉得似曾相识。 傅书朗瞧了一眼黎塘,这些天他都没怎么出门,消受了不少,也算是因为秋倌的事,受了点打击:“梨花苑的琴浅生,你认识?” 这一说,傅安妮就明白过来了,那天在戚五爷的晚宴上,不就是那个男人跟刘济打了起来吗?还差点把五爷的场子给砸了,看不出来啊,这么安静一个人,跟那天晚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记得,好像还是为了段淮宁身边那个姓莫的女人,才打起来的。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梨花苑的?”傅安妮嘀咕了一声,“那不是唱戏的吗?爸找人来唱堂会了?” 傅书朗摇了摇头,不解。就算是为了讨戚老的欢心,所以叫人来唱堂会,可秋倌那道坎都还没能过去呢,傅恺庭和周芳兰又怎么可能笨到去梨花苑请人? 况且,看琴浅生那行头,哪里是来唱堂会的样子? 距离用餐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胡子坐在客厅里头,对面是傅家的夫妇俩,半天他才跟站在一边的五爷和黎塘招手道:“别愣着,都坐下吧。浅生,你过来,坐我边上来。” 黎塘这会儿只觉得这大胡子是故意在搞事情啊,简直就是不嫌事大,好像是在故意宣告什么一样。 “恺庭啊,我听说你爱听戏?”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有时拿来消遣一下时间。”傅恺庭忙答道,对于他这个老师,他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他能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靠大胡子在提携。 大胡子一听,故意一拉脸:“诶,什么消遣时间?这戏可是咱们的国粹,什么消遣不消遣的?我这好兄弟还就是唱戏的呢,你这不埋汰他吗?”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老师教训的是。” 傅恺庭算是看出来了,这回戚老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成分倒是大一些了,估摸着也是从哪听见什么风声了,可傅恺庭又觉得冤得很,他可从没对琴浅生或者梨花苑动过什么手啊。 “琴老板这么年轻,能和戚老成了兄弟,还真是一番佳话啊!”周芳兰见自个儿的丈夫被呛,自然要出来圆个场。 大胡子爽朗一笑,喝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回:“这不是有个词儿叫‘忘年交’吗?人活着,要是碰见知己了,哪还在乎年纪那些个虚的?”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黎塘都快成他亲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自个儿都快成他亲兄弟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大胡子也未必不是在帮他,在傅恺庭面前这么交代了,不就是等于是在宣告,黎塘是他的朋友,今后想动梨花苑的,都得先问问他吗? “大胡子,这知己就算了。” 敢这么呛大胡子的,在场大概也就黎塘一人了,包括五爷在内的三个人全是瞠目结舌。 不顺着戚老的话说也就算了,大胡子?这叫什么称谓?何况,当戚老的知己还委屈他了?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不过,这样的交谈方式,反倒是印证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看来今后这琴浅生也得小心招呼着了。 “嘻嘻,哥,你听见没,刚刚那琴浅生居然叫师公大胡子!”不远处,傅安妮压低了声音跟傅书朗说笑着。 那边坐着的,除了黎塘,都是些长辈,长辈说话,他们这两个晚辈过去也插不上嘴,未免觉得无趣,还不如一边待着。 傅安妮笑着,却没注意到她的兄长渐渐沉寂下来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梨花苑本来是没有琴浅生这个人物的,琴浅生是后来才进的梨花苑,只不过因为黎塘一向比较低调,没出过什么风头,所以他也就没那么在意。 可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中,傅书朗发现,这个琴浅生没那么简单,要说起来,琴浅生说的那个妻子还是灵魂当铺的人呢,其实光这一点就够耐人寻味的了。 “哥,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傅安妮旧案傅书朗走神,有些不乐意了,推搡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是很快,傅安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琴浅生是梨花苑的人,而死去的秋倌也是,大哥不会还放不下吧。 傅安妮如是想着,对于秋倌那样的选择,她其实也是饱受内疚的折磨,她不过是想让母亲周芳兰放弃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念头,却从来没想过要把秋倌推到风口浪尖上,更没想过要秋倌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而且,秋倌什么都没做错,却阴差阳错成了牺牲品,傅安妮不感到内疚是不可能的。 这些天下来,傅书朗一方面是自己不愿意出门,一方面也是周芳兰把他给禁足了,才几天的工夫,人就消瘦了不少,秋倌的死,他始终耿耿于怀。 “哥,你还好吧……”傅安妮有些担心,她从没见过他的兄长这样,相比这样的沉默,她倒宁可傅书朗将心里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傅书朗抬手揉了揉傅安妮的头:“没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怨任何人,只怨他自己不早点跟秋倌说清楚,也怨他自己连秋倌的最后一场戏都不肯听完。 抬眼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黎塘,傅书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琴老板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 周芳兰为了打破那迷之尴尬,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承蒙我师哥的教诲,真性情不敢说,本分就是了。” 秋倌的确是因为跟莫念凝签了契约才死的,可终归说到底,还是周芳兰逼的,要不是周芳兰从中作梗,秋倌哪怕将那份感情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可能破釜沉舟,走上那一条绝路。 周芳兰尴尬,不语,大胡子倒是心大,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问了一句:“你师哥是哪个?就今天在你边上那个?唱什么的?” 黎塘盯了一眼周芳兰,又看了一眼傅恺庭。 傅恺庭的心理素质自然要比周芳兰高很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心虚,倒是周芳兰,就差脸涨得通红了。 “亲近的师哥有两个,一个叫穆楼,就是你说的那个,唱的是武生;还有一个是视我如亲兄弟的师哥,唤作秋倌,唱的是青衣。” 黎塘也不嫌事大,心里本来对傅家就有一股子的怨气,二十年前的杀父弑母之仇也好,二十年后逼死秋倌的怨也罢,比起李邱生那明显的恶,他更反感傅家这一家子的道貌岸然。 “哦?青衣?那我改明儿得去给你那师哥捧个场!”大胡子笑着说,转而又招呼傅恺庭道,“恺庭,你不是也爱听戏吗?到时候,我们一道过去!” 大胡子是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来夜城的时间还很短,没有人告诉他,梨花苑的秋倌已经跳江自尽了。 周芳兰现在的表情是越来越难看,手下意识地拽着傅恺庭的袖子,直引得傅恺庭心里一阵烦躁,就差没当众甩开周芳兰的手了。 周芳兰心里那个悔啊,要知道这戚老跟琴浅生有这层关系在里边,她是怎么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麻烦,想她当初竟然还威胁秋倌,说要拿整个梨花苑给他陪葬。 这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她可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戚五爷手里摇着折扇,心里冷笑,并没有要出来帮忙圆场的意思,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塘,心里想着,这小子,这会儿居然还狐假虎威上了。 不过,傅家怎么样,跟他可没关系,他只管照顾好他这二叔就是了,至于傅家,他们逼死了秋倌,五爷说不郁闷,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伙可都知道五爷中意秋倌的戏。 周芳兰当初的举动,可不就是没给他戚五爷半分面子吗? “大胡子,你要听我师哥的戏,怕是没那个机会了。”黎塘说得不急不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刺痛着周芳兰的神经。 “怎么着?你那师哥还轻易不肯唱的?”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不能唱了,在场除了大胡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大胡子愣怔了一下,看见戚五爷眼底的神色,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不在了。”戚五爷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又像是不嫌事大,补了一句,“二叔,想当初这秋倌唱的青衣,那可称得上是一绝!可惜,不在了,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大胡子扭过头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又朝窘迫的周芳兰和沉默的傅恺庭盯了一会,最后才向黎塘问道:“怎么没的?” 周芳兰死咬着下唇,盯着黎塘,就差没哀求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秋倌这事上来了呢? “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没了。还能是怎么?”黎塘将杯子放回原处,整个客厅里静得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戚老……” “哼!” 大胡子脸一沉下来,面色铁青,手掌重重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周芳兰才刚开口,就被吓得噤了声。 “二叔,你也犯不着这么气,人都已经去了,你别把自己气坏咯!”戚五爷发现那木质的茶几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知道刚刚大胡子花了多大的气力,忙又劝着。 可他哪知道,他越是劝,大胡子就越是气。 “恺庭,你跟我过来。” 大胡子忽地站起来,没等傅恺庭跟上,就径直跑进了一间屋子里,留下周芳兰对着戚五爷和黎塘面面相觑。 “琴老板,过去是我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 周芳兰瞧了一眼戚五爷,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琴浅生在给她脸色看。 “夫人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吗?”黎塘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这反倒让周芳兰莫不定主意,“夫人没错,错的是我竟然认识戚老,还跟戚老是朋友。” 周芳兰不就是怕黎塘死死抓着秋倌的事不放,大胡子会因此对他们傅家怎么样吗?可周芳兰哪里知道,就算没有秋倌,黎塘也要傅恺庭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琴老……”周芳兰话没说完,就被屋子里的声音吓到。 “你糊涂!” 里面传出来大胡子震怒的声音,周芳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早就听说傅恺庭的这个老师严厉,没想到只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这年头,谁手上还不沾两条人命的?戚老这也未免太过吹毛求疵了。 周芳兰一面但心里屋子里的状况,一面不停地埋怨,时不时哀怨地看向黎塘。 “妈,这怎么了呀?” 一边待着的傅安妮和傅书朗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忙凑了过来。 周芳兰还没说话呢,戚五爷就笑道:“没事没事,这老师教育学生的,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没见了,就让他们师徒俩好好叙叙旧,说说这几年都遇见了什么稀奇事。” 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好一个天经地义啊! 傅书朗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盯着黎塘,直觉告诉他,这都是黎塘搞的鬼。 “傅少爷这么盯着我,不知有何赐教?” 黎塘头都没抬一下,就知道傅书朗在盯着他,这倒是把傅书朗给吓了一跳:“琴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当着母亲的面,他是不能说的。 黎塘起来,对在场的各位招呼了一下,才跟着傅书朗离开。 “琴老板别来无恙?”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一样,傅书朗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丝毫当少爷的架子。 对于傅书朗,黎塘并没有什么了解,但从秋倌的这件事情中来看,他不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坏人,算是一个习惯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沉默的人吧。 “傅少爷呢?近来可好?” 傅书朗很坦诚地摇了摇头:“之于秋倌,我真的很遗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够果断,才害了他。” 这些天,他待在家里,谁都不见,一个人也想了很多,要是他从来就没有招惹过秋倌,或许秋倌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唱着戏,过着自在的日子,哪至于英年早逝?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我母亲他是为了我好,他没有错,我妹妹安妮,是为了我和小曼两个人都能好,她也没错,真的要追究起来,只能怨我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黎塘大概也猜出了傅书朗的意思:“傅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琴老板是个爽快人,也怪不得能跟师公成了忘年交。”傅书朗笑着,一改刚刚那颓废自责的模样,“希望琴老板在这件事上也能宽容一些,毕竟我母亲也并没有真的想要秋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宽容?”黎塘冷笑,眸子的深处迸溅出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某个瞬间,把傅书朗都惊到了一下,“夫人当初要是对师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宽容,他也就不会被逼到那步田地。” 黎塘这怨气大抵也不是冲着傅书朗去的,只是二十年的恨,加上现在的嫌恶,让他不自觉地就对姓傅的都报以这样的态度。 不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啊,二十年前,傅恺庭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天良丧尽,屠人满门;二十年后,周芳兰能因为一句流言,就逼死了一个人,这夫妇俩倒真是般配得很! 言尽于此,黎塘也不想再多说,他的态度,傅书朗也应该清楚了,不过,他料定凭傅书朗的性子,不会把这告诉傅恺庭或者周芳兰,否则也不用“借一步说话”了。 厅里的几个人见黎塘和傅书朗进来了,除了戚五爷,纷纷都站了起来,傅安妮直接过去挽着傅书朗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没事吧?” 那已经是傅安妮今天第二次这么问傅书朗了,而傅书朗的脸色也着实不好看,跟周芳兰此刻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傅书朗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周芳兰,只有再一次的安慰傅安妮:“没事。怎么,师公和爸还没出来?”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紧闭着的房门,傅安妮皱着脸点了点头。 “恺庭,你这跟着我有多少年了,还记得清吗?” 大胡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压下胸口的怒火。 “学生不敢忘,再过一个月,就是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要不是大胡子提点他,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爬上这么高的位置?傅恺庭也不是忘恩的人,大胡子对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很尊敬大胡子。 却没想到,阔别多年,师徒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景这下。 “好,连日子都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大胡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大胡子给傅恺庭的教诲,哪止一句两句的?一时半会,这傅恺庭也不知道大胡子说的是什么:“老师明示。” “我跟你说,我把兵交给你,是让你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让你滥用私权,狐假虎威,坑害百姓的!”说着,大胡子忽地拔高了声音,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傅恺庭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过去都是跟着大胡子的,现在老主人回来了,这新主人哪还能争得过去?这也是傅恺庭和周芳兰忌讳大胡子的原因之一。 只要大胡子一声令下,傅恺庭手下那些兵,个个都只听大胡子一个人的指挥。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那些个兵的心,可都向着大胡子呢。 “老师教训得是。” 傅恺庭连连称是,也没能让大胡子稍稍宽下一点心,反倒是更加火大了。 “你说说,那个叫秋倌的戏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干什么了?” 秋倌是投江死的,是被他的夫人活活给逼的,这件事他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出面阻止周芳兰,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私心,一个男戏子要是跟他的儿子有什么牵扯,传出去像什么话? 秋倌只会毁了傅书朗。 所以,对于周芳兰的行径,他是默许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戏子的性情也会这么烈,居然会直接以死明志,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老师,死者为大,过去的事,要不还是别提了。”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傅恺庭没接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论他怎么回答,那都是错的,倒不如保持沉默,让大胡子冷静冷静。 “行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你给我记牢咯,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手里有点兵,有点权,就能只手遮天了,我姓戚的还没死呢!” “老师,您言重了。”傅恺庭忙打断了大胡子的话,“学生一定谨遵教诲。” 大胡子见傅恺庭这态度,那股子气氛也稍稍收敛了一些:“我不希望在琴浅生身上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应该算是一个警告吧,大胡子已经摆明了态度,任何人,尤其是傅家的人,都不能对黎塘动什么歪脑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傅恺庭就是过去想拿黎塘怎么样,今后也不可能这么做了,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了。 在他心里,琴浅生是个什么人物?不就是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吗?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琴浅生跟他的师长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倒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老师放心,不会。” 大胡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出去吧,这一折腾,我还真有点饿了。” 客厅里头,除了戚五爷跟没事人一样,轻摇着扇子,喝着茶,自在得很,另几个都是各有心事,尤其是傅家的三位,可是紧张得很,目光直盯着大胡子和傅恺庭进去的房间。 看见两人一同出来了,周芳兰才忽地站起,迎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恺庭,生怕大胡子对傅恺庭动粗了。 “进来的时候,我瞧见有下人手里拿着喜字,怎么着,家里谁要办喜事了?”大胡子扭头看傅书朗和傅安妮,都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了,有亲事是好事,他这会儿提起,也算是在缓和气氛。 周芳兰见大胡子脸上带笑,好像心情有所好转,估摸着,没想追究秋倌的事了,这才过去解释道。 “这不,前些日子给书朗说了一门亲,眼看着就要成了,就差这办喜事了,他倒是不中意了,只好先放放。我也是想,书朗这孩子也大了,男人嘛,总要先成家了,才能安定下来。” 傅书朗没有搭一句话,但是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耐烦,加上傅安妮一直拽着他的手臂,让他别冲动,他就更加不肯开口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叫男人就得先成家了,才能立业?”大胡子过去坐在黎塘边上,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一辈子也没讨过媳妇,不照样这么过来了?还有我这侄子……” 五爷忙应了一声,靠近了一些。 “我把我这侄子当亲儿子管教,他现今儿也快成个小老头了,我不也没逼过他?” 大胡子这话一出口,又是一阵莫名的尴尬,周芳兰隐隐觉得大胡子是在针对她似的,怎么老是呛她?她就没一句话说的是让戚老称心的。 黎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随即喝了一口水。 大胡子心领神会,轻松一笑:“当然了,家还是得成的,也不能人人都像我似的,那还不得乱了?” 周芳兰等人连连点头:“是,是,戚老,您说的是。”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五爷笑着,估计也是深有体会,给大胡子摇着扇子:“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大胡子这一番话,不知道说到在场多少人心里去了,这包办婚姻虽好,但就是少了点什么,结婚,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 戚五爷这一辈子算是向他二叔看齐了,一样的没能成家,年轻时有过几个女人,可都没成,到现在老了老了,身边也没一个孩子陪着,才觉得有些寂寞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这没成家,不一样过得挺好的?清清静静,少了多少的麻烦。 就一点,他们这老戚家,到五爷这一辈,算是断了香火了。 “戚老您说得是,可我们这当父母的,总是着急了些,哪像琴老板,年纪轻轻,就成家了。”周芳兰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一声不吭的黎塘身上,差点没把喝水的黎塘给呛着。 这对大胡子来说,可是一条大新闻,偶然来一趟夜城,遇见了当年的小兄弟,就够他乐的了,谁知道,这小兄弟还是个唱戏的好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更令他吃惊的,倒是这么一个冰坨子似的人,居然也有姑娘愿意跟着? “小浅生,你这都成家了?” 黎塘蹙眉扫了一眼周芳兰,没回过头去,都能感受到大胡子那“炙热”的目光,要不怎么说人年纪大了,喜欢凑热闹呢?大胡子是逮着黎塘一点事,就想追根问底,找点乐子。 “可不?要说起来,那姑娘跟琴老板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琴老板可稀罕着呢!……”周芳兰不知道是不嫌事大,还是急于将大胡子的注意从傅家身上移到黎塘那去,咋咋呼呼,说个不停,傅恺庭不拉她一下,她恐怕还要说下去。 黎塘将杯子落在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却能适当地表达出,他心里不快的情绪:“没想到傅夫人这么关心浅生的家事,浅生真是受宠若惊了。” “琴老板客气,令夫人这么出众,我有所耳闻也是应该的。” 周芳兰是不知道傅书朗刚刚跟黎塘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大抵明白,横竖离不开秋倌那档子,看傅书朗回来时那神情,就知道,她儿子在黎塘那吃瘪了。 说到底,不就是个唱戏的低贱人物吗?现在是有人给他撑腰,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等戚老走了,看他还能猖狂多久! 周芳兰心里嘀咕着,面目可憎,对黎塘,或者应该这么说,对那整个梨花苑,都抱有鄙夷的看法。 “既然是耳闻,就不要说这么多了。” 大胡子再一次打断了周芳兰,就今天这么一会,把周芳兰呛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反口说什么。 戚五爷这时候出来笑着说道:“琴老板的爱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确实是才子配佳人,般配得很,不过许是琴老板低调,才少有人知道。” “五爷过奖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宴会,别说是才子配佳人了,想必当晚的戚五爷一定是觉得他跟莫念凝更像是豺狼配虎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的地界上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 不过,戚五爷也庆幸那天没把黎塘和莫念凝怎么样,否则今天尴尬的就不止是傅家的几位了,还有他这个当侄子的,也得被他这二叔给训一顿。 戚五爷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在这夜城,还没人敢动他主意的,可唯独就他这二叔,他就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在他二叔面前,哪还有半点威风? “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大胡子爽朗一笑,推搡了一下黎塘的肩膀,“小浅生,你的喜酒我没能喝上,这趟我好不容易回来,总的补上一回吧!” 喜酒? 黎塘的记忆突然就被拉回了十年前,他那天本来是要听素萱姐的话,早早跟阿凝把亲事定下的,却没想到,红事变白事,他一手毁了一切。 喜宴,他何曾办过? 而婚事,其实也是假的吧,他跟阿凝甚至连真正的天地都没有拜过,更别说是领什么证儿了。 那天他口口声声说阿凝是他的妻子,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没想到,当事人都已经作废了的言论,却被那些看热闹的记住了,人人都以为他琴浅生的妻子,是灵魂当铺的莫念凝。 他何尝不想这是真的呢? 可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她是我大姐安排的未婚妻,是我失言,闹误会了。”黎塘的解释,无疑给周芳兰和戚五爷都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光是周芳兰,这会儿连戚五爷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可大胡子倒觉得没什么,依旧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未婚妻,未婚妻,不就差那一道坎了吗?能有多大区别了?要我说,这样最好,我正好还能赶上你的喜事!” 只隔了一道坎吗? 可大胡子哪里知道,这一道坎,就好比是隔了千山万水,想跨过去,也曾经试着跨过去,却都是一次次遍体鳞伤,失败而归,所以现在黎塘,想要放弃了。 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既然连莫念凝自己都说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人跟人之间,从始至终,不就是因为需要,所以才靠近,然后便是利用吗?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他的身边早就空无一人了。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察言观色这么一回事,“喜宴就算了”,这五个字,要么是不想请大胡子,要么是黎塘压根就没想办那什么喜宴。 当然,大抵也是后者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各位都是聪明人,就是再糊涂,也该听出了黎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除了大胡子,其他人对于黎塘这说辞倒是讶异得很。 前阵子还好好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谁敢碰那女人一下,就要跟人拼命,这会儿态度又是一个大反转,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胡子也是个明白人,听得懂黎塘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依旧是笑着打趣:“这话可是你说的,小浅生,下回你可得跟我不醉不归咯!” “一言为定。”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可也有一言说,借酒销愁愁更愁。 没有人再敢瞎扯黎塘什么事,一半是因为有大胡子在那撑腰,另一半则是黎塘愈发冷下去的眸子,直教人看得脊背发凉。 席间,傅家的几位跟大胡子不停地寒暄,说着如此这般的趣事,无非是想逗大胡子一乐,只有戚五爷,时不时地盯着黎塘,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琴浅生,据梨花苑的说法,是赵班主一手带大的角儿,前不久才正式出来登台,照理说,该跟梨花苑的其他孩子一样,是个孤儿,那他口里的的那个“大姐”会是谁? 戚五爷琢磨着,完全没意识到大胡子在喊他,被大胡子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心事呢?好好吃饭!” 戚五爷被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自己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凑在大胡子的耳边:“二叔,你给我留点面子。” 声音不算小,五爷也算是故意让傅家这些个人听见的,说完还瞥了一眼傅恺庭和周芳兰。 过去他不想招惹傅家的人,那是因为怕麻烦,可现在不一样了,傅恺庭是他二叔的学生,今后不管怎么着,傅恺庭也不会对他不留情面吧。 对于周芳兰而言,今天本来是想趁着给戚老接风洗尘,好好给傅恺庭说些好话,让戚老也好放心傅恺庭在夜城,更重要的是,让戚老放心他交给傅恺庭的那些兵。 可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琴浅生居然跟戚老会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原以为那都只是谣传,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相信,多少年没回来夜城的戚老,会跟梨花苑的一个年轻戏子成了“兄弟”? 早知道这样,她怎么着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茬,更别说是逼死秋倌了。 这一顿饭,吃得是一点儿都不痛快,至少大胡子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有好酒,有佳肴,但是人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打着各自的主意,脸上都戴着伪装的面具,直叫他看得心里一阵憋得慌。 临走时,傅恺庭说要送送,被大胡子拦住。 “行了,别送了,都回去吧。”大胡子的心情如何,全都表露在脸上,今天他各种不痛快,要是再不顺着他一些,怕是又要发怒。 “那老师慢走。” 回去的时候,大胡子执意要跟黎塘坐一辆车,让司机把戚五爷给先送了回去。 车上,大胡子时不时就盯着黎塘,直看得黎塘一阵头皮发麻。 “老刘,前面停车。”大胡子突然朝着司机喊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车我自己来。” 司机老刘有些犹豫,被大胡子瞪了一眼,只好下车走了。 车停在街道边上,大胡子和黎塘排排坐着,却是一言不发,半天,大胡子递了支烟给黎塘,黎塘摇了摇头,没接,大胡子转而就给自己点了。 摇下窗户,在吸了几口烟之后,大胡子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小浅生,你知道我老戚头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成过亲吗?” 大胡子这一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黎塘隐隐觉得,大抵是大胡子在傅家刚刚喝了点酒,加上听说他有过一个“未婚妻”,突然间起了些感慨。 没等黎塘回答,大胡子就继续道:“这世上哪有人真希望一辈子就孤苦伶仃的,老来无依无靠?……” 大胡子说到这,突然又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半天才袅袅地朝着车窗外吐出一口云雾来,灰白色的烟缭绕在大胡子的面前,黎塘一时间看不清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接下来,大胡子跟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心怀大志,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保家卫国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等了爱人一辈子,却等来一场空的傻姑娘。 小伙子满腔热血,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土匪,也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可就是太笨了些,遇见喜欢的姑娘,他总是承诺将来,将来,从没想过要现在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陪陪那个姑娘。 可姑娘也傻,小伙子说什么,她都统统相信,就算知道那些承诺里的美好,大多都是不现实的,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可她就是乐呵呵地应着。 没什么好难过、好惆怅的,她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小伙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村子里,她就能安心了。 人有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贪心,实在抓不到手心里的,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心满意足了。 于姑娘而言,那个小伙子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有太多的热血与抱负了,小小的一个家,是圈不住他的,他不会属于任何的人,他属于那些美好的将来,而那些将来,姑娘无福消受。 大胡子说,人在还能爱的时候,就一定要用力去爱,对待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用力地去喜欢,要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去疼,别总是等到人不在了,才想着有多后悔。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 黎塘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话,过后又觉得多余,就算想见,凭他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可能回灵魂当铺去帮大胡子圆这个心愿。 大胡子愣了一下,掐了手里的烟之后,眯了眯眼睛,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说什么见不见的,我就是讲了个故事,给你提个醒。小浅生,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可千万别轻易撒手了,这一旦撒开,兴许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大胡子看得出来,黎塘在傅家的时候,话说得倒是挺绝,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会有蛛丝马迹。 他看见黎塘的眼里分明就是对一个人的眷恋和执着。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黎塘知道,大胡子肯定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起这种往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块疤,它被烙在最柔软的深处,触一下,便是叫人窒息的痛,哪怕只是看一眼那早已结痂的伤痕,也会不自觉想起曾经的鲜血淋漓,灼痛着眼,不忍直视。 大胡子望着车窗外,呆呆的,很久,才掐了手里的烟,抹了一把脸,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僵硬。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人啊,还是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的好,趁着那个人还在,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爱,别等到人走了,只留下些许的温存迷醉,陪着自己度过一次次寂寞的夜,纵使是相遇,也只是梦境。 这世间的最大的悲剧,不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是你来过,而我却没能将你留下。 黎塘听着大胡子的劝言,愣了很久:“大胡子,有些人,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还有一些人,更是不能留。” 想想秋倌,纵使是豁出了性命,也没能换来傅书朗的一个转身,他一生轰轰烈烈,敢爱敢恨,却依旧活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 于黎塘而言,他的确有那么一个想留下的人,从二十年前就想要牢牢抓在身边的人,却随着时间的迁移,随着那层出不穷的误解和伤害,彼此间渐行渐远。 别说是留下,恐怕有一天,就连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大胡子扭过头,怔了怔,刚想开口问什么,就又被黎塘打断,像是叹息一般地:“回吧,我开车。” 窸窸窣窣一阵,没等大胡子有什么反应,黎塘就跑到了驾驶座上,熟练地开着车,一路向着戚宅。 大胡子是真的醉了,嘴里不停地嘀咕了没几下,就在车座上睡着了,车子里缭绕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股醉人的酒香,直将人的思绪带得无边无际。 黎塘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论是功夫也好,计谋也罢,戏曲、易容……诸此等等,他都是一学就会,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就是个失败者。 一心想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给予无尽的包容,以为这样,就算不被理解,就算继续被怨恨,也总有感动那个人的一天,而包容,也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可是后来,他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这么无私地以为忍让,他也是人,同样有血有肉,会嫉妒,会受伤,会需要陪伴。 所以,二十年来,他唯一自私了一次,不想再停滞不前,想把那个人彻彻底底地留在身边,再没有人能够抢得走,哪怕失去全部的力气,哪怕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也不放手。 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本就是希望拥有她的一切。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悲,都该是跟他有关的,他要的是在一起时,彼此的全心全意。 可他不是输了吗? 像一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连再见她一面,都觉得是在灼伤那份可怜的自尊心。 像大胡子说的那样,用力地将心里那个人抓在身边的做法,黎塘做过了,败了,这一次的溃败,甚至否定了他心底的最后的一点希冀。 当最后的一簇火苗也被熄灭了,那么黑暗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将他包裹在冰冷的深渊中,谁也救不了他,也不再会有人愿意救他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黎塘厌恶欺骗,厌恶背叛,就像他深深厌恶着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一样。 如今,他还会担心那个人的安危,还会时不时想要知道她在做着什么,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了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将大胡子送回去以后,黎塘一个人在喧闹的城市间穿行,来来往往的人跟他擦肩而过,笑着的、忧愁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充实而富有生命,那就是最好的。 僻静的小巷子,厚厚的砖墙记录着无数人的记忆,它无声无息,却像富有生命一般,不悲不喜,静谧安然。 海棠路86号,木制的大门被紧闭着,一把金属的小锁挂在上面,如同一个被尘封的宝盒,里面藏着所有的希望和悲伤。 黎塘的手里摩挲着一把钥匙,愣愣地盯着那把锁。 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这样,他就可以就此断了自己那些虚妄的念想,也不用强迫自己再去尝试着分辨真情和假意,好,就这样吧,他可以不必再回头张望,因为知道再也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牵挂。 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莫名的释然和悲哀,迎着风,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那抹笑意里只有言不尽的苦涩,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他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强硬和自负,就像是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一样。 黑色的身影离开这条寂静的巷子,在86号的门口,只留下了一枚被人生生坳断的钥匙,躺在那,悄无声息,被风尘所掩盖。 喜你无疾,药石无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这个世界有多吵闹? 它的喧嚣,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说不准,哪怕有一天是末日了,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真是讽刺得很。 梨花苑恢复了过去的生机,甚至因为黎塘的缘故,更加热闹起来,门前是络绎不绝的人,有为戏而来的,也有专程过来巴结的,整个梨花苑里里外外,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琴老板,段老板来了,见是不见?” 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一套推辞的路子,他黎塘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这能给他带来巨大的人脉,也不能是个人都见吧? 姓段的,黎塘只能想到一个人——段淮宁。 黎塘这会儿正被穆楼拉着,穆楼非要让他跟着一起练两下武生的把戏。 “就他一个?”黎塘收了手里的家伙,回头问了一下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顿了一下:“这倒不是,是兄弟俩。” 这下换黎塘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穆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那小厮:“行了,照往常的来。” “等等。”那小厮明显有些为难,刚要走,被黎塘喊住,“带他们上去,跟他们说,我这就来。” 当初秋倌出事的时候,段淮宁也算是出过面的,而且,他也确实对段淮宁承诺过一些事情。 “浅生,你犯不着勉强自己。” 穆楼也知道,这些找黎塘的人,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哪里是因为梨花苑的名声?还不是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勉强。”黎塘收拾了练功的家伙,跟穆楼告了声别,便急急离开了。 对于段家的两兄弟,他倒真不是一点儿也不想见,想起来,两个年纪轻轻的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夜城崭露头角,一个游走于商贾之间,一个吃上了官饭,也算是了得。 听说,段淮宁跟李邱生的女儿之间还有一段渊源,两人似乎是情投意合,可黎塘恨就恨在这里,这李家的小姐既然心里有了段淮宁,又何必跟傅书朗闹那么一出,平白搭上了秋倌的一条性命。 “琴老板。” 黎塘刚走进去,额前还依稀挂着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一番,段淮宁就急急朝他过去。 “段老板,段长官。”黎塘礼节性地拉开了距离,“方才浅生在后院练功,让您二位久等了。” 黎塘的生疏有理,让段淮宁一下子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弟弟,而应该是当下戚老面前的红人、梨花苑的琴浅生。 “不碍事,是我们打搅了。”段淮宁复又坐回了屋子里,阿年也跟着在一旁坐下,跟段淮宁和黎塘之间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便他二人交谈。 黎塘不慌不忙,叫小厮沏了一壶热茶上来,自个儿绕到屏风后,擦了一把脸,姑且洗去一些汗味儿。 “琴老板近来可好?” 黎塘手里动作一愣,将毛巾扔回盆里,绕了出来,额前的头沾了些许的水,同样的问题,他记得傅书朗好像也问过,其实也就是句开场的客套话罢了,所以他也就洋洋洒洒,随口回了一句:“不算差。” 很快,小厮就端了茶水上来了,期间因为屋子里静谧的气氛而瞥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但很快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人前人后,自然是免不了要受累了,琴老板可要保重身体啊。” 段淮宁说了这么多,可黎塘只听见了“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既然提到大胡子了,就势必是想让他借大胡子的威名,大开方便之门。 “段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黎塘浅酌了一口热茶,将茶盏又放回了原位,声音淡漠没有起伏,看向段淮宁的眼神中亦是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他说过,阿凝能做的,他同样也能做,所以,那天他要段淮宁不要再指令阿凝去犯险,继而将指令的对象换成是他。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样的执着,人都走了,他何苦自作多情,再在背后替她做这些呢? “既然琴老板这么说,那么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段淮宁也不胡诌什么,今天来这里,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黎塘没有回答,就是默许了段淮宁继续说下去。 “段某想请琴老板设法让戚老出面,替傅家的大公子促成一段姻缘。”段淮宁盯着里探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迟疑,一字一顿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明显让黎塘愣怔了那么片刻,他曾想过段淮宁会要求他利用大胡子的威名,替他扫除一些障碍,再或是祝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是替傅书朗撮合一段姻缘。 “段老板何以见得我会帮这个忙?” 他可别忘了,秋倌是怎么死的。 “你会的。”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莫名地牵了牵嘴角,没等黎塘嗤笑出声,就起身来,凑上前去,在黎塘的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即望着黎塘愣怔的模样,笑道,“琴老板意下如何?” 不知道段淮宁究竟跟黎塘说了什么,黎塘微皱着眉头,沉寂的眸子却又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如此,浅生自当尽力。” 段淮宁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片刻,叨扰了几句,就被段年催促着离开了。 方才他们在谈话,穆楼不方便打搅,这会人走了,他才进来,也没急着问什么,先是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儿,坐下,支支吾吾半天,直到黎塘问他,穆楼才说起正题来。 “你真要替那姓傅的说什么亲?咱梨花苑出来的又不是说媒的。况且,还是替傅书朗……”后面的话,穆楼几乎是小声嘀咕过去的,但黎塘听力过人,没一个字落下了。 他刚刚在屋外头都听见了,段淮宁要黎塘找戚老出面当媒人,这给谁当媒人不好,偏偏是给傅书朗。 秋倌的死,这世上最无法释怀的,恐怕就数穆楼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师哥信我吗?” 黎塘蹙起眉,没有回答穆楼,只是避重就轻似的反问,他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就算说出来,穆楼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与其说出来,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这样姑且隐瞒。 得过且过,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你想干什么?” 不知为何,黎塘总是令穆楼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黎塘才遭受牢狱之灾,也或许是因为梨花苑的一切不幸,都是在黎塘出现后,才相继生的。 如今黎塘一副又要做什么打算的样子,他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害怕梨花苑会倒下,毕竟这也就是个唱戏的地方,虽说会可惜,但只要人还在,在哪都一样。 “做早就该做的事。” 黎塘依旧没有泄露丝毫他即将要做的事,他有他的打算,穆楼只需要清楚这一点,他是不会害了梨花苑的。 这场亲事,有大胡子出面,过程就不再多说,一如料想中的顺利,傅家没有一个说不的,甚至就连傅书朗,也没说半点的异议。 姑娘姓6,单名一个珊,扬州人,前些年才跟着父母一起进夜城定居,父亲6曾海在大学里任教,而母亲则是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体贴。 生在书香门第中的6珊,受父亲和母亲的耳濡目染,自然是长成了长辈眼中的大家闺秀,跟傅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周芳兰虽然遗憾没能将李小曼收作儿媳,但对6珊这样的孩子,依旧是说不上来的满意。 而对于这场亲事,最喜闻乐见的,自然要数段淮宁和李小曼。 “你哥他怎么样?” 午后,李小曼和傅安妮在咖啡厅里面,这是她们继秋倌事件后第一次见面,明明跟她们两个姑娘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仍被双方的家长禁足了一段时间。 “哟,终于想起我哥啦?”傅安妮逗趣地说着,言语间倒有些埋怨的意思,转而看见李小曼脸色尴尬,又释然似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哥他有嫂子照顾着,挺好的。倒是你,怎么样了?” 李小曼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还能怎么样? 段淮宁这亲也提了,李邱生的货船一事也算是解决了,可有关两人的婚事,李邱生却一直都没有松口,这些天来,李小曼在家里几乎都看不见李邱生的影子,就算看见,也是在书房里忙着,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劝说的机会。 “我挺好。”纵使万般无奈,也只有忍耐,她相信总有一天李邱生会同意她和段淮宁在一起的。 李小曼此刻的心情是微妙的,仿佛是已经触到了彼岸,又好像那只是座海市蜃楼。 “我看你这可不是什么挺好的样子。”傅安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替李小曼操的心可比对她哥多得多了。 李小曼低头喝了口咖啡,没说什么。 “对了,下午我哥和我嫂子要去海天俱乐部,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海天俱乐部是专门为政界的一些人员设立的娱乐休闲场所,一般人就是再有钱,也没那个权限进去。 不过,巧的是,李小曼的父亲,李邱生是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之一,所以身为商人的李邱生,同样是那里的常客。 “我去干什么?” 李小曼摇了摇头,去那种地方,就跟去出席什么酒会似的,于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实在不喜欢在平时的时候,都要做出一副淑女的姿态,尤其是在她心情并不好的时候。 其实,傅安妮也是出于好意,看李小曼这么闷闷不乐的,不如去俱乐部逛逛:“就只有我一个人跟去的话,那不是妨碍我哥和我嫂子了吗?你就当时陪我去的咯!况且,你也能认识认识我嫂子。” 有关6珊,李小曼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想来也是个低调的姑娘,不过之前周芳兰这么撮合她和傅书朗,是个女人,都该会在意的,她何必给人家心里添堵去? “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傅安妮一听,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 “你自己去吧,我下午回家里看看书。” “你确定?”傅安妮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继而又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听我哥说,今天去那里是因为约了姓段的某人……你真的不去吗?” 时隔多日,傅书朗已经很久没有跟段淮宁联系过了,这一回他跟6珊结了婚倒是成全了段淮宁和李小曼,正好借机出去见一面,也聊聊之前那些零碎的计划。 而带上6珊,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上傅安妮,则是考虑到跟段淮宁单独交谈的时候,不至于冷落了6珊,傅书朗也算是动了心思的了。 傅安妮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偷瞄着李小曼的表情,她明知道听见段淮宁也会去,李小曼一定会心动的。 “好啦,一起去吧,就当是陪陪我了……” 话没说完,福叔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李小曼的身边:“小姐,老爷叫您回去了。” 福叔这态度,可不是“请”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容李小曼拒绝,而傅安妮也终于知道李小曼现在的处境如何。 “我先回了。” 看着李小曼离开的背影,傅安妮不禁觉得郁闷,实在是想不通李邱生为什么非要反对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好事,要是放在傅书朗结婚之前,那倒是情有可原,可放现在,未免有些苛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一来,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又哪止这一件,眼下就有一事,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兄长傅书朗,什么时候跟段淮宁关系这么好了,居然主动请了段淮宁去海天俱乐部。 那里可不是像段淮宁这样的人能轻易进去的。 傅安妮晃了晃脑袋,姑且抛开了这些困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只知道,她的兄长现在很好,一扫之前的阴郁,或许,这还真就是爱情的力量,傅书朗和6珊一定是一见如故吧,否则怎么会这般的相敬如宾?(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海天俱乐部是夜城除了千百度外,另一个聚集了各大重要人物的场所,在那里,进出都需要身份的验证,更像是一个机关部门,严谨得很。 傅安妮和陆珊在傅书朗的陪同下,才顺利进入,而进去的时候,段淮宁已经在了,只不过今天跟在段淮宁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不是段年,而是黎塘。 “段老板,琴老板,让你们久等了。” 傅安妮跟在傅书朗后面,不禁多看了黎塘两眼,心里暗自琢磨,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琴浅生,先是师公,再是段淮宁,最近他可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傅少爷客气了。”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坐热呢,傅书朗就对傅安妮道:“你陪你嫂子和琴老板到处看看,我跟段先生说点事。” “哥,你就会差使人!”傅安妮埋怨归埋怨,但还是听话地起来,一把挽住陆珊的手臂,“嫂子,我们走,不理他。” 陆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傅书朗,又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黎塘盯了一会,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去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陆珊的手,转而又对黎塘道,“琴老板不介意的话,跟舍妹和我太太去转转,我太太她喜欢听戏,听说您的名声,早就想请教请教了。” “嫂子你也喜欢听戏?”傅安妮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嫂子来家里也没多长时间,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陆珊点了点头,笑道:“过去时常会翻翻戏本子,独爱青衣这一角儿,听说琴老板的名声,早就想拜访了,一直没能有机会。就是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跟我探讨探讨。” 说好了是由傅安妮陪陪落单的陆珊,可傅安妮怎么觉着,这会儿反倒是她成了落单的那个人呢? 黎塘盯着陆珊看了好一会,眼底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不过不论如何,这么盯着一个女人,总是失礼的,何况这个女人的丈夫就在边上。 可傅书朗却似乎没有半点的介怀。 “少夫人客气,那是浅生的荣幸。” 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身影,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傅少爷觉得这样值吗?” “无所谓值与不值,比起他为我做的,我所做的简直不值一提。”傅书朗看着陆珊的背影,眼中夹杂着各种不一样的情绪,有悲伤,也有释怀。 “段某确实没有看错人,傅少爷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好男儿说不上,只是运气好,让我买到了这么一剂后悔药。”傅书朗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摆正了表情,“段老板,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 “安妮,不是说还有朋友要来吗?要不要去接一下?”陆珊有意要支开傅安妮,想跟黎塘单独说会儿话。 原本就是想见见黎塘,所以才让傅书朗安排了这么一遭的,可多了一个段淮宁,又多了一个傅安妮,不多时,还要再来一个李小曼,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傅安妮自然知道陆珊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陆珊这么急着支走她,实在是古怪,重点还是为了跟另一个男人独处。 “那我出去看看。”可说到底,连她哥都不在意了,她再怎么郁闷也没用,真不知道是她哥心大,还是另有所图。 临走之时,傅安妮依旧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黎塘和陆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 “浅……琴老板。”傅安妮刚走,陆珊就突然松懈了下来,险些连称谓都没注意到,“……梨花苑好吗?师傅怎么样?还有师哥,还有你,都还好吗?” 黎塘盯着眼前的这个陆珊,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着装还是妆容,都是无可挑剔。 可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陆珊,其实早就不是陆珊了。 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 “都好,你不用记挂。”黎塘别过头去,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子,况且还是有妇之夫,法庭广众,这么盯着,未免失礼,惹人嫌疑,要是给人落下些口角,就更麻烦了。 陆珊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跟在黎塘的后面,找了出地方坐下,半晌才又笑着说:“我本没这个打算,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黎塘的脸色才又道,“莫小姐是个好姑娘。” 她怕是还不知道黎塘跟莫念凝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她从不怀疑,就是黎塘之于莫念凝的那份心意,以及莫念凝之于黎塘的那份感情,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既然浅生说,那位莫姑娘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认定了这个人的,所以才对莫念凝那样的身份丝毫不介怀,只是,她有一点放不下…… 秋倌是跟灵魂当铺做了交易,才死的,要是黎塘将这迁怒于莫念凝,这不就是他的罪过了吗?何况,莫念凝还帮了他这么一个忙。 本是只求见傅书朗最后一面,从此便断了念想,人生苦短,遁入虚无间,也未尝不是一件解脱。却没想到,莫念凝给了他一个这样重生的机会,直到今天,他都怀疑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梦。 就怕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进退两难的戏子秋倌。 黎塘没有半点的言语,手里把玩着杯子,目光看上去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没有听陆珊在讲话。 “前些天,我去过海棠路了……”见黎塘不说话,陆珊有些迟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黎塘将杯子放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此话一出,陆珊就连一拉,活脱脱像是替儿子操心的老妈:“你就别骗我了,那儿都空了。浅生,你别忘了,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买下了那座宅子。” 她才不信黎塘是因为放下那个女人了,所以宅子里才空无一人,要真是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座空宅子?又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一个人的心是如何,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哪怕伪装得再好,那眼底透露的颜色无一例外地会出卖那被戴上的厚厚的面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为什么买下那宅子?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纠葛,他自己都忘了,买下那座宅子到底有什么意义,人都没了,还要宅子做什么? “只是顺手罢了。” 从他的脸上,陆珊看不到一点表情,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是没有心的一样,目光里刚刚还有的些许纠结,竟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人的心究竟是向着哪里的,这不是旁人所能左右的,若是爱,就一定还是爱的,骗得了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若不爱,趁早放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是有些可惜的。 “好,不说这些。”陆珊清楚地明白,黎塘并不想说这件事,每当提起那位姓莫的小姐,黎塘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我也没什么可再求的,知道你们还有梨花苑都还好好的,就足够了。” 戏子的一生,本就是戏里戏外,不明不白,在还是秋倌的时候,他就没能想明白,这人活着,究竟是图个些什么呢?名和利?还是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情愫? 本觉着死了便死了吧,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谁又会追究?恐怕除了梨花苑的师兄弟逢至清明忌日,还会想起秋倌这么个人,再没有人会将他记挂在心头了吧…… 他是这么想着,选择了自己了结这不明不白的一生,过去也一直都感觉到,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可就是因为痛苦,所以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可现在他实在是累了,想要歇歇了。 投江的那一刻,该是他最自由的瞬间。 却没想到,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叫他痛苦了一生的地方,换了个躯壳,换了个身份,却留在了那个他曾经日思夜想的人身边。 为什么要帮我? 他记得,当他再次醒过来,被斜阳洒在脸上时,他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疲惫,有困惑,他如是地问着本该将他的魂魄带去那个世界的莫念凝,他不解,甚至有些不安。 他仍然记得,当时莫念凝看着他时,眼底没有半点他的影子:“我成全不了我自己,至少能成全了你。” 秋倌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对黎塘的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心毁掉?正因为知道失去依靠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才不希望这样的痛苦会再一次地落在黎塘的肩上。 就是再恨、再不甘,也总是希望那个人能活得好好的,这么些年下来,她跟黎塘都始终保持着这样可笑的默契。 外面的阳光正好,俱乐部里人来人往,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物,他们谈笑风生,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趣闻,当然也有愁眉不展的,大抵是遇见了麻烦事。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外面的这个世界,正是暗流涌动,处处布满了导火索,又或许,他们知道,只不过不愿面对罢了。 分别的时候,傅安妮挽着陆珊的手臂,跟在傅书朗的后面。 “我和段老板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爸要是问起,就说……” 傅书朗还没交代完呢,就被傅安妮跑过去拽住:“好了好了,哥,你不用说了,我一定不跟爸说你跟段老板出去了。” 傅恺庭忌讳跟商人有往来,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除了李邱生,傅家可没跟什么生意人有过关系。 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进车里的陆珊,傅安妮拉过了一些傅书朗,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哥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傅安妮偷偷指了指段淮宁的方向:“你现在是抱得美人归了,也帮帮小曼嘛。” 傅书朗回头瞄了一眼段淮宁,心中有数,他早就知道,李小曼心里的人是段淮宁,所以就算当初就算他喜欢小曼,也不可能跟小曼结婚的。 “放心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傅安妮的脑袋,被傅安妮嘟囔了几句,一把拍开,“上车吧,别让你嫂子等。” “嫂子嫂子,你就知道嫂子,哥,你可真是个妻奴。我回去了!”傅安妮作了个嘴脸,一溜烟跑进了车里,留下愣怔的傅书朗忍不住地发笑。 而另一边的黎塘和段淮宁同样看着傅书朗一行人。 “琴老板,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黎塘抿了抿唇,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后,就只剩下清冷:“段老板呢,满意吗?” “琴老板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不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实在是太诡异了。 借尸还魂? 要不是就发生在眼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信这个邪的。 那么,琴浅生一个梨花苑的戏子,为什么会如此的淡定?加上琴浅生跟戚老的亲近的关系,更加令段淮宁觉得,他这个弟弟,在跟他分开的二十年间,经历了他所想不到的事情。 黎塘并没有回答,段淮宁只是笑了笑,盯着黎塘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说出来的话,像是说给黎塘听的,又好像只是自己在感叹:“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莫小姐……” “那就请段老板代为感谢了。”黎塘愣了一下,看着陆珊和傅安妮的车逐渐远去,冷笑了一声道,“浅生手头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退了。” “琴老板!”黎塘作势要走,刚背过身去,就被段淮宁叫住,“琴老板既然是跟自己的夫人道谢,又何必假以段某的口?” 黎塘的脚步一顿,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段老板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段淮宁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是在弄不懂黎塘这是在赌什么气:“琴老板这么说,日后可不要后悔。” “后悔什么?”黎塘回过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傅书朗。 段淮宁只是笑,直到傅书朗就快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段淮宁脸上带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反倒是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弟弟露出这种表情。 “段老板自便。”黎塘也是无所谓的反应,朝着段淮宁稍稍眯了下眼,又最后瞧了一眼已经站在段淮宁身后的傅书朗,“告辞。” 有时候,段淮宁真的琢磨不透,黎塘究竟在想些什么,而越是想要了解黎塘,却发现越是没办法看懂,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越是靠近,却发现离得越远了。 这种感觉实在叫段淮宁感到不安,就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一样。 “段老板请。” “请。”段淮宁回过神来,立刻又挂上了官方式的笑脸,跟傅书朗一起进了车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固然是心疼自己的弟弟的,但是在那二十年的仇恨面前,他可以舍弃一切,为了复仇。 于段淮宁而言,他早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只是,希望在自己走向终结之后,尚且还有人能照顾黎塘。 傅书朗跟段淮宁一路,事先没有跟任何人都说,坐的也是段淮宁的车。 “段老板跟琴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自打黎塘跟戚老一起去过傅家后,傅书朗就不得不在意起黎塘来,尤其是当他发现段淮宁跟黎塘似乎也是关系不浅的时候,更加没办法坐视不管。 段淮宁方才一直在想黎塘和莫念凝的事,突然回过神来,愣怔了一下才答道:“家里长辈爱听戏,机缘巧合下有幸认识了。” 点了点头,傅书朗斜瞄了一眼段淮宁,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巨响,身体受到了一阵巨大冲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挤压在车内,车窗的玻璃碎片如同刺刀一样迎面飞溅过来。 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陷入了不可控的境地中。 街道两侧的行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中,乱作了一团,抱着头四处尖叫蹿逃,等黎塘回头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段淮宁的车被炸弹的冲力掀翻在地,四周都是乌黑色的残骸与玻璃碎渣。 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市中心内,司机当场死亡,而坐在车后座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两人姑且保住一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在这种情形下,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警署,一个是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都统长官的大儿子,都不是好惹的主。 要是不能尽快给上头一个交代,警署的一干人等,谁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阿年!淮宁他……出事了!” 段年办公室的门被黑叔撞开,黑叔大喘着气,还没把话说明白,段年就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据警署方在现场的勘查结果看来,目前只能确定炸弹是被安在前车厢内,其中有一根极细的保险丝,达到熔点后就会立刻引爆炸弹,换言之,只要这辆车被发动,不论车上坐的是谁,都有可能会爆炸。 车,是段家的,恐怕装炸弹的人也没有想到,傅书朗会坐上那辆车。 “这就是你们说的有结果了?!”警署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宗探长领着一众探员呈一字列站着,个个都是面露难色,“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再拿不出有用的东西来,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局长,兄弟几个就算没日没夜地查,也不可能三天就抓到人啊……” 宗探长还没说话,手下的一个探员就先出了头,不为别的,实在是不可能在三天内抓到行凶的人,就算拿刀架他们脖子上也不可能做得到。 与其三天后被被勒令退职,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明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去给你们查?三天后,要是还没有结果,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从没有人敢质疑一个都统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但是王局长这番话,无疑又是给手下的兄弟们加上了一道重压。 “局长,没这么严重吧。” 宗探长自然知道,因为傅书朗和段淮宁两个人的身份,使得这件案子也具有其特殊性,所以就不得不被警署上下都重视起来。 王局长冷笑了一声坐下,脸色被气得涨红,小声嘀咕着:“哼,严不严重,三天后就知道了。”随即大手一挥,“出去出去,都给我查案子去,别在这净说些没用的!” 一行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因为出事的是些个有头脸的人物,就要他们这大家伙的跟着受罪,城里除了爆炸的事,谁都不好受,那也不能把气全撒他们身上吧? 三天?现在手头一点线索都没有,段淮宁和傅书朗又都重度昏迷着,别说是三天,这两个人不醒过来,就是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眉目来。 宗探长没有走,留了下来,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王局长才刚坐下,就看见宗探长没走,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才问道。 宗探长年纪轻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办案的经验虽说不上多丰富,但总归是有属于职业的本能的。 对于这件案子,当所有人都因为上头的压力,将目光聚集在车内的炸弹上时,他却是在为另一件事困惑。 就算脱离了傅家长公子的这个身份,傅书朗怎么说也是个军官,总不至于出行还要蹭别人的车坐吧? 过去也没听说傅家跟段家有过什么往来,傅恺庭又极度厌恶跟商人牵扯过深,这么一来,傅书朗必定会受到影响,不会跟商人有过密的交往。 可现在,傅书朗莫名坐在了段淮宁的车上,他跟一个商人,会有什么话要说,竟然同坐一辆车? 会是跟段淮宁的弟弟段年有关吗? 这些或许只有等那两人醒过来了,才能知道了,而目前宗探长急需要弄明白的是,这次爆炸指向的目标,是段淮宁还是傅书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闹市中心,司机当场死亡,车后座的傅书朗和段淮宁也双双被送入了医院,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引起了多方的关注,不单单是因为受害者的身份,更因为这次爆炸引起了广大市民的恐慌,致使警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迅速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来。 而另一面,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也顿时成了各大新闻的关注目标。 要知道,一个是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军方都统的长子,任何一个出点事,那都可以占据报纸的大片版块,何况是两个一起? “阿年,你回去歇歇吧,我来看着。” 自从那天后,段年就搁置了手头的工作,一门心思留在医院里头,时刻盯着段淮宁的状况。 段淮宁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医生再一次告诉段年,段淮宁的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是惆怅是真的。 段淮宁的时间不多了,又突然遭遇这么一劫,撑死了也就只能再拖两个月,而这两个月里,段年必须马不停蹄地筹备段淮宁的计划,哪怕段淮宁最后是在病床上终结了一生。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睡梦中死去,总好过在病发时的折磨。 “不了,黑叔你跟兰婶回去吧,过两天,莫姑娘就要回来了。” 段年瞧了一眼满脸关切的黑叔,还有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的兰婶,他们俩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不如回去盯着,家里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 至于他,是不会移开一步的。 既然有人会在段淮宁的车上安炸弹,就一定是要置段淮宁于死地,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现在对方没能得逞,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他必须在这守着。 而傅书朗,段年觉得,傅家那位公子,大抵是被牵连的,毕竟在这夜城,敢对傅家的人下手的,除了最近刚出现的那个戚老,怕是没人有那个胆量。 可傅恺庭是戚老的学生,戚老没那个立场下这种手。 细细想一下,对方的目标就只有段淮宁,至于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阿凝那丫头?”黑叔愣了一下,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莫念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音讯全无的。 段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不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少爷。”兰婶看段年越来越浓的黑眼圈,知道段年这些天来是急得压根就没休息过,“二少爷,你也要注意身体,要不大少爷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兰婶这一个女人更得心应手一些。 “不用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你们都回去吧。”段年心意已决,他知道段淮宁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么他希望自己至少能陪段淮宁到最后。 不是兄弟,情却胜于兄弟,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将段淮宁视作是段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更是将段淮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只是,早就知道这个兄长的命运,也知道这个兄长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丝毫没有办法挽回,这才是真正让段年觉得挫败的。 段家世代为医,妙手回春,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黑叔见状,也不再劝,拉着兰婶就回去了。他当然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兄弟受到迫害,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黑叔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人之所以需要力量,是因为有了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可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要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用? 虽然交往不深,可凭黑叔这耿直的性子,早就将段家的两兄弟当成了朋友,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两兄弟之间的情谊。 黑叔和兰婶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来了——是李小曼,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肿的,刚哭过的样子。 “我……我来看看淮宁哥。”病房门一被拉开,李小曼就对上了段年的目光,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怎么样了?” 考虑到段淮宁先前的计划,段年让开了身子,放李小曼进去:“还没醒,医生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小曼低了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那他什么时候醒?” “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段年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的话,是他自己都在害怕的事实。 在这场爆炸中,段淮宁的伤势较之傅书朗来说,要更重一些,尤其是伤到了脑部,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要是情况不好,可能段淮宁会真的就这么睡死的梦乡中。 这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段淮宁只能在梦境里度过。 现在,段年唯一能指望的,是等莫念凝回来后,能拉一把段淮宁。 在此期间,他必须保证段淮宁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而警署方面,虽然由于各方的压力,已经在加紧调查,但段年清楚,就算查出来凶手是谁,也未必是警署得罪得起的人。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夜城闹市中心引发炸弹的凶徒,绝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要想将那人揪出来正法,或许只有依仗傅恺庭的身份。 “傅少爷怎么样了?”这几天下来,段年虽然一直都待在医院里,但却没能打听一下傅书朗的情形。 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段淮宁,另一方面则是傅恺庭派了人看着,除了医生护士,闲杂人等几乎进不了病房。 李小曼收拾了一下心情,吸了吸鼻子:“他已经醒了,医生说,再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明明是坐在一辆车里的人,一个却还躺在这,不省人事,另一个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是李小曼心思恶毒,是真的觉得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段淮宁呢? 段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这话是说给李小曼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早就知道,段淮宁一旦决定要走上这条路,危险是在所难免的,可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却也依旧是束手无策,猝不及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大仇未报,段淮宁怎么可能甘心,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垂死之际,回来夜城,为的就是看着李邱生走向灭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段年相信,哪怕只是这样的信念,也一定会让段淮宁挺过这一遭的。 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段淮宁不会甘心的,段年也不会。 李小曼目光闪烁,怔怔地点了点头后,又问道:“你觉得,会是谁要害淮宁哥?” 不惜在车上安炸弹,闹得满城风雨的,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可是段淮宁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就算弟弟最近当上了海关监督,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惹上了仇家。 “不论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就算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也在所不惜,反正打从跟着段淮宁一起来夜城的时候,段年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李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过于冷漠了,起身就要走,路过段年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对于李小曼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段年虽然感到疑惑,但眼下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话说李小曼,匆匆离开,却在医院的楼道转角处撞见了刚从外面进来的傅安妮。 傅安妮看李小曼那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样的情形,傅安妮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李小曼了,毕竟他兄长也是受害者之一,受的伤也不容轻视。 “放心吧,会没事的。”两人在医院楼下的公园找了个地方坐下,李小曼始终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安妮权当她是在担心段淮宁了,所以才这么说道。 想想,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好事盼到了一点苗头,却突然除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李小曼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安妮,要是让你在喜欢的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安妮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至今还没碰见过心仪的男人,欣赏的倒是有过几个,却都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更是体会不到李小曼对段淮宁的那份心情。 可若要她在爱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会怎么选。 不过,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吧。 “怎么了?叔叔又逼你了?”傅安妮听这话苗头不对,这么一想,李邱生自始至终就没答应过段淮宁和李小曼在一起,现在段淮宁除了这种事,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李邱生怕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李小曼断了那个念头。 李小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可那满脸的惆怅却一点不是没事的样子。 事情还得从爆炸发生的第二天说起。 爆炸刚刚发生,宗探长就亲自找到了李家来,明明跟李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案子,却突然找上了门,只因这炸弹不是寻常人就能持有的。 说起来,炸弹这种东西,没点门路的人,哪怕是去了黑市,也买不到货,何况安在段淮宁车里的炸弹还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在夜城,那个能力搞到这样的炸药,又跟段淮宁有过牵扯的人,屈指可数,李邱生算是一个。 宗探长听说,前些阵子,一手将段年推上海关监督这个位置的,就是李邱生,要不是有什么地下交易,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宗探长首先就将李邱生设做了怀疑目标之一。 当然,李邱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宗探长自然也不敢上来就“审讯”一般,所以才决定一个人前来,就当是探访,顺带着跟李邱生聊聊,探探口风。 不管李邱生厌恶也好,欢迎也罢,好歹他也是个探长,李邱生明面上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就算权力再大,总不能把吃官饭的人关门外吧? 可就是因为宗探长这一行,让李小曼也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李邱生为了不让女儿跟段淮宁在一起,所以才痛下杀手? 一来少了一个商场上的对手,二来又能断了这个麻烦,可谓一举两得。 “爸,真的是你做的吗?”那天晚上,李小曼不由分说闯进了李邱生的办公室,福叔怎么拦都没能拦得住。 正在看文件的李邱生抬了下眼,让福叔出去,随即将文件一扔,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作出了一副笑脸:“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李小曼正在气头上,哪里经得起开玩笑,可看见眼前这样的父亲,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怪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恶毒的念头。 那可是她的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父亲。 “爸,炸药是不是你让人安的?”李小曼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的位置,遥遥看着坐在灯下的李邱生,橙黄色的灯光不算明朗,她有些看不清李邱生的表情。 白天宗探长来过后,李邱生的情绪就不太好,不论这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姓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个段淮宁他倒尚且可以不在意,可是受伤的还有一个傅书朗,李邱生还不至于笨到要跟傅家正面作对。 “谁跟你说的这些?”李邱生扔了手里的文件,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小曼,直把李小曼都盯得一阵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是李小曼第一次看见李邱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没有人跟我说,爸……”李小曼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发颤,“是不是?是不是你叫人这么做的?是不是?” 李邱生没有正面回答,倏地站起来,站在窗户口,一言不发,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李小曼,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段淮宁吗?难不成,李小曼还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对于李小曼的质问,李邱生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孩子嘛,再怎么任性,还能不要这个家吗? “爸!你明知道他是我爱的人!你怎么还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李小曼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跟李邱生说话,身为一个淑女的修养,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住嘴!”