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貂怨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楔子 传说,孟婆有二,他们在人间与阴间各司其职。 世人传闻中的阴间孟婆,住奈何桥,熬孟婆汤,化去生前爱恨情仇。 却不知人世间亦有孟婆,身穿彼岸红花黑衣,进魂境渡恶魂往生。人间孟婆据传闻千年一替换,不老不死。 世人称其为魂引人。 正文 眼前的女子着一身浅黄襦裙,肩搭深绿云锦披风,手里拿着一个浅黄色的精致蛇皮手包。最让人惊艳的,还是衣领处的一片雪色毛领,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也衬得整个人光亮明艳、夺目非常。 不愧是出身辽城有名的金家,金琴语这身装扮,确是相衬她的身份。入眼所及,华贵到张扬以及…… 血腥! 孟婆一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压城的暗色天空,又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口,方才慢腾腾开口道: “金姑娘这件披肩,可是紫貂所出?” “原来孟小姐也识得这些?”说起自己心头喜好,金琴语去了几分初见时的轻视以及眉间几不可见的倦色,抬手抚摸着貂领,颇有些自得,“孟小姐可别小看这一块领子,就是别人身上的十件貂皮大衣,也不抵它呢。” 孟婆一嗓音冷淡,说道:“此貂有情,一般人,原也穿不得。” 闻及“有情”二字,金琴语顿了一下,复又抬头有些不屑的道:“孟小姐说笑了,便如这手包一般,这紫貂,被做成貂皮穿在人身上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孟婆一似未听见,并未回应她的话,又回头看向窗外。 这家咖啡厅隔音太好,竟未注意外面不知道何时已大雨倾盆。 金琴语见她如此态度,更有些不耐烦的道:“不过是近来做了几个噩梦而已,是我父亲太过小题大做,劳烦孟小姐走这一趟。” 未等孟婆一回话,视线从孟婆一身上扫过,带了几分讽意道:“实际上,若非孟小姐本人不像,我还当我父亲是被那些个江湖术士骗了呢,你知道的,虽然现在有九玄宗执圣门等宗门坐镇,但是架不住骗子太多,而到我父亲这个身价的人,总会开始迷信一些东西,很多所谓的修道术士很容易就趁机而入。” 孟婆一穿着简单,在金琴语眼里或许直接称得上简陋:一身黑色交领襦裙,方才进门时隐约能看见裙角还有着红花刺绣,极黑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就算那张脸再如何惊艳,被这样一身素到极致的衣衫一衬也立刻平平起来。 而且,虽然眼前女子的这身打扮并无不妥之处,但若不是她手上的咖啡正散发出的醇浓香味,金琴语觉得这孟婆一言语作态好似古老得和现代人脱节了似的。 实在越看越有点江湖骗子的意思。 她打量的眼光称不上友善,孟婆一却面色不变,只淡然回道:“金姑娘说的是,此番见面确实仓促了些。” 金琴语懒得多说废话,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起身道:“抱歉,我有些赶时间,就先告辞了。账单之前已经结清,孟小姐请慢用。” “多谢。”孟婆一似未曾听出她语气里的施舍之意,漫不经心的点头,“金姑娘慢走。” 金琴语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起身离开。 孟婆一抬头,正见她一手拿着精致非常的某著名品牌蛇皮小包,一手有些不自在的在脖颈上挠了挠,那里好像忽然被什么抓了一下,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金琴语自己看不到的是,在孟婆一眼里,她肩上的貂领已缓缓变成一片红色,好似浸血一般,轻轻摇晃了一下。 孟婆一收回视线,缓缓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外面风雨正盛,孟婆一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一辆银白轿车正缓缓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车上匆匆下来一个高个儿,一身运动服,剪得短短的头发,淋着雨往孟婆一的方向奔来,边把手上的伞撑开罩在她头上,而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姨婆,已经和金家小姐谈好啦?” “金姑娘尚无自知,无甚可谈,回吧!” “好。”元岸笑眯眯的点头,又淋着雨回去把车泊到孟婆一身前,打开副座的门迎她上车。 两人回到家,元岸一手提着各种新鲜食材,回身关上门,对孟婆一道: “小姨婆,你先去休息,等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嗯。”孟婆一点头,看他身上已湿了大半,又道,“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做饭。” “好。”元岸把食材在厨房放好,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大会儿,饭菜的香味弥漫到客厅里。 元岸已换了一身裋褐,把手上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对孟婆一招呼道:“小姨婆,可以吃饭了。” 落地窗前的蒲团上,一身黑色襦裙的孟婆一席地而坐,漫不经心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闻言起身道: “有劳。” 彼岸花的丝状花瓣蔓延在裙角处,浓艳的红色颇为显眼。 与屋里静谧温馨的场景相反,一旁打开的电视里正传来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的谈笑声。 元岸不经意回头,有些惊讶的道:“咦,这不是金家小姐金琴语吗?她肩上貂领红得这般怪异是……” “嗯。”孟婆一肯定了他的猜想,“这便是金遂找我的原因。” “啧啧,这些人当人当久了,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果真报应不爽。”见孟婆一看着自己,元岸忙摆手道,“小姨婆你别笑话我,虽然我也是人,但是我有自知之明的!” 明明孟婆一从头至尾表情就是那样,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这诸多不同的。 晚宴很是热闹,也很隆重。谈笑虽无多少鸿儒,来往倒是没有白丁。除了各大商业世家、社会各行业佼佼者,娱乐圈里的各路明星能来的都来了。 又一支舞结束,金琴语方心满意足去补妆。 镜子里的她一身浅黄色洋装,手腕上搭着之前披风上取下来的貂皮。貂皮丝滑雪白极为显眼,这身装扮效果也确实如她所希望的那般,衬得她光彩照人,一出场便成众人焦点。 最重要的是,连平时很少得见的季氏集团掌门人季汇也多看了她几眼。 “琴语身上的这件貂皮这般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呢。” 金琴语闻言回头,看见来人是谁,轻笑道,“那可不是,我自己也是喜欢得紧。连我父亲也说了,便是我们家做了上百年的貂皮生意,也难出这么一块貂皮的。” 她一手抚摸着手腕上的貂皮,边打量方才开口者身上的褐色貂皮大衣,心里的得意与不屑几乎有些止不住。这女子与她家世相当,容貌相当,两人一向攀比惯了,此番得知对方也会出席这个宴会,方才费尽心思打算狠狠艳压一次。 现在看来,效果确实让人非常满意。 来人抽了抽嘴角,再难虚与委蛇,敷衍道:“就不打扰琴语补妆,我先告辞了。” 金琴语没理她,有些痴迷的抚摸着手腕上的貂皮,喃喃自语道: “你看,果然不亏我之前对你那么好,不然你也长不出这么好的毛皮不是?等下你要是保佑我顺利约到季汇,我就原谅你天天让我做噩梦了。” 想起那位让无数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的季氏当家人,金琴语脸颊微热,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 然而距离大厅才几步的路程,她却突然觉得遥远起来,头越来越沉,金琴语用力摇了摇头,却不能阻止一帧帧熟悉而又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里: 封闭的铁笼子里,让人窒息的毒气、绝望的眼神。然后画面一换,血淋淋的貂颤抖着躺在地上,看不出一丝原来的模样,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它的主人。而貂的旁边,是刚剥下来的、还浸在血泊里的完完整整的一张貂皮。 金琴语只觉得全身忽然火辣辣的疼痛起来,而后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漆黑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刺耳。然而才响了一声,就被人突然掐断。 孟婆一推开卧室的门,果然见元岸站在电话旁。 “小姨婆,吵醒你啦?” “金家的?” “嗯。” “意料之中。” “现在要去吗?”元岸道,“看今日金家小姐作为,拖到明天也没什么。” 孟婆一道:“无妨,看金家怎么说。” 果然不过片刻,金氏集团总裁金遂亲自打来电话,言辞恳切,先是对半夜打扰非常抱歉,然后迫切的希望对方去救救他女儿,并说若是不介意可以立即派车来接。 孟婆一谢绝对方好意,放下电话,回头看向元岸道:“去也无妨,至少金家的话,应该会有一笔不错的报酬,还能完成任务,也算一举两得。” 元岸听着孟婆一难得开口的长句子,笑眯眯的点头,“都听小姨婆的。” 他回屋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装出来,见孟婆一只着一身较为单薄的黑色襦裙,又返回她卧室旁边的衣帽间里挑了一件棉绒披风给她披上。 凌晨一点左右,金家位于半山的别墅一片灯火通明,管家匆匆到门口迎接两人。 “孟小姐,元先生。”管家躬身道,“这时辰劳您二位前来,实在多有打扰。” 孟婆一道:“无妨,去看看金姑娘情况如何。” 管家道:“二位这边请。” 第二章 貂怨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金琴语的卧室在别墅二楼,虽是卧室,倒比一般人家客厅还宽些,用一玉白色的屏风一分为二,外间铺着厚厚的地毯,放着一个沙发躺椅及小几等小而精致的家具。 金琴语方才已清醒过来,正慢腾腾喝着粥,听说金遂又叫了那个女人来,想起对方之前言语间对自己的敷衍以及那自信从容的态度,心里便觉不喜,有些不满的道:“爸,我不过就是贫血晕倒而已,你做什么又叫那个女人来?” 金遂叹道:“小语,你还小,不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你这症状无根无由,医生都查不出来,只能求助这些道法之术了。” 想起接二连三的诡异梦境以及之前浑身火辣辣的疼痛,金琴语忍不住颤了颤,不过想起那个冷冰冰的女子,便有些不舒服,“那你找谁不好,偏找那么一个女人?” “人不可貌相。”金遂语重心长道,“以貌取人,这可是处事的大忌。以后你是要继承金家的,切不可以凭感觉做事。” 金遂经营金家生意多年,性格谨慎到甚至有些多疑。实际上,若非之前偶然听过一个老友说起这位孟婆一,他也不会如此信任对方。 “哼。”金琴语自幼家境容貌皆是上层,骄狂惯了,最是难容别人长相气质胜过自己,更何况孟婆一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敷衍模样,便脱口道,“不过是长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而已,看那身丧气之极的打扮,还不知道本事如何。” “小语,别胡说!” 听见走廊上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金遂忙呵止女儿。 金家管家走在前面引路,对房里对话毫无所觉。孟婆一面无表情,元岸跟在孟婆一身边一直是笑眯眯的模样,只在看向不远处的房门时眼里冰冷一片。 管家敲门来报说孟婆一两人到来。 “呵,这速度倒是殷勤!”用餐被打扰让金琴语很是有些不快,粥碗放在茶几上弄出不小的声响。 管家在门外候着,金遂招呼道: “有劳孟小姐这个时辰还赶过来,请坐!管家,去倒茶来。” 金琴语倚靠在躺椅上懒得起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视线从孟婆一身上扫过,看见她身后的元岸时,下意识支起身子。 元岸面容俊朗非常,常年习武的身材虽不壮硕,却自形成一种运动型的修长美感。阳光灿烂的面容走哪儿都跟带着个小太阳似得,让人下意识就会把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又兼身量较高,而金琴语正半躺在沙发上,视觉上的效果就更是惊人了。 总之,元岸这身材容貌正好符合金琴语喜欢的类型。 她平日虽也仰慕季汇那种冷冽狂拽霸道总裁范儿的,不过季汇身份尊贵,又总是拒人三尺,离得太远了些,断没有元岸虽然看着年轻,却一股子的火热劲儿让人来得心动。 “孟小姐,又见面了,这位是……” 金琴语本想客气一番以孟婆一为突破口问个名姓,却又在下一刻有些心塞的住了口。 因着金琴语身体不适,卧室里空调温度有些高,元岸便在进门之后极为自然的把孟婆一肩上的披风拿在手里。 金家保姆在放下茶盏之后起身从元岸手里接过披风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看上的人对讨厌的女人这么殷勤,金琴语立刻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兴致阑珊,心道算了,不过是两个街头骗子而已,自己又何必客气。 对于她这般态度,孟婆一两人倒正好当未曾听见她先前客套,直接开口道明来意。 “金先生,不知金姑娘是何症状,可否细细相告?” 金遂闻言,有些心疼的道,“小女之前连续几日噩梦不断,且竟都是同一梦境,情况实在诡异。今日在晚宴上更是直接昏迷不醒,她自己也说昏迷前曾出现许多幻觉。请来多位医生都断不出缘由,问她也只说是身上发烫难受,实在让人担忧不已。” 孟婆一道:“不知这种情况是从何时开始?” 金遂道:“五日之前。” 孟婆一又问:“五日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 一旁漫不经心听着的金琴语在再次把视线放在元岸身上,而对方一心关注那孟婆一之后,终于不耐烦道: “爸,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依据什么断定孟小姐的本事,然而我不过就是身体偶然不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胡乱相信来历不明的人,没的让人笑话。” 她说着有些烦躁的端起粥碗,玉白色的勺子胡乱在碗沿上敲打着。 孟婆一视线落在勺子上,一向平静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冷厉。 “这是?” “象牙雕就的勺子,怎么,孟小姐没见过?”金琴语抬头,有几分得意的笑道,“要是孟小姐不介意,我倒是可以送你几个。” 孟婆一冷笑一声,转向金遂道:“看来金姑娘精神尚佳,倒是我等打扰了,这便告辞。” “唉。”金遂叹道,“小女身体不佳难免心情烦躁,孟小姐请赎罪,只是小女症状……” “金姑娘既然如此肯定自己的病情,那也没什么说的。金老若是不确定,就再找几个医生来看诊便是,西医不行找个中医。” 终是关系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不问个清楚金遂还是放心不下,又见金琴语心情烦躁,怜她被病魔所苦,便起身道: “孟小姐若不介意,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婆一无所谓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元岸见两人出门,回身取下孟婆一的披风打算跟上。 “那谁……”金琴语见屋里已没其他人,便开口软软的道,“抱歉,我这几天身体欠佳,方才语气有些冲撞了。” 元岸手上动作不曾停顿分毫,直接转身离开。 “哎~”从未被人这般忽视,金琴语有些不快,起身拦道,“天色这么晚了,我家房间很多,不然你先在这里住一夜再走吧!孟小姐也是。” 她本以为自己连孟婆一一起留下已是好心,毕竟对方已经见了自己两次也没使出啥本事来,差不多算是坐实江湖骗子之名。更何况她姿色不错,主动抛出的桃花枝少有人不接的。 然而这次金琴语却失算了,她的手才伸出去,元岸已退后一步,回头看着她的眼里一片厌恶: “滚!” 金琴语惊呆了,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屈辱,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家里,她的身份地位别人清楚明白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一点绅士风度不讲不说,真算起来这人也不过是个街头骗子而已,哪来的资格欺她? 越想越是不快,金琴语恼羞成怒一巴掌甩上去。然而下一刻已被人按住脖子抵在门上,“砰”的一声,却是金家保镖冲上去被踢到一边砸出来的响声。 元岸速度极快,金琴语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元岸冷声道,“金小姐想要别人讲绅士风度之前,得先管好自己的嘴,懂得背后不该非议他人的道理。” 金琴语一愣,半响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先前那一番话被人听到了,心里不由害怕起来,自家的保镖是如何身手她自然知道,在外单挑七八个壮汉不成问题,在这人手下竟一瞬昏迷。 下意识的看向元岸想要服软,然而不经意间迎上的眼神冷得渗人。金琴语直棱棱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脖子虽无窒息感,但是疼得厉害。 不待她开口求饶,元岸已毫不客气把人摔在地上,而后从茶几上扯出几张湿纸巾细细擦过手,方才重新把披风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冷冷的道: “希望金小姐明白,手辣心狠终会反噬的道理,不管是对人,抑或是动物。” 金琴语浑身酸软无力,想要开口竟出不了声,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反手关上了门。 孟婆一站在楼梯口,看见元岸走过来,说道:“至少多花了一分钟,元岸,此处还在他人领地,不可胡闹。” 元岸看着孟婆一,忍不住便露出满脸的笑容,听出她的关心之意,便连眼里都带了几分笑意,“小姨婆放心吧,我知道的。” 至少在那只貂魂再次发作之前,金家小姐都出不了声,而下一次貂魂发作,已近在咫尺。至于那个保镖,现在应该已经清醒了,不想被金家扫地出门,聪明点的应该会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出了金家,元岸发动车子,边问道:“对了,小姨婆,那金遂说了什么?” 孟婆一说:“我道那金小姐非是不治之症,但有个条件是她必得自知病症因由方得解,金遂便被一个电话叫去了。” 她从不自认是所谓的良善之辈,谁的因果,谁自己来担。 “嗯嗯,正该如此。”元岸听得连连点头,“不过金遂会不会病急乱投医,找了其他人来收魂,如此那紫貂的魂不是就不能渡了吗?” “若真如此,那也是命里注定。”孟婆一道,“不过不太可能。” 金家财力雄厚,金遂又生性多疑,怕是这短短几日已经把孟婆一的情况打听得清楚明白,而且孟婆一既然已经肯定金小姐死不成,金遂仗着金家财力,定自信孟婆一不敢骗他。 不过这些人是什么心思孟婆一懒得揣测,不过是些被钱财蒙蔽双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庸人罢了。 第三章 貂怨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翌日一大早,孟婆一推开卧室的门,有些惊讶元岸竟不在屋里,而玄关的门正开着。 “小姨婆,早!”元岸反手把最后一个人放倒,笑眯眯的道,“饿了吗,早餐马上就好了。” “有劳。”孟婆一双手环胸靠在门上,看了一眼走廊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便回身往屋里走,随口说道,“那金遂还算有点顾忌,人倒是派了几波来,到底没带什么武器。” “带了武器也没事。”元岸追在她身后进屋把门关上,一低头见她一如既往的赤着脚,又叮嘱道,“小姨婆,这天越来越凉了,你要记得把毛绒拖鞋穿上,我放在你屋门口了。” “多谢!”孟婆一虽然没啥感觉,到底承了这份好意。 视线扫过被拔掉的电话线,算是找到了昨夜那么安静的原因。而后毫不在意的回到自己屋里,过来会儿,洗漱出来时到底还是记得把拖鞋穿上了。 用了早餐,元岸收拾好之后,孟婆一叮嘱道:“走吧,去金家。衣服穿厚一点,所往之处约零下二十度左右。” 现在不过深秋,然而元岸好似一点都不怀疑孟婆一说的内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回自己卧室换衣服。 孟婆一本无所谓天气如何,不过视线落在脚上的棉绒拖鞋上,想到元岸的性格,还是回衣帽间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两人到金家时,先前有条不紊的别墅里已经一团混乱。金遂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夜焦急担忧让他满脸的疲惫。 待听见去孟婆一家里请人的保镖再次没有音讯之后,气的摔了电话。正要发货,管家跌跌撞撞的进来禀道: “老爷,孟小姐和元先生来了。” “真的?”金遂一喜,慌忙出门,果然见孟婆一和元岸正从车上下来。 “孟小姐,从昨夜到今日,你可真是贵人事忙。”见着人虽然心安几分,然想起打了一夜的电话以及派了几波的人都被拒之门外,金遂还是怒从心起。 “金老。”孟婆一懒得废话,边往里走边说道,“若想金姑娘无恙,无关紧要的话还是之后再说。” 金家家大业大,何时被人如此三番五次的扫了面子?本就因孟婆一怠慢而使金琴语备受折磨生气,金遂此时忍不住有些怒发冲冠,“孟小姐好大排场,只是此番若是治不好小女……” “不知那只貂生前所养何处?”不待他威胁说完,孟婆一冷声打断,见他怔愣,又道,“晚宴时金姑娘肩上的紫貂,生前所养何处?” “这……”金遂一时有些纳闷,“小语的病情,和貂有什么关系?” 几人边说边往金琴语屋里走,步履匆匆,片刻之间已到了金琴语卧室。 先前的屏风已经撤去,屋里虽然人多,却极为安静,只余下被几个保姆按在床上的金琴语嘶哑的吼叫身。 “雪团,雪团不要!不要过来!” 金琴语神志不清,全身红得吓人,头发稀稀疏疏竟已掉落大半,而身上颜色最深的脖颈处仿佛被开水浇过一般起了无数水泡。然而她却又浑身颤抖着,双手极力想抱住自己的身体,好似极冷的模样。 “小语!”不曾想不过出门片刻,金琴语已经恶化到如此,金遂忙走上前去,心疼之下不知如何是好,急急转向孟婆一道,“孟小姐,先前你既然已经那样说,定是有办法的吧,求你救救小女!” “看来魂已彻底离体。”孟婆一说了这一句,转向金遂问:“金老觉得令千金此番情形,像什么症状?” 金遂愣了一下,联想方才孟婆一提起的紫貂,当下大骇,半响方才有些颤抖的道,“可是制取貂皮的过程?” 见孟婆一点头,想起自己家做的便是这样的生意,而金琴语此时赫然便是被取皮毛时的貂的症状,当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竟是貂的……作祟吗?怎么可能?这也太诡异了些,金家百年以来都未出现如此情形,怎么竟会……孟小姐,请你一定要救救小女!” “因果轮回,没什么奇怪的。”孟婆一语气淡然,“我需要在紫貂气息最浓厚之处开启魂境,不知金老可否告知那紫貂生前养于何处。” 终究是见惯了世面的,惊骇过后,金遂也冷静下来,“就在隔壁屋子,小女极为宠爱那只紫貂,这两间屋子甚至让人打通方便照顾。” 宠爱到刮皮穿在身上吗?孟婆一不置可否,进门前说道,“还有,把那些象骨蛇皮什么的送远一点,否则怨魂太多,渡不过来。另烦请金老着人看住此门,勿扰!” 金遂正吩咐几个保姆把金琴语屋里的各种貂皮蛇皮鳄鱼皮以及象牙等制品送走,闻言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有劳!” 金遂又问道,“在孟小姐结束法事前,小女就一直如此?” “看住勿让她挠破身上就是,疼痛之外,身体无甚大碍。” 说罢直接关上门。 待看清屋里情形,元岸冷笑一声,“单看这些价格不菲的貂窝貂食貂的玩具,倒真如金遂所说,那金琴语对这貂确实宠爱得紧。” 孟婆一道:“不管是取乐的宠物,还是取美的貂皮,在她心中并无区别。” “殊不知区别可大了,后者不过死物,前者却是一条对主人有了感情的生命。”元岸边整理带来的器物,想了想问道,“外面屋子里真有那么多怨魂?” “自然没有。”孟婆一无所谓的摇头,“不然金家如何能发达到今日。” 不过是随口把事情说严重些而已,之前两次让孟婆一明白,循循善诱对这家人根本没用,在他们心中,自己有钱便应该高人一等。 一切准备就绪,孟婆一取出匕首划破手腕,滴血于一黑色器皿内。 元岸眉头紧紧皱起,盯着孟婆一的动作满脸纠结:“小姨婆,若非不是你自己的手,我都怀疑,看你下手的凶狠程度,简直像要人命似的。” “拿好。” 孟婆一头也不抬,把紫貂的皮毛扔他怀里,而后蘸血画符。 嘴里轻声念道:“魂所依处,境之门启!” 两指捻符于半空,指上施力,但见那符在瞬间的灼烧之后化成一股青烟,烟绕成门,两人先后走进门里。 而后,门散人无影踪,紫貂曾住过的屋里恢复一片死寂。 “你怎知我不是为了送命?” 似叹息又好似一如既往无甚感情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嗯?”元岸听得清楚,回头看着孟婆一,一脸的悲伤模样,“小姨婆你……” 孟婆一早习惯他这般作态,手指一弹,一粒漆黑丸子扔进他嘴里。 丸子极苦,元岸面不改色的吃下,正要接着先前的话题,孟婆一打断他道: “你不冷?” “啊?”元岸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觉得一阵阵冷风几乎要冻到骨髓里去,打着冷颤龇牙咧嘴的道,“嘶,好冷,感觉不止零下二十度的样子啊!小姨婆快把披风披上。” 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披风给孟婆一披上,又翻出一双厚厚的手套看着她套好,最后拿出一个护目镜就要给她戴上,边喋喋不休道:“这四野白茫茫的就剩下雪了,小姨婆你快把护目镜带上,小心雪盲症。” 孟婆一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护目镜,“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快些穿好外套。”语气里还难得有些惊讶,“不过让你带件厚衣服而已,竟弄出这么多?” “那是当然。”元岸翻出一件羽绒服给自己套上,也带上手套,“小姨婆既然特地强调冷了,那肯定就要把所有最严峻的情况考虑到。” 说着原地蹦了两下,开始打量四周环境。 难怪刚才进来第一反应不是观察周围环境,因为实在没什么吸引眼球的,周围空旷至极。入眼一片白晃晃的冰天雪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脚下的雪倒是不厚,只薄薄的一层,细看甚至能看见雪地下面冻住的草地,以及已经腐烂的枯枝。 “奇怪,草还有青的呢,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冷啊。” 孟婆一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慢声回道:“这魂境里的一切虽是真实存在,但也是以貂的魂为中心而成,那紫貂被人刮了皮毛,它的感觉,自然是冷得入了骨髓。” 元岸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忙跟上孟婆一脚步。 视野里一片荒凉的白,初时尚能依靠远处的山峰辨别方向,时间长了,就感觉雪山以及灰白的天空完全融为一体,好似身处一片虚无之中。 元岸渐渐感觉到不太对劲,慌忙把视线放在走在前方的孟婆一身上,直直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看了片刻,方觉得找回了焦距。 “一路上没什么障碍,若是眼睛不舒服,就闭上眼睛往前走,到了我会提醒。” “不用。”元岸笑得欢喜,“一直看着小姨婆也是一样的,何况我还戴着护目镜呢,不过小姨婆你确定你没关系吗?” “恩。”总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孟婆一的嗓音更加冷清了一些,“这里是魂境,再如何真实,于我而言不过幻境。” 事实上,何谓魂境何谓现世,早已无分明。 “那我呢。”元岸往前走了几步,笑眯眯的看着孟婆一道,“在小姨婆眼里是真实还是虚幻的?” “……”孟婆一顿了顿,忽然说道,“十几年光阴转瞬已过,元岸觉得,我真实否?” 随着这一句话,元岸思绪恍惚回到六七岁时,这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面对孩童时期的自己提出的关于两人关系的疑问,难得纠结了片刻,找了个辈分颇老的称呼解释和自己的关系。 然后一晃到了如今,再次见面,她还是当初那个模样,一样的面容和神情,仿佛在过往十几年的时光里,年岁于她而言,一直止步不前。 元岸欣喜自己的年龄终于赶上她的同时,却又害怕,有遭一日自己终于被光阴追赶着直到结束了生命,她还是在原地,冷漠的旁观着。 “自然是真实的。”元岸眼睛微微弯起,笑眯眯的点头,“小姨婆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孟婆一没回话,紧了紧披风,抬头看了看方向,道,“再走一刻,就到目的地了。” “恩。”元岸也抬头向前方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小姨婆看的那个方向,渐渐拢起一团黑色。那黑色有生命似的,一点点吞噬着这一片荒凉的白。 两人直直往那个方向走,直到走进一团漆黑,视线里忽然一点光亮也无,像这无边的白突然被吞噬了。 元岸伸手抓住孟婆一伸过来的衣袖,方才肯定,刚才果然不是幻觉,这就是一个会吃光线的……黑团子? 而且温度瞬间急降,就好像身上的衣服忽然被人全部脱去似得。 这种冰寒简直不能用平时说的冷来诠释,元岸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周身的皮都被人剥去了一般,侵入骨髓的冷。 就在牙齿都快要开始上下打颤的时候,元岸忽然感觉孟婆一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激动得一下子忘记了寒冷,正打算回握住,便听见孟婆一清冷冷的嗓音说道: “别动!” 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腕爬上手臂,并不觉毛骨悚然,反倒特别温暖。那东西软软的好似丝线一般,很快就包裹了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让人特别舒服的暖意,那阵刺骨的寒意终于彻底不见踪影。 第四章 貂怨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小姨婆,这是什么?”元岸问道,“突然一点都不冷了。” 孟婆一道:“流苏。” 元岸忽然想起一直挂在孟婆一腰间从未摘下的浅蓝色流苏腰饰,原来还真的是丝线。 然后想着那些挂在孟婆一腰间的丝线此刻正缠绕在自己全身,忽然就有一种……一种特别庆幸现在乌漆麻黑啥都看不见的感觉。 元岸悄悄揉揉发烫的脸颊,故作镇定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紫貂的魂内,或者说记忆里。”孟婆一似乎停顿了一下,又道,“元岸,我说过这里的幻境对我没用,我能看见,而你现在的脸色很奇怪。” “……”故作的镇定土崩瓦解,元岸选择故作惊讶,“什么,魂里面,那还怎么渡魂呢?” “知根由方能渡,看看就知道了。” “怎么……看?” 元岸再一次语塞,因他话音刚落,就见本来一团漆黑的地方,忽然亮如白昼。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下子从深夜到了白日。而两人在的地方,也从一片虚无,到了一个养殖场似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元岸问道。 孟婆一道:“金家貂场。” 一排一排的金属笼子规模惊人,笼子里趴着一只只或白或灰或褐的貂,层层叠叠的堆放起来,面积很是壮观。 元岸只觉得自己像是从一片雪的世界,忽然就走进了笼子的世界。有个比较哲学的比喻怎么说来着?当周围的生物都生活在笼子里的时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笼子外的人才是那个在笼子里的人,想着想着忽然就觉得这场景有些渗人。 孟婆一依旧目标明确,绕过各式各样的貂笼,而后在一个装着白貂的笼子前停下。 “小姨婆。”元岸走过去问道,“现在该做什么?” 孟婆一道:“等。” 元岸问:“等什么?” 孟婆一道:“这里不过是貂的记忆构成的世界,等一个因果。” 知道越问只会越复杂,元岸站在孟婆一身边,做好等的准备。 不过显然没有让他等多久,不过片刻,就听见人声传来: “小姐,这里养的貂太多,气味有些重,不然你先去旁边等着,我挑一些去给你过目。” 而后一道有些耳熟的嗓音傲慢的道:“别忘了,我父亲早已经说过,以后这一切都是我的,不看个仔细怎么行?” “小姐说的是,只这里面积较大,需得费些功夫,小姐请!”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很快就要走到两人跟前,元岸见孟婆一完全没有避让的打算,便也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想来小姨婆既然说这些都是那紫貂的记忆,那么自己和小姨婆,应该就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那么这里面的人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果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目不斜视的从两人旁边走过,最后停在孟婆一先前看着的那只貂前,颇有兴趣的打量着。 “小姐好眼光,这只貂品相确实不错。” 笼子里趴着的貂终于被几人惊动,摇摇晃晃的抬起头,两只前爪揉了揉脑袋,而后湿漉漉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几人。 “总觉得……”元岸不解的道,“那金琴语方才看得见我们。” “恩。”孟婆一道,“她的魂是真实存在的,除了她,这里的人都是紫貂的幻像。” 元岸惊道:“所以她果然看得见我们,那怎会没什么反应?” “身不由己控制。”孟婆一道,“现世魂已离体,入了魂境,故而虽然在外面神志不清,在这里却是清醒的。” 元岸再抬头去看,果然发觉金琴语动作微有些僵硬,像是一个被控制言行举止的提线木偶。与语气里的傲慢不同,眼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惶恐。 原本是不爱养这些软糯的宠物的,金琴语还记得那日,看见这只貂时,忽然就想起平日里小姐妹一起遛宠的情形,忽然就动了豢养的心思。果然,此时也不受控制的开口了,内容和那日一般: “这貂品相甚好,带回去养起来倒有几分意思。” “小姐若是确定了,我这就命人好生给这只貂收拾一番,稍后给小姐送去。” 貂的眼神依旧懵懂,并不知这两人言语之间已经决定了自己今后不同的命运。 几人转身之际,金琴语挣扎着看向孟婆一两人的方向,眼里带着乞求,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几人所处的场景却忽然一变。 这一次所处的环境倒是很熟悉,正是先前那间所谓的金琴语特意给紫貂收拾出来的住所。 雪白的紫貂慵懒的趴在柔软的垫子上,爱惜的舔着自己的皮毛。屋里其实很空旷,虽然住着一只活物,却感觉不出一丝生气。 紫貂舔了一会儿,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似是有些无趣。忽然又跳起来,趴到关闭得紧紧的窗前,尝试着推了推,半响终于放弃了,低头继续舔舐自己的皮毛。 显然这就是金琴语养貂的方式,一个金壁辉煌的笼子,其实和先前貂场的笼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忽然门声响了一下,金琴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等下要出去,把雪团收拾一下,一会儿让保镖带着。” 只见那紫貂忽然一下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已不见先前懵懂,亮晶晶的看向正走进来的金琴语。 不知怎么的,元岸只觉心里跳了一下,显然这貂对比先前,已经对它的主人生出感情。 然而金琴语并没有接收到紫貂满怀感情的晶亮眼神,甚至没有一般人养猫时那种不自觉的喜爱和宠溺。 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把紫貂抱在怀里,伸手在紫貂身上摸了摸,感叹,“这皮毛摸起来倒是越发的舒服了。” 紫貂陶醉的眯上眼睛,并不曾了解金琴语话语中的含义。 元岸与孟婆一一般,漠然看着眼前情形。只在金琴语偶尔挣扎着看向两人时,眼里带着几分嘲讽的寒意。 场景一再变化,只见刚刚热闹的貂屋里又只剩下正在撞着窗扇的紫貂。紫貂这次明显很焦灼,动作也不似之前用爪子试探性的拍打,整个身子拼命的往窗上撞去,“砰砰砰”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颤。 孟婆一神色不变,依旧局外人一般。元岸眉头微皱,却也未曾开口。 半响,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已经头破血流的紫貂终于撞碎了玻璃,纵身一跳不见了踪迹。 孟婆一二人未动,果然眼前场景很快变化,又黑又脏的小房间里,金琴语手脚被绳索困着,被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 一人站在她旁边,恶狠狠地道:“老实待着,你们金家这么欺负人,我这样对你可算是客气的。” 那人双眼充血,着一身灰色直裾,直裾又破又脏,袖子已经扯去大半,依稀能看见布料质量不错,显然是破落得较为突然。 金琴语又怕又恨,恶狠狠的道:“哼!若非你贪图财务暗中行盗窃之事,又怎会被我父亲开除?” “呵,这个时候牙齿还挺利索。”那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在金琴语肚子上,“真不愧是金家目中无人的种,话说你一直前呼后拥的,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你说我是跟你爹要点赎金弥补一下呢,还是直接……” 他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阴森森的,“做掉你,出了这口窝囊气?” “你敢!”金琴语又痛又怕,缩了缩身体,眼泪哗哗的开始掉,抖着嗓音道,“你敢对我有一丝不敬,我爸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怕什么?”那人用匕首在她脸上拍了拍,“你爹弄得我现在家破人亡,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说着,他手里的电话响起来,那人接起电话听了几句,挂断之后对金琴语道:“你爹速度倒是挺快,看来得去找他谈谈,拿你小命之前先换点零花钱也是不错。” 金琴语听着门被锁上的声音的,气得用力挣了挣绳索,边哭边抬头打量四周。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漠然站在旁边的二人。 金琴语虽然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不停重复当年她被绑架时的言语行为,但意识是极为清醒的。 从一开始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看见那个血淋淋的雪团,然后就不得不一点点重复和雪团的事情起,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此番遭遇以及之前的噩梦昏迷还有那些疼痛,只怕都是和雪团有关。 如此想明白因由,再想到雪团被自己剥皮的情形,简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偏又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情绪的表达都不能改变分毫。 此时看见这两人,惊异之下,想起自从遇见孟婆一时这人一直神神叨叨的言语,忽然明白过来,只怕自己的遭遇,这个人是一直知道的。再看向孟婆一旁边那人冷冰冰的嘲讽眼神,更是明白只怕这二人对自己遭遇不仅清楚明白,更是一直是冷眼旁观。 想明白这些,金琴语又怕又悔。怕紫貂对自己的报复,悔当初对这女人的轻视。 她努力回头看向孟婆一,想要说些求助的话,谁知别说开口求救,她连一个求助的眼神都传达不到。 金琴语越加的害怕,眼泪倒是流得更凶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扇“卡塔”一声轻响。金琴语闻声立即恐惧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显然是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五章 貂怨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果然,只见眼前雪影一闪,满头是血的紫貂轻盈的落在她面前。金琴语抖着嘴唇,很不得立即昏死过去。 雪团还是当初那只两眼圆溜溜晶晶亮的雪团,但是比起那个绑匪,她此时更害怕面对这只紫貂。 尽管如此,金琴语依旧被迫遵循当初的剧情开了口,嗓音里的惊讶也和当时一般无二: “雪团?” 雪团走到她面前,沾着血的脑袋在她的额头前蹭了蹭。以前金琴语抱着它时也会有蹭蹭额头这样亲昵的动作,然而那是在雪团被保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时候。 随着紫貂的凑近,血腥味更加的浓郁起来,金琴语有些嫌弃的往后仰了仰头。 紫貂或许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人类那样纤细的神经去感受这一个动作所表现出来的嫌弃。血滴到了它的眼珠里,它不得不先甩了甩头上的血珠子,然后绕着金琴语走了一圈。 最后走到金琴语被绑着的手腕处,低头开始咬绑着手腕的成人拇指粗细的绳子。 那绳子极为结实,紫貂咬了好大一会儿,直到下唇的两个尖牙被血染得通红,而后顺着嘴角流出来。 绳子终于断了。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处。”金琴语满脸惊喜的坐起身来,忙去解脚踝的绳子,一得自由便立即往门外跑去。 场景变成屋外。是个有些破旧的巷道,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看来这个地方已经少有人住。 金琴语才跑出几步,就被狠狠的扯住了手腕。 “哟,大小姐还有些本事,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啊!”金琴语吓得尖叫一声,挣扎着道,“快放开我。” “放了你?说得好听。”那人冷笑一声,正要把人往屋里拖,忽然手腕一痛,竟是跟着跑出来的紫貂跳起来一口咬在他手上。 趁着那人手劲松了些,金琴语摆脱他的禁锢继续拼命往前跑。 那人见金琴语就要跑出视线之外,情急之下,顾不得手腕疼痛,用力甩掉紫貂,就要往前追去。 紫貂被大力甩在地上,痛的呜咽一声,却又很快爬起来,死死拖住那人的直裾下摆。 一时之间,力道之大竟让那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动弹不得。恼怒之下,右手匕首方向一转,就要往紫貂身上插去。 元岸下意识的往前一步,眉头深深皱起。尽管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只是紫貂回忆的幻境,然而这样的情形还是无法不让人动容。 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人手上的匕首落在地上,人也缓缓向后倒去。 却原来是金家报警之后,警察终于到了。 元岸松了口气。 场景再次变幻,还是金家养貂的那个屋子,只是屋内陈设变得更华丽了一些,甚至还有一小间特地模拟出来的雪屋,里面仿佛一个小型的雪山,枯枝嫩草包括不时飞舞的雪花,竟然都是真实的。 可以看得出来,在金家小姐被绑架事件之后,紫貂得到了更好的照顾。 然而屋子里依旧窗门紧闭,安静非常。紫貂依旧懒洋洋的蹲在窗前,它的眼里没有衡量金钱或者富贵的砝码,这个笼子于它而言,与之前的笼子并无不同。 除了物质上的变化,金琴语对待紫貂的态度与感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只是在朋友面前需要炫耀宠物的时候,让保姆收拾好了,保镖抱着带出去晃悠一下。 或许于她而言,要把感激的感情放在一个动物,或者说一只价值不过给人类提供一块皮毛的动物身上,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那一天紫貂救她的情形,金琴语尽皆归于巧合而已。 这天金琴语难得没出去聚会,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紫貂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紫貂在她手心蹭了蹭脑袋,惬意的眯起了眼。 金遂进来时,见她满面愁容,隔一会儿叹一声气,不由心疼到: “小语这是怎么了,跟爸说说?” 金琴语道:“这不是过几天就要参加宴会了吗,还没想好要穿什么呢?” “这有什么好愁的?”金遂不以为意,“不过一场宴会而已,再说在这世界上,只要是你看上的,我们金家还买不下来不成?” “这次宴席和以前不一样。”金琴语皱眉道,“听说季氏家主季汇说不定也会出席的,好难得遇见一次,一定要瞩目到让他第一眼就看见我才行。” 金遂皱眉,“小语喜欢那季汇?此人虽然在商圈里地位颇重,不过听说为人太过随性了些,少有人能拿捏得住。” 而他们金家只有金琴语一个接班人,招这样一个女婿进门可实在不是件明智之举。再说,季氏集团的掌门人也不是说招就能招的。 严格说来,季汇与他们家又何止是地位相当,分明是金家攀高才是。 “倒也不是说多喜欢。”金琴语想了想道,“不过若是能在我那些朋友面前被这样一个出众的人物青睐,那可比这件事本身让人爽快多了。” “想这么多做什么?”金遂道,“既然你嫌弃家族里设计团队的审美能力,爸记得你上次还说余大师设计的曲裾好看来着,若是实在没有看上的洋装,那就让人去请余大师来,给你量身定做一套便是。” “这样也不错。”金琴语道,“不过只要有足够的钱,我能请,其他人自然也能请,想要超越他人,成为现场瞩目的焦点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曲裾遮得也太严实了些,我决定还是选择洋装,不过至少也要有什么不凡的东西点缀才行。” “时间还早,也不必太过心急。”金遂说着,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紫貂身上,随口赞道,“说起来,你养的这貂倒不是凡品,只怕现在场里养的紫貂十只加起来也难比得上你这一只的。” 金琴语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目光落在怀里睁着两只晶亮眼睛的紫貂身上。紫貂不知是感应到什么,瑟缩了一下。 “呵!”元岸冷笑一声,“自作孽。” 金琴语显然听见了这话,身体很轻微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比怀里的紫貂还恐惧得厉害。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只能和当时那般,一点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是如何亲手种下的恶因。 紫貂在她怀里好似烫人的火球一般恨不得立刻抛出去。越是接近最后故事尾声,金琴语心里的恐惧蔓延越广,可是无论她如何恐惧,还是连昏死过去都做不到,大脑里反倒越加的清醒起来。 紫貂不知是否感应到什么,终于从她怀里跳出来,奔向自己那间笼子。 只听金遂继续说道:“听底下的人说,这貂是你自己选的?你有这等眼光,这金家待我百年之后也能放心交给你了。” 四周环境一变再变,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排一排的铁笼子,关着一只只或白或褐的貂。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其中有一只,有了不该有的意识和感情,产生了魂。 幻境里走马观花一般,人处在里面好似轻飘飘的。虽然全身被孟婆一的流苏缠绕不觉得寒冷,但元岸还是能感觉出四周的温度更低了些,他忍不住扭头看向孟婆一,问道:“小姨婆,你冷吗?” 孟婆一摇摇头,说道,“此处境像无法作用于我。” 工人来来往往,把一只一只的紫貂或者水貂聚集在一起。这是准备用毒气杀之,好完整无损的取得貂皮了。 还是先前领金琴语来的那个男人,他接过金琴语怀里的雪团,有些诧异的道:“小姐确定要了这貂的皮毛吗?” 先前这紫貂救主的故事他也曾听过,却没想到金琴语竟会突然送了紫貂来,直言要它身上皮毛。 紫貂对于它即将遭遇的惨事尚且不知,只是突然离了金琴语怀抱,有些眷恋的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回头看着金琴语。 元岸发现,金琴语此时的面色已经和先前大是不同,竟是苍白得吓人,再如何被强硬的控制着重走这一段,眼里终于还是把恐惧释放出来,她牙齿颤抖着,努力回头想向孟婆一求救,嘴里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口道: “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下人来置喙了?” 而其他除了元岸孟婆一之外的人不过是貂魂回忆里的幻象而已,自然不会注意到金琴语面色如何。 “这……”男人虽然看惯貂的生死,终究还是被紫貂看向金琴语的眷恋眼神触动,犹自大着胆量劝解道,“小姐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只这里也有无数上好貂皮供小姐抉择,这一只可否就算了?” 金琴语道:“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紫貂接下来的遭遇金琴语一直印象深刻,然而此时她除了恐惧之外,浑身开始疼痛起来,就好像被人生生把皮刮去一般,浸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让她恨不能嘶吼出声。 不过片刻之间,金琴语头发已经开始大团大团的脱落,眼里充血,嘴里也开始在流血,喉咙里发出疼痛至极的嘶哑吼叫声。 带着满脸的泪和血,金琴语终于挣扎着像孟婆一的方向发出极浅的一声求救: “救我!”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又回过头,傲慢的对男人说道: “你倒是说说,这里无数的貂皮中,可有比得过这一只的?” “这……没有。” “那还不快去!”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起来,无数只貂被聚集在一处,毒气带着死亡的气息一点点蔓延开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貂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渐渐一片死寂。 然后便到了最为重要的剥取皮毛阶段。 第六章 貂怨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一只只的貂终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实现了人类口中最后的价值。 金琴语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当时会一时冲动,想着去看雪团被刮皮的过程。若是那时没看,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非人的报应。 或许当时是想着,毕竟养了这么久,打算来送它最后一程,却没有想到,这个画面竟成了一生的噩梦。 然而此时,看着被人吊起来的雪团的尸身,金琴语却已经做不出其他反应。她的头发已经掉光,就好似被人生生扯下,剩下青色的头皮上渗人的血迹。眼睛被头顶流下的血掩盖住,痛得她连喘气都觉得费劲。 无边的恐惧既不能叫唤出来也不能昏迷过去,爱美如痴的金琴语此时已没有精力去想象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凌迟似的的疼痛甚至不能呻吟缓解一下,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疼疯了,然而头脑里,依然无比的清醒着。 终于,那一句诅咒一般的话语如期在耳朵旁响起: “小姐,这貂似乎还活着。” 金琴语为了保证貂皮的绝对完整,并未采用机器,而是找了技术最好的人来。那人中途发现雪团还活着时,声音平静,并无太多惊讶,毕竟在这个地方,貂未被彻底毒死,活剐的情况实在正常。 金琴语只觉得头快要炸裂一般,眼里却突然去了先前的模模糊糊,一片清明的看向吊在半空的紫貂。 那貂皮被刮了一半,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不,不要看着我。”金琴语终于动了一下,一步步的后退着,恐惧让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只是只貂不是吗,我取你的皮毛有什么不对?不,不,对不起,啊!雪团你不要杀我,不要剥我的皮——”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下一刻,等她终于清醒过来,竟发现自己双手被困在头顶,浑身赤裸的立在刚才雪团的位置,而方才刮貂皮的人,正拿着工具,一点点接近她的皮。 皮毛褪尽、浑身血淋淋的紫貂正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裹着她的洋装,静静的看着她。 一样的眼睛,唯一不同的,圆溜溜的眼睛里一点一点褪去了一直以来的眷念。 “啊——”金琴语终于大叫出来,极为惨烈的看向孟婆一的方向,连声求着,“孟小姐,对不起,求你救救我啊!求求你!” 剥皮的人手上的工具实实在在的接触到她的皮,金琴语在极端恐惧之下,终于如愿昏死过去。 “就是现在!” 元岸只听孟婆一话音落下,就感觉到身上的流苏瞬间褪去,寒入骨髓的冷意瞬间侵袭而来。 孟婆一手腕一转,从元岸身上褪下的丝线瞬间又结成浅蓝色的流苏模样。边起唇说道:“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束引!” 手上的流苏再度化成无数的丝线,形成一个网的形状往金琴语及紫貂的方向罩去。 丝线为缚,束住魂的奔逃,而后引渡。 元岸看着那裹在洋装里的血淋淋的紫貂被丝线笼罩,随着那块貂皮在一团火焰中化为灰烬,紫貂渐渐变回雪白的模样,而后孟婆一收起丝线再度结成浅蓝色流苏。 貂懵懵懂懂的看向两人方向,下一刻,竟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身影淡去,化成淡蓝色的丝线一根,飞到孟婆一手上,融进流苏里。 而被双手吊着的金琴语的身影也跟着淡去,渐渐消失。 温度变得正常,回忆的幻境消失,他们还是处在魂境的那片雪地里。 元岸目瞪口呆的看着,喃喃:“这便是魂引人的职责吗?” 孟婆一把流苏挂回腰间,说道:“这里很快也会消失,走吧。” “好的。”元岸边走边问道,“小姨婆,这怨魂的怨气就这样解了吗?” “貂有怨,却无多大恨意,所谓报复,不过是让它的主人也尝一尝自己种下的恶因而已,未曾想要对方抵命。” 一生所付换来剥皮为衣的下场,如此竟还能有几分留情,元岸不由唏嘘不已。 现实里,金家依旧一团混乱。 “老爷,小姐又昏迷了。” 金遂看着头发已经掉落大半,身上红得吓人,一直痛苦嘶吼着的金琴语,终于忍不可忍道: “已经过了大半日竟然一点好转也无,实在可恨!来人,去貂屋里把那两骗子拖出来!” 几个保镖闻言走到貂屋门口,门被反锁着,便干脆利落的撞开门,而后满脸震惊的回头道:“老爷,屋里没人!” “什么!”金遂大惊,踉跄着起身走过去,待看清屋里真的没人时,亦震惊在原地。 先前孟婆一和元岸两个大活人进屋时他和众人是亲眼所见,之后也未曾离开这道门,而貂屋唯一的窗扇极小,断不可能容人通过。再说,就算真能通过,他外面养着的无数保镖可不是吃素的。 半响,金遂不甘的叹道:“无论结果如何,此二人果非常人。” “老爷。”却听保姆惊喜叫道,“小姐好了。” 金遂回头,果然,只见不过刹那之间,金琴语面色竟然已经恢复。除了掉落的大半头发已不可能长回,方才还红得吓人甚至已开始溃烂的皮肤竟然也开始结痂,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起之前,已经算是大好了。 金遂正打算走过去,身边的保镖忽然又惊呼一声,金遂恼怒回头,下一刻,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那两人竟凭空出现。 “孟……孟小姐?”金遂言语里不自觉的带了些尊敬。 元岸拉了拉身上的背包,待看见金遂等人时,面色便冷了些许。 “金老,先前我等想必已叮嘱过,此屋万不可打扰!” “抱歉,老朽一时情急。”见识过孟婆一本事,金遂闻言也不恼,客气道,“此番多谢孟小姐大恩,那小女应该……” “其他已无大碍。”孟婆一道,“不过金姑娘先前情形金老已见,那便是魂境里所遭遇的现世反应。而怨魂已渡,今后金小姐就算心魔生,神志受扰,也已在我能力之外。” “这……可如何是好?”金琴语先前情况金遂自然看的明白,按孟婆一说的,现世反应已经惨烈如此,那所谓的魂境里的情况该是何等凶恶?金琴语从小娇生惯养,岂有不受影响的道理? “那貂对主人生情,舍命相救得了个刮皮做衣的下场,如此恨意既生,在它报复之后金姑娘还能留得一命,金老已该庆幸。” 金遂一向精神的面容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好似瞬间苍老许多,半响,终于叹息道:“这都是我金家百年择此业的报应啊!” 孟婆一道:“言尽于此,金老若能当此次貂魂之劫为警示,那是再好不过,告辞!” “慢走!”金遂看着已经醒来但是目光尚且呆滞的女儿,叹息道,“余下款项待会我就命人打到孟小姐账上。” “如此多谢!” 金家别墅颇具国风,有着小桥回廊的院子颇大,此时丫鬟保姆大多聚集在金琴语屋子里。两人在院子里走着,倒显得颇为安静。 “小姨婆。” “恩?” 元岸问道:“何谓道?像金家这种情况,人之道和畜生道两相抵触的时候,永远也不能共存的吗?” 孟婆一对元岸的耐心,总比其他人多些……不,应该说,是有和没有的区别,因为若非必要,她从来不曾刻意去将就过任何人。 此时也是耐心开口解惑,微微低哑的嗓音,好似缓缓流过的泉水一般,悦耳至极: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的道。就像人不可能不取动物皮毛保暖,不食肉糜果腹。然世间万事总有一个度,一条定则,若为贪欲而以残忍或不留余地的方式不停索取,终究会有反噬之时。再者,若有生意识或感情者,无论是牲畜还是植木,便与其他生物再不相同,此时谋害之,与犯杀戮罪孽无异,当受因果之道的惩罚。” 元岸道:“我明白了,就像所有动物中,狗是最易和人类产生感情的,所以这也是很多人抵制吃狗肉的原因是吧?” “理同。” “那这金琴语可以算是无知者无罪吗?” “无魂的宠物做不出以命救主的行为。”孟婆一道,“她知,却不屑深想。” 两人出了金家,元岸打开车门副驾,待孟婆一坐好之后,方才走到另一边上车。 “小姨婆,忙了这半日,累了吧?我先送你回去再下楼买菜,今天想吃什么?” “清淡些就好。”孟婆一道,“不必多此一举,直接去菜场便是!” “恩。”元岸颇为雀跃的点头,似是对两人将要一起买菜的行为极为满意。视线不经意扫过孟婆一腰间流苏,忽然大叫了一声。 车身也跟着颠簸了一下,孟婆一淡定问道:“怎么了?” “这个流苏……”元岸抖着手,“全是魂组成的?” 之前见它一直挂在小姨婆腰上,虽然曾见过小姨婆用它做武器,不过没想过来历竟然是如此的…… 不可思议! 一想起方才千千万万的魂组成的丝线缠遍自己全身,元岸之前的那些心驰神摇瞬间消失无终,满满的全是毛骨悚然。 孟婆一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魂已渡去,留下的不过是一丝留存世间的凭依,已非生命,不过死物而已。” 元岸闻言方才释然,立即又元气满满的和孟婆一讨论晚餐菜式,不过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孟婆一听着而已。间或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着,然而就这么一点互动也已经让元岸大受鼓励。 那之后过了几天,辽城忽然出了一个较大的新闻,无论网络、电视还是报纸上,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辽城已有百年根基的富贵之家金家家主忽然信了佛,转行做慈善去了。而金家唯一的继承人则只是出现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据说突然得了精神病,被送到国外治疗。虽然不知消息真假,不过金琴语再不曾在任何派对宴会以及新闻上出现是事实。 闹市之中的百年古宅里,男人随手关掉电视,有些闲散的靠进绵软的沙发里,说道:“在如此恶魂的报复下金家还能退得全须全尾,看来是遇见能人了。”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衬衣,头发极长,用一根灰色缎带干脆利落的在脑后扎成一束,俊美的五官棱角分明,平时只觉俊朗不羁,若严肃几分看着人时,定是极具压迫的。 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倒是一身端正的深蓝色直裾,坐姿也颇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意思,此时正翻看着手上杂志,闻言抬头问道:“怎么,表哥认识这金家的人?” “不识。”季汇道:“叹一下金家气数已尽而已。” 金家的事在孟婆一漫长的年岁里不过一个小插曲,过了,一切也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元岸把饭菜一一端到餐桌上,而后笑眯眯的招呼孟婆一道,“小姨婆,吃饭了。” 孟婆一走到餐桌前看着满桌清淡的菜式,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 “若你喜欢或辣或油腻的菜式亦可端上桌来,不必顾忌我。” 元岸闻言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这话语里特别的例外还是其它,“那好,下次我多做几道各种口味的菜式,说不定也有小姨婆喜欢的呢。” 第七章 宴狗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临近春节还有一个月,然而此时的辽城却比春节还要热闹许多。究其原因,原来是两年一度的会友盟正火热举行。 会友盟顾名思义,以武会友,最终赢家得盟主之名。 和平年代,讲究科技与武术并行,而国内武术昌盛,虽说还没到人人习武的地步,不过十个人里至少是有两三人会一招半式的,是以关于武术的各种大赛极为盛行。 观众多了,即便是一般的武术比赛也热闹非常、网络收视更是惊人,更何况是会友盟这个级别的。参赛者来自各国各州,堪称全球观众的一场视觉盛宴。 赛场上总是瞬息万变,黑马常有,冠军也几乎每年一换,然而就在几年前,一匹黑马中的黑马杀出重围获得冠军也就是盟主之位后,比赛从那年起便再没了悬念,任凭亚军季军换来换去,盟主之位风雨不动安如山。 既然站在风口浪尖自是引人注目的,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想把这人收入麾下,毕竟会友盟不但收视力高得惊人,其背后的一些不可言说的利益也是不容小觑。 然而这些势力散尽众多财力也没查出人家丁点底细之后,方才发现这人实在神秘得紧。 好在虽然冠军没有悬念,会友盟的收视率反倒是越来越好了。这些势力在重点放在其他地方发现收益依旧不菲之后,也放弃了追根究底。 这人连续几年蝉联盟主之位,不仅身份成迷,就连面容也遮掩在半张黑金面具之下。但是那号称全国女性肖想最多的完美身材,以及面具下抿起的唇线勾勒出的神秘弧度,竟然成了另一种吸粉的元素。 这人大概也没想到,刻意低调的作风竟然成了另一种高调出名的方式,更得了一个颇囧的称号:半面盟主。 不过这位半面盟主近几年不知道是突然想收敛锋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小一些的比赛就不说了,就连会友盟这种级别的大赛也是隔个一两次才会去露个面,也算是给其他人留了些喘气的机会。 早有网友在网上呼吁盟主大大早些重返赛场,是以这次比赛名单一出来,网上众多嗷嗷待哺的老婆粉立刻沸腾了,有钱有闲的赶紧收拾行囊来辽城蹲守,其他人也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着每天的直播。 会友盟比赛现场颇为古风,形制和电视剧里比武招亲的擂台有些相似,建筑材料多以原木为主,四面观众席位,中间一个高台,高台面积很大,接近于一个篮球场的规模,与观众座席之间以水相隔,以桥相连。 隆重的开幕式之后,就是连续七天的初赛复赛直到第八天的总决赛。 半面盟主依旧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不过往年尚且会在得奖之后接受一下采访拍照的盟主今天却似乎很忙,拿了奖牌就直接跳下高台往出赛场的通道跑去。 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很快,冠军奔跑的英姿几乎在下一刻就以各种姿态出现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 网络上沸腾得很应景: “啊啊啊,我老公跑起来都那么帅!!!” “谁敢跟我抢?明明是我老公。” “嗷——不对,看我发现了什么?” 评论下面甩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上面用一个醒目的红圈圈起来的,是冠军背影挡住的一道身影。 “以我二十五年的看人眼光,这绝对是个女的。” “绝对。”有人附和,“不过个儿倒是挺高,毕竟男神那么高大挺拔,从男神肩膀居然还能看见她半个头,腰很细,男神侧着身体都能被完全遮挡。” “喂喂喂,你们关注点都在哪?重点难道不是我老公给她挡镜头的手吗?好恨好嫉妒!” “你们都别争了,难道都不好奇,男神走的这么急,竟然一点都不顾及跟在后面的那堆记者。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赶紧增加曝光度以便提高身价吗?” “啪”的一声,怀里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砸出老远,华轻轻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半响,又走过去捡起犹自亮着的笔记本,手指从那张照片上有些模糊的背影轻柔划过,颇为娇蛮的“哼”了一声,“管这女的是谁,反正你迟早是我的!” 一如既往的,比赛结束之后的网络是各种各样的关于半面盟主的话题以及猜测,然而在当事人的人生规划里,孰轻孰重清楚得很。 就比如现在,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在厨房里精心为小姨婆烹饪晚餐便是最重要的事。 元岸满脸兴奋小跑到孟婆一跟前,背向各种镜头拿下面具,另一手极为自然的抬起挡住孟婆一的面容,以免暴露在媒体面前。 欢喜的道:“小姨婆,等很久了吧,可是很无趣?你能来我真高兴。” “抱歉,之前都没来,看起来这是个很重要的比赛。”孟婆一回身随他一起往场外走,边把手上的矿泉水递给他。 “特地给我买的?”元岸惊喜不已,接过矿泉水的动作简直比接奖牌时还要隆重激动。 孟婆一向来喜静,是以元岸这几日虽然带着各种小心思把赛场入场券留在餐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但是从没奢望过她真的会来,现在梦想成真,心里高兴得都快要飞起来,哪里会在意她之前来没来? “之前的比赛不重要。”元岸仰头喝完整瓶水,笑眯眯的道,“小姨婆你饿不饿?家里好像没菜了,咱们先买点菜再回去吧!” “不用,在外面吃就好,你之前似乎说过离这不远的有家餐馆菜色不错。”孟婆一说着有些疑惑的看他,“打了一天你不累?” “不累不累。”感受到孟婆一言语里的关心之意,元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过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和孟婆一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机会,立刻道,“那家餐馆不远,咱们这就去,小姨婆你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比赛的关系人数较多,停车场较远,两人慢慢走过去。 元岸拿出手机开始订餐,孟婆一接过他手上面具,看了片刻,问道:“作甚比这个?”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元岸倒也不会担心被人认出来,毕竟这几年半面盟主实在太火,标配面具几乎人手一个。 他放下手机,回头笑眯眯的道,“因为要赚钱呀!” “赚钱?”孟婆一难得有些纳闷,“钱不够用了?” 她记得有把卡一直放在元岸那里,自己虽不怎么会赚钱,但是这……么多年的积蓄,想来再会挥霍的人花个上百年也是够的。 元岸险些呛出声来,不知想到啥,脸竟有些红了,过了半响方才慢腾腾说道,“小姨婆,你这好像是要包养我。” 孟婆一问:“你希望如此?” “没有没有。”元岸忙否认。 周围几乎人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面具,孟婆一问道,“这个面具因你而起?” 元岸笑眯眯的,“小姨婆,我在网上那么有名你都不关心我。” 孟婆一道:“汝非恶魂,作甚要关注?” 言谈间已走到停车处,却发现要顺利开出来有些困难,因为一辆橙色跑车颇为蛮横的堵在了车身前。 元岸停的车较靠边上,对方仗着自己车身小,就硬在同一个停车位挤出一个位置。跑车上放着一张停车卡,上面张牙舞爪几个字:有偿借位停车,价随你定! “呵!”元岸唇角抽了抽,回头对孟婆一道,“小姨婆你稍等我一下。” “嗯。”孟婆一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之后两人的车顺利离开,跑车车主回来时,看见跑车此刻情形顿时气得脸都青了,他原本挤的那个位置虽然不规范,但是好歹除了旁边的车并不占其他人的道儿,这里不是交通要塞也没有监控录像,自然没谁有那个闲心去举报。 而现在跑车被人硬生生推到停车场进出道上,此时前后已经堵了几辆车,急促的喇叭声响个不停。华轻丛气势汹汹绕着车身转了一圈,待发现自己的宝贝跑车门上被刮出的几条痕迹时,简直都快气疯了。 “华、华少!”保镖小心翼翼的拿起停车卡递给他,“这里好像多了些字。” “嗯?”华轻丛一把抢过来,只见原本的停车卡上多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有偿就罢了,修车费用自付便可。另:违章停车,已举报,不用谢! 在前后越加急促的喇叭声和咒骂声中,华轻丛扔了停车卡,狠狠一脚踢在轮胎上,“靠,别让我知道是谁。” 餐厅的饭菜果然不错,不愧是元岸一直念叨的。而且装潢简雅,又因地理位置有些偏僻,更多了几分安静。 不过到底是用餐时间,里面的人还是渐渐多了起来,元岸孟婆一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对面而坐。 相隔的邻桌不知何时也来了人,那人坐下之后透过一株滴水观音的空隙正好看见低头用餐的孟婆一。然后元岸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极低的口哨声,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落在孟婆一身上。 孟婆一似毫无所觉,用餐的动作丝毫不变。她习惯了食不语,故而元岸也不说话,一样安安静静的动着手里的筷子,只在孟婆一不注意时,桌上木制的筷搁极快的往后方飞去。 第八章 宴狗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啊!” 痛呼声在餐厅里突兀响起,被筷搁砸中的人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寻衅,却在抬头的瞬间,迎面撞进一道冷冰冰的视线里,正是方才他一直暗中窥伺的美人终于抬眼往这边扫了一下。 只是那眼神极冷,好似冻了千年万年的寒冰似的,华轻丛心中一颤,竟不自觉停下动作,待餐厅服务员过来询问时,已经过了发作时机。 然而此番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华轻丛自然对出手之人恨极,再看去,却见那两人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他起身追出门,却只远远见到那两人上车,然后飘然离去。 华轻丛恼怒的揉着额头上还疼的地方,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怒道:“真是流年不利。” “华少。”有个眼尖的保镖上前道,“这辆车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先前停车场里的那一辆。” “你确定?” “确定。”保镖连连点头,“连车牌都是一样的。” “好,追!”华轻丛十分满意,这下不仅能报先前刮车之仇,连接近方才那个冰冷冷的大美人的借口都有了,“给你记一功。” 元岸两人到了小区门口,孟婆一道,“在这里停就行,我先上楼,你自去停车。” “嗯。”元岸点头,看着孟婆一下车走进小区大门。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元岸方才倒车出去,却不是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而是转向小区旁边的小道。 此时天色已近昏黄,道路两旁树木茂盛,路灯还未完全亮起,显得昏暗幽静至极。 元岸靠边停下,而后下车靠在车门上,扭了扭手腕,缓缓开口道:“此处没摄像头,可以出来了。” “呵!口气还挺大!”华轻丛从树荫下的跑车里出来,随后他身后的越野车里接连出来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气势很足的站在他身后。 华轻丛穿着直裾大氅,戴着发冠,发冠上有金丝绕成的一个颇为奇怪的图案,身边的几个保镖却穿着统一的黑白西服,看起来倒是颇有气势,就是各种违和扑面而来。