李邱生愤愤掐灭了手中的烟,一时间气得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就算是我做的,那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李小曼噙着泪水往前走了一步,“爸,你把我爱的人往死里逼,让我像个傀儡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哪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我都没有权利去决定,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李邱生语塞,他从没想过李小曼会是这种反应,这么些年来,女儿向来都很听他的话,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的意思,他也似乎习惯了这样子的掌控,久而久之,产生了自己可以主宰女儿一生的错觉。 可是,他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 没错,他李邱生确实心狠手辣,确实诡计多端,可唯独对女儿,他是真心想要她能好好的,别像他一样,回头看这一生,满是污点。 “你现在还不懂,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突然间,莫名的,李邱生心头的怒火被压了下去,转而感到一阵无力,“总之,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嫁到姓段的人家去。” 李小曼还想说话,却被李邱生抬手拦住:“好了,不要说了,出去,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去看那个小子。” 其实,这次爆炸的事情,还真不是李邱生干的,他要想杀段淮宁,何必用这种笨办法,搞得满城风云的,结果却依旧没能杀得了段淮宁?他大可以找人暗杀,干脆利落,不留一点痕迹。 “爸,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小曼最后咬牙恨恨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摔门而去。 李邱生怕是料错了一点,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本就是疯狂的,二十年前,他没料到,二十年后,他依旧没能想明白。 “小曼?小曼?”傅安妮的声音将李小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红肿的眼睛,满面的憔容,这哪里是李小曼该有的样子?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淮宁哥。” 傅安妮心里还记挂着李小曼刚刚问她的话,在亲人和爱人之间,要怎么做选择,她笃定地认为,李邱生一定又在逼迫李小曼跟段淮宁分开了。 “不要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哥这不就醒了吗?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傅安妮知道,这时候再追问是没有立场的,要是李小曼想说的话,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李小曼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替我向你哥问声好。” 没能傅安妮回答,李小曼就走了。 李小曼这情形,傅安妮委实有些担心,魂不守舍的,要是有个好歹,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好在再过两天,傅书朗就能出院了,也算是这几天下来的唯一一件称得上是好事的。 “安妮,你在那干什么呢?”李小曼走后,傅安妮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李小曼离开的方向有些惆怅,却没察觉到周芳兰也下来了。 傅书朗出事这几天里,周芳兰是没日没夜地陪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一面还责怪傅恺庭,怪他平时对儿子太苛刻,现在好了,儿子前不久才抓了一批贩大烟的人,算是崭露了头角,这会儿就躺下了。 周芳兰是个女人,她不要求自己的孩子个个都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一家子都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功名利禄的,傅恺庭身上被累加的还不够多的吗? 好不容易,盼到了傅书朗醒过来了,周芳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据警方所说,当时应该是段淮宁挡在了傅书朗的身前,替傅书朗承担了大半的伤害,所以傅书朗的伤势才能较之段淮宁轻了这么多。 这么想来,段家的人又救了他们一命。 周芳兰不是个忘恩的人,段家对她有恩,她一直都记得,现在段家的子孙又救了她的儿子,她对段家留在夜城的两个孩子,更是有了想要悉心照顾的心情。 “妈,我下来坐坐,刚刚看见小曼了,聊了几句。你怎么也下来了啊?”傅安妮过去挽着周芳兰的手臂,两个人在医院下的公园里慢慢地踱步。 周芳兰轻拍着傅安妮的手:“你哥他才刚醒,得静养几天,我这不,下来走走,总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哎哟,妈,我哥他这么孝顺,怎么可能舍得不醒过来了呢?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舍得扔下嫂子一个人吧?” 周芳兰脚一顿:“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什么扔下不扔下的,以后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啦,知道了。”傅安妮心里笑着,这回恐怕是真的吓到周芳兰了,还这么迷信起来,说都说不得了。 “对了,段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傅书朗醒了,周芳兰才有了闲暇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傅安妮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似乎情况不太好,到现在也还没醒。” 再这么下去,苦的怕是李小曼吧…… 段淮宁还在的时候,李小曼哪怕跟他父亲争吵起来,至少可以有段淮宁陪她站在一边,可现在,再要吵起来,就只能她一个人承担,傅安妮不知道,照李邱生的做法,李小曼能坚持多久。 “小曼去过了?” “嗯。” 周芳兰叹着气,又起了一些惆怅:“咱们家又多欠了他们段家一笔债,这两个孩子在夜城也不容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这时候,周芳兰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儿子傅书朗其实很有可能是受段淮宁的牵连才会遭遇这一劫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我听说,淮宁这孩子跟小曼提亲了?” 走得累了,周芳兰和傅安妮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说起来,没能让李小曼嫁到傅家来,周芳兰一直都挺遗憾的,不过戚老做媒,他们傅家现在的媳妇也不差。 不过听说段淮宁去李家提亲这件事的时候,周芳来还是被吓到了,当时,李傅两家可还正在筹划着两家孩子的婚事呢,段淮宁这突然杀出来,倒是始料未及。 “妈,小曼现在可为这事烦着呢,你可别又去插一脚。” 傅安妮才刚说完,就被周芳兰轻拍了一下脑门:“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小曼没能做成我们家的媳妇,就不准我关心关心了?” “那你关心归关心,可千万别再让小曼为难了。”傅安妮摸着额头,小声嘀咕着。 周芳兰愣了一下,眼一横:“我什么时候让小曼为难了?” “哈!还说没有,你跟李叔叔这么撮合我哥和小曼,都不问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要是他们俩都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怎么办?” 想起那阵子,李邱生和周芳兰这乱点鸳鸯谱,傅安妮就觉得无奈,真希望爸妈能吸取大哥的教训,将来别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钱,他们家不缺,名和利,他们家也都有,要是这样都不能活得自在,那要这么多有什么用? 周芳兰一时语塞,当时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确实疏忽了孩子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要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总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却忘了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或许是他们都忘记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决定,该爱什么样的人,想和什么样的人走过余生,都可以自己做选择了,而他们也该退居幕后,好好看着孩子们自己演绎精彩的人生了。 当父母的,总是会牵挂,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走过的路多,做的决定也一定是对的,可却忘了,没有哪一个人会在顺境中成长。 任何人都是需要伤痛和失败来磨练的,有时候走一些弯路,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记住,以后不能走那样的路,更是让自己明白,天下没有后悔药,每一次的决定都是用尽全力。 有些人,习惯了走平坦的道路,所以哪怕只是被绊倒,都会觉得那是天塌下来了,可还有一些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一样会往前走着,不放弃,不退缩,而只有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不给孩子看见真实的世界,又怎么能苛求他们披荆斩棘,在没有你的时候,依旧能勇敢地走下去呢? “你是说,小曼喜欢淮宁?”很久,周芳兰才怔怔地开口,这一点,她倒从来没想过。 她来夜城的时间并不长,自然不清楚李小曼和段淮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可从先前的种种表现看来,她并不觉得段淮宁跟李小曼之间是那种关系。 毕竟,在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周芳兰几乎没见过李小曼以女伴的身份站在段淮宁的身边,反倒是另一个姑娘,好像是姓莫吧,时常出现在段淮宁身边。 周芳兰倒觉得,段淮宁更像是跟那个姓莫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前阵子还不闹出那莫姑娘是梨花苑琴浅生的妻子吗? 这提起琴浅生,周芳兰心里就一阵打鼓,分明就是个戏子,不过是有戚老和戚五爷在背后给他撑腰,就敢不把他们傅家放在眼里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或者说,黎塘跟其他人对于傅家的态度实在大相径庭,叫周芳兰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 傅安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发现母亲周芳兰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阴晴不定的。 “我啊,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周芳兰突然回过神来,感叹了一声后,才旁敲侧击问道,“小曼有没有问过,那个姓莫的姑娘,为什么要住在段家?” 其实,周芳兰想问的是段淮宁跟琴浅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琴浅生的妻子会住在段家? “这倒是没有吧。而且那个姑娘也早就不在段家住了,听说是搬去海棠路了。” 周芳兰沉吟了一下,才又玩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不是你问我嘛,还说我!”傅安妮撅了噘嘴,“下回再问我,我就不说了。”顿了顿后,傅安妮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姓莫的姑娘。” 周芳兰笑着哼了一声:“还能在哪?你哥生日那天,咱家的宴会上,跟着淮宁一起来的。再说了,这夜城也不大,走路上遇见过,也说不定。” “不对不对,不是那次,肯定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好像就见过了。”傅安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除了跟莫念凝长得很像外,似乎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好了,不想了。”周芳兰失笑,没把傅安妮这话当一回事,“见过也好,没见过也好,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么费力干什么?” 莫念凝是什么人,周芳兰是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她在乎的是琴浅生和段淮宁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放心自己的妻子住在别的男人的家里,要说两个人没什么交情,周芳兰是不信的。 “走,去看看淮宁现在怎么样了。”周芳兰说着就要走,可傅安妮却有些不情愿,似乎觉得不太好。 毕竟,同样是受害者,一个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一个却是生死未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现在过去,未免有些讽刺了。 虽然本身是没有恶意的,但是人啊,总会有那种想法的吧,何况听说段年是推开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在医院守着段淮宁,兄弟情深,更是如此。 “妈,要去你去,我就不去了,我去陪我哥。”傅安妮撇了撇嘴,与其到了那边,体会那莫名的尴尬,还不如别过去。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 哦,不说,傅安妮都差点忘了,她哥可是结了婚了的,有老婆陪着,她要是再过去,不就成电灯泡了? “哼,这下好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是孤家寡人了。”傅安妮赌气似的开着玩笑,跟在周芳兰身后,追了上去。 这母女俩自打傅书朗醒过来以后,心情就顿时开朗了很多,有说有笑的,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已经盯了她们很久了。 “探长,傅书朗是醒了,可病房门口天天都有人盯着,24小时轮班不断的,哥几个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七十二变,变成苍蝇飞进去咯!” 要想案件能快速得到进展,就必须得到当事人的证词,否则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撞到明年也查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段年是,傅恺庭是,李邱生也是,天晓得这几伙人闹的是哪出。 宗探长朝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老刘老陈继续在这盯着,东子跟我去趟梨花苑。” “去梨花苑干什么?”东子是这里最小的探员,跟在宗探长身边,打打下手,说白了,就跟小跟班似的。 另几个一听可不乐意了:“诶,探长,这你可不地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让我们几个在这守着,你跟东子俩人去梨花苑里头听戏找乐子?” 这话才刚说完,宗探长回头就想给老刘一脑瓜子:“谁跟你说我去听戏了?” “去梨花苑不听戏,还能干什么,办案?” 老刘老陈都是跟着宗探长一起办案有几年的了,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上下级之间的顾忌,随性得很。 “对,查案!”宗探长说着就把东子拽走了,“你们两个好好盯着!要听戏,等把这道坎过去了,我请你们听个够。” “探长,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赖账啊!”老陈笑着喊了一声,跟老刘两个人还乐呵上了。 东子跟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梨花苑,不是为了听戏,而是找一个人,一个除了傅书朗和段淮宁外的第一目击者——琴浅生。 “探长,你想见琴浅生恐怕有点难诶。”东子在路上听了宗探长的来意,不禁有些为难,谁不知道琴浅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伶人?后头还有两个姓戚的给他撑腰,别说是招惹他,想在台下见一面也不容易。 这还用东子告诉他吗? 段淮宁和傅书朗昏迷的时候,宗探长就想过要找黎塘先问问,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 今儿他带着东子过来,当然不会再白走一趟,是找准了机会来的。 虽说没法在梨花苑里边见到琴浅生,可琴浅生是活的,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梨花苑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是个人,总会有出来的一天,为此,宗探长还特地“收买”了附近的一个报童,就为了搞清楚黎塘外出的规律。 “等。” 说是去梨花苑找黎塘,结果两个人却在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哪里有一点办案的样子,悠哉得很。 东子可不是宗探长,没办法这么淡定。 昨天下午局长才说,只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这会儿就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找线索,待在茶楼里,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人,这算什么道理? “探长,这还要等多久啊?” “急什么,坐下。”宗探长吃着花生米,不急不缓的样子,简直是刺激到东子了。 梨花苑的门口,一如既往地热闹,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从里面依稀飘出来唱戏的声音,跟茶馆里喧闹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 东子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可没多少的耐心,又等了一刻钟,就跳起来道:“探长,我看我还是去医院那边盯着吧,在这也没什么……” 话没说话,就被宗探长打断:“出来了,快!跟上去!” 好家伙,两个人在茶馆里干等了近俩个小时,总算是等到黎塘出现了。 黎塘是一个人出来的,穿着黑色的风衣,扣着帽子,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又是哪个来梨花苑捧场的。 不知道是不是宗探长的错觉,他带着东子刚一跑出茶馆,就险些跟丢了黎塘,就好像对方知道了他的在跟踪,故意甩开他的。 宗探长看见黎塘进了千百度,明显愣了一下,让东子在外头等着,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千百度这个地方,宗探长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来这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底也就是来找乐子的,他一个穷探长,进来溜达溜达就算了,要想再干点别的,怕是消费不起。 “宗探长,什么风,把你吹我们这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这里的老板,花姐,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结过婚,保养得倒是挺不错,除了眼角有一些细小的皱纹,身段和脸蛋,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差。 “这不是很久没来了,想花姐你了吗?” 在这种地方,你要是还一本正经的,怕是吃不开了,有人要向你放招,那你就照单全收就好了,如果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别说是探长,就算是局长也不能在这乱来。 花姐“娇羞”一笑,靠了过去:“你个小王八蛋,倒是挺会说话。说吧,来花姐这,是为了什么的?” 宗探长笑了笑,凑在花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一会儿,花姐才将手一甩,哼了一声:“我说呢,你堂堂一个探长,大白天的,跑我们千百度来,不停歌,不跳舞,敢情又是想在我这闹一番?” “花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想闹,还能一个人来?” 花姐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嗬,那姓陈的和姓刘的还真没跟来:“跟着你的那个小屁孩儿呢?” 她说的是东子,其实东子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体格上跟其他探员比起来有些吃亏,显得瘦小了一点。 “你都说他是小屁孩儿了,我还能让他进这里来?” 宗探长跟着花姐,进了后台:“哼,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花姐嗔怪了一声,她跟宗探长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几面之缘罢了,不过,姓宗的怎么说也是吃官饭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宗探长只是笑,没有说什么,这里不说它有多肮脏,却也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不是因为这里的人,而是那些来这里的人,他们所做的交易、所作所为,多少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 “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花姐坐在宗探长的对面,故意顿了一顿,“为表诚意,宗探长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花姐面前,你更是别想占什么便宜。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 “宗探长放心,既然诚心合作,我自然不会故意刁难。”花姐打断宗探长的话,手里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你瞧外面这世道,一天变一个样的,也不知道哪天火就烧到我这千百度来了,到时候,还得指望宗探长帮衬着些。” “花姐还会怕这个?” 偌大的千百度,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撑腰,就算“火”把警察局给烧了,也未必烧得动这个千百度。 “说不上害怕,总是有些担心的。”花姐将木梳放下,单手撑着下巴,“要真出点什么事,还是得请你出面张罗张罗,可别叫我这张老脸太难看咯。” 这么说,宗探长就明白花姐的意思了。 千百度能在夜城屹立这么久,总有它自己的能耐,出点事情来,总有自己处理的一套法子,背后那些个贵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至于存亡问题就不需要宗探长这么一个小探长出面了。 不过,千百度再怎么有人撑腰,吃的也是面子饭,要是名声太差,面子上过不去,她花姐也要陷进一个尴尬的境地。 这人啊,有了钱,有了权,就开始要脸面了。 “只要花姐需要,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要宗探长做些别的,他区区一个探长,上头还有局长管着,怕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不过面子上的事,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出一些力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的人,我只能帮你拦一下,至于抓到抓不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宗探长要拦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前阵子李邱生跟梨花苑的恩怨,在戚老现身夜城后,就此了断,现在谁都知道,戚老跟梨花苑的琴浅生关系不一般,没有哪个傻子会故意去找琴浅生的茬。 不过,这样的傻子,花姐的眼前倒是有一个。 “至于后果,就请宗探长自负了。”到时候把琴浅生逼急了,她花姐可不想拿千百度给宗探长陪葬。 “那就有劳花姐了。” 千百度里面混杂着三六九等的人物,掏着钱,做着大爷,享受着快活,谁都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里闹事。 可是,案子迫在眉睫,黎塘又神出鬼没的,宗探长只好出此下策了。 “琴老板,真是稀客啊。” 楼下的舞厅里,黎塘一个人坐在吧台处,刚刚他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顺势躲进了千百度里,想着把人甩掉了,就出去,却没想到被这的老板花姐给叫住了。 “花姐。” 怎么说,花姐在夜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黎塘就算有大胡子在后头也撑着,也不至于无法无天,连花姐的面子都不给,将来指不定跟还能靠千百度做点文章。 “琴老板刚来就要走?我这儿可有好多姑娘都是您的戏迷呢!” 黎塘刚要说话,就瞥见了二楼楼梯口处站着的宗探长,正遥遥望着他。 秋倌一去,梨花苑能被搬上台面的,就只剩下穆楼、钦司和黎塘三人,这三人,如今数黎塘名头最大。 一是确实唱得不错,二是后台站着的人是姓戚的两位,三嘛,自然是黎塘这模样眉清目秀,自然更招人待见些。 一眼看过去,谁还不喜欢多瞧两眼长得好看的? “多谢花姐厚爱,琴某突然想起些琐事来,改日再来。” 说着,黎塘就要走,倒不是怕了宗探长,只是不想现在就跟警署的人有所牵连,他的很多计划才刚刚开始,要是现在就跟官家的人扯上,怕是又要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见黎塘要走,花姐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住了他,黎塘被她拽住,下意识地回头皱眉瞪眼,险些就直接甩开。 花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意识到了黎塘的不快,立马自己松了手,笑道:“诶,琴老板,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儿,琐事,留着今后再去处理。事情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倒是想得开。 宗探长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黎塘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花姐是不是跟宗探长串通好了,故意要拖住他的。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黎塘朝着花姐的身后挑了挑眉,现在宗探长跟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人的距离,要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宗探长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明白了黎塘所指为何,花姐愣了一下,故意回头假装看了一眼:“琴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琴某这才从‘铁笼子’里出来,花姐这是想让琴某再进去一趟?” 前些日子,黎塘被李邱生弄的,直接在牢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人尽皆知,这会说的“铁笼子”大抵也就是指的那里。 “这哪能?”花姐故意装着糊涂,“琴老板觉得我这里想铁笼子吗?您说,是哪里让您不痛快了,立刻叫人去改,我这主人,还能让客人不舒坦吗?” 黎塘又瞄了一眼宗探长,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就索性又坐下:“既然这样,琴某正好有个烦恼,想要请教一下花姐。”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进了这里,与其被人盯着,又空手而归,还不如趁现在正好花姐也在,问点事情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既然花姐这么客气,琴某就不推脱了。”黎塘索性又坐了下来,要了杯酒,“这些天来,一直有个疑问怪在琴某的心头,现在不知道花姐方不方便,给琴某解答一下。” 黎塘这突然的转变,倒是让花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过是答应宗探长帮个忙,把琴浅生给拦住了,谁知道这姓宗的,躲在人群里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现在好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上。 花姐也坐下,瞧了瞧吧台,同样要了杯酒:“琴老板请说,这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花姐不比这么紧张,琴某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谁?” “柳凝。” 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花姐的手就一颤,差点没拿稳就被翻了出去,她可从没在客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琴老板打听这个人做什么?”花姐的表情显然不太好看,声音听上去也颇不自然。 故人已去,多少年了,都没有敢在花姐面前提起“柳凝”这两个字,今天黎塘这么突然提起,花姐没有半点的心理准备。 而让花姐想不明白的是,黎塘是怎么知道柳凝这个人的,自从那件事过后,夜城就再没有柳凝这号人物了,更没有人敢提起她。 黎塘凑过去,跟花姐耳语了一阵,过后很久,花姐都没有声音,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愣怔在那。 黎塘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喝着酒,时不时瞥一眼人群中遥遥盯着他的宗探长,这个探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抓个人,问个话,都得瞻前顾后。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半天,花姐才缓过劲来,可眼神里却依旧是不信任,不知道黎塘跟她说了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琴某有什么立场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现在在哪?”花姐刚问完,就觉得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不妥,起身来,邀请黎塘往楼上的房间去,“琴老板,楼上请。” 花姐领路,黎塘举着酒杯对着宗探长遥遥敬了一杯,勾了勾嘴角,才跟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宗探长眼里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早就发现是宗探长是警署的人了,也早就应该明白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配合,单纯不愿意配合而已。 而这一点,更是让宗探长对黎塘有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这里就是柳凝过去的房间,想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 花姐将黎塘领进了一间已经被二十多年没人住的房间,里面很大,陈设华丽,却很整洁,一眼看过去,放的虽然都是些贵重的东西,却没有艳俗的气息。 “我想知道,当年是谁带走了柳凝。”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直截了当。只要知道是谁带走了柳凝,就等于是知道了,谁是莫念凝的生父。 黎塘有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试问千百度的花魁看上的人,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初是,现在也一定是出人头地了。 柳凝现在是半疯半傻的,想要直接问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起初,黎塘只是好奇,不过,既然来了千百度,撞见了这里的老人花姐,他倒正好趁机问一下,也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摆脱了宗探长。 黎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坐下,屋子里纤尘不染,二十多年没人住,还能保管得这么好,可见柳凝在花姐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床头柜上,放着柳凝当年的照片,只是侧颜,跟莫念凝确实有几分相像,乍一看,倒确实会认作是同一个人。 “琴老板,有些事情,它都已经过去了,再把它翻出来,也未必能见得了光。” 花姐对于当年的事情,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想再提起,柳凝称呼她一声姐,她也确实将柳凝当做是自己的妹妹看待,怪只怪柳凝太过天真,在千百度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早该看清一些事了,却还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再也没能回来。 这一直是花姐心里的一块疙瘩,在这里从事的各位,平日里都不敢再提起,就连背地里,也没有人敢提“柳凝”两个字。 “既然花姐不愿意说,那我就告辞了。” 黎塘起身要走,刚走到门边上,就被叫住:“等等,琴老板,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她现在在哪?” “花姐既然不愿意再提起往事,那么跟过去相关的人,花姐也一并忘了吧,还是不要见的好。” 黎塘这话里的意思,花姐当然明白,他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却想从他嘴里套到什么,他能干? “琴老板留步。”花姐再一次地挽留,对于黎塘知道的事情,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琴老板不会是在故意糊弄我吧?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那你……”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姐解开了琴某的困惑,那琴某也一定把花姐想知道的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花姐终究是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疲惫:“琴老板坐。” 转而,她拿着柳凝的照片看了很久,才道:“你想知道,当年是谁娶走了柳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追究下去。” 对于花姐这样的话,黎塘有些困惑,究竟是什么人,让花姐这么忌惮?凭花姐这么疼惜柳凝,要只是一般的人物,恐怕早就被花姐找的人弄死了。 可如今,花姐却连提起那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似乎是见不得人一样。 “他姓傅。” 这一句话,才短短三个字,却有如晴天霹雳一样,刺痛着黎塘的神经,姓傅……不会这么巧吧? 不,不会的,这世上姓傅的多了去了,不会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 “琴老板,花姐只能这么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问的当年的事,但是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他姓傅。” 花姐叹息了一声,有关那个人的身份,却并不打算多说。而正是这短短的三个字,刺痛着黎塘的神经。 “是傅……” 刚想要追问下去,却又被花姐打断:“琴老板,花姐在这里奉劝你一句,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当年的事都是你追究不起的。”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小,是谁都好,却为什么偏偏是傅恺庭? 黎塘沉默着,后背慢慢靠向座椅,现在,他忽然觉得跟莫念凝斩清关系的决定是对的,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早一些孑然一身,好过抱着一线希望折磨自己,折磨她,结果却依旧只有天各一方。 只是可惜,他们之间终究注定了只有仇恨。 “琴老板?”花姐轻唤了一声,打断了黎塘的思绪,“现在能告诉我,她在哪了吗?” 险些忘了答应了花姐的事,只是黎塘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她在夜城。” “夜城?!”花姐忽然就跳了起来,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在夜城,“她来夜城干什么了?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算起来,也该有二十出头了吧?” 对于这样的消息,花姐既是喜,又是忧,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凝消失了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会突然出现在夜城。 可花姐又担心,柳凝的女儿在夜城会不会有危险?又为什么要来夜城?是为了替她娘报仇吗? “琴老板,琴老板?”花姐显得有些急切了,过去,她没能帮得了柳凝,这些年来,一直是她没能打开的心结,若那孩子真是柳凝的女儿,她一定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屋子里静得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黎塘盯着柳凝的那张照片,她跟莫念凝的侧颜真的很像,一个恍惚,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她们长得很像,如果有缘,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认出来的。” 花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了床头的相框,目光有些发怔,要不是有这张相片,可能她都要忘了柳凝是什么模样了。 黎塘起身要走,险些忘了外面还有一个麻烦在。 “琴老板。”花姐顿了一声,“至少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姓莫,叫念凝。” 莫念凝,莫念凝,是素萱起的名字,也或许是柳凝起的,不要思念她的娘亲柳凝,不要步她娘亲的后尘。 其实黎塘至今都想不通,柳凝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刚出世的莫念凝,甚至到今天,都不肯跟她相认,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他再不能跟莫念凝有牵扯了。 花姐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莫念凝……莫念凝……”全然没有发现黎塘已经离开了。 “琴老板留步。” 刚下楼,就看见宗探长在那等候了,他还真是不死心,非要逮到黎塘不可。 “宗探长。” 宗探长显然愣了一下:“琴老板认识我?” 不过说完,宗探长就后悔了,黎塘之前在警署的监狱里待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眼熟了。 黎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琴老板现在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方便。”黎塘想都没想,压根就没想给宗探长这个面子,“琴某要是这么说,宗探长会放我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黎塘,宗探长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离开?警署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三天的时间,只靠正经的渠道去查案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来找黎塘的麻烦,也是逼不得已。 “琴老板请吧。” 宗探长今天是势在必得,必要时刻,他不介意使用特殊手段,反正查不出这案子,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千百度里歌舞升平,黎塘站在楼梯的转角,与宗探长面面相觑,视线扫了一眼全场,并没有发现宗探长的人。 转念一想,也是,宗探长没那么糊涂。 “宗探长是聪明人,我就这么跟你走,恐怕话还没说上,就该说告辞了。” 只要大胡子还在夜城一天,就没人敢动黎塘,宗探长今天要是轻易将黎塘带回警局,保不定前脚刚进去,后脚戚老就带人去了。 “那琴老板想怎么样?” 黎塘往下走了几步,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略显昏暗的场合下,并不显眼:“宗探长要查案,琴某当然是该配合的,不过,不知道宗探长愿不愿意帮琴某一个忙。” “琴老板请说。” 话是这么说,可宗探长的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什么时候,他要查个案子,问点东西,都要这么麻烦了? 这世道,还真是做什么都得看人脸色,他一个探长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梨花苑唱戏的,真是世道炎凉啊。 “琴某想向宗探长借一个人的档案。” 二十多年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傅恺庭跟柳凝之间,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连花姐都不敢提起的往事,恐怕是傅恺庭急于抹去的过往。 本来,黎塘是打算再回灵魂当铺一趟,可是想起上回的事,他把白宸给整惨了,估计要是再回去,指不定白宸要跟他算上一笔账。 既然宗探长自己送上门来了,倒不如就看看夜城的档案局里,有没有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说真的,黎塘的条件刚抛出来,还没说是谁的档案时,宗探长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早就该想到的,能跟戚老关系不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那么黎塘要查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宗探长意下如何?”现在的局势,是谁都不想让步,黎塘的条件固然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如果黎塘能解了警署的燃眉之急,一个人的档案而已,偷偷借阅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就看琴老板能提供多少有利的情报了。” 要是黎塘拿不出什么队案情进展有利的信息,宗探长自然也就没那个必要,去替黎塘进档案局里拿一份档案。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各的打算:“请。”(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黎塘和宗探长两个人,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主意,谁都不准备吃亏。 事到如今,宗探长只有放手一搏,若是黎塘真的能给他提供有用的信息,助他破案,度过这个难关,那么就算是要以身犯险盗取档案局的文件,那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黎塘来说,原本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毕竟就算四方给的压力再大,警署也不可能因此就消失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改主意了,没想到跟柳凝有关的男人会是傅恺庭,那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傅恺庭那张虚伪的面孔了。 哪怕有一天,与他为敌的人是莫念凝,也在所不惜。 其实他早就明白,仅凭他一个人,想要报仇,是不可能的,而单纯只是杀了傅恺庭和李邱生,又不足以解恨,他要一点一点让那两个人通通尝到绝望的滋味。 他要利用起手头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哪怕是堕入黑暗,千夫所指,万劫不复,也绝无怨言。 真正的复仇者,是不惜出卖灵魂,只为达成那一个夙愿的人。他早就没有未来了,在二十年前,那个有血有肉的唐远宁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起出了千百度,比起去警署这样引人注目的地方,梨花苑虽说人多眼杂了些,却相对更安全一些。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个插曲,着实叫宗探长哭笑不得。 “探长!探长!我抓住他了!快过来!探长!” 才刚迈出千百度的大门没几步,东子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黎塘,死不放手,还大声嚷嚷,吓了黎塘一跳,险些就下意识地对东子动手了。 “东子,快放手!”遥遥看见这一幕的宗探长脸都黑了,挂着满头的黑线,跑过去对着一脸兴奋的东子低喝了一声。 东子嘟嘟囔囔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闯祸了。 “宗探长的手下还真是让琴某受宠若惊。”黎塘抛下这句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就率先走了,留下东子和宗探长大眼瞪小眼。 “你说说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犯傻了?” 好不容易才和黎塘达成了共识,要是被东子这么一搅和就给搅黄了,那他找谁哭去? 东子不明所以,望着两个陆续离开的背影:“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探长你说要堵人的吗?”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路去了梨花苑,让东子继续在外头盯着。 黎塘现在住的还是原先那间屋子,只不过他的东西本来就少,加上少了秋倌,木质的屏风也被移走了,未免显得空旷。 宗探长是没想到,如今琴浅生这么炙手可热的人物,房间里却会这么简单,本以为怎么说也该摆满了别人巴结的礼品,结果却仅仅只有几件装饰的瓷器和字画。 “琴老板喜欢收集字画?” 宗探长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名画,都是名家之作,虽然他不懂得这些东西,但是凭琴浅生现在的身份,总不至于把赝品挂出来。 “倒也称不上喜欢。”黎塘自顾自地落座,并没有要招呼宗探长的意思,“宗探长该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吧?” 宗探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才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黎塘的对面:“那琴老板,我们就进入正题,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路过?” “那天是傅少爷做东,请了我和段先生去俱乐部一聚。” 虽然说的和实际的情况有些出入,但也相差无几。 “琴老板跟他们两个都认识?” “算是吧。” 由于戚老跟傅家的关系,连带着黎塘跟傅家的人也都算是认识了,而段淮宁和傅家,则是因为多年前周芳兰受过段家的恩惠,本就相识,这一来二去,他们三个互相有些交情,那也不足为奇。 “我听说,琴老板跟戚老是朋友?” “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黎塘反问,对于他跟大胡子的关系,外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究竟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但是人尽皆知,只要戚老在夜城一天,就谁都别想跟琴浅生作对。 宗探长见黎塘并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时好奇。” “宗探长,琴某觉得你这么问下去,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不知道得问到什么时候? “那琴老板觉得该怎么问?” 黎塘没有急着回答,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和宗探长各自倒了一杯水:“宗探长你想想,炸药是违禁品,在夜城能有几个人会搞到这种东西?” 炸药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就算有钱跑黑市,也不一定找得到渠道,所以,只要仔细推敲,其实宗探长早就该有怀疑的目标,他不说,或许只是他不敢。 “琴老板觉得会是谁?” 宗探长心里确实有那么几个人选,可他并不能确定,也不敢轻易就确定,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思考,毕竟在这夜城,哪怕他是探长,也有人能让他在一夜之间消失。 皮球又扔回到黎塘的手里,他当然知道宗探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说了某个人的名字,得罪了谁,宗探长也能将罪名全都怪在黎塘身上,可他要是不说,他跟宗探长之间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能弄得到炸药,又敢对段老板和傅少爷下手的人。”黎塘顿了顿,反问道,“宗探长还不清楚吗?” 在夜城,有这个能耐和胆量的,屈指可数。 没等宗探长说话,黎塘喝了口水,又补了一句:“我听闻李先生有意和傅家结亲,可惜李家的小姐,跟段老板却是早有姻缘。” 言尽于此,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敢不敢查,就看这姓宗的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此刻门外头还站着一个人——穆楼。 他在前面走完场子下来,就看见黎塘带着人上了楼,而这个人他认识,正是警署的宗探长。 这才消停了几天,就跟警署的人扯上了关系,还神神秘秘的,穆楼不禁担心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赵班主体谅黎塘,这段时间下来没消停过,所以也就没让黎塘常上台去走,这也就给了黎塘做自己事情的机会。 上去走场的,约莫都是钦司和穆楼,黎塘只在晚上或是白天有重要客人的时候,才露个面。 今儿穆楼例行地上去跟钦司走场,下来才从后台出来,就见到黎塘带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楼上,神神秘秘的,实在可疑。 他不管黎塘这是在打的什么算盘,但穆楼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就算现在后头有靠山,那也不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跟官家的人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 俗话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用在他们身上,同样也适用,就该本本分分的,别给自己惹一身骚,真要出点事,撇都撇不干净。 穆楼躲在门口,鬼鬼祟祟很久了,奈何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却又不敢离开。 “浅生。”再在外头待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进去,“你在里头吗?我进来啦!” 听见声音,黎塘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宗探长被莫名地吓了一跳。 “穆老板也来了。”宗探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穆楼还没跟他打招呼,反倒是他先打起了招呼,这其中的地位高下,一眼便能看出。 穆楼愣了一下,才笑道:“什么风把宗探长吹到我们这块儿来了?倒没听说宗探长也好听戏这一口。” 说完,穆楼又瞥了一眼黎塘,谁知黎塘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坦然地喝着茶,丝毫没有被他二人影响到。 “琴老板技艺高超,声名远扬,宗某定当是要拜会一下的。说起这听戏来,我们那局里倒是真有几个你二位的戏迷。” 宗探长有意无意地套着近乎,也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那可真是荣幸,你说是不是啊,浅生?”穆楼突然指向了黎塘,似乎是不满黎塘的态度,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满了。 黎塘举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他其实早就发现门口有人,不过没想到穆楼会直接进来,穆楼在场,他反倒是没法跟宗探长再交涉下去了。 “师哥说的是。” 宗探长见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也是察觉到穆楼压根就不欢迎他在这出现,故而笑了笑,戴上帽子:“那……宗某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会。” 黎塘如今的身份不同过去,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都是因为戚老的关系,连带着梨花苑的身价都翻了几倍,宗探长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就他一个小小的探长,惹不起这些个人物。 既然聊不下去,倒不如早点抽身离开,反正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一些,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目标了。 “那宗探长慢走,不远送!” 黎塘这个主人没说什么,倒是穆楼对于宗探长这么识相的表现,很是受用,亲眼看着宗探长下了楼,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转而眸子里一股莫名的怒意。 回过头,黎塘依旧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刚刚宗探长没来过似的,坦然的很,反观穆楼,却像惹了事,急得不行的那个人。 “浅生,你过来,坐下。” 黎塘刚想进去,没想到穆楼不依不饶又折回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来这梨花苑不长不短,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来之前,从没想过会跟这里的人建立起什么类似伙伴情谊之类的羁绊,却偏偏总有人要因为他,受伤也好,苦恼也罢,这都不是黎塘一开始想见到的局面。 他以为,离开了灵魂当铺,他就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的孤独者,可是没想过,黑暗中还会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 是那些人原本就处在那片黑暗中的,还是因为黎塘的出现,才致使他们不得不堕入了黑暗的? 黎塘想不透,也不想明白。 自从秋倌的事情发生后,加之今日在千百度与花姐的一番交谈,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着要斩清自己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羁绊。 唯有了无牵挂,他才能安心地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哥有何指教?” 黎塘眸子一转,故意的,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听从地坐在了穆楼的对面,倒是有几分秋倌过去的样子,不过眸子里的冷意要多一些。 穆楼一瞬间有些发怔,盯着黎塘的眼睛,那对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幽黑,叫穆楼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仿佛能看见黎塘最终会踏上跟秋倌差不多的道路,殊途却同归,都不会有好下场。 “师傅是怎么说?我又是怎么说的?你就非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穆楼着实感到气愤,莫名地关心起黎塘来,或许是将黎塘当成了秋倌了吧,毕竟对于秋倌,他有太多的遗憾了,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师弟也不得善终。 “火坑?”黎塘勾了勾嘴角,可那神情在穆楼看来,却更加冷了,压根就算不上是一个笑,“真要是火坑,浅生如此自救,师哥又有什么好气的?” 穆楼没听清黎塘和宗探长之间的谈话,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警署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又是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着也该猜到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 “自不自救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你这么下去,是在步你师哥的后尘!” 穆楼理缺,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只好这么喊了两句,谁知黎塘却又反问他一句,叫他更是无话可说。 “那依你的意思,师哥他是错了?” 此“师哥”指的当然是秋倌,人已经死了,是对是错又能怎么样,穆楼只知道,要是秋倌能本本分分,好好的,一门心思只在戏上,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梨花苑里依旧会有那个名角儿秋倌,而不是现在的青衣琴浅生。 “我自有打算。”没等穆楼有何反应,黎塘就又说道,“就不劳师哥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自有打算,就不劳是个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倒是得了秋倌的真传,好的没学会,坏的倒是一学一个准。 穆楼心里嘀咕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咬咬牙,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门一被带上,黎塘脸上的表情就沉寂下来,眸子深处愈发的深不见底,叫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其实他想的,不过是再简单的事,他要斩断自己跟着世界上的所有的羁绊,了无牵挂,真正成为一个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复仇者,唯有这样,他才能放手一搏。 梨花苑是他没能预料到的一个意外,而另一个更大的意外,是莫念凝。 莫念凝是柳凝的女儿,当年带走柳凝的人是傅恺庭,那这么说,莫念凝倒是傅恺庭二十多年前风流留下的私生女了。 是嫡女也好,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罢,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傅家的血。 黎塘的目光盯着窗外,有些阴冷,又有些失神,拳头徐徐收紧,不知道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是在恨着些什么,又或是都有吧。 且说宗探长离开了梨花苑后,就收到了医院那边的消息,说是傅书朗出院了,至于段淮宁依旧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探长,那琴老板跟你都说什么了啊?” 老刘、老陈,还有东子,都是一副好奇地盯着宗探长。 自打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后,就把老刘老陈都喊了回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已有的证据,却又不告诉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宗探长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想知道?” 三个人齐刷刷地点头。 “把黑市关键的火药购买清单都查出来,就告诉你们。” 三个人顿时又面面相觑了一下,老刘道:“探长,你这就不厚道了,黑市贩火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那么容易被查出来,何况……你还要那什么清单?” “是啊,这离上头给的期限也没多少时间了,哪还有工夫查这些啊?” 老陈也应和着道,他和老陈当然知道宗探长要他们查这些东西的原因,但是这节骨眼上,这么慢条斯理地查法,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边沉默的东子给大家伙领了早饭进来,才道:“我觉得炸车的人未必是从黑市买的火药,可能他本来就有那东西呢?” 从黑市买火药固然是一条路子,但是风险大,纯度也不见得有保障,可要是自己手头就有火药的人,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宗探长想起黎塘跟他说的话,在这夜城,有那能耐,又有那胆量去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屈指可数。 而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东子的话,引起了老刘和老陈的一番嘲讽,但当他们发现宗探长的沉默时,又都收敛了情绪,各自使了个眼色,由老陈问道:“探长,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他大概是知道了,只是他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也未必能拿那个人怎么样。 “问过俱乐部的人没有?有什么发现?” 爆炸的那辆车一开始是停在俱乐部的专用停车场的,去的时候没爆炸,回去的时候却炸了,只能有两个原因。 要么这炸弹是在车停在俱乐部后,才被人安上的;要么就是爆炸的目标在车开往俱乐部的时候,并不在车上,而是在回去的时候上的车。 这两种可能,代表了凶手的两个不同的攻击目标。 前者更可能是段淮宁,而后者则是傅书朗。 “问过,问过。”老刘忙接话,这事他还真去问了,只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所以就没在意,“那什么俱乐部可不是好进的,没点背景,就算有钱都不见得进得去。” “说重点。”宗探长吃了口东子带进来的饼,打断了老刘。 老刘撇撇嘴:“没啥重点的,想混进那地方,就跟混进银行金库差不多了,压根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现。” 不是老刘夸张,那里的盘查保安制度实在是严密到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步,大概是为了保证里面这些要员的安全。 要不是为了查案,那里的人也不会通融老刘进去。 宗探长沉默着咬了几口饼,细细地咀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那有没有什么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老刘摇了摇头,什么叫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探长,说实在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老陈这时候插话,“你怀疑是谁干的?” 老刘马上意会到了老陈的用意,附和道:“是啊,探长,你要是有怀疑的对象,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能出什么力来?” 东子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这说话的三个人,觉得自己这会儿插不上话,还是好好听着,别又说出什么不靠谱的来,让人笑话。 “来。”宗探长放下手中的饼,朝他们招了招手,“确实有,但是……” “哎呀,别但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的,三天期限一到,破不了案子,咱几个都得卷铺盖走人!”老刘急了,急切的想要知道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是谁,他总觉得,宗探长既然跟琴浅生见过了,就一定知道了什么。 宗探长向前探了探身子,在他们耳边轻轻说出了那三个字:“李邱生。” 这三个字一进耳朵里,老刘老陈就愣住了,两个人互相眼巴巴地望了一会,有些呆滞,似乎是没能反应过来。 “探长,你没搞错吧?” 宗探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怀疑的对象实在有些难搞,他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个有能耐弄到炸药,又有胆量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宗探长能想到的,一个是李邱生,一个是刚来夜城不久的戚老,再有就是戚五爷。 传闻戚老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拢共有三个,一个戚老,一个戚五爷,一个李邱生。 前两者,光有那能耐和胆量,却丝毫没有动机可寻,戚老是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 这么一算下来,也就只有李邱生了。 其实不论是这三人中的那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哪怕有证据也未必能拿他们怎么样,何况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空有猜想。 “探长,不会吧?这可就难办了。” 老刘和老陈傻眼了,这还查个屁啊,就算查出来了,也抓不了人,抓不了人,结不了案,傅家和段家,两家也都不会放过他们这。 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年头,不是手上有枪就能说话硬气了,他们这混得,都快不如千百度的姑娘了,出门在外,遇见的可都是爷。 沉默了许久,东子却又提议道:“探长,要不找琴老板帮帮忙?” “琴老板琴老板,他一个唱戏的能干什么?”老陈立刻反口骂了回去,“我看你这小子,着了什么道了吧?这火烧眉毛的,找一个唱戏的帮忙,也不嫌丢人!” 东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冷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早饭,倒是老陈,缄默很久,倒是同意起东子的提议来。 “老陈,你也糊涂了?” “不糊涂,我看东子这主意可行。”老陈朝东子竖了竖拇指,“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姓李的摆明了要把琴浅生往死里整,结果呢?还不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黎塘的背后这会儿站着的是戚老,戚老替黎塘撑腰,就意味着戚五爷也是相差无几的立场,戚老又是傅恺庭的老师,傅恺庭不可能不给自己老师的面子,这一来二去,就等于在夜城,有三个顶尖的人物,都成了黎塘的后盾。 戚老、戚五爷、傅恺庭,这三个人加起来,就算是李邱生,怕也是对付不过来了,而且,此次受伤的还有海关监督段年的兄长,段淮宁,段家说不定也会插上一脚。 虽然有传闻说,段年之所以能坐上那位置,是段家跟李邱生合作所致,不过李邱生书并不待见段家的两兄弟,尤其是段家的大哥段淮宁。 要不然,段淮宁跟他女儿提亲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没有一点消息的? 李邱生想要女儿嫁到傅家,可惜傅书朗娶了别人,李小曼又跟段淮宁互生情愫,不可一世的李邱生,自然会感到气愤,进而对段淮宁报复,杀了他解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段家的大哥是个病秧子,李邱生看中的大抵是二公子段年,杀了段淮宁,也算是断了李小曼的心思。 宗探长越想越觉得李邱生的嫌疑大,根本就是李邱生做的。 东子说,让宗探长去找黎塘求助,不管是出谋划策,还是单纯的只要想请黎塘利用他背后的几股势力,帮警署这一把,出发点是好的,但问题是,黎塘会帮这个忙吗? “老陈,这话是没错,但他琴浅生凭什么要帮咱啊?别忘了,咱警署还关了他一阵呢!”老刘适时地提醒,显然也是偏向于这个法子了,要是黎塘真能帮忙,事情会容易很多,至少他们可以少顾忌一些。 宗探长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言,只是细细的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这进退两难的局面,是在需要一股外力来帮帮他。 当即就抓起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探长!你去哪呀!” “梨花苑!”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埋头整理当前已经收集的证物。 梨花苑,说实在的,宗探长并不想进去,尤其是上回穆楼的态度,简直让他有些内心抓狂。 “琴老板,宗探长到楼下了。” 小厮跑上来喊黎塘,这会儿黎塘刚走了遍场子下来,将将要卸妆,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像是笑了一声,让那小厮把人请上来。 宗探长进来的时候,黎塘已经换了一身月牙色长衫了,额前的头发上还沾了些洗脸的水珠,他倒是不在意。 “琴老板,打搅了。” 黎塘大抵也能猜到宗探长来这的目的,毕竟他只是警署的一个探长,哪是李邱生的对手? “宗探长不必客气,坐吧。”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跟警署的人扯上关系了,倒不如就此利用一下,能利用的力量,就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这样他才能更快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没错,哪怕是不择手段,那也无妨,反正他的双手本来就沾满了鲜血,不干净了。 “琴老板可还记得上次的谈话?” 黎塘摆了摆手:“宗探长,叙旧的过程,咱就跳过吧,您找到这来,是有别的事吧?” 对于这么直白的对话,宗探长倒是喜欢,反正他也不想跟人迂回周转。 “琴老板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夜城,就算知道该抓的人是谁,也有不能抓的时候。可不抓吧,又没法交代。” 就好比说现在的情形。 “那这就是警局的事了,我一个破唱戏的,能帮上什么忙?”黎塘继续这么说着,像是要把事情跟自己撇清关系,他要是主动说要帮忙,反而会引起怀疑吧。 宗探长脸色一下有些难看,对于黎塘这么诋毁自身的话,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琴老板过谦了,眼下能帮我一把的,可不只有琴老板了吗?” “怎么帮?” “琴老板知道我的意思。” 恐其隔墙有耳,两人都不把话说破,黎塘突然冷笑了一声:“宗探长,要我说,你想抓那个人,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有办法让你脱离这两难的境地。” “什么办法?” 抓不抓得到人,宗探长可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怎么度过这倒难关,要是可以,他还真想两边都不得罪,洁身自好,就这么退出来。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它是不能被说破的,说破了对谁都不好。 警署那边的压力这么大,不过是想在明面上给傅家和段家都能有个交代,至于真凶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段年两兄弟不说,就单说傅恺庭,他要是想对谁打击报复,还需要借警局的手吗? “那依琴老板的意思,是不抓?” 不抓?警局那边能有好果子吃吗? 要是能不抓,他们这几个探员也不至于这么心烦。 “抓!当然要抓。”黎塘面色沉着,连声音里也听不见一点情绪的起伏,宗探长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戏子这么简单,“你既要抓了人,也要让那人知道,你这是卖了他一个人情。” 宗探长不解,侧耳过去,再三请求了一番,黎塘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黎塘清楚得很,李邱生不可能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被扳倒了,这也未免太小瞧姓李的了,但是,这显然是一个中伤李邱生的好机会。 傅恺庭父子面上不和,但父子终究是父子,傅书朗此次遭人陷害,傅恺庭没道理会袖手旁观,趁此机会,就算除不了李邱生,设计让李傅两人之间滋生嫌隙,那也是值的。 两人正谈着,门外头就一阵喧闹,像是有人闹事,吵起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说来还真是不巧,他姓宗的拢共来过两回,两回都有人进来搅事。 “琴浅生,你给老子出来!” 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伙计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撞了进来。 黎塘认识这个人,是跟在段淮宁身边的鲁深,也就是黑叔,这人向来对黎塘看不顺眼,其中多半是因为莫念凝的缘故,现在突然闯进梨花苑里头,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黎塘总觉得是出什么事了。 “都给老子滚开!再拦着,连你们一起打!” 刚看见黑叔的时候,黎塘稍稍讶异了一番,随即又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坐在原处,淡淡然地倒茶,就跟没看见门口那一堆人一样。 “看来琴老板还有事,那宗某就先行一步了。”手头的事情还没法了结,他姓宗的可没那个工夫管别人的恩怨。 路过黑叔的时候,宗探长顿了一下脚步,上下将黑叔打量了一番,如今人人都蜂拥着要巴结琴浅生,这个倒好,咋咋呼呼的,张口闭口就是“老子”,算是个人物。 “琴老板,我们拦了,没拦住。” 那几个伙计也是无奈的很,几个人一起上,也愣是没能拦住黑叔,这要出点什么事,扣他们工钱,他们还在真是无处喊冤。 黎塘摆了摆手,让这几个伙计都出去,伙计们面面相觑了几下,虽然有些担心,但也都乖乖退下,想来敢这么闹事的,估计跟琴浅生也是认识的。 门被人带上,屋子里只剩下黎塘和黑叔两人,黎塘全然不顾两眼几乎要喷出火花来的黑叔,仿佛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一样。 “你说,是不是你把阿凝那丫头给藏起来了?” 黑叔过去就双手支在桌子上,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瞪着黎塘。 自从那天在法院门口见过阿凝后,那便是黑叔最后一次见到阿凝,听说是段淮宁又给了她什么差事,出去了,过些时日就会回来。 原本黑叔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没留在医院陪着段淮宁,回去等莫念凝,可结果黑叔得到的消息却是,莫念凝的任务早就了结了,这么些天都没回来,杳无音信,哪哪都找不到,黑叔就知道,莫念凝一定是出事了。 要么是接了新的差事,又出去了,但眼下看,显然不可能,段家的两兄弟都说让他等着莫念凝回来了;那只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出事了,没办法回来,也没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黑叔也没辙了,才找到梨花苑来,琴浅生不是说莫念凝是他老婆吗?那肯定是他把人给藏起来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黎塘皱眉,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又闹出了失踪的幺蛾子? 黑叔气不过,猛地一把揪住黎塘的领子,却被黎塘反手扣住手腕,竟然一时间使不上力气来,这在从前,可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姓琴的,你最好赶紧把人放了,否则信不信我打得连你娘都不认得你?”黑叔恶狠狠的,俨然像个恶霸,要不是那络腮胡子被剃了,就更像了。 黎塘怔了怔,眸子一冷,甩开了黑叔的手:“她不在这里,你走吧。” 不能问,他决不能问鲁深任何有关莫念凝的事情,才下定决心要斩断羁绊,那就从这一刻起吧,这么些年来,他仁至义尽,在背后帮了她无数次,欠她的也早该还清了,何况,她还本该姓傅,黎塘或许根本就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情愫。 有些事情,它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再怎么狡辩,那也不会变成对的。 “你放屁!”黑叔愣了一下,骂出声来,“不是你还能是谁?我早就看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不经过大脑的思考,自然而然就蹦出来的,黑叔未必是真的这么以为黎塘了,但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黎塘曾经干过的混蛋的事。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消失。” 从他愈发阴冷的眸子里看来,迟钝如黑叔,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说真的。 多年来,黑叔混迹于夜城,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样的势力也没让他心生胆怯过,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这种出于本能的怯意。 黑叔开始明白,眼前这个人,比他过的任何对手都要危险。 想到这,黑叔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讽刺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黑叔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冷哼一声,讽刺黎塘道,“是啊,你现在这身份,是个人都贴上来,阿凝哪还能配得上你?” 言下之意是,莫念凝真要出事了,黎塘就能另寻佳人,倒是变相地说黎塘这是始乱终弃,见死不救了。 人在不在黎塘这里,黑叔现在倒不是很在意了,他在意的是黎塘这冷漠的态度,真搞不懂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阿凝对他留恋的。 黎塘一言不发,背过身去,垂下的眼睑颤了几下,挡住了他眸子深处的颜色,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眉间的沟壑有些深。 “这都跟你没关系,说完了就滚。” 黎塘显然没那个心思跟黑叔周旋,心里莫名地腾起一阵烦躁,却又不想发怒,只想赶紧让黑叔从他眼前消失。 该说的,能说的,黑叔也都说了,看来,莫念凝真的不在黎塘这,但是叫黑叔愤愤不平的,是黎塘这态度,这算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还好死赖活地非要把莫念凝接走,这会儿又跟恨不得跟莫念凝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前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黑叔不清楚,但从一个爷们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瞧不起黎塘。 更多的,也是对黎塘这种做法的不认同。 黑叔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过去跟着徐晟涵,也算是学到一点道理,“贫贱之交无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嫌弃、离弃的道理。 连黑叔这个没成过亲多明白的东西,黎塘怎么就不懂呢? “行,你小子有种,阿凝那丫头是魔怔了,才会把你放心上。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黑叔甩门而去,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楼下的伙计,伙计们担心,却又不敢上去,只好埋头干自个儿的事。 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 黑叔的话一直都在黎塘的脑子里荡来荡去,黎塘深吸了一口气,可眉间的沟壑却依旧那么深,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鲁深都能找到梨花苑来了,就说明鲁深是真的找遍了,都没找到莫念凝的踪迹。 契约期间,没跟在契主的身边,那她去哪了?是真出事了,还是说另有打算,再或是回了灵魂当铺? 一个个疑问不停地浮现,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干什么,都说要撇清关系了,那他还想这些干什么?莫念凝是死是活,自然有人会关心,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何必自作多情? 到时候,她要是再说一句,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他不是自讨没趣? 何况,他现在做的事,总有一天会令得莫念凝和他敌对,现在不相往来,早些忘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对谁都好。 “谁来闹事了?” 来者是戚老,后头跟着戚五爷,看样子是来听戏的,趁着时间早,到后头来看看黎塘。 今儿还真是赶巧了,全都撞在这一天来找他,他还真是没有一点闲暇了。 “一点误会,没什么。” 黎塘倒不至于因为黑叔刚刚那番说辞,就记在心上,真要拿黑叔怎么样,他还不至于“恃宠而骄”,处处树敌。 “琴老板,这小误会不说清楚,指不定会变成大误会,你可别不放在心上。”戚五爷看大胡子坐下,他才在边上找了个地儿,缓缓道来。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恐怕也是听见什么风声了,指的大抵是宗探长,不该是鲁深。 “有劳五爷挂心了。” 大胡子倒是没说什么,招手让黎塘也坐下:“真没想到,你这戏唱的还真不错,是个练家子。”说到这,话锋又一转,“不过,光戏台子上风光不够,这下了台,也得活得够精彩,别看人家脸色,吃了亏也不吱声。” 这话听起来,倒像真的是在体贴黎塘,黎塘点了点头,也就没说什么。 “我听人说,警局的人找你麻烦了?” “算不上麻烦,例行的取证而已。”说起来,他前段时间一直躲着宗探长一行人,确实是他不配合,不过也委实吊足了那些人的胃口。 黎塘说得云淡风轻,姓戚的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又坐了一会,戚五爷就说要走,说是今儿有人要给他送两只好鸟来,估摸着快来了,戚五爷心里记挂着,自然是坐不住了。 既然戚五爷要走了,那大胡子也就不打算多留,想想黎塘这也是够累的,才刚唱完下台来,就遇上这么多麻烦事,真真是没有喘气的机会了。 临走之前,大胡子顿住了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近几天你能不出远门,就别出远门了。” 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黎塘一眼,他是相信的,黎塘不是什么恶人,但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过去是这么觉得,重逢之后,更是这么觉得。 大胡子总有一种感觉,他所看见的这个黎塘,是假的,不论是身份,还是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他确实是相信黎塘,但是希望黎塘有朝一日,能把他当做是能信任的人,毕竟,能让他记得的、又能有幸救过他的,实在没几个。 “怎么了?” 戚老还没说话,倒是戚五爷回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李家的仓库失火,闹了点风波。” 李家?仓库失火?这么巧? 说起来,自打莫念凝跟段淮宁定下契约后,李家的人没出过什么事,倒是仓库,三天两头要闹点风波出来,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这一回,李邱生也该抓狂了吧。 不过,李邱生怎么样,黎塘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李家仓库失火,会不会跟莫念凝失踪有关。 “好了,不说了,你也歇着吧,就别管这些事情了。” 大胡子打断了戚五爷,又看了黎塘一眼,才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李家仓库失火,偏偏这时候莫念凝失踪,黎塘很难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看来又是段淮宁的主意。 如今段淮宁昏迷不醒,也难怪鲁深会糊里糊涂的找到梨花苑来。 不过,大胡子特意过来一趟,提醒黎塘,让他近期都不要出远门,恐怕不是仓库失火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 大胡子和戚五爷走后,黎塘怔怔地坐在那,有些失神,手里下意识地把玩着杯子,他这是在犹豫什么? 莫念凝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很久,杯子被重重地倒扣在桌面上,黎塘的眼神一定,绕去了屏风后面,换了一身黑色的唐装,就跟他来梨花苑之前的样子一样,要是不看脸,这打扮之下,乍一看跟普通路人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去找莫念凝的下落,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说到,就要做到,要是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那他还谈什么复仇? 但是,至少让白宸知道这件事,好歹相识一场,他不去搭救,至少可以让白宸去。想想白宸,一定不会拒绝。 那晚在桥上白宸醉酒后说的话,黎塘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白宸心里有莫念凝,他本来是想退出的,结果却在前段时间闹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到头来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真的有命运这么一种说法的,过去就算在灵魂当铺里,也没有真的信过命盘这么一说,总以为,这一切的不幸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可直到今天,他也明白了,命就是命,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命里注定了没有缘分,就算强求来了,那也不能长久,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 灵魂当铺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几十年如一日,岁月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印记。 “你怎么回来了?”才刚推开门,就跟院子里忙活着的白宸撞了个正着,白宸似乎忘了黎塘上次捉弄他的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立马就气得有点跳脚,“你丫的还敢回来!” 黎塘躲过白宸的拳头,神情严肃:“笙哥呢?” 这么久了,黎塘离开梨花苑,白宸一直都没有听见有关黎塘的消息,笙哥也似乎不想提起黎塘,白宸根本就不知道黎塘是干什么了,怎么搞得像是和灵魂当铺决裂了似的。 这次回来,又是这么严肃的样子,想想是出什么状况了,一时间,他也竟然忘了要发怒,反正来日方长,他不介意和黎塘慢慢算账。 “笙哥不在,出去了。”白宸见黎塘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问道,“我说你,惹笙哥不高兴了?你可真有本事!” 黎塘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院子,发现没有别的人影,看来莫念凝没有回来:“铺子里就你一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宸总觉得黎塘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除了我,就一个破小孩,你找谁?” 已经很多天了,铺子里只有白宸和狗蛋儿两个人,他们俩处得还算和睦,虽然天天免不了要斗上两句,却也是不亦乐乎,彼此都是乐此不疲,总觉得这么一来,铺子里好像多了一点人气,热闹起来了。 “我来只是告诉你,阿凝失踪了。”黎塘说完,转身就要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等!”白宸一把拽住黎塘,“你说谁失踪了?阿凝?” 黎塘顿了顿首,并不打算久留,更没打算跟白宸说太多的东西,灵魂当铺的人,哪怕再马虎,要想找一个人,还不至于太困难。 “什么叫我看着办?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白宸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更是莫宁地一股子气,“你干什么吃的?既然知道阿凝失踪了,就没去找找?” 黎塘回头盯着白宸,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白宸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了,才道:“如果你心里还有她,就去找她。” 白宸每明白黎塘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他心里有阿凝,就去找阿凝? 他当然会去找,而且是即刻动身,但是黎塘是怎么一回事?白宸虽然跟黎塘算不上相处得有多和睦,但是也知道,黎塘对阿凝的心意,还有阿凝对黎塘的心意。 他是不太聪明,但是还不瞎,这么些年来,那两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他都看在眼里,要是不在乎,就不可能两个人纠缠这么多年了。 何况,杜笙告诉过他,黎塘杀了阿凝的恩人素萱,这本是不共戴天的仇,阿凝既然能和黎塘在同一屋檐下共处这么久,又几次三番那么的在乎黎塘的生死,阿凝是什么样的心意,白宸一直都很清楚。 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了?阿凝失踪了,黎塘不去找,却叫他去找,还说什么如果他心里有阿凝…… 有,当然有,一直都有,怎么可能会没有? 但是阿凝的心里呢?有他吗? 现在人失踪了,灵魂当铺却没有接到一点消息,反倒是要黎塘回来报信,阿凝要是没出什么事,不至于闹这么一出。 “姓黎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宸回过神来的时候,黎塘已经走出去了,他只能遥遥地喊了一声,而黎塘却真的顿住了脚步,许久才背对着白宸道:“去找她吧,她在等你。”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白宸听见。 等他吗?怎么可能是在等他? “你放屁!” 白宸最后喊了一声,可黎塘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了,随即,白宸扔了手头的事,跑进屋子里,带上家伙,抓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连张字条都没留下。 人都不见了,还闹什么别扭? 白宸还没问黎塘,阿凝是在哪失踪的,失踪了多久了,就让黎塘给消失了,而他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哦,对,他可以去找莫念凝的契主,那个姓段的年轻人。 只是白宸还不知道,段淮宁现在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就算他去了,就得不到任何的结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莫念凝的失踪,令得黎塘有些举棋不定,可他才告诫过自己,所以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违背了,他不能去找莫念凝,哪怕心底腾起的担忧是真的。 他不能去找,却不意味着别人不能。 白宸不是喜欢莫念凝吗?那他一定不会拒绝,听见莫念凝失踪,白宸的担忧未必会少于黎塘。 黎塘记得,白宸曾说过,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莫念凝的一次回头。 风扬起小径上的落叶,黎塘微微眯着眼,坐在房檐上,看着白宸消失的方向有一些失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纠结。 过去每每听说莫念凝可能出事了,他大概也就跟白宸现在这副样子差不多吧。 不过,再也不会了。 落叶在风的带领下,悠悠起舞,依依眷恋,不知不觉,又入秋了,该是离别的季节了,黎塘也该消失在这些人的视线中了。 “黎哥哥!” 狗蛋儿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没见到白宸的影子,就出了铺子,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让他想了很久的人,可才叫出声来,一阵风刮过,迷了他的眼睛,再看的时候,房檐上哪还有人影? 狗蛋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喊了好久,可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刚刚那一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他太想念一个人了,所以才会错以为在房檐上看见了他的黎哥哥。 狗蛋儿不免有些失落地回了铺子,走两步就要回一下头,以为再回头,就能看见那个人了。 果然,大人都是骗人的,他来灵魂当铺就是为了找到黎塘,然后跟在黎塘身边的,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待在黎塘的身边。早知道这样,上回他就该跟着黎塘一起离开这间铺子。 小孩子的愿望,从来都是简单的,可就算再简单,也有无法满足的时候,可能黎塘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狗蛋儿会这么黏他。 “你你你……你是小宸吧?” 白宸才刚找到段家,就被黑叔给拦住了,那日黑叔被段淮宁带去了灵魂当铺,见了徐晟涵夫妇鬼魂的最后一面,也因此得之白宸是徐晟涵和白瑾梅的孩子。 过去,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不过老天有眼,徐晟涵的孩子活了下来,黑叔自然就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但黑叔认得白宸,白宸却未必还记得黑叔,愣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段淮宁呢?” 不管了,救人要紧,想找到段淮宁,把事情问个清楚,至少得知道,段淮宁究竟让莫念凝去干什么了,才能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淮宁他现在还在医院,还没醒。”黑叔顿了顿,看白宸着急的样子,又问道,“出什么事了?跟叔说说。” 段淮宁住院了? 该死,他是有多少事情不知道? 阿凝的契主住院了,昏迷不醒,那他还能问谁去? 白宸瞥了瞥黑叔,眼前这个人似乎是自己父母的朋友,应该不会害他。本着这样的心情,他问:“你知道阿凝的下落吗?” 这话可算是问到黑叔的痛处了,他找了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道上的朋友也都在帮忙,就是没有一点进展,只是他疑惑,莫念凝失踪,白宸又是怎么知道。 “你认识阿凝?” 白宸顿了顿,担心失言,说错什么话,只好说:“认识,是朋友,我听说她失踪了,真的?段淮宁让她干什么去了?” 黑叔被这一问,又很无奈,白宸问的,他也很想知道,要是知道这些,他也就不可能这么着急,甚至还跑去梨花苑大闹一场,兴师问罪了。 “这我也不清楚。”黑叔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白宸紧张的模样,心里暗忖着,这么着急,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可惜啊,阿凝这妮子居然跟琴浅生这浑小子有了婚约,“你别急,我已经让我的一些朋友都帮着在找了。” 不着急?怎么可能不着急? 一声不吭地失踪,不该是莫念凝的做事风格,而且她的契主现在昏迷不醒,她更不可能会故意躲起来,跟大家玩捉迷藏。 “黑叔?”白宸忽然冷静下来,和黑叔套起近乎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和阿凝,到底在对付谁?” 突如其来的失踪,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很有可能是他们一直在对付的那个人下的手。 早就说过,灵魂当铺的人,虽然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是他们并不是不死之身,他们的生命同样很脆弱,而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失,连常人能有的入轮回的权利都没有。 一旦死去,就是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可能留下。 黑叔脸色一沉,他当然是不想说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论是一开始他想对付的傅恺庭,还是如今的目标李邱生,都不是什么善茬。 徐晟涵和白瑾梅已经没了,他不能再让这孩子再陷入危机中,过去他保护不了徐晟涵,至少现在,他想保白宸一生平安。 不过白宸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那么没头没脑的到处找人,却没想过,可能是莫念凝在完成段淮宁交代的差事时,遭到了不幸。 