比如冷风里华轻丛手上拿着的扇子,夜色里保镖戴着的墨镜…… 元岸抬手揉了揉脖子,道,“速战速决,一起上吧!快一点还能赶回去沏杯热茶。” “喂,你不会以为今天你坑了我那么多次,我还能轻易饶了你吧!不过……”华轻丛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还是要感谢你,这么轻易就让我找到了大美人的住处。” 华轻丛心里很有些不屑,这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既然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还敢大咧咧的直接回家暴露住处。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人家的脑子好得很,且非常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找死!”在他言语轻佻的提起孟婆一时,元岸便有了动作。 华轻丛话音未落,只感觉一阵劲风扫过,一条腿已经踢到面前,他心里一惊,惊呼还未出口,便见那腿竟然极快的转了方向,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离他最近的那个保镖已经被扫出老远。 元岸速度实在太快,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华轻丛吓得险些跌在地上,有些狼狈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指着元岸,恼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数个保镖一股脑冲上去,随着一声声踢在身上的闷响,不过片刻,方才还站着的保镖已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华轻丛一退再退,最后撑着跑车勉强站住,恶狠狠的表情色厉内荏,看着元岸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对方只看着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压根就没打算理他。 华轻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的只见一道纤细的人影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虽然一身黑色的襦裙几乎融入夜色里,但华轻丛视力惊人,几乎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今天餐馆的那位大美人。 不过看着满地挣扎的保镖,华轻丛腿软了一下,暂时勉强息了过去搭讪的心思。回头对元岸狠狠的道: “知道我是谁吗?九……” 话未说完,一颗石子忽然砸在膝盖处,随着一声“咔嚓”声响又一阵剧痛,华轻丛直接摔在地上。 元岸没再看这些人一眼,长腿一迈往孟婆一方向走去。 “喂——”华轻丛下意识叫了一声。 元岸边走边回过头来,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路灯下,那笑容竟让华轻丛生生打了个冷颤。 直到元岸的身影看不见,地上的保镖方才挣扎着歪歪扭扭站起身来,症状最轻那人嘶着冷气踢了踢腿,然后走到华轻丛身边问道:“华少,你还好吗?” “曹!怎么感觉这人知道我是谁?”华轻丛龇牙咧嘴的痛呼着,回头问道,“他这打得又狠又手下留情的,是什么意思?警告我?” 保镖低下头,没敢回答。 华轻丛继续问道:“再来十个你,打得过他吗?” 保镖很是坦诚,“带武器也打不过。” 华轻丛很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道:“那算了,先回去吧,父亲催的急。” 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红花裙角黑色襦裙的孟婆一静静的站在哪儿,旁边放着两个不大的行李箱。 “小姨婆。”元岸加快速度,几步走到孟婆一跟前,见她身边箱子,倒也没有太过讶异,只是问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嗯。”孟婆一点头,又说道,“有些紧急,我拿了你常收拾好的那个箱子,可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没有。”元岸笑着摇摇头,“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两人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孟婆一的决定他自然从不置喙,但是他没解释自己一直在这里没去停车的原因,孟婆一也没问。 元岸下车一手一个行李箱搬到后备箱,又把副驾驶车门打开等着孟婆一上车。孟婆一却没动,看向他道,“若是你累就先在后排睡一会儿,我来开车。” “没事没事。”元岸抬起手臂证实自己精神抖擞,“小姨婆不用担心,你看我精神着呢!” 他执着,孟婆一见他确实元气满满的样子,也不强求。 “小姨婆,咱们往哪儿走?”元岸发动车子,问道。 孟婆一打开手机,点出导航递给他,“这里。” “这个地方……”元岸仔细瞧了瞧,说道,“好像很偏僻的样子。” “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孟婆一道,“最终目的地,还得慢慢确认。” 车子发动,孟婆一闭上眼,腰上流苏转成丝线,好似有生命似的在她手指间缠绕着。过了会儿,方才睁开眼,开口说道,“这个地方的讯息很是微弱,不知是否人为遮掩,稍慢些只怕再找不到前去的方向,故而必须抓紧时间。” 跟了她这么久,元岸自然理解。因不知路程多远,便在路过便利店时下车买了水和干粮。 之后的行程果然如孟婆一所说,因为时断时续的讯息,一路走走停停,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元岸找了个地方停好车,看着眼前的绿水蓝天,伸了伸懒腰赞叹道,“这个地方的空气可真好!” 停车的地方是个极好看的小镇,叫做燕狗镇。一层或者两层的木楼鳞次栉比立在街道两旁,小镇之外山清水秀,粗略打量,确是个桃源般的地方。 孟婆一走到元岸身旁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问道,“可要先找个地方休息?” “不用。”元岸摇头,“一路上已经休息过那么多次,小姨婆,咱们现在做什么去?” “休息片刻也无妨。”孟婆一道,“既已肯定位置,便不用再急。” “这样啊。”元岸又问道:“小姨婆你饿了不饿,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再找住处可好?” 孟婆一口味极清淡,干粮她吃得少,而断了讯息停车休息时都是在没有人家的地方,算下来确实很久没吃东西了。 “也好。”孟婆一点头。 走进小镇,方发觉小镇上还挺热闹的,来往人们穿着各色汉服,少有着洋装的。街道两边多是餐馆,饭桌直接摆在自家院子里。此时正是用餐时间,食客不少。肉香阵阵袭来,本来还不饿的元岸都觉得有些饿了。 然而两人直走了大半条街道也没找到一家能吃的,元岸也发现有些奇怪了,“小姨婆,这一条街好像家家都只卖狗肉?” 孟婆一从手机上抬起头,回道,“这里是这一带有名的狗肉镇,这些狗肉就是招牌。” 元岸惊奇,“还真的有专门以狗肉为食的地方?” 平时虽也偶尔见人吃狗肉,但是这般大规模的还真是少见。 孟婆一点头,“因为网上反对舆论太多,近几年上网已经查不到燕狗镇的信息。” 当然,现在看来,“狗”香不怕巷子深,燕狗镇食客倒是未曾减少。 既说网上查不到,那孟婆一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元岸是一点也不好奇,反正在他心里似乎就没有孟婆一不能做到的事。 他抬头看着前面一家狗肉馆,馆前搭了一个不大的架子,上面用铁钩挂着些已经刮了毛的狗肉,白生生的晃得人眼睛疼。 元岸看着餐馆招牌上的“燕狗镇老张狗肉馆”,叹道:“这哪里是‘燕狗镇’,分明是‘宴狗镇’才对。” 两人在街上走着,速度渐渐缓慢下来。 “小姨婆?”元岸干脆停下来回头看向孟婆一,这一看才发现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第九章 宴狗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怎么了?”元岸有些紧张的走近了些,孟婆一面色难得一变,故而一点点的变化都够叫他大惊失色的。 “没什么。”孟婆一摇摇头,低声自语道,“竟到如此地步了吗?” “小姨婆!”元岸没听清她说什么,急得又唤了一声。 “嗯?”孟婆一抬头,说道,“元岸,此地气息太过诡异了些,你先去找个地方歇息,我自去走走。” 元岸本想跟去,但想到两人一路奔波,先找个能吃饭休息的地方确实是当务之急,便点了点头。 燕狗镇不大,但以步丈量也需一个时辰左右。孟婆一不急不忙,在街头巷道间无声穿过。 偶然经过一处卖狗的地方,似乎有人在争论着什么,三五个人兴致勃勃的围观着。 “这位小姐,你若是不买,就请离开,别扰了我做生意。”卖狗的颇为恼怒,对待客人应有的一点耐心都没了。 一道极为温柔的嗓音回道,“这位先生请见谅,只是这些小狗都玉雪可爱,你怎么忍心把他们变成砧板上的食物呢?” 孟婆一顺着声音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水蓝色齐胸襦裙的姑娘,身姿容貌都极好,在围观的人群里颇为显眼。 “嗨瞧你说的,你不吃狗肉,来我们这燕狗镇做什么?”卖狗者恼怒道,“再说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说这些狗无辜,那不卖狗,我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这……”那姑娘语塞,顿了顿方道,“这样吧,我既然看见了就断没有不管的道理,这些狗我就买下了如何?” “那感情好。”卖狗的立刻变了个和善的脸色,“小姐你住在哪儿,可要我顺便给你送去?” “这倒不用。”穿齐胸的姑娘看了看围观的几个孩子,说道,“就送给这些小孩子吧,孩子心善,定会好好饲养这些小狗的。” 那些孩子自然是开心不已,连连做着保证。 人群散去,抱着小狗的孩子欢天喜地的从孟婆一身边走过。他们尚且沾着泥土的手在小狗身上揉来揉去,嘴里分明在吞咽着口水。 孟婆一回头,正好看见穿齐胸襦裙的姑娘面上除了悲天悯人的良善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一闪而过。 短信铃声忽然响起,孟婆一边走边拿起手机看了看,一向淡漠的面色微不可见的缓了些许。 待她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凉棚下,一道倾长的身影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季汇哥?”穿水蓝色齐胸的姑娘问道。 “没什么?”季汇起身离开。 宋晨衣有些失望,却在瞬间收拾好面上愁绪,依旧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起身跟在季汇身后。 因为不知道具体要待多久,元岸便直接找了一家名叫燕狗客栈的短租客栈,环境挺好,清清静静的院子和四合院挺相似,还自带厨房,这让一直苦恼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元岸颇为满意。 厨房收拾得挺干净,厨具都是洗净放在消毒柜里的。元岸找出米焖上,又给了辛苦费劳烦店家去买些新鲜的蔬菜来,并特地强调不要狗肉。 等一切忙完,方才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梳洗一下,换上一件银灰色直裾,因着这个地方屏蔽网络的缘故,又出门买了张燕狗镇的地图,问了孟婆一大概位置,便准备照着地图去接人。 燕狗镇人来人往,狗吠声此起彼伏,元岸两手拿着地图确认位置,因过于专注,不小心和对面迎来的人撞了一下。 “抱歉!”元岸下意识后退一步开口道歉。好在他速度较慢,倒不至于撞伤了人。 “无妨。”说话的是道有些特别的女声,沙哑里透着媚气,元岸抬起头,竟讶异了一瞬了。 穿着暗红色半褙襦裙的女子长相极为艳丽,那双看着人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无限情意。见元岸看她,竟害羞似得的低下头。 元岸下意识又后退拉开些距离,不知道为了什么,总觉得好似哪儿多了点邪气似得,竟让人生出些排斥。又道了声歉意,便告辞离开。 女子点点头道声“先生慢走”,一直到元岸离开,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背影的眼里竟多了些痴迷,又好似还有些其他的什么,而后微笑起来,缓缓开口道: “这一世,我终于先她一步遇见你了。” 翌日元岸两人用了早餐,便又来到先前的街道上。还没往前走了多远,就见前方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众人纷纷向前跑去。间或有人喊道: “不好啦,又有人疯啦!” “谁?还活着吗?” “是老张狗肉馆的老张,不清楚人现在怎么样了。” “天哪,作孽哟,这都是第几个了?” 人越来越多,闹哄哄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浓浓的恐惧。元岸小心隔开推挤的人群,护着孟婆一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出事的人正是昨天看见的那家燕狗镇老张狗肉馆的老板,据说是突然迷失了心智,疯疯癫癫的拿着屠刀就要砍别人砍自己,吓得其他人忙用绳索把他死死捆在柱子上。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孟婆一和元岸远远的站在人群外围看着。 老张的嘶吼声越来越嘶哑痛苦,间或夹杂着他家里人的哭嚎声。在这些声音里,恐惧渐渐的蔓延开来。 老张面容越来越扭曲挣扎,狰狞的模样直接把人群里的女人孩子吓哭了声,随着他的挣扎,捆绑的绳索渐渐陷进肉里,鲜血淋漓看着更是恐怖。 “小姨婆?”情形太过诡异,元岸下意识回头唤了声孟婆一。 孟婆一摇摇头,说道:“魂已散,没救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得老张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突然便断了声息。 人群静了刹那,而后不知道谁开始惊叫,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巨大的恐惧弥漫开来。 闹哄哄的人群里,一个满脸泥污的小男孩看完热闹,躬身从人群里钻出来打算离开。谁知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揪着领子提起来。 有人讶异道,“哟,这不是小泥巴吗,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声音充满恶意,随着他的一声唤,围观的众人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带着诡异的眼神全看向被提在半空的小男孩。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放开!” 男孩极瘦,被人提在手里跟拎小鸡似的。 “肯定是他搞的鬼。”有人指着小泥巴道,“老张曾经差点把他打死,他对老张怀恨在心,肯定是他害得老张变成这样。” “对对。”有人附和,“我就说嘛,哪里会有什么鬼怪,肯定是小泥巴搞的鬼。” “不是我,你胡说!”小泥巴又踢又打,面上泥污被蹭开些许,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来。他人虽瘦小,倒是挺灵活,抬腿往后踢在抓住他的人的腰上,趁着那人吃痛松手忙跳下来就想往人群外跑去。 然而四面都是人,小泥巴才刚落地就被人重新拎起来。 “还说不是你,不是你你跑什么?” “就是就是,他跟那些狗是一伙的。” 四周突然又安静下来,有人恼怒道,“你好好的提狗做什么,一锅食物还能做什么不成?” “对对。”那人醒悟过来,忙说道,“我失言了,都怪这小泥巴,他当初差点被老张打死了,肯定是他施妖法害的老张。” 元岸听出点味来,歪头和孟婆一道,“他们好像很害怕狗的样子。” 这似乎是个奇怪的现象,这里的人以狗喂食、依靠卖狗肉为生,偏偏言语之中,却又能听出他们对狗的惧怕。 孟婆一点头,“并非全是愚笨之人,怪异的事太多,有人猜到些许,不敢承认罢了。” 那边人群已经在激烈的讨论如何处置小泥巴。反正这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时极讨小镇上的人厌恶,没人会去考虑他无辜与否。 “要不然报警吧!”有人提议道,“把小泥巴交出去,就不会老是有人来干扰我们做生意了。” “报警有什么用?”又有人回道,“之前疯了死了那么多个,送去的嫌疑人都被一句“抓错人”敷衍之后直接放了。” “那怎么办?” “你们这些坏人。”小泥巴边踢打边说道,“明明就是你们杀了那么多狗狗遭到报应,那些狗狗好多死之前都哭着呢,我都看见了,这是它们回来报仇了,还不放了我!” 此言一出,像是一把干柴丢进已经燃起的火堆里,火焰“呼”的一下串了起来。 “把他交给巫师。”有人突然大声道,“小泥巴胡言乱语肯定是中邪了,让巫师来做法。” 人心惶惶,极度害怕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就像以前用美女祭河神,这些人也迫不及待的想找个替罪羔羊去祭拜那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 “对对,交给巫师!” 附和这个提议的人越来越多,一脸倔强的小泥巴终于也开始害怕起来,浑身颤抖着,挣扎得更加厉害。 “巫师?” “嗯。”见孟婆一疑惑,元岸忙解释道,“是这个地方极为害人的一种迷信,我猜都是些半吊子的术士招摇撞骗,为了故弄玄虚甚至还出现过烧死活人的情况,不过因为被害人都无依无靠没人做主,这里又天高皇帝远的消息不灵通,这些事竟然就这样隐瞒下来。” 第十章 宴狗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见他侃侃而谈,孟婆一倒有些纳闷他如何知道的这些按说是整个镇里最为隐秘的事。 元岸见孟婆一疑惑,像得了什么夸奖似得,笑眯眯的解释,他是昨日独自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打听到的,因为孟婆一说这个地方有问题,又是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就想尽量多打听一些与外面不同的内幕。 而只要诱惑足够,总能问出些外人不该知道的东西。 在两人说话间,人群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原来是小泥巴咬了一口抓着他的人,然后趁乱滑出人群就要逃脱。他人瘦小,众人此时已经有些魔怔,一时不查还真让他逃出包围。 不过毕竟都是些身强力壮之辈,抓住这么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才刚迈出步子,一群人竟像是被什么绊着一般,狼狈的往地上扑去。这情形太过诡异,此时正神经脆弱的众人趴在地上,惶恐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孟婆一不动声色的收了丝线,而后缓缓开口道,“既是报应,就不怕作孽更恶,报应更深吗?” 低哑的嗓音明明悦耳至极,却让人从心底产生丝丝缕缕的惧意。 很快的,有人反应过来,起身恼道,“我们本镇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对啊,就是,一个外人懂什么?” 渐渐也有其他人反应过来,边说边准备去找小泥巴。对他们而言,再没有比小泥巴更适合的背锅人选了,他跟老张有仇是理由,他是孤儿便解了众人后顾之忧。 孟婆一也不答话,直接转身离开。 另一边,小泥巴逃出人群之后,便拼命的往前跑去。他人小腿短,好不容易才绕过巷道转角,未来及松口气,忽然有什么兜头罩了下来,然后身体一轻,就被人拦腰抱着跑了起来。 小泥巴吓得不行,又捶又咬,谁知这一次完全没用,抱着自己的手臂铁箍似的,动一下都难。之后好像被塞进了一辆车子,因为车很快就动起来了。 知道此番逃跑已经无望,小泥巴的眼泪终于哗啦啦的落下,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命休矣……休矣……” 车子往前行了一段,小泥巴便又被人从车上放下。好不容易挣脱套着的麻袋,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四处无人的林子里,而那辆车子已经没了踪影。 “我这是……被人救了?”小泥巴抱着袋子满脸茫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元气,摇头晃脑道,“算了算了,管他的,先逃命再说。” 元岸回到燕狗客栈,孟婆一已经在客栈门口等着。 待车子重新启动,元岸好奇问道,“就这样直接去吗?小姨婆怎么知道那孩子住哪?” “它会带我们去。”孟婆一抬起手示意他看。 元岸这才发现在她的掌心里,竟放着一个蓝色流苏丝线盘成的罗盘形状。 孟婆一解释道,“那个孩子的身上有种气息,能大体知道他的方向。” 元岸还是不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把那孩子带来呢?” 孟婆一道:“那孩子虽然年小,却是十分精灵且防备心极强,若是明说目的,他不见得会直接暴露住处,到时候随便说一个地方,我们反倒多几分麻烦。” 两人出了燕狗镇,一路直接行到燕狗镇后面的大山脚下。然后弃车步行,一路往山上走去。 山路虽崎岖,山上的景色倒是难得一见,故而也能陆陆续续看见三两个外地来的游客,走到半山腰时甚至还有个歇息的凉亭,里面放了一张四方桌,坐着一个卖凉面冰粉和水的老大爷以及三五个气喘吁吁的游客。 再往上,路越加难行,行人渐少至无,林中小道也被枯枝落叶掩盖。 孟婆一看着手上的罗盘,忽然道:“确是这个方向,就快到了。” 果然,绕过这个山头,再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此行目的地,一座掩映在深深林木之间的破庙。 庙虽然破旧,倒也结实,隔着树木,甚至能听见家禽的“咕咕”叫声,再走近些,还能看见炊烟缭绕着。 比之山下燕狗镇,这远在深山的古庙更多出几分温馨的人间烟火气。 庙里极为安静,一个人影也无,供奉的神像已经有了岁月悠久的痕迹。虽不闻梵音,倒也有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显然此地早已经没有了香客,不过住在此处的人将庙里打扫得极为干净,偶尔燃上的香和着炊烟的气息,更多出几分深山古庙的神秘和安静。 元岸深吸口气,说道:“比之山下,这里到真是个好地方。” 其实山下倒也不错,毕竟作为一个远离城市的小镇,空气环境自然是好的,就是人心太杂,狗肉太盛,便多了些诡异的压抑感,没有这里这么的清新透气。 两人走过瓜叶繁忙的院子,走到庙宇侧面,便看见一院子长势正好的白菜。一个老婆婆坐在院子边上,手里拿着几颗青翠欲滴的白菜仔细看着,偶尔捉去上面出现的青绿色菜青虫。 听见脚步声,老婆婆抬起头来,问道:“二位客人有什么事?” 元岸道:“婆婆,叨扰了!我二人此番前来,是为寻一孩子。” “孩子?”老婆婆一听,惊吓得慌忙站起来,“可……可是小泥巴那孩子犯了什么错事?” “并没有。”元岸见吓着老人家,忙安抚道,“婆婆放心,不是小泥巴做了什么,只是有点小事想打听而已。” “当真?”老婆婆还是不信,忙又说道,“小泥巴那孩子从小无父无母,性子确实顽劣了些,若冒犯二位,我先陪个不是。便是有财物损失,还请相告,定尽力赔偿。还请二位念他年幼孤苦,宽恕一二。” 孟婆一道:“婆婆多虑,山下的人似乎对那孩子有些误会,若不询问清楚,怕是会引来性命之忧。” “山下的人?”老婆婆闻言更是震惊,话音里甚至还多了几分恐惧,“那都是些迷了心智的人,小泥巴怎的又惹上了?” 孟婆一道:“我二人碰巧遇见,虽有心相帮,然救下一次却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刚好遇到,故而才想上山来寻问因由,若是能彻底解决那自是再好不过。” “山下都是些被财迷了心窍的,什么混账事都做得出来。”老婆婆叹气一声,又道谢道,“原来是二位救了小泥巴,实在感激不尽。山下距离此处路途较远,还请先歇息片刻,喝杯茶水!” 对于两人的话她倒是没有怀疑,老婆婆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若是别人自然会再求证真假,然对上面前黑衣姑娘的眼神,忽然就一点怀疑之心都生不出来。 茶是粗茶,水却是好水。虽少了些许茶香,却多了几分清新爽口。 元岸喝着只觉极为解渴,正打算倒第二杯,只见一捆成人高的干柴跌跌撞撞的挪进屋来。干柴后面一个小孩的声音元气满满的道: “阿婆,我砍了柴来!” 老婆婆心疼的道:“怎的一次扛了这么多,累坏了吧!”边说边打算去帮忙搬进厨房。 庙很小,里面的空间一目了然。元岸起身轻轻松松提起干柴放进厨房摆放好,出来便看见早先在镇上见过的孩子小泥巴正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两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怎么?”元岸好笑的看着他。 “你……你们是谁?”小泥巴窜到老婆婆身前,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警惕的看着两人,“这里从没有外人来,你们想干什么?” 元岸笑道:“怎么,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小泥巴满眼戒备,“什么救命恩人?” 元岸道:“若不是救命恩人,那先前你是怎么从那些人手里逃脱的?” “是你?”小泥巴更是吃惊。 元岸笑道:“不然呢?” 小泥巴质疑道,“哪有你这样的救命恩人?既然好心救我,为何还要把我套起来?” 元岸道:“镇上人那么多,不套着你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不对。”小泥巴摇着头,又质疑道,“这里这么偏僻,本地人都不见得能找到,你们两个外来人是怎么知道的?” 元岸道:“你倒是机灵。” 孟婆一忽然开口道:“有你的小狗领路。” 小泥巴再次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捂在胸前,一脸惶恐的看着孟婆一,“你怎么会知道狗狗的?” 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他人长得瘦小,更显得胸前鼓鼓的好大一团。正在蠕动着转来转去,下一刻,一只纯黑色的小狗扒拉着衣领转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几人。 “你这小狗可聪明。”元岸赞道,“先前它既然能指引我们救你,自然也能领路的。” 先前是不是小狗指引不重要,小孩信了就行。 “那是。”果然,听见有人夸小狗,小泥巴立刻骄傲起来,“小白是最聪明的。” 元岸有些惊讶,“它叫小白?” “是呀。”小泥巴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看向两人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小白的存在,要是被人知道,他们会把小白吃了的。” “自然不会。”孟婆一道,“小白可以给我抱抱吗?” 第十一章 宴狗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太好了,你们真是大好人。”小泥巴很开心,把小白递给孟婆一道,“大姐姐你抱吧!小白可乖了,而且我有经常给它洗澡的,可干净了。” 孟婆一接过小白,手从小狗的头部开始轻轻抚过,一直滑到短短的尾巴尖上。 元岸惊讶的看见她的手划过的地方,小狗的皮毛变成一片雪白,然后在小泥巴接过小狗之后,又变成一片浓浓的黑色。这黑色颇有些诡异,似乎偶有红光闪过。 这下元岸算是明白了小狗名字叫小白的原因。 老婆婆感激两人对小泥巴的救命之恩,执意留客用饭。两人也没推辞,小泥巴因为平时很少有人对他这般和善的缘故,是以一直显得很兴奋。 都是现从院子里摘来的新鲜蔬菜,在经受镇上浓浓的狗肉味荼毒之后,元岸对这一顿素斋甚是满意,吃得颇有些意犹未尽。 回去时因着是下山的路,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在元岸和孟婆一两人离开古庙之后不久,在山下某一个几乎被草木遮掩的岔路口,站着一个身穿蓝色襦裙的姑娘,一脸茫然的看着手里指南针一样的红色东西,低声道: “奇怪,方才明明还有指示的,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在接近小镇后山山腰处,又看见了先前的凉亭。 元岸道:“小姨婆,可要歇息片刻?” 孟婆一点头,两人走进凉亭,各点了一碗冰粉,在空桌前坐下。 “小姨婆。”元岸忽然满脸尴尬,凑近孟婆一小小声道,“我没钱。” 孟婆一有些讶异,“你方才一点没留?” “没有。”元岸惭愧摇头,“老婆婆做的斋饭太好吃了,我一激动,就把所有现金都悄悄留下了。” 孟婆一接过店家端来的冰粉,好笑道:“安心吃吧,你先前放我这里的现金还在。” 平时一日三餐生活用品都是元岸在负责,更何况现在几乎是一个手机走遍天下,是以孟婆一并没有在身上放钱的习惯。好在元岸担心她会遇见手机突然没电之类的状况,总是没忘在她包里放一点现金。 元岸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自己丢人不要紧,若是连累了小姨婆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小姨婆,之前那个小白是怎么回事?”吃完冰粉,歇息的空闲,元岸忍不住问出先前疑惑。 孟婆一道:“那狗非是寻常生物,而是导致这燕狗镇混乱的恶魂本身。” “恶魂?”元岸惊奇,“难怪小泥巴看见的颜色和我们看见的不一样。那小姨婆之前做了什么?” “留下一个简单的符咒而已。”孟婆一道,“能挡一些探视。” “原来是这样。”元岸道,“那既然是恶魂,为何不渡呢?” “此地怨气太重,恶魂不止一个,无论何处都能开启魂境。”孟婆一道,“然形势未明,时机未到。” 元岸又问道:“说起来,如果恶魂一直不渡将如何?” 孟婆一道:“入魔,成十恶之魂。” 元岸道:“十恶之魂很厉害?” 孟婆一点头:“嗯。” 元岸道:“那如果小姨婆你一个万一忙不过来,这十恶之魂不是就会很多吗?” 孟婆一摇头:“不会,一般恶魂撑不住入魔之劫便会散了。” 元岸又问道:“那曾经有过入魔的恶魂吗?” “之前不知。”孟婆一道,“从我做魂引人那天起,便不曾有。” 她不知道其他魂引人是怎么做的,但是她很迫切,几乎不曾遗漏过一个恶魂。因为只有渡魂的次数达到那个数字,她才能找到或者说接近想要的答案。 直到近几年,这样急切的速度方才渐渐缓慢下来。 元岸问道:“小姨婆说的那天,是多久以前?” 孟婆一道:“比你所能想象的,更长远一些。” 两人正说着闲话,凉亭里又走来一人,颇为显眼的身高容貌打扮以及气质。除了孟婆一元岸,凉亭里的人包括卖冰粉的老大爷都忍不住看过去。 来人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孟婆一元岸这一桌,说道:“抱歉,介意搭个桌吗?” 元岸点头道,“请随意。” “多谢!”来人说着,看向未曾开口的孟婆一,又客气道:“叨扰!” “无妨,本就已打算离开。”孟婆一起身对元岸道,“歇息够了,就回吧!” 出了凉亭,天色将暗,此山本就独具山色风光,此时日落金黄,更显四射魅力。想来此地也是以此黄昏景色为卖点,故而游人倒比上山时多些。 来往游客间,一个身穿蓝色襦裙的姑娘正往凉亭的方向行来,步履颇为匆忙。路过元岸身边时,微微停顿片刻,而后冲着元岸微不可查的躬身行了一礼,又匆匆离去。 面对周围众人颇有些羡慕的目光,元岸无辜的向孟婆一说道:“小姨婆,我并不认识这个姑娘。” 孟婆一神色淡然,回道:“这与对方认识你并不冲突。” 晚饭是在客栈里用的,特地叮嘱厨房用的新锅新碗新筷子。没办法,这个镇上每个地方的狗肉味都太浓了,简直避无可避。 大厅里客人三三两两,元岸两人走到大门处,便见门外正施施然走来一男一女。男子先前在山腰处已有一面之缘,女子身着一身水蓝色齐胸襦裙。 四人碰面,男子先笑着打了招呼,俊朗的面容笑起来极为惹眼: “好巧,又见面了。” 蓝衣女子也对元岸道:“见过元先生。” 元岸再次惊讶,问道:“姑娘认识在下?” 女子颔首道:“是,能见元先生一面,是晨衣之幸。” 几人正说着,服务员小姑娘上前请元岸两人前去用饭,孟婆一道:“二位若不介意,一起用饭如何?” 季汇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四人在木桌上坐下,又命店家多炒了两个蔬菜,方才正式做了自我介绍。 等菜的时间里,宋晨衣柔柔浅笑,继续先前的话题道:“外人虽不知,但是元先生的照片一直在官网上,门里人都识得的。” “门里?”元岸皱眉道:“你是执圣门的人?圣娘?” 圣娘在执圣门里地位尊贵,宋晨衣被猜出身份却依旧态度谦逊,点头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元先生。” 元岸摇头道:“你不必如此客气,我早已经和执圣门没有关系。” 宋晨衣摇头道:“元先生见谅,门主曾有过吩咐,晨衣不敢不遵从。” 元岸见她执意,也懒得多说。 用完饭,因为时辰尚早,有兼饭桌正对窗扇正好迎风纳凉,几人便没打算立即撤离。宋晨衣唤来身着统一小袖对襟襦裙的服务员上前撤下残羹,换上糕点茶水。 季汇抬手为几人斟上茶水,动作优雅至极,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边说道:“此处名为燕狗镇,然二位远道而来却拒绝食用狗肉,看来是另有目的?” 孟婆一道谢接过茶水,说道:“或许与季先生目的并无甚区别,所寻不同罢了。” 季汇闻言既不否认,也不追问孟婆一为何说出此言,只端茶抿了一口,笑道:“孟小姐见谅,是季某冒昧了。” 翌日,镇上忽然来了许多警察,挨家挨户搜查狗肉,说是要取样本回去检验里面是否含有什么致人疯病的东西。 “正常。”看着乱哄哄的街道,元岸道,“出事的都是狗肉馆的人,会怀疑与狗肉有关也是人之常情。” “造孽哟。”客栈老板道,“每次出事这些人都来,没查出什么就不说了,来一次又得耽搁好几天的生意。本来家家户户都是靠狗生活,不卖狗肉叫咱老百姓怎么活?” 说着还啐了两口,言辞间似是很排斥。 用午饭时,元岸道:“可要去请季先生前来一起用饭?”因为都不愿食狗肉,之前几餐四人几乎都是一起的,倒也省的再麻烦店家另开一灶。 “季先生和宋小姐都出门了。”服务员小姑娘道,“特地叮嘱我告知二位一声。” 元岸点头道:“如此多谢!” 燕狗镇后面的山上,古庙所处的树林之外,离开客栈的季汇正站在此处,远远的看着树林的方向,神情冷漠,半响,冷笑道: “隐藏气息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下山走到山腰凉亭处,季汇步伐渐渐慢下来,眼里如淬了寒冰,唇角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 “季……季汇哥?”宋晨衣被他看得害怕,半响,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来找你。” “哦?”季汇道,“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宋晨衣对上季汇目光,忍不住便面色微红,更小声的道,“猜的,那日见季汇哥对此处景致颇为喜欢,便想着你会不会就在此处。” “呵,有理有据。”季汇不置可否,越过她道,“回去吧!” 燕狗镇虽以狗肉为主让人不喜,然镇上特产的一种水果倒是甘甜爽脆。想着昨日小姨婆多吃了两个果子,元岸便大早上兴致勃勃的出门准备去买些新鲜的来。 小镇并不大,偶有岔路也容易记住。然而元岸在绕过两个岔路之后,竟发现自己迷路了。 第十二章 宴狗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跟在孟婆一身边已有些时日,元岸并不觉得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镇上自己竟会迷路是一件正常的事。他也不急,干脆直接等在原地。 果然,不过片刻,安静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人,身着暗红色交领襦裙,长相极为艳丽夺目。元岸记性甚好,犹记得初来小镇时曾与这女子见过一面。 女子在距离元岸几步远外停住脚步,满眼欣喜的看着他,嗓音婉转柔媚的道:“元大哥,你来了?” 元岸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平静道:“我想我并不认识姑娘,不知把我引到此处是何目的?” “怎么会不认识?”女子凄凄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幽幽言道,“元大哥你都忘记了吗?我是千容啊!” 元岸后退一步避开对方接近,眼神渐冷下来,正欲开口,就见女子忽然满脸震惊,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满脸不敢置信的道:“这个气息……难道、难道她也来了?”她忽然转向元岸,不甘的道,“这一世,你竟然又找到她了吗?” 先前擦肩而过时太过匆忙又激动,竟忽略了这些细节。赵千容面色一点点被仇恨充斥,做了这么多掩盖都能找来,这女人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厌恶了。 燕狗客栈内,大厅里吵吵嚷嚷,嘈杂非常。