而段淮宁交代的事,大抵跟李邱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黑叔突然跑进屋里,翻起之前的旧报纸来,报纸上某天的头条,赫然是李家仓库失火,百万财产毁于一旦。 李邱生的仓库在之前被他和莫念凝闯入过后,早就加强了守备,别说是着了大火,就是一点火星都不可能在那出现。 难道说,那场火是莫念凝放的?! “啊呀!”黑叔突然惊叫了一声,气恼得很,他怎么会现在才想到? 要真是莫念凝烧了李邱生的仓库,一旦让李邱生抓到莫念凝,非扒了莫念凝的皮不可!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站在一边的白宸忙凑了过啦,“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黑叔沉默着,思量了一下,不行,他不能让白宸知道这件事,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眼珠子一转:“不,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白宸的到来,提醒了鲁深,莫念凝很有可能是因为烧了李邱生的仓库,正被李邱生的人追杀,不得已才玩起了失踪。 真要是这样,就糟了,他们和李邱生来回迂回了这么久,都没找机会对李邱生下过什么黑手,先前跑李邱生的仓库里,也只是小闹了一场,给李邱生找了些不自在。 可这回比不对过去,李邱生损失惨重,一定会不惜一切地要把人抓回去,扒皮抽筋的,才能解气。 “怎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白宸见黑叔这一惊一乍的,也凑了过去,才凑上去,黑叔就将手里的报纸猛地一合起来,抓在手里,愣了半天,眼珠子滴溜一转,撒谎道:“不,不知道。” 对的,他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过去,徐晟涵只因无意听见李邱生和傅恺庭的谈话,李邱生就起了杀意,借傅恺庭之手,除掉了徐晟涵——这是鲁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么几十年后,他至少不能让徐晟涵的孩子,也惨遭李邱生的毒手。 所以,鲁深不能把他的猜测告诉白宸,他不能说。 “小宸啊,你也别太着急,黑叔我一定会找到阿凝那丫头的。” 对于鲁深的示好,白宸却是不太适应的,可能是童年的经历,也可能是跟鲁深并不是很熟悉,他不怎么相信鲁深,而且,他就是再笨,也能看出来鲁深在故意隐瞒些什么。 “不用了,我会去找的。”白宸说着就要走,时间不等人,一刻不找到莫念凝,他一刻都不会觉得安心,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段淮宁要是醒了,让他去一趟‘那里’。” “那里?”黑叔愣怔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那里?那里是哪里?” 白宸上下扫视了一眼黑叔,他跟黑叔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跟他的父母似乎是朋友,至于其他的,他并不了解。 “他知道的,你就这么跟他说就好了。”等段淮宁醒了,他一定要笙哥赶快终止阿凝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哪怕由他上去顶替也行,让一个女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 白宸见黑叔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会。” 说到底,就算跟黑叔再没有什么情谊,起码的礼貌也是要有的,何况,黑叔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他的父母已经彻底的走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如果可以,如果这个鲁深可信的话,白宸很想听鲁深讲讲过去的事,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 自小,他就是怨恨着他的父亲的,母亲白瑾梅也很少提起,他对父亲徐晟涵,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而直到现在,人都不在了,他才觉得遗憾。 “好,好,再会!” 黑叔对着白宸渐渐远去的背影,才突然回过神似的喊了几声,接下来却又是另一种沉默,脸色沉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又展开了报纸,盯着报纸上的新闻,咬牙皱了下眉,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将报纸攥在手心里,就冲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现在至少有了一个寻找的方向,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么黑叔现在只求能赶在李邱生之前,先把莫念凝找出来。 而另一头,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没有直接回警局,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只身去了李家公馆。 “老爷,警局的宗探长找您。” 福叔站在书房门口,小心地说着话,自从仓库出事后,李邱生的情绪就阴晴不定,时常大发雷霆,现在警局的人突然找上门来,福叔本想不要惹事,把人打发走的,谁知宗探长却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管家,要是真是为了主子李邱生好,就一定要让他见到李邱生。 书房里很久没有动静,福叔又敲了敲门:“老爷?” 此刻的李邱生,眯着眼,皱眉坐在书房里,指尖点了一根烟,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全被拉上了,整个房间里都是烟雾缭绕,而透过那灰白色的烟,却依旧能感受到李邱生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冷。 福叔的再三请求,才令得他不得不只手掐灭了烟蒂,在掌心捏了个粉碎,站起来顿了一下,才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姓宗的?这时候姓宗的来找他干什么?他可不记得,仓库失火这件事,他有求助过警局的人。 门被拉开的时候,福叔显然被吓了一跳,李邱生浑身浓郁的烟味,更是让福叔惶恐。 “一个人来的?” 福叔愣了一下,才知道李邱生问的是宗探长,连忙恭敬地回道:“是的,老爷,一个人,人就在楼下呢,说是有重要的事跟您商量,我没敢耽误,就……” 李邱生皱眉,走到楼梯边,盯着下面,隐约能看见宗探长半个身影。 一个探长,孤身一身,来他的家里找他,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让他上来。” 既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更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李邱生说完,就有进了书房里,半晌才唰地拉开了帘子,负手而立,盯着半开的窗户外头,思忖着宗探长来这里的目的。 脚步声在没扣停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进来。” 福叔将门拉开,让宗探长进去,满屋子的烟味还很浓郁,一时半会散不尽,刚进去,宗探长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倒是有些尴尬了。 李邱生转过身来,换了一副嘴脸,皮笑肉不笑:“宗探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宗探长往窗户边走了走,尽量让自己好受一点,“只是有些事想和李老板交流交流。” 李邱生心中冷笑,暗忖着,一个警署的人,找他一个商人来“交流”,大抵跟钱是脱不了干系了,难道说,姓宗的查到了纵火犯的身份和下落,所以来跟他做交易的吗? “不知道宗探长想怎么个交流法?” 宗探长将窗户又推开了一些:“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 宗探长靠在窗户边,跟李邱生之间不过也就是三两步的距离,彼此眼神里的情绪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要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宗探长是不可能敢跟李邱生有什么交集的,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危险的,哪怕他能给你尝到甜头,但是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只要你做了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事,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 甚至乎,有时候,你什么都不必做,他就可能把你给出卖了。 李邱生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眼中的阴鸷和狡黠叫宗探长浑身不舒服。 “就在前两天,夜城的出了一件爆炸案,受害人有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段淮宁,还有傅长官的公子傅书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李老板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宗探长强迫自己不能怂,跟李邱生四目相对,说出来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听宗探长这意思,是怀疑李某了?” 李邱生心中不禁又是升腾起一股火来,俗话说祸不单行,他的仓库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财政上的亏空叫他现在手忙脚乱,这姓宗的倒真会挑时候,这种情况下,还一个人来挑衅他。 “这怎么敢?不是我这么怀疑,而是听说有人拿到了某个证据,说这件事就是李老板一手策划的。” 要是脱下外套的话,能看见宗探长里面穿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从没想过一个商人,会给他这么大的威压,今儿算是见识了。 不管怎么样,放手一搏吧,听黎塘的法子,要是能掰回一局,不但能给傅家和段家一个交代,警局的压力不至于那么大,还能趁机卖李邱生一个人情。 这话说出来,李邱生眼底的阴鸷的情绪愈发浓了,似乎下一刻就恨不得把宗探长给手撕了。 “哦?是吗?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证据,竟然能诬陷李某。” 宗探长暗暗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故作镇定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那个俱乐部的人说,案发当天,看见贵府的管家无端出现在了停车的地方。不知道李老板知道这件事吗?” 李邱生皱眉。 阿福吗?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李小曼就质问过李邱生,问他是不是他做的,现在想起来,难道说,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吗? 可只有李邱生自己知道,他确实看不顺眼段淮宁,却也不至于用这么张扬的方式,去杀害段淮宁,重点是,段淮宁不但没死,还无端又牵扯进来一个傅书朗。 要是宗探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要是被傅恺庭知道了,别说是和傅恺庭今后继续有着什么交情,恐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明明,他们俩才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但唯有一点,李邱生能确定的是,那次爆炸,不是他做的,但是,为什么阿福会出现在那里?难道说,是阿福擅作主张,对段淮宁下了手,结果却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哦,没什么,那天是我让阿福开车去接小曼的。” 那天确实是福叔接走了李小曼,但是,如果只是去接人,有必要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停留很久吗?李邱生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李老板,你可要三思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宗探长同样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一些,说得慢条斯理,似乎是在提醒李邱生什么。 如果真有那样的证人,证明那天福叔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很久,那么福叔作案的几率就是最大的,而炸药这种东西,李家的人想要搞到,一般人做不到,他们则是轻而易举。 “李老板心慈,想要保住家中的老仆,可有个道理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年头,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言下之意,李邱生要是再替福叔袒护,那么不但福叔保不住,李邱生也可能会落得个主谋的下场。 “宗探长。”李邱生扭过身去,多了几步,最终坐下,双手抱拳放在书桌上,“宗探长一个人来,就不怕李某杀人灭口吗?” 说这话的时候,宗探长能很清晰地看见李邱生的眼中确实是闪过了那么一丝的杀意的,但是很快就被其他的眼色所掩盖。 宗探长作势叹了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李老板有所不知啊,上头已经给我们这些人下了死令了,三天之内,抓不到真凶,都得滚蛋。李老板,我们这些当差的,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这要是下岗了,哪还有活路?” 这么说来,这姓宗的是来真的了?人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确实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要人呢! “那依宗探长的意思,李某该怎么办?” 宗探长见李邱生松了口,又故作神秘道:“李老板你想想,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要是没有,那就捏造一个出来,没有凶手,那就推一个出来。” “你要我把阿福推出去,做替罪羊?” 宗探长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但是傅家和段家的人需要一个交代,夜城的百姓也需要警局早日给出一个答复,否则这人心惶惶的,夜城怕是难有安宁。 “诶,李老板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替罪羊?”宗探长盯着李邱生的眼睛,很久,两个人纷纷笑了出来,极具默契似的,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些阴险。 照宗探长的意思就是,警局的人已经掌握了福叔具有犯罪嫌疑的证据,很快就会怀疑到他李邱生的头上,李邱生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赶紧抽身。 再好的手下,也抵不过自己保命要紧。 李邱生可以不怕警署,但是他还不敢跟傅恺庭公然为敌,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的生意受到了这么大的损伤,要是这时候有人要弄他,他可能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既然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那么宗探长也不想久留,毕竟跟李邱生共处一室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的。 根据黎塘的提示,宗探长也大致这么做了,要是换了别的时候,或许还不至于说动李邱生,但是现在不同。 李邱生的仓库被人放了那么一把大火,导致李邱生的实力被削弱了不少,在这个时候,恐怕是李邱生最不愿意跟任何人起冲突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情形,宗探长总算是暂且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以李邱生的脾性,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了保一个仆人而与傅恺庭为敌。 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心狠的人,李邱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清楚地明白,什么东西是可以抛弃的,什么东西是必须保住的。 “阿福!” 宗探长走后,李邱生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的很久,半眯着眼,阴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那天,他只是听说李小曼去了俱乐部,而好巧不巧的,段淮宁也在那里,担心段淮宁会借机纠缠李小曼,所以他才回让福过去,把李小曼接回来。 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段淮宁倒还好说,但是加上个傅书朗,事情就难办了,现在这是李邱生困难的时刻,他决不能和傅恺庭撕破脸来。 李邱生有些狠狠地咬着牙,心里猜测着,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他李邱生,就是福叔擅做主张,对段淮宁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见李邱生突然喊自己,福叔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的,尤其是那个姓宗的探长刚走,李邱生就喊他进去——不妙。 “老爷。” 福叔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推门进去,看见李邱生依旧是那副阴阴的样子,说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阿福,老爷这些年来待你怎么样?” 这样的开场白,往往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福叔诚惶诚恐,就差没噗通一声地跪下,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老……老爷,阿福哪里做的不好,请老爷明示。” “哼。”李邱生冷哼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却被听得清清楚楚,福叔低着头,不敢看李邱生的样子,“你做的不是很好嘛,不用我说,就在段淮宁的车上安了炸药。” 李邱生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质问了福叔,或者说,他已经准备牺牲掉福叔了,所以连再问一下都不愿意。 “老爷,我没有,那炸药不是我放的,老爷,你相信我。” 福叔这才意识到,宗探长今天来找李邱生,是为了什么。 他决不能承认,这个黑锅,他决不能背——他会死的。 就算段年没那个能耐,可傅恺庭有,傅恺庭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邱生抬了抬手,打断了福叔,走过去,朝着福叔的肩膀拍了拍,转而盯着福叔的眼睛道:“阿福啊,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 “老爷,我……”福叔还有否认,但看见李邱生的表情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不是李邱生不相信他,而是李邱生不想知道他是清白的。 李邱生见福叔没有再说下去,知道福叔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身边的人并不少,但是真的忠心耿耿的,数来数去,就数福叔了,这么些年来,福叔一直跟在李邱生身边,忠心不二,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福叔给出卖了。 但是,仆人毕竟是仆人,一颗不能用了的棋子,那么留着也没有什么价值。 福叔是去警局自首的,自称是跟段淮宁有一些私人恩怨,想要报复,结果无故牵连了傅家的少爷傅书朗,担心事情败露,坑害了自己的主子李邱生,所以才决定去警局自首。 这一自首,福叔就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就算傅恺庭暂且不追究,段年那小子,也不会放过他。 “诶,探长,你这招实在是高。” 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的后面,笑得春风得意的,这下案子终于算是结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福叔不过就是个背黑锅的,但是就这样告一段落,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局面。 重要的是,这几个探员探长的,也就不用担心丢了饭碗了。 “少给我说那些没用的。”宗探长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没底的很,生怕李邱生会记仇,日后拿他开刀,才道警局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东子,“干什么,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东子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成了这副慌张的样子。 见来人是宗探长一行人,东子皱着脸就说:“疯子,局里来了个女疯子,疯起来真是没羞没臊的,我可吃不消!” 宗探长还没说什么,老陈出来调侃道:“瞧你这模样,是被那女疯子调戏了?哈哈哈,还什么没羞没臊,你个小屁孩!” 东子没话说,对付女人,他可比不上眼前这三位来得娴熟,他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纯着呢,今儿倒好,来了个女疯子,各种戏弄他,局里的人也都只是看热闹,都没一个正经出来拦一下的。 宗探长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疯子,让东子羞成这样。 遥遥地,还没看见人呢,就听见一串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要不是这里人多,又是警局,真让人听得瘆得慌。 审讯的人看见宗探长来了,索性让了位。 “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呵呵呵……”女人低着头,又是一阵笑,“名儿?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还真是个疯子。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盯着那个女人,刚刚他可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到了,这女人要是疯起来,还真是可怕。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发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发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也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刚刚他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坏了,光顾着跑,倒是没注意看她的脸。 审讯室里的光线不是很明朗,全靠电灯照明,灯下,柳凝的容貌有着另一番韵味,要是她不“发疯”,倒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只可惜是个疯子。 老刘和老陈在心里可惜,恍惚间,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年柳凝怎么说也是千百度的第一交际花,多少人都捧她哄她,就为了博红颜一笑,疏财万千,老刘和老陈虽然没怎么进过千百度,但是当年柳凝的画报可就挂在千百度的最显眼的地方。 进不去的人,哪怕就站在门口,也知道柳凝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值得这么多人追求。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千百度门前挂着的人像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柳凝也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过是看过画报上的人,老刘和老陈对柳凝的记忆模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宗探长看柳凝只是痴痴地笑着,便问身后的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先前在这审讯的人答道:“哦,这女的擅闯民宅……”说着,又顿了一下,凑在宗探长耳边道,“这女的真是个疯子,跑谁家里去不好,跑傅长官家里,被傅太太叫人抓了送过来的。” 听到这,宗探长顿了一下,斜眼瞄了瞄柳凝,大概也只有疯子会一个人跑到傅家去闹事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闯民宅?” 宗探长朝着柳凝扬了扬下巴,见她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禁有一些烦躁。 “民宅?什么是闯民宅?” 宗探长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边上的人也都是懵懵的样子,也难怪社训了半天,却连柳凝的名字都没问出来了。 “探长,这就是个疯子,要不关两天就算了。” 老刘上去劝着,就这么问下去,就算问到明天也不见得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道宗探长刚要站起来,柳凝这会儿就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上了:“他回来了,他终究是回来了……” “你说谁?” 宗探长回头问,却没有得到回应,柳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回来了”这几个字眼,老刘拉了拉宗探长:“嘿,别问了,你看这疯子,压根就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宗探长也觉得,可能是他最近精神过于紧张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又何必这么在乎? 何况,这疯子就只是私闯民宅,惊扰到了周芳兰,周芳兰也不知道跟一个疯女人计较这么多,就像老刘说的,关两天,做做样子,就放了算了。 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说不准是跑人家家里去偷吃什么东西的,既然周芳兰并没有叫人来追究,那他们也没必要揪着一个疯子不放。 “回来了,他没有骗我,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没有骗我……终究是回来了。” 柳凝的嘴里念念叨叨着,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盛满了哀伤。 是啊,这么多年了,傅恺庭终于还是回来了,可他却是带着妻儿一起回来的,那么,她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被抛弃了的旧情人吗? 「阿凝,你等我。」 她等了,不管不顾,等了二十多年,疯子也好,傻子也罢,她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什么苦没有吃过? 当年被赶出来的时候,打断了骨头,她都没服过软,求过一声饶,再大的痛苦,咬咬牙就过去了,可现今儿,看见傅恺庭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尖上怎么就是一阵刺痛呢? 他终究是回来了,可也同样把她给忘了吧…… 这么想着,低低地笑着,连柳凝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诶,这疯子怎么还哭了?”老陈小声地和老刘说着,期间又偷偷瞥了一眼柳凝。 这还真不怪老陈八卦,柳凝这模样本来就挺引人注目的,加上她又疯疯癫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直都是痴痴傻傻地笑,却又突然哭起来…… “你管那么多。”老刘手肘顶了顶老陈,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柳凝,皱着眉摇了摇头。 宗探长问过了,都说柳凝只是个疯子,来历不明,没有亲人,反正傅家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就把柳凝关了几天,算是了了这件事。 “探长。”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后面,欲言又止,你推我我推你的。 宗探长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搞什么鬼,看东子,东子也是一脸不解地摊摊手:“又干什么?” “探长,不是说,等那事结了,就请我们几个去梨花苑听一回戏吗?你看,这事也算结了,是不是该……?嘿嘿。” 搞了半天,这两人是惦记着去梨花苑听戏的事呢。 算了,这段时间下来,确实挺糟心的,也算是过了一道大坎,大家伙去轻松轻松,也行吧。 “行,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 正好,也趁此机会,感谢感谢琴浅生。 宗探长是在这么打算的,毕竟要不是黎塘给他出的那些个歪主意,他估摸着真要砸了自己的饭碗,对手可是李邱生,上头压的又是傅恺庭和段年,他里外都不是人。 现在这么一来,虽然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卖了李邱生一个人情,傅恺庭和段年那怎么说也算有个交代,不过,就是牺牲掉了一个福叔而已。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必这是宗探长对李邱生最好的一个评论。 在这样的世道,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要付出等同的、或者更甚之的代价。 李邱生是,段淮宁是,黎塘是,柳凝是,傅恺庭也是……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躲不掉,也别想躲掉。 因与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由于擅闯了傅家,柳凝被周芳兰派人送进了警局,她一个疯子,痴痴傻傻的,倒是没有人跟她追究些什么,在警署关个几天,算是交代了。 不过,这警署里最近这个把月来,倒是真的没有消停过。 “老爷。” 福叔确实是做了替罪的羔羊,但是究竟是替谁背的黑锅,却始终不清不明。 李邱生吗? 可李邱生自问,并没有对段淮宁和傅书朗下过毒手,没错,他确实是不喜欢段淮宁,但是他要想除掉段淮宁,怎么可能做得这么不干净? 在警署里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的,才没几天,福叔就跟丧家之犬似的,全然没了过去的精气神,褪去那一身浮华,他也不过是个垂暮的老人。 李邱生坐在他的对面,昏暗暗的探监屋里,李邱生的神色也显得晦暗起来,他来看看福叔,是念在福叔这么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这一回,被送进这个地方,怕是出不去了。 “主仆一场,你老家那边我都替你打点过了。” 福叔欠了欠身:“谢老爷。”顿了顿,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许久,福叔才道,“老爷,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李邱生扬了扬手,示意他说下去。 “老爷……”刚要说话,又突然咽了回去,张望了一眼四周,似乎是担心有人偷听,憋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你要小心段淮宁。” 待在里面的这些天里,福叔算是跟外面彻底隔绝开来了,默默地想了很多,却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偏偏在李氏仓库被烧的时候,李邱生被人陷害?而且目标还是段淮宁和傅书朗? 众所周知,段年之所以能当上海关监督,多是李邱生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是谁都不说出来而已,而对于段家两兄弟和李邱生的关系,大家都该是明白的——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先是仓库着火,再是李邱生被陷害,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李邱生,而冷静下来想想,福叔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一直留在段淮宁身边的女人,去哪了? 莫念凝是灵魂当铺的人,这一点,在一开始就由段淮宁亲口告诉了李邱生,而李邱生也因为这一点,着实在意过段淮宁这个人。 李邱生也曾认为,段淮宁跟莫念凝之间是有着什么交易的,只不过后来琴浅生横插一脚,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关系反倒是混乱起来。 一个是梨花苑的戏子,一个是灵魂当铺的伙计,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突然说是夫妻关系,而且琴浅生居然让自己的妻子寄居在别的男人家里,不禁让人琢磨,段淮宁和琴浅生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在里头。 这一个个疑点,既困扰着李邱生,也让福叔在这段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莫念凝这段时间去哪了?李氏仓库着火,会不会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怎么说?”李邱生沉默了很久,上身微微前倾,似乎是来了兴致。 福叔深吸了一口气:“老爷,你想想,如果真要有人拿姓段的的性命来陷害你,那么姓段的就应该被直接炸死了,怎么可能刚刚好,就只是昏迷?” 如果段淮宁死了,不单单是段年和李邱生要翻脸,恐怕就连李小曼都不会继续容忍了,再加之,那车上还坐着傅书朗,这一炸,要真炸死两个,李邱生才是真的完了。 真要有人这么陷害李邱生,那炸药的分量,就该下得更足一些,怎么会刚刚好,只是昏迷?而且傅书朗都已经能出院了。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话讲到这份上,他也不是傻子,明白福叔是什么意思——福叔这是在怀疑,这次爆炸,都是段淮宁在自导自演罢了。 可是,李邱生和段家两兄弟正是合作的时候,段淮宁又向李家提亲,段淮宁会是出于什么立场,铤而走险,行这一招险棋? 若非深仇大恨,段淮宁没有那个必要陷害李邱生,他只要像所有人那样,巴结李邱生,使劲往上爬就够了。 李邱生现在还不知道,段淮宁跟他之间何止是深仇大恨? “还有那个不见了的女人……”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进来提醒了:“时间到了,回去回去了。” 福叔一边喊着,一边被人拉走:“老爷,那个女人,那个姓莫的女人!……” 虽然都只是福叔的猜测,但是这的的确确是给李邱生提了个醒,或许是这些年来过得太安逸了,他竟然变得这么的大意。 回去的路上,福叔已经做好了在这里面待一辈子的准备,最坏的准备也就是一死,他这些年来,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而之于李邱生的恩情,他也算是报完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踪迹的人——柳凝。 柳凝被两个人挟持着,歪着脑袋,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晃着身子,与福叔擦肩而过之际,福叔的脑袋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瞬间的,轰地一声,呆愣愣地站定了,想要追过去,奈何被人劫住。 “呵呵呵呵呵……”柳凝似乎是认出了福叔,扭过头来,朝着福叔一阵痴痴傻傻的笑,“报应……呵呵呵呵……” 当年,傅恺庭外出参军,前脚才刚走,李邱生就让福叔带人去了傅宅,将柳凝一顿好打,扔出了夜城,她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没有死?这些都不得而知,李邱生只知道,柳凝回来了,傅恺庭回来了,决不能让他们俩相认。 所以前段时间,才会让福叔控制住柳凝的动向,谁知道柳凝居然会跑了,而且不知道躲在了哪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好久。 那一声声冷笑,在这漆黑的廊道里传开来,福叔在跟柳凝对视的一瞬间,不禁颤了一下,莫名的,不知道是因为他心虚,还是那眼神里含着的阴寒。 突然,福叔就跟疯了一样,挣扎着跳起来,拼了命地想要朝着柳凝扑过去:“你为什么没有死?!你该死!……去死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杜笙失笑:“是挺可惜,不过这也可能就是梨花苑的命。” 这世上,人也好,物也罢,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 你信命吗? “杜先生,难道命运不好,就只能认命了吗?” 这一次,杜笙沉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命由天定,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素萱死在他面前,却始终没有对黎塘行以报复。 可他真的已经认命了吗? “那段老板想怎么样?”杜笙吹了一口不断泛着热气的茶,浅酌了一口,略有些苦。 这一问,段淮宁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黎塘,却又要说服杜笙,出手拉一把:“杜先生不妨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那梨花苑的命运。” 段淮宁刻意不提黎塘,只说是梨花苑,其实也一样,黎塘的事情不解决,整个梨花苑就也要因为这次事件蒙羞,想要重回过去的光辉,怕是不可能了。 “那赌注呢?段先生想好了吗?” 杜笙心里失笑,眼前这个人,连魂魄都将不是自己的了,又能拿什么来做赌注?居然还能这么信誓旦旦。 “段某以为,我不会输。要是输了,不论什么代价,段某都没有怨言。” “哪怕是你那弟弟的魂魄?”杜笙玩笑似的问了一声,却叫段淮宁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他从没想过,要让段年牵扯这么深,更没想过要把段年也拉近这个泥潭里来,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人世,段年就能回去,好好继承祖业。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开一个药庄,行医施药。 “不,不……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博弈,何故牵扯那些不相干的人?” 杜笙盯着段淮宁的眼睛,他从眼前这个翩翩君子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惊慌:“你怕了。” “怕?不,我不是害怕。” 他能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杜笙站起来,拍了拍微微有些发皱的长衫:“段老板还是想好了再说吧,我就先告辞了。” 其实杜笙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仅仅只是因为心中的奇怪吗? 黎塘和段淮宁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关系,值得段淮宁这么煞费苦心地想要救他? 刚回到铺子,就看见跟狗蛋儿打闹的白宸,杜笙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叹了口气,一个活宝就够折腾的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笙哥,你回来啦。” 杜笙过去坐下,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狗蛋儿更是远远地跑开。 没等杜笙说话,白宸就接了一句:“笙哥,我可能真不适合当特务,查什么隐情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干的事,折腾了这么久了,我就是没能查出点事来。不过……” “不过什么?”杜笙听他顿了一下,以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天在褔郢路查事情,也不是一无所获。就这两天,褔郢路接连出了几桩命案,而且死者的死状个个都很离奇,不像是一般的人做的。” 他指的就是那天莫念凝在褔郢路所见的,当晚的死者只是几名受害者中的一位,其他的死者也都是相差无几的,个个都是被剖开了胸膛,掏走了心脏。 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可能下这种狠手? 活生生剖开人的胸口,拿走人的心脏,而受害者当时并不会死,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无法再动弹了,肌肉也只能本能地抽搐着。 杜笙沉吟了一番,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又有类似桂姑的怨灵作祟?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杜笙才回过神来,“笙哥,要不你看这样,你让我去查褔郢路的命案,我保证给你把凶手揪出来,要是是个鬼,我一定给你逮回来。” 相比查桂姑案件的内情,这种脑力活,还不如让他干点体力活,不管是人是鬼,抓个凶手,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而且最好是怨灵干的好事,这样他就能好好泄一口怨气了。 “不用了,褔郢路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杜笙想着,他们这是灵魂当铺,又不是官府警署,哪能每回一出命案,就要他们免费去抓人的? 这个世界既然能这么存在了,那就自有其相互牵制的体制在里面,抓贼的、惩恶扬善的,那是警署的人该干的事,他们一个灵魂当铺,也就别去插手了。 不是冷漠,而是这种平衡,本就不该被打破,至少不该由他们来打破。 “啊?笙哥,你不知道,死者都离奇的很,一个个都……” “好了,不用说了,我自有打算。”杜笙抬手打断,语气略有些强硬,说完了才意识到,不禁话锋一转,“手头的事先放一放,我有别的任务交代给你。” 白宸微愣,心里嘀咕着,这笙哥怎么一天一出戏的,这变戏法呢?不知道这回又要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笙哥,你说。” “地下的档案库里,你去找找段家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段淮宁的来历,要仔仔细细,都给找出来。” “段淮宁?”白宸记得,这不是跟阿凝签下契约的人吗?怎么笙哥突然想起要查这个人了? 难道说,这个段淮宁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值得笙哥这个挂心的角色,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杜笙只是点了点头,一面继续思索着。 他将调查段淮宁的事交给了白宸,可其实,他同样要调查一个人——黎塘。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黎塘是素萱带回来的孩子,身负血海深仇,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素萱从未跟他提起过,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所以,头先的那十年里,黎塘一直都是过得快活得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素萱反目,杀了素萱。 这一直是杜笙心里的一块疙瘩。 难道是十年前黎塘突然想起了那些素萱希望他忘记的事吗?还是说,他的血海深仇,本就跟素萱有关? 他要趁这一次机会,一鼓作气,将段淮宁和黎塘的过去全部都查个清楚,直觉告诉他,段淮宁和黎塘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唐远宁……段淮宁…… 没跟白宸解释太多,杜笙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有关黎塘的资料,既然是素萱有意隐瞒的,就应不会放下地下的档案库里,看来,他有必要去素萱的屋子里看看了。 自从素萱走后,二十年,她的屋子一直保持着原样,杜笙隔三差五就会进去打扫一遍,再给屋子里的花瓶中插上当季的花。 有时是桃花枝、有时是雪梅,也只有这样,才能给这间屋子添一点生气,就好像素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斜阳透过窗隙,在屋子里留下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印记,这些天来,杜笙都因为一些琐事缠身,倒是疏忽了这边,屋子里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前放在屋子里的花枝也枯了。 这萧条的场面,顿时就让杜笙感到一阵悲凉,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扫这屋子,素萱走得匆忙,什么都没留下,唯一能让他有所惦念的,也就只有这间铺子,还有这个充满了她的气息的屋子。 “素萱,二十年了,你不要怪我。” 收拾了屋子,窗户被打开,斜阳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杜笙的手里抓着那一簇枯萎的花枝,坐在屋子正中间,后背挺得很直,可是声音里确实带着莫名的疲倦。 二十年了,他的容颜不曾变过,而他记忆里的素萱也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个轻轻浅浅的女子,虚幻得就像没有人能抓得住一样。 也是,他也确实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素萱,我很想你……” 叹息中带着些许的颤音,隐忍的不知是想念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余晖在屋子里久久不曾离去,淡金色的光笼罩在他的周身,影子又细又长,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偏偏是如此的苍凉。 出于尊重素萱,在素萱离开后,他都没有动过这屋子里的东西,一切都还放在原位,至于这里会不会有关于黎塘身世的证明,他也不确定。 可是,唐远宁这个名字,就算不查,也知道是什么来历。 在夜城,姓唐的大户人家,大抵也就只有唐谦那一家,听说是多年前盗贼入宅,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全府上下,上至老爷、下至仆人,无一幸免。 哦不,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唐家的大公子唐远安。 这些情形,在警署的档案里都有,至于那条漏网之鱼的下落,再没有一点消息,也曾有传言说是饿死街头了。 想想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遭遇这样一场横祸,恐怕也是难以消受。 而黎塘的身份,这世上大抵也就只剩下他和莫念凝才知道,真正的那个唐远宁早就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杜笙不禁怀疑,段淮宁,会不会就是唐远安。 若不是至亲,他何必煞费苦心地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可话说回来,他就算是唐远安,也不可能这么巧,偏偏知道了黎塘的身份吧? 一切都还只是杜笙的猜想,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宁愿是他多心了。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巧不成书,命中注定了有那么一个个巧合,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人引向一个自己从来就没想过的命运上去。 素萱从不希望黎塘想起那些仇恨,她希望黎塘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铺子里过一辈子,哪怕无悲无喜,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她曾一个人在这个铺子里忍受了无尽的寂寞,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惆怅无奈,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不幸会在别人的身上重演。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黎塘、阿凝、杜笙来到这里后,她早就将这三个人当成是自己的家人,那种哪怕用生命为代价,也希望能够守护的家人。 素萱的房间很干净,不是没有尘土的那种干净,而是没有过多装潢的简洁,屋子里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物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三两幅字画。 杜笙不了解黎塘和阿凝的过去,更不了解素萱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素萱不说,他也从来不逼问。 爱一个人,固然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可也希望,自己的爱不要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以至于令人窒息,他等,希望有一天,素萱能自己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切。 不论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只是没想到,他的等待才刚刚开始,就被扼杀,素萱死了,他的等待也就再也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守着的是他不甘放下的心,还是不愿舍弃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素萱究竟活了多久,但是看她的首饰盒里的东西,以及她早就亲手为阿凝缝制好的嫁衣,她至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或许是前朝,又或许是更久远的人物。 而她怎么成为灵魂当铺的掌柜的,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余晖渐渐消失,越变越淡,越变越暗,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透进来的就是清冷的月光了,映射的婆娑的树影落在屋子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杜笙将枯萎的花枝放在桌子上,点了灯,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视线时不时地停在某个地方瞧两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什么呢? 他在找素萱苦苦隐藏的东西,素萱可能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来,至少在档案库里没有的唐家遇害的资料,一定是被素萱给藏起来的。 莫名的执着,让杜笙都觉得心里一惊,唐家的旧案早就被时间所掩埋,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去查,可他突然觉得,要些事情,就是从那二十年前开始的,那是一切的源头。 “笙哥!笙哥!” 正在翻找着的时候,就听见白宸一阵急促的叫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杜笙忙拉开了门,险些迎面跟白宸撞上,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笙哥,你看这个。”白宸被杜笙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又镇定下来,将手里的一本东西递了过去,“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段淮宁真的有问题!” 杜笙一把夺过白宸手里的装订本,连着翻了好几页还不够,表情愈发凝重起来,径直进了屋子,在灯下又细细地端详起来。 白宸在门口朝里张望了好久,才进去。 这间屋子,笙哥从不让他们任何人进去,至于原因,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可现在看里面的装潢,白宸想着,这里大抵就是掌柜的房间吧。 地下的档案室里几乎涵盖了所有人的过去,但是也有极少数的特例,比如灵魂当铺的各位,以及这个段淮宁。 白宸在下面待了几个时辰,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找出些门路来。 这个段淮宁果真有问题,或许应该这么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段淮宁这个人。 段家世代单脉相传,到这一辈的时候,只有段年这一个独子,段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兄长,段淮宁的身份是假的。 “笙哥,现在怎么办?契主的身份有问题,要不要让阿凝停止跟他的契约?” 就这么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签契约,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这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可怎么办? 杜笙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有查到他的来历吗?” “呃……这个……”白宸尴尬似的摸了摸鼻子,“暂时还没,你给我点时间。” 杜笙点了点头,将本子合了起来:“你顺带把二十年前的唐家也查一查。” “唐家?”白宸心里那个是叫苦连天啊,笙哥这是把他当免费的劳工,不用白不用了啊。不过话说回来,唐家?他好像在哪听到过,“哪个唐家?” “还能有几个唐家?”杜笙失笑,转而一想,白宸毕竟来得晚,他来夜城的时候,唐家的风波早就被平息了,他不知道也正常,“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那家的主人叫唐谦…… 唐谦…… 唐谦?! 他想起来了,在哪听说过。 呵呵……他的父亲,他的命运之所以变成这样,不就是受到唐家的牵连吗? 如果不是唐家,徐晟涵怎么可能会被灭口,他的娘怎么可能死不瞑目?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唐家,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白宸没有一点声音,杜笙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乎有些阴鸷,着实古怪得很,难不成白宸跟唐家有什么恩怨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白宸突然回过神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没,没有,我听说那个唐家二十年前就没了。笙哥,你怎么想起要查着陈年旧事的了?” 在心底深处,白宸是怨恨着唐家的。 徐晟涵离开关林村,来夜城谋生,没错,确实是多亏了唐谦的照应,徐晟涵才得以做了教书先生,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徐晟涵才会成了李小曼的家教先生,如果一开始,唐谦就没有多手,徐晟涵可能早就回了关林村,跟他的娘,一声平平淡淡,但是安安稳稳。 哪来的那些悲喜离合? 唐家遇害,没错,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试听徐晟涵说的。 是李邱生勾结了傅恺庭,两人联手所为,确实是天降横祸,小人作乱,可他的父亲徐晟涵也成了这件事情的冤魂,受到牵连,仅仅因为不小心听见了李傅两人的谈话,就被灭口。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唐谦。 杀人的凶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但是,唐谦在这整个事件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帮凶? 白宸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实如何,就是如何,死脑子,一根筋认到底。 而杜笙突然想起,白宸的父亲徐晟涵是因为听到了李邱生跟傅恺庭的谈话,所以被灭口,至于谈话的内容,他还不清楚,徐晟涵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只是白宸对唐家这么敏感,难道,跟唐家有关? 杜笙只觉得现在的脑子很乱,回想过去,好像很多事情都是细碎的,但是又是有联系的,只是那个联系的点在哪? 像是唐家满门被灭,再是徐晟涵被李邱生和傅恺庭所杀,失踪的唐大少爷,二十年后身份不明的段淮宁,与灵魂当铺签下契约要报复李邱生的段淮宁,离开铺子,独自选择复仇的黎塘……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连贯的? 如果段淮宁就是唐远安,黎塘则是唐远宁,连黎塘都能记得的过往,唐远安不至于会忘得了,所以说,化身段淮宁是要回来复仇的,而他复仇的对象又恰巧是李邱生…… 杜笙暗忖,他能不能这么认为,当年唐家的案子,就是李邱生所谓,而黎塘现在要对付的也正是李邱生? 越是往深处猜,杜笙就越是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这要是这么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李邱生。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只能联想到这些,可还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呢?那些被掩埋在岁月里的,被一点点风化成灰的真相呢……? “笙哥?笙哥?”白宸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应,只是眉间渐渐呈现出了“川”字形的沟壑,白宸觉得不妙,轻拍了一下杜笙的肩,“笙哥!……” “什么?”杜笙回过神来,目光一怔,愣了一下,“怎么了?” 白宸觉得莫名其妙:“我刚刚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查二十年前的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眼下可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褔郢路接二连三出现命案,而且大抵又是跟怨灵有关,他们本该出去查证一下的,可杜笙却是否定的态度。 而黎塘又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李邱生,被抓进了牢里,姓李的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要想让他以琴浅生的名义安全脱身,怕是没那个可能。 黎塘至今没有逃狱,就说明是铁了心了要跟李邱生扛到底,这么一来,阿凝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堆到了一起,别说是让阿凝继续履行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了,能保住自己人就不错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当所有的事情都被命运的大手揉在一起,好像分割不清,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关联的时候,这时候深陷其中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而当一切都是呈现出乱麻的状态时,要么快刀斩乱麻,这是最省时间和精力的,却也是最粗暴的,得到的结果可能往往不尽人意。 而另一种办法,就只有静下心来,花足了工夫,好好的,找到这一团乱麻的初始在哪,一点点捋清楚,抽丝剥茧,这样的方法虽然累了些,得到的,却是最真实的,不过,可能也是最丑陋的。 杜笙有一种预感,他身边的所有人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或许都是有着不易察觉的关联的,只不过被岁月所掩埋了,所以也就看不见了,但它从始至终都在。 会不会……连那个疯女人柳凝也一样,深陷在同一个漩涡中呢? 杜笙想到这突然摇着头笑了笑,直引得白宸一阵糊涂:“笙哥,你笑什么呢?” 傻不拉几的。 后半句,白宸没说出来,这要是说不来,免不了被敲脑壳子。 “没什么。”杜笙摆正了脸色,“你尽管去查就好了,很多被掩埋了的事情,或许就要真相大白了。” 白宸愣了半天,也没弄懂杜笙的意思,也罢,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搞懂杜笙的心思,不过,要他去查唐家的情形,他心底里并不是很乐意。 凭什么,他们这一家子妻离子散的,无人问津,就算死了也要背个骂名?而唐谦,虽然同样是不幸的,但是树大招风,唐谦要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谁会下这种狠手,灭他全家? 可偏偏,这会儿杜笙居然要查唐家的旧案,还真是不公啊。 蝼蚁死了,得不到一点目光和同情,而大虫死了,就算无人伸冤,也至少能落下个不少的话题,被人记得,总比死得无声无息要好一些。 白宸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杜笙递回来的本子,又瞧了一眼桌上枯死的花枝。 这屋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没人住了,居然还这么干净,就想这里的主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笙哥还真是有那个耐心啊。 “那笙哥,我出去了啊……” “嗯。”杜笙头都没抬一下,手里下意识地拈着那花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白宸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可能早就已经很老很老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说到底,笙哥还是恨黎塘的吧。 也是,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怨恨的,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哪一天,黎塘对阿凝做了当年对素萱做的同样的事,白宸一定会直接就上去撕了黎塘。 就是伤阿凝一根手指,白宸都想狠狠揍一顿黎塘。 这世上有很多人,明明拥有了被人梦寐以求却依旧得不到的东西,可却就是偏偏不珍惜,怎么能不招人恨呢? 摇着头,不情不愿地又回了地下的那间档案库里。 这档案库很大,整个成螺旋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人的过去,至于这些档案从何而来,他就不知道了,只是以前听笙哥提起过,这里是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老人的,不过从不见人罢了。 不出现、不见人,神神秘秘的,却又知道一切,白宸只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高人,或许,这才是真正创下这间灵魂当铺的人吧。 虽说是地下,但是一点都不阴冷,常年都是同样的温度,暖黄色的灯光从四面照过来,正中间是一个木质的升降梯,方便寻找档案用的。 白宸过去刚爬上梯子,下面就被人敲了一下,因为实在爬得有些高了,整个人都颤颤巍巍了一下,把白宸吓得差点没回过头去骂人。 “谁……黎塘?” 看见来人的时候,白宸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黎塘不是宁死不认罪,这会儿应该在警署里蹲着的吗?怎么跑这来了? “哟呵,开窍了,知道怕了,越狱了?” 白宸一边调侃着,一边准备往下爬,可刚动了一下,升降梯就又被人打了一拳,颤颤巍巍个不停,吓得他忙抱住了梯子:“黎塘,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近乎怒吼的声音在整个档案库里回荡开来,一阵阵的回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着实尴尬。 “想下来吗?” 黎塘斜靠在梯子边,双手环在身前,抬头看着白宸,对于白宸的怒火,似乎是毫不在意,就跟在开玩笑似的。 白宸觉得,黎塘一定是脑子抽抽了,才会有这种举动,换做以前,他怎么招惹黎塘,黎塘都是一副死人脸,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居然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捉弄他,难不成是在牢里蹲傻了? “你说呢?你上来试试?” 黎塘直起身子来:“帮我找个东西,我就让你下来。” 白宸简直快要翻白眼了,这他娘的怎么一个个都把他当免费的伙计差使了? 反口就骂道:“你缺胳膊断腿啊?要找什么,自己找去!” “我要刘济的全部资料,还有汪廷。” 哪知黎塘压根就不搭理白宸的话,自顾自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白宸本就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好家伙,这会儿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惹他。 “要找你自己找去。” 天晓得黎塘要这两个人的资料干什么,刘济?汪廷?他挺都没听说过,这么多的档案,一个个找过去,他是疯了,才会答应帮黎塘。 “我不能。”黎塘的眸子暗了一下,他已经决意离开灵魂当铺了,就没有那个资格来这里碰这些东西,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 在白宸困惑的空挡里,黎塘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在帮阿凝。” 阿凝都搬出来了,白宸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也对,阿凝现在肯定为了黎塘的事忙翻天了,黎塘现在需要的,势必也是阿凝需要的。 “也行,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黎塘微微垂着头,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白宸说的是什么,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心疼阿凝。” “嗯。”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黎塘的齿缝间吐出来。 他微微垂着头,也点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清了白宸说的是什么。 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如果可以看见的话,不知是落寞的神情,还是什么呢? 上头的白宸依旧是嘀嘀咕咕地碎碎念,天知道这个档案库究竟有多大,刘济、汪廷,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不行,太多了,这怎么找?”白宸将一边的架子整个翻了一遍,就已经快累趴下了,何况那边还有数十个,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啊,“你急不急?” 黎塘点了点头,要是不急,他怎么可能会冒险逃出来,又冒险回了灵魂当铺? “你去四号架上面看看。” 白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阿凝的面子上,他才不帮黎塘这小子这个忙,这爬上爬下的,真把他当猴子了呢?累不累人? 笙哥交代给他的事,他可都还没办呢,就在给黎塘找这找那的,真是活受罪。 嘀嘀咕咕间,白宸已经爬上了四号架,这里大都是些白宸没听说过的人物,本子也都薄得很,想来这一生过得也实在是平淡,连能够记录下来的精彩都寥寥无几。 这也算是一种可悲吧。 可是,他依旧没找到刘济和汪廷的影子。 “没有。”白宸朝下面喊了一嗓子,刚要下来,又被黎塘摇了一下升降梯,“诶诶诶!你干什么呢!别摇了!” “再找找。”黎塘执着的认定,那两个人的本子一定就在这里。 白宸拗不过他,又担心黎塘真的一怒之下把他从上面给摇下来,这么高,至少也得摔断条腿了。 “行行行,算我欠了你的了……”白宸忍住怒气,又重新找了一遍,刚又要喊没有的时候,视线瞥见这四号架的柜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白宸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小心翼翼地翻了上去。 柜顶上对了一层的灰,拈起那一沓东西,吹了一口气,顿时面前就是“烟雾缭绕”,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的灰,可算是呛死他了。 揉了揉被灰尘迷了的眼,又掸了掸这一沓东西。 哟呵,要不怎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居然还真就是汪廷和刘济的本子,而且还有一个刘自州。 也不管这些都是谁,反正他都不认识,不过,可算是完事了。 “嘿!黎塘,接着!”说着,就把本子全给扔了下去,“快,把梯子移过来点,上面空气不好。” 终于能下去了,忙活了这么久,估摸着也快天亮了,他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再过来办笙哥交代的事吧。 黎塘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抬眼朝着上边的白宸嘴角一勾,这一笑直叫白宸脊背发凉,没忍住就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 白宸打着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快,快把梯子移过来一点,我腿麻了,快让我下来吧,好兄弟。” 黎塘将本子揣好,确实过去移了梯子,但是确实往相反的方向。 “喂喂喂!黎塘,你丫不厚道!搞什么呢?!”白宸急了,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就差没破口大骂了,“我可是帮了你忙的,你这恩将仇报呢?!” 黎塘将升降梯彻底落下后,对着蹲在架子顶上的白宸:“抱歉,白宸,委屈你一下,在这里守着,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放你下来的。” “喂!黎塘!别啊!黎塘!黎塘你个白眼狼!我就不该信你的话,帮你,你他娘快放我下来!” 白宸的哀嚎声一直回荡在档案库里,直到喊哑了,喊累了,才停下,不过心里却是依旧怨气大得很,计划着下次要是让他逮到黎塘,一定要把黎塘挂树上,挂个几天几夜。 据说,白宸就这么在上面蹲了两天,是笙哥进来把他给救下来的,刚下来的时候,差点把笙哥当成黎塘,扑上去就想揍,不过一拳头刚挥出去,就昏了——大抵是饿晕的。 这个梗被狗蛋儿笑了足足有一个多月,而白宸还不能说是黎塘回来过,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苦死他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那天黎塘来过后没几天,大抵也就是一周的时间吧,开庭了。 虽然有五爷出面,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是同样的,在李邱生的施压之下,再也没办法拖下去了,这个庭,非开不可。 原告席上坐着的是李邱生,黎塘被带上去的时候,李邱生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黎塘,敢动他东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查伶人琴浅生,在九月十日晚,非法截取李邱生货船,扣押船只、船员、货物等一众。现有照片、码头工人的证词为证,铁证如山。” “传证人莫念凝、穆楼。” 证人席上,只有她和穆楼两人,至于那些曾经出来指证的码头工人,一个都没来,哦不,应该说是一个都来不了了。 “九月十日晚,我师弟一直都待在梨花苑里,那天正巧是来了贵人,指明了要秋倌和浅生一起上台,别说是去码头劫船,就是出一趟集市也不可能。” 穆楼这话,八成是瞎编的,而他嘴里的那个“贵人”,大抵也是说的戚五爷,戚五爷既然也有心想救救黎塘,这会儿把他搬出来,应该也是默许了的。 何况,秋倌也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他们怎么说都行? “李老板的货船,哪是谁都能劫的?要不是经过周密的计划,动用关系,谁能轻而易举地劫走?琴浅生单凭一人,实在没那个可能。” ………… 李邱生听着证人席上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哼了一声,盯着莫念凝的目光有些阴鸷。 他倒确实是听说,这个琴浅生跟这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闹过一阵子,两人好像还是夫妻的关系,这会儿看,还真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口说无凭,还是拿出证据来比较有说服力。” 李邱生也是听得烦了,直接就站起来呛了一声。 全场顿时没了声音。 莫念凝站起来:“李老板,斗胆问一句,您要的交代究竟是找到劫您货船的真凶,还是随便找一个替死鬼都成?” 此话一出口,法官和检察官都有些懵了,视线在莫念凝和李邱生之间来回切换着。 “李某要的,当然是真相!” “好!”莫念凝一声叫好,悦耳的女声在整个法庭上传荡开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跟大家所知道的,不一样的真相。” 穆楼不知道莫念凝酒精想干什么,以为是段淮宁指使的,可看段淮宁的目光,却又不像,在场的,人人都带着疑惑和嘲讽,唯独黎塘,直直地站在那,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 不知道他是心如死灰了呢,还是相信莫念凝。 “劫船的,另有所人,但绝不是梨花苑的琴浅生。” 李邱生只当是看笑话一般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黎塘是犯人。 “而是前任海关监督,刘自州。” 此话一出口,一片哗然,就连李邱生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廷是什么人?那可是他苦心栽培起来的一颗棋子,何况,他也没把汪廷往绝路上逼,汪廷根本就犯不着去劫他的货船。 而且,汪廷应该知道,动他李邱生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他不可能再这么作死,没事找事。 “证据呢?莫小姐?” 对于李邱生的质疑,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汪廷是他养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证据当然有,不过首先,我得说说这个刘自州,哦不,应该说是汪廷,汪先生才对。” “汪廷”这两个字一出口,莫念凝能很明显地看到李邱生的身形怔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会有人去查一个已经下台的海关监督,这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 提起汪廷,李邱生自然而然会想起几年前桂姑的事件,要知道,连对唐家做了那种事,都不曾觉得心虚,却唯独对桂姑那一次,莫名地感到心慌。 “撇开他是汪廷还是刘自州不说,总之他是前任的海关监督,如果是他要劫一艘货船,凭他在码头海关方面的关系,应该是轻而易举。” 李邱生似乎是忘了要说话了,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担心汪廷的事情败露,会连累到他,或许,他真的是小瞧了灵魂当铺的人了,即便是个女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莫念凝说得虽然有理,但却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这里是法庭,不是辩论赛赛场,光有道理是没用的。 莫念凝瞥了一眼李邱生,眼神中涵盖了一丝的警告意味,李邱生从不畏惧任何人,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担忧。 “所以,我找到了共犯。” 这话一出口,整个法庭就像被炸开了锅一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渐渐压过了法官的声音。 “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连带着之前货船上的那些船员、工人,也无一幸免。” 换言之,也就是曾经指证黎塘的人,全部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下就没了人证,理应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但在此刻,却无疑又将黎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庭上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细细碎碎的,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扎人的心,即便不像刀子那般能见血,却依旧会有一种莫名的痛。 “莫小姐这意思,是死无对证了?” 回过神来,李邱生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李老板就不先问问凶手是谁吗?” 好好的一次开庭,却演变成了莫念凝跟李邱生之间的对弈,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就好像大家都掌握了彼此的铁证一样。 “凶手有两个人,就是前任海关监督父子俩,刘自州和刘济。”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糊涂了,连法官都觉得奇怪了,不是好好的说着劫货船的案子吗?怎么就扯出一桩命案来了,而且居然还是父子作案,还真是稀奇。 “刚刚我提到过一句,这个刘自州是假的,那么真的刘自州在哪?而这个假的刘自州又究竟是谁呢?” 李邱生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被提到公堂上来讲,有关汪廷是怎么替代了刘自州的角色的,他比谁都清楚,手段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么,莫念凝会知道那些往事吗?就算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 李邱生心里如是安慰道,可又有些止不住地担心,他不是怕事情败露了,他要被怎么样,这年头,要成大事者,谁的手上还能不沾血的? 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有失他的颜面。 “莫小姐这么哗众取宠,究竟是铁证在手,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转移大家的视线?”再这么下去,这一场审判,就要升华为撕逼大战了。 莫念凝从穆楼手中接过几张相片:“不知道最近大家有没有听说,褔郢路最近出了一个吃人心的怪物,每到晚上,都会有遇难者,只要是被盯上的,无一幸免。” 她手里的相片,就是一些死尸的相片,相片里的人都是死于胸口被人剖开,心脏被挖,只是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联系。 “这些死者,全部都是当初上过李老板的货船,然后被一同掳走又奇迹生还的码头工人。”一个个,都是指证过黎塘的人,却都死于非命,没留下一个全尸。 “这不就是证明了,是你们杀人灭口,想搞个死无对证吗?”李邱生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 全场又沸腾起来,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其中更多的情绪是恐慌。 “凶手也是这么想的。”莫念凝将照片交给了身边的人,呈给了法官,“由于先入为主的思想,杀人灭口的罪名一定会被冠在琴浅生的头上,但如果这才是凶手的目的呢?” 穆楼越听越迷糊,只觉得莫念凝越说越远,想要制止,却又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而非琴浅生,那么真凶一方面杀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以防今后发生变数,一方面,又能将这个罪名推给已经被陷害的琴浅生,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这下连穆楼都分不清莫念凝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转念想想,刚刚她说下来的这些情形,除了没有真凭实据外,单从合理性上考虑,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证据。 “至于证据。”她顿了一下,“巧得很,那天我去褔郢路的时候,正好跟杀人凶手打了个照面,他被我的袖镖给打中了。法官大人,我请求传证人刘济。” 得了应允后。 “传证人刘济。” 刘济是被两个人带上来的,这两个人是莫念凝特意找的打手,要不然刘济也不可能乖乖上法庭来。 “法官大人不妨叫人看看,刘公子的右肩靠近琵琶骨的位置,有没有一处与我这袖镖相匹配的伤口。” 莫念凝从袖中取出那枚金色的袖镖,就在开庭的前几天,她就一直在找这枚袖镖,当初因为是在黑暗中命中的刘济,所以连袖镖都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刘济跑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刘济心虚一般地大呼小叫,死命地挣扎着。 他的右肩处确实有伤,而且伤口很深,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可现在这情形看来,似乎不妙啊。 “你们放开我,我警告你们,谁都别动我啊!” 估计这会儿刘济还把自己当成是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公子哥儿呢,哪怕是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而经过专人检验过后,刘济右肩上的确有一道伤口,而且大小至今与莫念凝的袖镖几乎吻合。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货船被劫的案件了,而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件。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刘济顿时就慌了,他从没有杀过人,至少他从不记得自己杀过人。 他只是喜欢享乐而已,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没胆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别说是连环杀人了。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是她冤枉我!这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臭婊子!……” 从他嘴里冒出越来越多难听的话,现场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都是些看热闹的群众,人云亦云,他们在乎的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的结果。 “法官大人,照片是能作假的,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相片?可莫姑娘这袖镖,我听说是一个前辈送的,世上独有这一枚,既然刘公子的伤口跟这袖镖吻合了,那就只能说明,褔郢路的命案,是刘济所为。” 穆楼出来趁热打铁,也不管这是真是假,只知道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准真能把扣在黎塘头上的屎盆子给拿下来。 “刘公子矢口否认,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杀了人。” 刘济一听,顿时一愣,接着就又破口大骂:“呸!你胡说八道!我没杀人!” “两年前,褔郢路曾出过一桩类似的杀人案件,凶手同样是掏走了受害者的心脏,那位受害者是一位聋女,叫桂姑。” 桂姑…… 不光是刘济安静了下来,就连李邱生也止不住地后背一僵,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本以为小小一个桂姑,就是弄死了,也不会起什么波澜。 这些年都过来了,李邱生早就以为当年的案子已经石沉大海,却没想到,又被翻出来了。 “由于桂姑出生的时间比较特殊,所以被人称作是‘鬼胎’,她一个聋女,本该在褔郢路安安静静过完一辈子,但就是有丧心病狂的人,说要拿她的心脏来治疯病。” 用人的器官来治病,这本就是愚昧之举,可却总有那么多人会相信。 全场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了,话题越扯越远,竟然还扯到了两年前的命案,但是又没有人愿意打断,似乎相比一桩普通的货船丢失案,命案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公子又犯疯病了?”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济的身上,他犯疯病,那是去褔郢路被女鬼给吓得,可是……可是他那天为什么会跑去褔郢路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两年前,有人吃人心脏,以治疯病,两年后,有人掏人心窝,连环作案,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刘济,哪怕依旧是没有一点实证。 “我只是受了惊吓,精神恍惚了一阵。什么疯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疯病,那为什么会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了?竟然认贼作父,将曾经的管家汪廷,当成了父亲刘自州?” “你放屁!姓汪的早就犯病死了!” “死的究竟是汪廷,还是令尊刘自州?”被告席上,黎塘突然开口打断。 那天他让白宸给他找了汪廷和刘济的资料,连带着连刘自州的也拿了回来,汪廷早就有杀主的念头,李邱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至于刘济,莫念凝有一点说错了,其实刘济从来就没有疯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邱生也不准备说话了,他只当是一个旁观者,看看这一台戏究竟要怎么唱下去。 “刘济没有疯病。” “浅生!”黎塘才刚开口,就被穆楼低声喝止,暗暗朝他摇了摇头。 而黎塘却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扭过头去,看到莫念凝瞠目结舌的模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他没有疯病,他是被人下了蛊,下蛊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汪廷除掉了。” 黎塘指的是那个贪财的假道士,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邱生。 李邱生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黎塘怎么会知道这件往事的,但是当年确实是他找来了人,给刘济下了一道蛊,偷天换日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他们这是胡说八道,什么下蛊,你怎么不说鬼上身呢?!法官,他们这是散播谣言,扰乱人心!” 下蛊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这年头,带点鬼神色彩的,都被人忌讳着,稍不留神,散布这种言论的人,就会被人当成是众矢之的。 黎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说这种东西,恐怕…… “法官大人,撇开这是谣言还是实情不说,至少现在能确定有三点,一是那个刘自州是有人假冒的,二是褔郢路的凶手是刘济,三是劫货船的人不是琴浅生。” 穆楼忙站起来,将这已经宽城一锅粥的局面重新拉回了正轨。 他们今天是来救黎塘的,不是来追究两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劫货船,我们这些个梨花苑出来的戏子,恐怕还没那个能耐去打点,至于真正犯案的人是谁,我们也找到了证人。” 穆楼再一次申请了传证人。 这个证人,恐怕是所有知情人中唯一活下来的。 他叫卢添,是码头的负责人,当晚汪廷动手的时候,势必要跟卢添打好关系,他是知道最多的,也是唯一幸存的。 其实,要不是莫念凝及时赶到,卢添这会估计也跟那些码头工人一样,命丧黄泉了。 卢添的身上还带着伤,脖子和手上都缠着绷带,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都是伤痕,一进来,刚瞧见被人抓住的刘济,就止不住地浑身一阵哆嗦,几乎都不敢靠近刘济。 “是……是他……他他他……杀人犯!他要吃我的心啊!他是杀人犯!” 卢添顿时就发起狂来了一样,抓住身边的人,就像是求救一般,可见那晚对他的刺激着实不小。 “刘自州!姓刘的,他要杀我,他要杀我灭口!刘济就是个怪物,他吃人!他吃人啊!” 被卢添这么一折腾,在场的所有群众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 人吃人? 这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饥荒的时候,别说是吃人吃树皮,就连泥土、石头都能吃下去,但却从没有人会把它搬到明面上来讲。 全场的哗然让事态渐渐有些难以控制,刘济很想继续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心慌了,难道说,他真的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记得那个桂姑,两年前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是他害死的?真是他把桂姑给杀了,还吃了桂姑的心? 他竟然是个吃人心的怪物?! 想到这,刘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被人架着干呕着,可任凭胃里怎么翻江倒海,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几个人,对着检察官和法官说了几句耳语,原本并不足以洗脱全部罪名的黎塘却被无罪释放了。 尤其是李邱生,从原告席上下来是,路过黎塘,竟然是笑着道:“琴老板,误会一场,多有得罪。既然真凶已经抓到了,那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话里有话,李邱生所说的“过去的事”,恐怕是指的两年前。 刘济被带了下去,代替黎塘成了新的罪人,而莫念凝和穆楼却是对视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 他们刚刚做的,大多只是在动摇大多数人对这次案件的想法,几乎没能拿出什么实证来,但就这么结束了? 不对,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个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您是琴浅生琴老板?” 刚刚闯进来的几个人中带头的那个先是对黎塘等三人行了个礼,才客客气气问道。 黎塘只是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这几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五爷,可除了五爷,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傅恺庭? 不可能,傅恺庭压根就没想过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我们家主子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叙旧? “几位爷,我师弟这才受过惊,要不改天吧?改天我们梨花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穆楼总觉得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才逃出了李邱生的魔爪,可别有陷进另一个危机里头。 带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很为难,但想想穆楼说的也没错:“登门拜访就不必了,主子说了,要是琴老板不肯赏光,明儿主子会亲自去见您,也当是给您压压惊了。” 这就更叫人糊涂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明明来头不会小,却对黎塘这么关照,甚至乎是有些奉承黎塘的意思…… “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主子是?” 连莫念凝都觉得不对劲了,黎塘什么时候结交的这种贵人? 这些年在灵魂当铺,他几乎就没有让自己有半刻喘息的机会,不停地接着契约,不停地收割着灵魂,就像一停下来,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那人顿时一拍脑门,笑着对眉间皱起的黎塘抱歉道:“您瞧我这糊涂的,都忘了说这事了。主子交代的,您要是问起,就跟您说,还记不记得栾襄县的大胡茬子?” 栾襄县……大胡茬子? “琴老板,你好生养着,别的事,您就不用再费神了,交给我们就成。明儿主子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们这就先告辞了。” 没等黎塘说一句话,那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么看起来,似乎对黎塘并没有什么恶意。 人是走了,但是黎塘的表情却突然有些纠结起来,栾襄县,大胡茬子,他怎么来了? “浅生,浅生!”穆楼喊了几声,刚想问出口,但看见莫念凝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样子,就又咽了回去,“好了,别愣着了,回去吧,师傅都快被你给急死了。” “嗯。” 刚走出几步,穆楼又回过头来,盯着在那站着一动不动的莫念凝:“莫姑娘,你……” 黎塘同样回过头,盯着她,只见她半垂着眸子,半天才抬起眼来,对着那两人,哦不,应该是对着穆楼一人微微欠了欠身子:“我也该回我该去的地方了。” 至于那个地方是段家?是海滩路86号?还是灵魂当铺?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黎塘只是看着她,眼底不知道泛着的是什么情绪。(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阿凝!”人都走了,黑叔才老远喊了她一声,朝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段淮宁和段年两人,“刚刚那些都是谁啊?依我看,挺有能耐的嘛!三言两语,就完事了?” 莫念凝望了望跟过来的段家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他的一位朋友吧。” “行啊,这小子,挺厉害嘛,居然认识这么牛的朋友,瞎替他操心了。”黑叔嘀嘀咕咕的,他当然知道,黎塘在牢里的那段时间,莫念凝有多担心,四处奔波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看莫念凝没什么表示,黑叔噤了声,意识到她没跟黎塘、穆楼一道走,大概是跟黎塘有了什么矛盾,忙又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丫头,要不回来吧,大家伙照应着也方便。” 趁这机会,黑叔倒是想让莫念凝再搬回段家去。 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他看着都嫌累了,他是不知道琴浅生现在究竟是什么个态度,但是单凭那小子把自家的媳妇扔下不管不顾的,他就觉得不能再让莫念凝跟琴浅生有更深的牵扯了。 情这种事,当断则断,要是不果断决绝一点,苦的只有自己。 “还是不了,淮宁迟早要跟李小姐结婚的,我现在要是回去,叫李小姐误会了,那不是太不识趣了吗?” 莫念凝随便找了个借口,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回去,至少那里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可是她该去的地方又是哪呢?那个空荡荡的海棠路86号吗? 黑叔脸一沉,赌气似的瞪了一眼段淮宁:“这怎么了?难不成淮宁娶个媳妇,我们都得跟着迁就了?” 段淮宁无语地笑着摇头,对于黑叔,他总有些无奈,复又问莫念凝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过是想知道,莫念凝回去哪,今后也好方便去找,嗯,应该只有这一个理由吧。 “今后我们尽量少见面的好,要有什么事,就让黑叔来找我吧,我就在海棠路,老地方。”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今天在法庭上对李邱生的态度,都不会令李邱生对她有什么好的看法。 段淮宁这一行人要是跟她来往过密,势必会引起李邱生的疑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李邱生同意段淮宁和李小曼的婚事。 刚刚下庭的时候,李邱生对黎塘的态度实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大抵是跟那个叫大胡茬子的“贵人”有关。 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居然连李邱生也要这么客客气气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从那个“大胡茬子”身上下手,促成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婚事? 段淮宁朝段年使了个眼色,段年立刻会意:“那有件事就拜托你了。”没等莫念凝说话,段年就递过去一个锦盒,故意大声喊道,“莫姑娘,相识一场,这份薄利就当是给琴老板压惊了!” 转而又腹语道:“里面的东西,就拜托你了。” 接过锦盒,莫念凝才意识到,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是李邱生的车,礼节性地微微欠了一下身:“段老板真是有心了。” 李邱生不过就是担心段淮宁和灵魂当铺是不是有什么往来,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段家的人,有意在巴结琴浅生。 是因为那个大人物吗? 李邱生腹诽着,不禁皱起眉来,指尖夹着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后,许久才吐出一口云雾来:“开车。” 或许,他也该有些表现了,毕竟没想到,区区一个梨花苑唱戏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靠山,幸好还没把琴浅生怎么样…… 那个“大胡茬子”救了黎塘不错,可也把他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会集中在他身上。 “浅生,浅生,刚刚我忍着没问,你说说,那个什么大胡茬子是什么人啊?” 穆楼心里憋不住话,回去的路上就问了黎塘。 黎塘是半路出家进的梨花苑,资历很浅,这点,梨花苑的各位都是心照不宣,只是赵班主交代过不许泄露罢了。 过去那段时间,黎塘作为琴浅生也算是安安分分,没惹什么祸,自然没有人会想去追究他的来历,只是现在,倒是不免引人去推敲了。 “一个老酒鬼。” “什么?” “我是说,那个大胡茬子,他就是一个老酒鬼……” 三年前,黎塘被杜笙差遣去了栾襄县,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委托,但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强降暴雪,只好在栾襄县多停留了一些时日。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跟那大胡茬子有了交集。 “跟上去!快!上面!” “站住!站住!” ………… 因为有积雪的缘故,外面静得很,夜里黎塘睡不着,听见旅馆下面一阵追赶声,不禁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七八个人对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穷追不舍,那男人应该是受了伤的,又因为是在雪地里,跑起来跌跌撞撞,格外费劲。 黎塘本想关上窗,置之不理,毕竟那是别人之间的恩怨,被追杀的不一定是好人,追杀别人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恶人,不是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善恶终有报,之所以被人盯上了,也肯定是做过恶的吧。 可就在他关上窗的一瞬间,一个雪球就从窗户外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要不是躲闪得及时,他大晚上的都得体会一下透心凉滋味。 就因为这一下,引起了那群追杀的人的注意,齐刷刷地盯着他的窗口。 由于夜已经深了,旅馆内几乎都熄灯了,就他还亮着灯,站在窗户口张望。 “他娘的,还有同党!追上去!都给给我做了!今儿晚上要是那老不死的没死,谁都别想活了!” 细细碎碎的骂声,带着咬牙切齿的劲道,逐字逐句地落进黎塘的耳中。 他不过是想在这旅馆里住一宿,明天就启程回去,谁知道就撞上了这种事情,余光瞥见躲在楼底下枯木间的人,蜷着身子,一脸的胡子,正咧着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表示抱歉。(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上去找!” 天色已晚,加上没有任何的照明,那个被追杀的人躲在角落的枯木之间,可以说是极佳的隐藏。 找不到人,那群追兵只好将目光放在了黎塘的房间,权当黎塘就是那人的帮凶。 “砰砰砰!” 大半夜的,就听到一群人闯进旅馆的动静,引得不少入住的客人出来围观。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啊,吵死了!” “谁这么没素质?大晚上都不让人消停的。” “他娘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 ………… “嚷什么嚷,都给我进去!”带头的那位手里还拿着枪,对着空气扬了几下,刚刚还在不满的群众,顿时就噤了声,一个个都怂了,缩回了屋子里。 “进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响着,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旅馆老板的阻拦声和东西落地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大哥,这间,就是这间。” 一行人在黎塘的门前停下,旅店的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屋的人呢?!” 领头的那人揪着旅馆老板的领子,提起来就问。 老板冲着屋子里头看了几眼,磕磕巴巴,欲哭无泪道:“这屋没人啊,从前天起就没人住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我们刚才明明看见这屋里的灯亮着,窗户边还站了个人!说,你把人藏哪去了?!” “哎哟,这我哪敢啊!这屋是真的没人住啊!”店老板哭丧着脸,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您几位可千万别吓唬我,这屋子以前死过一个特务,后来就老有人说这闹鬼……” 这一下子,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有人出来骂了几声:“妈的,少他妈吓唬人。” “大哥,那老小子受了伤,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要不……” 那为首的人瞪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店老板的领子,将手里的枪放了起来,回头朝弟兄们一挥手:“走。” “那您几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店老板笑着,远远看见那几个人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一般,脸上也顿时没了表情。 “嘿,小兄弟,你这易容术是跟谁学的?” 屋子里的窗户边上爬进来一个人,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头发是花白色,胡子蓄得很满,几乎快跟头发融为一体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右臂和左腹部依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大概是他的血迹。 “这跟你没关系。” 走进屋子,将门锁上,“店老板”撕下人皮面具后,灯下的俨然是黎塘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今天肯定是命犯太岁,偶尔住个旅馆,也能撞上这种事情,他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最好是这个人现在就消失。 黎塘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躺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声音,像是睡着了。 这下倒是换那个窗口坐着的人纳闷了,摸了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摸着黑找地方坐了下来,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清洗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黎塘如是想是,翻了个身,权当不知道那些动静。 “嘿嘿,小兄弟,没睡着呢?”那人听见黎塘的动静笑着搭着话,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些伤口带给他的疼痛,“你救了我,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救的是我自己。”翻身起来,开了灯,他是不知道这个人摸黑是怎么清洗的伤口,总之弄得地上、桌子上都是血迹。 注意到黎塘的视线,大胡子尴尬一笑:“把你这儿给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黎塘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这里脏不脏,他倒是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是扔出去呢?还是留下来? “小兄弟,你这说话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大胡子满脸带笑,像是没什么恶意,但黎塘却觉得,跟这样的人不宜有牵扯,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大胡子能给他什么作为报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黎塘的沉默却没有给大胡子带去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仅仅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大胡子专心给自己处置着伤口,也不管黎塘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诶,小兄弟,来,帮个忙,我够不着。” 这大胡子怎么说也有五六十的岁数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身上那点伤都是刀伤,虽然都不致命,但口子却都很深。 要换了一般老百姓,在就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这大胡子倒是有骨气,清水洗伤口,都不吭一声的,想来也是老手了,过去也没少受伤。 黎塘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真听话地过去给他处置伤口。 “小兄弟,你包扎伤口的动作挺熟络的嘛!” “一个人难免磕磕碰碰。”黎塘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处置好了,拍了拍手,“你可以走了。” 大胡子一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倒是没想到黎塘会突然赶他走:“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伤呢,外头又有人要追杀我,你这就赶我走,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黎塘拉开房门口,就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回,“记得把门带上。” 大胡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抬手想要扣住黎塘的肩,黎塘本就对这个人带有戒心,迅速翻身,大胡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大胡子的手给扣住了。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大胡子受伤了,所以动作没那么敏捷,但是黎塘的反应的确是极佳的,甚至令大胡子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顿时意识到,这大胡子刚刚是在试他,随即丢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小兄弟,你功夫跟谁学的?” 黎塘甩开大胡子的手,皱着眉,一声不吭,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救这个人了。 “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我受了伤,而且你刚刚才救了我,难道我还会恩将仇报吗?” “你不会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黎塘有预感,眼前这个人,绝不普通,年过半百,衣着光鲜,会功夫,又被人追杀,不是行恶多端的歹徒,就是得罪了小人的权贵。 “小兄弟,既然你已经出手救了我,那就不妨送佛送到西,帮我把信物送到周记米仓的老板,自然会有人来接我。”说着,大胡子从胸前掏出一块怀表来,放在桌子上,朝着黎塘又望了几眼。 黎塘不禁觉得好笑,双臂环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要是不帮我,那些人早晚会找到我。”大胡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瓶酒出来,伤才包扎好,就在那一个人喝酒,还一脸陶醉,没有一点的不适。 一边喝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果然一喝酒就有劲了!” 受了伤害喝酒,真是个大酒缸,黎塘皱了皱眉:“这跟我有关系吗?” 大胡子摇头笑着,却又不是“不”的意思:“当然有关系,你不帮我,等他们抓了我,我也会把你给交代出来。小兄弟,你不怕吗?” “那你呢?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以黎塘的身手,和大胡子现在的状况,杀了他,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灵魂当铺的铁则让他伸不开手脚,他不能杀眼前这个人。 大胡子盯了黎塘很久,满是探究的目光,半天才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兄弟,你这眼神倒是够狠了,就是缺了一股子杀人的意思。你不会杀我,否则你也不会救我。” “我说过,我救的是我自己。” 大胡子将怀表拿起,向黎塘递了过去:“小兄弟,这表我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愿帮我这个忙,那这块表就当是回报你刚刚的救命之恩。我是生是死,就看小兄弟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黎塘没有搭理,更没有接那块表,径直出了房间。 现在正值深冬腊月,黎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风衣,夜风很大,将雪卷起,直往人的脖子里灌。 虽然不知道黎塘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大胡子确实是得救了,第二天正午就有人赶了过来,满屋子的酒气和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迷人的味道。 自那天后,大胡子虽然对黎塘有着巨大的兴趣,却没有黎塘的半点音讯,甚至乎连黎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不过是应邀过来夜城住两日,却没想到反过来救了黎塘,迟到了三年的报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年的小兄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浅生?”穆楼的叫声将黎塘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到了。” 黎塘应声转头,从车上下来,却发现梨花苑门口站满了人,大大小小,老的少的都有,全是梨花苑的人,赵班主就站在这一群人的中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反正瞧见黎塘和穆楼两人,就“哼”了一声,走了。 “快快快,进去吧。”穆楼朝着赵班主离开的方向掌握那个了一下,忙推着黎塘进去,“你好好歇着,我去劝劝师傅。” 不知道穆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自打秋倌离开后,他就好像成了另一个秋倌一样,事事关照黎塘,就好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秋倌的,全部在黎塘身上弥补回来。 黎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回了屋子,却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屋子里,他好像有什么放不下的。 褔郢路在经历了连续的命案后,变得就跟鬼巷一样,路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过去在路边上纳凉聊天的人,不是死于非命了,就是因为害怕,再也不敢出来。 黎塘换了一声轻便的衣裳,稍稍易容,可走在空无一人的褔郢路上,却依旧是显眼得很。 他果然还是有在意一件事,他说刘济是被人下了蛊,但是刘济这两年来都没有犯过什么事,突然间就这样了,而且攻击的对象全部是跟案件有关的。 发狂的刘济不可能是有意识地进行攻击,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操纵那道蛊,可当年施蛊的人已经死了,会是汪廷在操纵吗? 刘济确实是被抓到了,但是汪廷从几天前就消失了,黎塘之前偷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过汪廷,他是跑了躲起来了,还是……死了? 从灵魂当铺拿来的档案,也没能给黎塘一个答案。 天色渐渐变暗,镰月如刃,将墨蓝色的天空硬生生割开一条白色的伤痕,空气中依稀飘荡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和喧闹的车马声,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你果然来了。” 就在黎塘走进一条深巷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听不出是什么情感,好像不甘和愤怒多一些,其中又夹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是汪廷。 “所以你在等我?” 汪廷个黎塘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他还是不敢跟黎塘靠太近的,毕竟他见识过黎塘的身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是黎塘的对手,贸然靠前,只会是送死。 “居然让你逃过这一劫,我不甘心。” 黎塘回过身,他自然知道汪廷说的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是汪廷想除掉黎塘,所以才预计假以李邱生之手,陷害黎塘,可没想到,就这样,还是被黎塘给逃脱了。 怪就怪,他没有想到五爷会出面,白白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有个大人物,直接将黎塘给保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见黎塘回身,汪廷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枪,将黑色的枪口对准了黎塘,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嘴里念念有词,握着枪的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你来的正好,要死,我们一起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我活不成了,李邱生不会放过我的!我活不成,那你也一起来吧!” 汪廷突然拔高了嗓门,就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就在他就要扣在扳机的一瞬间,黎塘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现到了汪廷的背后,一手掐着汪廷的脖子,一手夺过了汪廷手里的枪,凑在汪廷的耳边,冷漠的声音令人如置冰渊,不禁颤栗。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鬼……你是鬼!……” 汪廷发了疯一样地叫嚣着,不知是单纯地出于恐惧,还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嘻嘻嘻嘻……” 突然间,汪廷又开始了一阵怪笑,让黎塘听得一阵莫名地不舒服,甚至想要直接拧断汪廷的脖子。 “嘻嘻嘻嘻……你输了,你以为你杀了我这事就算完了吗?嘻嘻嘻嘻……” 汪廷的怪笑声在巷子里一圈一圈地回荡开来,就像是梦魇一般的感受,不停地在脑袋里一遍遍重播。 “什么意思?” 黎塘强压住胸中莫名燃起的怒火,他不知道汪廷在失踪的那几天里究竟还做了什么,但是他明白一点,一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才是最值得引起注意的。 “嘻嘻嘻……你杀了我吧,我迟早都会死在李邱生的手上,但是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汪廷突然间连颤抖都忘记了一样,哑着嗓音,强忍着黎塘在他脖子上的左手愈发加重的力道,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那……那个女人……你会后悔的……可……可惜……我看不到了……” 汪廷的话语断断续续,由于脖子被黎塘下意识地施加的力道,他渐渐出现了窒息的感觉,脸上涨得通红,爆出了青筋,双目瞪得很大,好像透过黑暗,能从前面看到什么。 黎塘扔了枪,翻身将汪廷抵在墙上,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可汪廷却好似看到了一双叫他本能地恐惧的眼睛,由此他再一次地确定,眼前这个掐着他脖子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这个男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好在,他就是死了,也能给这个男人带去一些伤害。 “我再问你一遍,你做了什么?” 汪廷咧着嘴,笑着:“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吗?杀我呀,来,杀我啊!” 话音刚落,黎塘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头部,巨大的冲击直接打掉了汪廷的两颗牙。 汪廷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的血腥味儿以及麻痹了的半张脸,让他几乎没办法说话。 “噗……呸!”吐出那两颗带血的牙,汪廷视死如归一般,咧着嘴,满口的血,衬上他那古怪的笑声,愈发叫人心中不快,“嘻嘻嘻嘻……听说……那个女人是你的相好的……?” 早在五爷的那次宴会上,汪廷就见识到了,琴浅生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占有欲,现在如果他毁了那个女人,就算杀不了琴浅生,也一定能叫琴浅生知道痛苦的滋味。 或许他早该对莫念凝下手的。 无需再多问,黎塘自然明白了汪廷是什么意思,从今天在法庭门口跟阿凝分开后,他就没有过问过她的情况和动向。 如果,他是说如果,汪廷在莫念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找人去袭击,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她回灵魂当铺了吗?还是段家? 哪都好,只要不是海棠路86号! 黎塘一把提起还在怪笑着的汪廷,狠狠甩在了墙上,汪廷的后脑撞在墙上,留下刺目的红色印记,还没来得及哼哧一声,就昏死了过去,而巷子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黎塘早就没了影子。 会是什么? 很多人都知道了阿凝的身份,汪廷自然也知道她是灵魂当铺的人,会是什么,让汪廷这么有自信,一定会让阿凝受到威胁? 褔郢路远在码头,是夜城的边缘,而海棠路则是靠近城镇的中心,平时两处的距离,就是开车也要个把时辰,更别说是全靠两条腿在跑了。 二话不说,劫了一辆车,跳上去就一路飙走,车主还没反应过来车被人偷了,黎塘就早就没影了。 夜晚的夜城正是繁华的时刻,路上到处都是车辆和人群,就是他车技再好,也不可能再加速。 进了市里,果断又抛下了抢来的车,犹如穿行在灯红酒绿之间的一头猎豹,目标明确,急速奔跑。 “哎哟,谁啊,没长眼的?” “他娘的,谁撞我!” “哎呀,我的烟,谁特么的不长眼啊,走路不会慢点,赶着投胎呢!别踩,大爷,脚下留情,要不大爷您买包烟吧?” ………… 各式各样的抱怨声在他的背后层层迭起,混在欢声笑语和仿佛不会停歇的音乐声中,热闹,却也叫人寂寞得很。 “嘭!”海棠路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里面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空气中依稀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已经结束了吗? 他来晚了……? 黎塘喘着粗气,一拳打在院子里的桃木上,震落了不少的叶片。 他马不停蹄地过来,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却还没没能来得及吗? 推开那扇亮着灯的屋子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的狼藉,以及那溅得到处都是的猩红色。 但唯独没有半个人影。 窗户被开着,冷风从外头吹进来,是跳窗跑了吗? “黎……黎塘?”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一点困惑和不解。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想见她吗?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宛如从地狱被拯救回来的感觉,黎塘的心里大起大落,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即视感,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别动。让我靠一会。”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不在乎了吗? 就因为她再一次的示好,所以就原谅了以前的欺骗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在他下定决定的时候,让他动摇。 他不该有软肋的,而他的软肋也更不该是她。 莫念凝睁大了眼睛,不敢动,任由黎塘抱着自己,脸埋在他的肩头,她能体会到,黎塘现在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其他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奇怪却又简单的,简单到甚至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微妙。 他这是在担心她吗? 可她不会问的,就这么认为好了,总比得到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要好。 “我没事。” “嗯。” 虽然接下来的话,她很不愿意说,也实在有些煞风景,但是…… “黎塘。” “嗯。” “你压到我伤口了……” 迅速地拉开距离,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眸子里的紧张被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里?哪里的受伤了?” 她抬起手来,手腕处早就被包扎好了,映出红色的血迹:“一点小伤。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看到她没什么事,黎塘也就冷静了下来,他或许将阿凝看得太弱了,她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我走了。” “等等。”莫念凝看着他那张微微有点陌生的面孔,黎塘的易容术是她教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你留下,我走。”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刚刚那些许的柔情荡然无存:“莫念凝,你就非要跟我吵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她推开黎塘掐在她肩上的手,“这是你的宅子,你不用走。” 原以为这宅子带给他的会是一种平静,谁知道自打把莫念凝接进这宅子后,他们俩之间就没消停过,逢见必吵,愈吵愈烈,从来就没有要休战的意思。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所憧憬向往的生活如同镜中花一样,早就随着被打碎的镜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听好了,这宅子从来就不是我的。” 放下这句话,黎塘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刚刚那个抱着她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一样。 莫念凝还想喊他,可刚一提劲,腰上就一阵刺痛,除了手腕,她的腰上是一道几寸深抓痕,刚刚听见有动静,没来得及包扎就跑了过来。 莫念凝摇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满屋子的狼藉,回想起黎塘来之前所发生的事,还真是惊险啊…… 那个本该被关起来的、却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刘济,犹如那天晚上一样发了狠地攻击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莫念凝也意识到了,刘济对于攻击对象是有目的性的,而刘济这次的目标就是她。 究竟是为什么,刘济要不惜越狱来杀她? 而黎塘又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晚海棠路会出事? 回过头,叹息了一声,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里的狼藉,这回还真不是她闹别扭,段淮宁交代给她的事,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既然她不在了,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它的主人住回来。 她是真没想要跟黎塘吵架,她也从来就不喜欢吵架,尤其是跟黎塘。 汪廷一定想不到,非但没能杀了莫念凝,反倒将刘济又赔了出去。他以为凭借发了狂的刘济,一定能除掉莫念凝,毕竟那女人来历再不寻常,那也只是个女人,不足为惧。 次日清晨,警署和李公馆分别收到了一份“大礼”。 “老爷,怎么处置?” 一大早,福叔就听下人说,公馆门口被挂了一个人,鼻青脸肿,被打得几乎认不出是谁来。 福叔当然没那么不长眼,认出了那是汪廷来,当年汪廷和李邱生做的那点勾当,他可都清楚得很,现今儿有人把汪廷达成这样,挂在李公馆的门口,这不是在打李邱生的脸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汪廷也是不知好歹,老爷饶他一命,他居然还敢拿老爷当枪使,去制那什么琴浅生,差点没把自个儿给赔进去。 福叔如是想着,看着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李邱生,这汪廷估计是难逃一死。 “阿福,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李邱生没有回答,反倒是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声,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福叔一愣,没敢说话,总觉得李邱生有后话要说。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教吗?” “老爷,阿福明白了。” 李邱生就是这脾气,他的人做事就该有起码的觉悟,不喜欢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去交代。 福叔弓着腰刚要退出去,就又被叫住了:“给我备辆车。” “老爷,是要去哪吗?” 李邱生站起来,掸了掸衣服:“去梨花苑。” 对于帮了黎塘的那个大人物,李邱生不得不巴结一下,那么首当其冲的,还是得安抚一下黎塘那边,毕竟之前是他太过咄咄逼人了。 福叔当然明白李邱生的意图,有些犹豫地劝道:“老爷,听说今天那位人物也会过去,要不咱改天再去吧?” 说好了今天“大胡子”要去“慰问”黎塘的,要不是看在黎塘被关了这么多天,他昨天就想去跟黎塘叙叙旧了。 这个大胡子,可是等不及要见当年的小兄弟了呢。 不过,大胡子对于黎塘现在的身份倒是不解得很,一个身手不凡、沉着冷静的年轻人,竟然会是个唱戏的,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原以为怎么着也该是个人物。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这时候跟那个人见面或许确实有些早了,随即一挥手:“去段家。” 不管怎么说,琴浅生当面承认了那个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或许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叫莫念凝的女人,就从段家开始下手,何况,那姓段的小子不是想娶他的女儿吗?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那个立场去段家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去段家。” 李邱生大手一挥,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琴浅生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那就先去段淮宁那里旁敲侧击一番,也未尝不可。 毕竟之前,莫念凝在段家住了这么久,段淮宁跟琴浅生总该有过一下往来的。 李邱生如是想着,想要先通过段淮宁了解一番黎塘的情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能投其所好,说不定真的能为己所用。 而此刻这个被李邱生惦记着的人,却正跪在院子里头,听着赵班主的发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它就是规矩,古语还有云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才几天工夫,梨花苑就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大起大落,先是秋倌跳江,再是琴浅生入狱,这梨花苑算是折腾够了,就差没把他赵班主给气死过去了。 秋倌没了,他赵班主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毕竟死者为大,可黎塘还在呢,他怎么越是瞧黎塘那模样,就越是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呢? “师傅,外边客人都来了,要不今儿就到这吧?” 日头渐渐开始打了起来,黎塘在那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穆楼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出来打着圆场。 要说起来啊,就在昨天之前,他们这梨花苑还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光景,这才多久,黎塘跟那大人物有交情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就连平日里从不听戏的人都来了。 巴结不上那位爷,巴结上琴浅生也是好的,指不定将来还能沾到点好处。 人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看样子,这梨花苑可有的热闹的了。 赵班主斜睨了一眼穆楼,转而矮下身子来,凑在黎塘的脑袋边上:“琴老板,起来吧,你如今可是红人了,我可不敢怠慢了!” “师傅言重了,是徒弟不守规矩,该罚。” 黎塘这话听在赵班主的耳朵里还算中听,怎么着也算是服了个软,就没再说什么,给穆楼使了个眼色,走了。 “起来吧,师傅今天心情不错,算你运气好了。”穆楼拉了一把黎塘,想着不论是谁,贵这么久,腿肯定都得麻了,“怎么样,能走不能走?要不先上一边坐坐?” 黎塘抖索了几下腿,虽然有些不稳当,但好在还有知觉,走两步就好多了:“没事。” 穆楼提着黎塘的一条手臂,带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外头可都是找你的。” “找我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虽说梨园这个地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黎塘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了这梨花苑最醒目的一位。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今后他在梨花苑的日子算是不会消停了。 “琴老板,五爷带了客人来,指名要找您呐!” 才走了几圈,腿稍微活络了一点,就有一小厮跑了进来,气都没捋顺,就一鼓作气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就算了,五爷怎么说也是帮过他们梨花苑的,怠慢不得。 穆楼推了推黎塘:“别愣着了,走吧。” 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梨花苑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虽然大多都不是冲着戏来的,不过也能见出这梨花苑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今天戚五爷带着客人来看黎塘,这就是给足了黎塘面子,不过,对于黎塘而言,却是更在意那个“客人”是谁。 早在不久前,戚五爷就说有贵客要来,张罗了好久的宴会,还几次把黎塘叫去,就为了当天的堂会能唱得顺当。 要不是黎塘出了那档子事,估计得是在戚宅跟那位“客人”见上的。 “小兄弟,咱们可算是又见面了!” 刚一过去,就听见有人在那边喊,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就算不看,黎塘也能知道那是谁来了。 只是,没想到戚五爷的“客人”,就是大胡子。 不过,这也倒是情理之中,戚五爷连李邱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却能对那个“客人”这么重视,那整个夜城,大概也就只剩下“大胡子”了。 话说回来,黎塘还不知道这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怎么?不认识我了?”大胡子见黎塘一声不吭的,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道,“不该啊,我这还特地留的胡子,这才没几年工夫,就忘了?” 屋子里,五爷没在,估摸着也是这“大胡子”的意思,久别重逢,想跟黎塘单独说会话。 这三年来,虽说不上有多记挂黎塘,但是倒是挺在意的,大胡子没少叫人打听黎塘这个人,就差拿着黎塘的画像去张贴悬赏令了。 黎塘依旧是没有言语,跟上来的穆楼看出了端倪,便招呼了一声,退出去了。 “琴浅生。”大胡子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黎塘见屋里也就只剩他们俩了,也就没什么必要跟大胡子客套什么,径直就过去坐下,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算是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 “诶!”大胡子拦下,不让黎塘喝下那口水,“干什么以茶代酒,要喝那就来真的,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夜城,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小兄弟,你就不准备请我喝两杯?” 没几个认识的人? 黎塘笑了笑,没说什么,别说几个了,这恐怕整个夜城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人,外头挤成一团的,不都是为了巴结这大胡子才来的吗? “没想到,你是梨园的人。” “有何不可?” 大胡子半眯着眼,盯着黎塘很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黎塘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这三年来,他确实拿了不少人的性命,签下的契约也越来越刁钻,知道现在,他终于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这场杀戮,到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所以呢?” 大胡子的意思,黎塘也多少听出了些,一个在梨花苑里唱戏的戏子,就算经历再多的沧桑,眼神里也不可能有一股子军人才会有的肃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眼神里狠劲够了,但是没有一股子杀人的意思,可现在,我觉得,有了。” 大胡子的直觉是敏锐的,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靠他那敏锐的直觉。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戴上不一样的面具,用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可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是好是坏,是澄澈是复杂,是真诚是虚伪,都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如果黎塘真的就只是一个唱戏的,三年前未必有救他的魄力,三年后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所以呢?” 大胡子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所以然来,夺过黎塘手里的杯子:“走,跟我出去喝两杯去!” 黎塘一听,皱了皱眉,重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看大胡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胃不好,就不要喝酒了。” “嗬……”大胡子一听,反倒是乐了,“你怎么知道我这胃不好?难不成我脸上还写着‘胃不好’三个字儿?” 黎塘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也行,不喝酒,咱换个清净的地方,这里咋咋呼呼的,太吵了。” 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才这么热闹的。 这梨花苑还真是沾了这“大胡子”光了。 “这里就挺清净的。”刚刚进来的时候,黎塘就瞧见了这屋外头可是里里外外围了两层的人,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顶多也就是楼下传过来一些喧闹的声音罢了,这样的声音,在哪不都会有吗?也就无所谓了。 眼看着提议被拒绝,大胡子难免有些尴尬:“小兄弟,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客人,你就是怎么对客人的?” 黎塘眼皮一抬,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试探这个大胡子,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引人注目的人。 “这底下要尽地主之谊的多了去了,你不也是不要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眼神中透出一分狡黠:“这哪能比的?你说说,我这风风火火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退休,还被这么一群人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嗡地直喊。这虚礼嘛,不稀罕,不稀罕!” 时隔三年,黎塘突然对大胡子的身份产生兴趣了,他的对手是李邱生和傅恺庭,一个人本就势单力薄,只能从中想办法挑拨他们两人,借刀杀人,可现在要是能得到大胡子的协助,必定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就在黎塘盯着大胡子琢磨的时候,大胡子同样也在琢磨着黎塘,两个人各有各的主意。 “小兄弟,你本名叫什么的?” 琴浅生这样的名号,一听就是为了唱戏取的花名,可没什么意思,就是知道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本名吗? 是唐远宁呢?还是黎塘呢?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打小就叫这名,哪有什么本名花名的区别?” 黎塘这么说,意思就很明确了,大胡子也是个过来人,过去为了执行任务,没少用过化名,身份这种事情,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黎塘不跟他说,或许是是出于不信任,也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总之,他们俩之间还没到交根交底的地步。 想想也是,不过是三年前有一面之缘,三年后,大胡子回来拉了黎塘一把,算是报恩,两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深交可说? 倒是大胡子,说起话来,倒像是在跟老朋友说话,自来熟得很。 “好,就叫这名,好。”大胡子抓着之前从黎塘手里夺来的杯子,“琴老板?” “不敢,叫我浅生就是了,我也就是一个破唱戏的。”没想出什么风头,更没想过要成什么名。 后话,黎塘当然是没说出来,不过,虽然现在他的处境有些尴尬,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那……浅生。”大胡子摸了摸胡子,思量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为什么帮我?我是说,帮我去周记米仓叫人的事。” 那天黎塘明明是甩门离开的,根本就没有要帮大胡子的意思,甚至连大胡子的信物都没带上,大胡子当时也以为黎塘是不可能帮他的了,已经在想退路,谁知道,“援兵”真的来了。 这世道越是乱,想要活得长久,就越是该怂,少管闲事,少逞英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拜托,那是武侠小说里的段子吧,这放现实里,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那能耐和胆量? 可黎塘有,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他死活不承认是在救大胡子,但是他确实是救了,而且是救得彻底,真真的事送佛送到西了。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或许黎塘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救人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了,可能只是因为顺手吧,不过,也幸好当年出手救了,三年后,才得以顺利脱身。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有些讶异,就因为对自己没好处,所以就以身犯险去救人了?这也太草率了一点,要知道,这一不留神,可就是丢性命的事啊。 黎塘没有回答,斜瞄了大胡子一眼:“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大胡子顿时就愣了一下,转而笑出声来,一如刚进来是听见的那阵爽朗的笑声:“三年了,你可终于知道要问问我是个什么人了。” 三年前,黎塘甚至不知道大胡子的来历,也对此没有半点的兴趣,就救了大胡子,三年后,大胡子反过来救了他,他终于想起要问问大胡子的身份了。 “我还能是个什么人啊?过去是个当兵的,后来做了个老师,手底下带了几个学生,现今儿什么都不干了,就享清福!” 大胡子说得随意简单,但黎塘知道,这大胡子的过去绝不会这么简单,什么当兵的?军衔绝对要比傅恺庭还高上几个档次,否则戚五爷和李邱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所以,要怎么称呼?” 虽然心里这么忖度着,黎塘也没表现出来,毕竟大胡子不说,就一定是不想说,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还要怎么称呼?你就喊我大胡子,我听着也欢喜。” 黎塘心里无语,这大胡子也不知道是在捉弄他,还是真心想让黎塘这么喊。 或许是习惯了沉默,所以黎塘面对大胡子的各种套近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一个人喝着茶,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这样过于冷淡的反应,大胡子可不干了,这么多年来,谁还不是各种讨好巴结他,他说一句,别人能附和上十句,可没见过黎塘这么不识好歹的。 “小兄弟,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要换了三年前,你提防我,那是对的,可现在,我就是个退了休的老头子,能算计你什么?” 大胡子说得云淡风轻,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又不缺什么,何必这么挖空心思地来算计一个唱戏的? 大胡子还想说什么,就有人开门就来了,是戚五爷。 “二叔,都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这下就清楚了,怪不得戚五爷都对这大胡子这么客气,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那这么说,大胡子也姓戚了。 黎塘瞄了一眼大胡子,这大胡子说得好听,是过来慰问他,敢情只是过来消遣时间的,另有安排啊。 “不着急,你也过来坐吧。”先招呼了戚五爷,又对黎塘招呼道,“小兄弟,怎么样,过会儿我去我学生那蹭一顿便饭,要不要一道过来?” 对于大胡子这样的邀请,黎塘倒显得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大胡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二叔,这不妥吧。”黎塘还没表态,戚五爷就先发话了。 大胡子脸一沉:“有什么妥不妥的,他找我过去吃饭,我捎上个人还不行了?” 这下戚五爷就没声了,怎么说,对方也是比自己长一辈的,这叔父要带人去自己的学生家里吃饭,他这个当侄子的有什么好反对的? “我就不去了。”黎塘也明白戚五爷的意思,想必大胡子的这个“学生”也得是个人物。 “去,干什么不去?”大胡子放出来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收回的,何况他都已经叫人跟这里管事的打好招呼了,“吃顿饭的工夫,能耽误你什么事了?” 大胡子说着又瞪了一眼戚五爷,那五爷立刻领会过来什么意思,也帮着劝黎塘:“浅生,既然这样,就别推辞了,一起去吧。” 说起来,戚五爷的爹娘去世早,打小就是他这二叔给拉扯大的,大胡子也没娶妻,没有什么子孙后辈的,倒是把戚五爷当成是去亲儿子那么管教。 就算再怎么出息了,这当孩子的,还能不听“爹”的话吗? 去不去吃这一顿饭倒是无所谓,黎塘在意的,是大胡子为什么要捎上他,绝不可能只是“顺便”一说,这么强硬的态度,绝对是还有后文。 接近中午的时候,黎塘才跟在大胡子和五爷后头出了梨花苑,车早就备好了,都停在后门,大概也是不想撞上那些过来巴结的人。 大胡子一个人一辆车,黎塘跟戚五爷坐在另一辆车上。 一路上,戚五爷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气氛非常之微妙,这五爷总是时不时透过车内镜看黎塘。 “想不到琴老板跟我的叔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大抵也是在试探黎塘,不过说话的口气较之从前少了一点居高临下,想来也是受他叔父的影响。 如果黎塘是大胡子的朋友,那么不知不觉的,黎塘的辈分都比戚五爷给长了一辈,五爷现在的处境之尴尬,并不亚于任何人。 甚至乎,还得想想过去有没有得罪到黎塘的地方。 “不敢,令叔父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是浅生高攀了。” 黎塘也看出来了,戚五爷有多怕他这个叔父,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在大胡子出现之前,可没人能让五爷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没人敢这么差遣他戚五爷的。 “琴老板何必这么客气?你说的不假,我这叔父确实是不拘小节,不过看人的准头还是好的,既然他看重了你,你可千万别叫他失望啊!” 戚五爷回过头,可以加重了“失望”二字,除了叫黎塘不要忤逆他的叔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他姓戚的在夜城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好的坏的,阴的阳的,什么事他都见识过,兴许也都沾到过边,不过都是因为在这没什么人能管教得了他,才风生水起地过了这么些年。 不过,现在他的叔父回来了,就好比给他上了一道锁,做什么还得考虑一下他叔父的意思。 过去,秋倌投江自尽,那是被周芳兰给逼的,戚五爷当然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可他选择保持沉默,那是不想为了一个戏子,跟军方的傅恺庭闹翻。 周芳兰不是军方的人,可她是傅恺庭的妻子,而那件事还牵扯的就是傅恺庭的长子,他戚五爷要是在那时候出头,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傅家脸吗? 沉默,有时候是为了自保,他不管外头的事情也有几年了,守着一个院子,过着清净的日子,逗逗鸟儿,听听戏,挺好的。 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就不同了,过去死的只是梨花苑的一个角儿,可现在那个死去的秋倌,就又被加上了一个新身份,他是戚五爷叔父的朋友的师兄,这一连带的关系,可不得了了。 如今琴浅生可犯不着看谁的脸色,有那大胡子给他撑腰,要是他心里还对秋倌的死存有芥蒂,放不下去,再又一个“失言”,在大胡子面前说上两句,别说是傅家,首当其冲这遭殃的就该是戚五爷。 不说别的,痛斥一顿是跑不了的了。 黎塘是个聪明人,看五爷那样子,也就猜到了五爷的意思,他确实是还放不下秋倌跳江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把事情全都赖在戚五爷的头上。 毕竟在这样的年代下,秋倌对傅书朗的感情,能回到回应也好,得不到回应也罢,从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五爷的教诲,浅生铭记于心。” 他不怨恨任何人,就像秋倌,临了临了,也不是带着怨恨离开的,要说有什么情绪,大概也只是后悔和不甘吧。 而种种的悲剧之下,应该被怨恨的,是这个充满了偏见和迂腐的年代,是它坑害了所有人。 所以,戚五爷大可不必担心黎塘会在大胡子面前说什么,他并不是什么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况且,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拿出来讲,他总觉得是在对死去的秋倌的一种亵渎。 车一路在夜城的街道上行进,直到在一个气派的西式宅院前停下。 黎塘早该想到的,大胡子的学生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他却没有料到,这个“学生”竟然会是傅恺庭。 “老师。” 车已在傅宅前停下,傅恺庭就带着周芳兰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大胡子从车里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好了好了,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不介意吧?” 傅恺庭还没说话呢,周芳兰就抢先道:“戚老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戚老的朋友能光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前一秒还格式化地笑着呢,可就在黎塘跟着戚五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周芳兰整张脸都不禁抽了一下,右眼皮一阵狂跳。 怎么是他?! “傅长官,傅夫人。” 前阵子,她周芳兰就差没把梨花苑给拆了,现在这风水轮流转,该是轮到她遭殃了。 “五爷,琴老板。”傅恺庭注意到了身旁妻子神情的变化,稍稍侧过了身,挡住了周芳兰,跟戚五爷和黎塘先后招呼了一声。 大胡子来回瞄着这两路人,也算是看出了些端倪,他来这夜城之间,这傅家的媳妇跟他这小兄弟指不定结下过梁子。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周芳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换上了那张可亲的嘴脸,目光时不时地会瞄两下黎塘。 她是真没想到啊,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原以为撑死了也就有个五爷在背后当靠山,谁知道这会儿又杀出个戚老。 大胡子的朋友,那要是严格按辈分来,傅恺庭是不是还得喊黎塘一声“师叔”啊? 家里头,傅书朗和傅安妮早就候着了,傅安妮平日里也没听戏这方面的嗜好,自然不认识黎塘这个人,不过琴浅生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 而傅书朗就不同了,他可认识黎塘呢,尤其是在秋倌走了之后,他们还一道去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见黎塘,有一股子莫名的心虚。 “哥,这都谁啊?”戚五爷她认识,但剩下两个,一个是头发花白,蓄了络腮胡的老头子,还有一个是面目清秀,儒雅翩翩的年轻小伙,简直是极大的反差。 傅安妮不禁多瞧了几眼黎塘,虽说印象不深,但好像在哪见过。 “这就是书朗和安妮吧?”一进去,大胡子就瞧见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禁就问了出来,“都这么大了。” 不用多说,年纪大的肯定就是傅恺庭说得那个老师了,傅安妮和傅书朗一同招呼了一声:“师公。” “嗨,这一喊,我才觉得,我这是真老了。” 大胡子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边走,傅恺庭和周芳兰陪着,也只有附和的份儿。 黎塘和戚五爷跟在后边,几乎就是不说什么话的,尤其是黎塘,他不说话,周芳兰和傅恺庭一时也更不敢跟他去搭话。 “诶,哥,那男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傅安妮对黎塘那张脸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总觉得似曾相识。 傅书朗瞧了一眼黎塘,这些天他都没怎么出门,消受了不少,也算是因为秋倌的事,受了点打击:“梨花苑的琴浅生,你认识?” 这一说,傅安妮就明白过来了,那天在戚五爷的晚宴上,不就是那个男人跟刘济打了起来吗?还差点把五爷的场子给砸了,看不出来啊,这么安静一个人,跟那天晚上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记得,好像还是为了段淮宁身边那个姓莫的女人,才打起来的。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梨花苑的?”傅安妮嘀咕了一声,“那不是唱戏的吗?爸找人来唱堂会了?” 傅书朗摇了摇头,不解。就算是为了讨戚老的欢心,所以叫人来唱堂会,可秋倌那道坎都还没能过去呢,傅恺庭和周芳兰又怎么可能笨到去梨花苑请人? 况且,看琴浅生那行头,哪里是来唱堂会的样子? 距离用餐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胡子坐在客厅里头,对面是傅家的夫妇俩,半天他才跟站在一边的五爷和黎塘招手道:“别愣着,都坐下吧。浅生,你过来,坐我边上来。” 黎塘这会儿只觉得这大胡子是故意在搞事情啊,简直就是不嫌事大,好像是在故意宣告什么一样。 “恺庭啊,我听说你爱听戏?” “是有那么一点兴趣,有时拿来消遣一下时间。”傅恺庭忙答道,对于他这个老师,他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他能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靠大胡子在提携。 大胡子一听,故意一拉脸:“诶,什么消遣时间?这戏可是咱们的国粹,什么消遣不消遣的?我这好兄弟还就是唱戏的呢,你这不埋汰他吗?”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老师教训的是。” 傅恺庭算是看出来了,这回戚老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成分倒是大一些了,估摸着也是从哪听见什么风声了,可傅恺庭又觉得冤得很,他可从没对琴浅生或者梨花苑动过什么手啊。 “琴老板这么年轻,能和戚老成了兄弟,还真是一番佳话啊!”周芳兰见自个儿的丈夫被呛,自然要出来圆个场。 大胡子爽朗一笑,喝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回:“这不是有个词儿叫‘忘年交’吗?人活着,要是碰见知己了,哪还在乎年纪那些个虚的?”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黎塘都快成他亲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胡子越说越离谱,黎塘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自个儿都快成他亲兄弟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大胡子也未必不是在帮他,在傅恺庭面前这么交代了,不就是等于是在宣告,黎塘是他的朋友,今后想动梨花苑的,都得先问问他吗? “大胡子,这知己就算了。” 敢这么呛大胡子的,在场大概也就黎塘一人了,包括五爷在内的三个人全是瞠目结舌。 不顺着戚老的话说也就算了,大胡子?这叫什么称谓?何况,当戚老的知己还委屈他了?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不过,这样的交谈方式,反倒是印证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看来今后这琴浅生也得小心招呼着了。 “嘻嘻,哥,你听见没,刚刚那琴浅生居然叫师公大胡子!”不远处,傅安妮压低了声音跟傅书朗说笑着。 那边坐着的,除了黎塘,都是些长辈,长辈说话,他们这两个晚辈过去也插不上嘴,未免觉得无趣,还不如一边待着。 傅安妮笑着,却没注意到她的兄长渐渐沉寂下来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梨花苑本来是没有琴浅生这个人物的,琴浅生是后来才进的梨花苑,只不过因为黎塘一向比较低调,没出过什么风头,所以他也就没那么在意。 可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中,傅书朗发现,这个琴浅生没那么简单,要说起来,琴浅生说的那个妻子还是灵魂当铺的人呢,其实光这一点就够耐人寻味的了。 “哥,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傅安妮旧案傅书朗走神,有些不乐意了,推搡了一下他的手臂,但是很快,傅安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琴浅生是梨花苑的人,而死去的秋倌也是,大哥不会还放不下吧。 傅安妮如是想着,对于秋倌那样的选择,她其实也是饱受内疚的折磨,她不过是想让母亲周芳兰放弃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的念头,却从来没想过要把秋倌推到风口浪尖上,更没想过要秋倌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而且,秋倌什么都没做错,却阴差阳错成了牺牲品,傅安妮不感到内疚是不可能的。 这些天下来,傅书朗一方面是自己不愿意出门,一方面也是周芳兰把他给禁足了,才几天的工夫,人就消瘦了不少,秋倌的死,他始终耿耿于怀。 “哥,你还好吧……”傅安妮有些担心,她从没见过他的兄长这样,相比这样的沉默,她倒宁可傅书朗将心里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傅书朗抬手揉了揉傅安妮的头:“没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怨任何人,只怨他自己不早点跟秋倌说清楚,也怨他自己连秋倌的最后一场戏都不肯听完。 抬眼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黎塘,傅书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琴老板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 周芳兰为了打破那迷之尴尬,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承蒙我师哥的教诲,真性情不敢说,本分就是了。” 秋倌的确是因为跟莫念凝签了契约才死的,可终归说到底,还是周芳兰逼的,要不是周芳兰从中作梗,秋倌哪怕将那份感情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可能破釜沉舟,走上那一条绝路。 周芳兰尴尬,不语,大胡子倒是心大,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问了一句:“你师哥是哪个?就今天在你边上那个?唱什么的?” 黎塘盯了一眼周芳兰,又看了一眼傅恺庭。 傅恺庭的心理素质自然要比周芳兰高很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心虚,倒是周芳兰,就差脸涨得通红了。 “亲近的师哥有两个,一个叫穆楼,就是你说的那个,唱的是武生;还有一个是视我如亲兄弟的师哥,唤作秋倌,唱的是青衣。” 黎塘也不嫌事大,心里本来对傅家就有一股子的怨气,二十年前的杀父弑母之仇也好,二十年后逼死秋倌的怨也罢,比起李邱生那明显的恶,他更反感傅家这一家子的道貌岸然。 “哦?青衣?那我改明儿得去给你那师哥捧个场!”大胡子笑着说,转而又招呼傅恺庭道,“恺庭,你不是也爱听戏吗?到时候,我们一道过去!” 大胡子是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来夜城的时间还很短,没有人告诉他,梨花苑的秋倌已经跳江自尽了。 周芳兰现在的表情是越来越难看,手下意识地拽着傅恺庭的袖子,直引得傅恺庭心里一阵烦躁,就差没当众甩开周芳兰的手了。 周芳兰心里那个悔啊,要知道这戚老跟琴浅生有这层关系在里边,她是怎么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麻烦,想她当初竟然还威胁秋倌,说要拿整个梨花苑给他陪葬。 这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她可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戚五爷手里摇着折扇,心里冷笑,并没有要出来帮忙圆场的意思,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塘,心里想着,这小子,这会儿居然还狐假虎威上了。 不过,傅家怎么样,跟他可没关系,他只管照顾好他这二叔就是了,至于傅家,他们逼死了秋倌,五爷说不郁闷,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伙可都知道五爷中意秋倌的戏。 周芳兰当初的举动,可不就是没给他戚五爷半分面子吗? “大胡子,你要听我师哥的戏,怕是没那个机会了。”黎塘说得不急不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刺痛着周芳兰的神经。 “怎么着?你那师哥还轻易不肯唱的?”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着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不能唱了,在场除了大胡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二叔,不是秋倌不唱,是唱不了了!”戚五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朝着大胡子挨近了一些,“秋倌他,不在了。” “不在了?”大胡子愣怔了一下,看见戚五爷眼底的神色,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不在了。”戚五爷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又像是不嫌事大,补了一句,“二叔,想当初这秋倌唱的青衣,那可称得上是一绝!可惜,不在了,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大胡子扭过头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又朝窘迫的周芳兰和沉默的傅恺庭盯了一会,最后才向黎塘问道:“怎么没的?” 周芳兰死咬着下唇,盯着黎塘,就差没哀求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秋倌这事上来了呢? “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没了。还能是怎么?”黎塘将杯子放回原处,整个客厅里静得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戚老……” “哼!” 大胡子脸一沉下来,面色铁青,手掌重重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周芳兰才刚开口,就被吓得噤了声。 “二叔,你也犯不着这么气,人都已经去了,你别把自己气坏咯!”戚五爷发现那木质的茶几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知道刚刚大胡子花了多大的气力,忙又劝着。 可他哪知道,他越是劝,大胡子就越是气。 “恺庭,你跟我过来。” 大胡子忽地站起来,没等傅恺庭跟上,就径直跑进了一间屋子里,留下周芳兰对着戚五爷和黎塘面面相觑。 “琴老板,过去是我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 周芳兰瞧了一眼戚五爷,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琴浅生在给她脸色看。 “夫人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吗?”黎塘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这反倒让周芳兰莫不定主意,“夫人没错,错的是我竟然认识戚老,还跟戚老是朋友。” 周芳兰不就是怕黎塘死死抓着秋倌的事不放,大胡子会因此对他们傅家怎么样吗?可周芳兰哪里知道,就算没有秋倌,黎塘也要傅恺庭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琴老……”周芳兰话没说完,就被屋子里的声音吓到。 “你糊涂!” 里面传出来大胡子震怒的声音,周芳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晕,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早就听说傅恺庭的这个老师严厉,没想到只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把他气成这样。 这年头,谁手上还不沾两条人命的?戚老这也未免太过吹毛求疵了。 周芳兰一面但心里屋子里的状况,一面不停地埋怨,时不时哀怨地看向黎塘。 “妈,这怎么了呀?” 一边待着的傅安妮和傅书朗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忙凑了过来。 周芳兰还没说话呢,戚五爷就笑道:“没事没事,这老师教育学生的,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没见了,就让他们师徒俩好好叙叙旧,说说这几年都遇见了什么稀奇事。” 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好一个天经地义啊! 傅书朗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盯着黎塘,直觉告诉他,这都是黎塘搞的鬼。 “傅少爷这么盯着我,不知有何赐教?” 黎塘头都没抬一下,就知道傅书朗在盯着他,这倒是把傅书朗给吓了一跳:“琴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当着母亲的面,他是不能说的。 黎塘起来,对在场的各位招呼了一下,才跟着傅书朗离开。 “琴老板别来无恙?”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一样,傅书朗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丝毫当少爷的架子。 对于傅书朗,黎塘并没有什么了解,但从秋倌的这件事情中来看,他不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坏人,算是一个习惯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沉默的人吧。 “傅少爷呢?近来可好?” 傅书朗很坦诚地摇了摇头:“之于秋倌,我真的很遗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够果断,才害了他。” 这些天,他待在家里,谁都不见,一个人也想了很多,要是他从来就没有招惹过秋倌,或许秋倌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唱着戏,过着自在的日子,哪至于英年早逝? 黎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我母亲他是为了我好,他没有错,我妹妹安妮,是为了我和小曼两个人都能好,她也没错,真的要追究起来,只能怨我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黎塘大概也猜出了傅书朗的意思:“傅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琴老板是个爽快人,也怪不得能跟师公成了忘年交。”傅书朗笑着,一改刚刚那颓废自责的模样,“希望琴老板在这件事上也能宽容一些,毕竟我母亲也并没有真的想要秋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宽容?”黎塘冷笑,眸子的深处迸溅出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某个瞬间,把傅书朗都惊到了一下,“夫人当初要是对师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宽容,他也就不会被逼到那步田地。” 黎塘这怨气大抵也不是冲着傅书朗去的,只是二十年的恨,加上现在的嫌恶,让他不自觉地就对姓傅的都报以这样的态度。 不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啊,二十年前,傅恺庭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天良丧尽,屠人满门;二十年后,周芳兰能因为一句流言,就逼死了一个人,这夫妇俩倒真是般配得很! 言尽于此,黎塘也不想再多说,他的态度,傅书朗也应该清楚了,不过,他料定凭傅书朗的性子,不会把这告诉傅恺庭或者周芳兰,否则也不用“借一步说话”了。 厅里的几个人见黎塘和傅书朗进来了,除了戚五爷,纷纷都站了起来,傅安妮直接过去挽着傅书朗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没事吧?” 那已经是傅安妮今天第二次这么问傅书朗了,而傅书朗的脸色也着实不好看,跟周芳兰此刻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傅书朗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周芳兰,只有再一次的安慰傅安妮:“没事。怎么,师公和爸还没出来?” 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紧闭着的房门,傅安妮皱着脸点了点头。 “恺庭,你这跟着我有多少年了,还记得清吗?” 大胡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压下胸口的怒火。 “学生不敢忘,再过一个月,就是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要不是大胡子提点他,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爬上这么高的位置?傅恺庭也不是忘恩的人,大胡子对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很尊敬大胡子。 却没想到,阔别多年,师徒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情景这下。 “好,连日子都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没彻底昏了头脑。”大胡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大胡子给傅恺庭的教诲,哪止一句两句的?一时半会,这傅恺庭也不知道大胡子说的是什么:“老师明示。” “我跟你说,我把兵交给你,是让你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让你滥用私权,狐假虎威,坑害百姓的!”说着,大胡子忽地拔高了声音,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傅恺庭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过去都是跟着大胡子的,现在老主人回来了,这新主人哪还能争得过去?这也是傅恺庭和周芳兰忌讳大胡子的原因之一。 只要大胡子一声令下,傅恺庭手下那些兵,个个都只听大胡子一个人的指挥。 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那些个兵的心,可都向着大胡子呢。 “老师教训得是。” 傅恺庭连连称是,也没能让大胡子稍稍宽下一点心,反倒是更加火大了。 “你说说,那个叫秋倌的戏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干什么了?” 秋倌是投江死的,是被他的夫人活活给逼的,这件事他有耳闻,但是并没有出面阻止周芳兰,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私心,一个男戏子要是跟他的儿子有什么牵扯,传出去像什么话? 秋倌只会毁了傅书朗。 所以,对于周芳兰的行径,他是默许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戏子的性情也会这么烈,居然会直接以死明志,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老师,死者为大,过去的事,要不还是别提了。” 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傅恺庭没接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论他怎么回答,那都是错的,倒不如保持沉默,让大胡子冷静冷静。 “行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不过你给我记牢咯,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手里有点兵,有点权,就能只手遮天了,我姓戚的还没死呢!” “老师,您言重了。”傅恺庭忙打断了大胡子的话,“学生一定谨遵教诲。” 大胡子见傅恺庭这态度,那股子气氛也稍稍收敛了一些:“我不希望在琴浅生身上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应该算是一个警告吧,大胡子已经摆明了态度,任何人,尤其是傅家的人,都不能对黎塘动什么歪脑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傅恺庭就是过去想拿黎塘怎么样,今后也不可能这么做了,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了。 在他心里,琴浅生是个什么人物?不就是梨花苑的一个唱戏的吗?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琴浅生跟他的师长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倒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老师放心,不会。” 大胡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出去吧,这一折腾,我还真有点饿了。” 客厅里头,除了戚五爷跟没事人一样,轻摇着扇子,喝着茶,自在得很,另几个都是各有心事,尤其是傅家的三位,可是紧张得很,目光直盯着大胡子和傅恺庭进去的房间。 看见两人一同出来了,周芳兰才忽地站起,迎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看着傅恺庭,生怕大胡子对傅恺庭动粗了。 “进来的时候,我瞧见有下人手里拿着喜字,怎么着,家里谁要办喜事了?”大胡子扭头看傅书朗和傅安妮,都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了,有亲事是好事,他这会儿提起,也算是在缓和气氛。 周芳兰见大胡子脸上带笑,好像心情有所好转,估摸着,没想追究秋倌的事了,这才过去解释道。 “这不,前些日子给书朗说了一门亲,眼看着就要成了,就差这办喜事了,他倒是不中意了,只好先放放。我也是想,书朗这孩子也大了,男人嘛,总要先成家了,才能安定下来。” 傅书朗没有搭一句话,但是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耐烦,加上傅安妮一直拽着他的手臂,让他别冲动,他就更加不肯开口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叫男人就得先成家了,才能立业?”大胡子过去坐在黎塘边上,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这一辈子也没讨过媳妇,不照样这么过来了?还有我这侄子……” 五爷忙应了一声,靠近了一些。 “我把我这侄子当亲儿子管教,他现今儿也快成个小老头了,我不也没逼过他?” 大胡子这话一出口,又是一阵莫名的尴尬,周芳兰隐隐觉得大胡子是在针对她似的,怎么老是呛她?她就没一句话说的是让戚老称心的。 黎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随即喝了一口水。 大胡子心领神会,轻松一笑:“当然了,家还是得成的,也不能人人都像我似的,那还不得乱了?” 周芳兰等人连连点头:“是,是,戚老,您说的是。”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五爷笑着,估计也是深有体会,给大胡子摇着扇子:“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得由他自个儿去选。找不找媳妇,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的,让他自己琢磨去,这当爹娘的适当的给提个醒就得了,哪还能事事都给包办咯?” 大胡子这一番话,不知道说到在场多少人心里去了,这包办婚姻虽好,但就是少了点什么,结婚,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要不怎么说二叔您开明呐!” 戚五爷这一辈子算是向他二叔看齐了,一样的没能成家,年轻时有过几个女人,可都没成,到现在老了老了,身边也没一个孩子陪着,才觉得有些寂寞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这没成家,不一样过得挺好的?清清静静,少了多少的麻烦。 就一点,他们这老戚家,到五爷这一辈,算是断了香火了。 “戚老您说得是,可我们这当父母的,总是着急了些,哪像琴老板,年纪轻轻,就成家了。”周芳兰突然将矛头指向了一声不吭的黎塘身上,差点没把喝水的黎塘给呛着。 这对大胡子来说,可是一条大新闻,偶然来一趟夜城,遇见了当年的小兄弟,就够他乐的了,谁知道,这小兄弟还是个唱戏的好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更令他吃惊的,倒是这么一个冰坨子似的人,居然也有姑娘愿意跟着? “小浅生,你这都成家了?” 黎塘蹙眉扫了一眼周芳兰,没回过头去,都能感受到大胡子那“炙热”的目光,要不怎么说人年纪大了,喜欢凑热闹呢?大胡子是逮着黎塘一点事,就想追根问底,找点乐子。 “可不?要说起来,那姑娘跟琴老板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琴老板可稀罕着呢!……”周芳兰不知道是不嫌事大,还是急于将大胡子的注意从傅家身上移到黎塘那去,咋咋呼呼,说个不停,傅恺庭不拉她一下,她恐怕还要说下去。 黎塘将杯子落在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却能适当地表达出,他心里不快的情绪:“没想到傅夫人这么关心浅生的家事,浅生真是受宠若惊了。” “琴老板客气,令夫人这么出众,我有所耳闻也是应该的。” 周芳兰是不知道傅书朗刚刚跟黎塘出去,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大抵明白,横竖离不开秋倌那档子,看傅书朗回来时那神情,就知道,她儿子在黎塘那吃瘪了。 说到底,不就是个唱戏的低贱人物吗?现在是有人给他撑腰,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等戚老走了,看他还能猖狂多久! 周芳兰心里嘀咕着,面目可憎,对黎塘,或者应该这么说,对那整个梨花苑,都抱有鄙夷的看法。 “既然是耳闻,就不要说这么多了。” 大胡子再一次打断了周芳兰,就今天这么一会,把周芳兰呛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反口说什么。 戚五爷这时候出来笑着说道:“琴老板的爱人我倒是有幸见过一面,确实是才子配佳人,般配得很,不过许是琴老板低调,才少有人知道。” “五爷过奖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宴会,别说是才子配佳人了,想必当晚的戚五爷一定是觉得他跟莫念凝更像是豺狼配虎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他的地界上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 不过,戚五爷也庆幸那天没把黎塘和莫念凝怎么样,否则今天尴尬的就不止是傅家的几位了,还有他这个当侄子的,也得被他这二叔给训一顿。 戚五爷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在这夜城,还没人敢动他主意的,可唯独就他这二叔,他就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在他二叔面前,哪还有半点威风? “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大胡子爽朗一笑,推搡了一下黎塘的肩膀,“小浅生,你的喜酒我没能喝上,这趟我好不容易回来,总的补上一回吧!” 喜酒? 黎塘的记忆突然就被拉回了十年前,他那天本来是要听素萱姐的话,早早跟阿凝把亲事定下的,却没想到,红事变白事,他一手毁了一切。 喜宴,他何曾办过? 而婚事,其实也是假的吧,他跟阿凝甚至连真正的天地都没有拜过,更别说是领什么证儿了。 那天他口口声声说阿凝是他的妻子,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没想到,当事人都已经作废了的言论,却被那些看热闹的记住了,人人都以为他琴浅生的妻子,是灵魂当铺的莫念凝。 他何尝不想这是真的呢? 可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她是我大姐安排的未婚妻,是我失言,闹误会了。”黎塘的解释,无疑给周芳兰和戚五爷都打了一个大嘴巴子,不光是周芳兰,这会儿连戚五爷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可大胡子倒觉得没什么,依旧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未婚妻,未婚妻,不就差那一道坎了吗?能有多大区别了?要我说,这样最好,我正好还能赶上你的喜事!” 只隔了一道坎吗? 可大胡子哪里知道,这一道坎,就好比是隔了千山万水,想跨过去,也曾经试着跨过去,却都是一次次遍体鳞伤,失败而归,所以现在黎塘,想要放弃了。 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既然连莫念凝自己都说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人跟人之间,从始至终,不就是因为需要,所以才靠近,然后便是利用吗?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他的身边早就空无一人了。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察言观色这么一回事,“喜宴就算了”,这五个字,要么是不想请大胡子,要么是黎塘压根就没想办那什么喜宴。 当然,大抵也是后者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黎塘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群人一眼,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一点情感的起伏:“喜宴就算了,大胡子你要是想喝酒,我随时奉陪。” 在场的各位都是聪明人,就是再糊涂,也该听出了黎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除了大胡子,其他人对于黎塘这说辞倒是讶异得很。 前阵子还好好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谁敢碰那女人一下,就要跟人拼命,这会儿态度又是一个大反转,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胡子也是个明白人,听得懂黎塘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依旧是笑着打趣:“这话可是你说的,小浅生,下回你可得跟我不醉不归咯!” “一言为定。”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可也有一言说,借酒销愁愁更愁。 没有人再敢瞎扯黎塘什么事,一半是因为有大胡子在那撑腰,另一半则是黎塘愈发冷下去的眸子,直教人看得脊背发凉。 席间,傅家的几位跟大胡子不停地寒暄,说着如此这般的趣事,无非是想逗大胡子一乐,只有戚五爷,时不时地盯着黎塘,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琴浅生,据梨花苑的说法,是赵班主一手带大的角儿,前不久才正式出来登台,照理说,该跟梨花苑的其他孩子一样,是个孤儿,那他口里的的那个“大姐”会是谁? 戚五爷琢磨着,完全没意识到大胡子在喊他,被大胡子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心事呢?好好吃饭!” 戚五爷被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自己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凑在大胡子的耳边:“二叔,你给我留点面子。” 声音不算小,五爷也算是故意让傅家这些个人听见的,说完还瞥了一眼傅恺庭和周芳兰。 过去他不想招惹傅家的人,那是因为怕麻烦,可现在不一样了,傅恺庭是他二叔的学生,今后不管怎么着,傅恺庭也不会对他不留情面吧。 对于周芳兰而言,今天本来是想趁着给戚老接风洗尘,好好给傅恺庭说些好话,让戚老也好放心傅恺庭在夜城,更重要的是,让戚老放心他交给傅恺庭的那些兵。 可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琴浅生居然跟戚老会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原以为那都只是谣传,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相信,多少年没回来夜城的戚老,会跟梨花苑的一个年轻戏子成了“兄弟”? 早知道这样,她怎么着也不会去找梨花苑的茬,更别说是逼死秋倌了。 这一顿饭,吃得是一点儿都不痛快,至少大胡子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有好酒,有佳肴,但是人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打着各自的主意,脸上都戴着伪装的面具,直叫他看得心里一阵憋得慌。 临走时,傅恺庭说要送送,被大胡子拦住。 “行了,别送了,都回去吧。”大胡子的心情如何,全都表露在脸上,今天他各种不痛快,要是再不顺着他一些,怕是又要发怒。 “那老师慢走。” 回去的时候,大胡子执意要跟黎塘坐一辆车,让司机把戚五爷给先送了回去。 车上,大胡子时不时就盯着黎塘,直看得黎塘一阵头皮发麻。 “老刘,前面停车。”大胡子突然朝着司机喊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车我自己来。” 司机老刘有些犹豫,被大胡子瞪了一眼,只好下车走了。 车停在街道边上,大胡子和黎塘排排坐着,却是一言不发,半天,大胡子递了支烟给黎塘,黎塘摇了摇头,没接,大胡子转而就给自己点了。 摇下窗户,在吸了几口烟之后,大胡子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小浅生,你知道我老戚头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成过亲吗?” 大胡子这一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黎塘隐隐觉得,大抵是大胡子在傅家刚刚喝了点酒,加上听说他有过一个“未婚妻”,突然间起了些感慨。 没等黎塘回答,大胡子就继续道:“这世上哪有人真希望一辈子就孤苦伶仃的,老来无依无靠?……” 大胡子说到这,突然又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半天才袅袅地朝着车窗外吐出一口云雾来,灰白色的烟缭绕在大胡子的面前,黎塘一时间看不清大胡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接下来,大胡子跟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心怀大志,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保家卫国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等了爱人一辈子,却等来一场空的傻姑娘。 小伙子满腔热血,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土匪,也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可就是太笨了些,遇见喜欢的姑娘,他总是承诺将来,将来,从没想过要现在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陪陪那个姑娘。 可姑娘也傻,小伙子说什么,她都统统相信,就算知道那些承诺里的美好,大多都是不现实的,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可她就是乐呵呵地应着。 没什么好难过、好惆怅的,她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小伙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村子里,她就能安心了。 人有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贪心,实在抓不到手心里的,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也是心满意足了。 于姑娘而言,那个小伙子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有太多的热血与抱负了,小小的一个家,是圈不住他的,他不会属于任何的人,他属于那些美好的将来,而那些将来,姑娘无福消受。 大胡子说,人在还能爱的时候,就一定要用力去爱,对待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用力地去喜欢,要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去疼,别总是等到人不在了,才想着有多后悔。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意外和将来,你从来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黎塘发现大胡子前一刻还嬉笑着的面孔,满是沧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多大的疼痛才能使这么一个铁血的老人满含泪水? “你还想见她吗?” 黎塘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话,过后又觉得多余,就算想见,凭他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可能回灵魂当铺去帮大胡子圆这个心愿。 大胡子愣了一下,掐了手里的烟之后,眯了眯眼睛,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说什么见不见的,我就是讲了个故事,给你提个醒。小浅生,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可千万别轻易撒手了,这一旦撒开,兴许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大胡子看得出来,黎塘在傅家的时候,话说得倒是挺绝,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伪装得再好,也会有蛛丝马迹。 他看见黎塘的眼里分明就是对一个人的眷恋和执着。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黎塘知道,大胡子肯定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在他面前说起这种往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块疤,它被烙在最柔软的深处,触一下,便是叫人窒息的痛,哪怕只是看一眼那早已结痂的伤痕,也会不自觉想起曾经的鲜血淋漓,灼痛着眼,不忍直视。 大胡子望着车窗外,呆呆的,很久,才掐了手里的烟,抹了一把脸,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僵硬。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人啊,还是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的好,趁着那个人还在,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爱,别等到人走了,只留下些许的温存迷醉,陪着自己度过一次次寂寞的夜,纵使是相遇,也只是梦境。 这世间的最大的悲剧,不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是你来过,而我却没能将你留下。 黎塘听着大胡子的劝言,愣了很久:“大胡子,有些人,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还有一些人,更是不能留。” 想想秋倌,纵使是豁出了性命,也没能换来傅书朗的一个转身,他一生轰轰烈烈,敢爱敢恨,却依旧活成了一个巨大的悲剧。 于黎塘而言,他的确有那么一个想留下的人,从二十年前就想要牢牢抓在身边的人,却随着时间的迁移,随着那层出不穷的误解和伤害,彼此间渐行渐远。 