原来是之前搜查的警察终于到这里了,客栈老板尚且不知,正在后院厨房里拿着一块狗肉教自家孙子如何料理食材。 “店家。”清伶伶的嗓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客栈老板看见来人,吓了一跳,又知道这几位出手极为大方的客人似乎特别不喜狗肉,就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问道:“宋小姐,不知忽然到后厨是有何事吩咐?” 宋晨衣柔柔说道:“叨扰店家了,不知可有香醋?我今日从街上带了些小吃回来,颇咸了些。” “有的有的。”客栈老板连连点头,因着厨房门被大大打开的缘故,外间厅堂的嘈杂声便传了过来,便自言自语纳闷道,“这么吵,是出什么事了?” 宋晨衣闻言说道:“似乎是来了警察,正在询问些什么?” “什么?”老板大惊,把醋给宋晨衣之后匆匆往大厅走去,边说道,“这些人也太多管闲事了,竟还想阻止别人卖狗肉,这不是断人财路吗?可别有谁多嘴说些什么。” 厅堂里,正碰巧被问话的孟婆一淡然道:“我非本地人,不知其中内情,狗害人命什么的……” 话未说完,客栈老板冲出门来,猛的一下撞开孟婆一,气冲冲道:“胡说什么你?” 孟婆一在他撞过来时便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腰间垂挂的流苏忽然飞起成线缠在腰间稳住她的身体。 厅堂众人注意力都在客栈老板和警察身上,并未注意到这小小的情况。 “警官啊!”客栈老板走上前不耐烦的道,“你们查了这么久什么结果都没有,到底还想问什么?你看你们闹腾了这么久,什么结果没有不说,还弄得我们生意都做不成,到时候这个损失找谁来陪?你们负责吗?” 孟婆一看着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转身离开。 客栈老板还在继续道:“我都说好几次没什么事啊,那死了的老张早有疯病,不管狗肉的事,你们怎就不信呢?” 虽说这些店家太过财迷心窍了些,但是看两个询问人员颇不耐烦的敷衍态度以及对狗肉的执着,想来查案是假,想要彻底杜绝狗肉生意是真。 毕竟因为狗肉一事,这个地方在网上一直颇受诟病,然而毕竟是燕狗镇几代人的活命生意,地方上想要阻拦自是难上加难。 本想借着这几次人命做些什么,然而镇上百姓依旧一如既往的排斥。仿佛对他们而言,只要能继续做狗肉生意,疯死了几个人真的不算什么。 两个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看来这一次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依旧是徒劳无功。也罢,不管便不管了,反正整个镇的百姓一起阻挠,做不了什么也是没办法的事。 待两个询查人员无奈离开,客栈老板忽然回头看了孟婆一离开的方向一眼,眼里带着些疯狂的狠毒。 女子突然疯狂的表情太过诡异,元岸想快些离开,却又放心不下,眉头皱起,声音却极平淡的问道:“谁?你说谁也来了?” 女子却依旧是那副恨急扭曲的表情,低声嘲讽道:“每一世你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只要有一丁点关于子桑那个贱人的事,就总是这副迫不及待的神情。 元岸神情更冷,只觉女子口中的人应是和孟婆一有关,然而这女子出现的太过诡异,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引到此处,也不知实力究竟如何,不能冲动行事。 “也罢,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不待他开口,女子忽然叹了口气,又是原先那副艳丽诱惑的模样,极为真诚的看着元岸道,“元大哥,方才是我冒昧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可以用魂起誓,对你绝对没有丝毫的恶意。” 她的神情示弱,眼里甚至有着哀求,然而元岸却依旧不为所动,只冷冷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想帮你。”女子柔柔的笑着,“元大哥,你还不认识我是不是,不过我是一直知道你的,我叫赵千容,你这一次叫元岸是不是,拜托你好好记住啊。” 他说话颠来倒去的,元岸不耐,直接转身离开。 赵千容慌忙在后面道:“你很在乎孟婆一,是不是?” 话音未落,眼前一阵风过,方才离开的人已经站在面前,眼神极冷,充满力量的双手好似下一刻就会掐上纤细白皙的咽喉。 元岸冰冷的嗓音仿佛从黄泉而来,“若敢对她起恶意,我定饶不了你。” 赵千容喘息急促起来,面上却不见丝毫恐惧,眼里甚至多了些喜意。嗓音更加柔媚的道:“元大哥,你若是要我的命,我定是双手奉上的。不过你若是不要,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孟婆一的秘密好不好?你不是很在意她吗,那么她的生死你也不在意?” 小镇上的气氛越加的紧张,刚到小镇时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粉饰的乐业安居画面被生生扯去,露出原本狰狞血腥的面目。 “死人啦!又死人啦!” 街上忽然又传来惊恐的大叫声。 特地来此处吃狗肉的食客被这诡异情形吓得跑的跑,没跑的也缩在客栈不敢出门。本地居民却全都跑到街道上,一窝蜂的往出事的地方跑去。然而才跑了一半,就有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疯了,老李又疯了!大家快跑啊,他要杀人啊!” 于是人群又一窝蜂的往回跑去。 “孟小姐!” 孟婆一停住脚步,点头回应:“宋姑娘。” 宋晨衣道:“孟小姐要出门去?” 孟婆一点头,想了想问道:“请问宋姑娘,今日可曾见过元岸?” 宋晨衣摇头道:“抱歉,晨衣今日未曾出门,并未看见。” 孟婆一道:“如此多谢!” “不客气。”宋晨衣道,“晨衣先回房了。” 孟婆一点头:“宋姑娘慢走!” 宋晨衣离开,孟婆一正欲出门,忽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有人大声道:“就是这里,那个向警察胡言乱语的妖女就是住在这里。” 又有人道:“千万别把人放跑了,那个女人是想断我们燕狗镇的活路。” 其中有着声音较为熟悉,分明就是燕狗客栈老板的喊声。 孟婆一皱眉,又听见有人道:“这女的心怀不轨,肯定和那小泥巴是一伙的。” 随着喊声和脚步声渐渐接近,一群人拿着棍棒屠刀等武器冲进院门。待看见平平静静站在门边的孟婆一时,纷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孟婆一看向带头之人,平静问道:“店家这是作甚?” 语气平静,字字低而清晰。店家竟莫名的感觉心里慌乱,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和她废话什么?”后面有人大声说道,“既然是妖女,说话肯定信不得的,可别被她给迷惑了,直接抓去找巫师做法便是。” 孟婆一问道:“是说的我吗?” “不然还有谁?”身后跟了一堆人,店家立刻便有了底气,大声道,“你这妖女心怀不轨,不但对外乱说话想断我们财路,而且自从你们来了之后,镇上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孟婆一道:“之前不也一直有人出事?这里外来之人也非我一个。” 客栈老板狡辩:“那出事的速度也没有这么快,肯定是因为你。更何况别人也没对外乱说话。” 更重要的是,孟婆一黑发及腰,一身黑色交领广袖襦裙,裙摆上甚至还绣着丝丝缕缕的红色花朵,看着便让人觉得不详,更何况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实在是太过符合妖女的设定。 “愚昧。”孟婆一好笑,也懒得多做解释,手抬起,不知什么时候,纤长的手指间竟有着蓝色的丝线缠绕飞舞着。 第十三章 宴狗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明明没看见她做任何动作,众人却感觉有种让人窒息的气息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屋里看见外面混乱,正欲出门相助的宋晨衣不敢置信的看了院中的孟婆一一眼,而后慌忙盘腿而坐,捏了个手决,好半响才终于缓解那股让人不适的感觉。 院子里的人更是惊慌,看着孟婆一的眼里满是惊恐。 好半响,有人哆嗦着说道:“果然是妖女,所以才会这么厉害的妖术。”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他人附和,甚至还有人不怕死的大喊道:“快些把这妖女送去给巫师。” 众人又蠢蠢欲动起来,无奈虽人多势众,又抗着棍棒屠刀等物,然而方才的气息实在太过恐怖,一时皆不敢有所动作。 孟婆一神色冷漠,正打算再动手,忽然有人提着一个孩子冲上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住手,不然我们立刻杀了这个孩子。” 那人根本没想过,既然是妖女,又如何会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威胁,只是情急之下,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谁曾想孟婆一还真的停下了动作,看向那孩子道: “小泥巴?” 小泥巴抿抿唇,不甘又委屈的道:“大姐姐对不起!小白不见了,所以我才来镇上的,然后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 “谁说没理由?”有人道,“早有人看见小泥巴从狗肉店里出来,如果不是他报复,怎么会这么巧就出事了。” 这里的人已近疯魔,他们不愿意让警察介入处理命案,又不敢承认是狗的报复,毕竟在他们想法里,狗本来就是食物,既是食物怎么会报复? 然而这段时日发生的太过可怖,他们急需用一种神秘而残忍的方式来缓解这种恐惧感。小泥巴无亲无故,孟婆一是个外来人,不管是否有充分的理由,拿来做法再合适不过。 孟婆一对小泥巴道:“无妨。”然后走过去,看着叫嚣之人放在小泥巴脖子上的屠刀,眉头微微皱了皱,而后收了手中丝线,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捉着刀刃处,缓声说道,“放了他,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人听着她的话,竟然像是痴怔一般,看着她捉开屠刀,把小泥巴接过去放在身边,方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不仅是你,小泥巴也得跟我们走。” “无所谓。”孟婆一道,“带路便是。” 燕狗镇像是远离现实的桃源一般,多面环山,林深树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行走在树林深处,神情癫狂仿佛入魔。 “大姐姐。”小泥巴走在孟婆一身边,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稚嫩的脸上有些惶恐害怕,两手紧紧绞在一起,小声道,“我们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孟婆一侧头看了看他,想了想,说道:“你不用害怕。” 小泥巴闻言立即倔强道:“我才没有害怕。” 孟婆一看着他依旧煞白的小脸,顿了顿,问道:“之前你说小白不见了?” “恩。”提起小白,小泥巴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小白特别乖,很少会离开我的,可是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了。” 孟婆一闻言眉头皱起,颇有些凝重。她曾在小白身上下过符咒,常人接近不了。再加上燕狗镇忽然频繁出现的诡异情况,不难想象暗地里有一些东西,已经脱出了掌控。 “大姐姐?”小泥巴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慌了些,更紧张的看着她。 孟婆一道:“你不用担心,小白和其他的狗不一样,就算它有朝一日离开,也会告知你一声的。” “真的吗?”小泥巴满脸期待的问。 孟婆一点头,“只到那时,你别太过悲伤。” “恩。”小泥巴满脸倔强的点头,“如果是小白主动要离开,我一定不会扣留它的。我和镇上的那些人才不一样,小白应该有它的自由。” 孟婆一点点头,赞许道:“小白会明白你心思的。” “小白很聪明的。”小泥巴说着,又担心道,“我只是担心它被人捉去吃了。” 孟婆一道:“小白没事。”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没有半点刻意的安慰和敷衍,小泥巴听着,反倒安下心来,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姐说的话,一点都让人怀疑不了。 对于赵千容的说辞,元岸知道自己是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的。然而待反应过来,却更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因为话里的内容太过诱人,简直直击靶心。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执着,他介意孟婆一的年岁,因为他不知道她不曾变化的生命将延续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突然就结束。又或者,如果她的生命一直没有结束,那么自己走到结束的时候,她将一个人走到何时? 然而即便如此,让赵千容没有料到的是,他虽执着于此,却未曾成心魔。甚至于介意这样的疑问是由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来解答的。 这是他和他的小姨婆的事,外人没有置喙的资格。 赵千容看着他毫不在意的离开,心里有些心急,更多的确实喜悦,忍不住问道:“你不愿意听,是因为不感兴趣吗?” “不。”元岸回头,一字一顿的道,“我很在意,但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说。” “你……”赵千容气急,飞快拦在他面前,气急道,“她凭什么值得你总是如此维护?” 元岸心急回去,又见她如此纠缠,脸色更冷,“我不知道你能力如何也不感兴趣,但如果你执意阻拦,我不介意动手。” 赵千容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的后退一步,低声凄凄说道:“尘安哥哥,我怎么会对你动手?” “我想你认错人了。”元岸神色冷淡,再不多言,直接转身离开。 赵千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痴了一般,直到人影渐渐不见,艳丽的容易终于渐渐变得扭曲,半响,狠狠的道: “你以为能拦得住谁?现在斗不过,不代表以后也斗不过。不过,就算放弃这个地方,也定不会让你好过就是了。” 手掌抬起,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落到地上,灵活的渐渐远去。 小镇上的居民说去找的巫师,住在一座远离人烟的森林里。那巫师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有着兜帽的斗篷,兜帽和垂到地上的斗篷把人严严实实的裹得只剩下一张瘦骨嶙峋的脸露在外面。 此时正站在一个木架子搭起来的高台上,台下堆放着厚厚的干柴。 小镇居民们一看见那个高台,神情更是狂热起来,一窝蜂的涌上,激动着把小泥巴和孟婆一捆在高台上。 众人因为太过激动,手脚都有些颤抖,自然没能察觉,他们捆人的绳索被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控制着松松把人绑上。 脚下是一点既燃的干柴,远处已经有几人拿来了火把。小泥巴害怕得小小的身子跟着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唤着身边的孟婆一,“大姐姐?” “嗯。”孟婆一应着,见他一脸惶恐,正准备想几句安慰的话语,视线忽然被远处跑来的黑影吸引住。 小泥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喜道:“小白,是小白,大姐姐,小白果然没事。” 孟婆一点头,看着已经蹭到小泥巴脚边的小白,眉头微皱,柔声道:“小白是来向你道别的,它没事,你也会没事。” 小白既然被人特地偷去,自然不会原原本本的还回来。孟婆一只一眼便明白,这狗若再不渡,彻底恶化之后,燕狗镇也将不复存在。 小白及时出现也好。此镇虽说有多处恶魂作祟,然根源终究是在小白身上,既然本尊出现,此地的事也该彻底解决了。 “它就要走了吗?”小泥巴有些难过,不过很快又想开了,“只要它没事,我会好好跟它道别的。” 巫师站在两人身边,苍老的声音念起当地语言,手上渐渐操纵着一些黑雾,看着就像是从两人身上抽出来似的。 孟婆一冷眼看着,心里明白,难怪能唬得这些居民如此信任,想来也是会些术法的。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巫师越说越快,手上的黑雾越来越多。小泥巴吓得都快哭出声了,围观的百姓却兴奋得尖叫起来。 巫师用当地语言念完咒语,又说道:“这两人入魔以深,再不烧到灰飞烟灭,将会引来魔王祸害人世,那时候可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围观的居民得了理由,立刻大声附和着:“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大姐姐。”小泥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他们真的要烧死我们吗?我除了想要救小白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啊!” 孟婆一道:“不怪你,是这里的人迷了心智,被吞噬了良知。” 小泥巴结结巴巴道:“那……那他们原本是好人吗?” “不全是。”孟婆一摇头,若非原本贪婪太过,财迷心窍,又怎会让人趁虚而入? 小泥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头上,好像一只大手一般,安抚的拍了拍。于是心里的恐惧突然就没了,情绪也安定下来。 第十四章 宴狗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大姐姐。”小泥巴道,“你和大哥哥都是好人,婆婆说你们还给了我们好多的钱,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孟婆一又摇头:“不怪你。” “小白。”小泥巴又看向脚边的小白狗,轻声道,“你别怕呀,快藏到我身后来,没事的。” 元岸回到镇上时,只觉满满的违和感扑面而来。赶往客栈的脚程越加的快,一路所见让他神情越来越凝重。 太空了。 仿佛一瞬之间,小镇上的原住民忽然都消失了。元岸拦住正匆匆离开的几个游客,疑问还未说完,对方就有些惶恐的道: “这鬼地方也太恐怖了,接二连三的死人也就算了,每个人都跟疯了似的,不找警察,反倒要去找什么巫师。” 元岸忙问道:“那你可知小镇居民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那人把行李塞在后备箱里,有些懊恼的道,“其他游客应该都离开了,我要不是昨夜酒喝多了也早跑了。哥们儿,听我一句劝,你也赶紧走吧!” 说完甚至不待元岸谢过,捉急慌忙的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元岸蹙紧眉头,捏紧手里拨了好多次的手机,边往客栈走,边不死心的再次拨了一遍孟婆一的号码,一如之前一般,冰冷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到了客栈,果然如意料中的情形,空空荡荡的,门厅大开,客栈老板和服务员及游客等皆消失不见。 匆匆赶往孟婆一所住之处,依旧安安静静不见一人。元岸深吸口气,双拳紧握,冷峻的神情里多了几许戾气。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元岸反手拉开门,想也不想直接出手攻向对方面门。 屋外之人险险避过,忙开口道:“元先生!” 元岸瞬间收手,说道:“抱歉,季先生!” 季汇道:“无妨,元先生身手果然惊人。” “过奖。”元岸道,“敢问季先生,可是特意等候在此处?” 季汇点头,元岸又道:“可是季先生知晓我小姨婆去处?” “正是。”季汇道,“事出突然,季某本想跟着前往一探究竟的,想着你会心急便多候片刻。” “大恩不言谢。”元岸真诚说道,“我欠季先生一个人情。” 季汇无所谓道,“无须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出门,沿路跟着宋晨衣留下的记号,匆匆赶往树林深出。 森林高台处,巫师终于说完不知所云的各种咒语,又进行了几个简单的祭祀动作,仪式终于进行到人们迫不及待的流程。 ——点燃柴火,让台上之人灰飞烟灭。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众人疯狂的大声喊着,兴奋的把手里的火把纷纷往柴堆里扔去。大火一触既燃,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围观众人正癫狂的大声喊着欢呼着,忽然看见在漫天的火焰中,一只黑色的狗影越涨越大。 “小、小白?”火焰中,蓝色的丝线缠成一张大网,把小泥巴和孟婆一罩在其中。然而小泥巴来不及注意这神奇的一幕,只不敢置信的看着原本白色的小狗变成黑色,然后越变越大。 变大变黑的小白回过头,大而迷蒙的黑眼珠里渐渐多了些神智,忽然凑近小泥巴,伸出舌头在小孩的脸上舔了一下,又咬断他身上绳索。然后一回头,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口咬掉了巫师的头颅。 “杀人啦,杀人啦!” “啊!狗!是狗杀人了!” 围观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着。 “狗!果然是狗来报复,巫师都被咬死了,大家快跑啊!” “小姨婆!”匆匆赶到的元岸不知具体发生何事,远远的只看见漫天的火光,以及听见众人惊恐的叫声,只觉心跳都停了一瞬。 季汇眼前人影一闪,元岸竟已瞬间行到百米之外的高台处,低声赞道:“呵,这等身体素质,不愧是世界武术界第一。” “小姨婆。”元岸速度飞快,一跃跳上高台,不管不顾冲进火焰堆里,衣服头发被点着都毫无所觉。 “你!”孟婆一一怔,忙抬手让丝线也拢在他身上,待灭了他身上星火,方才皱眉道,“怎么就直接冲进来了?” 元岸却只是因人没事而松了口气,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庆幸道:“太好了,还好小姨婆你没事。” 孟婆一轻叹一声,抬手往他嘴里递了一颗黑色丸子。 众人慌乱的奔逃间,忽然发现那窜天的火焰渐渐熄灭,而本该被烧死在火焰中的人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台上。 “妖、妖人?” “不是,是神仙,会大神通的神仙啊!” 黑狗越变越大,猩红的大嘴张着,眼看就要冲向人群。 有一人开头,剩下的人对着那在火焰中依旧毫发无损的女子忽然就齐刷刷的跪下去,不停的磕头恳求着: “神仙显灵啦!” “神仙娘娘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啊!” 小泥巴晕乎乎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犹犹豫豫的问道:“大姐姐,小白它这是怎么了?” “它要走了。”孟婆一道,“刚才跟你道别过的不是吗?” “嗯。”小泥巴点头,抽抽噎噎的道,“我不难过的,不难过,它还咬断了绳子,救了我。” 在几人说话时,庞大的黑狗已经张着大嘴扑向人群。众人张大嘴,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魂所依处,境之门启!” 低沉清脆的嗓音仿佛天籁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惊讶之中抬头,就见扑过来的大狗已经被定格在半空中,而后一道血红色的符纸燃而成烟,烟绕成门,门渐渐笼罩着众人。 下一秒,眼前一切忽然不见,再睁眼时,小镇居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燕狗镇——一个被红色的鲜血浸泡着的燕狗镇。 身边的人忽然一个个失去意识躺在地上,而高台上除了一个孩子,另外两人以及那只庞大的黑狗竟已凭空消失。 宋晨衣震惊在原地,满眼的不敢置信,喃喃道:“这便是……传言中魂引人的力量吗?”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宋晨衣回头,便看见季汇若有所思的看着高台处。 “季汇哥?”宋晨衣的嗓音里满是喜悦,“你来了!” 季汇点点头,走向被火烧得斑驳的高台,伸手把上面呆愣着的小泥巴抱下来,问道:“你叫小泥巴是吗?” “恩。”小泥巴点点头,抬头看着他,顿了半响,方才开口道,“你是大姐姐和大哥哥的朋友吗?你知道他们和小白去哪儿了吗?” “是。”季汇点头,“他们有事送你的小白先离开了,。” “小白、大哥哥、大姐姐。”小泥巴哭得满脸泪水,眼里带着倔强和小心翼翼,“我相信大姐姐,小白一定会好好的,对吧?” 季汇点头,说道:“有位老婆婆在镇上寻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去?” “阿婆?”小泥巴惭愧道,“谢谢你,我又让阿婆担心了。” “季汇哥?”宋晨衣走到他身边,柔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季汇回头,道:“先前多谢引路!” 宋晨衣含羞道:“季汇哥不必如此客气,能帮上忙,晨衣也很欢喜。” 季汇没有说话,静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某一方向。 在几人对面的林子空旷处,有一块白如玉的大石。不知何时,石头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和尚,二十出头的年岁,飘渺如仙的身姿,极吸引人的好看。 “阿弥陀佛!这便是魂引人的职责吗,确是……”他忽然微笑起来,一派的宝相庄严里,恍惚中带上几分独立于世外的凉薄,“与自然道法同在。” 几个时辰之后,直到树林里再次回复寂静,赵千容站在满地昏迷的小镇居民中间,良久,面容上浓浓的不甘终于退去,恢复了艳丽的平静。 有些人她现在动不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她的行踪轻易可得。 把小泥巴送去镇上老婆婆所在之处,季汇便打算离开。 既然是不约而遇,那么对那两人来说,不告而别便也算不得失礼。 “季汇哥!”宋晨衣拖着行李走到他身边,犹豫着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司机家里有急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季汇靠在车座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宋晨衣更是局促,只觉得那双让人沉迷的眼里不但无半分笑意,甚至像冰冷的透视仪器一般,能看见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半响,季汇方才开口道:“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些什么?” “解释、什么?”宋晨衣犹犹豫豫的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犹豫半响,方才咬牙道,“我承认,我确实是故意让司机跟着你来这里的,你、平时也太冷漠了些。” 说完有些紧张的等着季汇的反应,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攥得死紧。 对于她破绽百出的解释,季汇未置可否。 也罢,即便是执圣门的那些老头又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对他而言也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后备箱和后车门自动打开,季汇道:“上车!下不为例,否则我不觉得把你扔在此处对我有什么影响。” 本来对后座尚且有几分不甘的宋晨衣闻言立即点头道谢。对于从小就认识季当家的她来说,从来便不曾怀疑过他话里的真实性。 在两人离开的车身后,一个指针静静躺着。 第十五章 宴狗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一样的燕狗镇,一样的宴狗情形。甚至连街道上蜿蜒成河的血流,也是熟悉的。 燕狗镇上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狗,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或正在剥皮,或正在刮肉。这是众人都熟悉的场景,可是所有人却都颤抖着站在原地,满眼恐惧的看着街边挂着的一条条狗肉,以及那正在杀狗剥皮的自己。 血淋淋的狗肉,那血像是无止尽似的,每一条狗都像是血的源泉,源源不断的血从每家每户流出来,汇聚到街道上,蔓延过每个人的脚踝。 “神仙娘娘,这是?” 众人看得害怕,极致的恐慌情绪蔓延开来,就仿佛那熟练的拿着屠刀的人不是自己。 期待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最前头的孟婆一,然而下一秒却发现,他们竟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张嘴想说什么,却连一个眼神都传递不出去。再然后,拿着屠刀的人变成被刮皮的狗,而他们,成了那个被宰杀刮皮剔肉的狗。 “呵。”饶是曾在金琴语的魂境里见过类型景象,此时如此壮观血腥的情形还是让人颇为吃惊。 元岸道:“这些人,都是生魂已经离体的?” “恩。”孟婆一道,“这个地方食用狗肉由来以久,产生恶魂并不奇怪,再加上有人刻意饲养,最后便弄出了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这里的人从不认为那些诡异的人命是狗的报复,或者说,心里已经信了,却拒绝去承认,因为在他们传承的信念中,那不过是食物而已,和猪肉羊肉等并无区别。却不知狗从来并非一般食物,他们大多有着自己的灵性,更容易对人类产生信任和感情。 “这么多?”元岸惊叹道,“那该如何渡?”想起那只变大的黑狗,他又问道,“这些恶魂和小白有关?” 孟婆一点头,说道:“小白是怨气集中之处,这镇上出现这么多恶魂,也是小白之故。” 元岸道:“按理说小白被小泥巴收养,是没有怨的,为何它还会到如今地步?而且小姨婆你方才说有人饲养,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恶魂还能刻意去养不成?养来又有什么用?” 孟婆一道:“做十恶之魂的食物。” 元岸惊道:“那不是传说中的吗,真的有?” 孟婆一道:“现在看来,不但有,而且就在身边。” 元岸道:“那不能立刻抓到吗” 孟婆一道:“不能,十恶之魂可以伪装成人,很难抓到。” 元岸又问:“那怎么办?” 孟婆一淡定道:“等它再次作恶。” “好吧!”元岸停了片刻又问,“那我们现在去找小白?” “不用找。” 孟婆一才说完,元岸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人影。 在一家狗肉店门口,小泥巴满脸青紫,穿着一身破旧的裋褐,胸口鼓鼓的,两只小小的手死死护在胸前。出了店门之后,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看,而后悄悄往店门口大树后的小巷跑去。 “这……”元岸有些讶异,问道,“小泥巴他不是应该没有被影响吗?” 孟婆一道:“不是他的生魂,这是别人魂境里看见的小泥巴。” 不大会儿,小泥巴逃跑的狗肉店匆匆跑出来七八个拿着屠刀棍棒的男子,为首那人凶恼道:“一定要找到小泥巴,这小王八蛋,竟敢再次偷老子的狗,这一次一定要打死他。” 特别是今日来了个财大气粗的客人,指明要吃那种刚出生的小奶狗,对方出价大方,他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谁知钱都收了,小泥巴竟然抱着狗跑了。 这小杂种竟敢阻他财路,看不弄死他丫的。 “就是。”跟着的人道,“太不识好歹了,本来老板看他无父无母才召到店里给他口饭吃,不知报恩不说,还敢偷狗,这种人不如打死得了。” 下一刻,元岸两人所处的场景变成一个脏乱的角落。小泥巴卷缩在墙根下,怀里抱着一只大白狗,细看之下能看见大狗身下还趴着几只巴掌大的小狗。 他人极为瘦小,虽然极力躬着身体,还是挡不住几只狗的身体。 有小狗吃不了奶,小小声的叫了几下。小泥巴吓了一跳,颤抖着身体低低说道:“乖!别叫,别叫啊,会把老板引来的,他们会吃了你们的。” 然而无论怎样的安静,下一刻,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 “呜——”小泥巴惊恐的抬头看了气势凶恶的几人一眼,立即害怕得呜咽一声,躬身紧紧抱着怀里的几只狗。 夏日的夜晚,高高的围墙下,垃圾堆里的味道熏走了一些蝈蝈夏蝉,寂静的角落里,“噼噼啪啪”的棍棒声显得尤为刺耳,人的痛呼声混着狗的呜咽几乎分辨不清。慢慢的,随着几声怒骂,痛呼声渐渐低哑。 几个人提着几只死狗骂骂咧咧的离开,脏乱的角落里再次回复彻底的死寂。一滩混着人的和狗的血泊里,小泥巴血淋淋的躺在里面,偶尔抽搐的身子证明还有着最后一口气。 “这些混账。”元岸面上带着难得的怒气。 “这些便是因果。”孟婆一轻声说着。即便有人刻意饲养,然若非种下这些恶意,也不会得那些疯死的结局。 又过了片刻,小泥巴躬着的身体下面慢慢窜出一只白色的小狗。抖了抖小小的身体,然后凑到小泥巴身边一点点舔着他脸上的伤口。 元岸看着,眉头却微微皱起,“小姨婆,这……” 只见那白色的狗缓缓变了颜色,从最浅的红渐渐变成深红,红色一点点的堆积起来,直到最后变成浓浓的黑色。 “恶魂。”孟婆一道。 元岸惊道:“那几只狗的?” 孟婆一点头。下一秒,两人离开脏乱的角落,站在一个厨房里。先前的老板以及几个厨师正在忙碌着,砧板上,是几只已经剥了皮的小狗。 本应是热火朝天的厨房,砧板前的几人却浑身颤抖着,在孟婆一元岸出现时,祈求的目光立刻落在两人身上。 这几人应是和当初的金琴语一样,陷入一种清醒却又不能自控的境地。至于其他的参与执暴的几人,恐怕已经疯死在那些诡异事件里。 元岸冷冷的看着,等着这几人接下来的待遇。 那几人被迫重复着曾经的动作,心里清醒着,手上闪着寒光的屠刀不可控制的剁向砧板上的狗肉。然后下一刻,他们发现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变成了自己,案板边拿着屠刀的变成剥了皮的小狗,空荡荡的眼眶麻木的看着砧板上的人。 “呵……呵……啊——”恐惧的粗喘从那几人的喉咙里传出来,努力睁大的眼睛布满血丝,砧板甚至因为恐惧的颤抖而摇晃起来。 屠刀的白色利刃闪着寒光,将将落下…… “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束引!” 丝线为缚,束住魂的奔逃,而后引渡。砧板旁边的魂影淡去,化成淡蓝色的丝线飞到孟婆一手上,随后,四面八方的丝线飞絮一般,从窗里、门里丝丝缕缕的飘进这小小的厨房,融进流苏里…… 宴狗镇的故事到此,便算暂告一个段落。 元岸和孟婆一在离开前又去了山上的破庙。这次元岸干脆直接给小泥巴留了一张储蓄卡,面对小泥巴感激又倔强的拒绝,元岸笑着摸摸他的头,说道:“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利用这些养活自己和婆婆,对不对?” 小泥巴感动不已,却还是摇着头要拒绝,元岸又道:“你也需要上学,以后可以离开燕狗镇,找一个其他的方式生活,你放心,这便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将来长大能挣钱了,再还给我也可以。” 小泥巴闻言,方才扭捏着接过,害羞道:“谢谢你大哥哥,我以后一定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还你更多更多的钱。” “好。”元岸笑着和他击拳约定。 回到山下,燕狗客栈门外站满了小镇居民,看见两人,一窝蜂的冲上前,齐刷刷的跪下磕头,嘴里连声喊着“神仙娘娘!” 元岸上前一步把孟婆一挡在身后,冷冷道:“这是做什么?” “元先生莫急。”客栈老板连忙说道,“我等是来感谢神仙娘娘救命之恩的。”说着转向孟婆一方向,“咚咚咚”的磕头道,“之前是我冒犯了神仙娘娘,还请神仙娘娘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然后身后立刻呼啦啦跟着一大串祈求原谅的声音。 好不容易从这狂热的包围圈离开,众人小心翼翼的在身后保证着,说以后再也不做狗肉生意了。 孟婆一面色冷漠,只说随便。 然而魂境的经历太过骇人,便是孟婆一说没事,想来也没人再敢碰触了。 “其实这里的人之前是被历代习俗给局限了。”元岸道,“不然这里独特的风景水果什么的,想来都比这狗肉生意走得更远。” “恩。”孟婆一应了一声,忽然让元岸停车。 “怎么了?”元岸下车顺着她的指引捡起一个指南针一样的红色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指魂针。”孟婆一道,“便是一般人看不出来,也能准确指出恶魂所在。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倒也难得。” “这样。”