别说是留下,恐怕有一天,就连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大胡子扭过头,怔了怔,刚想开口问什么,就又被黎塘打断,像是叹息一般地:“回吧,我开车。” 窸窸窣窣一阵,没等大胡子有什么反应,黎塘就跑到了驾驶座上,熟练地开着车,一路向着戚宅。 大胡子是真的醉了,嘴里不停地嘀咕了没几下,就在车座上睡着了,车子里缭绕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股醉人的酒香,直将人的思绪带得无边无际。 黎塘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论是功夫也好,计谋也罢,戏曲、易容……诸此等等,他都是一学就会,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就是个失败者。 一心想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给予无尽的包容,以为这样,就算不被理解,就算继续被怨恨,也总有感动那个人的一天,而包容,也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这么无私地以为忍让,他也是人,同样有血有肉,会嫉妒,会受伤,会需要陪伴。 所以,二十年来,他唯一自私了一次,不想再停滞不前,想把那个人彻彻底底地留在身边,再没有人能够抢得走,哪怕失去全部的力气,哪怕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也不放手。 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本就是希望拥有她的一切。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悲,都该是跟他有关的,他要的是在一起时,彼此的全心全意。 可他不是输了吗? 像一个逃兵一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连再见她一面,都觉得是在灼伤那份可怜的自尊心。 像大胡子说的那样,用力地将心里那个人抓在身边的做法,黎塘做过了,败了,这一次的溃败,甚至否定了他心底的最后的一点希冀。 当最后的一簇火苗也被熄灭了,那么黑暗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将他包裹在冰冷的深渊中,谁也救不了他,也不再会有人愿意救他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黎塘厌恶欺骗,厌恶背叛,就像他深深厌恶着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一样。 如今,他还会担心那个人的安危,还会时不时想要知道她在做着什么,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了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将大胡子送回去以后,黎塘一个人在喧闹的城市间穿行,来来往往的人跟他擦肩而过,笑着的、忧愁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充实而富有生命,那就是最好的。 僻静的小巷子,厚厚的砖墙记录着无数人的记忆,它无声无息,却像富有生命一般,不悲不喜,静谧安然。 海棠路86号,木制的大门被紧闭着,一把金属的小锁挂在上面,如同一个被尘封的宝盒,里面藏着所有的希望和悲伤。 黎塘的手里摩挲着一把钥匙,愣愣地盯着那把锁。 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这样,他就可以就此断了自己那些虚妄的念想,也不用强迫自己再去尝试着分辨真情和假意,好,就这样吧,他可以不必再回头张望,因为知道再也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牵挂。 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莫名的释然和悲哀,迎着风,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那抹笑意里只有言不尽的苦涩,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他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强硬和自负,就像是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一样。 黑色的身影离开这条寂静的巷子,在86号的门口,只留下了一枚被人生生坳断的钥匙,躺在那,悄无声息,被风尘所掩盖。 喜你无疾,药石无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这个世界有多吵闹? 它的喧嚣,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说不准,哪怕有一天是末日了,这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真是讽刺得很。 梨花苑恢复了过去的生机,甚至因为黎塘的缘故,更加热闹起来,门前是络绎不绝的人,有为戏而来的,也有专程过来巴结的,整个梨花苑里里外外,每天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琴老板,段老板来了,见是不见?” 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一套推辞的路子,他黎塘也不是三头六臂,就算这能给他带来巨大的人脉,也不能是个人都见吧? 姓段的,黎塘只能想到一个人——段淮宁。 黎塘这会儿正被穆楼拉着,穆楼非要让他跟着一起练两下武生的把戏。 “就他一个?”黎塘收了手里的家伙,回头问了一下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顿了一下:“这倒不是,是兄弟俩。” 这下换黎塘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穆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那小厮:“行了,照往常的来。” “等等。”那小厮明显有些为难,刚要走,被黎塘喊住,“带他们上去,跟他们说,我这就来。” 当初秋倌出事的时候,段淮宁也算是出过面的,而且,他也确实对段淮宁承诺过一些事情。 “浅生,你犯不着勉强自己。” 穆楼也知道,这些找黎塘的人,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哪里是因为梨花苑的名声?还不是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勉强。”黎塘收拾了练功的家伙,跟穆楼告了声别,便急急离开了。 对于段家的两兄弟,他倒真不是一点儿也不想见,想起来,两个年纪轻轻的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夜城崭露头角,一个游走于商贾之间,一个吃上了官饭,也算是了得。 听说,段淮宁跟李邱生的女儿之间还有一段渊源,两人似乎是情投意合,可黎塘恨就恨在这里,这李家的小姐既然心里有了段淮宁,又何必跟傅书朗闹那么一出,平白搭上了秋倌的一条性命。 “琴老板。” 黎塘刚走进去,额前还依稀挂着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一番,段淮宁就急急朝他过去。 “段老板,段长官。”黎塘礼节性地拉开了距离,“方才浅生在后院练功,让您二位久等了。” 黎塘的生疏有理,让段淮宁一下子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弟弟,而应该是当下戚老面前的红人、梨花苑的琴浅生。 “不碍事,是我们打搅了。”段淮宁复又坐回了屋子里,阿年也跟着在一旁坐下,跟段淮宁和黎塘之间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便他二人交谈。 黎塘不慌不忙,叫小厮沏了一壶热茶上来,自个儿绕到屏风后,擦了一把脸,姑且洗去一些汗味儿。 “琴老板近来可好?” 黎塘手里动作一愣,将毛巾扔回盆里,绕了出来,额前的头发沾了些许的水,同样的问题,他记得傅书朗好像也问过,其实也就是句开场的客套话罢了,所以他也就洋洋洒洒,随口回了一句:“不算差。” 很快,小厮就端了茶水上来了,期间因为屋子里静谧的气氛而瞥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但很快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人前人后,自然是免不了要受累了,琴老板可要保重身体啊。” 段淮宁说了这么多,可黎塘只听见了“琴老板如今是戚老面前的红人”,既然提到大胡子了,就势必是想让他借大胡子的威名,大开方便之门。 “段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黎塘浅酌了一口热茶,将茶盏又放回了原位,声音淡漠没有起伏,看向段淮宁的眼神中亦是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他说过,阿凝能做的,他同样也能做,所以,那天他要段淮宁不要再指令阿凝去犯险,继而将指令的对象换成是他。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样的执着,人都走了,他何苦自作多情,再在背后替她做这些呢? “既然琴老板这么说,那么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段淮宁也不胡诌什么,今天来这里,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黎塘没有回答,就是默许了段淮宁继续说下去。 “段某想请琴老板设法让戚老出面,替傅家的大公子促成一段姻缘。”段淮宁盯着里探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迟疑,一字一顿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明显让黎塘愣怔了那么片刻,他曾想过段淮宁会要求他利用大胡子的威名,替他扫除一些障碍,再或是祝他一臂之力,却没想到是替傅书朗撮合一段姻缘。 “段老板何以见得我会帮这个忙?” 他可别忘了,秋倌是怎么死的。 “你会的。”段淮宁盯着黎塘的眼睛,莫名地牵了牵嘴角,没等黎塘嗤笑出声,就起身来,凑上前去,在黎塘的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即望着黎塘愣怔的模样,笑道,“琴老板意下如何?” 不知道段淮宁究竟跟黎塘说了什么,黎塘微皱着眉头,沉寂的眸子却又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如此,浅生自当尽力。” 段淮宁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坐了片刻,叨扰了几句,就被段年催促着离开了。 方才他们在谈话,穆楼不方便打搅,这会人走了,他才进来,也没急着问什么,先是盯着黎塘看了一会儿,坐下,支支吾吾半天,直到黎塘问他,穆楼才说起正题来。 “你真要替那姓傅的说什么亲?咱梨花苑出来的又不是说媒的。况且,还是替傅书朗……”后面的话,穆楼几乎是小声嘀咕过去的,但黎塘听力过人,没一个字落下了。 他刚刚在屋外头都听见了,段淮宁要黎塘找戚老出面当媒人,这给谁当媒人不好,偏偏是给傅书朗。 秋倌的死,这世上最无法释怀的,恐怕就数穆楼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师哥信我吗?” 黎塘蹙起眉,没有回答穆楼,只是避重就轻似的反问,他清楚地明白,有些东西就算说出来,穆楼也未必能接受得了。 与其说出来,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这样姑且隐瞒。 得过且过,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你想干什么?” 不知为何,黎塘总是令穆楼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黎塘才遭受牢狱之灾,也或许是因为梨花苑的一切不幸,都是在黎塘出现后,才相继发生的。 如今黎塘一副又要做什么打算的样子,他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害怕梨花苑会倒下,毕竟这也就是个唱戏的地方,虽说会可惜,但只要人还在,在哪都一样。 “做早就该做的事。” 黎塘依旧没有泄露丝毫他即将要做的事,他有他的打算,穆楼只需要清楚这一点,他是不会害了梨花苑的。 这场亲事,有大胡子出面,过程就不再多说,一如料想中的顺利,傅家没有一个说不的,甚至就连傅书朗,也没说半点的异议。 姑娘姓陆,单名一个珊,扬州人,前些年才跟着父母一起进夜城定居,父亲陆曾海在大学里任教,而母亲则是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温婉体贴。 生在书香门第中的陆珊,受父亲和母亲的耳濡目染,自然是长成了长辈眼中的大家闺秀,跟傅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周芳兰虽然遗憾没能将李小曼收作儿媳,但对陆珊这样的孩子,依旧是说不上来的满意。 而对于这场亲事,最喜闻乐见的,自然要数段淮宁和李小曼。 “你哥他怎么样?” 午后,李小曼和傅安妮在咖啡厅里面,这是她们继秋倌事件后第一次见面,明明跟她们两个姑娘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仍被双方的家长禁足了一段时间。 “哟,终于想起我哥啦?”傅安妮逗趣地说着,言语间倒有些埋怨的意思,转而看见李小曼脸色尴尬,又释然似的安慰道,“你放心,我哥他有嫂子照顾着,挺好的。倒是你,怎么样了?” 李小曼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还能怎么样? 段淮宁这亲也提了,李邱生的货船一事也算是解决了,可有关两人的婚事,李邱生却一直都没有松口,这些天来,李小曼在家里几乎都看不见李邱生的影子,就算看见,也是在书房里忙着,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劝说的机会。 “我挺好。”纵使万般无奈,也只有忍耐,她相信总有一天李邱生会同意她和段淮宁在一起的。 李小曼此刻的心情是微妙的,仿佛是已经触到了彼岸,又好像那只是座海市蜃楼。 “我看你这可不是什么挺好的样子。”傅安妮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替李小曼操的心可比对她哥多得多了。 李小曼低头喝了口咖啡,没说什么。 “对了,下午我哥和我嫂子要去海天俱乐部,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海天俱乐部是专门为政界的一些人员设立的娱乐休闲场所,一般人就是再有钱,也没那个权限进去。 不过,巧的是,李小曼的父亲,李邱生是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之一,所以身为商人的李邱生,同样是那里的常客。 “我去干什么?” 李小曼摇了摇头,去那种地方,就跟去出席什么酒会似的,于她来说,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实在不喜欢在平时的时候,都要做出一副淑女的姿态,尤其是在她心情并不好的时候。 其实,傅安妮也是出于好意,看李小曼这么闷闷不乐的,不如去俱乐部逛逛:“就只有我一个人跟去的话,那不是妨碍我哥和我嫂子了吗?你就当时陪我去的咯!况且,你也能认识认识我嫂子。” 有关陆珊,李小曼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想来也是个低调的姑娘,不过之前周芳兰这么撮合她和傅书朗,是个女人,都该会在意的,她何必给人家心里添堵去? “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傅安妮一听,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 “你自己去吧,我下午回家里看看书。” “你确定?”傅安妮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继而又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听我哥说,今天去那里是因为约了姓段的某人……你真的不去吗?” 时隔多日,傅书朗已经很久没有跟段淮宁联系过了,这一回他跟陆珊结了婚倒是成全了段淮宁和李小曼,正好借机出去见一面,也聊聊之前那些零碎的计划。 而带上陆珊,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上傅安妮,则是考虑到跟段淮宁单独交谈的时候,不至于冷落了陆珊,傅书朗也算是动了心思的了。 傅安妮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偷瞄着李小曼的表情,她明知道听见段淮宁也会去,李小曼一定会心动的。 “好啦,一起去吧,就当是陪陪我了……” 话没说完,福叔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李小曼的身边:“小姐,老爷叫您回去了。” 福叔这态度,可不是“请”的样子,根本就是不容李小曼拒绝,而傅安妮也终于知道李小曼现在的处境如何。 “我先回了。” 看着李小曼离开的背影,傅安妮不禁觉得郁闷,实在是想不通李邱生为什么非要反对李小曼和段淮宁的好事,要是放在傅书朗结婚之前,那倒是情有可原,可放现在,未免有些苛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一来,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又哪止这一件,眼下就有一事,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兄长傅书朗,什么时候跟段淮宁关系这么好了,居然主动请了段淮宁去海天俱乐部。 那里可不是像段淮宁这样的人能轻易进去的。 傅安妮晃了晃脑袋,姑且抛开了这些困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答案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只知道,她的兄长现在很好,一扫之前的阴郁,或许,这还真就是爱情的力量,傅书朗和陆珊一定是一见如故吧,否则怎么会这般的相敬如宾?(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海天俱乐部是夜城除了千百度外,另一个聚集了各大重要人物的场所,在那里,进出都需要身份的验证,更像是一个机关部门,严谨得很。 傅安妮和陆珊在傅书朗的陪同下,才顺利进入,而进去的时候,段淮宁已经在了,只不过今天跟在段淮宁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不是段年,而是黎塘。 “段老板,琴老板,让你们久等了。” 傅安妮跟在傅书朗后面,不禁多看了黎塘两眼,心里暗自琢磨,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个琴浅生,先是师公,再是段淮宁,最近他可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傅少爷客气了。”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坐热呢,傅书朗就对傅安妮道:“你陪你嫂子和琴老板到处看看,我跟段先生说点事。” “哥,你就会差使人!”傅安妮埋怨归埋怨,但还是听话地起来,一把挽住陆珊的手臂,“嫂子,我们走,不理他。” 陆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傅书朗,又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黎塘盯了一会,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去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陆珊的手,转而又对黎塘道,“琴老板不介意的话,跟舍妹和我太太去转转,我太太她喜欢听戏,听说您的名声,早就想请教请教了。” “嫂子你也喜欢听戏?”傅安妮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嫂子来家里也没多长时间,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陆珊点了点头,笑道:“过去时常会翻翻戏本子,独爱青衣这一角儿,听说琴老板的名声,早就想拜访了,一直没能有机会。就是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跟我探讨探讨。” 说好了是由傅安妮陪陪落单的陆珊,可傅安妮怎么觉着,这会儿反倒是她成了落单的那个人呢? 黎塘盯着陆珊看了好一会,眼底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不过不论如何,这么盯着一个女人,总是失礼的,何况这个女人的丈夫就在边上。 可傅书朗却似乎没有半点的介怀。 “少夫人客气,那是浅生的荣幸。” 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身影,段淮宁抿了一口咖啡:“傅少爷觉得这样值吗?” “无所谓值与不值,比起他为我做的,我所做的简直不值一提。”傅书朗看着陆珊的背影,眼中夹杂着各种不一样的情绪,有悲伤,也有释怀。 “段某确实没有看错人,傅少爷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好男儿说不上,只是运气好,让我买到了这么一剂后悔药。”傅书朗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摆正了表情,“段老板,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 “安妮,不是说还有朋友要来吗?要不要去接一下?”陆珊有意要支开傅安妮,想跟黎塘单独说会儿话。 原本就是想见见黎塘,所以才让傅书朗安排了这么一遭的,可多了一个段淮宁,又多了一个傅安妮,不多时,还要再来一个李小曼,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傅安妮自然知道陆珊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陆珊这么急着支走她,实在是古怪,重点还是为了跟另一个男人独处。 “那我出去看看。”可说到底,连她哥都不在意了,她再怎么郁闷也没用,真不知道是她哥心大,还是另有所图。 临走之时,傅安妮依旧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黎塘和陆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 “浅……琴老板。”傅安妮刚走,陆珊就突然松懈了下来,险些连称谓都没注意到,“……梨花苑好吗?师傅怎么样?还有师哥,还有你,都还好吗?” 黎塘盯着眼前的这个陆珊,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着装还是妆容,都是无可挑剔。 可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陆珊,其实早就不是陆珊了。 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 “都好,你不用记挂。”黎塘别过头去,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子,况且还是有妇之夫,法庭广众,这么盯着,未免失礼,惹人嫌疑,要是给人落下些口角,就更麻烦了。 陆珊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跟在黎塘的后面,找了出地方坐下,半晌才又笑着说:“我本没这个打算,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黎塘的脸色才又道,“莫小姐是个好姑娘。” 她怕是还不知道黎塘跟莫念凝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她从不怀疑,就是黎塘之于莫念凝的那份心意,以及莫念凝之于黎塘的那份感情,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既然浅生说,那位莫姑娘是他的妻子,那便是认定了这个人的,所以才对莫念凝那样的身份丝毫不介怀,只是,她有一点放不下…… 秋倌是跟灵魂当铺做了交易,才死的,要是黎塘将这迁怒于莫念凝,这不就是他的罪过了吗?何况,莫念凝还帮了他这么一个忙。 本是只求见傅书朗最后一面,从此便断了念想,人生苦短,遁入虚无间,也未尝不是一件解脱。却没想到,莫念凝给了他一个这样重生的机会,直到今天,他都怀疑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梦。 就怕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进退两难的戏子秋倌。 黎塘没有半点的言语,手里把玩着杯子,目光看上去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没有听陆珊在讲话。 “前些天,我去过海棠路了……”见黎塘不说话,陆珊有些迟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黎塘将杯子放下,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此话一出,陆珊就连一拉,活脱脱像是替儿子操心的老妈:“你就别骗我了,那儿都空了。浅生,你别忘了,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买下了那座宅子。” 她才不信黎塘是因为放下那个女人了,所以宅子里才空无一人,要真是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座空宅子?又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一个人的心是如何,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哪怕伪装得再好,那眼底透露的颜色无一例外地会出卖那被戴上的厚厚的面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为什么买下那宅子?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纠葛,他自己都忘了,买下那座宅子到底有什么意义,人都没了,还要宅子做什么? “只是顺手罢了。” 从他的脸上,陆珊看不到一点表情,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是没有心的一样,目光里刚刚还有的些许纠结,竟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人的心究竟是向着哪里的,这不是旁人所能左右的,若是爱,就一定还是爱的,骗得了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若不爱,趁早放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是有些可惜的。 “好,不说这些。”陆珊清楚地明白,黎塘并不想说这件事,每当提起那位姓莫的小姐,黎塘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我也没什么可再求的,知道你们还有梨花苑都还好好的,就足够了。” 戏子的一生,本就是戏里戏外,不明不白,在还是秋倌的时候,他就没能想明白,这人活着,究竟是图个些什么呢?名和利?还是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情愫? 本觉着死了便死了吧,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谁又会追究?恐怕除了梨花苑的师兄弟逢至清明忌日,还会想起秋倌这么个人,再没有人会将他记挂在心头了吧…… 他是这么想着,选择了自己了结这不明不白的一生,过去也一直都感觉到,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可就是因为痛苦,所以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可现在他实在是累了,想要歇歇了。 投江的那一刻,该是他最自由的瞬间。 却没想到,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叫他痛苦了一生的地方,换了个躯壳,换了个身份,却留在了那个他曾经日思夜想的人身边。 为什么要帮我? 他记得,当他再次醒过来,被斜阳洒在脸上时,他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疲惫,有困惑,他如是地问着本该将他的魂魄带去那个世界的莫念凝,他不解,甚至有些不安。 他仍然记得,当时莫念凝看着他时,眼底没有半点他的影子:“我成全不了我自己,至少能成全了你。” 秋倌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对黎塘的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心毁掉?正因为知道失去依靠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才不希望这样的痛苦会再一次地落在黎塘的肩上。 就是再恨、再不甘,也总是希望那个人能活得好好的,这么些年下来,她跟黎塘都始终保持着这样可笑的默契。 外面的阳光正好,俱乐部里人来人往,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物,他们谈笑风生,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趣闻,当然也有愁眉不展的,大抵是遇见了麻烦事。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外面的这个世界,正是暗流涌动,处处布满了导火索,又或许,他们知道,只不过不愿面对罢了。 分别的时候,傅安妮挽着陆珊的手臂,跟在傅书朗的后面。 “我和段老板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去,爸要是问起,就说……” 傅书朗还没交代完呢,就被傅安妮跑过去拽住:“好了好了,哥,你不用说了,我一定不跟爸说你跟段老板出去了。” 傅恺庭忌讳跟商人有往来,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除了李邱生,傅家可没跟什么生意人有过关系。 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进车里的陆珊,傅安妮拉过了一些傅书朗,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哥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傅安妮偷偷指了指段淮宁的方向:“你现在是抱得美人归了,也帮帮小曼嘛。” 傅书朗回头瞄了一眼段淮宁,心中有数,他早就知道,李小曼心里的人是段淮宁,所以就算当初就算他喜欢小曼,也不可能跟小曼结婚的。 “放心吧。”傅书朗宠溺似的拍了拍傅安妮的脑袋,被傅安妮嘟囔了几句,一把拍开,“上车吧,别让你嫂子等。” “嫂子嫂子,你就知道嫂子,哥,你可真是个妻奴。我回去了!”傅安妮作了个嘴脸,一溜烟跑进了车里,留下愣怔的傅书朗忍不住地发笑。 而另一边的黎塘和段淮宁同样看着傅书朗一行人。 “琴老板,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黎塘抿了抿唇,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后,就只剩下清冷:“段老板呢,满意吗?” “琴老板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不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实在是太诡异了。 借尸还魂? 要不是就发生在眼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信这个邪的。 那么,琴浅生一个梨花苑的戏子,为什么会如此的淡定?加上琴浅生跟戚老的亲近的关系,更加令段淮宁觉得,他这个弟弟,在跟他分开的二十年间,经历了他所想不到的事情。 黎塘并没有回答,段淮宁只是笑了笑,盯着黎塘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说出来的话,像是说给黎塘听的,又好像只是自己在感叹:“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莫小姐……” “那就请段老板代为感谢了。”黎塘愣了一下,看着陆珊和傅安妮的车逐渐远去,冷笑了一声道,“浅生手头还有些琐事,就先行告退了。” “琴老板!”黎塘作势要走,刚背过身去,就被段淮宁叫住,“琴老板既然是跟自己的夫人道谢,又何必假以段某的口?” 黎塘的脚步一顿,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段老板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是莫小姐,不是琴太太。 段淮宁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是在弄不懂黎塘这是在赌什么气:“琴老板这么说,日后可不要后悔。” “后悔什么?”黎塘回过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傅书朗。 段淮宁只是笑,直到傅书朗就快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某什么意思?琴老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段淮宁脸上带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反倒是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弟弟露出这种表情。 “段老板自便。”黎塘也是无所谓的反应,朝着段淮宁稍稍眯了下眼,又最后瞧了一眼已经站在段淮宁身后的傅书朗,“告辞。” 有时候,段淮宁真的琢磨不透,黎塘究竟在想些什么,而越是想要了解黎塘,却发现越是没办法看懂,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越是靠近,却发现离得越远了。 这种感觉实在叫段淮宁感到不安,就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一样。 “段老板请。” “请。”段淮宁回过神来,立刻又挂上了官方式的笑脸,跟傅书朗一起进了车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固然是心疼自己的弟弟的,但是在那二十年的仇恨面前,他可以舍弃一切,为了复仇。 于段淮宁而言,他早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只是,希望在自己走向终结之后,尚且还有人能照顾黎塘。 傅书朗跟段淮宁一路,事先没有跟任何人都说,坐的也是段淮宁的车。 “段老板跟琴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自打黎塘跟戚老一起去过傅家后,傅书朗就不得不在意起黎塘来,尤其是当他发现段淮宁跟黎塘似乎也是关系不浅的时候,更加没办法坐视不管。 段淮宁方才一直在想黎塘和莫念凝的事,突然回过神来,愣怔了一下才答道:“家里长辈爱听戏,机缘巧合下有幸认识了。” 点了点头,傅书朗斜瞄了一眼段淮宁,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巨响,身体受到了一阵巨大冲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挤压在车内,车窗的玻璃碎片如同刺刀一样迎面飞溅过来。 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陷入了不可控的境地中。 街道两侧的行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中,乱作了一团,抱着头四处尖叫蹿逃,等黎塘回头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段淮宁的车被炸弹的冲力掀翻在地,四周都是乌黑色的残骸与玻璃碎渣。 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市中心内,司机当场死亡,而坐在车后座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两人姑且保住一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在这种情形下,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警署,一个是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都统长官的大儿子,都不是好惹的主。 要是不能尽快给上头一个交代,警署的一干人等,谁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阿年!淮宁他……出事了!” 段年办公室的门被黑叔撞开,黑叔大喘着气,还没把话说明白,段年就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据警署方在现场的勘查结果看来,目前只能确定炸弹是被安在前车厢内,其中有一根极细的保险丝,达到熔点后就会立刻引爆炸弹,换言之,只要这辆车被发动,不论车上坐的是谁,都有可能会爆炸。 车,是段家的,恐怕装炸弹的人也没有想到,傅书朗会坐上那辆车。 “这就是你们说的有结果了?!”警署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宗探长领着一众探员呈一字列站着,个个都是面露难色,“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再拿不出有用的东西来,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局长,兄弟几个就算没日没夜地查,也不可能三天就抓到人啊……” 宗探长还没说话,手下的一个探员就先出了头,不为别的,实在是不可能在三天内抓到行凶的人,就算拿刀架他们脖子上也不可能做得到。 与其三天后被被勒令退职,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明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去给你们查?三天后,要是还没有结果,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从没有人敢质疑一个都统的权力究竟有多大,但是王局长这番话,无疑又是给手下的兄弟们加上了一道重压。 “局长,没这么严重吧。” 宗探长自然知道,因为傅书朗和段淮宁两个人的身份,使得这件案子也具有其特殊性,所以就不得不被警署上下都重视起来。 王局长冷笑了一声坐下,脸色被气得涨红,小声嘀咕着:“哼,严不严重,三天后就知道了。”随即大手一挥,“出去出去,都给我查案子去,别在这净说些没用的!” 一行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因为出事的是些个有头脸的人物,就要他们这大家伙的跟着受罪,城里除了爆炸的事,谁都不好受,那也不能把气全撒他们身上吧? 三天?现在手头一点线索都没有,段淮宁和傅书朗又都重度昏迷着,别说是三天,这两个人不醒过来,就是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查出什么眉目来。 宗探长没有走,留了下来,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王局长才刚坐下,就看见宗探长没走,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才问道。 宗探长年纪轻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办案的经验虽说不上多丰富,但总归是有属于职业的本能的。 对于这件案子,当所有人都因为上头的压力,将目光聚集在车内的炸弹上时,他却是在为另一件事困惑。 就算脱离了傅家长公子的这个身份,傅书朗怎么说也是个军官,总不至于出行还要蹭别人的车坐吧? 过去也没听说傅家跟段家有过什么往来,傅恺庭又极度厌恶跟商人牵扯过深,这么一来,傅书朗必定会受到影响,不会跟商人有过密的交往。 可现在,傅书朗莫名坐在了段淮宁的车上,他跟一个商人,会有什么话要说,竟然同坐一辆车? 会是跟段淮宁的弟弟段年有关吗? 这些或许只有等那两人醒过来了,才能知道了,而目前宗探长急需要弄明白的是,这次爆炸指向的目标,是段淮宁还是傅书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夜城的闹市中心,司机当场死亡,车后座的傅书朗和段淮宁也双双被送入了医院,至今昏迷不醒。 此时引起了多方的关注,不单单是因为受害者的身份,更因为这次爆炸引起了广大市民的恐慌,致使警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迅速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来。 而另一面,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段淮宁和傅书朗,也顿时成了各大新闻的关注目标。 要知道,一个是海关监督的兄长,一个是军方都统的长子,任何一个出点事,那都可以占据报纸的大片版块,何况是两个一起? “阿年,你回去歇歇吧,我来看着。” 自从那天后,段年就搁置了手头的工作,一门心思留在医院里头,时刻盯着段淮宁的状况。 段淮宁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当医生再一次告诉段年,段淮宁的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他没有太大的惊讶,但是惆怅是真的。 段淮宁的时间不多了,又突然遭遇这么一劫,撑死了也就只能再拖两个月,而这两个月里,段年必须马不停蹄地筹备段淮宁的计划,哪怕段淮宁最后是在病床上终结了一生。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睡梦中死去,总好过在病发时的折磨。 “不了,黑叔你跟兰婶回去吧,过两天,莫姑娘就要回来了。” 段年瞧了一眼满脸关切的黑叔,还有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的兰婶,他们俩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不如回去盯着,家里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 至于他,是不会移开一步的。 既然有人会在段淮宁的车上安炸弹,就一定是要置段淮宁于死地,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现在对方没能得逞,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他必须在这守着。 而傅书朗,段年觉得,傅家那位公子,大抵是被牵连的,毕竟在这夜城,敢对傅家的人下手的,除了最近刚出现的那个戚老,怕是没人有那个胆量。 可傅恺庭是戚老的学生,戚老没那个立场下这种手。 细细想一下,对方的目标就只有段淮宁,至于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阿凝那丫头?”黑叔愣了一下,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莫念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音讯全无的。 段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不你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少爷。”兰婶看段年越来越浓的黑眼圈,知道段年这些天来是急得压根就没休息过,“二少爷,你也要注意身体,要不大少爷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兰婶这一个女人更得心应手一些。 “不用了,这里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你们都回去吧。”段年心意已决,他知道段淮宁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么他希望自己至少能陪段淮宁到最后。 不是兄弟,情却胜于兄弟,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就将段淮宁视作是段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更是将段淮宁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只是,早就知道这个兄长的命运,也知道这个兄长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丝毫没有办法挽回,这才是真正让段年觉得挫败的。 段家世代为医,妙手回春,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黑叔见状,也不再劝,拉着兰婶就回去了。他当然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兄弟受到迫害,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黑叔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人之所以需要力量,是因为有了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可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要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用? 虽然交往不深,可凭黑叔这耿直的性子,早就将段家的两兄弟当成了朋友,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两兄弟之间的情谊。 黑叔和兰婶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来了——是李小曼,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肿的,刚哭过的样子。 “我……我来看看淮宁哥。”病房门一被拉开,李小曼就对上了段年的目光,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怎么样了?” 考虑到段淮宁先前的计划,段年让开了身子,放李小曼进去:“还没醒,医生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小曼低了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那他什么时候醒?” “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段年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的话,是他自己都在害怕的事实。 在这场爆炸中,段淮宁的伤势较之傅书朗来说,要更重一些,尤其是伤到了脑部,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要是情况不好,可能段淮宁会真的就这么睡死的梦乡中。 这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段淮宁只能在梦境里度过。 现在,段年唯一能指望的,是等莫念凝回来后,能拉一把段淮宁。 在此期间,他必须保证段淮宁不会受到二次伤害,而警署方面,虽然由于各方的压力,已经在加紧调查,但段年清楚,就算查出来凶手是谁,也未必是警署得罪得起的人。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夜城闹市中心引发炸弹的凶徒,绝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要想将那人揪出来正法,或许只有依仗傅恺庭的身份。 “傅少爷怎么样了?”这几天下来,段年虽然一直都待在医院里,但却没能打听一下傅书朗的情形。 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段淮宁,另一方面则是傅恺庭派了人看着,除了医生护士,闲杂人等几乎进不了病房。 李小曼收拾了一下心情,吸了吸鼻子:“他已经醒了,医生说,再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明明是坐在一辆车里的人,一个却还躺在这,不省人事,另一个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是李小曼心思恶毒,是真的觉得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段淮宁呢? 段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这话是说给李小曼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早就知道,段淮宁一旦决定要走上这条路,危险是在所难免的,可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却也依旧是束手无策,猝不及防。(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也会没事的。” 大仇未报,段淮宁怎么可能甘心,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垂死之际,回来夜城,为的就是看着李邱生走向灭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 段年相信,哪怕只是这样的信念,也一定会让段淮宁挺过这一遭的。 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倒下?段淮宁不会甘心的,段年也不会。 李小曼目光闪烁,怔怔地点了点头后,又问道:“你觉得,会是谁要害淮宁哥?” 不惜在车上安炸弹,闹得满城风雨的,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可是段淮宁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就算弟弟最近当上了海关监督,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惹上了仇家。 “不论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就算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也在所不惜,反正打从跟着段淮宁一起来夜城的时候,段年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李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过于冷漠了,起身就要走,路过段年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对于李小曼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段年虽然感到疑惑,但眼下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话说李小曼,匆匆离开,却在医院的楼道转角处撞见了刚从外面进来的傅安妮。 傅安妮看李小曼那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样的情形,傅安妮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李小曼了,毕竟他兄长也是受害者之一,受的伤也不容轻视。 “放心吧,会没事的。”两人在医院楼下的公园找了个地方坐下,李小曼始终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安妮权当她是在担心段淮宁了,所以才这么说道。 想想,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好事盼到了一点苗头,却突然除了这样的事,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 李小曼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安妮,要是让你在喜欢的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安妮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至今还没碰见过心仪的男人,欣赏的倒是有过几个,却都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更是体会不到李小曼对段淮宁的那份心情。 可若要她在爱人和亲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会怎么选。 不过,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吧。 “怎么了?叔叔又逼你了?”傅安妮听这话苗头不对,这么一想,李邱生自始至终就没答应过段淮宁和李小曼在一起,现在段淮宁除了这种事,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李邱生怕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李小曼断了那个念头。 李小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可那满脸的惆怅却一点不是没事的样子。 事情还得从爆炸发生的第二天说起。 爆炸刚刚发生,宗探长就亲自找到了李家来,明明跟李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案子,却突然找上了门,只因这炸弹不是寻常人就能持有的。 说起来,炸弹这种东西,没点门路的人,哪怕是去了黑市,也买不到货,何况安在段淮宁车里的炸弹还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在夜城,那个能力搞到这样的炸药,又跟段淮宁有过牵扯的人,屈指可数,李邱生算是一个。 宗探长听说,前些阵子,一手将段年推上海关监督这个位置的,就是李邱生,要不是有什么地下交易,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宗探长首先就将李邱生设做了怀疑目标之一。 当然,李邱生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宗探长自然也不敢上来就“审讯”一般,所以才决定一个人前来,就当是探访,顺带着跟李邱生聊聊,探探口风。 不管李邱生厌恶也好,欢迎也罢,好歹他也是个探长,李邱生明面上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就算权力再大,总不能把吃官饭的人关门外吧? 可就是因为宗探长这一行,让李小曼也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李邱生为了不让女儿跟段淮宁在一起,所以才痛下杀手? 一来少了一个商场上的对手,二来又能断了这个麻烦,可谓一举两得。 “爸,真的是你做的吗?”那天晚上,李小曼不由分说闯进了李邱生的办公室,福叔怎么拦都没能拦得住。 正在看文件的李邱生抬了下眼,让福叔出去,随即将文件一扔,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作出了一副笑脸:“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李小曼正在气头上,哪里经得起开玩笑,可看见眼前这样的父亲,却又有些于心不忍,怪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恶毒的念头。 那可是她的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父亲。 “爸,炸药是不是你让人安的?”李小曼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的位置,遥遥看着坐在灯下的李邱生,橙黄色的灯光不算明朗,她有些看不清李邱生的表情。 白天宗探长来过后,李邱生的情绪就不太好,不论这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姓宗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个段淮宁他倒尚且可以不在意,可是受伤的还有一个傅书朗,李邱生还不至于笨到要跟傅家正面作对。 “谁跟你说的这些?”李邱生扔了手里的文件,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小曼,直把李小曼都盯得一阵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是李小曼第一次看见李邱生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没有人跟我说,爸……”李小曼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发颤,“是不是?是不是你叫人这么做的?是不是?” 李邱生没有正面回答,倏地站起来,站在窗户口,一言不发,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李小曼,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段淮宁吗?难不成,李小曼还能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认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对于李小曼的质问,李邱生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孩子嘛,再怎么任性,还能不要这个家吗? “爸!你明知道他是我爱的人!你怎么还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李小曼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跟李邱生说话,身为一个淑女的修养,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住嘴!”李邱生愤愤掐灭了手中的烟,一时间气得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就算是我做的,那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李小曼噙着泪水往前走了一步,“爸,你把我爱的人往死里逼,让我像个傀儡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哪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我都没有权利去决定,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李邱生语塞,他从没想过李小曼会是这种反应,这么些年来,女儿向来都很听他的话,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的意思,他也似乎习惯了这样子的掌控,久而久之,产生了自己可以主宰女儿一生的错觉。 可是,他错了吗? 他不过是想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 没错,他李邱生确实心狠手辣,确实诡计多端,可唯独对女儿,他是真心想要她能好好的,别像他一样,回头看这一生,满是污点。 “你现在还不懂,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突然间,莫名的,李邱生心头的怒火被压了下去,转而感到一阵无力,“总之,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嫁到姓段的人家去。” 李小曼还想说话,却被李邱生抬手拦住:“好了,不要说了,出去,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去看那个小子。” 其实,这次爆炸的事情,还真不是李邱生干的,他要想杀段淮宁,何必用这种笨办法,搞得满城风云的,结果却依旧没能杀得了段淮宁?他大可以找人暗杀,干脆利落,不留一点痕迹。 “爸,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小曼最后咬牙恨恨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摔门而去。 李邱生怕是料错了一点,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本就是疯狂的,二十年前,他没料到,二十年后,他依旧没能想明白。 “小曼?小曼?”傅安妮的声音将李小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红肿的眼睛,满面的憔容,这哪里是李小曼该有的样子?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淮宁哥。” 傅安妮心里还记挂着李小曼刚刚问她的话,在亲人和爱人之间,要怎么做选择,她笃定地认为,李邱生一定又在逼迫李小曼跟段淮宁分开了。 “不要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哥这不就醒了吗?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傅安妮知道,这时候再追问是没有立场的,要是李小曼想说的话,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李小曼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替我向你哥问声好。” 没能傅安妮回答,李小曼就走了。 李小曼这情形,傅安妮委实有些担心,魂不守舍的,要是有个好歹,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好在再过两天,傅书朗就能出院了,也算是这几天下来的唯一一件称得上是好事的。 “安妮,你在那干什么呢?”李小曼走后,傅安妮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李小曼离开的方向有些惆怅,却没察觉到周芳兰也下来了。 傅书朗出事这几天里,周芳兰是没日没夜地陪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一面还责怪傅恺庭,怪他平时对儿子太苛刻,现在好了,儿子前不久才抓了一批贩大烟的人,算是崭露了头角,这会儿就躺下了。 周芳兰是个女人,她不要求自己的孩子个个都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一家子都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功名利禄的,傅恺庭身上被累加的还不够多的吗? 好不容易,盼到了傅书朗醒过来了,周芳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了。 据警方所说,当时应该是段淮宁挡在了傅书朗的身前,替傅书朗承担了大半的伤害,所以傅书朗的伤势才能较之段淮宁轻了这么多。 这么想来,段家的人又救了他们一命。 周芳兰不是个忘恩的人,段家对她有恩,她一直都记得,现在段家的子孙又救了她的儿子,她对段家留在夜城的两个孩子,更是有了想要悉心照顾的心情。 “妈,我下来坐坐,刚刚看见小曼了,聊了几句。你怎么也下来了啊?”傅安妮过去挽着周芳兰的手臂,两个人在医院下的公园里慢慢地踱步。 周芳兰轻拍着傅安妮的手:“你哥他才刚醒,得静养几天,我这不,下来走走,总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哎哟,妈,我哥他这么孝顺,怎么可能舍得不醒过来了呢?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舍得扔下嫂子一个人吧?” 周芳兰脚一顿:“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什么扔下不扔下的,以后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啦,知道了。”傅安妮心里笑着,这回恐怕是真的吓到周芳兰了,还这么迷信起来,说都说不得了。 “对了,段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傅书朗醒了,周芳兰才有了闲暇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傅安妮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似乎情况不太好,到现在也还没醒。” 再这么下去,苦的怕是李小曼吧…… 段淮宁还在的时候,李小曼哪怕跟他父亲争吵起来,至少可以有段淮宁陪她站在一边,可现在,再要吵起来,就只能她一个人承担,傅安妮不知道,照李邱生的做法,李小曼能坚持多久。 “小曼去过了?” “嗯。” 周芳兰叹着气,又起了一些惆怅:“咱们家又多欠了他们段家一笔债,这两个孩子在夜城也不容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这时候,周芳兰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儿子傅书朗其实很有可能是受段淮宁的牵连才会遭遇这一劫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我听说,淮宁这孩子跟小曼提亲了?” 走得累了,周芳兰和傅安妮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说起来,没能让李小曼嫁到傅家来,周芳兰一直都挺遗憾的,不过戚老做媒,他们傅家现在的媳妇也不差。 不过听说段淮宁去李家提亲这件事的时候,周芳来还是被吓到了,当时,李傅两家可还正在筹划着两家孩子的婚事呢,段淮宁这突然杀出来,倒是始料未及。 “妈,小曼现在可为这事烦着呢,你可别又去插一脚。” 傅安妮才刚说完,就被周芳兰轻拍了一下脑门:“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小曼没能做成我们家的媳妇,就不准我关心关心了?” “那你关心归关心,可千万别再让小曼为难了。”傅安妮摸着额头,小声嘀咕着。 周芳兰愣了一下,眼一横:“我什么时候让小曼为难了?” “哈!还说没有,你跟李叔叔这么撮合我哥和小曼,都不问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要是他们俩都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怎么办?” 想起那阵子,李邱生和周芳兰这乱点鸳鸯谱,傅安妮就觉得无奈,真希望爸妈能吸取大哥的教训,将来别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钱,他们家不缺,名和利,他们家也都有,要是这样都不能活得自在,那要这么多有什么用? 周芳兰一时语塞,当时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确实疏忽了孩子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要撮合李小曼和傅书朗,总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却忘了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或许是他们都忘记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决定,该爱什么样的人,想和什么样的人走过余生,都可以自己做选择了,而他们也该退居幕后,好好看着孩子们自己演绎精彩的人生了。 当父母的,总是会牵挂,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走过的路多,做的决定也一定是对的,可却忘了,没有哪一个人会在顺境中成长。 任何人都是需要伤痛和失败来磨练的,有时候走一些弯路,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记住,以后不能走那样的路,更是让自己明白,天下没有后悔药,每一次的决定都是用尽全力。 有些人,习惯了走平坦的道路,所以哪怕只是被绊倒,都会觉得那是天塌下来了,可还有一些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一样会往前走着,不放弃,不退缩,而只有后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不给孩子看见真实的世界,又怎么能苛求他们披荆斩棘,在没有你的时候,依旧能勇敢地走下去呢? “你是说,小曼喜欢淮宁?”很久,周芳兰才怔怔地开口,这一点,她倒从来没想过。 她来夜城的时间并不长,自然不清楚李小曼和段淮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可从先前的种种表现看来,她并不觉得段淮宁跟李小曼之间是那种关系。 毕竟,在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周芳兰几乎没见过李小曼以女伴的身份站在段淮宁的身边,反倒是另一个姑娘,好像是姓莫吧,时常出现在段淮宁身边。 周芳兰倒觉得,段淮宁更像是跟那个姓莫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前阵子还不闹出那莫姑娘是梨花苑琴浅生的妻子吗? 这提起琴浅生,周芳兰心里就一阵打鼓,分明就是个戏子,不过是有戚老和戚五爷在背后给他撑腰,就敢不把他们傅家放在眼里了。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或者说,黎塘跟其他人对于傅家的态度实在大相径庭,叫周芳兰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 傅安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却发现母亲周芳兰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阴晴不定的。 “我啊,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周芳兰突然回过神来,感叹了一声后,才旁敲侧击问道,“小曼有没有问过,那个姓莫的姑娘,为什么要住在段家?” 其实,周芳兰想问的是段淮宁跟琴浅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琴浅生的妻子会住在段家? “这倒是没有吧。而且那个姑娘也早就不在段家住了,听说是搬去海棠路了。” 周芳兰沉吟了一下,才又玩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不是你问我嘛,还说我!”傅安妮撅了噘嘴,“下回再问我,我就不说了。”顿了顿后,傅安妮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姓莫的姑娘。” 周芳兰笑着哼了一声:“还能在哪?你哥生日那天,咱家的宴会上,跟着淮宁一起来的。再说了,这夜城也不大,走路上遇见过,也说不定。” “不对不对,不是那次,肯定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好像就见过了。”傅安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除了跟莫念凝长得很像外,似乎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好了,不想了。”周芳兰失笑,没把傅安妮这话当一回事,“见过也好,没见过也好,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么费力干什么?” 莫念凝是什么人,周芳兰是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她在乎的是琴浅生和段淮宁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放心自己的妻子住在别的男人的家里,要说两个人没什么交情,周芳兰是不信的。 “走,去看看淮宁现在怎么样了。”周芳兰说着就要走,可傅安妮却有些不情愿,似乎觉得不太好。 毕竟,同样是受害者,一个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一个却是生死未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现在过去,未免有些讽刺了。 虽然本身是没有恶意的,但是人啊,总会有那种想法的吧,何况听说段年是推开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在医院守着段淮宁,兄弟情深,更是如此。 “妈,要去你去,我就不去了,我去陪我哥。”傅安妮撇了撇嘴,与其到了那边,体会那莫名的尴尬,还不如别过去。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周芳兰故意拉着脸:“你哥有你嫂子陪着,你就别过去捣乱了。” 哦,不说,傅安妮都差点忘了,她哥可是结了婚了的,有老婆陪着,她要是再过去,不就成电灯泡了? “哼,这下好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是孤家寡人了。”傅安妮赌气似的开着玩笑,跟在周芳兰身后,追了上去。 这母女俩自打傅书朗醒过来以后,心情就顿时开朗了很多,有说有笑的,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已经盯了她们很久了。 “探长,傅书朗是醒了,可病房门口天天都有人盯着,24小时轮班不断的,哥几个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七十二变,变成苍蝇飞进去咯!” 要想案件能快速得到进展,就必须得到当事人的证词,否则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撞到明年也查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来。 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段年是,傅恺庭是,李邱生也是,天晓得这几伙人闹的是哪出。 宗探长朝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老刘老陈继续在这盯着,东子跟我去趟梨花苑。” “去梨花苑干什么?”东子是这里最小的探员,跟在宗探长身边,打打下手,说白了,就跟小跟班似的。 另几个一听可不乐意了:“诶,探长,这你可不地道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让我们几个在这守着,你跟东子俩人去梨花苑里头听戏找乐子?” 这话才刚说完,宗探长回头就想给老刘一脑瓜子:“谁跟你说我去听戏了?” “去梨花苑不听戏,还能干什么,办案?” 老刘老陈都是跟着宗探长一起办案有几年的了,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上下级之间的顾忌,随性得很。 “对,查案!”宗探长说着就把东子拽走了,“你们两个好好盯着!要听戏,等把这道坎过去了,我请你们听个够。” “探长,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赖账啊!”老陈笑着喊了一声,跟老刘两个人还乐呵上了。 东子跟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梨花苑,不是为了听戏,而是找一个人,一个除了傅书朗和段淮宁外的第一目击者——琴浅生。 “探长,你想见琴浅生恐怕有点难诶。”东子在路上听了宗探长的来意,不禁有些为难,谁不知道琴浅生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伶人?后头还有两个姓戚的给他撑腰,别说是招惹他,想在台下见一面也不容易。 这还用东子告诉他吗? 段淮宁和傅书朗昏迷的时候,宗探长就想过要找黎塘先问问,结果连影子都没见着。 今儿他带着东子过来,当然不会再白走一趟,是找准了机会来的。 虽说没法在梨花苑里边见到琴浅生,可琴浅生是活的,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梨花苑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是个人,总会有出来的一天,为此,宗探长还特地“收买”了附近的一个报童,就为了搞清楚黎塘外出的规律。 “等。” 说是去梨花苑找黎塘,结果两个人却在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哪里有一点办案的样子,悠哉得很。 东子可不是宗探长,没办法这么淡定。 昨天下午局长才说,只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这会儿就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找线索,待在茶楼里,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人,这算什么道理? “探长,这还要等多久啊?” “急什么,坐下。”宗探长吃着花生米,不急不缓的样子,简直是刺激到东子了。 梨花苑的门口,一如既往地热闹,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从里面依稀飘出来唱戏的声音,跟茶馆里喧闹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 东子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可没多少的耐心,又等了一刻钟,就跳起来道:“探长,我看我还是去医院那边盯着吧,在这也没什么……” 话没说话,就被宗探长打断:“出来了,快!跟上去!” 好家伙,两个人在茶馆里干等了近俩个小时,总算是等到黎塘出现了。 黎塘是一个人出来的,穿着黑色的风衣,扣着帽子,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又是哪个来梨花苑捧场的。 不知道是不是宗探长的错觉,他带着东子刚一跑出茶馆,就险些跟丢了黎塘,就好像对方知道了他的在跟踪,故意甩开他的。 宗探长看见黎塘进了千百度,明显愣了一下,让东子在外头等着,自己跟着也走了进去。 千百度这个地方,宗探长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来这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底也就是来找乐子的,他一个穷探长,进来溜达溜达就算了,要想再干点别的,怕是消费不起。 “宗探长,什么风,把你吹我们这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这里的老板,花姐,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结过婚,保养得倒是挺不错,除了眼角有一些细小的皱纹,身段和脸蛋,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差。 “这不是很久没来了,想花姐你了吗?” 在这种地方,你要是还一本正经的,怕是吃不开了,有人要向你放招,那你就照单全收就好了,如果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别说是探长,就算是局长也不能在这乱来。 花姐“娇羞”一笑,靠了过去:“你个小王八蛋,倒是挺会说话。说吧,来花姐这,是为了什么的?” 宗探长笑了笑,凑在花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一会儿,花姐才将手一甩,哼了一声:“我说呢,你堂堂一个探长,大白天的,跑我们千百度来,不停歌,不跳舞,敢情又是想在我这闹一番?” “花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想闹,还能一个人来?” 花姐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嗬,那姓陈的和姓刘的还真没跟来:“跟着你的那个小屁孩儿呢?” 她说的是东子,其实东子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体格上跟其他探员比起来有些吃亏,显得瘦小了一点。 “你都说他是小屁孩儿了,我还能让他进这里来?” 宗探长跟着花姐,进了后台:“哼,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你这话说的,我这儿倒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花姐嗔怪了一声,她跟宗探长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几面之缘罢了,不过,姓宗的怎么说也是吃官饭的人,面子总是要给的。 宗探长只是笑,没有说什么,这里不说它有多肮脏,却也确实干净不到哪里去,不是因为这里的人,而是那些来这里的人,他们所做的交易、所作所为,多少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 “帮你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花姐坐在宗探长的对面,故意顿了一顿,“为表诚意,宗探长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花姐面前,你更是别想占什么便宜。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 “宗探长放心,既然诚心合作,我自然不会故意刁难。”花姐打断宗探长的话,手里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你瞧外面这世道,一天变一个样的,也不知道哪天火就烧到我这千百度来了,到时候,还得指望宗探长帮衬着些。” “花姐还会怕这个?” 偌大的千百度,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撑腰,就算“火”把警察局给烧了,也未必烧得动这个千百度。 “说不上害怕,总是有些担心的。”花姐将木梳放下,单手撑着下巴,“要真出点什么事,还是得请你出面张罗张罗,可别叫我这张老脸太难看咯。” 这么说,宗探长就明白花姐的意思了。 千百度能在夜城屹立这么久,总有它自己的能耐,出点事情来,总有自己处理的一套法子,背后那些个贵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至于存亡问题就不需要宗探长这么一个小探长出面了。 不过,千百度再怎么有人撑腰,吃的也是面子饭,要是名声太差,面子上过不去,她花姐也要陷进一个尴尬的境地。 这人啊,有了钱,有了权,就开始要脸面了。 “只要花姐需要,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要宗探长做些别的,他区区一个探长,上头还有局长管着,怕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不过面子上的事,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出一些力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要的人,我只能帮你拦一下,至于抓到抓不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宗探长要拦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前阵子李邱生跟梨花苑的恩怨,在戚老现身夜城后,就此了断,现在谁都知道,戚老跟梨花苑的琴浅生关系不一般,没有哪个傻子会故意去找琴浅生的茬。 不过,这样的傻子,花姐的眼前倒是有一个。 “至于后果,就请宗探长自负了。”到时候把琴浅生逼急了,她花姐可不想拿千百度给宗探长陪葬。 “那就有劳花姐了。” 千百度里面混杂着三六九等的人物,掏着钱,做着大爷,享受着快活,谁都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里闹事。 可是,案子迫在眉睫,黎塘又神出鬼没的,宗探长只好出此下策了。 “琴老板,真是稀客啊。” 楼下的舞厅里,黎塘一个人坐在吧台处,刚刚他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顺势躲进了千百度里,想着把人甩掉了,就出去,却没想到被这的老板花姐给叫住了。 “花姐。” 怎么说,花姐在夜城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黎塘就算有大胡子在后头也撑着,也不至于无法无天,连花姐的面子都不给,将来指不定跟还能靠千百度做点文章。 “琴老板刚来就要走?我这儿可有好多姑娘都是您的戏迷呢!” 黎塘刚要说话,就瞥见了二楼楼梯口处站着的宗探长,正遥遥望着他。 秋倌一去,梨花苑能被搬上台面的,就只剩下穆楼、钦司和黎塘三人,这三人,如今数黎塘名头最大。 一是确实唱得不错,二是后台站着的人是姓戚的两位,三嘛,自然是黎塘这模样眉清目秀,自然更招人待见些。 一眼看过去,谁还不喜欢多瞧两眼长得好看的? “多谢花姐厚爱,琴某突然想起些琐事来,改日再来。” 说着,黎塘就要走,倒不是怕了宗探长,只是不想现在就跟警署的人有所牵连,他的很多计划才刚刚开始,要是现在就跟官家的人扯上,怕是又要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见黎塘要走,花姐二话不说,伸手就拉住了他,黎塘被她拽住,下意识地回头皱眉瞪眼,险些就直接甩开。 花姐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意识到了黎塘的不快,立马自己松了手,笑道:“诶,琴老板,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点儿,琐事,留着今后再去处理。事情嘛,永远都是做不完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倒是想得开。 宗探长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黎塘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花姐是不是跟宗探长串通好了,故意要拖住他的。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黎塘朝着花姐的身后挑了挑眉,现在宗探长跟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人的距离,要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宗探长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明白了黎塘所指为何,花姐愣了一下,故意回头假装看了一眼:“琴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琴某这才从‘铁笼子’里出来,花姐这是想让琴某再进去一趟?” 前些日子,黎塘被李邱生弄的,直接在牢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人尽皆知,这会说的“铁笼子”大抵也就是指的那里。 “这哪能?”花姐故意装着糊涂,“琴老板觉得我这里想铁笼子吗?您说,是哪里让您不痛快了,立刻叫人去改,我这主人,还能让客人不舒坦吗?” 黎塘又瞄了一眼宗探长,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就索性又坐下:“既然这样,琴某正好有个烦恼,想要请教一下花姐。”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进了这里,与其被人盯着,又空手而归,还不如趁现在正好花姐也在,问点事情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既然花姐这么客气,琴某就不推脱了。”黎塘索性又坐了下来,要了杯酒,“这些天来,一直有个疑问怪在琴某的心头,现在不知道花姐方不方便,给琴某解答一下。” 黎塘这突然的转变,倒是让花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过是答应宗探长帮个忙,把琴浅生给拦住了,谁知道这姓宗的,躲在人群里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现在好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上。 花姐也坐下,瞧了瞧吧台,同样要了杯酒:“琴老板请说,这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花姐不比这么紧张,琴某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谁?” “柳凝。” 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花姐的手就一颤,差点没拿稳就被翻了出去,她可从没在客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琴老板打听这个人做什么?”花姐的表情显然不太好看,声音听上去也颇不自然。 故人已去,多少年了,都没有敢在花姐面前提起“柳凝”这两个字,今天黎塘这么突然提起,花姐没有半点的心理准备。 而让花姐想不明白的是,黎塘是怎么知道柳凝这个人的,自从那件事过后,夜城就再没有柳凝这号人物了,更没有人敢提起她。 黎塘凑过去,跟花姐耳语了一阵,过后很久,花姐都没有声音,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愣怔在那。 黎塘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喝着酒,时不时瞥一眼人群中遥遥盯着他的宗探长,这个探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抓个人,问个话,都得瞻前顾后。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半天,花姐才缓过劲来,可眼神里却依旧是不信任,不知道黎塘跟她说了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琴某有什么立场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现在在哪?”花姐刚问完,就觉得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不妥,起身来,邀请黎塘往楼上的房间去,“琴老板,楼上请。” 花姐领路,黎塘举着酒杯对着宗探长遥遥敬了一杯,勾了勾嘴角,才跟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宗探长眼里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早就发现是宗探长是警署的人了,也早就应该明白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愿意配合,单纯不愿意配合而已。 而这一点,更是让宗探长对黎塘有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这里就是柳凝过去的房间,想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 花姐将黎塘领进了一间已经被二十多年没人住的房间,里面很大,陈设华丽,却很整洁,一眼看过去,放的虽然都是些贵重的东西,却没有艳俗的气息。 “我想知道,当年是谁带走了柳凝。” 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直截了当。只要知道是谁带走了柳凝,就等于是知道了,谁是莫念凝的生父。 黎塘有一种预感,那个男人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试问千百度的花魁看上的人,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初是,现在也一定是出人头地了。 柳凝现在是半疯半傻的,想要直接问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起初,黎塘只是好奇,不过,既然来了千百度,撞见了这里的老人花姐,他倒正好趁机问一下,也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摆脱了宗探长。 黎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坐下,屋子里纤尘不染,二十多年没人住,还能保管得这么好,可见柳凝在花姐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床头柜上,放着柳凝当年的照片,只是侧颜,跟莫念凝确实有几分相像,乍一看,倒确实会认作是同一个人。 “琴老板,有些事情,它都已经过去了,再把它翻出来,也未必能见得了光。” 花姐对于当年的事情,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想再提起,柳凝称呼她一声姐,她也确实将柳凝当做是自己的妹妹看待,怪只怪柳凝太过天真,在千百度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早该看清一些事了,却还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再也没能回来。 这一直是花姐心里的一块疙瘩,在这里从事的各位,平日里都不敢再提起,就连背地里,也没有人敢提“柳凝”两个字。 “既然花姐不愿意说,那我就告辞了。” 黎塘起身要走,刚走到门边上,就被叫住:“等等,琴老板,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她现在在哪?” “花姐既然不愿意再提起往事,那么跟过去相关的人,花姐也一并忘了吧,还是不要见的好。” 黎塘这话里的意思,花姐当然明白,他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却想从他嘴里套到什么,他能干? “琴老板留步。”花姐再一次地挽留,对于黎塘知道的事情,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琴老板不会是在故意糊弄我吧?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那你……”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姐解开了琴某的困惑,那琴某也一定把花姐想知道的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花姐终究是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疲惫:“琴老板坐。” 转而,她拿着柳凝的照片看了很久,才道:“你想知道,当年是谁娶走了柳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追究下去。” 对于花姐这样的话,黎塘有些困惑,究竟是什么人,让花姐这么忌惮?凭花姐这么疼惜柳凝,要只是一般的人物,恐怕早就被花姐找的人弄死了。 可如今,花姐却连提起那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似乎是见不得人一样。 “他姓傅。” 这一句话,才短短三个字,却有如晴天霹雳一样,刺痛着黎塘的神经,姓傅……不会这么巧吧? 不,不会的,这世上姓傅的多了去了,不会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 “琴老板,花姐只能这么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问的当年的事,但是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他姓傅。” 花姐叹息了一声,有关那个人的身份,却并不打算多说。而正是这短短的三个字,刺痛着黎塘的神经。 “是傅……” 刚想要追问下去,却又被花姐打断:“琴老板,花姐在这里奉劝你一句,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当年的事都是你追究不起的。” 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小,是谁都好,却为什么偏偏是傅恺庭? 黎塘沉默着,后背慢慢靠向座椅,现在,他忽然觉得跟莫念凝斩清关系的决定是对的,他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早一些孑然一身,好过抱着一线希望折磨自己,折磨她,结果却依旧只有天各一方。 只是可惜,他们之间终究注定了只有仇恨。 “琴老板?”花姐轻唤了一声,打断了黎塘的思绪,“现在能告诉我,她在哪了吗?” 险些忘了答应了花姐的事,只是黎塘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她在夜城。” “夜城?!”花姐忽然就跳了起来,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在夜城,“她来夜城干什么了?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算起来,也该有二十出头了吧?” 对于这样的消息,花姐既是喜,又是忧,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凝消失了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会突然出现在夜城。 可花姐又担心,柳凝的女儿在夜城会不会有危险?又为什么要来夜城?是为了替她娘报仇吗? “琴老板,琴老板?”花姐显得有些急切了,过去,她没能帮得了柳凝,这些年来,一直是她没能打开的心结,若那孩子真是柳凝的女儿,她一定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屋子里静得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黎塘盯着柳凝的那张照片,她跟莫念凝的侧颜真的很像,一个恍惚,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她们长得很像,如果有缘,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认出来的。” 花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了床头的相框,目光有些发怔,要不是有这张相片,可能她都要忘了柳凝是什么模样了。 黎塘起身要走,险些忘了外面还有一个麻烦在。 “琴老板。”花姐顿了一声,“至少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姓莫,叫念凝。” 莫念凝,莫念凝,是素萱起的名字,也或许是柳凝起的,不要思念她的娘亲柳凝,不要步她娘亲的后尘。 其实黎塘至今都想不通,柳凝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刚出世的莫念凝,甚至到今天,都不肯跟她相认,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他再不能跟莫念凝有牵扯了。 花姐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莫念凝……莫念凝……”全然没有发现黎塘已经离开了。 “琴老板留步。” 刚下楼,就看见宗探长在那等候了,他还真是不死心,非要逮到黎塘不可。 “宗探长。” 宗探长显然愣了一下:“琴老板认识我?” 不过说完,宗探长就后悔了,黎塘之前在警署的监狱里待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眼熟了。 黎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琴老板现在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方便。”黎塘想都没想,压根就没想给宗探长这个面子,“琴某要是这么说,宗探长会放我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黎塘,宗探长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离开?警署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三天的时间,只靠正经的渠道去查案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所以来找黎塘的麻烦,也是逼不得已。 “琴老板请吧。” 宗探长今天是势在必得,必要时刻,他不介意使用特殊手段,反正查不出这案子,他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千百度里歌舞升平,黎塘站在楼梯的转角,与宗探长面面相觑,视线扫了一眼全场,并没有发现宗探长的人。 转念一想,也是,宗探长没那么糊涂。 “宗探长是聪明人,我就这么跟你走,恐怕话还没说上,就该说告辞了。” 只要大胡子还在夜城一天,就没人敢动黎塘,宗探长今天要是轻易将黎塘带回警局,保不定前脚刚进去,后脚戚老就带人去了。 “那琴老板想怎么样?” 黎塘往下走了几步,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略显昏暗的场合下,并不显眼:“宗探长要查案,琴某当然是该配合的,不过,不知道宗探长愿不愿意帮琴某一个忙。” “琴老板请说。” 话是这么说,可宗探长的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什么时候,他要查个案子,问点东西,都要这么麻烦了? 这世道,还真是做什么都得看人脸色,他一个探长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梨花苑唱戏的,真是世道炎凉啊。 “琴某想向宗探长借一个人的档案。” 二十多年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傅恺庭跟柳凝之间,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连花姐都不敢提起的往事,恐怕是傅恺庭急于抹去的过往。 本来,黎塘是打算再回灵魂当铺一趟,可是想起上回的事,他把白宸给整惨了,估计要是再回去,指不定白宸要跟他算上一笔账。 既然宗探长自己送上门来了,倒不如就看看夜城的档案局里,有没有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说真的,黎塘的条件刚抛出来,还没说是谁的档案时,宗探长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早就该想到的,能跟戚老关系不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那么黎塘要查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宗探长意下如何?”现在的局势,是谁都不想让步,黎塘的条件固然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如果黎塘能解了警署的燃眉之急,一个人的档案而已,偷偷借阅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就看琴老板能提供多少有利的情报了。” 要是黎塘拿不出什么队案情进展有利的信息,宗探长自然也就没那个必要,去替黎塘进档案局里拿一份档案。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各的打算:“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黎塘和宗探长两个人,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主意,谁都不准备吃亏。 事到如今,宗探长只有放手一搏,若是黎塘真的能给他提供有用的信息,助他破案,度过这个难关,那么就算是要以身犯险盗取档案局的文件,那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黎塘来说,原本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毕竟就算四方给的压力再大,警署也不可能因此就消失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改主意了,没想到跟柳凝有关的男人会是傅恺庭,那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傅恺庭那张虚伪的面孔了。 哪怕有一天,与他为敌的人是莫念凝,也在所不惜。 其实他早就明白,仅凭他一个人,想要报仇,是不可能的,而单纯只是杀了傅恺庭和李邱生,又不足以解恨,他要一点一点让那两个人通通尝到绝望的滋味。 他要利用起手头能够利用的一切资源,哪怕是堕入黑暗,千夫所指,万劫不复,也绝无怨言。 真正的复仇者,是不惜出卖灵魂,只为达成那一个夙愿的人。他早就没有未来了,在二十年前,那个有血有肉的唐远宁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起出了千百度,比起去警署这样引人注目的地方,梨花苑虽说人多眼杂了些,却相对更安全一些。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个插曲,着实叫宗探长哭笑不得。 “探长!探长!我抓住他了!快过来!探长!” 才刚迈出千百度的大门没几步,东子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黎塘,死不放手,还大声嚷嚷,吓了黎塘一跳,险些就下意识地对东子动手了。 “东子,快放手!”遥遥看见这一幕的宗探长脸都黑了,挂着满头的黑线,跑过去对着一脸兴奋的东子低喝了一声。 东子嘟嘟囔囔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闯祸了。 “宗探长的手下还真是让琴某受宠若惊。”黎塘抛下这句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就率先走了,留下东子和宗探长大眼瞪小眼。 “你说说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犯傻了?” 好不容易才和黎塘达成了共识,要是被东子这么一搅和就给搅黄了,那他找谁哭去? 东子不明所以,望着两个陆续离开的背影:“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探长你说要堵人的吗?” 宗探长跟在黎塘的后面,一路去了梨花苑,让东子继续在外头盯着。 黎塘现在住的还是原先那间屋子,只不过他的东西本来就少,加上少了秋倌,木质的屏风也被移走了,未免显得空旷。 宗探长是没想到,如今琴浅生这么炙手可热的人物,房间里却会这么简单,本以为怎么说也该摆满了别人巴结的礼品,结果却仅仅只有几件装饰的瓷器和字画。 “琴老板喜欢收集字画?” 宗探长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名画,都是名家之作,虽然他不懂得这些东西,但是凭琴浅生现在的身份,总不至于把赝品挂出来。 “倒也称不上喜欢。”黎塘自顾自地落座,并没有要招呼宗探长的意思,“宗探长该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吧?” 宗探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才拖了张椅子,坐在了黎塘的对面:“那琴老板,我们就进入正题,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路过?” “那天是傅少爷做东,请了我和段先生去俱乐部一聚。” 虽然说的和实际的情况有些出入,但也相差无几。 “琴老板跟他们两个都认识?” “算是吧。” 由于戚老跟傅家的关系,连带着黎塘跟傅家的人也都算是认识了,而段淮宁和傅家,则是因为多年前周芳兰受过段家的恩惠,本就相识,这一来二去,他们三个互相有些交情,那也不足为奇。 “我听说,琴老板跟戚老是朋友?” “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黎塘反问,对于他跟大胡子的关系,外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究竟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但是人尽皆知,只要戚老在夜城一天,就谁都别想跟琴浅生作对。 宗探长见黎塘并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时好奇。” “宗探长,琴某觉得你这么问下去,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不知道得问到什么时候? “那琴老板觉得该怎么问?” 黎塘没有急着回答,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和宗探长各自倒了一杯水:“宗探长你想想,炸药是违禁品,在夜城能有几个人会搞到这种东西?” 炸药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就算有钱跑黑市,也不一定找得到渠道,所以,只要仔细推敲,其实宗探长早就该有怀疑的目标,他不说,或许只是他不敢。 “琴老板觉得会是谁?” 宗探长心里确实有那么几个人选,可他并不能确定,也不敢轻易就确定,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思考,毕竟在这夜城,哪怕他是探长,也有人能让他在一夜之间消失。 皮球又扔回到黎塘的手里,他当然知道宗探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说了某个人的名字,得罪了谁,宗探长也能将罪名全都怪在黎塘身上,可他要是不说,他跟宗探长之间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能弄得到炸药,又敢对段老板和傅少爷下手的人。”黎塘顿了顿,反问道,“宗探长还不清楚吗?” 在夜城,有这个能耐和胆量的,屈指可数。 没等宗探长说话,黎塘喝了口水,又补了一句:“我听闻李先生有意和傅家结亲,可惜李家的小姐,跟段老板却是早有姻缘。” 言尽于此,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敢不敢查,就看这姓宗的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此刻门外头还站着一个人——穆楼。 他在前面走完场子下来,就看见黎塘带着人上了楼,而这个人他认识,正是警署的宗探长。 这才消停了几天,就跟警署的人扯上了关系,还神神秘秘的,穆楼不禁担心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赵班主体谅黎塘,这段时间下来没消停过,所以也就没让黎塘常上台去走,这也就给了黎塘做自己事情的机会。 上去走场的,约莫都是钦司和穆楼,黎塘只在晚上或是白天有重要客人的时候,才露个面。 今儿穆楼例行地上去跟钦司走场,下来才从后台出来,就见到黎塘带着宗探长一路去了楼上,神神秘秘的,实在可疑。 他不管黎塘这是在打的什么算盘,但穆楼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就算现在后头有靠山,那也不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跟官家的人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 俗话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用在他们身上,同样也适用,就该本本分分的,别给自己惹一身骚,真要出点事,撇都撇不干净。 穆楼躲在门口,鬼鬼祟祟很久了,奈何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却又不敢离开。 “浅生。”再在外头待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进去,“你在里头吗?我进来啦!” 听见声音,黎塘没什么大的反应,倒是宗探长被莫名地吓了一跳。 “穆老板也来了。”宗探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穆楼还没跟他打招呼,反倒是他先打起了招呼,这其中的地位高下,一眼便能看出。 穆楼愣了一下,才笑道:“什么风把宗探长吹到我们这块儿来了?倒没听说宗探长也好听戏这一口。” 说完,穆楼又瞥了一眼黎塘,谁知黎塘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坦然地喝着茶,丝毫没有被他二人影响到。 “琴老板技艺高超,声名远扬,宗某定当是要拜会一下的。说起这听戏来,我们那局里倒是真有几个你二位的戏迷。” 宗探长有意无意地套着近乎,也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那可真是荣幸,你说是不是啊,浅生?”穆楼突然指向了黎塘,似乎是不满黎塘的态度,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满了。 黎塘举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他其实早就发现门口有人,不过没想到穆楼会直接进来,穆楼在场,他反倒是没法跟宗探长再交涉下去了。 “师哥说的是。” 宗探长见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也是察觉到穆楼压根就不欢迎他在这出现,故而笑了笑,戴上帽子:“那……宗某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会。” 黎塘如今的身份不同过去,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都是因为戚老的关系,连带着梨花苑的身价都翻了几倍,宗探长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就他一个小小的探长,惹不起这些个人物。 既然聊不下去,倒不如早点抽身离开,反正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一些,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目标了。 “那宗探长慢走,不远送!” 黎塘这个主人没说什么,倒是穆楼对于宗探长这么识相的表现,很是受用,亲眼看着宗探长下了楼,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收敛,转而眸子里一股莫名的怒意。 回过头,黎塘依旧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刚刚宗探长没来过似的,坦然的很,反观穆楼,却像惹了事,急得不行的那个人。 “浅生,你过来,坐下。” 黎塘刚想进去,没想到穆楼不依不饶又折回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来这梨花苑不长不短,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来之前,从没想过会跟这里的人建立起什么类似伙伴情谊之类的羁绊,却偏偏总有人要因为他,受伤也好,苦恼也罢,这都不是黎塘一开始想见到的局面。 他以为,离开了灵魂当铺,他就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的孤独者,可是没想过,黑暗中还会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 是那些人原本就处在那片黑暗中的,还是因为黎塘的出现,才致使他们不得不堕入了黑暗的? 黎塘想不透,也不想明白。 自从秋倌的事情发生后,加之今日在千百度与花姐的一番交谈,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着要斩清自己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羁绊。 唯有了无牵挂,他才能安心地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哥有何指教?” 黎塘眸子一转,故意的,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听从地坐在了穆楼的对面,倒是有几分秋倌过去的样子,不过眸子里的冷意要多一些。 穆楼一瞬间有些发怔,盯着黎塘的眼睛,那对眸子里深不见底的幽黑,叫穆楼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仿佛能看见黎塘最终会踏上跟秋倌差不多的道路,殊途却同归,都不会有好下场。 “师傅是怎么说?我又是怎么说的?你就非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穆楼着实感到气愤,莫名地关心起黎塘来,或许是将黎塘当成了秋倌了吧,毕竟对于秋倌,他有太多的遗憾了,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师弟也不得善终。 “火坑?”黎塘勾了勾嘴角,可那神情在穆楼看来,却更加冷了,压根就算不上是一个笑,“真要是火坑,浅生如此自救,师哥又有什么好气的?” 穆楼没听清黎塘和宗探长之间的谈话,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警署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又是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着也该猜到宗探长的目的是什么。 “自不自救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你这么下去,是在步你师哥的后尘!” 穆楼理缺,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只好这么喊了两句,谁知黎塘却又反问他一句,叫他更是无话可说。 “那依你的意思,师哥他是错了?” 此“师哥”指的当然是秋倌,人已经死了,是对是错又能怎么样,穆楼只知道,要是秋倌能本本分分,好好的,一门心思只在戏上,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梨花苑里依旧会有那个名角儿秋倌,而不是现在的青衣琴浅生。 “我自有打算。”没等穆楼有何反应,黎塘就又说道,“就不劳师哥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自有打算,就不劳是个操心了。晚上还有场子,师哥请回吧。”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倒是得了秋倌的真传,好的没学会,坏的倒是一学一个准。 穆楼心里嘀咕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咬咬牙,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门一被带上,黎塘脸上的表情就沉寂下来,眸子深处愈发的深不见底,叫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其实他想的,不过是再简单的事,他要斩断自己跟着世界上的所有的羁绊,了无牵挂,真正成为一个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复仇者,唯有这样,他才能放手一搏。 梨花苑是他没能预料到的一个意外,而另一个更大的意外,是莫念凝。 莫念凝是柳凝的女儿,当年带走柳凝的人是傅恺庭,那这么说,莫念凝倒是傅恺庭二十多年前风流留下的私生女了。 是嫡女也好,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罢,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傅家的血。 黎塘的目光盯着窗外,有些阴冷,又有些失神,拳头徐徐收紧,不知道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是在恨着些什么,又或是都有吧。 且说宗探长离开了梨花苑后,就收到了医院那边的消息,说是傅书朗出院了,至于段淮宁依旧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探长,那琴老板跟你都说什么了啊?” 老刘、老陈,还有东子,都是一副好奇地盯着宗探长。 自打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后,就把老刘老陈都喊了回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已有的证据,却又不告诉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宗探长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想知道?” 三个人齐刷刷地点头。 “把黑市关键的火药购买清单都查出来,就告诉你们。” 三个人顿时又面面相觑了一下,老刘道:“探长,你这就不厚道了,黑市贩火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那么容易被查出来,何况……你还要那什么清单?” “是啊,这离上头给的期限也没多少时间了,哪还有工夫查这些啊?” 老陈也应和着道,他和老陈当然知道宗探长要他们查这些东西的原因,但是这节骨眼上,这么慢条斯理地查法,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边沉默的东子给大家伙领了早饭进来,才道:“我觉得炸车的人未必是从黑市买的火药,可能他本来就有那东西呢?” 从黑市买火药固然是一条路子,但是风险大,纯度也不见得有保障,可要是自己手头就有火药的人,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宗探长想起黎塘跟他说的话,在这夜城,有那能耐,又有那胆量去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屈指可数。 而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东子的话,引起了老刘和老陈的一番嘲讽,但当他们发现宗探长的沉默时,又都收敛了情绪,各自使了个眼色,由老陈问道:“探长,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他大概是知道了,只是他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也未必能拿那个人怎么样。 “问过俱乐部的人没有?有什么发现?” 爆炸的那辆车一开始是停在俱乐部的专用停车场的,去的时候没爆炸,回去的时候却炸了,只能有两个原因。 要么这炸弹是在车停在俱乐部后,才被人安上的;要么就是爆炸的目标在车开往俱乐部的时候,并不在车上,而是在回去的时候上的车。 这两种可能,代表了凶手的两个不同的攻击目标。 前者更可能是段淮宁,而后者则是傅书朗。 “问过,问过。”老刘忙接话,这事他还真去问了,只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所以就没在意,“那什么俱乐部可不是好进的,没点背景,就算有钱都不见得进得去。” “说重点。”宗探长吃了口东子带进来的饼,打断了老刘。 老刘撇撇嘴:“没啥重点的,想混进那地方,就跟混进银行金库差不多了,压根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现。” 不是老刘夸张,那里的盘查保安制度实在是严密到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步,大概是为了保证里面这些要员的安全。 要不是为了查案,那里的人也不会通融老刘进去。 宗探长沉默着咬了几口饼,细细地咀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那有没有什么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老刘摇了摇头,什么叫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探长,说实在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老陈这时候插话,“你怀疑是谁干的?” 老刘马上意会到了老陈的用意,附和道:“是啊,探长,你要是有怀疑的对象,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能出什么力来?” 东子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这说话的三个人,觉得自己这会儿插不上话,还是好好听着,别又说出什么不靠谱的来,让人笑话。 “来。”宗探长放下手中的饼,朝他们招了招手,“确实有,但是……” “哎呀,别但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的,三天期限一到,破不了案子,咱几个都得卷铺盖走人!”老刘急了,急切的想要知道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是谁,他总觉得,宗探长既然跟琴浅生见过了,就一定知道了什么。 宗探长向前探了探身子,在他们耳边轻轻说出了那三个字:“李邱生。” 这三个字一进耳朵里,老刘老陈就愣住了,两个人互相眼巴巴地望了一会,有些呆滞,似乎是没能反应过来。 “探长,你没搞错吧?” 宗探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怀疑的对象实在有些难搞,他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个有能耐弄到炸药,又有胆量炸傅书朗和段淮宁的人,宗探长能想到的,一个是李邱生,一个是刚来夜城不久的戚老,再有就是戚五爷。 传闻戚老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宗探长怀疑的对象拢共有三个,一个戚老,一个戚五爷,一个李邱生。 前两者,光有那能耐和胆量,却丝毫没有动机可寻,戚老是傅恺庭的老师,不可能对自己学生的孩子下手,而戚五爷,早就退居幕后,整天就知道逗鸟听戏,哪会想起去搅动这种风云? 这么一算下来,也就只有李邱生了。 其实不论是这三人中的那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哪怕有证据也未必能拿他们怎么样,何况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空有猜想。 “探长,不会吧?这可就难办了。” 老刘和老陈傻眼了,这还查个屁啊,就算查出来了,也抓不了人,抓不了人,结不了案,傅家和段家,两家也都不会放过他们这。 还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年头,不是手上有枪就能说话硬气了,他们这混得,都快不如千百度的姑娘了,出门在外,遇见的可都是爷。 沉默了许久,东子却又提议道:“探长,要不找琴老板帮帮忙?” “琴老板琴老板,他一个唱戏的能干什么?”老陈立刻反口骂了回去,“我看你这小子,着了什么道了吧?这火烧眉毛的,找一个唱戏的帮忙,也不嫌丢人!” 东子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冷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早饭,倒是老陈,缄默很久,倒是同意起东子的提议来。 “老陈,你也糊涂了?” “不糊涂,我看东子这主意可行。”老陈朝东子竖了竖拇指,“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姓李的摆明了要把琴浅生往死里整,结果呢?还不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黎塘的背后这会儿站着的是戚老,戚老替黎塘撑腰,就意味着戚五爷也是相差无几的立场,戚老又是傅恺庭的老师,傅恺庭不可能不给自己老师的面子,这一来二去,就等于在夜城,有三个顶尖的人物,都成了黎塘的后盾。 戚老、戚五爷、傅恺庭,这三个人加起来,就算是李邱生,怕也是对付不过来了,而且,此次受伤的还有海关监督段年的兄长,段淮宁,段家说不定也会插上一脚。 虽然有传闻说,段年之所以能坐上那位置,是段家跟李邱生合作所致,不过李邱生书并不待见段家的两兄弟,尤其是段家的大哥段淮宁。 要不然,段淮宁跟他女儿提亲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没有一点消息的? 李邱生想要女儿嫁到傅家,可惜傅书朗娶了别人,李小曼又跟段淮宁互生情愫,不可一世的李邱生,自然会感到气愤,进而对段淮宁报复,杀了他解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段家的大哥是个病秧子,李邱生看中的大抵是二公子段年,杀了段淮宁,也算是断了李小曼的心思。 宗探长越想越觉得李邱生的嫌疑大,根本就是李邱生做的。 东子说,让宗探长去找黎塘求助,不管是出谋划策,还是单纯的只要想请黎塘利用他背后的几股势力,帮警署这一把,出发点是好的,但问题是,黎塘会帮这个忙吗? “老陈,这话是没错,但他琴浅生凭什么要帮咱啊?别忘了,咱警署还关了他一阵呢!”老刘适时地提醒,显然也是偏向于这个法子了,要是黎塘真能帮忙,事情会容易很多,至少他们可以少顾忌一些。 宗探长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言,只是细细的想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这进退两难的局面,是在需要一股外力来帮帮他。 当即就抓起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探长!你去哪呀!” “梨花苑!”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埋头整理当前已经收集的证物。 梨花苑,说实在的,宗探长并不想进去,尤其是上回穆楼的态度,简直让他有些内心抓狂。 “琴老板,宗探长到楼下了。” 小厮跑上来喊黎塘,这会儿黎塘刚走了遍场子下来,将将要卸妆,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像是笑了一声,让那小厮把人请上来。 宗探长进来的时候,黎塘已经换了一身月牙色长衫了,额前的头发上还沾了些洗脸的水珠,他倒是不在意。 “琴老板,打搅了。” 黎塘大抵也能猜到宗探长来这的目的,毕竟他只是警署的一个探长,哪是李邱生的对手? “宗探长不必客气,坐吧。”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跟警署的人扯上关系了,倒不如就此利用一下,能利用的力量,就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这样他才能更快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没错,哪怕是不择手段,那也无妨,反正他的双手本来就沾满了鲜血,不干净了。 “琴老板可还记得上次的谈话?” 黎塘摆了摆手:“宗探长,叙旧的过程,咱就跳过吧,您找到这来,是有别的事吧?” 对于这么直白的对话,宗探长倒是喜欢,反正他也不想跟人迂回周转。 “琴老板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夜城,就算知道该抓的人是谁,也有不能抓的时候。可不抓吧,又没法交代。” 就好比说现在的情形。 “那这就是警局的事了,我一个破唱戏的,能帮上什么忙?”黎塘继续这么说着,像是要把事情跟自己撇清关系,他要是主动说要帮忙,反而会引起怀疑吧。 宗探长脸色一下有些难看,对于黎塘这么诋毁自身的话,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琴老板过谦了,眼下能帮我一把的,可不只有琴老板了吗?” “怎么帮?” “琴老板知道我的意思。” 恐其隔墙有耳,两人都不把话说破,黎塘突然冷笑了一声:“宗探长,要我说,你想抓那个人,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有办法让你脱离这两难的境地。” “什么办法?” 抓不抓得到人,宗探长可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怎么度过这倒难关,要是可以,他还真想两边都不得罪,洁身自好,就这么退出来。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警署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交代,你何不借此卖那个人一个人情?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它是不能被说破的,说破了对谁都不好。 警署那边的压力这么大,不过是想在明面上给傅家和段家都能有个交代,至于真凶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段年两兄弟不说,就单说傅恺庭,他要是想对谁打击报复,还需要借警局的手吗? “那依琴老板的意思,是不抓?” 不抓?警局那边能有好果子吃吗? 要是能不抓,他们这几个探员也不至于这么心烦。 “抓!当然要抓。”黎塘面色沉着,连声音里也听不见一点情绪的起伏,宗探长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戏子这么简单,“你既要抓了人,也要让那人知道,你这是卖了他一个人情。” 宗探长不解,侧耳过去,再三请求了一番,黎塘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 黎塘清楚得很,李邱生不可能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被扳倒了,这也未免太小瞧姓李的了,但是,这显然是一个中伤李邱生的好机会。 傅恺庭父子面上不和,但父子终究是父子,傅书朗此次遭人陷害,傅恺庭没道理会袖手旁观,趁此机会,就算除不了李邱生,设计让李傅两人之间滋生嫌隙,那也是值的。 两人正谈着,门外头就一阵喧闹,像是有人闹事,吵起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说来还真是不巧,他姓宗的拢共来过两回,两回都有人进来搅事。 “琴浅生,你给老子出来!” 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伙计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撞了进来。 黎塘认识这个人,是跟在段淮宁身边的鲁深,也就是黑叔,这人向来对黎塘看不顺眼,其中多半是因为莫念凝的缘故,现在突然闯进梨花苑里头,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黎塘总觉得是出什么事了。 “都给老子滚开!再拦着,连你们一起打!” 刚看见黑叔的时候,黎塘稍稍讶异了一番,随即又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坐在原处,淡淡然地倒茶,就跟没看见门口那一堆人一样。 “看来琴老板还有事,那宗某就先行一步了。”手头的事情还没法了结,他姓宗的可没那个工夫管别人的恩怨。 路过黑叔的时候,宗探长顿了一下脚步,上下将黑叔打量了一番,如今人人都蜂拥着要巴结琴浅生,这个倒好,咋咋呼呼的,张口闭口就是“老子”,算是个人物。 “琴老板,我们拦了,没拦住。” 那几个伙计也是无奈的很,几个人一起上,也愣是没能拦住黑叔,这要出点什么事,扣他们工钱,他们还在真是无处喊冤。 黎塘摆了摆手,让这几个伙计都出去,伙计们面面相觑了几下,虽然有些担心,但也都乖乖退下,想来敢这么闹事的,估计跟琴浅生也是认识的。 门被人带上,屋子里只剩下黎塘和黑叔两人,黎塘全然不顾两眼几乎要喷出火花来的黑叔,仿佛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一样。 “你说,是不是你把阿凝那丫头给藏起来了?” 黑叔过去就双手支在桌子上,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瞪着黎塘。 自从那天在法院门口见过阿凝后,那便是黑叔最后一次见到阿凝,听说是段淮宁又给了她什么差事,出去了,过些时日就会回来。 原本黑叔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没留在医院陪着段淮宁,回去等莫念凝,可结果黑叔得到的消息却是,莫念凝的任务早就了结了,这么些天都没回来,杳无音信,哪哪都找不到,黑叔就知道,莫念凝一定是出事了。 要么是接了新的差事,又出去了,但眼下看,显然不可能,段家的两兄弟都说让他等着莫念凝回来了;那只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出事了,没办法回来,也没办法跟他们取得联系。 黑叔也没辙了,才找到梨花苑来,琴浅生不是说莫念凝是他老婆吗?那肯定是他把人给藏起来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黎塘皱眉,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又闹出了失踪的幺蛾子? 黑叔气不过,猛地一把揪住黎塘的领子,却被黎塘反手扣住手腕,竟然一时间使不上力气来,这在从前,可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姓琴的,你最好赶紧把人放了,否则信不信我打得连你娘都不认得你?”黑叔恶狠狠的,俨然像个恶霸,要不是那络腮胡子被剃了,就更像了。 黎塘怔了怔,眸子一冷,甩开了黑叔的手:“她不在这里,你走吧。” 不能问,他决不能问鲁深任何有关莫念凝的事情,才下定决心要斩断羁绊,那就从这一刻起吧,这么些年来,他仁至义尽,在背后帮了她无数次,欠她的也早该还清了,何况,她还本该姓傅,黎塘或许根本就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情愫。 有些事情,它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再怎么狡辩,那也不会变成对的。 “你放屁!”黑叔愣了一下,骂出声来,“不是你还能是谁?我早就看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不经过大脑的思考,自然而然就蹦出来的,黑叔未必是真的这么以为黎塘了,但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黎塘曾经干过的混蛋的事。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消失。” 从他愈发阴冷的眸子里看来,迟钝如黑叔,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说真的。 多年来,黑叔混迹于夜城,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样的势力也没让他心生胆怯过,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这种出于本能的怯意。 黑叔开始明白,眼前这个人,比他过的任何对手都要危险。 想到这,黑叔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讽刺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在你这就成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黑叔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冷哼一声,讽刺黎塘道,“是啊,你现在这身份,是个人都贴上来,阿凝哪还能配得上你?” 言下之意是,莫念凝真要出事了,黎塘就能另寻佳人,倒是变相地说黎塘这是始乱终弃,见死不救了。 人在不在黎塘这里,黑叔现在倒不是很在意了,他在意的是黎塘这冷漠的态度,真搞不懂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阿凝对他留恋的。 黎塘一言不发,背过身去,垂下的眼睑颤了几下,挡住了他眸子深处的颜色,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眉间的沟壑有些深。 “这都跟你没关系,说完了就滚。” 黎塘显然没那个心思跟黑叔周旋,心里莫名地腾起一阵烦躁,却又不想发怒,只想赶紧让黑叔从他眼前消失。 该说的,能说的,黑叔也都说了,看来,莫念凝真的不在黎塘这,但是叫黑叔愤愤不平的,是黎塘这态度,这算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还好死赖活地非要把莫念凝接走,这会儿又跟恨不得跟莫念凝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前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黑叔不清楚,但从一个爷们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瞧不起黎塘。 更多的,也是对黎塘这种做法的不认同。 黑叔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过去跟着徐晟涵,也算是学到一点道理,“贫贱之交无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嫌弃、离弃的道理。 连黑叔这个没成过亲多明白的东西,黎塘怎么就不懂呢? “行,你小子有种,阿凝那丫头是魔怔了,才会把你放心上。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黑叔甩门而去,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楼下的伙计,伙计们担心,却又不敢上去,只好埋头干自个儿的事。 你倒好,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 黑叔的话一直都在黎塘的脑子里荡来荡去,黎塘深吸了一口气,可眉间的沟壑却依旧那么深,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鲁深都能找到梨花苑来了,就说明鲁深是真的找遍了,都没找到莫念凝的踪迹。 契约期间,没跟在契主的身边,那她去哪了?是真出事了,还是说另有打算,再或是回了灵魂当铺? 一个个疑问不停地浮现,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干什么,都说要撇清关系了,那他还想这些干什么?莫念凝是死是活,自然有人会关心,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何必自作多情? 到时候,她要是再说一句,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那他不是自讨没趣? 何况,他现在做的事,总有一天会令得莫念凝和他敌对,现在不相往来,早些忘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对谁都好。 “谁来闹事了?” 来者是戚老,后头跟着戚五爷,看样子是来听戏的,趁着时间早,到后头来看看黎塘。 今儿还真是赶巧了,全都撞在这一天来找他,他还真是没有一点闲暇了。 “一点误会,没什么。” 黎塘倒不至于因为黑叔刚刚那番说辞,就记在心上,真要拿黑叔怎么样,他还不至于“恃宠而骄”,处处树敌。 “琴老板,这小误会不说清楚,指不定会变成大误会,你可别不放在心上。”戚五爷看大胡子坐下,他才在边上找了个地儿,缓缓道来。 戚五爷这话里有话,恐怕也是听见什么风声了,指的大抵是宗探长,不该是鲁深。 “有劳五爷挂心了。” 大胡子倒是没说什么,招手让黎塘也坐下:“真没想到,你这戏唱的还真不错,是个练家子。”说到这,话锋又一转,“不过,光戏台子上风光不够,这下了台,也得活得够精彩,别看人家脸色,吃了亏也不吱声。” 这话听起来,倒像真的是在体贴黎塘,黎塘点了点头,也就没说什么。 “我听人说,警局的人找你麻烦了?” “算不上麻烦,例行的取证而已。”说起来,他前段时间一直躲着宗探长一行人,确实是他不配合,不过也委实吊足了那些人的胃口。 黎塘说得云淡风轻,姓戚的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又坐了一会,戚五爷就说要走,说是今儿有人要给他送两只好鸟来,估摸着快来了,戚五爷心里记挂着,自然是坐不住了。 既然戚五爷要走了,那大胡子也就不打算多留,想想黎塘这也是够累的,才刚唱完下台来,就遇上这么多麻烦事,真真是没有喘气的机会了。 临走之前,大胡子顿住了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近几天你能不出远门,就别出远门了。” 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黎塘一眼,他是相信的,黎塘不是什么恶人,但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过去是这么觉得,重逢之后,更是这么觉得。 大胡子总有一种感觉,他所看见的这个黎塘,是假的,不论是身份,还是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他确实是相信黎塘,但是希望黎塘有朝一日,能把他当做是能信任的人,毕竟,能让他记得的、又能有幸救过他的,实在没几个。 “怎么了?” 戚老还没说话,倒是戚五爷回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李家的仓库失火,闹了点风波。” 李家?仓库失火?这么巧? 说起来,自打莫念凝跟段淮宁定下契约后,李家的人没出过什么事,倒是仓库,三天两头要闹点风波出来,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这一回,李邱生也该抓狂了吧。 不过,李邱生怎么样,黎塘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李家仓库失火,会不会跟莫念凝失踪有关。 “好了,不说了,你也歇着吧,就别管这些事情了。” 大胡子打断了戚五爷,又看了黎塘一眼,才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李家仓库失火,偏偏这时候莫念凝失踪,黎塘很难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看来又是段淮宁的主意。 如今段淮宁昏迷不醒,也难怪鲁深会糊里糊涂的找到梨花苑来。 不过,大胡子特意过来一趟,提醒黎塘,让他近期都不要出远门,恐怕不是仓库失火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 大胡子和戚五爷走后,黎塘怔怔地坐在那,有些失神,手里下意识地把玩着杯子,他这是在犹豫什么? 莫念凝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很久,杯子被重重地倒扣在桌面上,黎塘的眼神一定,绕去了屏风后面,换了一身黑色的唐装,就跟他来梨花苑之前的样子一样,要是不看脸,这打扮之下,乍一看跟普通路人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去找莫念凝的下落,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说到,就要做到,要是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那他还谈什么复仇? 但是,至少让白宸知道这件事,好歹相识一场,他不去搭救,至少可以让白宸去。想想白宸,一定不会拒绝。 那晚在桥上白宸醉酒后说的话,黎塘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白宸心里有莫念凝,他本来是想退出的,结果却在前段时间闹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到头来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真的有命运这么一种说法的,过去就算在灵魂当铺里,也没有真的信过命盘这么一说,总以为,这一切的不幸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可直到今天,他也明白了,命就是命,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命里注定了没有缘分,就算强求来了,那也不能长久,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 灵魂当铺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几十年如一日,岁月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印记。 “你怎么回来了?”才刚推开门,就跟院子里忙活着的白宸撞了个正着,白宸似乎忘了黎塘上次捉弄他的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立马就气得有点跳脚,“你丫的还敢回来!” 黎塘躲过白宸的拳头,神情严肃:“笙哥呢?” 这么久了,黎塘离开梨花苑,白宸一直都没有听见有关黎塘的消息,笙哥也似乎不想提起黎塘,白宸根本就不知道黎塘是干什么了,怎么搞得像是和灵魂当铺决裂了似的。 这次回来,又是这么严肃的样子,想想是出什么状况了,一时间,他也竟然忘了要发怒,反正来日方长,他不介意和黎塘慢慢算账。 “笙哥不在,出去了。”白宸见黎塘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问道,“我说你,惹笙哥不高兴了?你可真有本事!” 黎塘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院子,发现没有别的人影,看来莫念凝没有回来:“铺子里就你一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宸总觉得黎塘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除了我,就一个破小孩,你找谁?” 已经很多天了,铺子里只有白宸和狗蛋儿两个人,他们俩处得还算和睦,虽然天天免不了要斗上两句,却也是不亦乐乎,彼此都是乐此不疲,总觉得这么一来,铺子里好像多了一点人气,热闹起来了。 “我来只是告诉你,阿凝失踪了。”黎塘说完,转身就要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等!”白宸一把拽住黎塘,“你说谁失踪了?阿凝?” 黎塘顿了顿首,并不打算久留,更没打算跟白宸说太多的东西,灵魂当铺的人,哪怕再马虎,要想找一个人,还不至于太困难。 “什么叫我看着办?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白宸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更是莫宁地一股子气,“你干什么吃的?既然知道阿凝失踪了,就没去找找?” 黎塘回头盯着白宸,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白宸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了,才道:“如果你心里还有她,就去找她。” 白宸每明白黎塘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他心里有阿凝,就去找阿凝? 他当然会去找,而且是即刻动身,但是黎塘是怎么一回事?白宸虽然跟黎塘算不上相处得有多和睦,但是也知道,黎塘对阿凝的心意,还有阿凝对黎塘的心意。 他是不太聪明,但是还不瞎,这么些年来,那两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他都看在眼里,要是不在乎,就不可能两个人纠缠这么多年了。 何况,杜笙告诉过他,黎塘杀了阿凝的恩人素萱,这本是不共戴天的仇,阿凝既然能和黎塘在同一屋檐下共处这么久,又几次三番那么的在乎黎塘的生死,阿凝是什么样的心意,白宸一直都很清楚。 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了?阿凝失踪了,黎塘不去找,却叫他去找,还说什么如果他心里有阿凝…… 有,当然有,一直都有,怎么可能会没有? 但是阿凝的心里呢?有他吗? 现在人失踪了,灵魂当铺却没有接到一点消息,反倒是要黎塘回来报信,阿凝要是没出什么事,不至于闹这么一出。 “姓黎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宸回过神来的时候,黎塘已经走出去了,他只能遥遥地喊了一声,而黎塘却真的顿住了脚步,许久才背对着白宸道:“去找她吧,她在等你。”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白宸听见。 等他吗?怎么可能是在等他? “你放屁!” 白宸最后喊了一声,可黎塘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了,随即,白宸扔了手头的事,跑进屋子里,带上家伙,抓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连张字条都没留下。 人都不见了,还闹什么别扭? 白宸还没问黎塘,阿凝是在哪失踪的,失踪了多久了,就让黎塘给消失了,而他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哦,对,他可以去找莫念凝的契主,那个姓段的年轻人。 只是白宸还不知道,段淮宁现在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就算他去了,就得不到任何的结果。(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莫念凝的失踪,令得黎塘有些举棋不定,可他才告诫过自己,所以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违背了,他不能去找莫念凝,哪怕心底腾起的担忧是真的。 他不能去找,却不意味着别人不能。 白宸不是喜欢莫念凝吗?那他一定不会拒绝,听见莫念凝失踪,白宸的担忧未必会少于黎塘。 黎塘记得,白宸曾说过,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莫念凝的一次回头。 风扬起小径上的落叶,黎塘微微眯着眼,坐在房檐上,看着白宸消失的方向有一些失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纠结。 过去每每听说莫念凝可能出事了,他大概也就跟白宸现在这副样子差不多吧。 不过,再也不会了。 落叶在风的带领下,悠悠起舞,依依眷恋,不知不觉,又入秋了,该是离别的季节了,黎塘也该消失在这些人的视线中了。 “黎哥哥!” 狗蛋儿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没见到白宸的影子,就出了铺子,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让他想了很久的人,可才叫出声来,一阵风刮过,迷了他的眼睛,再看的时候,房檐上哪还有人影? 狗蛋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喊了好久,可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刚刚那一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他太想念一个人了,所以才会错以为在房檐上看见了他的黎哥哥。 狗蛋儿不免有些失落地回了铺子,走两步就要回一下头,以为再回头,就能看见那个人了。 果然,大人都是骗人的,他来灵魂当铺就是为了找到黎塘,然后跟在黎塘身边的,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待在黎塘的身边。早知道这样,上回他就该跟着黎塘一起离开这间铺子。 小孩子的愿望,从来都是简单的,可就算再简单,也有无法满足的时候,可能黎塘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狗蛋儿会这么黏他。 “你你你……你是小宸吧?” 白宸才刚找到段家,就被黑叔给拦住了,那日黑叔被段淮宁带去了灵魂当铺,见了徐晟涵夫妇鬼魂的最后一面,也因此得之白宸是徐晟涵和白瑾梅的孩子。 过去,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不过老天有眼,徐晟涵的孩子活了下来,黑叔自然就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但黑叔认得白宸,白宸却未必还记得黑叔,愣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段淮宁呢?” 不管了,救人要紧,想找到段淮宁,把事情问个清楚,至少得知道,段淮宁究竟让莫念凝去干什么了,才能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淮宁他现在还在医院,还没醒。”黑叔顿了顿,看白宸着急的样子,又问道,“出什么事了?跟叔说说。” 段淮宁住院了? 该死,他是有多少事情不知道? 阿凝的契主住院了,昏迷不醒,那他还能问谁去? 白宸瞥了瞥黑叔,眼前这个人似乎是自己父母的朋友,应该不会害他。本着这样的心情,他问:“你知道阿凝的下落吗?” 这话可算是问到黑叔的痛处了,他找了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道上的朋友也都在帮忙,就是没有一点进展,只是他疑惑,莫念凝失踪,白宸又是怎么知道。 “你认识阿凝?” 白宸顿了顿,担心失言,说错什么话,只好说:“认识,是朋友,我听说她失踪了,真的?段淮宁让她干什么去了?” 黑叔被这一问,又很无奈,白宸问的,他也很想知道,要是知道这些,他也就不可能这么着急,甚至还跑去梨花苑大闹一场,兴师问罪了。 “这我也不清楚。”黑叔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白宸紧张的模样,心里暗忖着,这么着急,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可惜啊,阿凝这妮子居然跟琴浅生这浑小子有了婚约,“你别急,我已经让我的一些朋友都帮着在找了。” 不着急?怎么可能不着急? 一声不吭地失踪,不该是莫念凝的做事风格,而且她的契主现在昏迷不醒,她更不可能会故意躲起来,跟大家玩捉迷藏。 “黑叔?”白宸忽然冷静下来,和黑叔套起近乎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和阿凝,到底在对付谁?” 突如其来的失踪,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很有可能是他们一直在对付的那个人下的手。 早就说过,灵魂当铺的人,虽然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是他们并不是不死之身,他们的生命同样很脆弱,而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失,连常人能有的入轮回的权利都没有。 一旦死去,就是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可能留下。 黑叔脸色一沉,他当然是不想说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论是一开始他想对付的傅恺庭,还是如今的目标李邱生,都不是什么善茬。 徐晟涵和白瑾梅已经没了,他不能再让这孩子再陷入危机中,过去他保护不了徐晟涵,至少现在,他想保白宸一生平安。 不过白宸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那么没头没脑的到处找人,却没想过,可能是莫念凝在完成段淮宁交代的差事时,遭到了不幸。 而段淮宁交代的事,大抵跟李邱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黑叔突然跑进屋里,翻起之前的旧报纸来,报纸上某天的头条,赫然是李家仓库失火,百万财产毁于一旦。 李邱生的仓库在之前被他和莫念凝闯入过后,早就加强了守备,别说是着了大火,就是一点火星都不可能在那出现。 难道说,那场火是莫念凝放的?! “啊呀!”黑叔突然惊叫了一声,气恼得很,他怎么会现在才想到? 要真是莫念凝烧了李邱生的仓库,一旦让李邱生抓到莫念凝,非扒了莫念凝的皮不可!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站在一边的白宸忙凑了过啦,“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黑叔沉默着,思量了一下,不行,他不能让白宸知道这件事,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眼珠子一转:“不,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宸的到来,提醒了鲁深,莫念凝很有可能是因为烧了李邱生的仓库,正被李邱生的人追杀,不得已才玩起了失踪。 真要是这样,就糟了,他们和李邱生来回迂回了这么久,都没找机会对李邱生下过什么黑手,先前跑李邱生的仓库里,也只是小闹了一场,给李邱生找了些不自在。 可这回比不对过去,李邱生损失惨重,一定会不惜一切地要把人抓回去,扒皮抽筋的,才能解气。 “怎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知道阿凝在哪了?” 白宸见黑叔这一惊一乍的,也凑了过去,才凑上去,黑叔就将手里的报纸猛地一合起来,抓在手里,愣了半天,眼珠子滴溜一转,撒谎道:“不,不知道。” 对的,他不能把白宸拉下水来,过去,徐晟涵只因无意听见李邱生和傅恺庭的谈话,李邱生就起了杀意,借傅恺庭之手,除掉了徐晟涵——这是鲁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没能救得了徐晟涵,那么几十年后,他至少不能让徐晟涵的孩子,也惨遭李邱生的毒手。 所以,鲁深不能把他的猜测告诉白宸,他不能说。 “小宸啊,你也别太着急,黑叔我一定会找到阿凝那丫头的。” 对于鲁深的示好,白宸却是不太适应的,可能是童年的经历,也可能是跟鲁深并不是很熟悉,他不怎么相信鲁深,而且,他就是再笨,也能看出来鲁深在故意隐瞒些什么。 “不用了,我会去找的。”白宸说着就要走,时间不等人,一刻不找到莫念凝,他一刻都不会觉得安心,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段淮宁要是醒了,让他去一趟‘那里’。” “那里?”黑叔愣怔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那里?那里是哪里?” 白宸上下扫视了一眼黑叔,他跟黑叔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跟他的父母似乎是朋友,至于其他的,他并不了解。 “他知道的,你就这么跟他说就好了。”等段淮宁醒了,他一定要笙哥赶快终止阿凝跟段淮宁之间的契约,哪怕由他上去顶替也行,让一个女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笙哥是怎么想的。 白宸见黑叔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会。” 说到底,就算跟黑叔再没有什么情谊,起码的礼貌也是要有的,何况,黑叔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 他的父母已经彻底的走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如果可以,如果这个鲁深可信的话,白宸很想听鲁深讲讲过去的事,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 自小,他就是怨恨着他的父亲的,母亲白瑾梅也很少提起,他对父亲徐晟涵,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而直到现在,人都不在了,他才觉得遗憾。 “好,好,再会!” 黑叔对着白宸渐渐远去的背影,才突然回过神似的喊了几声,接下来却又是另一种沉默,脸色沉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又展开了报纸,盯着报纸上的新闻,咬牙皱了下眉,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将报纸攥在手心里,就冲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现在至少有了一个寻找的方向,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么黑叔现在只求能赶在李邱生之前,先把莫念凝找出来。 而另一头,宗探长从梨花苑出来,没有直接回警局,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只身去了李家公馆。 “老爷,警局的宗探长找您。” 福叔站在书房门口,小心地说着话,自从仓库出事后,李邱生的情绪就阴晴不定,时常大发雷霆,现在警局的人突然找上门来,福叔本想不要惹事,把人打发走的,谁知宗探长却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管家,要是真是为了主子李邱生好,就一定要让他见到李邱生。 书房里很久没有动静,福叔又敲了敲门:“老爷?” 此刻的李邱生,眯着眼,皱眉坐在书房里,指尖点了一根烟,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全被拉上了,整个房间里都是烟雾缭绕,而透过那灰白色的烟,却依旧能感受到李邱生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冷。 福叔的再三请求,才令得他不得不只手掐灭了烟蒂,在掌心捏了个粉碎,站起来顿了一下,才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姓宗的?这时候姓宗的来找他干什么?他可不记得,仓库失火这件事,他有求助过警局的人。 门被拉开的时候,福叔显然被吓了一跳,李邱生浑身浓郁的烟味,更是让福叔惶恐。 “一个人来的?” 福叔愣了一下,才知道李邱生问的是宗探长,连忙恭敬地回道:“是的,老爷,一个人,人就在楼下呢,说是有重要的事跟您商量,我没敢耽误,就……” 李邱生皱眉,走到楼梯边,盯着下面,隐约能看见宗探长半个身影。 一个探长,孤身一身,来他的家里找他,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让他上来。” 既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更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李邱生说完,就有进了书房里,半晌才唰地拉开了帘子,负手而立,盯着半开的窗户外头,思忖着宗探长来这里的目的。 脚步声在没扣停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进来。” 福叔将门拉开,让宗探长进去,满屋子的烟味还很浓郁,一时半会散不尽,刚进去,宗探长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倒是有些尴尬了。 李邱生转过身来,换了一副嘴脸,皮笑肉不笑:“宗探长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宗探长往窗户边走了走,尽量让自己好受一点,“只是有些事想和李老板交流交流。” 李邱生心中冷笑,暗忖着,一个警署的人,找他一个商人来“交流”,大抵跟钱是脱不了干系了,难道说,姓宗的查到了纵火犯的身份和下落,所以来跟他做交易的吗? “不知道宗探长想怎么个交流法?” 宗探长将窗户又推开了一些:“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啊,既然是一个人来找李先生的,自然是诚心的。” 宗探长靠在窗户边,跟李邱生之间不过也就是三两步的距离,彼此眼神里的情绪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要不是走到了这一步,宗探长是不可能敢跟李邱生有什么交集的,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危险的,哪怕他能给你尝到甜头,但是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只要你做了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事,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 甚至乎,有时候,你什么都不必做,他就可能把你给出卖了。 李邱生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眼中的阴鸷和狡黠叫宗探长浑身不舒服。 “就在前两天,夜城的出了一件爆炸案,受害人有现任海关监督的兄长段淮宁,还有傅长官的公子傅书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李老板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宗探长强迫自己不能怂,跟李邱生四目相对,说出来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听宗探长这意思,是怀疑李某了?” 李邱生心中不禁又是升腾起一股火来,俗话说祸不单行,他的仓库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财政上的亏空叫他现在手忙脚乱,这姓宗的倒真会挑时候,这种情况下,还一个人来挑衅他。 “这怎么敢?不是我这么怀疑,而是听说有人拿到了某个证据,说这件事就是李老板一手策划的。” 要是脱下外套的话,能看见宗探长里面穿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从没想过一个商人,会给他这么大的威压,今儿算是见识了。 不管怎么样,放手一搏吧,听黎塘的法子,要是能掰回一局,不但能给傅家和段家一个交代,警局的压力不至于那么大,还能趁机卖李邱生一个人情。 这话说出来,李邱生眼底的阴鸷的情绪愈发浓了,似乎下一刻就恨不得把宗探长给手撕了。 “哦?是吗?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证据,竟然能诬陷李某。” 宗探长暗暗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故作镇定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那个俱乐部的人说,案发当天,看见贵府的管家无端出现在了停车的地方。不知道李老板知道这件事吗?” 李邱生皱眉。 阿福吗?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李小曼就质问过李邱生,问他是不是他做的,现在想起来,难道说,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吗? 可只有李邱生自己知道,他确实看不顺眼段淮宁,却也不至于用这么张扬的方式,去杀害段淮宁,重点是,段淮宁不但没死,还无端又牵扯进来一个傅书朗。 要是宗探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要是被傅恺庭知道了,别说是和傅恺庭今后继续有着什么交情,恐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明明,他们俩才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但唯有一点,李邱生能确定的是,那次爆炸,不是他做的,但是,为什么阿福会出现在那里?难道说,是阿福擅作主张,对段淮宁下了手,结果却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哦,没什么,那天是我让阿福开车去接小曼的。” 那天确实是福叔接走了李小曼,但是,如果只是去接人,有必要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停留很久吗?李邱生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李老板,你可要三思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宗探长同样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一些,说得慢条斯理,似乎是在提醒李邱生什么。 如果真有那样的证人,证明那天福叔在停车的地方鬼鬼祟祟很久,那么福叔作案的几率就是最大的,而炸药这种东西,李家的人想要搞到,一般人做不到,他们则是轻而易举。 “李老板心慈,想要保住家中的老仆,可有个道理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年头,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言下之意,李邱生要是再替福叔袒护,那么不但福叔保不住,李邱生也可能会落得个主谋的下场。 “宗探长。”李邱生扭过身去,多了几步,最终坐下,双手抱拳放在书桌上,“宗探长一个人来,就不怕李某杀人灭口吗?” 说这话的时候,宗探长能很清晰地看见李邱生的眼中确实是闪过了那么一丝的杀意的,但是很快就被其他的眼色所掩盖。 宗探长作势叹了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李老板有所不知啊,上头已经给我们这些人下了死令了,三天之内,抓不到真凶,都得滚蛋。李老板,我们这些当差的,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这要是下岗了,哪还有活路?” 这么说来,这姓宗的是来真的了?人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确实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要人呢! “那依宗探长的意思,李某该怎么办?” 宗探长见李邱生松了口,又故作神秘道:“李老板你想想,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要是没有,那就捏造一个出来,没有凶手,那就推一个出来。” “你要我把阿福推出去,做替罪羊?” 宗探长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但是傅家和段家的人需要一个交代,夜城的百姓也需要警局早日给出一个答复,否则这人心惶惶的,夜城怕是难有安宁。 “诶,李老板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替罪羊?”宗探长盯着李邱生的眼睛,很久,两个人纷纷笑了出来,极具默契似的,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些阴险。 照宗探长的意思就是,警局的人已经掌握了福叔具有犯罪嫌疑的证据,很快就会怀疑到他李邱生的头上,李邱生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赶紧抽身。 再好的手下,也抵不过自己保命要紧。 李邱生可以不怕警署,但是他还不敢跟傅恺庭公然为敌,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的生意受到了这么大的损伤,要是这时候有人要弄他,他可能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既然这样,李老板,宗某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既然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那么宗探长也不想久留,毕竟跟李邱生共处一室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的。 根据黎塘的提示,宗探长也大致这么做了,要是换了别的时候,或许还不至于说动李邱生,但是现在不同。 李邱生的仓库被人放了那么一把大火,导致李邱生的实力被削弱了不少,在这个时候,恐怕是李邱生最不愿意跟任何人起冲突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情形,宗探长总算是暂且松了一口气,他相信,以李邱生的脾性,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了保一个仆人而与傅恺庭为敌。 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心狠的人,李邱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清楚地明白,什么东西是可以抛弃的,什么东西是必须保住的。 “阿福!” 宗探长走后,李邱生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的很久,半眯着眼,阴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那天,他只是听说李小曼去了俱乐部,而好巧不巧的,段淮宁也在那里,担心段淮宁会借机纠缠李小曼,所以他才回让福过去,把李小曼接回来。 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段淮宁倒还好说,但是加上个傅书朗,事情就难办了,现在这是李邱生困难的时刻,他决不能和傅恺庭撕破脸来。 李邱生有些狠狠地咬着牙,心里猜测着,不是有人故意要害他李邱生,就是福叔擅做主张,对段淮宁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见李邱生突然喊自己,福叔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的,尤其是那个姓宗的探长刚走,李邱生就喊他进去——不妙。 “老爷。” 福叔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推门进去,看见李邱生依旧是那副阴阴的样子,说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阿福,老爷这些年来待你怎么样?” 这样的开场白,往往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福叔诚惶诚恐,就差没噗通一声地跪下,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老……老爷,阿福哪里做的不好,请老爷明示。” “哼。”李邱生冷哼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却被听得清清楚楚,福叔低着头,不敢看李邱生的样子,“你做的不是很好嘛,不用我说,就在段淮宁的车上安了炸药。” 李邱生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质问了福叔,或者说,他已经准备牺牲掉福叔了,所以连再问一下都不愿意。 “老爷,我没有,那炸药不是我放的,老爷,你相信我。” 福叔这才意识到,宗探长今天来找李邱生,是为了什么。 他决不能承认,这个黑锅,他决不能背——他会死的。 就算段年没那个能耐,可傅恺庭有,傅恺庭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邱生抬了抬手,打断了福叔,走过去,朝着福叔的肩膀拍了拍,转而盯着福叔的眼睛道:“阿福啊,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 “老爷,我……”福叔还有否认,但看见李邱生的表情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不是李邱生不相信他,而是李邱生不想知道他是清白的。 李邱生见福叔没有再说下去,知道福叔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身边的人并不少,但是真的忠心耿耿的,数来数去,就数福叔了,这么些年来,福叔一直跟在李邱生身边,忠心不二,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福叔给出卖了。 但是,仆人毕竟是仆人,一颗不能用了的棋子,那么留着也没有什么价值。 福叔是去警局自首的,自称是跟段淮宁有一些私人恩怨,想要报复,结果无故牵连了傅家的少爷傅书朗,担心事情败露,坑害了自己的主子李邱生,所以才决定去警局自首。 这一自首,福叔就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就算傅恺庭暂且不追究,段年那小子,也不会放过他。 “诶,探长,你这招实在是高。” 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的后面,笑得春风得意的,这下案子终于算是结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福叔不过就是个背黑锅的,但是就这样告一段落,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局面。 重要的是,这几个探员探长的,也就不用担心丢了饭碗了。 “少给我说那些没用的。”宗探长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没底的很,生怕李邱生会记仇,日后拿他开刀,才道警局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东子,“干什么,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东子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成了这副慌张的样子。 见来人是宗探长一行人,东子皱着脸就说:“疯子,局里来了个女疯子,疯起来真是没羞没臊的,我可吃不消!” 宗探长还没说什么,老陈出来调侃道:“瞧你这模样,是被那女疯子调戏了?哈哈哈,还什么没羞没臊,你个小屁孩!” 东子没话说,对付女人,他可比不上眼前这三位来得娴熟,他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纯着呢,今儿倒好,来了个女疯子,各种戏弄他,局里的人也都只是看热闹,都没一个正经出来拦一下的。 宗探长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女疯子,让东子羞成这样。 遥遥地,还没看见人呢,就听见一串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要不是这里人多,又是警局,真让人听得瘆得慌。 审讯的人看见宗探长来了,索性让了位。 “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呵呵呵……”女人低着头,又是一阵笑,“名儿?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还真是个疯子。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盯着那个女人,刚刚他可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到了,这女人要是疯起来,还真是可怕。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发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发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也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刚刚他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坏了,光顾着跑,倒是没注意看她的脸。 审讯室里的光线不是很明朗,全靠电灯照明,灯下,柳凝的容貌有着另一番韵味,要是她不“发疯”,倒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只可惜是个疯子。 老刘和老陈在心里可惜,恍惚间,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年柳凝怎么说也是千百度的第一交际花,多少人都捧她哄她,就为了博红颜一笑,疏财万千,老刘和老陈虽然没怎么进过千百度,但是当年柳凝的画报可就挂在千百度的最显眼的地方。 进不去的人,哪怕就站在门口,也知道柳凝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值得这么多人追求。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千百度门前挂着的人像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柳凝也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过是看过画报上的人,老刘和老陈对柳凝的记忆模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宗探长看柳凝只是痴痴地笑着,便问身后的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先前在这审讯的人答道:“哦,这女的擅闯民宅……”说着,又顿了一下,凑在宗探长耳边道,“这女的真是个疯子,跑谁家里去不好,跑傅长官家里,被傅太太叫人抓了送过来的。” 听到这,宗探长顿了一下,斜眼瞄了瞄柳凝,大概也只有疯子会一个人跑到傅家去闹事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闯民宅?” 宗探长朝着柳凝扬了扬下巴,见她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禁有一些烦躁。 “民宅?什么是闯民宅?” 宗探长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边上的人也都是懵懵的样子,也难怪社训了半天,却连柳凝的名字都没问出来了。 “探长,这就是个疯子,要不关两天就算了。” 老刘上去劝着,就这么问下去,就算问到明天也不见得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道宗探长刚要站起来,柳凝这会儿就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上了:“他回来了,他终究是回来了……” “你说谁?” 宗探长回头问,却没有得到回应,柳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回来了”这几个字眼,老刘拉了拉宗探长:“嘿,别问了,你看这疯子,压根就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宗探长也觉得,可能是他最近精神过于紧张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又何必这么在乎? 何况,这疯子就只是私闯民宅,惊扰到了周芳兰,周芳兰也不知道跟一个疯女人计较这么多,就像老刘说的,关两天,做做样子,就放了算了。 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说不准是跑人家家里去偷吃什么东西的,既然周芳兰并没有叫人来追究,那他们也没必要揪着一个疯子不放。 “回来了,他没有骗我,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没有骗我……终究是回来了。” 柳凝的嘴里念念叨叨着,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盛满了哀伤。 是啊,这么多年了,傅恺庭终于还是回来了,可他却是带着妻儿一起回来的,那么,她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被抛弃了的旧情人吗? 「阿凝,你等我。」 她等了,不管不顾,等了二十多年,疯子也好,傻子也罢,她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什么苦没有吃过? 当年被赶出来的时候,打断了骨头,她都没服过软,求过一声饶,再大的痛苦,咬咬牙就过去了,可现今儿,看见傅恺庭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尖上怎么就是一阵刺痛呢? 他终究是回来了,可也同样把她给忘了吧…… 这么想着,低低地笑着,连柳凝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诶,这疯子怎么还哭了?”老陈小声地和老刘说着,期间又偷偷瞥了一眼柳凝。 这还真不怪老陈八卦,柳凝这模样本来就挺引人注目的,加上她又疯疯癫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直都是痴痴傻傻地笑,却又突然哭起来…… “你管那么多。”老刘手肘顶了顶老陈,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柳凝,皱着眉摇了摇头。 宗探长问过了,都说柳凝只是个疯子,来历不明,没有亲人,反正傅家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就把柳凝关了几天,算是了了这件事。 “探长。”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后面,欲言又止,你推我我推你的。 宗探长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搞什么鬼,看东子,东子也是一脸不解地摊摊手:“又干什么?” “探长,不是说,等那事结了,就请我们几个去梨花苑听一回戏吗?你看,这事也算结了,是不是该……?嘿嘿。” 搞了半天,这两人是惦记着去梨花苑听戏的事呢。 算了,这段时间下来,确实挺糟心的,也算是过了一道大坎,大家伙去轻松轻松,也行吧。 “行,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 正好,也趁此机会,感谢感谢琴浅生。 宗探长是在这么打算的,毕竟要不是黎塘给他出的那些个歪主意,他估摸着真要砸了自己的饭碗,对手可是李邱生,上头压的又是傅恺庭和段年,他里外都不是人。 现在这么一来,虽然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卖了李邱生一个人情,傅恺庭和段年那怎么说也算有个交代,不过,就是牺牲掉了一个福叔而已。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必这是宗探长对李邱生最好的一个评论。 在这样的世道,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要付出等同的、或者更甚之的代价。 李邱生是,段淮宁是,黎塘是,柳凝是,傅恺庭也是……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躲不掉,也别想躲掉。 因与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由于擅闯了傅家,柳凝被周芳兰派人送进了警局,她一个疯子,痴痴傻傻的,倒是没有人跟她追究些什么,在警署关个几天,算是交代了。 不过,这警署里最近这个把月来,倒是真的没有消停过。 “老爷。” 福叔确实是做了替罪的羔羊,但是究竟是替谁背的黑锅,却始终不清不明。 李邱生吗? 可李邱生自问,并没有对段淮宁和傅书朗下过毒手,没错,他确实是不喜欢段淮宁,但是他要想除掉段淮宁,怎么可能做得这么不干净? 在警署里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的,才没几天,福叔就跟丧家之犬似的,全然没了过去的精气神,褪去那一身浮华,他也不过是个垂暮的老人。 李邱生坐在他的对面,昏暗暗的探监屋里,李邱生的神色也显得晦暗起来,他来看看福叔,是念在福叔这么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这一回,被送进这个地方,怕是出不去了。 “主仆一场,你老家那边我都替你打点过了。” 福叔欠了欠身:“谢老爷。”顿了顿,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许久,福叔才道,“老爷,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李邱生扬了扬手,示意他说下去。 “老爷……”刚要说话,又突然咽了回去,张望了一眼四周,似乎是担心有人偷听,憋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你要小心段淮宁。” 待在里面的这些天里,福叔算是跟外面彻底隔绝开来了,默默地想了很多,却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偏偏在李氏仓库被烧的时候,李邱生被人陷害?而且目标还是段淮宁和傅书朗? 众所周知,段年之所以能当上海关监督,多是李邱生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是谁都不说出来而已,而对于段家两兄弟和李邱生的关系,大家都该是明白的——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先是仓库着火,再是李邱生被陷害,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李邱生,而冷静下来想想,福叔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一直留在段淮宁身边的女人,去哪了? 莫念凝是灵魂当铺的人,这一点,在一开始就由段淮宁亲口告诉了李邱生,而李邱生也因为这一点,着实在意过段淮宁这个人。 李邱生也曾认为,段淮宁跟莫念凝之间是有着什么交易的,只不过后来琴浅生横插一脚,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关系反倒是混乱起来。 一个是梨花苑的戏子,一个是灵魂当铺的伙计,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突然说是夫妻关系,而且琴浅生居然让自己的妻子寄居在别的男人家里,不禁让人琢磨,段淮宁和琴浅生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在里头。 这一个个疑点,既困扰着李邱生,也让福叔在这段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莫念凝这段时间去哪了?李氏仓库着火,会不会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怎么说?”李邱生沉默了很久,上身微微前倾,似乎是来了兴致。 福叔深吸了一口气:“老爷,你想想,如果真要有人拿姓段的的性命来陷害你,那么姓段的就应该被直接炸死了,怎么可能刚刚好,就只是昏迷?” 如果段淮宁死了,不单单是段年和李邱生要翻脸,恐怕就连李小曼都不会继续容忍了,再加之,那车上还坐着傅书朗,这一炸,要真炸死两个,李邱生才是真的完了。 真要有人这么陷害李邱生,那炸药的分量,就该下得更足一些,怎么会刚刚好,只是昏迷?而且傅书朗都已经能出院了。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话讲到这份上,他也不是傻子,明白福叔是什么意思——福叔这是在怀疑,这次爆炸,都是段淮宁在自导自演罢了。 可是,李邱生和段家两兄弟正是合作的时候,段淮宁又向李家提亲,段淮宁会是出于什么立场,铤而走险,行这一招险棋? 若非深仇大恨,段淮宁没有那个必要陷害李邱生,他只要像所有人那样,巴结李邱生,使劲往上爬就够了。 李邱生现在还不知道,段淮宁跟他之间何止是深仇大恨? “还有那个不见了的女人……”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进来提醒了:“时间到了,回去回去了。” 福叔一边喊着,一边被人拉走:“老爷,那个女人,那个姓莫的女人!……” 虽然都只是福叔的猜测,但是这的的确确是给李邱生提了个醒,或许是这些年来过得太安逸了,他竟然变得这么的大意。 回去的路上,福叔已经做好了在这里面待一辈子的准备,最坏的准备也就是一死,他这些年来,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而之于李邱生的恩情,他也算是报完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踪迹的人——柳凝。 柳凝被两个人挟持着,歪着脑袋,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晃着身子,与福叔擦肩而过之际,福叔的脑袋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瞬间的,轰地一声,呆愣愣地站定了,想要追过去,奈何被人劫住。 “呵呵呵呵呵……”柳凝似乎是认出了福叔,扭过头来,朝着福叔一阵痴痴傻傻的笑,“报应……呵呵呵呵……” 当年,傅恺庭外出参军,前脚才刚走,李邱生就让福叔带人去了傅宅,将柳凝一顿好打,扔出了夜城,她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没有死?这些都不得而知,李邱生只知道,柳凝回来了,傅恺庭回来了,决不能让他们俩相认。 所以前段时间,才会让福叔控制住柳凝的动向,谁知道柳凝居然会跑了,而且不知道躲在了哪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好久。 那一声声冷笑,在这漆黑的廊道里传开来,福叔在跟柳凝对视的一瞬间,不禁颤了一下,莫名的,不知道是因为他心虚,还是那眼神里含着的阴寒。 突然,福叔就跟疯了一样,挣扎着跳起来,拼了命地想要朝着柳凝扑过去:“你为什么没有死?!你该死!……去死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早该死了!你该死!……柳凝!……该死……死……” 福叔被人强行拖走,他歇斯底里的叫声回荡在这一条幽长的廊道里,久久不曾散去,其间依稀还夹杂着柳凝痴痴的低笑声,缭绕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一场驱散不去的梦魇一样,跟黑暗永恒地纠缠在一起。 话说宗探长一行人,夜里去了梨花苑,老刘和老陈自然是乐得很,探长请客听戏,总算能享享乐子了,倒是宗探长本人,比起听戏,更愿意跟黎塘聊上一会。 “哟,宗探长,这会儿后台乱着呢,要不您上前面坐着?我给您找个好位儿!”宗探长才刚要绕进去,就被赵班主给拦了下来。 也是,这后台哪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何况,这琴浅生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炙手可热得很,就更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了,说得直白点,见他一面,还得预约着来,这可都是拜那姓戚的所赐啊。 “就不麻烦了,我就随便转转。”宗探长最后瞄了一眼赵班主,皮笑肉不笑,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宗探长进去而已。 梨花苑也好,琴浅生也罢,最近都出了不少风波,赵班主不待见他们警局的人,也正常。 “探长!探长!不好了!”才走回去几步,老远就听见东子的叫声,从脚步声听起来,老刘老陈也跟着在跑过来,“探长!快!不好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一天天的,咋咋呼呼的,又出什么事了?”宗探长回头瞄见赵班主已经进去了,才正经起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老刘顺了顺气道:“李邱生家里抓来的那个管家……死了!” 宗探长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片刻,脑子里一瞬间一片空白,半天才呼道:“死了?!” “啊,死了!” 福叔才被抓进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这人是肯定活不成了,但是今天李邱生才来看过他,这会就死在了本市的牢里,要杀他的人也未免太心急了。 “走!”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隐隐感觉福叔的死,应该不会是一个结尾,而是一个开始。 “诶,诶,探长,这戏还听不听了?” “还听个什么戏啊?人都没了,还有心情听戏?!” “老刘你说归说,动什么手啊!” ………… 福叔是在牢里被杀的,浑身上下一共十九处伤口,最深的一个是在咽喉处,也就是致命伤,长度约十五公分,直径2公分不到,深1.5寸左右。 尸体是巡查的狱警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身上部分伤口的血已经凝固。 不管是牢门还是哪里,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据狱警和隔壁牢房内的人所说,在此之前,都没有听到一点奇怪的响动。 尸体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口,一个正常清醒的人,不可能在被这样袭击的时候,不做出任何的反抗,但是现场有找不到任何搏斗过的痕迹,也就证实了没有人听见任何异常声音这件事。 难道是有人下了药? 这也只有等法医鉴定的结果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本以为是傅恺庭或者段年做的,但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又不太像是。 如果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人所为,那么在牢里动手,力求简单、迅速,尸体的身上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伤口,而且从伤口的切面看来,很光滑,但凶器又不像是一般的利刃。 再有,这么费尽心思,让福叔死在牢里,还能不破坏牢门、不发出一点声响,最后全身而退,这都值得深思。 难道说,除了那两人,还有人跟福叔有仇? 说是仇杀,不是没有道理,只有仇恨使然,才会在杀人的时候,摈弃简单快捷的杀人方式,从而选择更为复杂的,能够慢慢折磨死者的方式。 但是这又说不通了,如果是为了折磨福叔,那就不可能下药把人迷晕,现场就一定会发出声响。 总之,这些都还只是宗探长的一些疑惑和推论,究竟如何,还是要看法医那边的结果,目前只能再看看现场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能有什么异常啊,最大的异常就是那个死人,我听发现尸体的那个兄弟说,死者是靠墙坐着的,眼睛能够瞪得老大,浑身是血,你们说,他是不是见鬼了啊?啧啧啧……” 老陈嘴里嘀咕着,完全没有发现宗探长愈发阴沉下来的脸,被老刘推了两下才停下。 宗探长这会儿比谁都头疼,在这夜城,最不能招惹的几位,他都快惹了个遍了,哪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探长,有情况。” 东子在尸体被搬走之后,才跟着进来,他虽然跟在宗探长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对于尸体这种东西还是不怎么能承受得了,尤其是过于血腥的命案现场。 