元岸点头表示明白,系好安全带,重新发动轿车,在心里计划着回去之后,做些什么好吃的让小姨婆开心些,再驱驱这燕狗镇浓烈的狗肉味儿。 第十六章 古魂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这是?”元岸惊喜的接过孟婆一递来的东西,又有些疑惑道,“是那天在燕狗镇捡到的那个红色的指魂针?小姨婆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按照孟婆一的说法,这个东西能指引恶魂所在,让寻常人也知道恶魂大致的方向。不过元岸情况特殊,虽然不会任何术法,却天生能看见恶魂所在,故而并不需求这个东西。 孟婆一道:“虽是同一个,作用却是不一样的。” “什么作用?”元岸满心欢喜,翻来覆去摆弄着手里的指魂针。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但是想着这是孟婆一特意为自己改造过的,就怎么也看不够。 “并不复杂。”孟婆一道:“只需以你的血做引,便可启动这东西,随时知道我的方向。” 元岸心里一颤,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指魂针,有些傻傻的抬头看着孟婆一。 想起之前在燕狗镇不知孟婆一下落时惊慌失措的心情,忽然有些不敢确信,小姨婆是因为知道自己先前的担忧害怕,所以才刻意做出这么一个东西的吗? 孟婆一见他忽然呆滞住,且面色颇为诡异,于是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元岸迅速收拾好心情,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心里觉得欢喜,有些控制不住。” 孟婆一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似是不知道他欢喜的点在何处。 元岸也不解释,只是小心翼翼的收好指魂针,笑着对孟婆一保证,“小姨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轻易用它的。” 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行踪随时暴露在别人眼中。 孟婆一无所谓道:“无妨。” 元岸想想也是,以小姨婆的能力,便是有指魂针,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行踪,自然是什么办法都没用的。 孟婆一见他忽然恍然大悟的神情,知道他多想,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在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区,有一片颇有些年代的建筑,青砖红瓦的房子错落有致的排列其间,大气而不显丝毫陈旧。 宋晨衣才走进其中最大的一扇院门,立即便有守门的弟子恭恭敬敬的上前见礼。 “宋小姐,您回来了!” 宋晨衣点点头,问道:“门主在吗?” “在的。”守门弟子忙上前引路,“门主知道宋小姐今日回来,特地等候多时了。” “多谢!”宋晨衣谢过,声音不自觉便压低了些,径直往院内走去。 绕过正门前檀木雕花屏风,宋晨衣垂首道:“晨衣见过门主!” 男人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闻言放下手中棋子,回过头来。看似四十左右的年岁,头发花白些许,一双眸子内蕴精光,似乎只要被这双眸子看上一眼,便能被摄了魂去。 宋晨衣微微僵直了身体。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永远也习惯不了和眼前这人对视。 赵从予也就是执圣门门主开口道:“门内你本可以不必常来,这次忽然提前说有事禀告,是为何事?” 宋晨衣道:“门主之前有过吩咐,只要在外见过元先生,一定要及时上报。” 赵从予闻言挑眉,神情颇有些激动:“所以晨衣这次外出时见过了?” “是。”宋晨衣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晨衣和元先生交谈过几次,不过元先生说他已和执圣门没有关系了。” 赵从予闻言满不在乎道:“小师叔这是还在叛逆期呢。” 宋晨衣闻言不解,忍不住问道:“恕晨衣斗胆,有一事不明白。” “怎么?”赵从予反问,“好奇我为何一定要找到小师叔?” 宋晨衣点头:“是。” “说与你听听也无妨。”赵从予道,“近年来,执圣门逐渐式微,你这般聪慧相信也看出来了?” “晨衣只看出表面的。”宋晨衣道,“这和元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赵从予眸中微微亮了些许,点头道:“自是有的,传言中,小师叔便是改变宗门命运之人。” 宋晨衣闻言颇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却也不敢多问,只道:“如此是否要继续追寻元先生下落?” “不必。”赵从予摆摆手,“既然小师叔已经出现一次,那么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插手,以后遇见,记得态度尊敬些便是。” 宋晨衣道:“是,晨衣明白。” 赵从予道:“此行还有何事?你可不像会为这么一个原因特地回来的。” 宋晨衣犹豫片刻,低头说道:“晨衣这次除了遇见元先生,还遇见了魂引人。” “谁?”赵从予忽然直起身来,下一刻整个人几乎挪到宋晨衣面前,“你说遇见了谁?” 宋晨衣心里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见赵从予竟然如此大的反应,心里更有些没底,断断续续的捡在燕狗镇时发生的部分内容说了。 赵从予听完,面上却逐渐恢复了平静,对宋晨衣道:“好了,本座知道了,晨衣此番奔波辛苦,且先回去歇着吧!” 宋晨衣点点头,转身离开。 “魂引人……孟婆一吗?” 过了片刻,从屏风后面传来赵从予狠厉却又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 之后,据看门弟子透露,执圣门门主赵从予枯坐两日,房门未出、水米未进,直到第三日,忽然一脸坚定的走出门来,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街还是那条街,风还是那场风。不同的,是街上没了行人,风里多了暴雨。 元岸拿出雨伞罩在孟婆一头上,问道:“小姨婆,咱们这是入了魂境不成?” 否则这人也消失得太快了些,雨也仿佛略过了落到地上的过程。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已经沉浸在水的世界里。 “障眼法而已。”孟婆一眉头微皱。 “冲着咱们来的?”元岸想到这里,忽然也明白过来,“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就是说街上行人还在,所以即便真的被人针对,咱们也不能随意出手,免得误伤?” “嗯。”孟婆一点头,因此此处的障眼法解与不解并没有区别,只要还在此处,人就不会少,故而也没有浪费精力的必要,“元岸,你对此地熟悉否?可知什么无人的巷道?” “有的。”元岸忙点头,他对此地算不上熟悉,但架不住记性好,但凡走过一次没有不记得的。 孟婆一道:“带我过去。” “好的。”元岸收了雨伞,上前一步将孟婆一打横抱在怀里,健步如飞往记忆里的方向跑去。 他虽看不见街上行人,然感知极好,但凡距离别人三五步时,就能极快速绕过去。 风越吹越急,雨越下越大,瀑布式的雨水砸在眼睛上重越千斤。前方的路上恍恍惚惚堵着三五个人影,手里亮闪闪的刀刃针尖裹在风雨里刮向两人。 元岸脚步一滞,就听孟婆一道:“别停!” 他便没再管前方刀山火海,抱着孟婆一往前冲去,甚至还微微躬下身子,下意识想替她挡住攻击。 孟婆一一手攀在他脖颈上稳住自己,另一只手里五指间缠绕着的丝线结成网,手腕一松,蓝色的网临空而起,变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铺往对面。 但见丝线所过之处,闪着寒光的武器消失,风声传来一阵阵的痛呼声,而后大雨里模糊的身影消失不见。 “到了。”元岸放下孟婆一,说道,“这个巷道旁边是烂尾多年的楼房,曾经发生过几起命案,所以寻常人不会到这里来。” 孟婆一环顾四周,雨水既然跟到这里,那就说明对方也追到了这里,处理起来倒也方便。 “站我身后。” “好的。”元岸闻言忙不迭走到孟婆一身后,而后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 其实他也很能打的,就是在小姨婆身边的时候总是充当着被保护的角色。 “术业专攻不同罢了。”孟婆一没回头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淡淡的嗓音继续道,“你会的我并不会。” 元岸闻言心里的那点失落立即全部消失不见,换成甜丝丝的蜜糖充斥在心里各处,看着孟婆一纤细修长的背影傻乎乎的笑。 既然对方先前一言不发就开始攻击,孟婆一自然也不会废话。蓝色的丝线在空中缠绕成符,随后指尖点上,符化去,铺天盖地的障眼法就此破解。 雨幕散去,灰扑扑的烂尾楼因着人迹罕至显得尤其苍凉,藏身雨幕的人也显露人前。 对方速度极快,对于障眼法瞬间被破五人不过震惊一瞬,下一刻已经散开围在两人周围。手里拿着奇怪的武器,脚下以一种奇怪的步伐在移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元岸越看越是恼怒,眼神也冰冷起来。之前孟婆一也曾遭遇过几次袭击,但是不过小打小闹罢了,哪像这次分明是有备而来。这乱七八糟的五人阵法虽然他看不懂,但那种直入骨髓的压迫确实真真切切的。 孟婆一面色冷淡,仿佛再大的风浪在她这里也激不起一点涟漪。任对方气势凶猛,手上动作依旧从容淡然。 这样安静得没有只言片语的交锋虽然少了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的惊天动地,然而不过片刻,周围的蛇虫鼠蚁却逃了个干干净净,连落在此处的日光也少了夺目的金黄,变得灰蒙蒙、冷飕飕的。 第十七章 古魂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元岸注意力都在孟婆一身上,没曾看见在他身后,一个身着黄色交领广袖襦裙的女子忽然临空出现,透明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往他身上扑来。 孟婆一未曾回头,却好似能看见般开口道:“元岸,小心!” 元岸正要回身,与孟婆一交锋的其中一人见她分心,手中武器直接转了方向,攻击元岸。 元岸快速往旁边让去,却正好与飞来的身影撞在一起,大脑仿佛被人狠狠重击一拳,一阵刺痛之后,直接昏倒在原地。 孟婆一眼眸沉暗,回头看着几人缓缓说道:“本想着留尔等一命审问一二,现下看来是没必要了。” 几人闻言竟觉得心中一颤,生生往后退了一步,饶是倾尽全力,也躲不开那仿佛化成钢针的丝线穿心而过。 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床上的人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没了平日灿烂笑颜,俊朗的面容竟显出些冷酷来。 孟婆一静静看着,眉头轻轻皱起。过了会儿,床上的人眼睑微微动了动,孟婆一终是轻叹了口气,抬手收了一圈圈浮在床铺上空的蓝色丝线。 而后床上的人睁开眼来,先是眨了眨,然后睁得大大的,露出些许茫然,翘起的兰花指揉了揉眉心,待看见床边坐着的孟婆一时,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脚并用向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方才小心翼翼的看向孟婆一,柔柔问道: “敢问姑娘是何人?本宫又为何会在此处?” 看着对方顶着元岸的身体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饶是孟婆一也不由生出些辣眼睛的既视感。 “你应该问的,是你为何会在别人的身体里?” 对方似乎很是疑惑,“别人的身体?” 孟婆一点头,直言说道:“你是魂,现在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魂?”对方惊讶不过一瞬,然后忽然惊醒一般,喃喃道,“是了,昇国已经亡国,我不是花弦公主,而且也已经死了。”待反应过来,她抬头满脸歉意的道,“实在很抱歉,我并非故意占了别人的身体,可、可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她记得自己是昇国公主,记得昇国已经亡了,也知道自己死了,可是昇国是怎么亡的,自己是怎么死的,却全都不记得了。这些记忆就好像是一捧细沙,被人放在风口上,每次风过一次,就刮走一点儿。 “我知道。”对于她的回答孟婆一并未有任何意外,若非知道并非刻意,此刻这位公主也没有在这里和她对话的机会。 “那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让这身体的主人回来吗?”这位公主似乎非常抱歉,很是诚恳的对孟婆一请求道。 “有。”孟婆一点头,“我可以让你离开,但是还不知道元岸的魂被你撞到何处,而且你的魂很弱,冒然如此应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魂飞魄散吗?”这位花弦公主魂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说道,“似乎也是无所谓的。” “也罢。”孟婆一道,“你暂且先住着,时机到了,我自会让他回来,送你离开。” 公主魂闻言下了床,恭恭敬敬的对孟婆一行了一个柔软文雅又好看的礼,柔声说道:“如此多谢!” 饶是冷淡如孟婆一,也愣是被拥有公主魂的元岸身做这么一个柔软文雅的礼给震了一下。 如此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公主魂就这样暂时在元岸身体里住了下来。不过虽然用的是元岸的身体,但是孟婆一并没思考太久,便直接让她住进客房。 想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国公主,除了一开始对于自己的魂住进一个男子身体的害羞抱歉之外,对自己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新奇的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倒是颇为淡定。 所以直到孟婆一被一声痛呼惊起,方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些什么。想来也是,元岸平时太过周到体贴了些,虽说换了个芯子,但是看着同样的面容,让人一时忘记要去细心照料也是正常。 孟婆一推开客房的门,问道:“怎么了?”。 花弦公主很是惭愧,“抱歉打扰姑娘了,我想洗漱一下,谁知水温太高了些,一时不查被烫了下。” “……” 孟婆一沉默片刻,直接转身离开。不大会儿,给花弦公主送来一个笔记本,点开里面一个视频,“这是方才让人弄的,你看完就不会再出这种状况了。” 花弦公主忙又客客气气的行礼道谢:“抱歉,占了这位公子身体已是不该,还劳烦你如此费心。” 柔软文雅本来应该很美的动作再次让孟婆一滞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的离开,留下花弦公主抱着关于电脑电视热水器等各种家电使用常识视频看得如此如醉。 解决了洗漱问题,还有晚饭问题也需要解决。本来孟婆一几餐不吃并没有什么,她也不曾贪念过口腹之欲。花弦公主常年作为魂存在,也几乎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感觉。 然而想到元岸饮食极好的身体,孟婆一还是沉默着走进了厨房。 在花弦公主终于看完视频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寡水的面条,汤里除了漂浮着的几片菜叶子,再无其他配菜。 两人沉默着吃完索然无味的面,花弦公主公主在吃到最后时,竟还发现碗底藏着两个荷包蛋,正要起身行礼道谢,孟婆一已经开口道: “不必道谢,元岸吃得多些,你要是吃少了,对他的身体不好。” 公主闻言方才少了些许愧疚,不过这般不动声色的关心虽然知道不是为了自己,还是感动了一番。 晚上的时候,孟婆一是被一阵阵惊慌绝望的呼叫吵醒的。这套房子的隔音极好,所以能叫出来让她也听见,可见这位花弦公主是多么的撕心裂肺。 她起身推开客房的门,极大的呼救声立即在耳边响起。公主躺在床上,手里一会儿抓紧被褥,一会儿紧紧抱着自己,唇咬得死紧,偶然溢出的呼声绝望而又惨烈。 孟婆一站在门边静静看着,直到公主自己从噩梦中醒来,方才开口问道:“梦见什么了?” 花弦公主做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她,半响,眼里的绝望和迷茫退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孟婆一道:“你忘记了很多事,所以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来,不知来处,便无法送你离开,也没法把元岸的魂找回来。” 而她的梦境,便极有可能是曾经发生的故事。 “对不起,孟姑娘。”花弦公主满脸惭愧,努力闭眼想了想,然而只是回忆一下梦境内容便已是脸色苍白,可见其内容之惨烈。 虽然如此她还是努力想着,断断续续的道:“梦里面,满城鲜血,我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门被打开了……”她突然抱着头挣扎起来,“我父皇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压着我……撕扯我的衣服……我……” “够了!”孟婆一忽然打断她,说道,“这些不必说。” 花弦公主被她清冽的嗓音从噩梦里的场景拉回来,似乎终于意识到现在并非那个地狱一般的场景。又惭愧的对孟婆一道:“抱歉,扰了姑娘好眠。” “无妨。”孟婆一正欲离开,想了想又问道,“你还能睡下吗?” 花弦公主一愣,被子里的手攥紧了些,想说可以,可看着对方的眸子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两个字。 黑暗里,陌生的地方,突然经历这样的梦境,又如何会睡得下。现在所希望的,也只祈求能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天明时,脑海里什么也不会剩下。 孟婆一看着她,隐隐明白了她忘记过往的部分原由,想了想说道:“也罢,你来我房里睡吧!” 其他原因不提,看着元岸一向明朗灿烂的面容做出这些痛苦的神情,也颇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花弦公主一怔,很是有些心动,毕竟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待在这位姑娘身边,心里自然的就安宁下来。随后又有些为难,毕竟自己虽然知道自己是确确实实的女子,不过这具身体可不是。 正纠结中,就听孟婆一继续道:“带着被子过来。” 于是花弦公主暂时安居元岸身体的第一夜,就在这样在孟婆一房间里的地铺上度过了。 之后的生活和第一日也没多大变化,公主虽然忘记了很多东西,不过学习能力很是不错,第二日在使用各种电器时便没出过什么大错。甚至还多了一个看电视的小爱好。 而在连续吃了几天清汤寡水的菜叶泡面加荷包蛋之后,花弦公主顶着元岸超大的胃口,恢复了对食物的正常追求。再加上对现代电器的各种求知欲,终于决定对厨房的那堆电饭锅油烟机等下手,敛袖做羹汤,自力更生。 事实证明,公主学习能力一如既往的好,甚至还无意中点亮了某些天赋。 对这样的变化孟婆一倒是无所谓,甚至还颇为耐心的网购来各种食谱食材放在花弦公主能看见的地方。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大半个月之后,孟婆一终于准备带着花弦公主出门。 第十八章 古魂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站在小区楼下,花弦公主仰头看着自己这段时日住的那一楼层,看着这些时日帮着浇水的据说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种的盆栽终于开出米白色的细碎小花。 “我以后还能再来这里吗?”她轻声问道。 孟婆一道:“我会送你回去。” 魂若是离去,自然再没有回来的机会。 “也罢!足够了。”花弦公主轻叹口气,然后回头对孟婆一道谢,“这些时日多谢你!”面上笑容淡而真诚,虽然心底感激,到底忍住没行那柔软文雅又奇怪的礼节了。 先前就已经说过,花弦公主聪明伶俐,是以她每次行礼时孟婆一那颇有些耐人寻味的表情很能让她明白一些问题。 丛云寺是一座千年古刹,远离闹市,独占一山林木,斑驳的建筑中沉淀着佛意,历史悠久,香火鼎盛。 孟婆一两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直接去往丛云寺中一处古旧的院落。 到院门处,小沙弥道:“方丈便居此处,两位施主请自便。” 说完不待院门打开,便客客气气告辞离去。 孟婆一推开院门,只见诺大院落只有孤零零一处屋舍,屋前葡萄一架,四周桃李果树三两株,其余的空间开辟成一片极为繁茂的菜园子,白菜茄子西红柿、南瓜黄瓜豆角藤,细数之下,蔬菜种类竟达一二十种,成果颇为喜人。 葡萄藤下,有人正放下锄头,简单净手之后,放下衣袖在藤椅上坐下,打算歇息会儿。听见院门推开的声音,便回过头来。虽着一身沾了些许泥土的灰色布衣,却依旧不会影响别人丝毫的惊艳之感。 回头的大师有着极好看的容貌,既清且冷且圣洁,让人想看又怕亵渎丝毫,正是曾在燕狗镇出现过的年轻和尚。 “孟施主,好久不见!”好看的和尚放下手中刚拿出来的手机,起身认认真真的见礼。 孟婆一见过礼,“因缘大师,叨扰了。” “孟施主不必如此客气!”因缘认真道,“贫僧承受不起。”说着把孟婆一两人请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坐下,为两人倒了两杯凉茶。 听完孟婆一来意,因缘感叹道:“孟施主术法高深,是贫僧望尘莫及。”毕竟依孟婆一所说,既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却直到今日方才过来,显然是已经知晓自己今日正好回寺。 “过誉了。”孟婆一道,“花弦公主丢了些许记忆,我问不出她来自何处,便不知元岸的魂又去往何处。而你推算因果的灵力世间仅有,便只能来叨扰了。” “能为孟施主分忧是贫僧的荣幸!”因缘看向花弦公主,过了片刻,面上有些震惊的道,“施主虽非这个时代的人,结却不在幻世,而在现世。” 孟婆一道:“可能看出具体何人何地?” “可以。”因缘道,“只是须得花费些时辰。” 既然已经淡然自若的等了大半个月,孟婆一自然不急,在因缘的院子里用了午饭,便盘膝坐在客堂窗前的蒲团上极为耐心的等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因缘睁开眼,收了花弦公主面前的香炉及线团,开口道: “那人名叫宋炎。” “宋炎?”花弦公主跟着低喃一句,忽然颤了一下,往后跌退一步。 孟婆一道:“你认识此人?” “不认识。”花弦公主面色苍白,摇了摇头,“只是忽闻此名,心疼如绞。” 因缘方丈效率却极快,此时已经盘腿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的敲打着键盘,在两人对话结束时,开口道: “此人亦住在辽城,是个律师,想来找到也不难,他有个表兄似乎颇有盛名,姓季名汇。” “季汇?”孟婆一道,“确有一面之缘。” 因缘道:“那得快一些解决才是,这位宋炎施主情况不是很好,已经昏迷一月左右。” 联系季汇顺利得让人意外,在知道对方是孟婆一,又简单说了缘由之后,便坦言说宋炎确实昏迷一个月左右,现在已被送到九玄宗,让几人直接过去便是。 在孟婆一和季汇联络的这点时间里,因缘方丈已经沐浴更衣结束,对孟婆一道:“这种前世今生的纠葛,想来须得进魂境方才得结。不知孟施主可否介意,让贫僧跟去涨一番见识?” 孟婆一自是无所谓,甚至连多一点疑惑都不曾提出,三人便直接赶往九玄宗的方向。 九玄宗位于闹市中心,阳光下亮闪闪的一栋高楼大厦上除了“九玄宗”三个大字,再无其他招牌,很有些与时共进又财大气粗的意思。 季汇亲自下楼迎接,先是对孟婆一两人打过招呼,待看见跟在后面的因缘时,微微愣了一瞬,很快点头致意道: “大师,又见面了!” 因缘合手回了一礼,直言道:“季施主见谅,贫僧不曾记得见过施主。” 季汇被他这般直白的回答说得微微一愣,很快便又微笑起来,笑意直达眼底深处,“大师不曾记错!是季某见过大师,此番冒昧了。” 九玄宗宗主华齐荣本想着来的是季当家的客人,本着礼节问题便跟着季汇亲自迎到大厅,谁知见到孟婆一之后直接愣在原地,明明一副英明神武的模样竟有些傻愣愣的感觉。 “子桑……宗主?”华齐荣看着孟婆一,不惑之年的面上竟多了些年轻人追星时的激动。 季汇道:“这位是孟婆一孟小姐,华宗主认识?” “孟小姐?”华齐荣有些回不过神来。 “抱歉。”华宗主身边的秘书道,“孟小姐请见谅,宗主对九玄宗初代掌门子桑宗主颇为敬仰,咋见孟小姐容貌与子桑宗主传下来的画像有些神似,一时过于激动了。” 旁边几人在心里无声反驳,就这迷弟似的模样,哪里只是有点敬仰而已啊!这还只是看见一个长得相似的,若是见着真人,不得直接拜倒在地? 孟婆一倒是极为淡定,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微微退后一步,说道:“很抱歉,华宗主认错人了!” 华齐荣也终于反应过来,又恢复了一派宗主的风范,不过面对孟婆一时还是下意识多了几分尊敬,微微颔首说道:“是本宗冒昧了,孟小姐请见谅!” 几人都不是寒暄婉转的性子,华齐荣知道事态紧急,直接把三人带去宋炎暂住之处。 看着躺在床上身着蓝色直裾的英俊男子,花弦公主眉头微微皱起,半响,好似想起了什么,竟连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呼吸急促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看见孟婆一看着自己,便咬牙努力断断续续的说道: “孟姑娘,很抱歉,我还是记不起来,就是……看着这张脸,很难过,心口特别特别的疼。先前似乎就是在我一直待着的地方,突然看见了这个人,很是不喜,就到处逃,然后跑着跑着,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看来没找错人。”孟婆一接过华家帮佣端来的茶水递给她,说道,“不能看就别看,想不起来也无所谓,现在已经找到人,我自会送你回去。” 花弦公主学着现代人的礼节,深深鞠躬道:“多谢孟姑娘。” 季汇微微皱眉看着这一幕,问道:“元先生这是?”行为举止颇为奇怪不说,似乎还与他表弟有了牵扯的样子。 先前只是简单说了个大概,孟婆一便又说了一遍花弦公主的事。季汇听完,沉默片刻,叹气道:“前世今生吗?如此倒也说得通了,宋炎从小饱受梦魇之苦,近年来性格越发沉默,他虽不愿细说,倒像是生成什么执念一般,直到一个月前直接陷入昏迷。” 华齐荣道:“九玄宗愧对季当家所托,宋先生魂已离体,似乎已经不在现世,虽能确定完好未散,却无能唤回。” 孟婆一道:“已能肯定宋先生魂在魂境,既然完好,前去带回便是。” “魂境?”华宗主又是一惊,忙问道,“敢问孟小姐,可就是传闻中的魂引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华齐荣又释然起来,毕竟长得和他九玄宗开山宗主如此之像,有些本事是正常的。 听闻要进魂境,季汇似乎也颇感兴趣,客客气气的问他能否也去,孟婆一自然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于是季汇便又请求多耽搁些时辰,事出突然,他得先安排些事。 这一点众人自然也能理解,毕竟是季氏掌门人,能随时当甩手掌柜才奇怪了。 九玄宗能在闹市独占一栋大楼,自然是财大气粗、人气旺盛的。人来人往的宗门弟子以及外聘员工虽然都及规矩的保持了安静,然而到底还是给人一种喧嚣吵闹之感。又因为宗主格外的热情款待,孟婆一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寻了处露天的花园阳台得了片刻宁静。 花园虽在空中,然而打理得极好,一花一木不仅都是名种,就连摆放的位置也极为讲究,彼此之间相互映衬交错,竟生出一股淡淡的灵气环绕其间。 谁知还没清净片刻,就又被人打断了。 “喂,你是何人?”来人说话声音清脆,语气却颇为尖利不善,“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九章 古魂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孟婆一回头,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粉红色袄裙姑娘,说道:“既然知道寻常人来不得,应也知道这般态度可不算妥当。” “哟!口气还挺大,知道我是谁吗?你……”华轻轻气急,正要反驳,忽然又停住,一眨不眨的打量着孟婆一的身高衣着。 当时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的那张照片虽然没有露脸,但孟婆一穿的衣服也太独特单一了些,无论是交领还是对襟,广袖或是小袖,总归都是黑色的襦裙,裙摆上的红色彼岸花刺绣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华轻轻看着看着,心里的恼怒几乎抑制不住,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倒是好运气,居然有本事混到我九玄宗来,能出现在这个阳台上,看来是没少做功课?” 对方的敌意来得太过突然,孟婆一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忽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道: “你在这里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 两人回头,就见顶着元岸身体的花弦公主正推开阳台落地玻璃窗出来,看也不看华轻轻一眼,径直走在孟婆一跟前。 那般欢喜的笑容,倒是颇有些元岸平时面对着孟婆一时的模样。 她本就对这个世界不熟悉,又才刚见了宋炎,情绪受了些影响,一时看不见孟婆一便忍不住满心慌乱。 对于突然出现的男子,华轻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睛渐渐睁大,接着面上竟出现些娇羞的春意来。 她之前虽然也没见过“半面盟主”的真容,然而毕竟是关注多年的人,更何况她既然能根据一件衣服和身高认出孟婆一,自然也能因为元岸此时和孟婆一站在一起的身高差等条件认出元岸。 没想到痴迷多年的偶像揭开面罩竟然这般帅气俊朗,简直比那些所谓的明星还要明星。 华轻轻只觉心里忽然就明了何谓一见钟情,不过一瞬之间,那些粉丝似的崇拜一下子全都变质成了爱意,仿佛月老和红娘同时拿着一堆红线三两下把她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缠成了个粽子。 “你是……”她满面含羞的走上前,正要开口,就被偶像兼新出炉的心上人极为嫌弃的瞪了一眼。 花弦公主方才便已听见了对方的言语,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只有孟婆一,当然也会下意识的维护孟婆一,对华轻轻的态度自然好不起来,语气更是疏离,“姑娘在质疑别人之前,还是先去问清楚缘由的好,如此尖酸刻薄可实在算不上明智之举。” 她本就是真正出身皇家的一国公主,即便已经忘了许多事,那通身的气派也不是华轻轻这种被娇惯了的小姑娘能比的。 此时不过是三言两语,那傲慢中带着嫌弃的态度竟让华轻轻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不过片刻,想她华轻轻是谁?出身富贵的大小姐,九玄宗的掌上明珠,又何时受过这种气。但是元岸毕竟是自己痴迷多年的人,又兼对方是为了维护孟婆一才如此对自己,恼怒之下,便打算把所有火气都出在这个穿一身黑不溜秋的孟婆一身上。 刚酝酿好一堆言辞准备开口,就听一声怒吼道:“轻轻,你在做什么?” “爸爸。”华轻轻见来了靠山,立刻回头委委屈屈的指着孟婆一道,“这人特没礼貌了,乱闯这里不说,还教唆别人对我无礼。” “胡闹!”华齐荣呵斥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孟小姐是九玄宗贵客,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 到底一宗之主,看人自有他的道理。别说孟婆一就是传闻中的魂引人,单是那身冷冷淡淡的气度便不可能是华轻轻嘴里的样子。 “爸。”在心上人面前被训斥,华轻轻羞恼道,“你一定是被她给骗了……” “下去。”华齐荣打断她说出更多无礼话,说道,“自去面壁思过,没我的允许别出来。” “我……”见华齐荣是真的怒了,华轻轻不敢再说,先是委委屈屈的看向顶着元岸皮的花弦公主,又狠狠瞪了孟婆一一眼,方才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华齐荣先是向孟婆一致歉,而后请两人去用晚饭。 晚膳之后,万事齐备,便准备开启魂境。 华齐荣又主动提出为几人护阵,孟婆一谢过,给了季汇和因缘一人一粒黑色丸子,便开启了魂境。 “魂所依处,境之门启!” 符化成烟,烟绕成门,除了被留下的元岸和宋炎的身体,孟婆一季汇因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里。 与之前或铺天盖地的雪白、或血染满地的极致环境不同,这一次是个极为正常的地方。 古香古色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各色汉服,若非少了沿街的电线杆子高楼大厦等现代特色,与寻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季汇问道:“这是……一整个世界吗?” 孟婆一点头,“这里是花弦公主当时所处的整个世界,这里除了没有生出自我意识的动植物等,其他人都是幻象,至于没有意识的,则是真实存在,虎狼会咬人,瓜果可入食。且公主怨恨不深,不过执念罢了,你们可各自随意。” 因缘道:“花弦施主的魂此时去了何处?” 孟婆一道:“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她忘记的过往太多,此时怕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原不过一缕魂而已。不过且安心,这里是魂境,总要有个因果,因果结束,魂境也就散了。” 众人自然也就出去了。 如此简单做了介绍,几人便各自散开,对其他两人的行踪不感兴趣,孟婆一当务之急是得先找到元岸的魂。 既然她能做出让元岸找到自己的灵器,若是需要,自然也能随时找到元岸所在。 这里没有恶魂太深的怨恨和执念,人的行动并不如先前那般受着太多限制。穿过街道,走进富丽堂皇的皇宫,孟婆一找到元岸的时候,对方正缩在一堵院墙外,偷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背后忽然被戳了一下显然让他非常吃惊,毕竟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元岸就是一缕飘飘忽忽的魂,别人看不见他,也摸不着他。不过回过头来看见孟婆一时,面上的惊讶立刻变成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姨婆,你来啦?” 声音里并无意外,实际上自从来到这里又发现靠自己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之后,他就安安心心的留下来,等着小姨婆到来。反正这个国家风景民俗都不错,多四处走走……四处飘飘看看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孟婆一三言两语向他解释了经过,又问道:“在这儿蹲着做什么?别人看不见你,想听什么何不大大方方的上前去听?” 虽然正在做得确是偷听墙角的事,不过被孟婆一这般直接说出来,元岸还是颇有些赧然,挠了挠短短的头发说道: “本来是看不见的,不过方才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忽然就能看见我的样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觉得自己还是先藏起来的好。又因为好不容易总算有人能看得见自己,就想着能不能从对方这里听出些离开这里的门道。所以才有了听墙角这一幕。 孟婆一闻言心下了然,想来花弦公主能看见元岸时便是魂已回到身体里的时候。 元岸又问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孟婆一道不必刻意做什么,这里既是魂境,跟着魂境里的剧情走就行了,时机到了自然就能离开。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光自己都是和小姨婆在一起的,元岸闻言很是高兴,欢欢喜喜的继续听墙角。 墙内正在说话的正是花弦公主,还有一个十六七岁、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此时正神情激动得对花弦公主道: “皇姐,为何要答应父皇的赐婚,我听人说那个宋炎将军性格极为残暴冷酷。他配不上你!” 花弦公主闻言也不生气,面上有着女儿家的羞意,嗓音柔柔的道:“元苏,你都说了,他是个将军啊!既然是将军,在战场上若是性格柔弱,又如何能护佑昇国国泰宁安呢!” “可是……”元苏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花弦公主极不好意思的道,“而且,这婚是我自己去找父皇求来的。” “什么?”