宗探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什么情况,说。” “我听狱警说,今天下午,死掉那个还发过疯。” “发疯?”宗探长一听就来劲了,照理说,李邱生这样的人,不可能把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留在身边,那么福叔发疯,就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很有可能,就跟他的死有关,“怎么回事?” “听当时在场的狱警说,好像是在李邱生见过这个福叔之后,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那个女疯子——就我们今天见着的那个,然后就发疯了,嘴里喊着什么死不死的……哦对,好像还喊了一声‘柳凝’,也不知道是喊的谁。” “对了!”这时候老刘一拍大腿,叫了出来,把老陈吓了一跳。 “什么对了错了的,你这一惊一乍的干嘛?魂都被你吓没了。”要说这里也算是阴凄凄的,加上才发生命案,老陈心里一时还有些没适应下来。 老刘也不说别的,拉着老陈,一脸兴奋:“诶,老陈,你还记不记得,千百度以前有一歌女,特出名那个,就叫柳凝!” 被这么一说,老陈愣了一愣,那地方他们也没正儿八经进去过,印象肯定不深,但要真的想起来,还真有那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羞愧 “诶,老陈,你记不记得,千百度以前有一歌女,特出名那个,就叫柳凝!” 虽然老陈和老刘这一类人,并没有正儿八经地进过千百度这样的地方那个,但还是有一些印象的,经老刘这么一提醒,老陈还真想起来了。 “你说那个柳凝?她不是二十年多前就没了吗?” 老刘凑过去,神神秘秘的,提醒道:“你再想想?那个疯女人……” 这时候,老陈才突然明白过来,老刘真正的意思:“啊!她……她是……她就是……!” “诶诶诶,你们俩叨叨什么呢?有什么线索的,赶紧拿出来。”这时候宗探长发话了,打断了他们老刘和老陈的回忆。 老陈还没缓过劲来,老刘上前了几步道:“探长,你大概是没听说过,二十多年前,就那,那个千百度里,出了一个歌女,就当时来说那叫一个名动一时,你猜她叫什么名儿?” 宗探长瞄了一眼一脸怪样的老陈,又看了看故作神秘地老刘,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柳凝?” 管家福叔临死之前,突然发疯,嘴里喊着的就只有柳凝这个人,很难不把柳凝跟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柳凝现在在哪?” 宗探长总觉得这是没那么简单,要真只是一个歌女那么简单,老陈也不会那副模样,有关柳凝,一定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老刘推了推老陈:“这你就得问老陈了。” “老陈!” “探长,那个人肯定不是柳凝,主要是她不可能是柳凝。” 老陈的反应更是让宗探长觉得不对劲:“究竟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探长,就那个闯进傅家的疯女人,她就是柳凝!”老刘看不下去,可刚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不对不对,不是柳凝,她就是跟柳凝长得一模一样!” 宗探长忽地站了起来,还没说什么,东子就出头:“什么叫长得一模一样,这夜城也就不大不小一块地儿,还能找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看,那个疯女人,就是你们说的柳凝。而且,可能就是凶手哩!” “你小子懂个屁!”老刘想也没想就朝着东子一顿唬,“探长,老陈说那女人不可能是柳凝,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宗探长越听越觉得火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有完没完了? “因为真的柳凝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老陈一脸为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被人抛尸在郊外,被人发现的时候,连具全尸都没留下,还是千百度的花姐来指认了,才确定是柳凝。” 顿了顿,老陈见宗探长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又补了一句:“这件事,局里的老人都知道,想当年,也算是一条新闻。” 本来一个歌女的死活并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来,可死的是柳凝,就不一样了,想想,那时候,因为始终没能找到凶手,花姐差点叫人把警局给砸了,说什么“鱼死网破”? 呵呵,这哪是什么鱼死网破?分明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闹来闹去,便宜的还不是那个凶手? 后来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被压下去了,不让再追查,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对柳凝下毒手的,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就算查出来凶手是谁,也不见得就能抓得到,到最后恐怕又只是多了一个替死鬼罢了。 “你说……柳凝已经死了?”宗探长才明白过来,老刘和老陈这么神神叨叨的是因为什么。 一个跟二十年前已经死去的柳凝长得极像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还引发了一场命案,不论福叔是不是柳凝所杀,就凭福叔发了疯一样喊着柳凝的名字,这件事就跟柳凝脱不了干系。 不管这个疯女人到底是不是柳凝,都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了。 “人关在哪了?我说那个女人,柳凝。” “探长……”听宗探长这么问起来,东子却是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其实还有一个坏消息,那个疯女人……她不见了。” “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老刘推搡了一下东子,扬了扬下巴,听见柳凝不见了的消息,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这么多人,连个疯子都看不住?” 其实情绪不爽的,又哪只是他一个? 于老陈而言,当年柳凝的死那是千真万确的,不可能有假,那么二十年后出现的这个疯子就不可能会是柳凝。 这样的推论没有一点毛病,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夜城这么小的一个地方,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但换句话说,那么疯女人真要是柳凝,那就只能是柳凝的鬼魂,时隔二十年,回来复仇的,那么,福叔死前的疯癫和诡异的死状,就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里,老陈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要是有鬼,那也是人的心里有鬼。 “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啊!我怎么知道?你们都出去听戏了,这牢里又突然死了个人,谁还有工夫盯着一个疯子啊?” 东子不服气,他年纪小,素来就是老刘和老陈调侃的对象,尤其是老刘,虽然并非出自于恶意,但是那颗年轻的心难免会发生抵触。 “嘿,我说你个小兔崽子……”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干什么呢!”宗探长喝住了欲要教训东子的老刘,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才把炸车的案子了了,这会儿又在狱中出了条命案,还让不让他喘口气了? 老陈始终保持着沉默,对于“柳凝”,他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当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二十多年前时,想想那个时候,放不下那件案子的,也唯有他一个人。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迫于压力,或迫于生计,可换到今天来,突然想起那件旧案,确实莫名地一阵惋惜和羞愧。 他是一名警察,一名探员,却不得不放弃自己最开始追求着的正义,跟那些商人一样,戴上虚伪的面具,得过且过。 当年,要是他执意将案子查下去,会不会今天就能少一些羞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旧人 “老陈,老陈!” 老陈始终保持着沉默,一个人静静的,表情有些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宗探长拔高了声音才叫他回过神来。 “探……探长。那个疯子绝对不会是柳凝……” 宗探长抬手制止了老陈接下去的话,对着另外两个人率先安排道:“你们俩留下,有什么发现,立刻来告诉我。老陈,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探长,我可没工夫照料小屁孩,你要去哪,叫东子跟你去,让老陈留下跟我一道。” 老刘这会儿正跟东子置气,老大不小了,脾气还这么火爆。 宗探长索性就没搭理,跟老陈使了个眼色,就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老陈不知道宗探长打的是什么主意,拍了拍老刘的肩,就跟了上去。他哪知道,宗探长现在这心里,一样乱的很,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鬼?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哟,宗探长,这才几天,就又来‘照顾’我这的生意了?” 千百度内,老陈站在宗探长后面,过惯了清汤寡水的日子,对这里的歌舞升平倒是有些不适应。 对于这两位不速之客,花姐并不待见,在夜城这么多年,花姐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可唯独忌讳这警署的人。 跟那里的人牵涉太深,拖累的,还是自己,还有这整个千百度。 宗探长这才刚踏进千百度没几分钟的事,花姐就找上他了,不过也好,也省得他到处打听花姐在哪。 “花姐别来无恙。就我这点薪水,在这怕是连一瓶酒都难喝得起,更别说是来照顾这里的生意了。” 花姐心里冷哼了一声,她是不知道这姓宗的突然又找来干什么,但总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上一回替他拦住了黎塘,就已经很是后悔了,想想黎塘现在是什么人物? 梨花苑的头号角儿,琴浅生,背后有两位姓戚的关照,就连傅长官和李老板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她一个千百度的老板,居然还不知好歹的,帮着警局的人,拦下黎塘。 好在黎塘也无心跟千百度的人往来,更是没怪罪到她头上,要不然,够她受的。 “这花姐就不明白了,来我这千百度,不喝酒,不跳舞,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宗探长注意到花姐的目光,在老陈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靠前了一分,说道:“来这里是想向花姐打听一个人。” “哈哈哈,宗探长说笑了,我这一个开舞厅的,还能人是什么连警局都打听不到的人?” “花姐。”宗探长环视了一周,“这里太过吵闹,不如借一步说话。” 虽然还是白天,但千百度的里头倒是已经歌舞升平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笑语欢声的男女。 花姐顾忌到宗探长的身份,在人前与警局的人交往过密,确实不是什么好决定,要么如姓宗的所说,换个清净些的地方,要么,就是干脆送客,什么都不过问,最是清净。 “花姐先别急着拒绝,我要打听的人,也是花姐的一位故人。” 来的路上,宗探长就跟老陈打听过了,这柳凝是花姐一手栽培起来的,两人情同姐妹,柳凝和花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千百度当年算是有半个在柳凝名下的。 只是二十多年前,柳凝遭人陷害,曝尸荒野,要不是花姐一再坚持,可能一开始这案子都没人想查。 试想想,就柳凝当年的身份,害她的,能是什么省油的等吗? 时隔二十多年,恐怕当年的凶手,如今成长得更是棘手了。 最终,花姐还是没拒绝得了宗探长二人,尤其是老陈,花姐至今依然记得,当年是老陈亲自来找她,叫她去指认的柳凝的尸首。 “不知道宗探长想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恕宗某唐突,此番要打听的,是这千百度的一位旧人,姓柳,单名一个凝字。” 这话刚落地,花姐端着酒杯的手不禁都顿了一下,有关柳凝的思绪,一下子涌到了心口。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在千百度,谁不知道这个规矩?在花姐面前,这两个字,那是禁忌。 “宗探长确实唐突。”花姐也没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就近坐了下来,倒了一杯红酒,“宗探长还是请回吧,千百度上上下下百十来号人,可就是没有你要打听的这个,别说是姓柳的,就是姓刘的,都没有。” 本以为听见柳凝这个名字,花姐怎么也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这么冷静,难道说,二十年的灯红酒绿、富贵荣华,就让她彻底忘了当年的情分了? 宗探长不愿相信他这是下错了赌注,他宁可相信,花姐是因为避嫌,才矢口否认。 毕竟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花姐也不是什么善茬,要真想查出什么东西来,这么些年,也早该查出来了。 少了当年拼命的冲动,再遇事自然就冷静了。 “既然花姐这么说,那看来是哪里弄错了。”宗探长一面盯着花姐,一面佯装是跟老陈说话,“老陈,听见了吗?既然柳凝不是千百度的人,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你跟老刘只管把人抓回来就是了。” “等等,你们说要抓谁?”花姐将酒杯放下,盯着老陈道,“柳凝?” “嗬,倒也不一定就叫柳凝了,只是一个跟柳凝长得极像的女人。是吧,老陈?”宗探长向老陈暗使了个眼色。 老陈会意,这才应道:“或许是我记混了,也或许是那个柳凝的孩子,天下这么大,指不定会有长得相像的人在,可能真不是柳凝吧。” 花姐突然沉默下来,也不追问了,眉间紧锁。 前些日子,黎塘跟她的那番对话,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黎塘告诉过她,柳凝当年留下的那个女婴,如今已经长成,就在这夜城里。 难道说,警局要抓的“柳凝”,其实是柳凝的女儿? 对了,一定是的,柳凝已经死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老陈知道,她花姐也知道,谁会花力气去抓一个死人? 花姐心里的这番揣度,自然是不会让眼前这两个人知道,既然警署要抓人,那她就一定在抢在前头,先把人给找到了。 “送客!”(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鱼”回来了 花姐心中揣度,柳凝既然是已故之人,那么警署要找的势必就不会是柳凝。 一个跟柳凝容貌相似到能混淆的地步,花姐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柳凝的遗孤,花姐记得黎塘曾跟她透露过,柳凝的女儿如今已长成,而且就在夜城之中。 倘若警署的目标是那个孩子,那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花姐都要赶在姓宗的之前找到人。 二十年前,她没能护得住柳凝,至少在二十年后不能让柳凝的孩子也遭受不幸。 “送客!” 话不多说,花姐倏地站了起来,连瞧都没再瞧那二人一眼,径直就走了出去。 “探长,这……” 出了千百度的大门,宗探长若有所思,倒是老陈有些沉不住气了,来一趟千百度,什么都没问明白,就被人撵了出来。 “别问那么多,你留下,好好盯着,注意这里的动静。” 宗探长不相信花姐真会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事关柳凝,花姐一定会有所行动,既然要找柳凝,那么由花姐出面,倒也不失为是一条路子。 “这千百度能有什么动静啊,不就是些唱歌跳舞的吗?” 老陈显然是没明白宗探长的用意,宗探长也不准备多说,只是拍了拍老陈的肩,就放心地走了。 先不说此案与柳凝这两回事,如今的李邱生腹背受敌,生意上因为仓库失火,丢失了一大批的货,而这个时候,偏偏心腹又没了,跟傅恺庭也算是接下了梁子。 与福叔的一番交谈,让李邱生醒悟过来,这一系列的事情,看似跟他李某人没什么关系,但其中暗藏杀机,分明就是冲着李邱生去的。 如果福叔猜的没错,那么李邱生就该重新审视一下段家的两个小子了。 就算是生意上有冲突,也没必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陷害他,让他和傅恺庭之间产生嫌隙。 不过,如果真是姓段的两小子使的苦肉计,那他李邱生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然两个毛头小子已经出招了,那他不如就你陪他们玩玩。 昏暗的书房里,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李邱生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只开了一盏台灯,脸色阴沉,目光阴鸷。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老爷。”来人是新的管家,手下的人不可一天没有,福叔走了,李邱生立刻就提拔了手下里一个跟他较为久的人,准备培养成新的心腹,“傅长官答应见您了,约在明天中午12点,鸿宇酒店。” 要说这傅恺庭,几年不见,当了军官回来,脾气和架子倒是见长,“老朋友”约见一面,都屡次推脱,要不是李邱生重提了当年的事,傅恺庭怕是还得回绝了李邱生。 “知道了,出去吧。”李邱生抬手示意,才说完就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小姐呢?” 管家愣了一下,瞥了一眼李邱生的脸色:“小姐出去了。” 李邱生一声冷哼,出去了?那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去见那个姓段的小子了。 段淮宁既然敢设计陷害他李邱生,就该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准备。 “你过来。”李邱生朝管家招了招手,管家附耳过去,仔细记下李邱生的交代后,就匆匆退出去了。 “段淮宁?哼!”李邱生目光盯着虚无,眼神阴鸷,手中的笔被硬生生拗断,“我让你不得安宁。” 既然要烧他的仓库,断他的生路,那么李邱生也不是好惹的,索性就将计就计,叫那两个姓段的知道,他李邱生的货,不是好烧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安抚住傅恺庭的心,其他的势力李邱生可以暂且不顾,但是傅恺庭不行。 他们二人都握着彼此的把柄,说到底,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谁都过不了好日子。 李邱生现在也是豁出去了,想想哪一天要是过不下去了,还能拖傅恺庭下水,有个都统给他陪葬,倒也不觉得亏。 鸿宇酒店也是李邱生的产业,前些年从一个落魄商人手里接下手来的,用来见见“老朋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来来来,傅都统,来,坐。” 傅恺庭一进来,李邱生手里就拿着瓶洋酒,招呼开了,傅恺庭此行是要跟李邱生说一些旧事,身边自然不能有外人在,索性让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 酒倒入杯中,发出醉人的香味,傅恺庭只瞥了一眼,却并没有要举杯的意思。 “怎么,怕我在酒里下毒了?” 李邱生笑着,率先一饮而尽,将空了的杯底示意给傅恺庭,这才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在信上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鱼’当真回来了?” 二十多年前,硕大的唐家被人一夜之间屠戮干净,连院子都没有留下,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条漏网之鱼——唐家的大少爷,让他给跑了。 这二十多年来,音讯全无,李邱生和傅恺庭也渐渐两那件事放了下来,以为那孩子不是死了,就是逃离了夜城,不敢再回来了。 李邱生瞥了一眼傅恺庭,将杯中酒又一饮而尽,摇着头,长叹了一声。 “是啊,他回来了。” 人老了,总会开始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尤其是自己过去犯下的罪状,最是折磨,饶是一生戎马的傅恺庭,也经不住这恐慌。 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唯独二十多年前,对唐家犯下的罪,是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鱼’在哪?” 杀了一个人,就会开始杀更多的人,为的是灭口,所以犯了一桩罪,就会犯更多的罪,当年唐家死了那么多人,傅恺庭就算后悔,也决不能让一条漏网之鱼毁了自己现在的生活。 李邱生摇了摇头,上身向前凑了一份,盯着傅恺庭的眼睛道:“‘鱼’在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鱼”? 呵呵…… 李邱生心中冷笑,要是那条鱼真的回来了,哪还用得着傅恺庭发现,他李邱生早就将那条鱼给弄死了,现在这么跟傅恺庭说,不过是想博取傅恺庭的信任,将这炸车的事情都扔到那条“鱼”身上罢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密谋(大章节) 李邱生明知傅恺庭跟自己之间产生了嫌隙,唯恐节外生枝,所以将傅恺庭约见出来,谎称得到消息,当年的漏网之鱼回来复仇了,想借机再次拉拢傅恺庭。 可李邱生哪里想得到,“鱼”不但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是两条。 “‘鱼’在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邱生直勾勾地盯着傅恺庭的眼睛,似乎试图通过这样,令傅恺庭相信他说的话。 他别无他法,必须取得傅恺庭的信任,或者至少让傅恺庭不与他为敌,他们俩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密谋,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俩,这一辈子都要背着血债,谁都别想撇干净。 傅恺庭只是愣了一愣,这二十多年来,他的心境也变了很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 他清楚的明白,李邱生今天约他出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一个消息,李邱生一定还另有所图。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邱生可不是什么善人,绝不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二十年前不会,二十年前的今天,更不会。 见傅恺庭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李邱生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他早就料到,今天的傅恺庭,不比当年,没那么好糊弄了。 “我们都以为,很多事情都是偶然,可其实回头想想,桩桩件件都针对着你,还有我。”李邱生抬手指了指,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故事这种东西,只有当听的人产生好奇心了,这时候再讲下去,才有意义。 “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邱生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在你回这里之前,二十多年了,出过什么大乱子了?可你一回来,这才半年的工夫,我的仓库屡次被人袭击,我本以为只是我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些人。可现在想想,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怀疑是我烧了你的货?”傅恺庭还是没明白李邱生真正的意思,曲解了一番,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无名火。 李邱生意识到,时候到了,可以说了,忙抬手抚慰:“这怎么会?我可没说过这种话,我们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是谁引火烧了身,另一个都别想能保全。” “那你究竟是想说什么?”傅恺庭敲了敲桌子,顿了一下,倏地起身,“如果没想好怎么说,那还是等你想好了,改天再约吧。”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李邱生也站了起来,盯着已经快要走到门边上的傅恺庭,“那条‘鱼’潜伏了二十多年,都没有一点行动。可现在你回来了,就说明他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复仇的机会!” 李邱生不知道是着急上火,还是其他的原因,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充斥了怒不可遏的情绪,那涨得通红的脖子,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明白,一旦今天得不到傅恺庭的信任,所有的一切都会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他不确定那条“鱼”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甚至不清楚那条“鱼”现在是什么样子,躲在哪里。 他只知道,凭借他现在的情形,别说是对付暗地里的敌人,就连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将他推下水去。 拉拢傅恺庭,至少不要与现在的傅恺庭为敌,是李邱生继续处置的事。 “傅恺庭,唐家上下几十口人,手上沾了他们血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李邱生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可李邱生却觉得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终于,傅恺庭还是动容了,打破了沉默:“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邱生愣了一愣,明白过来,傅恺庭问的是“鱼”的事,这才又坐下。 “不是我怎么会知道,而是你本该意识到,却没有发现。” 得到李邱生眼神的示意,傅恺庭决定再听李邱生说说,事关二十多年前,他不得不提起注意来,哪怕知道李邱生是多狡猾的人。 “仓库在被烧之前,就曾经有人进去捣过乱,后来加强了戒备,却还是被人给端了。”李邱生看见傅恺庭又坐下,才稍稍放了点心,“就是这时候,段淮宁的车炸了,偏偏车上还坐了书朗,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说起炸车的事情,本来就是傅恺庭心头的一根刺,警署给的交代,是福叔一人所为,但是傅恺庭也不是糊涂蛋,那个福叔是李邱生的心腹,究竟听命于谁,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就因为这样,傅恺庭才屡次拒绝李邱生的邀约,作势要跟李邱生划清界限。 念在他日旧情,傅恺庭本不想找李邱生的麻烦,可谁知道李邱生几次三番找人送信来,这一次,甚至搬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逼得傅恺庭不得不出来一叙。 “巧合?这有什么巧合?” 傅恺庭心中冷哼,倒是想看看李邱生究竟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如果是我要炸车里的人,你觉得,书朗和姓段的小子还有全尸吗?”李邱生刚说完,傅恺庭就一时气上心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邱生抬手制止,“话虽然难听了些,可你仔细想想,这么不干脆利落的事,会是出自我李某人的手吗?” 话糙理不糙,虽然警署给出的交代是这样,但其中究竟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隐情,傅恺庭倒是真的不清楚。 这么仔细一想,就他对李邱生的了解,李邱生这个人做事毒辣,干脆,但凡要动手除掉什么人,就绝不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当年杀了唐家满门,又一把火将所有的痕迹都烧得干干净净,就足以见识李邱生的手段如何。 时隔二十多年,要是有人说李邱生不如当年了,或是手段变得如此拖沓不干净了,傅恺庭倒是不相信的。 这么说来,确实值得怀疑。 “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李邱生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自问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但是跟你我二人都有仇怨的,除了那条‘鱼’,还能有谁?” 这话出口,傅恺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些年都在外行军,跟夜城素无往来,要说留在夜城的仇家,除了那个唐家的遗孤,再无他人。 趁热打铁,李邱生并不打算给傅恺庭任何思索的机会,就又道:“如果只是针对我一人,又何必把书朗扯进来?你现在是堂堂都统,人人讨好还来不及,如果不是知道当年的内情,怎么可能想到要把傅姓的人一并拖下水,仅仅为了报复我?” 这么说着,别说是傅恺庭,就连李邱生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条漏网之鱼真的回来了,而这一切,都只二十年前他犯下的罪过的报应? 倘若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目标仅仅只是李邱生一个,又怎么会想到,要把傅恺庭牵扯进来? 时隔这么些年,当年调查过唐家旧案的人,也大多离职的离职,病故的病故,几乎不在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李邱生和傅恺庭是旧识。 谁会这么冒险,借傅恺庭来报复李邱生? 李邱生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有一个跟李邱生和傅恺庭都有仇的人,才会在对李邱生实施报复的同时,不放过傅家的人。 炸车或许只是一个警告,也或许是嫌隙他二人关系的一个开始。 傅恺庭的心一下就凉了,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罪,他也想过,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可真的要来的时候,他却开始害怕了。 他可能是真的老了,行军打仗那么多年,见过无数的尸体,手上沾着的血早就洗不清了,可偏偏就是对唐家无法释怀。 “你叫我出来,不光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傅恺庭也不是什么糊涂蛋,他不相信李邱生会这么好心,单纯只是为了提醒他,就费这么多心思,非要约见他一面。 他早就说过,李邱生一定另有目的。 “当然不止这样。”李邱生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停在了傅恺庭的背后,“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把那条漏网的鱼,给捉回来。” 此时,傅恺庭从李邱生的眼中又看到了当年的嗜血,他也由此意识到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李邱生都不会轻易罢手。 只要那条“鱼”还活着,他们俩,多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这不是出于对那个孩子的恐惧,而是来自良心的谴责,正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会害怕夜半有鬼敲门。 欠下的债,总会要还的。 “怎么捉?” 不过,傅恺庭也不是什么善茬了,要换做过去,他可能没什么好顾忌的,但是现在,他有了妻儿,有了牵挂,他必须保全自己,保全亲人。 为此,哪怕是再沾上一份无辜之人的血,也在所不惜。 对于傅恺庭的反应,李邱生很满意,至少能证明,傅恺庭已经动心了,只要傅恺庭还顾忌当年的事,那他就不会输。 “我刚刚也说过,‘鱼’现在在哪,是谁,我不清楚,但是他已经行动了。”李邱生笑着拍了拍傅恺庭的肩,就好像两个人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一样,“但是但凡针对你我二人的……” 话未说完,李邱生对着傅恺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了然于心。 “你是说……!” 相对于李邱生眼中的狠辣,傅恺庭确实瞪大了眼,有了一丝惊慌的意思。 李邱生抬手安抚傅恺庭,说出来的话,却叫傅恺庭脊背一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有这样,你我二人才能保全,这不用我来提醒吧。”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邱生打的是什么主意,傅恺庭当然清楚,他这是要傅恺庭跟他一起,把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一一铲除,一个不留。 如今外头也不太平,随时可能又要打起仗来,这时候还能这样狠辣地对待国人的,大概也只有李邱生。 “你已经有目标了?” 傅恺庭相信,李邱生既然把他约出来,又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想必是已经有了目标。 李邱生阴笑着点了点头,凑在傅恺庭的耳边,说出了他此刻最想除掉的对象——段淮宁。 “你说他?!”傅恺庭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段家两兄弟的影像,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家的人,怎么会和唐家的漏网之鱼有关系,“你确定?他当时不是也在车上?” “我说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李邱生见自己被质疑,也不惊慌,反而笑道,“听说过‘苦肉计’吧?” 傅恺庭沉默,没说什么,敲着桌面的手指却透露出他此刻的不安。 “没错,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了?”李邱生反问回去,“我叫人去医院调查过了,各项身体指标都没有问题,至于现在都没醒过来,医院的意思,是他本身的底子差……” 后面的话,傅恺庭没有再听下去,脑子里全是在权衡各种利害关系。 当年段家于他的夫人周芳兰有恩,如今要是仅仅因为猜测,就拿段家的子孙开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难道说,时隔这么些年,他傅恺庭又要重蹈覆辙,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好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要是没别的事,我们改天再叙吧。至于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究竟应当如何,傅恺庭还需深思一番,他不能没头没脑地又成了李邱生行凶的利器。 本以为答应了李邱生的提议,不过是要再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债,谁知道,这第一步就这么难走。 看着傅恺庭头也不回地奔走了出去,李邱生本想追上去阻拦,最后却只是看着傅恺庭仓皇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邱生如今是势在必得,他了解傅恺庭,再怎么犹豫,傅恺庭加入他的阵列,那也只是早晚的事。 不过,李邱生此刻并没有意识到,就在他和傅恺庭聊得如此火热的时候,隔壁包间内早就有人将他二人的话一一听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乘胜追击 李邱生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约见傅恺庭,就万无一失了,谨慎如他,都忘了古有训言,隔墙有耳。 隔壁的包间内坐了一个年轻男人,一身深色的长衫,与他黑色的头发相呼应。 仓库被毁,又涉嫌炸车伤人,李邱生这般的腹背受敌,黎塘早就猜到,李邱生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姓李的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果不其然,李邱生还是找上了傅恺庭。 通过简易的窃听设备,加之听觉本就过人,黎塘将他二人的说辞全都听取了下来,先不论李邱生所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能确信的是,李傅二人确实就是当年谋害唐家的真凶。 当年除去黎塘被灵魂当铺的素萱所救,李邱生和傅恺庭口中的“鱼”,就应该是唐家的长子,唐远安。 李邱生口口声声说“鱼”回来了,难道说唐远安真的回来了? 这些年来,黎塘从未停止寻找唐远安的下落,但始终都没有消息,就连铺子里的秘密档案室都去找过了,可唐远安这个人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踪迹。 黎塘也想过,唐远安会不会已经死了,这夜城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嫩依靠什么活下去? 可听李邱生和傅恺庭说话的意思,又好像不是那样的,他的兄长他唐远安可能真的还活着。 那么,唐远安现在会在哪里?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 段淮宁吗? 黎塘想起李邱生和傅恺庭最后争执的那一段,可也只是怀疑,黎塘实在难以将段淮宁和唐远安联系到一起,况且,李邱生说的,未必也都是真的。 比起找到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的唐远安,恐怕李邱生更想就此借刀杀人,除掉威胁。 段淮宁? 他怎么可能会是唐远安? 黎塘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个想法可笑,摇着头又忙否认自己,似乎万分不希望唐远安就会是段淮宁,可又说不清是在怕什么。 不过,李邱生既然要拿段家的人开刀,那黎塘就先坐山观虎斗,往往最后赢的人不一定就是最先动手的,而是那躲在螳螂之后的黄雀。 网已经慢慢铺开了,至于什么时候收网,由谁来收,这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阿年,阿年!” 医院里,段年寸步不离地守着段淮宁,段淮宁始终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其中最为担心的人,自然就是段年了。 段淮宁本就身患隐疾,一直都是靠着药物支撑,如今出了这么一遭事,汤药是喝不了了,段年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到预期的日子。 正失神呢,就听见病房门口有人在喊他,站起来仔细一瞧,可不就是黑叔嘛。 “怎么了,黑叔?”段年忙闪身出去,将黑叔拉到走廊的一边,生怕搅到病房里的清净。 黑叔朝着病房里头张望了一眼,问道:“怎么样?还是没醒?” 段年摇了摇头,要是醒了,他怎么可能还是现在这副丧气的模样? “先不说这些,我来是要问问你,淮宁当初究竟让阿凝那丫头去干什么了?” 先前被白宸的话提醒道,黑叔认为,李邱生的仓库很有可能就是莫念凝给烧的,照李邱生的脾气,一定不会轻易罢手,莫念凝现在恐怕是被盯上了,难以脱身,所以才迟迟没有现身。 只是就算有了这样的猜测,鲁深也没能找到半点的线索,想来想去,还是来问个清楚的好。 “这我也不清楚,大哥没告诉过我。” 鲁深着急上火,挠了挠脑袋,揪住段年又问:“我问你,是不是跟李邱生有关?姓李的那个仓库着火,是不是就是淮宁让那丫头去干的?” “我都说了,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段年这会儿心情也不好,一大部分是因为段淮宁重伤不醒,给急的,可看鲁深那模样,又担心惹急了鲁深,把人给气走了,“也许是吧。” 鲁深是段淮宁拉拢过来的,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何况鲁深的身手在段年之上,好好利用的话,会有奇效。 在段淮宁昏迷期间,段年可不能把这位大爷给气走了,否则段淮宁非揍他不可。 “也许?可能?”鲁深猛地一甩手,“你说说,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都在这呢,让谁去不好,非要让一姑娘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哎呀黑叔,我都说了我不清楚,也可能大哥是让阿凝去办别的事了,你干嘛非要较这个劲?” 段年也是无奈,他们这一群人,就他拿黑叔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偏偏这会儿就要他来稳定黑叔的情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段淮宁让莫念凝去烧的仓库,那段淮宁决定得也太冲动了,都没跟他商量一下。 至于让莫念凝去烧仓库,要换了是段年,也肯定是这么安排。 李邱生的仓库哪可能只有些寻常的货物?要真是那样,李邱生何必动那么大的怒,搞得好像天塌了一样,那仓库里,恐怕放的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值钱玩意儿。 大烟膏、名酒、名烟…… 那场火烧的大概是这些东西吧,否则那场火烧得就没有意义了。 之所以让莫念凝去,要知道,莫念凝虽然确实是个女人,可比起他们这些人,莫念凝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灵魂当铺的人。 段淮宁以灵魂相换,本来就是想要借助灵魂当铺的力量,加快计划进程的,哪有放着雇来的人不用的道理。 退一万步讲,要是连灵魂当铺的人都脱不了身,那要是换了他们,就更加难以逃脱了。 “哼,我能不较劲吗?你看看,你大哥现在躺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那丫头又下落不明,我能不急嘛?” 还说什么复仇,搞什么计划,到头来,都把自己计划进去了,李邱生还没怎么倒呢,自己倒是快撑不住了。 鲁深嘴里嘟嘟囔囔的,一个人发着闷气,可看着段年那无辜的样子,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算了,我回去了,你大哥要是醒了,赶紧告诉我。” 说着,鲁深就要走,可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被段年给拉住了。 “黑叔,黑叔,等等,我想起来件事。”段年凑在鲁深的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不知是什么内容,鲁深听完很久都没有反应。 “你这说的都是真的?”鲁深盯着段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段年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那你在这守着,让我去。”鲁深摩拳擦掌着,有些兴奋。 “黑叔,要去也是我去。”段年再一次拉住了鲁深,“你替我照顾好我大哥,这事让我去。” 段年始终觉得,炸车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要害段淮宁的人,绝不可能就此收手,一定还会有所行动。 但凡是做大事的,都力求斩草要除根。 鲁深的身手比段年要好很多,对于危险也有着敏锐的直觉,很多生死攸关的时候,经验和直觉远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留鲁深守在这里,段年才能放心继续去做段淮宁一直在做的事。 鲁深愣怔了一下,也权衡了一下:“不行,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去,你的大哥你自己守着。” “黑叔!你听我说,你留下,保护好我大哥,另外,阿凝有任何消息,你也好处置。” 这么长时间来,段年陪在段淮宁的身边,段淮宁想要做的事,也早就成了他想要做的,不论前路如何,是更深的黑暗,又或是更大的危险,只要段淮宁不回头,段年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差一点点了,他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关头,要么是你死,要么就是我亡,别无他法,段年必须再帮段淮宁一把。 李邱生的重点仓库被烧,丢失了大量的“货”,损失惨重,但李邱生不是等闲之辈,段年必须乘胜追击,不让李邱生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不是商人吗?一个商人,如果连资金都周转不开,户头都空了,又什么货都叫不出来,段年倒想看看,李邱生还怎么东山再起。 就在前不久,因为身处在海关监督这个位置,得了不少方便,有关李邱生的一些违禁货物的走私,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只是李邱生毕竟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了,“货”每每都要经手好几人,才会最终秘密转进李家的仓库里。 段年收到消息,就在这几天,李邱生要紧急入手一批货,以填补仓库被毁出现的大窟窿。 说得白一些,鸦片膏这种东西虽说是违禁的,但是只要有人肯花钱,有人想过那个瘾,就一定会有人倒手卖。 夜城上上下下那么多层的人,手里有钱的、有权的一抓也是一把,这有了钱有了权,就会想找点别的刺激。 加上大烟膏的价格不低,抽得起大烟也反倒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上到官员干部,下到戏子商贾,多多少少都有沾上那东西的人。 李邱生这仓库一着火,烧了的事大烟膏,可也是烧掉了那些个人的需求不是? 大烟这东西啊,抽多了,上瘾,到后来一天不吸个几口,就浑身不舒坦,李邱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渠道,可不能因为这货被烧了,就给断了。 他不得不尽快买入货源,给那些个老主顾优先提供上去。 段年想做的很简单,截下李邱生紧急补进的这批货,不但如此,他还要把李邱生这条入手鸦片膏的路子给拆了,叫李邱生明白明白,什么叫做无米难炊。 “黑叔,你不用担心我,你把我大哥保护好了,一切就都没问题。” 鲁深见段年心意已决,便也不再推推搡搡的,反而显得矫情:“那你自己小心,你大哥就放心交给我,有我黑叔在,你大哥一根汗毛都掉不了,想动他,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差一点点了,他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关头,要么是你死,要么就是我亡,别无他法,段年必须再帮段淮宁一把。 李邱生的重点仓库被烧,丢失了大量的“货”,损失惨重,但李邱生不是等闲之辈,段年必须乘胜追击,不让李邱生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不是商人吗?一个商人,如果连资金都周转不开,户头都空了,又什么货都叫不出来,段年倒想看看,李邱生还怎么东山再起。 就在前不久,因为身处在海关监督这个位置,得了不少方便,有关李邱生的一些违禁货物的走私,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只是李邱生毕竟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了,“货”每每都要经手好几人,才会最终秘密转进李家的仓库里。 段年收到消息,就在这几天,李邱生要紧急入手一批货,以填补仓库被毁出现的大窟窿。 说得白一些,鸦片膏这种东西虽说是违禁的,但是只要有人肯花钱,有人想过那个瘾,就一定会有人倒手卖。 夜城上上下下那么多层的人,手里有钱的、有权的一抓也是一把,这有了钱有了权,就会想找点别的刺激。 加上大烟膏的价格不低,抽得起大烟也反倒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上到官员干部,下到戏子商贾,多多少少都有沾上那东西的人。 李邱生这仓库一着火,烧了的事大烟膏,可也是烧掉了那些个人的需求不是? 大烟这东西啊,抽多了,上瘾,到后来一天不吸个几口,就浑身不舒坦,李邱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渠道,可不能因为这货被烧了,就给断了。 他不得不尽快买入货源,给那些个老主顾优先提供上去。 段年想做的很简单,截下李邱生紧急补进的这批货,不但如此,他还要把李邱生这条入手鸦片膏的路子给拆了,叫李邱生明白明白,什么叫做无米难炊。 “黑叔,你不用担心我,你把我大哥保护好了,一切就都没问题。” 鲁深见段年心意已决,便也不再推推搡搡的,反而显得矫情:“那你自己小心,你大哥就放心交给我,有我黑叔在,你大哥一根汗毛都掉不了,想动他,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将计就计 秋倌说到底也就是个唱戏的,可如今有戚五爷替他撑腰,真正见了面,说起话来,谁才是大爷,还真说不清楚。 “我也不问你究竟拿了什么,就提醒你一句,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鲁莽了。这些人可都精明着呢,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今儿是咱运气好,那个姓陆的,有求于戚五爷,可戚五爷呢,也是个明白人,没那么容易就答应他,他这才没敢把咱怎么样。” 回去的车上,秋倌压低了声音,朝着黎塘念了一路,也算称得上是惊魂未定。自打黎塘来了后,他就真没少操过心,隔三差五总会出点儿事,这日子过得可真够“精彩”的。 被念叨了一路,可黎塘却似乎没听进什么东西,刚回梨花苑没多久,洗个脸的工夫,就又不见了人影。 “嗬,敢情我交代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了?” 且不说黎塘究竟拿了什么,段淮宁一行人同样也是盯上了陆青手里的一份东西。 陆青是个商人,可做的却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是大烟的买卖。 在夜城,要把大烟卖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事,无论什么阶级的人,都有不少的瘾君子,由此,需求上没什么麻烦,可在供应上,却有个大问题。 夜城禁烟已有多年,海关那边查得更是严苛,要是没人帮衬着打点一番,大烟膏连夜城的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是在城里私下流通了。 陆青做不到这一点,可李邱生能。 李邱生在夜城混迹了几十年,一直都是野心勃勃,一早就开始了建立人情关系,直到今天,那张网是越铺越大,但凡有些地位的,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单是他几个仓库里的大烟膏,就够整个夜城一年的开销,陆青手里的大烟膏,可不都是从他那里拿的? “这姓陆的也是个王八羔子,挣的都是黑心钱!”黑叔听着莫念凝搜集来的消息,不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要是让我撞上他,非让他少层皮不可!” 另外三个人,瞧黑叔的反应,也只是笑。 “另外,这个陆青除了钱,还有两大嗜好。”莫念凝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红酒在里面晃着,抿了一口后才继续道,“一是酒,二是女人。” 段淮宁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上,笑道:“那阿凝就只能多受累了。” “明天我们依旧兵分两路。”没等黑叔发表意见,段年就兀自插了进来,“大哥和阿凝一起,去参加交流大会,从陆青的身上下手,我负责进陆家找,黑叔做我的策应。” “等等,等等,找什么啊?你们说话能不能明白点?”黑叔抬手打断,一掌搭在段年的肩上,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 “陆青爱财,跟李邱生的每一次交易,都会记下来。最近夜城的大烟生意,被傅书朗敲击了一番,李邱生势必会有所行动,我们要尽快找到那本账簿。” 必须要赶在李邱生之前,把证据都弄到手。 照陆青胆小的脾性,账簿不是放在家中隐秘的地方,就是随身携带,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还不睡?”人都散了后,段淮宁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却只是夹在指间,任它兀自地燃着。 见段年突然进来,忙掐灭了手里的烟:“阿年啊……来,坐下。” 段年先是过去开了窗,换换气,才坐在段淮宁对面:“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弟弟。”段淮宁犹豫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所出自己的疑虑,可想想段年也不是外人,别必要隐瞒,“他或许没有死。” 当年的唐家灭门一案,轰动一时,档案册上清清楚楚记录了,被发现的是三十八具焦尸,如果他的弟弟没有死,又怎么可能无端多出一具焦尸来? “又做噩梦了?” 这么多年下来,段淮宁每每入梦,梦见的总是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醒来后又是愧责不已。段年只当他是做了噩梦,生出了臆想。 “不是,那天在梨花苑,你也听见了,阿凝喊那个男人叫唐远宁,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 “所以你才叫我去查他的底细?”那天说段淮宁喜欢阿凝,本就是句玩笑话,段年也确实去查了那人的底细,“他叫琴浅生,对外称是赵班主从小带大的,其实就是个刚来不久的角儿。” “就这样?” 段年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点消息根本就没有价值,可查来查去,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阿凝?” 段淮宁也想过,直截了当一些,向阿凝问个清楚,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他是那个男人的哥哥吗?那他这二十年,又去了哪?丢下弟弟,不闻不问,现在快死了,才想起这个弟弟来。 况且,唐家的案子,至今还是个悬案,害唐家的恶人也依旧在夜城猖獗,而活下来的唐家人,恐遭灭口,更是连这个姓氏都不敢认。 他要是直接问出来,只怕阿凝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如实告诉他。 “算了,不问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可段年明白,如果那个男人真是段淮宁的弟弟,段淮宁心里是真的想要相认。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阿凝那,你不敢去问,那改天我直接去问那位杜先生。” “不行。”段淮宁厉声打断他,表情正经起来,“李邱生的人,一直都在追查那间铺子,你也少跑几趟那边,能不去,就不要去了。” 灵魂当铺有其特殊性,除了死人的魂魄,活人要是无人引路,是找不到那里的,有了白宸这个先例,灵魂当铺变得更加隐蔽起来,李邱生的人要想凭自己找到那,几乎没有可能。 段淮宁担心,段年频繁出入灵魂当铺,会被李邱生的人盯上,甚至暴露出灵魂当铺的位置来。 “回去睡吧。”段淮宁揉了揉眉心,语气又放缓了下来,对于他的那个弟弟,他是又想认,又不敢认。 段年见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便起身来:“你也早点睡,别太勉强自己。” 出去后,才发现楼下有光——是阿凝。 入夜,莫念凝一个人坐在楼下,身前摆了一只火盆,里面蹿动着诡异的青蓝色火焰,明明没有焚烧物,却是越烧越旺的趋势。 她就这么坐在那,什么都不做,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串火光,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眼眸子里却似乎闪烁着悲哀。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素萱死了有多久,她就怨了黎塘有多久,贪心如她,素萱和黎塘,她谁都不愿放下,可到头来,却谁都不得不放下。 一句两清了,丢下的还不都是她的妄念和执着? 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花无情;缘起缘灭缘已尽,落叶凋零爱难寻。 有些时候,不得不信命,缘分断了,那就是断了,一个劲儿的伤春悲秋、自怨自艾,苦的还不只是自己? 逝者如斯兮,人终该往前看才对。 倏地跪下,她摊开掌心,在青蓝色的火影下,那枚木符似乎也被烙上了斑驳的印记。 “素萱姐,十年了,我是真的不想再这么怨下去了,笙哥也好,黎塘也罢,自从你走后,那根刺就一直梗在我们之间,疼了整整十年。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草木,有私心,也有自己的情。你……不要怪我……” 叹息声夹杂在这一串呢喃中中,带着隐隐的啜泣声。 倏地抬起手,伸进那青蓝色的火焰中,那火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绕开她的手掌,径直点燃了那片符。 莫念凝将手收回,那片符便浮在空中,青蓝色的火焰包裹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焚化着,不多时,飘出来一阵灰白色烟雾,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逐渐弥漫了整个客厅。 败了,她终究还是败了,不是败给了黎塘,也不是败给了曾经,是败给了她自己。 二楼的楼梯边,段年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场景,直到那片青蓝色的火焰彻底消失了,才转身离开。 留莫念凝在段家做事,到底是对是错,段年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一开始,听说跟来的是个女人,他倒是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要能完成淮宁的心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可这个女人,明明做着灵魂当铺的差事,却愈发的情绪化起来,段年也终是开始有些担心了,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段淮宁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有他跟着,每天调配着各种各样的药汤作调养,却依旧是成效甚微,不能拖了……不能再拖了…… 东亚经济交流合作大会,是由政府举办的一次商业活动,受邀前来的虽然大多是商人,但其中也不乏有军政背景的,到场的有一部分就正是军人和政客。 “傅长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您!” 傅恺庭带着傅书朗一出现,就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李邱生带着李小曼只是遥遥观望着,倒不急着靠过去,反而是跟陆青相谈甚“欢”。 “李老板不过去会会?”陆青腆着大肚子,手里举着一杯红酒,目光盯着傅恺庭父子,有些琢磨的意味,“那傅长官的儿子可真是有点能耐,一出手,就盯上了那样的买卖……” 话没说完,就被李邱生瞪了一眼,陆青这才意识到,李小曼还在场,李邱生这爱女心切,怕是不想在女儿面前暴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可李小曼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了什么,自从段淮宁带着阿凝出现在会场,她的目光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朝那边张望。 李小曼见陆青看着她,目光还隐隐有些窘迫,便侧过头去,笑道:“爸,我去那边瞧瞧,你们聊。” “李老板的千金,是看上那个姓段的了?这小子倒挺有福气……” 陆青顺着李邱生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李小曼在段淮宁面前一副小女儿姿态,可李邱生的面色,却不怎么好看,只是冷哼了一声,陆青也不好再说下去。 “东西带了?” 听见李邱生跟他说话,陆青忙应了两声:“带了,带了,李老板交代的,我怎么敢忘?不过……李老板答应陆某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邱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只要是在夜城,我都能保你一条性命。” 其实,李邱生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陆青跟他做过的大烟生意,全都被记在一本账簿上,一个只会贪图蝇头小利的小商侩,居然会想到这样一条后路,李邱生是真的没料到。 如今,这个陆青,因为傅书朗前阵子的一些小动作,就成了惊弓之鸟,到处寻求保命的法子,给自己找退路,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陆某可听说,前段时间,李老板的仓库进贼了,还放了一把无名火,不知道凶手抓到了吗?” 陆青因有账簿在手,便向李邱生提出要求,今后无论如何,都要李邱生想方设法保住他,而作为交换,是交出账簿的一半。 其实他也清楚,这账簿的事,一旦让李邱生知道了,李邱生就一定会将他视作障碍,欲除之而后快,只有让彼此知道,彼此还有利用的价值,才能相安无事。 毕竟,陆青在找上李邱生之前,就想好了退路,一旦他出事,账簿就会公诸于世,到时候,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戚五爷那,陆青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可李邱生这,他是真的势在必得。只有有了双层的保险,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李邱生听陆青重提旧事,满是不痛快,本就因为四下追查,却毫无线索而耿耿于怀,这会儿路情史自己往枪口上撞:“陆老板觉得几只小老鼠,值得李某挂在心上?” 陆青盯着李邱生,半天才举杯:“李先生好魄力。”一饮而下后,才继续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某相信,傅家那把火,是绝对烧不到李老板这的。” 面对陆青的挑衅和突然的讨好,李邱生都只是心中冷笑便罢,不过是他养的一条虫子,什么时候,居然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是活得腻味儿了不成? “唉,这姓段的小子,还真是有福气啊!身边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美人儿?”陆青盯着段淮宁的方向,圆片眼镜下的目光中,尽是垂涎之色。 李邱生瞧他那模样,只是瞥了一眼莫念凝:“那个女人,只怕你是无福消受。”语罢,重新拿起一杯酒来,绕过陆青,径直向傅恺庭走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李邱生见陆青盯着段淮宁边上的那个女人,面露垂涎之色,不禁心中冷笑,暗嘲了一句,也当是一番忠告,便径直朝傅恺庭走了过去。 李小曼穿了一条浅紫色露肩小洋裙,头发被绾在脑后,虽是大病初愈,却也是明媚动人,贤淑端庄的模样,只是与段淮宁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着莫念凝。 这也不怪她,谁让莫念凝“抢”了她的位置呢? 在莫念凝出现之前,但凡出席什么酒会,段淮宁的女伴,从来都是她,可现今,段淮宁已经带着这个女人接连参加了两次重大活动,何况,还有传闻说,这个女人就住在段家。 她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可段淮宁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李小曼的不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尤其是在瞧见陆青的目光时,嘴角一勾,直接俯身凑在莫念凝的耳边笑道:“鱼咬钩了。” 见此亲昵的举动,李小曼自然是尴尬不已,心生退意,可扭过头去,却见父亲正与傅恺庭交谈,剩下的,除了段淮宁外的唯一与她比较亲近的傅书朗,也被人围在了中间。 “这样的宴会,尽是些商人政客,颇有些无聊,难得今天李小姐也来了,淮宁,你不请人跳支舞吗?”阿凝轻轻松开了挽着段淮宁的手,朝李小曼友好一笑,便退到了一边。 段淮宁也是这才意识到,刚刚冷落了李小曼,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行了个绅士礼后,便与李小曼一同滑入了舞池。 李小曼是李邱生的掌上明珠,讨好了李小曼,就等于向李邱生又迈进了一大步,商人也好,政客也罢,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都想从李邱生那讨到一些好处。 不过,近段时间下来,李小曼都没和段淮宁待一起,不知情者,便以为是段淮宁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两人分道扬镳了,可现在一看,两人在舞池中间配合默契,郎才女貌,倒不像是那个意思。 宴会的目光,被他们两个吸引了大半,有羡慕嫉妒的,也有单纯欣赏这支热情的双人舞的。 陆青从人群后面绕过,坐在了莫念凝边上,斜着眼睛,从上至下地扫视着她,长眉连娟,双瞳剪水,双唇如雪中红梅一般,却又多了一分娇嫩,白皙细长的脖子,与那垂在肩上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修身紧俏的旗袍,将她的一对酥胸包裹得严严实实,叫人愈发想要一探究竟,盈盈细腰之下,修长的腿隐隐若现。 陆青的右手拇指来回摩挲着桌上的高脚杯杯身,圆片眼镜底下的目光,将她来回扫了好几遍,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 “陆老板要看到什么时候?” 莫念凝的声音一下惊醒了陆青,怔了一下,陆青才佯装正经道:“陆某见小姐的这对耳环实在是漂亮……小姐认识陆某?” “认识,陆老板财大气粗的,怎么会没听过?”说话间,转过身子,正对着陆青坐着,上身微微斜倚在吧台边上,笑了一声,“陆老板觉得,是耳环漂亮,还是人漂亮?” 陆青只觉得心里一颤,热情的探戈舞曲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悸动:“耳环漂亮,不过,人更漂亮。” “陆老板倒是懂得怎么哄女人欢心。” “陆某只是说了实话。”陆青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推了推圆片眼镜,试图掩盖心里的恶念,“小姐认识陆某?” “认识,自然认识,陆老板财大气粗,名声在外,要是连陆老板都不认识,可不就是我太孤陋寡闻了?”说话间低笑了一声,拈起吧台上的红酒,晃了几下,轻抿了一口。 陆青面有呆色地瞧着,听见阿凝这么说自己,自信更是涨了一大层,猛地灌了一大口的红酒,自以为很帅气地勾了勾嘴角:“陆某平日里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一些珠宝首饰,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兴趣随陆某去鉴赏鉴赏?” “就看陆老板舍不舍得,让我取个一两件把玩把玩了。”阿凝低低地笑着,很是自然地挽上了陆青的手臂,趁陆青不注意,给了舞池中间的段淮宁一个眼神——这条胖头鱼,已经是瓮中之物了。 收到眼神,段淮宁的笑意更浓了,按照计划,下一步,他该引开李邱生的注意了。 “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两个人尚且穿行在人群中,陆青便明目张胆摸着阿凝的手,仅仅只是这样的肌肤触碰,便让他有了酥麻的感觉。 莫念凝强忍着心中的嫌恶,才没一掌拍过去,假笑道:“既是逢场作戏,陆老板这么认真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换个夫人不成?” 陆青这个人,一怕死,二怕没钱,三嘛,就是怕他的那个夫人,谅他也不敢招惹那位陆夫人。 “诶,这可不行!”一听见夫人这两个字,陆青立刻浑身打了个颤,明天早上,夫人就到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他鬼混,非扒了他的皮,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呵呵呵呵……”阿凝低低地笑着,“陆老板,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我是不想被家里的婆娘闹得心烦。”走到会场入口处的时候,瞧见了跟来的下人,陆青立刻让阿凝想待在了一边,换了副脸色,“你们都先回去,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明天夫人要是问起来,都不要乱说话。” 见陆青打发走了那群下人,莫念凝才倚在墙边冷笑:“陆老板这是想把我带去哪呢?” “当然是比这里安静的地方,放心,首饰珠宝,少不了你的。”从陆青的角度看,莫念凝的这个冷笑,都似乎是充满了风情的。 这会儿的他,是彻底没了提防的心,更是把李邱生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当自己今儿运气不错,撞上了这么一个艳遇。 陆青的离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是李邱生,根本没有闲暇去管这个酒囊饭袋,只因他的女儿李小曼,突然在会场中消失了,连带着段淮宁这小子也一起没了踪影。 他刚刚只顾着跟傅恺庭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是他大意了! 这个姓段的小子,要是敢对小曼做什么,他绝对不会轻饶! “陆老板会跳舞吗?” 酒店的留声机里传出来热情的舞曲,莫念凝一个错步,松开了陆青的手臂,身体跟着节奏灵动地扭着,修长白皙的大腿在灯下若隐若现。 在陆青眼中,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邀请。 天生尤物,妖媚多情,而这样一个女人,今夜就是他陆青的所有物。 陆青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外衣,几步并做一步,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莫念凝的手腕,他虽体态臃肿,可在乐声的律动下,却也灵活得很。 手上一用力,便将莫念凝揽进了怀里,那盈盈细腰,仿佛稍稍一用劲,就会掐断。可还不到一秒,莫念凝的手掌便在他胸前一推,转了一圈,错步出去,继续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这样欲拒还迎的把戏,却让陆青愈发地痴迷起来。 趁这拉开距离的一瞬间,莫念凝一眼就瞥见了,陆青扔在一边的外套口袋里,那半本账簿的影子。 李邱生有这样的合作对手,还真是他的悲哀。 舞曲接近尾声,越发热情高涨起来,莫念凝嘴角一勾,脚下的舞步随着节奏更加灵动起来,转身的一瞬间,手掌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把银色的小刀,顺着转圈的弧度,便在陆青的脖子上留下了致命的一击。 陆青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的声音,肥硕的身体便应声倒地,脖子上的伤口很细,却很深,很久才隐隐渗出血来,犹如一条红色的小蛇,紧紧地缠绕在那,带着妖异的美感。 莫念凝拿走了那半本账簿,便离开了酒店,消失在灯红酒绿、热闹喧吵的夜市人群之中。 虽说目的只是账簿,但陆青非死不可,留下来,只会给段淮宁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这也算是计划中的一环,解决了陆青,拿到了账簿,这下李邱生总该慌了吧?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头,段年已经成功潜入了陆家,翻找账簿的时候,倒是没被陆家的家丁发现,反倒是撞上了另一班争夺账簿的人马。 对方有两个人,是一对合作无间的搭档,同样潜入了陆青的房间。 才刚瞧见了那半本账簿,就听见外面有响动,段年立刻关了微型手电,迅速躲在了书桌底下,手里除了那本账簿,没有任何能够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 本以为是陆家的下人,或者说是陆青回来了,没想到是除他之外的另外两个小贼,一溜进来就偷偷摸摸地分头找东西,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又是什么。 其中一人走到了书桌前,发现了段年,没等那人出声,段年便坐在书桌底下,迅速使了个剪刀腿,又在另外一人赶过来之前,就地一滚,翻身而立,抓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就一通扔了过去。 手电滚到一边,一时间,三个人就在黑暗中混战了起来。 在看不清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反而对段年是有优势,但凡是个人,都是他的对手,无需顾忌。 只是他算错了一点,对方是默契已久的搭档,这样的黑暗,或许根本就不是多大的阻挠。 不多时,段年就被左右夹击,一条被子从上至下将他包了起来,顿时就是一阵如同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段年除了跳起来四处乱撞,试图挣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了!别打了,快找账簿!” 账簿?他们的目的也是账簿?! 段年抓了抓口袋中的账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起死来。 没多久,就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没有啊,那一半会不会也被带出去了?” “再找找!说了在这里,就一定不会弄错!” 这两个人大概是急了,其中一个踹了一脚被被子裹着的段年,见没反应,便也过去四处翻找。 账簿早就被段年拿了,他们还能找到个屁!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就没有再和他们缠斗下去的道理,趁他们都还没有注意到,段年偷偷露出个脑袋,朝着窗户,不动声色地悄悄挪过去。 “怎么办?真没有!是不是搞错了?” 另一个人暗骂了一声后,一脚踩到了被子,才发现被裹在被子里的人不见了,一个箭步冲向窗户边的人影,一拳头还没打出去,就被段年反身一脚,整个没站稳,就飞了起来,落下的时候撞到了书桌,发出了巨大的响动。 这一声可不得了,陆家的那些家丁一时间全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段年自知动静闹大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一个回身就想从窗台跳下去,可上身才刚扑出去,就被人揪住了衣服。 “把账簿交出来!”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陆青今天会带走一半的账簿,与李邱生做交易,另一半就留在陆青的房内,可他们翻来找去都无果,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先他们之前就到这里的段年,目标也是账簿,而且已经得手了。 楼下奔走的声音已经愈发急促起来,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冲上来。 段年反手一拳,就跟那人扭打起来,期间还要护着胸前口袋里的账簿,吃了段年一脚的人也舞着拳头,举着台灯就扑了上来。 “我去你奶奶的!” 段年身后的窗户外面突然“飞”进来一个人,一脚飞踢,正中那人的腮帮子,那人在空中转了两圈才落下,手里的台灯也撞飞在一边。 是黑叔! 他本是负责策应,可待在楼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段年的影子,心里料想一定是出事了。 才刚这么想,就听见楼上的房里传来了打斗声,紧接着就是整个陆家慌乱的家丁,这才忙顺着墙檐爬了上来,谁晓得,刚爬上来,就瞧见是两个人跟段年打起来了。 “走!”外面的家丁已经在撞门了,黑叔跳进来,不由分说,抓着段年就要往楼下跳,回头瞧见死死拽着段年衣服的人,又骂了一声,狠狠踹了上去。 这一踹可了不得,那人因为死拽着段年,这下是直接把段年的外衣给撕烂了,账簿从段年的身前直接掉了出来。 段年心里一惊,刚弯下身来,还没来得及捡,就被黑叔一把提起后领,从窗户跳了下去,一路飞跑出了陆家。 “黑叔!你快让我回去!” “你小子不要命了?!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一个能打几十个?!”何况,那群家丁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多多少少都拿了枪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段家。 莫念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黑叔和段年两人在客厅并排而坐,却都虎着脸,谁都不给谁好脸色看,尤其是段年,还带着伤,嘴角的血干了,就结在那,外衣也被人撕烂了,狼狈得很。 “出什么事了?” 让他们去陆家找账簿的踪迹,又不是去打劫的,两个人的身手又都不错,里外策应,不至于会被陆家那群下人打成这样吧? 段年只是回过头去,瞪了黑叔一眼,气冲冲地道:“你问他!” “你个臭小子!我救了你,你还赖我?!”黑叔一听就来气了,跳起来就拔高了嗓子,“行啊,你不怕死,你去啊!老子绝不再拦你!” 段年也同样突然站了起来,怒视着黑叔,脖子涨得通红,手指指着门口:“现在去还有什么用?东西早被人拿走了!” 莫念凝是看出来了,今儿他们俩去陆家,是撞上什么事儿了,重点是,他们没能拿到那另外的半本账簿。 听见这么大的响动,兰婶从楼梯边探出个半个身子来,有些不知所措,莫念凝看着这两个突然争吵起来的男人,忙过去将兰婶推到了一边,柔声道:“兰婶,你不用管他们,去歇着吧,没事的。” “莫小姐,你帮忙劝劝,我从没见过二少爷这么跟谁怄过气,可千万别再打起来了……” 兰婶瞧那两个人的火气,真怕打起来再出点什么岔子,段年本就不是黑叔的对手,何况这会还受了伤? “放心,我会的。” 刚送走了兰婶,回来就看见段年和黑叔俞吵愈烈,互相揪着对方的领子,怒视着,嗓门大得在外面都能听见。 “谁要你救了?!你知不知道那本账簿有多重要?!” “重要?还能比你的命重要?!”黑叔瞪着的眼睛里,隐隐爆着血丝,那表情就跟要吃人一样。 “对!比我的命重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黑叔就打了上去:“老子打醒你个疯子!比命重要?什么东西他娘的会比命还重要?!” 段年硬生生吃了一拳头,一时没站稳,跌坐在沙发上,之前的伤口被撕裂,又开始渗起血来。 黑叔没打算给段年任何喘息的机会,没等他站起来,就又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又补了一拳。 段年吃痛,膝盖一抬,朝黑叔的小腹上一顶,翻身压在黑叔身上,泄愤似的狠狠回了两圈,红着眼睛就吼:“你那天还不是不要命地往傅恺庭的宴会上闯?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少他娘的拿那件事说事,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谁都不让谁,俞吵愈烈。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莫念凝一把抓起段年,甩在一边,强行将两个人分开,可他们倒是不领情,扑着抢着靠起来继续扭打,莫念凝被逼急了,夹在他们俩中间,一人给了一脚,“要打要闹出去打!别在这搅人清净!没拿到就是没拿到,作戏给谁看呢?!看戏的人可还没回来!” 莫念凝指的是段淮宁。 虽说她也知道,段年跟段淮宁之间兄弟情深,段年没能完成任务,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他已经受伤了,再在家里撒闷气,甚至还跟自己人动起手来,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这才又沉默下来,依旧没有好脸色,但相较刚刚,也算是好一些了。 “到底怎么回事?” 段年不说话,黑叔坐在沙发上,猛地喝了一杯水,摸着被打疼的脸颊,才解释道:“我们遇到了另一班人手,大概也是看中了那本账簿,两边就发生了冲突,走的时候,太匆忙,到手的账簿,掉了。” “哼!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东西能掉吗?嘶……”段年冷哼了一声,刚说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那块伤口不停渗着血。 刚刚在陆家,要不是黑叔非抓着他不放,他大可以在跳窗之前,把掉下的账簿给捡回来,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他不甘心! “行!算老子多管闲事!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莫念凝垂了垂眸子,暗自思量着,同样看上那本账簿的,除了他们,大概也只有李邱生了。 “不就是一本账簿,有什么好吵的?非得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拼个你死我活?”一把从座椅上的包里抽出那半本账簿,甩在沙发上,“你们要的东西!” 陆青只带了半本账簿在身上,恐怕,是想拿账簿去做什么交易的,幸亏她出手得早,否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账簿?”黑叔拿起来翻了几下,还犯着懵,“你从哪弄来的?” 段年一听见账簿这两个字,盲打不走过去,一把从黑叔手里抢过,仔细翻看了好几页,有些不敢相信。 “别看了,是真的。”莫念凝提了个药箱过来,“陆青留了一手,把账簿分成了两份,一半带在身边,还有一半留在了陆宅。”说话间,手里举着酒精棉球,“坐下,别乱动。” 这么说,还好他们也有两手准备。 黑叔这也才松了口气下来,虽说没拿到账簿,他没段年那么紧张,可也是不知道怎么交代的,这下有了阿凝的半本,总算没白忙活。 “丫头,你没被欺负吧?” 看阿凝今天这打扮,可古就是为了引陆青那条臭**上钩?还真是便宜他了! “吃了点小亏,不碍事。”半蹲在段年面前给他处理了伤口,才转过身,看了一眼黑叔,将药箱收了起来,“剩下的半本,我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李邱生可不像陆青那么傻,保命的东西就这么放那给人偷。” 这话其实是说给段年听的,段年确实身手还不错,可人家手里有枪,哪会跟你动什么拳头? 其实段年也清楚,凭他一个人,不可能从李公馆全身而退,刚刚跟黑叔说的,也都是些气话。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既然这账簿是莫念凝拿来的,在段淮宁回来之前,应当由她来保管:“账簿你交给大哥。” “还是你给吧。你大哥回来得会晚一些,我就不等了,先上楼歇着了,倒是你,不见你大哥平安到家,就放不下心。”她本就是接了委托才来的,段家兄弟是她的雇主,她没必要拿这种东西去邀什么功。 第二天吃早饭的空档,段淮宁手里举着最新的报纸,看得饶有兴味。 “富商陆青曝尸酒店,颈上受致命刀伤,生前疑被下毒。”段淮宁读完这一段,将报纸叠起来,放到一边,笑着看了一眼莫念凝,“你干的?” 颈上受致命刀伤,这一点不错,可下毒?她什么时候下过毒了:“算是吧。” “听过办事情要有两手准备的,没见过,杀人还杀两回的。”黑叔摇着头,自顾自吃着早饭。 段年和段淮宁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莫念凝,黑叔没说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说了出来,就有必要看看,到底还有谁想要杀陆青。 照莫念凝的手法,一招致命,没必要煞费心机,再去下毒,何况报纸上说,那毒还是种慢性毒药,这么算来,恐怕在出会所之前,毒就已经潜伏在陆青体内了。 “人是我杀的,但我没有下毒。” 黑叔啃面包的动作突然停下:“你没下毒?”回头看段年和段淮宁,两个人又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态度,“那还有谁?还有人要杀那个姓陆的龟孙子?” 恐怕是的,只不过,不知道是敌是友。 段淮宁手里拈着面包,面色沉着,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会是李邱生吗? 不,不对,昨天夜里,陆青从会所出现的时候,段淮宁和阿凝就已经盯上他了,虽然李邱生一直都是与陆青近距离接触的,但当时李小曼就跟在一边,何况会所人多眼杂,李邱生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机会下毒。 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同样的问题,阿凝也在思虑着,甚至和段淮宁想的一样。 这么推算下来,陆青中毒的时间只有在李邱生跟陆青分开时候,也就是阿凝与陆青开始接触的那一段时间。 那杯酒?! 莫念凝突然想到了什么,若说是中毒的话,只有那一次机会了。 昨夜,在陆青带走阿凝之前,陆青曾喝了一大口的红酒,如果那杯红酒里有毒,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可是……会是谁? “阿凝?阿凝!”段淮宁叫了好久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接下来几天,你保持常态,跟阿年多去一些消遣的场所逛逛,不过,尤其是要注意李邱生的眼线。” 昨晚的动静闹得也算挺大,为了引开李邱生的目光,让阿凝顺利带走陆青,段淮宁拉着李小曼躲了起来,李邱生一急之下,差点没把整个会所翻个底朝天。 李邱生不相信段淮宁,这一点段淮宁深知,所以他才料定,如果和李小曼一起失踪,李邱生必定会有所行动。 不过,这对阿凝的掩护只是暂时的,事情过去一晚上了,以李邱生这只拉狐狸多疑的性子,难免会把这件事跟陆青的死联系到一起,尤其是,当时众人找到他和李小曼的时候,阿凝并不在场。 阿凝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很危险,可又不能让她躲起来,否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他必须要布个局,在替阿凝和他洗脱嫌疑的同伙,尽可能获得李邱生的信任。 “明白。”莫念凝也没有多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她的身份,李邱生早就知道,对于灵魂当铺,任谁都会忌惮,何况李邱生的那个私生子的死,也跟灵魂当铺有着一些关系,一来二去,这怨恨就深了,李邱生的眼里定是容不得她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次接下委托,让李邱生遗落在夜城贫民窟里的私生子重现,这样的委托会是谁提出的呢? “等等,为什么是我?”阿年的嘴角还有伤,说话不太利索,刚出声就吸了口凉气。 段淮宁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小汤匙:“黑叔跟阿凝出入那种场所,着实不搭,剩下我们俩,怎么?你还想让我天天跑出去,被人灌酒?” 何况,他有更大的目标,这段时间下来,一直都没顾得上,险些忘了,李小曼那边,他可不能继续懈怠了。如今虽然一时半会讨不到李邱生的信任,但若牢牢抓住李邱生的死穴,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诶诶诶,那我干什么?他们俩都被安排好了,那我呢?”黑叔心里盘算着,阿年和安宁这两个能逗乐的人都出去了,剩下一个病秧子,他又不好上去折腾,那不得无聊死他了? 段淮宁想了想,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黑叔,你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乱来。”段淮宁板着张脸警告,言语里充满了不容反抗与质疑的力量。 黑叔这才正经起来,攥紧了拳头:“你要带我去见傅恺庭那个孙子?” 这话一出口,阿年和阿凝两人便是面面相觑了一番,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太早了,虽说答应了黑叔,会给黑叔报仇,但眼下这情形下,李邱生那还对付不过来,哪还有心里顾那些? “不,你到时就知道了。”段淮宁放下餐具,擦了擦嘴,“不过到那时,你不要怨我。我吃完了。” 段淮宁的话里有话,又都只说一半,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不过,听起来似乎不太妙。 段淮宁走后,黑叔坐在那,一动不动,手里还拈着那半片面包,紧咬着牙关,眼睛泛着红血丝,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我也吃完了!” 黑叔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面包片我那个盘子里一扔,椅子猛地被一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又是怎么了?”兰婶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听见响动的时候,忙走了过来,这个黑叔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是跟二少爷吵,今天又跟大少爷吵。 兰婶觉得,要不是段淮宁身体不好,指不定会像昨天晚上那样,打起来。 “没事,起床气。”莫念凝瞥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手里撕着面包,淡定地吃着早餐,不论怎么说,段淮宁是个聪明人,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就算段淮宁犯了糊涂,走错了哪一步,只要她能顺利完成委托,这一切就都与她没有干系。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正值夏日,天气开始闷热起来,外面日头正大,却响着一记记的闷雷。 “昨儿师傅来找过咱们,说五爷要请咱过去,想栽培咱们,你倒好,彻夜未归……”秋倌手里握着报纸,话说到这,顿了一下,瞧了瞧一旁看戏本的黎塘的脸色,“你说,这报纸上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两人才去陆家唱过堂会,虽说也知道那个陆青不是个东西,但在夜城也能称得上是个有点头面的人物,这会儿突然被人给杀了,难免要闹一段时间。 黎塘抬眼瞄了一下秋倌手中的报纸,又低下头去:“不是。” “不是?”秋倌急急走了过去,看了看紧闭着的门,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浅生,你也不用瞒我,昨晚上你出了梨花苑就没回来,今早上就有了陆老板遇刺的消息,难道就真的是巧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秋倌就将黎塘视作为知己,在这梨花苑里面,除了黎塘和师傅,他谁都不信。 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怀揣了巨大的秘密,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举动,打从他进了这梨花苑的大门,就没消停过,这回说不定是真摊上人命官司了。 “我早就明白,你来这,一不为钱,二不为戏,你有你自个儿的目的,过去,我不逼问你,可现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是不肯说吗?” 其实类似的问题,秋倌早就问过了,只是黎塘回答得不清不楚,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说他不是人,也不是鬼,问他到底是什么,他又不明说,只说将来若是有缘,秋倌会去到某个地方,倒是便会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秋倌一把将报纸扔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坐在黎塘的对面,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这段时间下来,黎塘就已明白,秋倌是个通透的人,有些事情,瞒不了太久,何况,每每出事,还总要秋倌出来给他打圆场,要不然,照他的性子,早该在这个梨花苑待不下去了。 合了手里的戏本,放在一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秋倌的眼睛,直叫脊背发凉,浑身不舒坦,半晌,黎塘才开口道:“等到你有了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实现的愿望时,就会明白了。” 只不过,到那时,黎塘就又变回一个人了。 秋倌沉默了一阵,豁出性命也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或许他还真的有那么一个,只不过那个愿望,就算用他的全部去做交换,恐怕也无法实现。 心里自嘲了一番后,秋倌才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好,那我不打听你的底细,可你好歹得告诉我,这个陆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青吗? 昨晚上,除了陆青、阿凝、段淮宁、李邱生等人去了经济交流大会,其实还有一个人,便是黎塘。 他会去那里,也完全是临时起意,至少在他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环。而原因,大抵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妩媚光鲜的莫念凝吧。 在会所出现的,都是些商政界的精英,背后多多少少有些背景,不是一般人能去招惹的。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救下重伤的阿凝后,黎塘就更加意识到,阿凝此番接下的委托,是如何的凶险,想到这里,他就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只不过,没想到,她的目标会是陆青。 陆青胆小怕死,好色贪财,看阿凝这模样,是想使美人计! 其实,在所有进场之前,黎塘就已经在里面了,乔装打扮,伪装成了吧台的服务生。 此一行,也算是有些收获的,至少大抵清楚为了阿凝的雇主和李邱生的关系。 李邱生生性多疑,行事谨慎狠毒,偏偏对女儿李小曼疼爱有加,而那个李小曼倾心的阿凝的雇主段淮宁,却似乎并不被李邱生看好。 段淮宁领着李小曼滑入舞池后,阿凝就坐在了吧台前,似乎是在等着鱼上钩。 舞曲的节奏愈来愈撩拨人心,趁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舞池中的两人吸引时,陆青便蠢蠢欲动起来,绕过人群,径直坐在了阿凝边上。 黎塘是亲眼看着陆青的目光是如何觊觎着阿凝的,要是可以,他当时就恨不得把陆青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陆老板觉得,是这耳环漂亮,还是人漂亮?”媚眼如丝的眸子,配上那撩人心魄的声音,别说是陆青,黎塘都差点看呆了,这样的莫念凝,他都不曾见过。 惊艳之下,便是一阵恼怒,黎塘紧皱着眉,虽说知道阿凝这不过是在使计,可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调.情,就让他一阵怒火中烧。 说得好听,不想再跟莫念凝有任何的瓜葛,要抛下那些情与爱的执着,一心复仇,可到头来,他根本没办法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 “耳环漂亮,不过人更漂亮。” 趁着两人交谈,陆青魂不守舍的空档下,黎塘便在陆青的酒中下了一味毒,这毒发作慢,发作之前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不论阿凝想要得到什么,她都有足够的时间。 所以说,就算昨晚在酒店,莫念凝没有动手杀陆青,陆青也会死在黎塘的毒之下。 思绪拉回,秋倌喊了黎塘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陆青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没有丁点儿的证据,秋倌也依旧认定了,陆青的死跟黎塘脱不了干系。 “作恶的人,总会受到应有报应。”黎塘并不直面回答,只是说着模棱两可的,其实他明白,即便他说出全部的实情,秋倌也不会害他,只是,他不想害秋倌罢了,复仇也好,泄愤也罢,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真是你杀了他?”秋倌却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上回陆青才跟戚五爷有了交易,即便还没有达成,但两人毕竟是有过交集了的,这陆青意思,要是惹那位五爷不悦了,那事情就真是闹大了。 “真是你杀了他?”这下秋倌是真急了,现在他能有这地位,还不是靠戚五爷在背后撑腰?要是叫五爷知道,黎塘毁了他的买卖,一定不会轻饶。 黎塘不说话,靠坐在那。 “乱套了,乱套了!”秋倌站起身来,在房里不安地踱了两个来回,突然又坐下,问道,“你告诉我,你的目标究竟是谁?” 他不信,黎塘的目标会只有陆青这么一个,若只是陆青,那天在陆家唱堂会的时候,就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好了,你不要问了!……”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你这样一个人太危险了!” 在进梨花苑之前,黎塘从未想过,在这里会遇见秋倌这样的人,明明知道他身份不明、另有所图,却还总想着要帮他,也难怪是个敢爱敢恨的傻子。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有些事情,必须由我自己完成才有意义。”说着就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口过去,“好了,不是说戚五爷有请吗?走吧。” 就是因为黎塘总是由着性子来,容易得罪人,却又偏偏什么都藏肚子里,怎么问都不肯说,所以秋倌才会担心。 街道上车来车往,穿行着各式各样的人:有汗流浃背的拉车汉,扎着小辫的女学生,出入风月场所、臂弯里还勾着佳人的公子哥…… “咱们这是去哪啊?”黑叔坐在驾驶座上,瞄了一眼车后座的段淮宁,“这可不是去傅宅的路。” 段淮宁故弄玄虚,只是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前面的巷子左转进去。” 不是去找傅恺庭,那还有谁能他黑叔大发脾气,失去理智? 绕了好几道弯,车在一条死路前停下。 “没路了?淮宁,你搞什么呢?” 段淮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兀自打开了车门:“下车,到了。” 到了?一个死胡同? 黑叔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段淮宁想干什么。 只见段淮宁对着墙面一阵摸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约莫过去了近半个小时,黑叔是真的忍不住了,上去就问:“淮宁,你带我来这干嘛?要没什么事,我先回了啊!你在这慢慢玩。” “等一下,黑叔。”见黑叔要走,段淮宁忙拦住他,面露尴尬之色,“以往来这,都是阿年动的手,我虽然知道进去的方法,但难免生涩了些。” “进去?进哪?” “进这。”段淮宁不知道突然做了什么,堵在面前的墙突然就凭空消失了,露出一扇古老的雕花木门。 黑叔的脸,本还凑在墙上端详,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间,低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听说过大变活人的,却没听说过还能把墙变成门的。 视线往上移,“灵魂当铺”四个大字就悬在木门之上,暗金色的字体,似乎还发着诡异的光。 “灵魂当铺?” 他自小混迹在夜城的各个角落,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他都听说过,当然也就包括这“灵魂当铺”的大名,可从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个地方存在。 “进去吧。”段淮宁推了推失神的黑叔,先行推开了那扇古朴的大门,迈了进去,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咿呀”声,就好像是一种邀请。 黑叔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地方,那个只有死人才能看见的地方? 段淮宁似乎对里面很熟悉,领着黑叔一路往里走,在那条抄手游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嬉闹声,这一下如同一盆凉水,彻底惊醒了黑叔。 黑叔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呀,真疼,不是做梦?