元苏小殿下闻言很是吃惊,“那人到底有什么好啊!能让皇姐你亲自去找父皇相求?” 花弦公主笑的柔柔的,轻声道:“我也不知,只是看着他时,便觉得他处处都好。” 那之后,果然很快就到了大礼的日子。 公主成亲,必然是全民同贺的一件大事。皇家特地面向百姓发了三日喜饼喜果,城中处处喜气洋洋,从皇宫到将军府的一段街面上更是全部裹上红妆,华贵又吉庆。 将军府里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孟婆一和元岸坐在宾客之间,看着将军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气,只眼里挣扎痛苦之间偶尔露出的一丝期待让人明白,此时这位将军的意识里已经有了来自几千年后的下一世的宋炎。 公主盖着盖头,看不见驸马表情如何,直到洞房花烛时,头上的盖头被粗鲁的扯开,她抬起含羞带怯的一双眸子,看见的却是自己夫婿满脸的冷漠。 洞房里红烛昏暗,所以没人看见,宋炎冷漠的眼底深处,那极致的渴望和怜惜。 第二十章 古魂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宋炎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还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然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却又让他丝毫改变不了当初发生的故事,甚至连一个喜欢的眼神都传递不了。 烛光里的花弦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模样,掀开盖头时,明明是开心喜悦的,可是却在看了自己一会儿之后,那些喜悦一点点的散去,多了些不安和惶恐。 是自己面上的冷漠和厌恶吓着她了吧?宋炎只觉心如刀绞,多么想把她拥进怀里,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庆幸,想告诉她,自己心里有她,想好好的爱她。 可是不能,他已经绝望的发现,这不是一次善意的重生,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让那些残忍再重现一次。 拿起合衾酒杯时,他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当初不知道,现在却是明白的,酒杯里的酒已经被人加了东西,一种怕他洞房花烛夜因为厌恶不能行事,从而引起皇帝疑心的东西。 那些下药的人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人想过,如此之后,公主将会受到如何的伤害。 花弦公主抬起头看着他,直到那张好看的、魂牵梦萦了无数次的面容上的冷漠和厌恶让她眼里的喜悦一点点褪去,方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酒杯,在喜婆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 公主的婚礼,自然没有胆敢前来闹洞房的,宋炎饮酒不久,便觉得身上灼热起来,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暗恨自己那些部下多管闲事的同时,扯了扯衣襟,不耐烦的让婚房里的宫女丫鬟以及喜婆等退下。 看着对方比方才更加冷硬的面容,花弦公主缩回想为对方宽衣的手,小心问道:“夫君,不欢喜吗?” “呵。”宋炎不耐烦的冷笑一声,明明心里想着应该尽量让动作温柔些,可是一切依旧如那一夜一般,他动作粗暴的抱起花弦扔在那尚且铺着花生桂子的喜床上,胡乱撕去那身华贵非常的婚服,冷硬非常的说道,“我欢不欢喜重要吗?公主要的不就是如此?” “不,本宫没有!”花弦公主背上被喜床上的坚果硌得生疼,然而宋炎阴寒冰冷的表情更让她心里惊慌害怕,忙不迭的挣扎道,“宋炎,你怎么了,你放了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吗?”宋炎先前就被灌了些酒,此时药性激起,完全压抑不住心里的恨意,动作粗暴,吐出的言语更是如针尖一般直直插进花弦心里,“我有自己捧在心间上的姑娘,公主觉得我怎么会想要娶你?奈何圣旨难违,所以娶了。本不想动你分毫,呵,谁知酒里被人动了手脚。” 花弦被她一番话惊在原地,一时竟忘记了反抗,看着他的眼里满是绝望还有茫然,然而下一刻,她扬起纤长的脖子惨呼出声。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身上蔓延到心里,花弦咬破了唇,泪流满面磕磕绊绊的哀求,“疼!宋炎,好疼!” 宋炎脑里一片混乱,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宋炎,求你放了我。”花弦颤声哀求着,“我错了,我这就去求父皇收回圣旨,求你!” 血迹缓缓蔓延开去,宋炎药劲上来,恼她胡乱挣扎却始终没捶到身上的手扰了兴致,直接粗暴的反扭到身后。 明明身上已经痛得麻木,可是手臂上的疼痛依旧再次让花弦痛呼出声,哀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合着血的腥味: “宋炎,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喜欢你啊——” 从少年将军初次大胜归来,皇宫的庆贺宴席上,她躲在屏风后面看见的第一眼开始,这个身影就从此种在了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最后开成一树按捺不住的心花,于是终于忍不住,去求了皇帝,得了一道赐婚圣旨。 本以为从此再无遗憾,却不想,是她错了! 花弦直到昏迷过去也没看到,有谁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肩上脸上,与那粗暴残酷的动作相反的,是眼里浓到化不开的心疼和绝望。 翌日花弦醒来时,只觉得身上仿佛被千斤巨石碾压过一般,浑身都是针扎似的疼痛,想起身却又疼得摔回床铺上,她挣扎着动了动手,发现脱臼的手臂已经被接了回去。 红肿的眼睛依旧刺疼,她茫然的躺着,直直的看着床帐上精心刺绣的一对对鸳鸯,昨夜的场景一幕幕重回到脑海里。 “醒了?”床边传来的嗓音依旧冰冷,又好似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愧疚。 花弦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床铺里退一些却发现连这么一个动作都完成不了。 宋炎看着她一系列细微的躲避动作,心脏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面上却依旧只是冷冷的看着。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这般尴尬的气氛,却见花弦挣扎拥被坐起身来,沙哑的嗓音轻声道: “对不起!” 宋炎一时竟有些不解,明明是他伤了她,为何却是她先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花弦又说了一遍,接着低声道,“让你辜负了心爱的姑娘。” “……”宋炎一时竟有些无言,沉默半响,起身道,“总归昨夜是我孟浪了,你好生歇着,我去唤你的宫女来。” “不!”花弦闻言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来,咬着唇道,“唤你信任的婢女来吧!那些宫女,多是父皇赐的。” 她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女儿,突然出嫁皇帝自然是不舍的,所以在她身边放着眼线并不奇怪,毕竟好随时知晓公主嫁出去之后是否受了委屈。 宋炎闻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昨夜一切被皇帝知晓之后最坏的打算,可是…… 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床单,他没想到,她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维护他。 恍恍惚惚中,昨夜的一句“喜欢”在耳边回响起,却在下一刻,被他刻意忽略了。 时间恍恍惚惚的过去,昇国的冬天极冷,第一场雪结束,满世界只剩下一片雪白,及膝的厚度让富丽堂皇的皇宫也裹了银装。 皇帝的寝宫外,跪着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地上积雪虽已经扫去,然而冰冷的地面依旧如寒冰一般。 傍晚时分,皇帝终于走出殿外,看着脸色苍白的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花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父皇!”花弦颤抖着青白的唇,恳求道,“求您明察,宋炎他守护边疆多年,又怎会是别人口中功高震主居心不良之辈。” 皇帝怒道:“你知道什么?你是朕的女儿,他有什么祸心,又岂会告知于你?” 花弦继续哀求,“父皇,就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他是你的驸马啊!你一直宠我,难倒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予吗?” 皇帝厉声道:“花弦,你这是决定执迷不悟?事关国家安危,岂是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略过的?” 花弦扑在地上,哀哀求道:“求父皇开恩,驸马他在战场上多年,身体早已伤痕累累,又如何受得住这天寒地冻的牢狱。” 皇帝见她执着,甩袖转身进屋,边恼怒道:“如此你便继续跪着,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错误了,什么时候起来。” 当夜又下起了大雪,铺天盖地的像一张大网网去人间所有希望。花弦浑身冰冷渐至麻木,只感觉自己也将和这些冰雪融为一体。 半夜时候,视线模糊中,有谁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接着被佣进一道温热的怀里,谁在耳边焦急的唤着自己的名字。 花弦喃喃一句“宋炎”,便彻底昏迷过去。 之后的一段时日,美好得让花弦如在梦里。从皇宫回来后她就染了风寒,起了高热,然而那个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驸马宋炎终于改了些许态度,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亲自伺奉汤药。 更让她意外和感动的,是那时驸马得知她长跪雪地之后,竟向皇帝上交自己的所有兵权势力,以此换得皇帝信任,终于得以亲自去带她离开。 一直在暗中观察事态进展的元岸看着那笑的幸福柔婉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他之前便曾听见这位驸马和属下谋划,那所谓的上交兵权不过是一道幌子而已,甚至是刻意借着公主此事,在皇帝面前演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打消皇帝对驸马越来越严密的监视。 几日之后,公主病情终于大好了些,又难得一个天气和暖的时日,便小心向驸马提出,近日躺得难受,可否出去走走。 宋炎见她苍白脸上满满的渴求,忍不住心里一软,便点头同意了。花弦闻言眼里盛满喜悦,宋炎见着,情不自禁上前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轻声说道:“不过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嗯。”花弦只觉一颗心如浸在蜜糖里一般,甜甜蜜蜜的开口道,“不远的,有一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她那时只是想和心上人分享一个秘密,却不知道,掉进万丈深渊的最后一步,是她亲自给了别人推那一掌的机会。 第二十一章 古魂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若非跟着花弦前往,宋炎从来也不知道,就在他熟悉至极的京城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地方。 在靠近皇宫的地方,有一座山,因着山上并没有什么景致,又因为临近皇宫害怕冒犯天威的关系,所以一直没人去过。而就算是这样毫无特色的一座山,宋炎也早已经细细看过,证明确如传闻一般,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而已。 然而花弦就给他了一个意外,只见她拿出一把极寻常的钥匙,在一块毫无特色的大石下拨弄片刻,那从外面完全看不出异常的石头竟然就这样缓缓挪开,露出一道狭长的走道来。 看着宋炎惊讶的目光,花弦不好意思的把钥匙放在他手里,说道:“除了我父皇和元苏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你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不冷,也很美。” 走道虽然狭窄悠长,却很干燥,隐隐有风流过。往前走了一刻钟左右,便觉四周越加宽阔,渐渐的还多了些暖意。 待出了走道,看着面前四季如春、满地花开的山谷,宋炎方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桃源般的地方。 他捏着那枚钥匙,竟觉得有些烫手得厉害,想要还给花弦,却被花弦拒绝了。 “这是特地给你的。”花弦满脸羞意,她很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便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给驸马的一把钥匙,想把自己拥有的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分他一半。 她现在并不知道以后那个残忍的结局,所以开开心心的演绎自己的故事,宋炎却是知道的,知道他将会用这把钥匙把她送入地狱,彻底的失去了她。 既然是美好如梦的一段时日,梦便终是会醒的。 宋炎不是无情之人,或者说,对于入了他的心的,不仅不无情,甚至是长情的。所以回到将军府,收到手下传递的消息,得知心里的白月光命途多舛造人拐卖进青楼,又因为容貌姣好成为花魁娘子,且就在今夜将隆重拍卖初次之后,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他去了,不仅去了,还花重金买下了白月光的初次春宵。 布置华贵旖旎的花魁房里,陈扇柔柔弱弱的依靠在宋炎怀里,姣好的面容梨花带雨,美丽的眸子里委屈中带着欢喜。 “宋郎。”陈扇柔婉清丽的嗓音低低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多么的欢喜。” “为什么?”宋炎几次想要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听见这让人心疼的声音,终是轻叹口气重新揽在她的肩上。 尽管皇命难为,他亦是被逼无奈,但终归是他负了她。 陈扇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泪珠儿缓缓垂落在他的衣襟上,面上却是带着笑的,“虽然从沦落到这个地方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连陪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可我现在还是欢喜的,因为宋郎你来了,这是自你成亲以来,第一次来找我。” “对不起,我……” “宋郎,我从没怪过你。”陈扇抬手捂住他的唇,柔柔说道,“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 宋炎点头,他曾经想过,要疼她一辈子的。 “如此就够了。”陈扇坐起身来,低着头任由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柔弱无骨的十指搭上宋炎衣襟。 宋炎一惊,慌忙抬手握住她的手,急道:“扇儿,我……” 陈扇抬头,轻咬着唇看向他,含羞带怯的道:“宋郎,你不愿意吗?我……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配,可是你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与其如此,不如把第一次给你,也算全了我这一生痴念。” “扇儿,别这样说。”宋炎伸手揽住她,心疼不已。 陈扇泣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愿要我?” “在这样的地方,对你不公平。”宋炎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当初的模样。你放心,既然我现在找到你,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再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宋郎。”陈扇扑在他怀里,呜咽出声,“我一直信你,可是……可是她是公主啊,贵为一国公主,又怎能容得下我?” “不需要。” “什么?”陈扇不解的抬头。 “我说不需要谁的允许。”宋炎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坚决,“扇儿,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护你安安稳稳一辈子。” 陈扇闻言,心里终于安慰了些,又柔柔扑进他的怀里,却被宋炎胸口处的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这是什么?” 宋炎心口一僵,不过看着陈扇尚且带着委屈的面容,又不愿在此时违背她丝毫,于是拿出那把钥匙。 “这是……钥匙?”陈扇伸手接过,好奇道,“什么地方的钥匙,很重要吗?宋郎怎会贴身带在身上?” 宋炎有些犹豫,然后终究面对的是久别重逢的白月光,到底还是开口道:“这是公主先前所给。” 陈扇咬着唇看他,泪水盈盈的道:“所以果然还是很重要?” 宋炎摇头,说道:“只因是公主赐,故不能辞。” “既然这样……”陈扇抿了抿唇,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柔声道,“我不想你身上留着别人的东西,放我这里,我给你保管着可好?” “这……” 见宋炎犹豫,陈扇又道:“宋郎,我不会问你这个钥匙是做什么的,我只是、只是心里不安,想要你给我个证明罢了。” 宋炎闻言,终是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而且如此若能让陈扇安心,那么留在她这里也没什么。 在众人想象中的应是被翻红浪的千金一刻,便如此安安静静的坐过去了。 天边破晓时,陈扇拿着粉红色的巾帕揉了揉哭得有些红肿的双眼,不舍的道:“宋郎,天明了,你要离开了吗?” “不急。”宋炎道,“可曾饿了,我去给你带些早膳来。” “那就有劳宋郎了。”陈扇妩媚笑道,“正好我也梳洗一下,这副样子被宋郎看到实在羞愧。” 早膳摊子就在窗外楼下,宋炎直接从窗边一跃而下,买了早膳之后又原路返回,矫健的身影丝毫不受手里热气腾腾的早膳影响,潇洒俊逸的消失在窗口。 他不知道,在他陪着陈扇的这一夜,有人站在早膳摊子不远处的巷口,看着那里面的红烛燃了一夜。 直到窗口打开,里面跳出了熟悉的人影,只见那人来到早膳摊子前,买了早膳小心翼翼的护在手里,再消失在窗口里。 许是因为心急让窗里面的人吃上热食的缘故,从头至尾未曾往巷口看上一眼。 “公主。”旁边的婢女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焦急又心疼的道,“驸马他……要不然……” “不用,什么都不要去做。”花弦摇了摇头,伸手扶在旁边生着青苔的墙上,半响,方才惨淡一笑,嗓音里的绝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今日看见的一切尽皆忘了吧!扶我……回去!” 话音才落,人已晕倒在婢女怀里。婢女抱着公主,心里又急又难受,忍不住恼怒的看向不远处的窗扇。 之前本就有伤未痊愈,此番在风口里站了一夜,心里没了念想,竟就此一睡不醒,高热反反复复,几次三番被御医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命来,一口参汤吊着断断续续的一口气。 宋炎站在床前,看着御医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心里有些茫然,还有忽略不了的心疼。 花弦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像极了洞房那夜他药醒之后看见的模样。忽然想起,这个养尊处优的昇国公主,似乎从嫁给他的那一日起,便一直是这般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 这些苦难,或是他亲自动给予,或是因他而起。 宋炎怔怔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花弦看着明明还没有洞房那夜伤重,为何却就醒不来了,真如御医所说,是心里存了死志吗? 不太理解为何心疼的如此激烈,明明他是不喜欢她的,甚至因她的身份应该厌恶着的。 元岸悠悠哉哉的撑着下巴坐在窗外的树杈上,从半开的窗扇里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花弦公主因为驸马的几句低声话语而醒了过来,心里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因他而死,又因他而生,这样浓烈到毫无原则的感情,他想他有些明白小姨婆所说的公主的执念从何而来了。 绝望是什么感觉呢?花弦想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就在她徘徊在生死之间,好不容易因他几句呼唤抓住一根稻草活过来的时候,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心上人抬进府里。 除了这个公主的身份,她甚至没有反对的立场。 因为就像宋炎和她说的,陈扇姑娘身世坎坷,孤零零一个弱女子,若他不救她逃出那个苦海,她便再无处可去了。 而这个姑娘坎坷的身世,是她给予的,若非她求来的一道圣旨,这个陈扇姑娘不仅不会经历这些,此时甚至已经高坐将军夫人的位置,享受她本应该拥有的荣华富贵。 第二十二章 古魂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可是亲眼看着宋炎面对那个姑娘时温柔疼惜的眉眼,听着别人传他夜夜留宿陈扇院子时,心里竟无比的希望,若是那个时候,不曾醒来就好了! 也许之前死了,那些温柔的眉眼,也能落在自己身上片刻的吧。 “宋郎。”陈扇穿着薄薄的浅红色纱衣,看着一如既往坐在窗边罗汉床上的宋炎,眼里有着不甘,嗓音却更加的柔和,“夜已经深了,你不休息吗?” “扇儿你去睡吧。”宋炎直接盘膝打坐,温柔说道。 “宋郎你……”陈扇有些恼怒,“我不明白,你都留在我房里了,为何还……还……” 宋炎抱歉道:“扇儿,我曾说过,这样对你不公平,至少等我能给你一个名分之后。” 毕竟他的正妻是皇家公主,他只是带一个女子回府或许没什么,但却不能贸贸然就能给名分的,哪怕只是纳了一个妾。 陈扇咬着唇,满脸的不甘羞恼,然而不过片刻,嗓音又刻意柔软下来,戚戚然道:“我知道宋郎你这般留在我这里是何意,想给那些人看看,你是重视我的是不是?怕那些婢女奴才因我无名无分欺我辱我是吗?可是宋郎,我却不愿意看你如此辛苦。” 本以为入了将军府至少能如意一半,然而连续一段时间都如此之后,陈扇终于不耐烦,心里的焦急和不安让她迫切的需要做些什么事发泄出来。 仅仅是因为宋炎柔声对那个婢女说过几句话,而那个婢女恰好有着不俗的姿容,就在某一日不小心踩着陈扇衣角时,便被她身边的奴才失手打死了。 花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险些晕厥过去。匆匆赶去婢女身亡的地方,正好看见血肉模糊的婢女被人随意拖到草堆上。 “住手!”花弦匆匆过去拦住那些人的动作,慌忙命人前去救治,却在摸到婢女已经僵硬冰冷的手时怔在原地。 “公主殿下!”看着对方悲伤难过的模样,陈扇心里终于觉得爽快了些,面上却是抱歉至极的模样,“实在很抱歉,是妾身一时忽略,让下人动手失了分寸……” 然而一直沉默的公主却忽然打断她的话,起身冷冷的命令道:“拿下!” 立时便有几个侍卫冲上前押住陈扇,而陈扇身边的几个奴才在互相对视几眼之后,停下了欲出手的动作。 “公主殿下,你这是做什么?”陈扇问道。 花弦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以命抵命!” “呵,不过一个婢女而已。”陈扇忽然冷笑道,“公主殿下,想比此番为了婢女要让我以命抵命是假,想趁着宋郎不在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是真吧?” 即便被人押着,甚至已经威胁到性命,陈扇却丝毫未惧,她也确实是有恃无恐,因为很快的,接到消息赶回来的宋炎轻而易举从公主手中救出了她。 被宋炎带走之前,她回头看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公主一眼,眼里是赌赢了的得以和嘲讽。 花弦沉默的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半响,终于蹲下身来,抱着双膝,眼泪一滴滴落在婢女尸身上,低声喃喃道: “对不起!害你丢了性命的,不是你的容貌,也不是将军对你信赖有加,是因为我。” 她不争,不代表她看不明白。 这个婢女便是洞房翌日她伤痕累累时,宋炎找来伺候她的婢女,因为宋炎不爱她,所以她不敢太过信任父皇派给她的宫女,怕那些宫女告诉皇帝她的处境,从而连累宋炎。 宋炎许是因为惭愧,见她与那婢女投缘,便把人给了她,而这姑娘也是后来她在这个将军府里,唯一得到的一点温暖。 她能感受到陈扇对她深深的恨意,也知道陈扇每次看见她身边只跟着这个婢女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宋郎,你生我气了,是吗?”陈扇泪流满面的看着宋炎,问得有些不甘心,“你也和公主想的那样,觉得我应该忍气吞声,面对一个婢女的欺辱也得安心受着是吗?” 宋炎没说话,看着她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府邸,陈扇或许以为,死了的只是公主信任的一个婢女而已,却不知道那个婢女在送给公主之前,亦是他的亲信,既然敢信任,那么对方脾性如何,自然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又怎会是陈扇口中捧高踩低之辈。 “宋郎?”陈扇不安的看着他。 “扇儿。”宋炎看着她半响,忽然开口道,“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我是否在乎你吗?” 他知道她如此没有名分的住在将军府里,心里定是惶恐的,也知道她应该是对公主有怨,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对花弦身边的婢女下手。 陈扇闻言,立即哭得更加的委屈凄苦,点头道:“是,宋郎,我本是满怀希望的进将军府来,可是这段时日越加的明白。你娶的是一国公主啊,她怎么能容你纳妾?我……我又哪来的以后?” 宋炎心里烦乱,“我说过了,再给我一段时日。” “一段时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陈扇抬头定定的看着他,流泪道,“宋郎,我真的怕了,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只能无名无分的住在这将军府里,忍受着别人暗地里的讥讽。” “没多久了。”宋炎被她哭得心软,叹气道,“你相信我,到那个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陈扇听闻此言,便知他已放下这事,便也软了身子偎进他怀里,柔柔弱弱的道:“宋郎,你别生我气,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没有名分没关系,被人嘲讽也没事,我只是怕有一天,你也不要我了。” 宋炎闻言,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也没拒绝她依偎进怀里的动作,只是双手始终垂在身侧,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幽暗的竹林深处,淡淡月光下一条悠长的小道杂草丛生,显然此处已经荒芜已久。 花弦一头黑色的头发散乱到膝处,一身素白的交领广袖襦裙,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拎着一个酒壶。在她身后,是一座新落的坟茔。 她就那样赤着双脚,直直的站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中间,定定的看着前面的人,半响,轻声开口道: “将军,你也认为,不过一个婢女而已,真的一文不值吗?” 宋炎看着她,心里忽然就那样的疼痛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愧疚和怜惜让他组织许久的语言一字也说不出来。 花弦又道:“可是于本宫而言,她是在属于将军你的府邸中,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公主……”宋炎心里一痛,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想说什么,却见花弦忽然退后一步,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带着几分哀求道: “别说,将军,你什么也别说,只当你是无意中走到这里而已,别说你是为了谁而来。” 宋炎心里一窒,看着她踩在冰凉石板上白玉一般的双足,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有些冲动的上前,把人打横抱在怀里,低声道: “好,我不说,外面天寒,我带你回去。” 很多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也没有了顾忌。 陈扇似乎找了一种新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虽多少顾忌了些不至于弄出性命,但是公主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受了波及。 而在宋炎一次次歉疚的眼神中,花弦就这样一次次的忍了下来。 然而这样直接间接向公主示威的方式,在花弦一次次无声回应中,陈扇终于也觉得腻了。特别是在看着宋炎对花弦的态度越来越温柔之后,终于越来越不耐烦。 以不惜伤害自己的方式,布置了一场简单却有效的嫁祸。甚至连动机都想好了,毕竟女人都是善妒的,就像她记恨公主那般,花弦若是恨她夺了宋炎宠爱且多次对自己身边人出手,从而想要要她一命是再正常不过。 这一次她对自己出手太狠,一副毒药吃下去,最妙手回春的大夫也劳累了一夜才挽救回来。面对躺在床榻上虚弱苍白的陈扇,就算心早已有了动摇,宋炎也不由得满眼怜惜。 陈扇醒来之后,神情颇有些激动的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向宋炎肯定是花弦下的毒手,宋炎面色未变,只是先安抚她好生修养,而后柔声问为何如此肯定? 陈扇让人拿出一块清透的玉佩,玉佩雕工精致,通体碧绿,如烟似雾缠绕一般,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陈扇递给宋炎说这是公主之物,有人在她的院子里拾得。 她有理有据的解释道:这般贵重之物,若非是公主来过她的院子,便是她院子里的人和公主有过接触,而很巧的,这个时候她中了毒物,差一点命丧黄泉。 宋炎接过玉佩,却没有如陈扇所想那般立即勃然大怒去找公主对峙,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她,问道:“如何会这般肯定是公主所有?” 陈扇抿了抿唇,委屈的解释道:“妾身曾见公主佩戴过,且还曾听公主说过,这是公主过世的母后留下的玉佩,爱惜非常,从来不愿离身的。” 宋炎闻言轻轻抚摸着手心里的玉佩,眼里竟渐渐带上些许温柔之意,半响,低声喃喃:“竟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吗?” 第二十三章 古魂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宋郎!”见宋炎并没有想象中为自己出头的模样,陈扇恼怒的唤了一声。 谁知这一次宋炎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如她所愿,只是握紧玉佩起身道:“你好生歇着吧!若身子还有不适便让人去唤大夫来。” 说完再不回头,直接出门而去。 宋炎离开之后,先是出了将军府,策马去了皇宫旁边的那座平平无奇的山峰下,下了马徒步走到山顶,枯坐几个时辰之后,又顶着满身露水回到将军府。 到了花弦卧房,绕过屏风,便见花弦端坐窗前静静的看着他,似是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显然在这段时间里,已大致知晓了陈扇院子里发生的事。 不过在看见宋炎平静的面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师问罪之后,花弦倒是多了几分意外,问道: “将军,深夜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没有。”宋炎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玉佩递给她,轻声道,“抱歉,公主赠与我的东西,被我弄丢了。” 花弦愣愣接过,看着手里的玉佩半响,方才轻声开口道:“所以,这便是陈扇姑娘交给将军的‘证明’吗?” 陈扇才信誓坦坦说有证据证明受她加害,宋炎又在此时寻回玉佩,想来是被不明真相的陈扇寻去了。只是不知,她又是如何知晓这是自己之物? 宋炎点头:“是。” 花弦抬头看着他,忽然开口道:“若非是这块玉佩,将军会相信花弦吗?” 宋炎握住她的手,连那块玉佩一起握在手心里,肯定道:“会。” 花弦轻轻笑道:“谢谢将军!” 宋炎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蹭了一下,而后从她手里抽出玉佩,认真问道:“花弦,还能把它再次送给我吗?” 花弦道:“已经送给将军,便是将军的了。” 那夜公主卧房的门再未打开过,红烛摇曳半夜方才停下。接着便传来低低私语声,止不住的绵绵情意顺着那声音从窗缝里丝丝缕缕的飘出来。 这日宋炎见花弦情绪颇好,便笑问道:“可否要出府走走?” 花弦道:“深秋时节处处枯黄,并无多少怡人景致,不如去山谷看看可好?” 宋炎道:“好,这一次我们多带一些吃食,还可多待几日。” 上一次他便已经发现,在山谷里,小溪旁边的花海中,有一栋建造精致的小竹楼,里面备了许多常用物品,便是住上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山谷里四季如春,有甘甜的野果,有鲜活的溪鱼,饶是战场上冷硬惯了的宋炎,面对这样桃源般的生活也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出山谷那日,在出入口大石旁,宋炎忽然眉头一皱,走到一边从草丛里捡起什么东西。 “将军。”花弦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炎把手上的玉佩塞进袖口,回头牵着她走过乱石嶙峋的一段路程。 傍晚时分,得知宋炎来时,陈扇颇有些惊慌的把手里正在研究的钥匙藏起来,然后抬头看着推门进来的宋炎冷笑道: “怎么,宋郎终于记起妾身了吗?” 宋炎看着她,叹息一声,把手里的玉佩放在她面前,问道:“你跟踪我?” 陈扇接过玉佩,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幽怨道:“原来宋郎还记得妾身的东西?” 宋炎不为所动,只是又问道:“所以你跟踪我们?” “我!们!”陈扇忽然抬头,狠狠的看着他道,“宋炎,你何其忍心?你不来看我,我忍不住去找你,难道有错了吗?” 宋炎面色平静,探究的目光直视着她,说道:“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陈扇哭着反问他,“你带着你的公主殿下出去逍遥快活,我自己犯贱想去看看你,却只能漫山遍野妄图找到你的踪迹。” 宋炎闻言松了口气,就听陈扇哭着道:“宋炎,你何其心狠?你负我在先娶了别人,接我进府又不管不问让我自生自灭,如今竟然还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质问于我?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一颗心落在你身上?” “陈扇。”宋炎微微退后一步,眼里再无当初的半分怜惜,“你唱了这么久的一出戏,不累吗?” 陈扇一怔,愣愣的抬头看他,“宋郎你什么意思?” 终究是曾经心动过的女子,宋炎面上多了些伤怀,缓缓开口道:“我虽不知你具体的身份,但是你确定要我一条一条说出来?” 陈扇闻言更是满心慌乱,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道:“宋郎,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炎道:“还不愿承认吗?也罢,就从那块你嫁祸公主的玉佩说起!” 陈扇完全怔住:“什……什么嫁祸?” 宋炎苦笑:“你大概不知道,那块玉佩公主早已经赠送于我,后来被我不小心遗失了。” “我……我,那不是……”陈扇慌乱得语无伦次,心里忽然也明白了,为何那日之后宋炎突然对自己彻底冷淡的原因。 宋炎接着道:“在你进府之前,玉佩便已经在我身上,你不可能看见公主佩戴过。可你却那么肯定那是公主的东西,甚至连来源都清清楚楚。陈扇,你有如此实力,可实在让人心惊。” 陈扇捏紧手里自己先前遗落的玉佩,忽然冷笑道:“如此我还真是和玉佩犯冲。还有呢?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点宋郎你便怀疑我了?” “你瞒得很好,不过总有遗落之处。”宋炎道:“你为了出气打死的第一个婢女,在被送给花弦之前,原是我的亲信,武功内力皆是不俗,就算她顾忌你的身份不曾还手,一般的奴才,也不可能那么轻易便让她没命,想来那些都是你的人吧?” 陈扇听着他有理有据的一桩一件,面上却渐渐安静下来。 宋炎又道:“其他的证明还要继续听吗?想来那些关于青楼的坎坷经历,也是早有预谋?” 陈扇不否认也不承认,眼里退去惊慌和柔弱,柔媚的看着他,开口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宋郎有勇有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既然如此,宋郎为何不赶我出府去?” 宋炎有些难堪的回过头,陈扇笑得更是娇媚,“宋郎是因为舍不得我是吗?” 她的身份虽然成谜,可到底未曾直接伤害过自己,就算后来渐渐消磨掉那些爱意,终归是被自己负过的女子,宋炎确实狠不下心直接让人离开。 “还不知你目的和身份。”宋炎道,“自然不放心让你离开。” “是吗?”陈扇忽然凑近他耳边,低声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诉宋郎也无妨。我和你,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她说着,忽然“吃吃”笑出声来,“宋郎速度太慢,让陛下不满意了。” 宋炎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陈扇退开一步,忽然又认真的看着他,眼里的情意几乎满溢出来,“不过宋郎放心,我是真心爱你的,这一点从没假过。青楼虽假,可是那一次,我也是真心想把自己给你的。而我相信,宋郎也是爱着我的,是不是?” 从山谷回来之后,花弦知道自己又被打回了原形。消散的速度太快,让她忍不住怀疑,那些爱意温存,或许只是自己执念太过而幻想出来的。 那日之后,宋炎便彻底宿在了陈扇院子。她想去问问他,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想向他讨一个原因,想恳求一个机会。 可是不行,宋炎不愿意见她,偶尔遇见时,他面上的冷漠更甚洞房那夜,让她再多的话语都咽在喉咙里,连眼泪都只能生生憋回心里。 如此一日一日过去,花弦忍住没去陈扇院子里找他,却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躲在宋炎的书房门口,想着只要看一眼,看上一眼就好。却不想直等了一夜,方才看见他的臂弯里挽着陈扇姗姗而来,然后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 陈扇回过头嘲讽的看着她孤零零的模样,正要开口,便听宋炎柔声道:“扇儿,走吧,外面风大,先进去,我等下再让人送点心热茶过来。” “听你的。”陈扇娇媚道,“还有宋郎你之前说画了我的,我都还没看过宋郎笔下的我是什么模样呢?” 花弦站在两人身后,轻声道:“将军!” 宋炎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花弦看着他,努力想把他面上的冷漠在心里换成那些温柔深情的模样,半响,方才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夫君,你欢喜吗?” 她不敢问他为何突然不喜她,因为那些原因,在洞房花烛时,宋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过。她害怕再听一遍,所以不敢问了。 “呵。”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冷笑,然而这一次宋炎却给了不一样的答案,“自然是欢喜的,捧在心间上的姑娘此时就在身边,公主你说,我怎么会不欢喜?” 花弦闻言,咽喉如被生生掐住一般,再说不出半个字来,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相携离去。 心像是被凌迟一般,一片一片化成飞灰散在风里,终于彻底绝望。 第二十四章 古魂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然而错了便是错了,直到那一日国破,看着满城人间地狱、血海尸山,花弦方才明白,有些错,一旦犯了,便是一生洗不尽、赎不了的罪孽。 她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将军、不敢动不能碰的驸马,骑着宝马、身着铁甲,领着数万敌国士兵,踩踏着她的百姓,占领了她的国家。 一切真相来的猝不及防,又早有预谋:驸马宋炎是敌国细作,驸马的父辈叔伯皆亡于昇国,在昇国苦心经营十几年,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此时大仇得报,且即将坐拥昇国万里江山,本应是畅喜狂欢的,就连下属看着他疯狂奔向皇宫的身影,也只当他确实是心急接手这大好河山而已。 可是只有宋炎明白,他此时心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是疯狂的想知道,他的公主,他的花弦,怎么样了? 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花弦一身露水,身影单薄的站在书房门前,柔柔的问他: “夫君,你欢喜吗?” 不欢喜!他想告诉她,他心里有她,却又这么伤害她,怎么可能会欢喜? 可是不行,他有他的仇,有他生死未卜的家人。 陈扇和他来自一个国家,却不是帮手,而是陈皇帝派来监视他的。只因陈皇恼他,所有谋反准备都已做好,却迟迟不愿动手,于是挟持了他的家人为质,以此迫他早些反了昇国,再大开国门,迎陈国铁骑入境。 而陈扇喜欢他,既然已经揭破了身份,自然不愿放过利用自己陈国公主的身份多做些让自己舒心的事。 宋炎催打着胯下的马儿,无声的恳求: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终于冲进皇宫,却只看见满目凌乱,除了哭哭滴滴的妃嫔宫奴,便只剩下零落满地的金银珠玉。 饶是翻遍皇宫,也没有花弦那抹瘦弱纤细的身影! 心里的不安和慌乱从没如此浓烈过,宋炎在几乎翻遍皇宫就快打算不顾一切掘地三尺时,忽然浑身一震。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为报仇雪恨,他筹谋已久,这皇宫里里外外有没有暗道早已清楚,只有一个地方,是他还没去过的。 宋炎翻身上马,不顾一切的往宫外飞奔而去。 他猜得没错,山谷外的石门确实被人动过。宋炎只觉眼前一昏,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的袭来:若是花弦不在里面,石门应不会被打开,可若是只有花弦在里面,石门她不可能忘记关上。 急匆匆的翻身下马,宋炎跌跌撞撞的走进夹道,待看见里面凌乱的脚印时,更是急切慌乱到极点。 到了山谷的刹那,宋炎忽然生生呕出一口鲜血,心脏像是被人插入利刃,狠狠的翻绞着。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情形。 曾经桃源一般的山谷此时地狱一般,满山的野花被尸体覆盖,小溪里的水染上鲜红,浓烈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而在那一栋他们住了几日的小屋前,他的花弦公主,正满身鲜血的躺在那里,旁边散乱着她的衣衫,十几只手落在她身上,无数道狰狞的狂笑声充斥着山谷。 “不!花弦!”宋炎疯了一般冲过去,冲进人堆,掐住正在花弦身上胡乱动作的那人的脖子狠狠甩出去,只听“咔嚓”一声,一股鲜血冲天而起,下一刻,只见那人头还在原地,断裂的身体已落在不远处溪水里。 “宋……宋将军?”剩下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惶恐的看向浑身暴虐的宋炎,抖抖索索的穿着衣服。 宋炎却只是脱了身上衣衫紧紧裹住花弦,死死把人抱在怀里,沙哑着嗓音一声声唤着:“花弦!花弦!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求你!看看我啊!” 花弦睁着眼睛,对着他的眸子里毫无焦距。一直手从他的怀里滑落出来,从手臂到手指,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黑色的手指印和鲜血淋漓的牙印。 宋炎浑身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点点的轻吻着。 泪水流得汹涌而又惨烈,一声声的呼唤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哀求:“花弦!对不起!花弦,你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有泪落到那双空洞的眸子里,花弦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她看着他,一点情绪也无。绝望悲痛都好似被抽离了似的,好一会儿,忽然笑了,那被撕裂过的唇就像开在宋炎心上的口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花弦!” 花弦继续笑着,然后开口,轻轻柔柔的嗓音缓缓问道:“将军,你是在哭吗?”不待宋炎回答,她忽然又否定了,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眸子里再次没了焦距,“怎么会呢?这个山谷明明……只有将军知道的。将军,你就恨我至此吗?” 宋炎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着、放在油锅里煎着,听着她一如既往的轻柔言语,想解释说不是他,不是他让人来的,想说不恨她,想说他把她放在了心里,他爱她的。 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张嘴徒劳的张合着,发出绝望的嘶吼声。 他从没对她温柔,从没对她的表现过一丝一毫的爱意,有什么资格说喜欢?钥匙是花弦给他,他转赠别人的,所以有什么资格否认? “将军,你现在欢喜吗?”花弦喃喃道,“你看我,比之洞房花烛那一夜,其实并没有区别的不是吗?” 他那么恨她,现在她已是如此结局,所以现在应该是欢喜的吧? 宋炎知道她的意思,却更是心疼如绞,更紧的把人抱在怀里,绝望的一字一字的否认着: “我不欢喜,花弦,我想你好好的,我很开心娶了你,我爱你!花弦,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被花弦的爱宠坏了,以为就算自己带人破了她的国家,救回家人之后,再求得花弦谅解的。可是,花弦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爱他,活该遭受这些吗? 他是真的悔了,只要花弦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花弦却似已听不见他的话语,只是扭头看着他的身后,一遍遍的喃喃着: “不该痴心妄想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害了父皇,亡了昇国!” 宋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待看见那些尸体之间死不瞑目的昇国皇帝时,瞳孔猛缩,心里彻彻底底的冰冷下来。忽然明白,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他将会彻底失去他的公主,他的花弦。 他把头埋在花弦脖颈间,无声的嘶吼出来。 旁边的敌国士兵见此情形,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绕命!” 宋炎放下花弦,用自己的斗篷仔仔细细的把她严严实实的遮盖好,方才提着剑起身,赤红着双眼一步步走向众人。 那些曾经归属于他的士兵此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开口求饶:“将军饶命,饶命啊!我等也是听从公主……” 宋炎手里的剑忽然动了,冰冷阴寒的声音如来自地狱一般,“她是我的妻、我的命!今日你们在她身上留了多少印子,便该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接下来,惨呼声再次把这个留下无数美好回忆的山谷变成了地狱。就在宋炎身边,血肉一片片飞起又落下,鲜血汇聚成河,方才还是狰狞辱笑的人就这样成了一具具白骨落在血泊里。 宋炎手里已成红色的长剑落在血泊里,他退后几步,跪坐在地上重新把花弦拥在怀里,抬起袖口一点点擦去她唇角的血迹、满脸的脏污,以及方才溅上的血滴。 “将军!”花弦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宋炎低头将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额头、脸颊还有被撕裂的唇角,低声应道:“恩,我在。” 花弦道:“求你,带我去看看那些……我犯下的罪孽。” 宋炎浑身一颤,却只是平静的应道:“好,等我片刻好吗?我立刻便带你去。” 他抱起花弦,顺着小溪的上游走去,一直走到溪水清澈透明的地方,方才把花弦放下来,撕碎身上的衣物当做巾帕,一点点擦去她身上的污秽。 “你平日最爱洁。”宋炎轻声说道,“不过你任何模样,我都是爱的。” 花弦却只是静静的,便是宋炎小心翼翼的清洗那些伤口时,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回到小屋,宋炎拿了先前备在这里的一套浅黄色交领广袖襦裙给她穿好,又把人抱着放在小屋前干净的台阶上,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低声道: “花弦,再等我片刻,等我收敛了父亲尸身,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花弦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在看向皇帝尸身时,视线再未变过,那双好不容易有了焦距的眸子渐渐的又变得空洞起来。 花弦要去的地方,是皇城墙上,那里是全都城最高的地方。一眼便能看尽以往的繁华,以及如今的疮痍。 宋炎没有一句拒绝的话语,就这样抱着花弦,一步一步从自己造下的罪孽中走过,眼中除了悔恨之外,渐渐的盛满绝望。 第二十五章 古魂10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花弦面容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的情绪。 “将军。”她忽然开口,缓缓说道,“若我那时,没有偷偷前去看你一眼就好了,若我没有向父皇求那一道圣旨就好了,若是……出生的那一刻就死去,该有多好。” 宋炎没有回话,只是更紧的抱着她,心疼得腰都佝偻起来。 “将军。”花弦又道,“我有一个弟弟,不知还活着否,如果侥幸,求你饶他一命,让他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平安活着,就好。” 宋炎沙哑着嗓音,低声应道:“好。” 走向城墙的一路上,叛军看着宋炎过来,纷纷跪地拜倒,尊敬得仿佛面前的人不只是他们的将军,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只是在看着他怀里的花弦时,面上有着不解和恼怒。 毕竟在他们心中,陈国远在万里之外,宋炎就是这个国家新的主人,而花弦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而已。 宋炎只作不见,抱着花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宋炎。”陈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刚走过来便看见这样的场景,立即恼怒的想要上前拦住。 “滚开!”宋炎抬头,看着她的眼里阴寒狠辣至极。 “你……”陈扇吓了一跳,立即恼怒的抬头看着他怀里的花弦,待看见她唇角的伤以及露出来的手腕上各种明显的齿印时,恶狠狠地笑道,“宋炎,不过为了这么个破烂货而已,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她话未说完,就见那张美颜狠毒的唇角已被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 宋炎毫无表情的收了武器,抱着花弦继续往前走去。 “宋炎大胆!”陈扇身边的士兵见此情形,立即上前想要把人拦住,“这可是公主殿下,岂容你如此放肆?” “谁敢对将军出手?”宋炎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拦住。 陈扇捂住唇,鲜血从指缝间露出来,她犹自不敢置信的看着宋炎,“宋炎,你想造反不成?” 宋炎对身后动静只做不闻,抱着花弦走到城墙最高处,低声道:“抱歉,吵着你了。” 皇宫的城墙高而宏伟,象征着昇国繁荣昌盛的大国风范。如今墙下一片狼藉,亡国之后都城只剩下一片疮痍景象。 花弦静静看着,一片平静的视线里一丝情绪也无。 宋炎却只觉满心慌乱,他想捂住花弦的眼睛,想还她一个盛世升平的昇国,想那双眼里,重新有着光彩。 可是不能,事实就是事实。他只能眼睁睁的陪着花弦看着,看着自己插在她心脏上的这一刀捅得有多深、多残忍。 “花弦。”宋炎终于没忍住,低头在花弦耳边轻声道,“对不起,我后悔了,真的悔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以前的昇国还给你,好不好?” 好半响,花弦仿佛才听见他说了什么,她抬起头,远处有什么金属的光映照在余光里。 “将军。”花弦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花弦也悔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愿……不再见!” 宋炎闻言一怔,胸口忽然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然而不过瞬间,一道光影闪过,只听花弦闷哼一声,身子已经随着箭矢的力道轻飘飘的往城墙下落去。 “花弦!”宋炎肝胆俱颤,想也没想猛的飞身而出跟着跳下。 饶是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最后抓到手里的,也不过一片破碎的袖布而已,在一天里,花弦胸口插着箭矢,再一次血肉模糊的躺在他怀里,只是这一次,任是他再如何呼唤,那双眼也没睁开过。 他绝望的嘶吼一声,抱起花弦,紧紧的,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里越加冰冷的身体。 “花弦。”宋炎低声道,“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我带你回我们的家。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再不负你一丝一毫。” 陈扇远远看见花弦殒命,终于大大松了口气,匆匆忙忙的带人跟下城墙,想要拦住宋炎去路。 “宋炎。”陈扇拦住人,慌忙道,“你等等,听我说。” 宋炎停下脚步,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宋郎,你别生我气好不好?”陈扇唇角很疼,可是这样吓人的宋炎让她不敢生气,也不敢放手,只是努力放柔了嗓音说道,“我知道你定然不愿意直接把昇国让给我父皇的是不是?没关系,我已经说服我父皇,让他把这个国家给你,就……就当我嫁妆。”她说到这里,面上还多了些娇羞柔媚。 “这个国家我自然会要。”宋炎语气森寒,“陈皇既然派你来监视,便该早已猜到会有这一日!” 想来陈皇对他,也是废了不少心思,既依赖于他反了昇国,又怕他势力涨大不可控制,于是先用他的家人为质,又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来,想着威胁不成,还能色诱。 “宋炎你说什么!”陈扇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的道,“我……还有你的家人呢,你相信我,我之后也会让人送来和你团聚的。” “无所谓了。” 现在想想,那些家人能在他七八岁时送他到昇国,让他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终于成为陈国细作,然而除了在陈国享受他一次次送去的情报带来的荣华富贵之外,何曾问候半分,又有何亲情可言? 是他太过自傲,想要全了自己这份忠孝大义,又不愿多年经营毁之一旦,于是迷了心窍,直到终于彻底失去花弦。 宋炎忽然低头在花弦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拔剑指向陈扇,阴森森的开口说道,“你让人辱她在先,又下杀手在后,这个仇,是该还了。” “宋炎,你……你敢!”陈扇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她身后的人上前想要拦住,却被宋炎毫不留情的全部斩杀,陈扇更是吓得声音都在颤抖了,狡辩道,“你有什么资格怪我?那个钥匙难道不是你亲自送给我的?” “我是该死。”宋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缓缓道,“不过现在,先拿你的命祭奠她。” 话音落下,剑抬起。 直到胸口传来凉意,然后有血喷涌而出,陈扇方才后知后觉的惨呼一声,惨呼声一半便断了,接着彻底没了气息。 将军府的卧房内,还是当初洞房花烛的那一间。 宋炎还记得,在这里他第一次毫不留情的从言语到身体彻彻底底的伤了花弦,可也是在这里,他还记得花弦盖头掀开的时候,那双极好看的眼里盛满的喜悦和希望。 第三日,才终于有人在门外禀报,说是元苏殿下找到了。 宋炎闻言,轻轻松了口气,而后低头看着白花丛中的花弦,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轻声道:“对不起,花弦,我连你最后一个愿望也做不到了。” 然后终于起身把花弦尸身抱起,放进一旁准备多日的棺材里。 因着宋炎这些时日对花弦尸身的态度,让找到元苏的下属不敢怠慢,直接把人迎到将军府客房里。 不过短短时日,昔日的少年已经成熟许多。虽穿着一身又破又脏的布衣,满脸憔悴风尘,可看着宋炎的眼里却依旧燃着两簇小火苗,恨不能直接烧死面前的仇人替家国报仇。 宋炎在他面前盘膝坐下,对他眼里的仇恨视而不见,直接开口道: “元苏,你来做皇帝好不好?” “呸!”元苏冷笑一声,说道,“狗贼,你又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宋炎摇头,“让你来做皇帝。” “怎么,破城容易,如今压不住了?休想我做你们的傀儡。” “不是傀儡。”宋炎也不生气,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你来做皇帝,昇国就还是原来的那个昇国。” “呵。”元苏呲道,“陈国走狗,谁稀罕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本来就该是你的。”宋炎摇头,平静说道,“比起我,你姐姐、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百姓,谁都希望你来做皇帝。” 元苏冷笑道:“他们更希望不曾经历这场战乱纷争。” 宋炎恍若未听见,只是继续道:“那些老臣,我给你留着;我的部下,你若有信得过的有才之士,便都留给你。我虽然带人破了皇城,可是没有我的指引,这昇国的江山,陈皇进不来。” 元苏看着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着,终于渐渐的安静下来,眼里的仇恨被悲痛替代,半响,他开口道: “宋炎,我姐姐死了,是吗?” 宋炎握在身侧的手颤抖了一下,面上表情却一丝未变,继续道:“一年,我替你驱除边境混乱,然后再不干预你昇国江山分毫。” 元苏微仰起头,双手死死捂住双眼,却还是有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他蜷缩着,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呜咽之声。 宋炎静静的看着他,好大会儿,方才听见元苏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宋炎,你后悔了,现在生不如死是不是?哈哈哈,这报应,来得可真快!真快啊!” 一年后,昇国边境再无外敌骚扰,江山稳固、四海升平。而这一年在边境战乱中创下无数传奇的宋炎宋大将军却在大胜归来的那一日走进花弦公主墓中,再没出来。 公主墓前,昇国年轻英武的皇帝盘膝坐着,手里拿着酒壶酒杯,一敬一饮,直到酒壶见底,方才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第二十六章 古魂1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在墓碑不远处,静静的站着几人,还有几魂。 元岸叹了口气,看向站在孟婆一身边的花弦公主的魂魄。 花弦走到墓碑前,捡起方才皇帝放下的白色花束,放在唇边嗅了嗅,又放回原处。然后看着墓碑,停顿片刻,纤长手指从上面的字迹轻轻滑过。 “孟姑娘。”花弦回头,看着孟婆一,轻轻笑道,“谢谢你,我都想起来了。” 直到重新过了一遍,方才想起来一切,然而经历这些,她此时却笑的如此云淡风轻,饶是旁边几人皆见识过人,此时也颇有些于心不忍。 “阿弥陀佛!”因缘道了一声佛号。 花弦又道:“当初因恨而忘,而今看了这么多,忽然也就释然了。” 不恨,也不再执着。 “孟姑娘,谢谢你,在现世的那段时日,很美好,我很开心!”花弦说着,身影慢慢淡去。 孟婆一轻抿着唇,低哑清透的嗓音缓缓说道: “愿往生,无病无灾!喜乐相随!” “谢谢!” 低不可闻的声音渐渐散去,那一抹浅黄的身影终于彻底消散,一抹蓝色的丝线飘飘而来,落在孟婆一手指上。 “这……”元岸有些不解的看向孟婆一。 孟婆一道:“执念散了,便无需再渡。”她走到季汇面前,把那根蓝色丝线递给他,说道,“这个魂境,不单是花弦的执念,也是宋公子的。” “多谢孟姑娘!”季汇伸手接过,小心放好。 魂已渡,魂境消失,几人回到现世,而此时的九玄宗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因缘递给孟婆一一粒黑色丸子,说道:“此物难得,还是留着的好。” 然后转向季汇微微点了点头,便自行离开。 “孟小姐!季当家!”听闻几人到来,华齐荣匆匆茫茫的赶来,来不及客套便转向孟婆一道,“孟小姐,可否劳烦你移驾去看看小女?” 孟婆一皱了皱眉,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冷声道:“华姑娘动过阵法?” 华齐荣闻言,更是佩服不已的看向孟婆一,有些惭愧的点头道:“是。” 想起那日自己还说要帮忙护阵,结果便出了这事。而人家术法高深,显然是不需要自己帮忙的,那日答应,想来不过是给个面子懒得拒绝而已。 虽然堂堂九玄宗被人如此下了面子,不过看着那张和开山祖师相似的面容,华齐荣就觉得很释然,既然和子桑宗主这么像,厉害些也是正常的嘛。 孟婆一道:“既是如此,便无甚大碍!” 华齐荣闻言,方才放下心来。 季汇道:“华宗主自忙,季某先去看看表弟情况如何。” “对对,季当家见谅,是本宗疏忽了。”华齐荣忙让人前来带季汇前往宋炎昏睡之处。 等到季汇离开,躺在阵法里的元岸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待看见孟婆一时,立即笑眯眯的唤了一声:“小姨婆!” 孟婆一见他翻身坐在床上,笑眯眯的抬头看着自己,像个乖顺的大狗似的,不知怎么的,竟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一下。 元岸一怔,很快又笑得更是欢喜,那模样简直恨不能直接伸头在孟婆一手心里蹭一蹭,身后仿佛多长了一条摇啊摇的大尾巴。 孟婆一收回手,对自己方才的动作颇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一次醒来的元岸,更粘人了一些。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果然不是幻觉,将近一米九的元岸整天跟个大狼狗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华轻轻昏迷多日,看似情况严重,不过对于摆阵的孟婆一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华轻轻醒来之后,在华齐荣的连声道谢中,却对着孟婆一恶狠狠地道:“你居然害我?” 孟婆一连瞥她一眼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胡说什么?”华齐荣转身呵斥道,“你自己胡乱创阵,怪得了谁?还不快谢过孟小姐。” “要不是她弄出这么一个阵来,我能睡这么久吗……”说着说着,忽然消了音,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跟在孟婆一身后的元岸,忙不迭的起身拦住人道,“元岸,是你是不是?我都已经知道了,之前那个凶巴巴的不是你,不然你一定不会那样对我的是不是?” 至少她心目中的元岸应该温文尔雅,肯定不会对女人横眉冷对的。 元岸瞥她一眼,而后转身跟着孟婆一离开。 华轻轻之前本就是为了接近元岸的身体方才冒险创阵,此时怎愿意轻易放过,忙又上前拦住,满眼喜悦的道: “盟主我知道你是谁的,我喜欢你好久了,我是九玄宗宗主女儿华轻轻,你……” 元岸直接忽略她,脚步未停。 华轻轻依旧不放过,快走几步委委屈屈眼泪汪汪的指着孟婆一道:“你别被这个女人欺骗了,她可是……” 一直忽视她的元岸忽然伸出两指捏住她指向孟婆一的手指甩到一旁,而后颇有些嫌弃的随手捡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冷笑道:“若再不滚,我不建议帮个忙!” “你……我……”华轻轻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得后退一步,待反应过来还想追上去时,华齐荣恼羞成怒的上前拦住,怒道: “下去,还嫌丢人不够!” “爸——”华轻轻本就刚从昏迷中醒来,此时几番打击之下,气的剁了剁脚,恨恨的转身离去。 季汇进屋的时候,宋炎刚好醒来。 就那样静静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装饰豪华的天花板,眸子里的情绪从绝望到茫然再到什么也没有。 季汇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靠着椅背看着他。 宋炎通红着眼眶,眼泪忽然决堤了一般,滑落进枕头里。 季汇叹了口气,说道:“阿炎。” “哥。”宋炎忽然失声痛哭出来,“我失去她了,再一次失去她了。” “我知道。”季汇点头,“我都看见了。” 宋炎捂住眼,任由两辈子的泪水撕心裂肺一般一次流个够。 季汇静静的看着,直到他终于停下,方才起身,把手里的丝线递给他。 “这是……她留下的吗?”宋炎颤抖着双手接过,放在唇边一遍遍的轻吻着,“花弦,我的花弦啊!” 季汇问道:“接下来,和我回去吗?” 宋炎不答,忽然抬起头,似哭死笑的开口道:“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知道那样的过程是再伤害她一次,也是让自己再清醒着煎熬一遍,可是还是高兴的,至少……至少还能再看看她。” 季汇拍拍他的肩,叹气道:“阿炎,花弦公主已经放下,执念已散,无恨往生。” “无恨吗?”宋炎喃喃,“她还是那样,除了自己,对别人一如既往的,连恨都学不来” 古刹青灯,禅音缭绕。 宋炎剃了头,着了僧衣,敲着木鱼,轻声念着:“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因缘盘膝坐在蒲团上,十指翻飞的在电脑上敲打着,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只电脑里偶尔传来“杀一下、再杀一下”的声音颇有些与环境不符。 季汇坐在电脑桌对面的另一个蒲团上,放下茶杯,“叮”的一声极轻的响动让因缘从屏幕里抬起头,问道:“再去给季施主添一杯茶?” “不,不用了。”季汇揉揉已经灌下三杯茶水的肚子,笑问道,“可以问问你是在做什么吗?” “打战场。”因缘道。 “哦,游戏?” 因缘点头,“一款景致颇好的古风游戏。” “这样。”季汇看着屏幕上蹦跳着的小和尚,又问道,“大师介意告知季某区服吗?” “你也要玩?”因缘刚好结束一次战场,便放下鼠标抬起清清冷冷的一双眸子问他。 季汇揉揉眉心,笑道:“看起来颇不错。” 回去的路上,元岸把车里的空调调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拿过一瓶孟婆一常饮的水放在她手边,方才道: “小姨婆,你困了吗?” 孟婆一摇头,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元岸想了想,问道:“花弦公主是转世去了吗?” “或许吧!”孟婆一道,“那便是碧落黄泉的另一个故事了。” 说完见元岸不再开口,便开口道:“元岸,你是在害怕什么?” “我……”元岸顿了顿,问道,“小姨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执着?你也有吗?” 她的淡然从容让他害怕,若是无欲无求,什么惦念都没有,那么,会不会也就随时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 元岸凝气屏息着等待孟婆一的回答,好半响,直到他都开始后悔自己是否冒失时,忽然听见孟婆一道: “有的,我要找一个人。” 元岸闻言,忽略心里一些莫名的不适,只觉松了口气,却也没勇气再询问下去。 在元岸看不见的地方,孟婆一看向他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些许复杂。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却也没有继续开口述说: 她要找的那个人,诅咒她不老不死的活着,又诅咒她……死后灰飞烟灭。 她即将死去,没有来生。 而那个时候,元岸也应该自由了。 回到住处,才打开门,就觉得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孟婆一拉着元岸退后一步,看清屋里情形,皱眉道:“杀阵。” 第二十七章 坟山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元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特别华丽的一张大圆床,被子枕头甚至连床头柜灯都处处透露出一种华丽又奢华的气息,而白色镶金边的床帐更是让这种奢靡感彰显到了极致。 一切都不真实到让元岸觉得,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一个忽然中了千万大奖的白日梦。 他砸碎了旁边的烟灰缸,戳了自己一下,发现疼感很是强烈,绝对不会是做梦,于是静静躺回床上,准备理理醒来之前发生的事。 从九玄宗回来之后,孟婆一很快就发现家里被人动了手脚,布下一个看似很玄妙的杀阵。不过在元岸还来不及看个仔细的时候,就已经被孟婆一轻轻松松破解了,并且很快布了个绝对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有来无回的阵法。 小姨婆从头至尾表情非常之淡定,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自量力前来挑衅的。 然后他简单了收拾屋子,出门去逛超市,打算买些生活用品以及蔬菜啥的,然后回来的时候走着走着,就没然后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证明,他是着了道了。不过看这屋子里金碧辉煌的布置,显然对方的目的和谋财害命扯不上关系。 起身看着身上还完完整整的穿着之前出门的家居服,元岸松了口气,看来和劫色什么的也没关系。 出了房门,看清外面的大厅,元岸只觉得自己方才给这个地方一个金碧辉煌的定位一点没错。 金灿灿的装修风格非常的闪瞎人眼,一沙发一茶几,镶金嵌银的处处彰显其非凡的价值和价格。 出了房门,抬头看清外面情形,元岸是真的有些几分震惊了。有了屋里的对比,他对这城堡似的房子已经有了免疫力。足以让人惊讶的,是这周围环境,一个大得惊人的山洞。 元岸住的房屋,竟然是在一个山洞里。