可这一切也太不合理了,难道说他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在傅恺庭的宴会上? 转而又看着引路的段淮宁,淮宁能看见这个地方,难道说他也死了? 刚得出这个结论,就又狠狠甩了甩脑袋,不会的,这个人恐怕不是淮宁,而是勾魂的小鬼。 他是听说过,勾魂的人,为了让灵魂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会变成死人生前信任的人,可要是这样,他见到的,为什么不是小涵,而是淮宁? “勾魂老爷,你要带我去哪?下地狱?” 听到这样的话,段淮宁身形一顿,站在原地,肩膀一抖一抖的,突然放声笑了出来,半天才强忍着安抚道:“黑叔,是我,我是淮宁啊!我不是勾魂的小鬼,你也没死。” “那这是……” “这里是阿凝的家。” “阿凝的家……?”黑叔喃喃道,可他依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进了传闻中的灵魂当铺,而这个灵魂当铺,居然就是那个丫头的家? 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淡淡的清香,混在夏日的闷热之中,别有一番宁静平和的力量。 “站住!”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廊子边上的小庭院里传来,段淮宁和黑叔找了半天,才在树上看见了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子。 “狗蛋儿,是我,快下来!” 一见来人是段淮宁,狗蛋立刻从树上爬了下来,动作利索,一瞧就是经常爬树惹事儿的胆儿。 “是你啊,大哥哥!阿凝姐姐也回来了吗?!她在哪儿?” 段淮宁忙拉住狗蛋儿,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凝姐姐还有事,下次再回来。”转而又看了看深处,问道,“杜先生在吗?” “啊?没回来啊……”狗蛋儿撅着嘴巴,有些不乐意了,虽然在这个铺子里,吃喝都不用愁,可就是没人陪他玩,就连那个坏蛋白宸,最近也怪怪的,,“你们跟我来吧,笙哥就在里面呢!” 即便黑叔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传闻中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竟然比外面要安宁、美丽得多。 段淮宁稍稍瞥了几眼黑叔,见他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才在狗蛋儿身后加快了脚步。 近日造访,是想了了黑叔的一个心愿,更是要黑叔看清楚,他的仇人究竟是谁。 一把利剑,纵然能破风削铁,但若是不知道该刺向谁,那就跟废铁没有任何的差别。 第三百九十八章 狗蛋儿带着他们在一间祠堂前停下,不再往前,看了看紧闭的祠堂大门:“他们都在里面,你们快进去吧。” 段淮宁和黑叔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这祠堂哪是说进就进的? 这么想着,刚想移步大堂等候,里面就传出了杜笙的声音:“是段先生吧?请进吧。” 狗蛋儿见他们俩都一动不动的,就推搡了一把:“笙哥喊你们进去呢。” 话音才刚落,门就自己开了,把黑叔吓了一跳,这大白天的,还真是见鬼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黑叔咽了咽口水,手掌摩擦了一下,他娘的,他黑叔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还能怕鬼不成? 随即就跟在段淮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祠堂。 两人刚走进去,祠堂的门就“嘭”地一声被关了,黑叔猝不及防又是被惊了一跳,倒是段淮宁,镇定得很,似乎对这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祠堂里很暗,却很宽敞,只有几支蜡烛照明,门窗都是紧闭着的,空气中隐隐飘着檀香的味道,叫人神往,却也令人有着一丝忌讳,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这里阴气重的缘故吧…… 祠堂正中,端端正正、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灵位,摆放灵位的灵台呈一个环状,以金字塔的姿态排布,从上至下,少说有近万个灵位,每个灵位上都隐隐闪烁着白色的光晕。 这样的景象,令黑叔和段淮宁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怎么说黑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妖魔鬼怪,他都没怕过,可现今儿,小腿肚竟然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二位跟我来吧。”杜笙手里举着蜡烛,身着浅灰色长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背后,突然便开口。 段淮宁拍了拍黑叔的肩膀,跟了上去。 而黑叔则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灵台,打了个激灵,心里一横,才摇着头跟过去。 从外面看,只是很小的一间祠堂,可没想到这里面却是别有一番天地,打开一道暗门后,杜笙作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让他二人进去。 这个地方相比外面的祠堂,更要昏暗一些。 借着身后杜笙手中举着的蜡烛的微光,黑叔走在前面,先是一段往下的石阶,约莫二三十级的样子,紧接着,视线开阔起来,呈扇形出现了一片祭坛模样的场地。 骨刺一般的巨大“花瓣”半拢着这祭坛,祭坛中间的地面上还印着神秘的花纹,隐隐发着暗金色的光。 黑叔一下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要换做平时,谁跟他说起今日所见,他都是绝不可能相信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来了这个不该活人来的地方的事实。 遥遥望去,祭坛之上还跪着一个人,佝着背,似乎怀里抱了心爱之物。 杜笙也不管身前停下来的两个人,自顾自绕过,将手中蜡烛的火光点燃了祭坛边的骨刺,四下瞬间明亮起来,祭坛中的那人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正是白宸。 “小宸。”杜笙矮下身来,轻搭在白宸的肩上,“时候到了,送他们走吧。” 黑叔以为杜笙说的“他们”是指他和段淮宁,一时心急,喊了出来:“嘿!你给我说清楚!带我们来这到底想干什么?……” “黑叔……”杜笙只是瞪了一眼,倒是段淮宁,忙拉了一下黑叔,打断他,杜笙答应让他们进来,已经是不易,黑叔可别再把这事给搅黄了。 白宸犹豫了几下,才将手里的琉璃瓶交了出去,到头来,他还是听了笙哥的话,与其把他们困在这小小的瓶子里,倒不如放他们一个自在。 杜笙站在祭坛中间,轻轻打开瓶口,两缕白色的光便从里面盘旋着飘了出来,渐渐化作了两个近乎缥缈的人形。 “小涵……”黑叔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影——徐晟涵,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小涵!” 黑叔近乎是疯了一样,丢下段淮宁便跑了过去,可到了那,却又不敢靠近了,只是蓄着满眼的泪,遥遥地望着:“……你真的是小涵?” “黑子……?”徐晟涵瞪着眼睛,不敢确信地问着,眼前这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真的是当年的黑子吗?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徐晟涵死了十年,而黑叔则是恨了十年。 看着徐晟涵不曾老去的容颜,还有那根本称不上是实体的身体,黑叔明白了,眼前的小涵,只不过是一个鬼魂。 黑叔突然跪下,流着泪,不停地抽自己大嘴巴子:“我没用!我没用!我救不了你!连你的尸首我都找不到!我没用!小涵!你怪我吧!我连给你报仇都做不到!” “黑子,黑子!”徐晟涵忙过去,想要阻止黑叔,却发现根本就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作自受,才落得这个下场!” 徐晟涵也跪在黑叔面前,满脸的泪痕,要不是他当年自命不凡,不甘心在那乡下务农一辈子,怎么可能会出那么多的事?他不会死,瑾梅也不会,宸儿这孩子,也不会落个没爹没娘的下场! “这是……瑾梅?”黑叔这才发现了在徐晟涵身后掩嘴偷泣的白瑾梅,“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瑾梅怎么也……” 徐晟涵只是垂下头去,止不住地哭骂着:“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要不是我,瑾梅也不会这样!……” 同样跪在一边的白宸,红着眼,咬牙瞪着徐晟涵,愣是不流一滴眼泪下来。 “你说什么傻话?!”黑叔气得就跳了起来,手指着出口的方向,“明明是他傅恺庭那个龟孙子滥杀无辜!老天不开眼,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办法杀了他替你报仇!” 这么多年来,黑叔只以为当年是傅恺庭一个人的意思,杀了徐晟涵,也只是傅恺庭的嗜血本性,从未想过为什么,也未想过,为什么徐晟涵死了,他却能逃过一劫。 真的只是傅恺庭匆忙之下,疏忽了吗? “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姓傅的,叫他陪葬!我去跟他同归于尽!”黑叔一气之下,跳起来往那个来路走,眼神中满是暴戾之气。 “黑子!黑子!你等等!啊……”徐晟涵妄想追上去,可刚踏足祭坛的边缘,就好像被电流触到了一样,浑身都是一阵麻酥酥的疼痛,“黑子!够了!你不要报仇了!我谁都不怨了!……” 徐晟涵跪坐在祭坛边,朝着黑叔的背影,垂着脑袋,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从他颤抖的音色中可以听出,他在害怕。 “晟涵!”白瑾梅见徐晟涵被祭坛边的结界所伤,忙扑了过去,抱着徐晟涵的肩膀就是一阵流泪,“黑子,你不要报仇了,够了,真的够了。你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晟涵最大的心愿!” 傅恺庭和李邱生是何许人也?就算是放在十八年前,也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是今天?徐晟涵心里清楚得很,黑叔如果执意要报仇,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说恨,他确实恨那两个人,他不过是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乎他的妻儿都要受到这样的牵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可当他看见黑子还好好的活着,他竟然有些庆幸,或者说是对当夜向他行凶的傅恺庭,竟萌生出了一丝感激——谢他对黑子的手下留情。 黑叔回过身来,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要上前,却又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咬紧了牙关,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嘎嘎”作响。 他恨,他真的好恨啊!凭什么小涵一家要经受这样的苦难,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他傅恺庭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却依旧能活得轻松快活? “小涵,你就一点都没想过要报仇吗?……” “想过!我当然想过!可又有什么用?瑾梅死了,被我害死了!都是我!就算报了仇,又能挽回什么?”徐晟涵情绪激动之下,拔高了嗓音,肩膀微微颤抖,半天才轻声道,“黑子,你不要再替我送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晚上,傅恺庭要真想杀你,你又怎么可能逃脱?” “那是老天有眼!”黑叔梗着涨红的脖子嘶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放弃要报仇,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被害死的人,却在替那个罪人求情,“老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就是要让我手刃那个畜生,替天行道!” “够了!”徐晟涵突然站起来,单薄的身子,正符合了他一生懦弱的写照,“十八年下来,我累了,看着瑾梅和宸儿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恨,远比你要多得多,可我也看开了,什么功名权财,雪耻报仇,都是空的,什么都抵不过与妻儿在一起的点滴光阴。如今我已是穷途末路,老天终是怜悯我,让我们一家团聚了片刻,我也满足了。” 听到这里,白宸的目光一动,扭过头去,却不敢看徐晟涵。 “小涵……” “黑子,你待我如亲生兄弟,多少次舍命相救,这份情义,晟涵铭记于心。若你真是为我好,就好好活下去,带上我和瑾梅的那份,好好活着,不要报仇,不要做傻事!” 此时祭坛内已经出现了两道漩涡一般的门,那是最后的审判,是虚无还是往生,皆由这一刻决定。 白瑾梅紧紧攥着徐晟涵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白瑾梅,往生之门。”杜笙站在祭坛上方,宛若死神,“徐晟涵,虚无地狱。” “不!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白瑾梅突然发起狂来,对着杜笙就是一阵近乎疯癫地质问,“关林村的瘟疫是我的错!死了那么多人,都是我做的!……” 而杜笙却只是看着,眼神中没有半点的情感,这样的杜笙,令白宸都觉得陌生:“事实如此,所有的人,都该去他该去的地方。” “该去地狱的是我!”白瑾梅的歇斯底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瑾梅!”徐晟涵拽了一下白瑾梅的手臂,安抚着她,“好了,可以了,是虚无还是往生,我都认了,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白宸这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跪着太久,而有些麻木,颤了一步才站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那场瘟疫,你也见到了,引起那场瘟疫的人,当然要去地狱赎罪。”徐晟涵背对着白宸,不敢回头看,似乎是害怕看见白宸眼里的恨和受伤,“瘟疫是我的过失,与你娘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白宸就拽过徐晟涵的肩膀,一拳狠狠地打了上去:“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她到死想的都是你,可你居然利用她!替你背那肮脏的黑锅!” “晟涵!” “小涵!” 两道惊呼声同时发出,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制止,第二拳就上去了:“这一拳,是替十八年前的白宸打的,你抛妻弃子,口口声声说是外出挣钱养家,其实只是为了填补你心里的野心!” “够了,够了……不要打了……”白瑾梅抱着白宸,哭着摇着头,“宸儿,娘求你不要打了……” 黑叔拎起拳头,本想照着白宸的脸打下去,可听见白瑾梅说,白宸是她的儿子,黑叔险些没站稳,倒退了一步。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惩罚这一家?夫妻俩双双逝世,留下的儿子,竟然也在这个死人才能来的地方,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娘,要不是这个男人,你根本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徐晟涵半倒的身子因为这样的话,微微一颤,这孩子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也难怪,确实是他咎由自取。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他是我的丈夫,就当是娘愚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怨他……”白瑾梅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上扬,“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就能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白瑾梅知道,白宸对徐晟涵的恨,多半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不求他能立刻就放下,只求他今后不要再因为那件事,苦了自己。 “时辰到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时辰到了。” 杜笙的声音适时地提醒着他们,不带一丝情感。 时间到了,徐晟涵和白瑾梅应当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往生的轮回也好,虚无的地狱也罢,都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好抱怨的。 徐晟涵看着那边相拥着的母子俩,心头一阵泛酸,张了张嘴,却又似乎羞于开口,半天才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宸儿,你……能不能喊我一声爹?” “你做梦!” “白宸!”白瑾梅喝了一声,直呼了白宸的全名,在看见白宸隐忍的目光时,却又软下声音来,近乎哀求道,“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就喊他一声爹,了了他的心愿吧……” 一旁的黑叔也帮着劝道:“是啊,孩子,你就喊他一声爹吧,他什么都没做错,你恨他有什么用?都到这份上了,你这不是伤他的心吗?” 可白宸依旧不松口,死死瞪着徐晟涵,看着徐晟涵一点点爬起来,又一下子跪在他们母子面前,坦坦荡荡地三叩首。 老子给儿子磕头,可真是乱了套了! 黑叔心里如是想着,却又没有立场去阻止,徐晟涵一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脚? 徐晟涵知道,今生今世是无法补偿他们母子了,不,应该说是生生世世都没有那个机会了,他恨啊,恨当年那个不甘平凡、自负自傲的徐晟涵,要是能甘于清苦,哪又会有后来的这么多祸端出来? “该走了。”杜笙又提醒了一遍,是摆明了不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了。 徐晟涵站起来,向着杜笙深深鞠了一躬:“杜先生,宸儿就劳您多费心了!” 黑叔看着徐晟涵走向那道通往虚无地狱的漩涡,万千的不舍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挽留:“小涵!……” 终是没有回头,徐晟涵只是摇着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 错了就是错了,解释只是掩饰难堪的借口,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只要这孩子还能好好的,他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瑾梅……他最对不起的,该是瑾梅了,但愿入了轮回,瑾梅千万不要像这一世一样,苦了自己。 “爹……”白宸的声音卡在喉咙口,混在白瑾梅的啜泣中,就像是一声梦呓一般,可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一路走好。” 徐晟涵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漩涡,他等到了,他终于还是等到了,那声迟来了十八年的呼唤。 颤着肩膀,徐晟涵的两行泪一落而下,扯着嘴角,那是来自内心最大的快乐,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回头,便彻底消失在了那道漩涡之后:“好。” 纵是给他万贯家财又如何?都抵不过白宸的一声“爹”、瑾梅的一句唠叨,抵不过他们一家的团聚。 要是这样的时光,能再多停留一刻就好了,这样,即便是处在无尽的黑暗中,也尚且拥有令人痴醉的温存。 徐晟涵走后,白瑾梅的眼泪也止住了,抱着白宸,手里机械式地一遍遍抚着他的头发:“娘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冷了记得添衣裳,病了也不要逞强,遇见喜欢的姑娘,放手去追,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要叫自己后悔……” “娘。” 白瑾梅一遍遍看着长成人的白宸:“你长大了,娘也没什么能教给你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娘,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瑾梅吸了吸鼻子,才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仿佛要把几辈子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流干净:“娘一生都怯懦,没法保护你,你不要像娘这样,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一定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不要给自己遗憾。” 半天才松开白宸,朝着黑子磕了几下头:“黑子,谢谢你心里一直还记挂着晟涵,晟涵有你这样的朋友,他一定而觉得很庆幸。” “瑾梅,你……你快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眼睁睁看你们一个个地去死,你别跪我!你别跪我!我心里根本就是对不起你们!” 白瑾梅跪着用膝盖移行了几步,又对着杜笙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杜先生,谢谢您收留宸儿,抚养他,将他养育成人,您的大恩,白瑾梅今生无以回报,唯有给您磕几个头了。” 跟所有的人都道过别后,白瑾梅才站起来,拖着脚步,向着那两道门过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徐晟涵回了关林村,也早就知道徐晟涵是个怨灵,更清楚关林村的闹瘟疫因何而来,只是她害怕,害怕徐晟涵会不得善终,尤其是看见白宸回来的时候。 时隔十年,她差点没能认出这个儿子,若不是他跪在她的坟前,委屈的模样叫她一阵心疼,她也不知道,原来宸儿没事,活得好好的。 只是没想到,白宸回来,是为了瘟疫而来,她心里的恐惧便又深了一层,白宸有多恨他的父亲,他在白瑾梅的坟前说得清清楚楚,要是让他发现,瘟疫是因为徐晟涵而起,只怕会是更大的隔阂。 她想尽办法,把罪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要白宸以为,是她心有不甘,死不瞑目,才致使了灾难,可谁知道,结果徐晟涵还是被推进了地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白瑾梅的口中低低地念着,脸上带着笑,一步步走向那两道漩涡,“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晟涵,一个人太孤单,你等等我,我来了……” 说着,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白瑾梅就尾随徐晟涵之后,钻入了虚无之门中,即便是死后,她也未曾想过要违背誓言。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她用她的一生,践行了她的誓言。 “娘!”白宸扑过去的时候,两道门都已经被关上了,只剩下祭坛上暗金色的花纹还在隐隐泛着光,白宸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跪倒在地,“娘,你怎么那么傻……” 杜笙见状也是一惊,没来得及阻止,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白宸的娘,看上去怯怯懦懦,却真能为一个情字,做到这样的地步…… 徐晟涵前脚才进了虚无之门,白瑾梅后脚就紧随而去,明明是个怯懦温柔的女子,可在这最后的时刻,竟然为了爱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明明只要进了那往生之门,便能去往往生桥,喝了孟婆汤,今生的无论是爱也好,恨也好,统统都能忘得一干二净,重获新生,这女人又是何苦呢? 如此的执着与勇敢,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包括一直都没有表露情绪的杜笙。 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的人,或悲伤、或不舍、或惋惜。 两道漩涡消失之后,祭坛边的光也一并消失,只剩下地面上那块神秘诡异的花纹,依旧散着暗金色的光。 黑叔看在那个跪在那,颤着肩却不做声的年轻人,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心疼,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慰。 至始至终,段淮宁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瞧着那感人的一幕幕,只可惜,他最想看见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之所以带黑叔来见徐晟涵最后一面,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看他们叙旧,而是想通过徐晟涵的嘴,让黑叔知道,当年害死徐晟涵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李邱生,他们的仇人是一致的。 只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没能算准人心,没想到徐晟涵会只字不提,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段淮宁见计划落空,便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意思,过去跟杜笙辞别后,就拖走了黑叔。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早,黑叔是彻底丢了魂,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徐晟涵被杀的景象。 “还想报仇吗?”段淮宁坐在车后座,瞧着驾驶位上那个失神的背影。 黑叔这才惊醒,发动了车子,什么都没说,但他坚定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徐晟涵的死,始终是他不能释怀的,他一定要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其实,徐先生说得没错,那天晚上,如果真是傅恺庭想杀人,杀了徐先生一个,跟杀了你们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黑叔一掌拍在方向盘上,打断了段淮宁的话:“干什么?!你也帮那个畜生说话?他没能杀得了我,那是老天有眼,留我下来替天行道!” “黑叔!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段淮宁抢在黑叔反驳之前就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杀徐先生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傅恺庭?” 车在巷子口一个急刹车,突然停下,段淮宁猝不及防,差点扑出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段淮宁瞧了一眼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他的黑叔,正了正身子,重新坐好:“我也是才得到这个消息,当年徐先生在夜城当家教,雇主正是今天的李邱生。黑叔,你想想,李邱生的人,是谁都能动的吗?如果没有他的准许,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他的人?” 就在前几天,段淮宁从杜笙那得知了这件事情,当时杜笙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只说徐晟涵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被李邱生示意灭口,可段淮宁却记在了心上。 黑叔眨巴着眼睛,使劲地回忆,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小涵是在给人做家教,却不知道那人竟然就是李邱生。 眼下,段淮宁的话,不无道理,难道说,这么多年来,真是他搞错了元凶、恨错了人? “你怎么不早说?” 段淮宁苦笑了两声:“单凭我一人所言,黑叔真的相信吗?本想由徐先生亲口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谁知徐先生竟如此‘心慈’。” 也对,黑叔当然不会信,就算是现在,也是将信将疑,可自从段淮宁刚刚这么告诉他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段淮宁接着劝说:“黑叔,大家都清楚,傅恺庭是个军人,十八年前就是,如果他是以杀戮为乐的人,当时只需要在你的要害补上一枪,何必留你到十八年后找他报仇?” “你想说什么?全都说出来。” 黑叔忍着那一股子暴戾之气,他最恨有人跟他兜圈子,他早就说过,他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与其听段淮宁在这给他“洗脑”,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至于信不信,他自己会判断。 “既然黑叔这么说,那我也就不遮掩了。据我得到的情报显示,徐先生是死于傅恺庭之手不假,但却是李邱生指使,而你的仇人,该是姓李不姓傅。” 段淮宁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导,只是希望黑叔能与他同仇敌忾,自己有意识地和他一起对付李邱生,而非只是听从他的指派。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此举却是在替自己的仇人开脱,他只知二十年前唐家惨遭灭门是李邱生所为,却不知道傅恺庭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眼下,他只是想要黑叔跟他一起对付李邱生,一把有了命中目标的利剑,才算是真的有价值。 黑叔直愣愣地盯着段淮宁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破绽,但却不知道是对方伪装得太好,还是这才是事实,黑叔从段淮宁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欺骗过后的狡黠。 只是,黑叔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若真是要骗他,简直轻而易举。 段淮宁只当是黑叔暂时不能接受,便没有继续逼他的意思,只是看了看时间,让黑叔把他送去了天宏酒楼,他今天还有约。 酒楼里,那个被约的人恭候多时,见段淮宁一个人进来,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说出口。 “抱歉抱歉,有事耽搁,让傅少爷久等了。” 傅书朗倒是没觉得多生气,一来便让段淮宁坐在了对面:“不知道段先生今天找我出来,有何指教。” 段淮宁没有多说话,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半本账簿,推了过去,傅书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拿过来翻了两下,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都觉得吃惊不已。 第四百章 段淮宁没有多说话,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半本账簿,推了过去,傅书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拿过来翻了两下,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都觉得吃惊不已。 “账簿?”傅书朗眉间的沟壑愈来愈深,目光看上去似乎对段淮宁此举很是不解,“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段淮宁没想到傅书朗会是这样的反应,原以为傅书朗之在抓了几个贩大烟的小虾米后,会对这样的地下交易情报很感兴趣,谁知道却是这样一副迷茫的表情。 接收到段淮宁探究的目光,傅书朗才觉得不对劲,忙追问了一句:“前天我收到了一封密信,里面是整本账簿的照片,难道不是段先生给的吗?” “你是说整本账簿?” 傅书朗见段淮宁吃惊的模样,隐隐感觉,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前天收到的密信,或许根本就不是段淮宁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如果真是段淮宁想告诉他什么,一定不会通过密信这种手段,而是像现在这样,当面交谈。 “看来,不是段先生干的。” 段淮宁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费尽心思,兵分两路,也才弄到一半,可有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拍走了整本账簿的照片,会是那个对陆青下毒的人吗? 思索间,段淮宁扫了几眼傅书朗的神情,难道说,傅书朗除了跟他合作,还有其他的合作对象? 那个人,于他而言,到底会是敌,还是友呢? 无论如何,他倒是挺想会一会那个人的。 屋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缄默,心里各有各自的盘算。 “傅少爷打算接下来怎么做?”段淮宁也不向傅书朗打听那人的情况,说白了,可能连傅书朗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以至于竟然将情报的来源扣在了他头上。 傅书朗手里摩挲着那半本账簿,似乎有些犹豫。 虽然账簿里记载了陆青和李邱生的地下交易,但李邱生很小心,在把大烟交给陆青之前,又经了一人手,所以,与陆青发生直接交易的是那些中间人,根本就不是李邱生。 这本账簿确实足以给李邱生重击,却不能彻底掰倒他,就怕他还没能拿李邱生怎么样,李邱生的报复就先到来了。 “这次的事情不像上次,不能太鲁莽了。”说这话的时候,傅书朗有些无奈,声音里更是透着一丝疲惫,他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要对付李邱生这样的人物。 上次抓了几个小虾米,就已经惊动了李邱生,这回要是动起手来,就不是什么小动作了,而是会一鼓作气地将整个夜城的大烟生意都一锅端了,毕竟李邱生这个贩大烟的头子都倒了,下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 不过,这个段淮宁,傅书朗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对他放心。 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帮自己,帮自己实现抱负,帮夜城重获新生,可傅书朗却不禁奇怪,为什么他的目标,始终都是李邱生? 不论是间接还是直接,矛头总是指向李邱生。 傅书朗隐隐察觉到这样一个问题,段淮宁会不会根本就只是利用自己,去掰倒李邱生的?为什么?只因为商人之间的利益纠纷吗? 对于傅书朗的态度,段淮宁并不是很满意,但仔细想想,也确实不该鲁莽,就算他再急,也必须要在李邱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布下巨网,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那一切就由傅少爷自己定夺,在此之前,段某会好好配合傅少爷的。只是……”段淮宁停顿了一下,“段某尚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讲,不必客气。” “他日傅少爷若是知道了给你传密信的人的真面目,还请一定要替段某引荐一番。” 傅书朗没想到段淮宁要说的竟然是这个,看来那封密信,是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先生想见他?” “一个有胆识、有手段、敢作为的人,段某无论如何也想拜会一番。” 说那人有胆识,是因为要对付的人是李邱生;有手段,是因为他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拍走账簿信息,甚至乎对陆青下毒,是在了得;敢作为,是因为他将这一些很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统统落于实践之中。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己所用,那段淮宁的复仇计划,一定是如虎添翼,志在必得。 “先生放心,书朗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先生的。” 天宏酒楼里,两个年轻人对着这半本账簿,脑子里各有各由的打算,而另一头,同样有人,因为账簿的事而伤神,而那人就是与账簿信息密不可分的李邱生。 交流大会的当晚,李邱生一方面与陆青达成共识,说愿意保他一条性命,以此来换取半本账簿,另一方面,又派人去陆青家里偷剩下的另外半本账簿。 他李邱生是何许人也?什么时候也轮到陆青这样的小人能威胁了? 胆敢惹怒他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消失。 原本已经在陆青回家的路上布置了杀手,可没想到,陆青这个家伙居然被那个姓莫的女人带去了酒店,直接就毙命在那,可恨的是,那另外的半本账簿也消失了。 段淮宁……! 李邱生恨恨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眼神中一片阴冷。 那个从灵魂当铺出来的女人,始终跟在段淮宁身侧,他不得不怀疑,段淮宁是要与他为敌,此番账簿的丢失,更加让李邱生恨不得立刻恰是那个年轻人。 可是,还不能,他的女儿李小曼,似乎对那个男人动了心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女儿恨他,那么,既然段淮宁想玩阴的,他就奉陪到底。 “老爷……”福叔在后面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得了应允,才把画继续说下去,“戚五爷刚刚来消息说,五天后在戚院设宴,请了梨花苑的名角唱堂会,希望届时您能赏光前去。” 福叔望了望表情阴晴不定地李邱生,摸不准他的意思:“您说,戚五爷这是什么意思?” “哼,大概是想赶紧撇清跟陆青的关系吧。” “哼,大概是想赶紧撇清跟陆青的关系吧。” 李邱生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 陆青在遭人暗算之前,就请戚五爷去过家里,目的是什么,李邱生多半也能猜得出来。这两个人,一个为命,一个为钱。 那个姓戚的,是吃前朝的饭下来的世家又怎么样?地位比他高贵又怎么样?在钱面前,还是挡不住诱惑。 如今陆青死了,姓戚的跟陆青的合作就自然而然停止了,风头还没过去,就整这么一出,不是为了撇清跟陆青的关系,还能是为了什么? “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抓回来了吗?”李邱生突然岔开话题,问的东西,却叫福叔有些惶恐。 福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老爷放心,已经加派人手去了,逃不了。” 要说那个柳凝,还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人,本以为她就是个疯婆子,没什么好担心的,没想到才抓回来几天,就被她给逃了。 一直以来,福叔都在追捕柳凝,虽说已经有了方向,却出奇地难找,而更有一点,决不能让傅恺庭在此之前与她相见,否则李邱生的计划就落空了。 沉默了片刻,福叔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李邱生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傅太太说,请您有空,带上小姐去傅家走动走动,说是有事想跟您商量。” 傅太太? “你说周芳兰?” 福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见李邱生朝他挥了挥手后,他便退了出去。 周芳兰?那个女人找他能有什么事?还要他带上小曼…… 不过,这于他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自从傅恺庭回夜城后,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可他们俩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傅恺庭在刻意躲着他,看来,二十年前的事,傅恺庭还是没能想开。 既然周芳兰主动请他过去傅家,那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找傅恺庭好好“叙叙旧”,只是没想到,周芳兰找他,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 “你是说小曼和书朗?” 客厅里,周芳兰坐在李邱生的对面,面带笑意:“是啊,你看,这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了。小曼这孩子吧,我是一直都喜欢,和我们安妮的关系也不错,书朗要是能娶小曼过来,咱们两家不是亲上加亲吗?” 周芳兰还没到夜城的时候,就听傅恺庭说过,这里有他一个故友。傅恺庭是一介都统,他的故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掉价的人物,却没想到,会是李邱生这样的大富商。 要是李家和傅家能联姻,强强联手,在夜城怕是没有人敢动他们的念头。 李邱生犹豫着,他心里清楚,李小曼喜欢的是段淮宁,从几年前就是这样,突然间,要她嫁给傅书朗,怕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别看那孩子平时温顺谦和得很,拗起来,脾气比他好不了多少,就算傅书朗愿意,那也不成。 可周芳兰已经开口提这件事了,他倒确实想应下来,要是能在二十年后,和傅恺庭再次合作,那他在夜城的路,会比过去好走不知多少倍。 怕就怕,这会他替小曼应了下来,小曼却又死活不肯,没能亲上加亲,反倒让傅家丢了颜面,伤了两家的和气。 “孩子们都大了,这种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吧。”李邱生也不说行不行,只是应付了过去,“我们家小曼啊,打小就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能强要她嫁给谁去。” 周芳兰顿了一下,立刻便明白了李邱生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怕李小曼不喜欢傅书朗,强扭的瓜不甜:“说的是,说的是,怪我太急了,心里实在是喜欢小曼这孩子,结婚这样的大事,当然还是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吧。” “妈!我听说小曼来了,她在哪呢?”刚刚那不易察觉的尴尬,被傅安妮的出现打破,“啊,李伯伯,你也来啦!” “安妮,怎么又没规矩,这大呼小叫的,小心你爸爸回来说你!”周芳兰故作嗔怪道,转而又叹了口气,像是说给李邱生听的,“我们家安妮啊,要是有小曼一半的乖巧懂事,我就满足咯!” “妈!~”傅安妮听自己被妈妈在外人面前这么侃,有些不好意思,何况还是拿最好的朋友跟自己比,自然有些不乐意了。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安妮这率真的脾气,像极了他父亲,可爱得紧!”李邱生这话倒是七分客套,三分真诚。 傅安妮被这么一说,反倒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瞥见窗户外面,傅书朗正陪着李小曼说话,忙跳起来道:“妈,我就不耽误你们谈正事了,我出去找小曼!” “诶,你这孩子!”真是的,本想让小曼和书朗多单独待一会的,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儿? “小曼!” 其实,李小曼与傅书朗也正尴尬着呢,对于两方家长的意思,他们大抵也猜出来了,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想要进一步发展下去的意思,更何况,傅书朗知道,李小曼心里有那个段淮宁,就算是爸妈的意思,他也不好横刀夺爱。 而傅安妮的出现,无疑再一次打破了尴尬。 “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傅安妮一过去就挤在两个人中间,各挽了一只手臂,嘴里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傅书朗看着这个妹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话都被你说光了,我们还说什么?” “哥!你小心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这在家里,乱了就乱了呗,小时候,你那邋遢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傅安妮立刻抽出手臂,推搡了一记傅书朗:“哥,你真是的!太讨厌了!” 李小曼看着这一对活宝一样的兄妹,“噗嗤”笑出声来,要是她也有一个哥哥,或许在家里也会像是这般热闹。 想着这里,李小曼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苹果肌微微羞红。 不过,要是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淮宁哥的话,或许不会这么热闹,但至少没了孤独,就算只是坐在一起,不说话,她也觉得挺满足的。 第四百零一章 “小曼,你笑什么呢?快过来帮我,我哥这么欺负我,你都不帮我一下!” 正在李小曼失神的空档,傅安妮一声把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再看那一对兄妹,说句不违心的话,她是真的很羡慕。 “哎呀,你们俩快别闹了!” 傅安妮躲在李小曼身后,抓着李小曼当挡箭牌,手还时不时地朝李小曼身前的傅书朗挑衅两下,李小曼被夹在中间,是真被折腾得不行,连连叫他们俩休战。 “安妮,别闹了,小曼的病才刚好……” “还不都是因为你?”傅安妮这才想起李小曼是有旧疾在身的,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忙噘着嘴,把过错全都推到了哥哥傅书朗身上。 傅书朗失笑,对于这个妹妹,他是真的无可奈何:“行行行,是我的错,我给傅二小姐赔不是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哥,你还真是听小曼的话,小曼现在还不是我嫂子呢,你就这么忠犬了?” 说话间,傅安妮偷偷瞟了瞟那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都红了脸,却又好像只是因为她这句话而感到尴尬。 刚刚出来之前,她都听到了,妈想让小曼嫁到傅家来,而且李伯伯也好像并不反对,只要他们俩愿意,这事就成了。 哥哥傅书朗的心里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但是小曼心里是有了人的,这亲事怕是成不了。 “咳咳……”傅书朗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下午,段淮宁又约他去梨花苑听戏,他面上不好推辞,但父亲向来不喜欢他与商人有过密的往来,就算是李伯伯,跟父亲之间的交集也是甚少。 不过,梨花苑……这个地方,他倒是很久没有去过了…… 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心里一惊,立刻甩了甩脑袋,挥散而去。 “傅少爷!你赏光!楼上请,楼上请!”赵班主似乎知道今天傅书朗要来,一早就在那候着,这位小爷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招呼不周,惹了麻烦。 段淮宁就在邻座,也不招摇,只是朝着傅书朗笑着点了点头,当是招呼过了。 人物都到了,这戏台子上才算正式开场。 “不知道先生请我来这,有何用意?不会只是为了听戏吧?”傅书朗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也不回过头去看段淮宁的脸色。 段淮宁没有急着回答,只是让站在一旁的段年也坐下,段年脸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倒也看不出什么。 随后,段淮宁瞥了一眼戏台子上出现的“虞姬”,笑了笑才道:“对,今儿请少爷出来,就只听戏。” 傅书朗不明白段淮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很快,目光就被戏台上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痛苦颠连……”」 是秋倌。 “先生这是何意?”他这么久都没来梨花苑,还不就是为了躲着秋倌?难道说,段淮宁知道了什么? 段淮宁笑笑,跟台下的人一起鼓着掌:“早就听闻令尊大人爱听戏,傅少爷何不投其所好,多来这戏园子里逛逛?” 傅书朗不说话,他的父亲爱听戏,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过去,也不是没想过用这个来讨傅恺庭的欢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几个月都不来梨花苑,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如果只是听戏,那我就不奉陪了……” 傅书朗起身要走,却被段淮宁拦下:“傅少爷刚来就要走?” 「“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傅书朗回头的时候,刚好撞上秋倌的视线,心里一沉,立刻别过头去,犹豫了几下,又坐了下来,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过两天,戚五爷设宴,傅少爷去吗?” 说起正事,傅书朗才镇静下来:“家父虽然也收到了邀请,不过我看他兴致乏乏,我也就不方便前去了。”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段淮宁失笑,“既然傅少爷有意要脱离傅长官的影子,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又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多结交一些‘朋友’呢?” 傅书朗没有回答,心里暗道,段淮宁知道什么?父亲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活动,上次的经济交流大会,就已经是看在母亲周芳兰多次劝导的面上,才带着他一起出席了活动。 这一次,怕是没那个可能了。 “傅少爷若是顾虑令尊大人的意思,那大可宽心,傅长官一定会答应您过去的。”段淮宁说得笃定,似乎早有打算。 可这却让傅书朗感到莫名的烦躁:“先生凭什么这么说?” “傅少爷当真想要知道?” “当然!” 坐在一旁的段年,目光越过段淮宁,盯着傅书朗,已经能明显察觉到他烦闷的心情。忙推了一记段淮宁,叫他别再这么故弄玄虚下去了,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别真把这位少爷给逼急了。 “少爷可认识陆青?” 陆青? 傅书朗回忆了一下,可不就是那个在大会当天,遭人暗算的商人吗? “听人说起过,怎么?他不是死了吗?这是还能跟他有关系?” 段淮宁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傅书朗,笑道:“这关系可就大了。傅少爷有所不知,那个陆青就是个大烟贩子,这几年靠贩大烟赚了不少油水,前不久,你的一把火,少了一群小虾米,这个陆青急了,就想找戚五爷做靠山。这事成没成?不清楚,不过,看戚五爷的反应,这次设宴跟陆青的死讯挨得这么近,恐怕是想撇清与陆青之间的关系。您说呢?” 傅书朗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这跟我去赴宴有什么关系?我跟那位五爷可没什么交情。” “原因有二。”段淮宁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来,五爷既然要撇清跟陆青的关系,自然就是要做给有头面的人物看的。令尊没那个兴致去,可少爷您也姓傅,有令尊的身份在那,五爷必当是欢迎的。” 傅书朗听这话,虽然心里不太舒服,却也觉得无力反驳,毕竟一直以来,他确实都是仰仗着父亲的声名活着:“那还有呢?” “那还有呢?” “二来,傅少爷现在也该知道,咱这夜城,谁才是贩大烟的幕后老大,陆青的死,虽然并不足以摧毁他的一切,可多少会有影响。为了填补陆青的死带来的损失,他一定会想到要和有军方政府背景的人搞好关系,令尊大人不行,那么目标自然而然就会放在傅少爷身上。” 段淮宁说话的时候,微微歪过头去,看了看傅书朗的表情。 要说起来,傅恺庭这样的人,倒还真是难得,要换做别人,巴不得跟李邱生有交易往来,从中捞一笔油水,可傅恺庭倒好,虽说见他跟李邱生有些往来,可也没听说他跟李邱生有过什么合作。 名声在外,连李邱生都搞不定的人,其他的小虾米,自然会把那个心思都收敛起来。 不过,傅长官他们搞不定,可傅长官的儿子傅书朗,可不一定能像老子那样耿直,年轻气盛的,总归会经不住一些诱惑。 何况,贩大烟的案子,是由傅书朗开始查的,但凡沾到边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讨好他,而没碰过那种东西的人,更会趋之若鹜地扑上去。 傅书朗现在,可真是成了香饽饽了。 “你是说,李邱生和那个戚五爷,都想要我去赴宴?”傅书朗斟酌了一会,便站了起来,“今天的戏就听到这里,承蒙先生提醒,我也该有所准备才是了。” 这一回,段淮宁没有再拦着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 戏台子上,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高潮部分,下面的叫好声迭起。 这都快四个月了,四个月来,这是秋倌第一回见到傅书朗,他知道,这位少爷是在故意躲着他,可今儿既然来了,他就没有不见上一面的道理。 心里这么盘算着,唱曲的时候,自然就是心不在焉了,所以懂戏的行家轻易就能发现,今儿秋倌是不在状态的,目光还时不时往楼上的雅座瞧。更有甚者,在看见傅书朗的座位空了时,秋倌一惊,差点忘了唱词,砸了场子。 他……怎么走了?就这么不愿意见自己吗? 一下台,秋倌连妆都没来得及洗,就从后台跑了出去,可傅书朗早已走远,哪还有影子? 他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浑浑噩噩的,秋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呆呆地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没错,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堂堂都统的长子,有着高贵的身份、锦绣的前程,哪是他一个戏子能够高攀得起的? 呵呵呵……他可真是可笑至极,居然会以为,傅书朗今天是来看他的。 约莫过了有半个小时,才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 “秋倌,段先生来了,快把门打开。”是师傅,赵班主的声音。 秋倌这才过去把门打开,而一直靠在一边不吭声的黎塘也才站了起来。 再怎么着,戏子就是戏子,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有爷来捧场,那就得客气伺候着,哪怕黎塘这会儿只是装的,那也得把工夫做足了。 “段老板,您捧场!”黎塘一早就发现了秋倌情绪不对,要不然照他的性子,一回屋子,就该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哪会像刚刚那样,跟丢了魂似的?心里暗叹了一声后,黎塘忙出来打着圆场。 而段淮宁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那天与阿凝起冲突的男人,也就是那个被称作“唐远宁”的人。 黑色的短发,秀气的面孔有一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却也一点都不觉得别扭,或许是因为目光里透出来的凌厉,将那男人不该有的阴柔美给中和了过去。 而当段淮宁瞥见他眼角下的那一颗泪痣时,脑子里如同有一根弦崩断了一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差没走上去一把拽着人问个清楚,多亏段年即使拽住了他,才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可段淮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激动,却被黎塘捕捉得一干二净。 “赵班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与秋倌单独待一会?” 此话一出口,赵班主就有些犹豫了,来回瞧着秋倌和段淮宁的脸色,猜不到段淮宁这笑意下面隐藏的是什么目的。 “赵班主放心,我只是想跟秋倌坐下来聊聊天,不会拿您的角儿怎么样的?难不成,赵班主还怕我这病秧子能把您的角儿给拐跑了?” 段淮宁说笑着,这么一来,赵班主也不好再推脱,来者便是爷,哪有让爷不舒坦的道理? “段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见外了,您看得起我们秋倌,那便是秋倌的福分,有什么想聊的,您随意。” 赵班主心里盘算着,这段淮宁说得也不错,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秋倌还有戚五爷的支持,给谁还不得给戚五爷一个面子? “不知道段老板想聊些什么?”人都走光后,秋倌才在段淮宁的对面坐下,也不急着把妆给洗了,就这么坐着。 段淮宁先是笑,半晌才开口:“秋倌老板这虞姬倒是真的入了化境,段某不禁想问问,您可曾找着了您的霸王?” 霸王? 秋倌朝着段淮宁扫视了一番,突然笑出声来:“段老板真爱开玩笑,戏就是戏,秋倌我扮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从一而终的虞姬,更找不到那慷慨悲壮的楚霸王。” 话音过后,心里却是另一番落寞,他不是虞姬,自然就不奢求能有个霸王,可他却连喜欢一个人,都被当做是肮脏不堪的行径,这是何等的悲哀和可笑? 喜欢男人怎么了?正如浅生所说,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世道有太多的偏见,容不得他罢了。 “是找不着?还是得不到?”段淮宁的话,如同又是一根针,扎在他掩藏起来的柔软处。 秋倌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段淮宁,他大抵也该猜出来了,段淮宁之所以回来这的原因。 “秋倌老板觉得,傅大少爷如何?”段淮宁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秋倌心里虽是一紧,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似是冷笑了一声后,道:“人中龙凤,前程锦绣。” 第四百零二章 “秋倌老板觉得,傅大少爷如何?” 秋倌只是冷笑了一声,才道:“人中龙凤,前程锦绣。” “傅姓家世清白,傅长官又是身居高职,确实是人中龙凤;而前段日子下来,傅少爷对大烟一案的查办,足以见得傅少爷的能力,前程锦绣也是当然。加之,傅少爷为人耿直仗义,胸怀远志……” “你究竟想说什么?”秋倌突然拔高了嗓音,打断了段淮宁,过后才意识到失礼了,放软了声音赔不是,“秋倌今儿有些乏了,说话不知轻重,冲撞了段老板,还请不要见怪。” 段淮宁说的这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觉得绝望,才会明白卑贱如他,配不上傅书朗这个人。 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能怎么样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恋而恋之,明知不可思而思之。情到深处,由不得自己。 段淮宁看着秋倌变换着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傅少爷注定是要登上顶峰的人,他的一生都容不得污点。这么说,秋倌老板能明白段某的意思了吗?” 污点? 哦,他明白了,段淮宁今天是来当说客的。 那位傅大少爷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勇攀高峰,立足于谁都无法比拟的高位,自然是容不得他这样的污点成为丑闻的。 只是…… 秋倌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平静了下来:“是他让你来的吗?这些话,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段淮宁面上平静着,其实心里却也有些不忍心,“秋倌老板可是名角,将来与傅少爷之间免不得要有撞面,何必撕破脸皮,叫彼此都难堪?” “呵呵……如此说来,倒是秋倌不识大体了。”秋倌低笑了几声,说出来的话,却极具讽刺,“有劳段老板挂心此事,话说到这份上,秋倌我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若真是傅少爷的意思,我自然不会再死缠烂打,砸了自个儿的颜面。” “都说秋倌老板是个明白人,果不其然。”段淮宁这才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坐皱的衣裳,“那段某言尽于此,就不打搅你休息了,改明儿再见。” “等等!”见段淮宁要走,秋倌突然站了起来,头上挂着的金步摇发出一串清脆的撞击声,“既然他能让你来找我,就一定是信你,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能陪着他,不要让他失望和为难。” “定不辱所托。” “还有,你且回去告诉他,从今往后,秋倌就只是秋倌,只管唱自己的戏,他傅大少爷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与我再无干系。若他看得起我,愿意来捧个场,自是欢迎,但也仅此而已。”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就当是他错了吧,不该有这样的妄想,其实他早该放下,不该有那样的执着,他怎么能奢求那位傅大少爷抛下世俗的成见,跟他这样下九流的人物在一起?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秋倌老板,且自珍重。”段淮宁回身最后道了一声别后,就走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秋倌是如传言中所说那样,是个骄纵蛮横的主,所以来之前,段淮宁就做好了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打算,却没想到,事情竟进行得如此顺利。 或许,真是他冒犯了,秋倌虽是戏子,可对傅书朗的感情,却是不掺一丝利益的单纯。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与错之分,只有利与不利之别,秋倌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与傅书朗有结果。 傅书朗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妻子,而不是会给他招来麻烦与丑闻的伴侣。 “琴老板留步!” 正当里面交谈得火热的时候,外面也并不平静。 段年刚跟赵班主和黎塘一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立刻叫住了黎塘,这一留,没把黎塘吓到,却把一旁的赵班主给惊到了。 赵班主心里犯着嘀咕,这姓段的两兄弟,今儿是怎么回事?一人抓着一个角儿不放,可别出什么乱子。 “段……” 可赵班主才刚开口,就被段年抬手拦了下来:“赵班主不必惊慌,我只是想跟琴老板聊两句,并无恶意。不知道琴老板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黎塘只是看着段年,不置可否。他记得,阿凝当初是跟着两个年轻人走的,而其中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段年。 段氏两兄弟的名号,他也听人说起过,一个经商,一个行医;一个能文,一个会武,在夜城待了有些年月了,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这说的哪里的话?您捧场,哪有不给您面子的说法?”段年都这么说了,赵班主自然没有赶爷走的道理,忙换了副嘴脸,笑着道,“只是咱浅生怕生,不太懂规矩,怕是会冒犯了您。” “如此甚好。琴老板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年纪,要是太拘泥于规矩,倒是没法说下去了。”段年同样笑着,目光时不时扫两下黎塘,心里忖度着——这个人,真的会是淮宁的弟弟吗? 赵班主见状,便也不好再推脱,拱手告辞:“那我就不打搅您二位了!”临了,路过黎塘的时候,又悄悄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分寸。” 黎塘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叫琴浅生,是赵班主打小便培养起来的角儿,来梨花苑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假的,都是不能说的。 入了行,就要遵守行里的规矩,师傅的话不能不听,梨花苑的招牌也不能不保。 说是想跟黎塘聊聊,可赵班主一走,段年却没了声,只是在黎塘前面走着,瞧着楼下练功场里的各种器具——嗬!倒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练。 “琴老板几岁入的这行?” “打从记事起,就在这了,至于多大岁数,倒是记不清了。” 段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心想着有些事急不得,他要真是当年的唐家二少爷唐远宁,这些年下来,也一定是吃尽了苦头。 虽说很想立刻替段淮宁了了心愿,但也只能一步步来,这会儿还是先替段淮宁来摸个底,探探虚实吧。 段家两兄弟突然找上门来,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样。黎塘对他们知之甚少,而尤为在意的,还是他们与阿凝之间的契约关系,自打阿凝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琴老板是本地人,我这里倒正好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段年回过身看了一眼黎塘,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继续说道,“不知道琴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二十年前的唐家?” 唐家? 黎塘在听见那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二十多年了,时过境迁,若非是当年的局中人,谁还会记得那件案子? 这个段年,究竟是谁?或许,他应该对这两兄弟有一个新的定位才是了。 “二十多年前?”黎塘顿住了脚步,勾了勾嘴角,像是苦笑,“二十多年前,我也不过是个幼儿,别说是什么姓唐的人家,您就是问我自个儿究竟姓甚名谁、爹娘是何模样,怕也同样没法给您一个答复的。” “是我唐突了。”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段年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遗憾,点到即止,凡事都不能逼得太紧了,这也是他从段淮宁那学来的。 段年不打算再问下去,可黎塘却起了疑心,这世上唯有三件事能让他挂心。 一是阿凝的生死,二是灵魂当铺的安危,三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这么多年来,已经没人会旧事重提,就算还有记得那件案子的人,也都因为种种压力而闭口不提。若非是有特殊的渠道,或者说,本就是当年的旧人,现在年轻一辈的人,压根就不可能知道,二十年前唐家被灭门的惨案。 “段先生问起二十年前的唐家,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提起二十年前的事,黎塘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主动问了一声。 “别有用心说不上,只是看见琴老板,觉得琴老板像极了家兄曾提起的一个故人,才偶然想起罢了。让琴老板想起不快的经历,实在是多有冒犯。” 段年斜睨着黎塘,对于黎塘的主动,他反倒是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眼前这个琴浅生就是唐远宁,就算当年年纪再小,杀亲灭门之痛,也是断然不会忘的,那么,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一定就会想要报仇雪恨,既然如此,已经伪装成戏子琴浅生,又为什么在他没有追问的情况下,主动谈起二十年前的事,惹人嫌疑? 可这个人要不是唐远宁的?自然就能如若无事地谈起旧事。 但阿凝那声“唐远宁”,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刚刚段淮宁的表情,段年也看见了,分明就是确定了的模样。 他……究竟是不是唐家旧人?心里是否有着与淮宁一样的目标?段年是真的不敢下定论了。 “段先生真是折煞我了,能与段老板的故人相像,那是浅生的福分。人生在世,也不见得事事都能如意,孤儿也好,无名无姓也罢,能在这样的世道下活下去,就当别无他求。” 听段年说他长得像段淮宁的一个故人,可他当年尚且年幼,能与谁有过深交?何况,这段氏两兄弟是从北方过来的,相隔千里,二十年前,怎么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黎塘说着这般那般安于现状的丧气话,也当是给自己的身份打了层掩护,作为一个戏子,这样的想法,倒才是符合他现在身份的本分。 段年听言,打心底里希望这话不是真心的,如若是真心的,就希望眼前这个人千万不要是唐远宁,否则,这样没有血性的男儿,实在会让段淮宁这个做哥哥的心寒。 “琴老板倒是看得开啊!” 黎塘听出了那话音里的讽刺,但却并不明白究竟为何,只是对着段姓两兄弟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这个段年为什么要向他打听二十年前的事?还说他长得像某个故人? 难道说,是认出他来了吗? 不,不会,唐远宁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素萱姐甚至潜入了警署,更改了卷宗档案,坐实了他已故的消息,如果轻易就被人发现了,他在夜城的过去二十年,早就该没有安生日子了。 二十年了,当年那个年幼的唐远宁,别说是样貌特征,恐怕连名字,都早已被人遗忘了。 “不是看得开,只是认清现实罢了。”黎塘微微背过身去,眼神深邃,如一潭深渊,半眯着眼,略透着愤恨的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这神情截然相反,“我本不过是一个戏子,比不得你们经商行医的,心有大志。于我而言,本本分分地活着,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段年无言以对,若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戏子,那他说的确实不错,就该本本分分地活着,可他现在很有可能就是唐远宁,那个跟淮宁一样,身负血海深仇的唐远宁! 他就这么看得开,连这样的仇恨也能放下? 段年突然替段淮宁感到不值,段淮宁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回来找李邱生寻仇,此心如何,日月可鉴!若淮宁也能像眼前这个人那样,看得这么开,静心养病,何至于四处奔波,减寿多年? “阿凝……”段年瞧着黎塘背过去的半个身子,黑色的短发将黎塘的眼睛遮挡住,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当是最后想给黎塘送去一点不痛快吧,段年故意欲言又止地提了阿凝一句。 黎塘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自从那天阿凝来梨花苑找过他之后,再见阿凝,就是在前些天的酒会上,阿凝跟那个陆青在一起,也就是那一次,令他明显感觉到了阿凝的变化。 这样的阿凝,让他有些陌生,虽说在执行起任务时,似乎更加游刃有余,却叫人捉摸不透,她应该明白,引人注目的同时,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不知不觉地,他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段年突然提起阿凝,是因为她又出什么事了吗? 而段年站在黎塘的侧后方,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化,仅仅只是察觉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罢了。 第四百零三章 段年站在黎塘的侧后方,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化,仅仅只是察觉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颤罢了。 从那天雨中的情形来看,阿凝和这个叫琴浅生的戏子,关系匪浅,而阿凝身份特殊,是灵魂当铺的一员,那么能与她有所纠葛的人物,也一定不简单。 这个琴浅生就算不是真的唐远宁,也不是个能随意忽略的主,至少,能在梨花苑一举成名,甚至和那个难伺候的秋倌都能和平共处,实在是不简单。 段年如是想着,却没察觉到黎塘的眉间愈发加深的沟壑,半眯着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不是杀意,而是另外一种让人感到危险的情绪,而其中掺杂更多的,名为担忧。 “前些日子,阿凝大病了一场,意识不清的时候,嘴里念叨着‘远宁’这两个字,我也是想起那日,似乎听见阿凝这么喊琴老板……琴老板,你不去见见阿凝吗?她可是……” 远宁? 呵……她还把他当唐远宁吗? 不是说,两清了吗? “段先生这说的哪里的话?”回过身,黎塘打断了段年的话,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冷冷的,“令兄的女人病了,却叫我这么个外人去探望,岂不是笑话?何况,浅生可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远宁’这么个诨名。” “你……” “阿年!”段年刚想上步,将阿凝和黎塘的关系问个究竟,却被突然出现的段淮宁打断,“琴老板,阿年说话不知轻重,没把您给冒犯了吧?” 黎塘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笑着,相比起段年来说,这个段淮宁才是最难对付的。 他不说话,只是因为不需要多言,静静看这兄弟俩演双簧戏就可以了。 胳膊肘还真能往外拐不成? “大哥。”段年不知道段淮宁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更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能肯定的是,段淮宁有些动怒了。 他不过是想搞清楚这个琴浅生到底是不是唐远宁,还有阿凝跟琴浅生之间又有过什么。他也都是为了段淮宁好,只不过,因为段淮宁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有些急切,难免显得不太周到。 “琴老板,段某还有要事处理,就不打搅了,改日再来拜会。” 送走了那兄弟俩,黎塘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凝固,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那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往屋里折返回去。 可刚走到楼下,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串丁零当啷的砸东西的声音。 黎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刚要赶上去,却被人拽住。 “奉劝你一句,这时候可千万别去招惹他,要不然被当成泄愤对象,呵……没人救得了你!”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楼,“我可听说了,今天那位爷来过了,却连秋倌的面都没见,就跑了,这不是明摆着瞧不上他了吗?要我说啊,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本分一点,老想着飞上枝头,还真能变凤凰了?” 这酸溜溜的话,听得还真是格外磕碜人。 小楼和秋倌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会没跑去秋倌面前说这些,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黎塘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那间不平静的屋子,径直就往上走——看来段淮宁是冲着秋倌来的,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听劝的!还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门刚一打开,一只“凶器”就正对着黎塘的脸飞了出来,好在黎塘反应及时,闪躲了过去,青瓷的花瓶应声落地,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屋里也好不到哪去,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砸烂的东西,他倒真是不心疼,好的坏的,全给砸了。 秋倌这会儿还套着戏服,只是衣服破了,头饰掉了,脸上的妆也花了,狼狈得很,看见进来的是黎塘,眼里的怒意才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鲜有的脆弱和受伤。 黎塘一言不发地进来,沉寂着面孔,将房门关上,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收拾着屋子。 “浅……”秋倌跌坐在椅子上,手碰到碎瓷片,丝丝地渗着血,可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浅生……?” “说。”黎塘也不抬头,只是兀自收拾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秋倌后背靠着座椅,目光有意无意地瞧着受伤的伤口,看着那殷红色的血,不知怎么的,居然感到莫名的平静。 “我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他了。”秋倌张了张嘴,声音低低的,可在静默的屋子里,却被听得清明,“很多人都劝我别做这样的梦,要我放弃……师父、小楼、钦司……他们都劝过我,可我就是不听,我就想啊,什么时候,秋倌我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的了?” 黎塘这才直起身来,隔了几步的距离,看着那个恍若丢了魂魄的人,看着他目光涣散,眼角渐渐滑下泪珠子来,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现在,什么都不用说,让秋倌好好哭一场,让他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就好。 秋倌喜欢上傅书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遥记当年傅书朗也只是个青涩的儿郎,跟在父亲左右,笑起来暖暖的,而故作老成的模样,看上去更是可爱得很。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笑容、一声问候、一次回眸,都足以打动那颗沉寂的心。那感情无关乎身份,无关乎性别,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单纯的爱而已。 “可今天,我觉得真是我错了,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那个人,却只是想要得到回应罢了,奢求着他也能像我一样,回应这样不伦的感情……我错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那样一个人动心……错了……错了!” 秋倌突然拔高了嗓音,猛地站了起来,却被黎塘按住了肩膀,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 黎塘拿出纱布,给他包着掌心的伤口,沉着嗓子,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秋倌的:“对也好,错也罢,都过去了。” “过去?呵呵呵……”秋倌颤着肩膀,低低地笑着,半天才停下,看着黎塘的侧脸,半天才又抖着嗓子,哽咽道,“浅生,我是真的羡慕你……” “过去?呵呵呵……”秋倌颤着肩膀,低低地笑着,半天才停下,看着黎塘的侧脸,半天才又抖着嗓子,哽咽道,“浅生,我可真是羡慕你啊……” 秋倌红着眼睛,盯着黎塘的侧颜,咬着牙,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一种恨恨的感觉。 黎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羡慕他? 羡慕他有一个想爱却不敢爱的人?还是羡慕他一生悲凉,大仇未报,手上却先沾上了不该沾的血? “心里念想着的人,刚刚巧也就向着你,可你倒好,自个儿把人给推开了……你说说,你这不是作贱是什么?” 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这或许真该被称作是奇迹,至少对秋倌而言,是他此生都企及不到的美好。 “你……” “我也用不着你可怜我!”黎塘的话还没说出口,秋倌就突地站起来,话锋一转,歪着身子,“他傅大少爷瞧不上我也好,瞧不上就对了,我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九流的玩意儿,哪能攀得上他这高枝?” 或许这才是秋倌,浑身带刺,逮谁扎谁,心里再憋屈,也是一副好死赖活的大爷样,就嘴巴厉害。 “你自己知道就好。”黎塘也不做什么劳什子的安慰,要想听他说点中听的话,那太阳就真得打西边出来了。 一屋子的狼藉,秋倌的手掌心受了伤,自然收拾不了,更碰不了水,忙里忙外的,就黎塘一个人,好半天才把摔碎的东西都给清理了,屋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好的坏的玩意儿,全成了破烂。 说来也怪,刚刚秋倌还一副歇斯底里、逮谁都想咬两口的模样,黎塘一进去,居然就消停下来了,倒是没能如了等着看热闹的小楼的意。 扔了东西回来,却见秋倌依然呆呆地坐那,身上还是那件破戏服,狼狈不堪,哪有点名角儿的派头? 黎塘也不多说,扔了身干净的衣裳过去,秋倌这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清冷下来的屋子,又茫茫然地看了一眼怀里的衣裳。 “怎么?还要我替你收拾?”给你秋倌待一块久了,别的没学会,呛人的本事,黎塘倒是一学就会。 难得,秋倌居然什么都没说,兀自去一边把妆给卸了,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这衣裳似乎大了些,空落落的。 “咳咳……”想起刚刚还讽刺着黎塘来着,秋倌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衣裳怎么这么大,不是我的?” “我的。”黎塘头也没回,“你的全给你剪烂了。” “一件都没剩?!” 黎塘扭过头来,看着秋倌,眼神里那意思是:你干的好事,还问我? 这时候,秋倌才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了,砸了些陶的瓷的也就算了,平日里也就是摆在那,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可衣服就不同了,出门在外的,谁还不得有一身体面的行头? 平日里两个人的身形看上去差不多,可真要比起来,秋倌的肩膀要更窄一些,套了这身衣裳,更显得他瘦削了起来。 “师傅有来过吗?”冷静下来,才想起师傅来。 赵班主早就劝过秋倌,要他本本分分地唱戏,别净想着捡高枝儿,今儿段淮宁来找过他后,屋里就被他翻了天,赵班主大抵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没来“问候”,倒真是稀奇了。 黎塘摇了摇头,过了会,垂了垂眸子,似乎有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 叹了口气,黎塘将翻倒的椅子扶正后,就径自绕过了雕花屏风:“没什么。”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缺不缺德?”秋倌一听就不乐意了,拉了拉略大的长衫,就追了过去。 黎塘上下瞄了一眼秋倌,其实他是想说,后天去戚宅,能不能把他也捎上。 戚五爷设宴,谁不得给个面子?怎么说,姓傅的和姓李的,都会到场才对,这是个接近他们的好机会,黎塘实在不想错过了。 可戚五爷指名道姓是要秋倌去唱堂会,就黎塘现在的身份,要想以宾客的身份入场,是不可能了,只能看秋倌有没有办法,把他也一并带进去。 “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每次见着黎塘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秋倌就知道出事了。 为什么? 呵……自打黎塘来这以后,出的事还算少的吗? “我听说五爷差人过来,点了你后天去唱堂会?”黎塘靠在那窗户边,双手环在胸前,头微微别过去,只是说话的时候,朝着秋倌瞥了两眼。 秋倌还以为黎塘想说的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去唱个堂会吗?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是有这么回事。”秋倌捋了捋袖口,坐了下来,“怎么说秋倌能有今天,也是仰仗人戚五爷的抬举,过去唱个堂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自己多加小心。”黎塘也没把话说开,就提醒了一句,不过,他知道,越是这样,依秋倌的性子,反倒是会愈发地追根究底。 “等会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去戚宅唱个堂会,还能出什么事?” 果不其然,秋倌还真上钩了,黎塘心里笑了笑,,面上却依旧是没有一丝情绪波澜的起伏:“出事倒还不至于,只是多少会被人盯上就是了。” 秋倌刚想嗤笑一声,盯着他转的爷还算少?要是这也要怕,他索性就别出门了。可听黎塘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别的说法:“你这话怎么讲?” “陆青。”黎塘只是输了这短短的两个字,秋倌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陆青遇害前两天才请他们去陆家唱过堂会,那天戚五爷也在,两个人似乎还有什么交易,现在陆青死了,五爷突然就办这么一出没由来的宴会,还特地点了他过去,此番是凶多吉少啊! 再受人追捧的戏子,那也不过是个下九流,总要依仗背后的人的势力,才能挺直了腰板说话,可要是连那个靠山都反过来对付自个儿呢? 第四百零四章 再受人追捧的戏子,那也不过是个下九流,总要依仗背后的人的势力,才能挺直了腰板说话,可要是连那个靠山都反过来对付自个儿呢? 秋倌也是个聪明人,不需要黎塘多说,也能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五爷叫我过去,不是为了给他唱一出戏,是为了陆青那事?” 黎塘不置可否,只是把头扭过来,定定地看着秋倌。他们才去陆家唱过堂会,陆青就死了,就算这事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可戚五爷跟陆青私底下有过的交易,他们俩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青这一死,他的那点破事接二连三就被抖了出来,贩大烟、泡女人、扣押工钱……没一件是好事,这时候要再传出戚五爷跟陆青的交集,摆明了就是把戚五爷扔那大染缸里,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戚五爷是世家后代,不经商不问政,更不掺和军队里的事,每天也就提个鸟笼、拿个烟嘴、听听小戏、逛逛园子,于他而言,没什么是比颜面更重要的了。 “这可不成!”秋倌愣愣地嘀咕了半天,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喊了出来,“这祸是你闯的,人是你杀的,怎么又叫我给你擦屁股?浅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细数起来,这都多少回了,哪回不是秋倌给他打着马虎眼,蒙混过去的?过去那些事就不提了,可这一回,火都烧到靠山头上去了,秋倌可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了。 没等秋倌把话说完,黎塘就直起身来,瞪了一眼,秋倌这才知道失言,刚刚这些话要是给人听了去,不止是黎塘要被逮走,他秋倌也要落个包庇罪犯的罪名。 “那你说,怎么办?”就算明白了这个中利害,可该来的总会要来,五爷点名了要秋倌去,他还能不去吗?那他也太能摆谱了。 “带我一起去。” “带你去?那不是苍蝇会蜘蛛——自投罗网吗?”秋倌不解,黎塘明知道戚五爷的目的,还非要跟过去,这是什么缘故,思来想去,总感觉自个儿又被下套了,猛地站了起来,“等会,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 天晓得黎塘究竟想干什么,可秋倌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保不定要连他也一起交代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 “你……!” “放心,我不会对谁下手。”没等秋倌说出口,黎塘就一口反堵回去,陆青的风头还没过去,他还没那么傻,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不过,阿凝就危险了,那天陆青是跟她一起消失的,依李邱生的性子,不可能不怀疑。 想到这,黎塘的眉毛就又打起了中国结,不禁担起心来。 听闻黎塘都这么承诺了,秋倌也不好再说什么,瞧了瞧手上被黎塘包扎起来的伤口,只是冷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否则你可就真是刀山上翻跟头了。” “什么意思?” 秋倌站起来,又理了理略大的衣裳,才一字一顿地道:“不、知、死、活。” 要说起来,秋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抵是因为自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由不得他使小性子,伺候人的人,可千万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所以,天大的事情,哪怕是心肝被人给掏空了,那也就是哭一场、闹一阵的事,哭过闹过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可有些人就不同了,一旦有了心事,堵在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卡在那,怎么都落不下来,郁郁寡欢,却又还要装作无事人的样子。 段淮宁坐在回去的车里,阴着脸,一声不吭,段年知道,这回段淮宁是真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淮宁,我……” “你把我送回去,就去千百度接一下阿凝吧。”段淮宁兀自打断了段年接下来要讲的话,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谈,他怕一旦谈起来,就会忍不住要发怒。 他的弟弟,他最对不起的弟弟……回来了……! 那天,他明明可以冲进火场,把人救出来,可是因为怯懦,他独自逃跑了…… 这么多年来,那场火都是他的噩梦,如果可以回去,他就算丢了性命,也会带上唐远宁一起离开。 二十年了,当年怯懦的唐远安,成了今天的段淮宁,淮宁……怀宁…… 他是真的以为唐远宁死了,和那另外的三十多口人一起葬身火海。可今天亲眼所见,那血浓于水的关系,却让他在二十年后,依旧一眼认出了那个琴浅生就是唐远宁。 不会错的,他的弟弟没有死……! 可堂堂唐家二少,却沦落为夜城的一个戏子,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想到这,段淮宁就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前面驾驶座上的段年惊觉过来,忙把车停在路边,绕到后座给段淮宁为了随身带的药,做了紧急措施,段淮宁的脸色才好转一些。 “你!……”段年看着总算缓过劲来的段淮宁,手指着就想骂,可想起他是为了什么才病发,就有软下声音来,“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你想让他认你,那你至少还得好好活着。” “他……他会……认我吗?”段淮宁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发病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黎塘不但不会认他,更不会原谅他。 段年知道,段淮宁之所以强忍着病痛,活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一份执念,他不能让段淮宁的执念断了,无论如何都不能。 “会的,他会体谅你的。”毕竟,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后半句话,段年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段淮宁来说,黎塘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其实,段年主要是担心段淮宁会因为弟弟的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大仇未能得报不说,还引火烧身。 只要段淮宁还有活下去的信念,他就能有办法多给段淮宁拖一些时日,只是信念这味药也不能下得太重,否则便是适得其反。 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段淮宁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回家去吧。” 戚五爷的宅子,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论起辈分来,到场的客人都得喊它一声“老祖宗”。 院子一角挂了不少的鸟笼子,养了各种各样的鸟儿,甚是热闹。 “哟,李老板来了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正坐在台下看着演出的戚五爷,瞧见李邱生到场了,才笑着招呼道。 “哪里的话?五爷看得起李某,李某感激还来不及,哪还敢劳烦五爷?” 戚五爷还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转眼瞥见与李邱生一同进来的年轻男女,女的他认识,是李小曼,可这男的……倒是有些眼生:“这位是?” “瞧我这记性!”李邱生笑着兀自坐下,就坐在戚五爷的边上,大方得很,“这位是傅长官的公子,傅书朗。” “哦!……”戚五爷忙眯着眼睛,将傅书朗上下打量了一番,请不动老子,倒是把儿子给盼来了,“你就是书朗啊。” “五爷,久闻大名。”傅书朗忙客套道,今天他是听段淮宁的话,代替傅家来的,确切说,应该是借着他父亲的威名而来。 这个戚五爷,别看他一副笑脸人的模样,在夜城,谁做事都得给他一分面子,想要巴结他的,排出去,能把夜城的巷子都给绕几圈,偏偏这戚五爷行事乖张,平日里,任谁都请不动。 今儿倒好,他自个儿摆宴,请了一堆客人来,有幸受邀的,还不都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不过,这样的人群中,得除了傅恺庭才是。 “来来来,都别站着,坐下吧。”戚五爷心里思量着,这个傅恺庭不来也罢,也免得要他看人脸色,来了个傅大公子——呵,只要还是姓傅的,就都能成事。 戏台子上,正是秋倌在唱那一曲《牡丹亭》,真可谓是“珠喉宛转绕梁曲,玉貌娉婷绝世妆”。 可这样一出好戏,唱的却不是时候,底下都是些急于攀附戚五爷的,真正把心思放在戏上的倒是没有几个,真真是可惜了。 傅书朗刚一进来,就瞧见了戏台子上的人,确实故意避开视线,不敢看秋倌。 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不敢的呢? 秋倌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角色,要是傅书朗尚且对他有意,他哪怕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哪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可偏偏傅书朗是这么个态度,躲着他也就算了,连最后的话都托别人之口告诉他,他是真的心寒了。 秋倌瞄了一眼下面的傅书朗,心里冷笑了一声,水袖一甩,便正如他所说那样,只唱自个儿的戏,再也不愿去想那些个劳什子了。 人都觉得为难了,他又何必苦苦相逼,自以为那是痴情呢? 而一同跟进来的黎塘却是一身高级西装,黑色短发被尽数抓到了耳后,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精神了不少。要是不说他就是梨花苑的琴浅生,估摸着得有一大波人把他当成了夜城的某位富家少爷。 “哟,这是那位爷来捧个场了啊!”刚下后台,秋倌正卸妆呢,就看见黎塘进来了,也不起来,对着镜子里的人就调侃了几句,“长得倒是英俊,可惜是个冰坨子,连笑都不带一下的……” 黎塘只是看了秋倌一眼,没说话,靠坐在一边。 这衣服是秋倌非让他穿的,头发也是秋倌非要他这么整的,倒不是哪里不好,就是怪别扭的,不太习惯这么招摇的打扮。 “我这夸你呢,你倒好,连个回应都不带的。”秋倌迅速把妆给卸了,洗了把脸后,才又道,“要不怎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呢?你瞧瞧,打扮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不唱了?”黎塘见秋倌换了身长衫出来,才问了一声。 “不唱了,晚上还有一出。这会儿先出去瞧瞧都来了些什么样的人物,能叫你这么上心的。”秋倌走过去,又将黎塘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又补了一句,“可别又是哪个美娇娘……” 秋倌这话说的,是把黎塘当成了处处留情的情种了。 出去的时候,戏台子底下坐着的人都已经四散开来了,到处都是三五成对寒暄着的人群,秋倌跟在黎塘身侧,径直就朝戚五爷走了过去。 “五爷。” 黎塘和秋倌一同问了声好,而傅书朗此刻就站在他们对面,臂弯里挽着李小曼,呵……好一对璧人。 “秋倌老板这戏唱得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五爷听见声音,这才偏过了半个身子来。 秋倌也不看对面的傅书朗,只是半垂着眸子,一副卑微的姿态:“这还得多谢五爷的栽培,要不是五爷抬爱,秋倌也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唱戏的。”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从嘴硬刁钻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奉承话,戚五爷便更是受用。 他之所以捧秋倌,一是因为秋倌却是有那资本被人捧,二就是秋倌有时说话虽不好听,可做起事来,却是个明白人,没那骄纵的毛病。 “这位是?”戚五爷这才问起秋倌身边的黎塘来,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小子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个有点地位界儿的人。 秋倌“噗嗤”笑了一声:“五爷,您不记得了?这是我师弟,琴浅生啊。我们师兄弟二人,可不是还给你唱过一出吗?” 哦……!经这么一提醒,戚五爷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个青衣琴浅生,他倒是真没想到,那个戏台子上透声细语的女娇娥,下了台子,竟也是如此英气逼人。 “有点儿意思……”戚五爷上下打量着黎塘,嘴里呢喃了一声后,才又笑道,“你们这梨花苑,倒真是卧虎藏龙。” 不过,提起那次听戏的经历,难免就想起了陆青那个没用的东西,死了不说,还差点给他惹来麻烦。 “要不怎么说五爷您懂戏呢?一眼就能看出来。要说我这师弟啊,还真是厉害着呢,再过两年,怕是我都快赶不上他了。” 这两个人聊得火热,把另外三个人都晾在一旁,尤其是傅书朗和李小曼,觉得分外尴尬,所幸李邱生不在。 而秋倌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傅书朗,这一点,反倒让傅书朗觉得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