如此费尽心思又散尽千金的大手笔,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元岸走进院子,抬头看着数个洞口间漏出的点点星光,让这个地方虽在山洞里,却无压抑憋闷之感。 不过,也太冷了些。 饶是元岸身体素质超过常人,还是冷得打了几个冷颤。这种直入骨髓的冷颇有些诡异,和进那只貂儿的魂境时颇为相似,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被人把魂魄撞进某一个魂境里了。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就被否定了,因为远处匆匆走来几个活生生的姑娘,环肥燕瘦、高矮不同,美得各有千秋,其中甚至还有一两个金发碧眼身材丰满的外国美人儿。 这些美人来到元岸跟前,纷纷躬身行礼道: “见过元先生。” 其中一个姑娘甚至还抱着一件大衣,上前想要给元岸披上,柔媚入骨的声音道:“元先生,外面温度低,您可别冻着了。” 元岸退后一步避开她的动作,问道:“你们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美女们集体掩唇微笑,眉眼纷纷落在元岸身上,或妖艳或清纯的道:“我们是专门负责伺候元先生的。” 元岸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美女们说道:“是元先生的地方。” “……” 看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元岸抬脚往院外走去。美女们没有阻拦,只集体跟在身后,体贴的隔了一段让人不讨厌的距离。 出了院墙,竟是灯火通明的一条街,街边并列着金灿灿的金店、奢华名贵的品牌服饰店等,街上霓虹豪车,繁华非常。 和外面街道的区别,是在街上走着的只有三两个美女,店内无人,豪车停在原地,车门打开。 一切仿佛都是刻意为元岸准备着。 抓他来这里的人似乎不但不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还尽其力量的让他舒服的住着,金银财宝、美女豪车,不惜一切的把一切诱惑送到他面前,但凡他元岸有一丝俗世的欲望,都能舒舒服服的沉溺在这个地方。 元岸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一模一样的景致看得他心里烦躁不已,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他的速度逐渐加快,直到最后直接奔跑起来。 就这样一直往前,似乎毫无尽头一般的跑了将近一个小时,元岸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顶上的路灯。路灯造型大气华美,不过上面蹭上的那一坨泥巴,他已经看了六次,一样的造型,一样的位置。 也罢!对方这样的大手笔,要是能轻易出去才有鬼了。元岸想通之后,很干脆的往回走,果然,明明已经往前跑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去却不过几分钟,便看见他出来的那栋别墅。 元岸在别墅前停顿片刻,忽然转身走到一辆豪车旁边,双手抓住一扇车门,而后一用力直接拆了下来。然后来到路灯旁,从第一颗灯开始,砸了下去。 不管是路灯,还是店门上面的霓虹装饰,只要是发光的东西,在美女们的尖叫声中,元岸一个不放过的全部砸了。 这些灯光的迷惑性太大,而且因为灯光太亮的缘故,除了这一条街,其他地方都陷进一片漆黑里,看不清方向,自然不利于离开。 直到四周变成一片黑暗,元岸方才扔了手中的车门,抬头看了看洞口漏下的点点星光,然后回到别墅,等着明日的日出。 才推开门,饭菜诱人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两个美女风情万种的迎到门口,边伸手替他宽衣边说道:“元先生,您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元岸依旧避开对方的动作,看也不看那些摆满整张长餐桌的美味佳肴,直接回到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下一刻,一个赤着身体的美女被从里面扔了出来,众美女惊慌抬头,只见元岸靠在门框上,拿着一瓶新开的矿泉水,仰头一口喝完,手随意一扔,轻飘飘的瓶身落在客厅巨大的水晶灯上,“碰”的一声巨响,那灯竟像是被铁锤砸到一般,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黑暗里,元岸阴寒冰冷的嗓音缓缓道:“不怕死的,可以进来试试。” 美女们停下尖叫,瑟瑟发抖着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关门回到房间,元岸胡乱把床上的床单被套扯下,而后趴在床上,揉着肚子颇有些委屈的说道: “小姨婆,肚子好饿啊!” 他倒也不是怕那桌饭菜有什么问题,对方要是想做什么,早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就做了,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只是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特别烦躁,一点也不愿意随了对方的意去动用些什么。 另一边,孟婆一在短短时间内,再次造访了丛云寺。 因缘停下手上打击键盘的动作,从屏幕里抬起头,好看的眉眼颇为惊讶的看向孟婆一,开口道:“孟施主又来了?不知道这次又为的什么事?” 孟婆一早习惯他说话的方式,不过依她的性格,就算不喜欢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只平静的开口道: “元岸失去了踪迹,所以再次来麻烦因缘你。” “阿弥陀佛!又是那位元施主?”因缘惊讶道,“孟施主你居然会没了他的方向,会不会是已与人间无缘了?” “没死。”孟婆一道,“若是死了我自然知道,只是他身上的信息被人刻意阻断,我的办法都没用。” “也是。”因缘想了想道,“观元施主面相,非是早亡之命,如此贫僧可有能相助之处?” 孟婆一点头:“你拥通灵之术,与有魂之命皆可对话,此番寻人只得劳烦你问路前行了。” “不麻烦。”因缘道,“孟施主稍后片刻。” 说完双手重又回到键盘,在密聊里和新加的好友说声“有事”之后便点了“确定退出”关了电脑,不过片刻,就已经收拾好一个行李背包站在孟婆一身前说道: “事不宜迟,走吧!先去元施主最后消失的地方看看。” 翌日,元岸醒来简单洗漱之后,不去看客厅那一群战战兢兢的美女们,推开屋门来到院里,抬头看着明晃晃的阳光从大大小小的洞口直射下来,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入骨髓,不过到底让四周亮了些许。 砸了那条街上的灯光之后,四周也隐隐约约能看见个大概。大体看清四周环境之后,元岸心里沉了沉,眉头微微皱起来。 不是四周无路可走,相反,这个山洞里粗略看去简直四通八达,似乎处处都是出口。 虽然看起来每一条都像是陷进一般在等着他前往,但是让元岸一直留守原地也是不可能的。 几乎没有考虑,他随便捡了一条出口便走了进去。 这个出口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地道,极为狭窄,元岸进去之后不过走了四五分钟,便不得不躬着腰身减小步伐。 如此往前又走了半个小时,在头顶第三次被一根同样高度和尖利程度的钟乳石磕着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往后退了不到十分钟,他便回到别墅门口,方才的一段路程,其实不过是原地踏步而已。 接下来,元岸极为耐心的一条一条的把那些出口走过,无一例外,都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走出一小段之后,便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已。 第二十八章 坟山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最远的一次,他一直没遇见能证实自己原地踏步的障碍,便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远处洞口的一束光,以为终于走到了终点,谁知不过多看那白光一会儿,头脑便渐渐晕眩直到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别墅的床上。 对床边跪着的各型美女以及床边茶几上的山珍海味、茗茶咖啡视而不见,元岸起身从墙角拿起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一口饮尽,然后面无表情的推门出去。 折腾了一日,洞口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想来已到日落黄昏时辰。 直到现在,依旧没人出现说出抓他的目的,然而元岸却没耐心继续等下去。 屋外一如既往的冰冷温度让他打了个冷颤,然而他来不及感受这阵冷意便直接愣在原地。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极为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风从前方而来。 元岸压下心里的激动,又站在原地感受片刻,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拿了好几瓶矿水,一一打开从头淋下。 “元……元先生?”之前被他吓得够呛的美女们见此情形,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您……您在做什么,这里很冷的。”见元岸懒得搭理,另有一人说道,“我们得了吩咐,必须小心伺候好元先生,您若是生病了,我们会受罚的。” 这个地方果然很冷,明明外面是皓月当空,山洞里面也无风无雨,温度却低到一个诡异的度数。 元岸狠狠打了个冷颤,伸手把头发往上顺,抹去头上水珠,冰冷的嗓音似乎跟着这山洞里面的温度往下直降,冷笑道:“谁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一直躲在背后算什么?” 说完出了院门,又反手把门关上。果然,那些美女们虽然心急,却无一人敢主动推门出来阻拦。 元岸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然后闭上眼睛。这个地方的幻境,或者障眼法,或者是所谓的鬼打墙太多,这两天的经历让他甚至已经信不过自己的眼睛。 因着全身湿漉漉的,方才感受到的那一丝丝几乎让人意外是幻觉的风要大上许多,从一丝变成了一缕,至少能指示出一个明确的方向。 元岸闭着眼顺着风的风向一直往前走,偶尔有一些阻碍便直接翻跳过去,他身手灵活,越过一辆车再跳上一个店铺之类的高难度动作,闭上眼睛依旧完成得轻而易举。 如此走了十几分钟之后,前面终于没有了任何阻碍,坑洼不平的路终于像是行走在一个正常的山洞里。 元岸松了口气,心知此次就算没有找对出路,至少也已经离开了先前那个地方。 再往前走了两个小时左右,四周温度越来越冷,身上浇的水仿佛结成冰块一般粘在身上。虽让人寸步难行,然而前面吹来的风却越来越大,元岸狠下心,再往前迈了一步。 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瞬间往下坠去。元岸迅速睁开眼,半空中反应极快的伸手抓住一块凸出的石头,待看清脚下的情景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脚下一片正在燃烧着的大火,映红了周围的一切。 那火苗离他极近,有生命似的“嘶嘶”乱串着,随时舔上他的双脚,吞噬他整个人。 然而元岸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却很快冷静下来,因为实在太冷了。这熊熊燃烧着的大火丁点温度也没有,反倒是每次火苗飘过来的时候,便带来一阵阵冰寒的冷意,想来这也是这整个山洞如此阴冷的原因。 手上攀着的石块渐渐开始松动,元岸心一横,干脆直接松了手,跳进这漫无边际的熊熊大火里。 果然,一阵刺骨的冷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元岸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连血液都结成了冰块,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一声声惨叫在耳边响起,随住第一声开始,那些火苗仿佛都变成了声音,一股脑的全往元岸耳朵里钻去。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共同点是听起来全都惨烈非常。 元岸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是成千上万的人曾经在这片大火里,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被生生困在这个地方,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还有自己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现在那些声音、那些人化成的火苗全都疯了一般,疯狂的缠绕在他身上,啃噬他的皮肉,钻进他的身体里,想要替代他的灵魂,彻底摆脱这个地方。 身上从一开始的寒冷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元岸只觉得连神智也一点点的远离了自己,终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另一边,因缘和孟婆一站在高不见顶的山脚下。 孟婆一问道:“确定是这个地方?” 因缘道:“根据一路询问,元施主确实是被带往这个方向无误。” 孟婆一若有所思:“若是这个地方,倒也能理解为何寻不到元岸的信息了。” 因缘问道:“孟施主这样说,可是此山可有什么玄机?” 孟婆一道:“此山名为坟山。” “坟山?”因缘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就是传闻中的死山,鸟兔不至、寸草不生?” “恩。”孟婆一道,“以前战争时,有一城的人逃到上面,最后敌军起了大火,正是深秋时节,枯草满山,火势止不住,连烧月余,最后留下一个坟山。” “阿弥陀佛!”因缘打量着眼前焦黄的荒山,说道,“想来对方便是用这山里的恶魂摆阵,让这阴间之气阻断元施主的阳间活气?” 孟婆一点头,此法甚毒,若非有因缘,想要轻松找到人确实有些难度。 两人说着,随便找了个路口上山,山上风景倒是出人意料的不错:焦黄的土地上一片枯黄的植物,虽无多少生机,但因为山太高面积太大,一眼看不到头的焦黄景象显得苍凉而又大气,竟让人心境宽广,无端生出几分感慨和悲壮。 走在山路上,最大的感受便是干燥到变成砂砾的土地,以及冷到诡异的温度。 元岸再一次醒来,发现终于换了个地方。不是那张奢华夸张的大圆床,而是躺一堆干草上,而这堆干草在一个牢房里。 看清四周情形之后,元岸反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证明已经暂时离开了那个地方,否则也太让人挫败了些。 这是一个很反古的牢房,不仅作为床的稻草很反古,连那细细密密的一面钢条排列而成的墙也很简单粗暴。 而作为整天牢房里最高科技的东西,内行人一看便知道,只需那一把锁便能让这间看似简陋的牢房成为堪比保险柜似的存在,更何况门外还有一排一排的看起来精壮强悍的看守。 打量完四周情形,元岸冷笑,心知对方怕是已不耐烦,忍不住要亲自出面敲打一番了。他干脆盘腿坐起,极为耐心的等待着。 果然,不过一会儿,一串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传来,最先两个人先是在牢房前放下一张舒适至极的单人沙发,然后十几个穿着统一的保镖一字排开,静等最后一人的到来。 最后来人四十岁左右,头发花白,一双眼看起来狠辣精明。 元岸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并不开口说话。 “小师叔。”来人也不介意,颇为热情的笑着道,“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元岸道:“多年未见,赵门主行事倒是让人越加的诧异,不知此番这么兴师动众的,又是何目的?” 赵从予道:“小师叔,你我多年未见,何必如此生分?再说我对小师叔一向尊敬有加,从没有亏待之处不是?” 元岸好笑:“赵门主所谓的不亏待是指弄了个金光闪闪的笼子?” “小师叔说的哪里话?”赵从予道,“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金银窝。” “赵门主有事还是直说吧!”元岸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脖子,冷声说道,“元某没有那么多时间。” “呵,这么多年了,小师叔果然还是学不会怎么让自己态度客气一点。”赵从予嘲讽道,“本座奉劝小师叔还是早些认清自己处境的好,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到先前那个金银窝,然后金银财宝、美女豪车,应有尽有,岂不爽快?” 元岸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赵从予冷笑道:“那就在这里待到愿意为止。不过奉劝小师叔一句,还是别太猖狂的好,我虽唤你一声师叔,可不代表你能有多少本事,不然也不会被几个迷惑人心的出口控制了那么久不是?”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说到这里,本座倒是颇为好奇,师父当年为何把你这废物一般的小师弟如珠似宝的捧着。” “师兄自是因为重信守诺。”元岸冷冰冰的看着他,问道:“你如今目的又是为何?” 赵从予道:“自然是要迎小师叔回执圣门。” 元岸冷笑道:“我已和执圣门毫无关系,而你也不像是如此热心之人。” 赵从予道:“其他缘由还不能说,可只能等小师叔同意回执圣门再说了。” 元岸讽道:“虽听说执圣门近几年大不如前,到没想到,总部竟然已经搬到山洞不曾?” 第二十九章 坟山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狂妄小子!”听他提起执圣门现状,赵从予立即恼怒非常,然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冷笑道,“你别得意,告诉你也无妨,本座特地把你困在此处,自是为了对付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姨婆。” 元岸闻言眉头皱起,眼里更冷了几分,“小姨婆?” “怎么?心疼了?”赵从予道,“不过小师叔见谅,这一次本座不会手软,毕竟能轻轻松松破了杀阵的人,可是大意不得。” 看着一直波澜不兴的元岸面上终于变色,赵从予笑道,“不过小师叔也不用着急,毕竟送你来这里就是为让她找不到,若那孟婆一真能神通广大找到这里,这样厉害的敌人,我自然也不介意早一步把人解决。” 元岸往前走了一步,森冷冷的阴寒眼神直直盯着越说越猖狂的赵从予,一字一句道:“若敢伤了她,我定拿执圣门来陪葬!” 坟山山如其名,黑沉沉的天气,冷到极致的温度,焦黄的草丛踩上去便能听见“咔擦、咔擦”的声音,叶子碎了一地。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在这里竟然还能看见些动物的影子,蚂蚁或是飞虫,偶尔还能看见窸窸窣窣游过的蛇。 不过这些动物有个共同点,都是黑黢黢的,像是被浓烟熏过似的。 山路很难行,这山上的土地或许是因为大火燎过,也或许是常年不下雨不落冰雪的缘故,几乎都沙化了,脚踩在这些沙上面便一直往后打滑。 因缘着一身僧衣,背一个灰色的帆布包,边走边道:“这个地方太过荒凉,又远离人烟,怕是难以找到生魂的生命。” 孟婆一道:“无妨,既已有了大致方向,便先往上走,之后再做打算。” 山很大,两人走在其间,抬头看不见山顶,四周看不见尽头。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候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耳朵发麻。 两人停在原地,神色极为淡定。 因缘甚至松了口气,说道:“有动静,看来方向是没找错了。” 不过片刻,就见焦黄的草丛灌木中,成片成片的黑蛇向两人蜿蜒而来。 “阿弥陀佛!这么多蛇!”因缘颇为感慨,“幻境也做不到这样的规模。” 孟婆一道,“然而这些却是真的。” 两人四周除了枯黄的草就是低矮的灌木,自是躲无可躲,孟婆一指间飞舞着无数蓝色的丝线,正在想着法子。就见因缘放下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灰色带着黄色花纹的布袋子,然后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绕着两人不间断的撒了一圈。 “……”孟婆一沉默半响,方才开口道,“驱蛇粉?” 因缘似乎很惊讶她居然连这样接地气的东西都一下子认出来,“孟施主连这个知道?果然是博闻强识。” 说着可能是觉得蛇群太过强大,少量驱蛇粉不管用,就又在方才的白圈上一层一层的继续加。 明明不过成人巴掌大小的布袋,里面的东西却仿佛怎么也倒不完。 孟婆一沉默半响,方才开口,问道:“四空袋,你就用来装驱蛇粉?” 怎么也算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此番却被用装驱蛇粉,又岂止是大材小用能解释的?但凡识货点的,见此情形都得为这宝贝叫屈。 因缘又撒了一圈驱蛇粉,方才回到圆中心坐下,说道: “贫僧小时与这些虫物太过有缘,常在山林间无奈相伴,后来深感如此皆不利于双方造化,每逢出门便特地多带了些驱蛇粉。” 哦!孟婆一闻言连吐槽的心思也懒得有了。总之翻译过来就是,因缘大师小时候常被人抛弃山林,多次被蛇虫所伤,所以长大后驱蛇粉便成了相伴的东西,甚至重要到需要用上四空袋来装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他怕蛇,虽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来的样子。 孟婆一盘腿坐在地上,并不介意就此休息片刻。因缘也在她身旁打坐,用颇有些无奈的清越嗓音低声念叨道: “虽心无挂碍远离惧心,然这俱身体尚且生在尘世,终有无可奈何之处啊。” 孟婆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既然随心随缘,本就没有必要强迫自己远离恐惧。” 因缘闻言,虽然不知常年冷心冷面的孟婆一话语里是否有宽慰之意,还是颇为欣慰的道:“阿弥陀佛,孟施主所言甚是。” 焦黄的山上,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蛇群围出一个两米左右的圆,当中有两人极为淡定的盘腿而坐,对蛇群焦躁不已的“嘶嘶”声完全视而不见。 孟婆一和因缘虽然在术法上的造诣深不可测,但是都不算战斗型的人才,此番一口气爬到这里,虽然不觉多累,但也不介意多歇息片刻。 有了因缘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驱蛇粉,离开蛇群自然不成问题。休息足够自后,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这般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忽然一阵风极为诡异的从四面八方而来,下一刻,随着一阵难闻的燃油,两人已经身处在一场大火里。 既然用上了燃油这些东西,这火自然也不可能是环境或障眼法之类的,火势极大,借着这阵诡异的风疯狂的扑向当中两人。 蓝色丝线无风而起,缠绕成一个蓝色的茧子把两人圈在其中。 因缘道:“准备的都是些人间之物,看来对方对孟施主你了解颇深。” 孟婆一道:“或许不过是试探实力的小把戏罢了。” 因缘道:“虽是如此,也得好生思考一番怎么离开这场大火。” 正说着,黑沉沉的天空忽然划过几道闪电,而后“轰隆隆”几声,豆大的雨忽然倾盆而下。 蓝色茧子不但能挡住大火,也能把这瓢泼大雨挡在外面。不过火却不行,片刻之后,这一场来的气势汹汹的大火竟就此无声无息的灭了。 孟婆一:“……” 因缘:“……” 孟婆一问因缘道:“你还会这布雨的本事?” 因缘道:“我以为是孟施主的神通。” 孟婆一抬手抹过枯草上的水珠,说道:“看来不是这个地方不会下雨,只是落不到土上而已。” 或者说,无论是雨水还是冰雪,在接触到土地的那一瞬间便自动消失了。 因缘想了想也明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土壤还和在大火中灼烧一般,不能接受一点水分。” 而土壤自然不会保留这样的记忆,让土壤这样的,是那些惨死在大火中不愿往生的恶魂。 而既然不是人间的力量,这山上冷得这般诡异也就能理解了。 接下来的路程,总算是消停了些时辰。再往上走,便看见一条颇为宽阔平缓的路,两人沿着道路往上,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便看见一个小镇。 小镇处于坟山的半山腰,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虽称不上多么繁华,但是人人安居乐业,神情带着满足。 小镇的人看见外来人也不怕生,待两人在饭馆里坐下,店家便极为热情的端上热茶和饭前瓜子炒豆等物。 孟婆一捏起一粒瓜子,看着它在手指间化成一颗焦黑的指骨,说道:“看来这次真的是幻境了。” 对方幻术虽然高明,但两人何等人物,未到这个地方,便已经知晓这个小镇里处处皆是恶魂。不过却是到这里才发现,这些恶魂既不能渡,也无入魔机会,已经被人利用掌控,只剩下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阿弥陀佛!”因缘叹息道,“既不属于人世,便无需被动的解决问题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从予也被元岸身上的戾气镇住,不过很快的,他便大笑起来,嘲道:“元岸,你可知你是在和谁对话?是执圣门,一个轻而易举就能碾碎你的地方?” 元岸身量较高,此时微微垂眼,丝毫不惧的看着他,冷冷说道:“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能否做到?” “有趣!明明是个废物却如此狂妄!”赵从予大笑着,手里的手机忽然有了响动,待低头看完上面的信息,再抬头时,面上表情已经变了,狠辣而又阴冷,“可惜今日时机不对,不然我到是真想看看,你这个于术法一窍不通的废物小师叔,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大放厥词。不过你放心,你对我有用,也是执圣门需要之人,无论如何,总会留你一条命。” 接着吩咐左右道:“看好他,他若敢动,尽管放手拦人,命在就行。” 说完领着几个随从匆匆离去。 元岸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他刚才收到的信息颇为在意。现在能让赵从予这么匆忙离去的,估计就只有先前提过的小姨婆了。 想到此元岸更是心急,执圣门近年来虽然声势下滑,但是赵从予此人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难以想象他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小姨婆。 心里虽急,元岸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看了看牢房外的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看守,以及前方转角处隐隐约约的影子。心里明白,显然通往出口的路上,站满了身手不凡的看守。 这也是赵从予的性格,虽狂妄却又多疑谨慎,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是个不会术法的废物,却依旧慎之又慎的留下如此多的看守。 第三十章 坟山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不过也没所谓,元岸忽然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牢门上的锁,而后在在外面人的视角盲处,十指如飞,在上面飞快的捣鼓着。 外面的看守虽见他动作怪异,然而终究是对这锁太过自信,兼方才赵从予口口声声说此人废物,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听见极为微弱的“咔嚓”一声,待反应过来时,门已经被打开了。 “哥们儿!给你个教训。”看见冲过来的人不可思议的神情,元岸忽然抬脚踹向牢房的钢条,便开口道,“开锁可不是开锁工人的专利。” 巨大的力道让牢房整面墙都跟着闪了闪,而后钢条一端应声而出,元岸双手握住一端猛一用力,竟生生拆下一根握在手里。 等门口的看守听见响动全部围上来,元岸已拿着刚拆下的钢条,动了动筋骨直直站在牢门外,好整以暇的等着众人。 而被他突然爆发的力量吓住,一众粗狂魁梧的看守虽然把人围起来,一时颇有些忌惮看着他不敢动手。 元岸抬手揉了揉脖子,说道:“憋屈了几日,可算能痛痛快快的动手了。” 先前就已经说过,坟山上因为常年干裂,多处地方已经沙化,再遇上坡度较陡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 而孟婆一因缘作为两个术法深不可测然而战力为零的战斗渣渣,走这样的路虽然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略强些,但也实在是称得上险象环生。 于是,在走过满山蛇群、越过熊熊大火,又轻而易举解决小镇上的恶魂之后,两人竟折在这一段路上。 先是因缘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孟婆一下意识用丝线拉住他,然后因为脚下实在没有什么阻力,踩着细沙滑了几步之后,在下一秒跟着因缘往一看就很深很陡的崖下摔去。 明明是生死相关时刻,却愣是听不见在空中的两人一声惨叫。而落地时虽然有一声极轻微的骨头断裂声,两人还是在丝线帮助缓冲的情况下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站在地上。 “多谢孟施主相救。”因缘说着,转向孟婆一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孟婆一随意动了动脚,无所谓的道:“无事。” 她既不愿说,因缘自然也不刻意追问,打量落下的地方之后,抬头看着那光滑焦黄的崖面道:“这一回如何上去,可算是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两人应是落在山腰处,所站位置宽且平坦,然后往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往上是高不见顶的光滑墙面,怎么上去,确实是个问题。 另一边,元岸手握一根钢条,身后的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满地痛呼的人,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出山洞里的牢房,走进那唯一通往外面的出口。 这一次的出口很是宽阔,甚至沿途还通了电灯,亮如白昼。三四个成年男人横着走完全不成问题。 在前方确实正有着一排一排等着他的成年男子,看见元岸毫发无伤的走出来,被他面上狠厉吓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呵!”元岸把钢条换在左手拿着,右手抬起抹了一下唇角的血迹,冷笑道,“看来人数比我想的,还要多啊!” 比起对方人多势众却往后退的行为,他只活动了一下筋骨,便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前行的路上阻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然后又有着更多的人拦上来,元岸却始终未曾停留片刻,步伐虽慢,却坚定的以一个不变的频率往前行走着。 阻拦的人面上渐渐惶恐,步子开始退缩,然而在眼看着元岸又往前走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之后,相互之间忽然低声商量起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变成傻子又如何,门主只让我等别伤了他的性命。再说就算可以放手去打又有什么用,谁能阻挡得住?”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些人在边战边退的行动中,忽然接二连三的拿出一个个小小的奇形怪状的发光石头,退后的步伐也有了变化,仿佛有着什么规律一般,站成了一个阵法。 手上的发光石头也随着阵法的形成而改变着,形成一个光线组成的奇怪的图案。 元岸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些石头上。 旁边的人见他分心,从他身后攻击上来,元岸头也不回,躬身当过对方武器之后,反手回击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对方抱着腿哀嚎着躺在地上。 元岸后退一步,晃了晃头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视线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在那不断变换的石头阵法上,头也因为这阵法而产生了眩晕的感觉。 落下山崖之后,并没有让孟婆一和因缘思虑太久。天空中忽然就传来直升机“轰轰轰”的声音,而且距离两人越来越近。 而按照常人行为准则来说本该惊讶的两人却依旧面容平常的回到崖下,给直升机留下足够降落的空间。 直到看见上面走下来的人竟是季氏集团掌门人季汇,两人方才不动声色的收起防备,孟婆一手指间的丝线又变成流苏坠子挂在腰上,因缘则重新背好了背包。 季汇看见两人,惊讶不过片刻,便快走几步到两人跟前。 孟婆一道:“季当家别来无恙!于此处也能遇见,倒也巧。” “阿弥陀佛!”因缘道,“缘聚此处,确实巧妙。” 季汇先是打量二人片刻,见身上无伤精神尚好,方才笑道:“此处地势平坦,适宜降落,不曾想竟遇见孟小姐和因缘大师,如此缘分确实妙不可言。” 说完也不问两人为何会困在此处,只客客气气的询问可要一起上崖,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季汇身边跟了两保镖,手脚麻利的拿出一堆一看就很神奇很高科技的东西,轻轻松松稳稳当当把三人送了上去。 落地之后,孟婆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几人找了个地方歇息片刻,季汇便说起自己来意,只道是前来此地考察,因此山风景特别,别有一番景致,看是否有开发的价值。 “景致确实不错。”因缘道,“不过现在不行,还不适合显于人世。” 毕竟恶魂不散,此地阴冷至极,平常人断然受不住。 季汇闻言很是赞同的点头,“因缘大师说的有道理,季某也觉得此地温度颇为诡异。” 又问起两人来此山的目的,得知是为救人而来,便道在此地相遇是难得的缘分,不如一起前往,看能否助力一二。 若是元岸在场,或许还会客气一下。不过孟婆一向来没有过多情绪,因缘又经常游离在世俗之外不会干预别人决定,是以对季汇的加入皆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道了声谢之后便继续前行。 然而再往上走了片刻,几人便又停在了原地,原因是迷路了。 一开始进山的时候因缘就曾说过,这个地方草木不生,动物几乎绝迹,而那些黑乎乎的动物也不像是能生魂的样子,是以上山之后迷路的可能性很大。 果然,走了这许久,终于彻底失去了方向。 孟婆一手中丝线舞动,抬头四顾,开口道:“也罢,在往上半个小时处有一荒村,不如去那边看看。”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便继续前行。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候,果真远远看见一个荒废了的村子。烧得焦黑的房屋和只剩下一段段的焦黑树木,无声的诉说着这个地方曾经发生的那些惨烈的事。 到达村口时,因缘忽然感慨道:“经历如此大火,想不到竟还留下一个灵物!” 见几人不解,他便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段五六人合抱粗的焦木道:“在遭遇大火前,这木早已经在几百上千年与人相处的时光里,生了灵智,有了魂。” 几人细看,果然便见焦木并未完全枯黑,在树皮上还保持一块块原本的木色,其中甚至还发了几朵嫩芽。 那嫩芽见几人都不可思议的盯着它,很是激动的抖动了几下。 季汇好奇问道:“它可是在说什么?” 因缘平时没有过要给别人翻译的经验,想了想,干脆闭上眼,再开口时,已经是另外一种沧桑却又莫名得意的语气,“哼,吃惊了吧?惊讶了吧?想不到树爷爷我扎根在地下几千年,想烧死我,没那么容易!” 几人:“……” 没想到这树还挺乐观,这么沧桑的语气,说出的话是如此的减龄。 孟婆一道:“叨扰了,不知可否向你打听一件此山发生的事?” 只见因缘虽然闭着眼,然后清秀玉润的下巴闻言忽然抬高了些,很是傲慢的开口道: “都说了树爷爷我的根遍布这座山,只要是这里发生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不过……我不告诉你们。” “……” 几人又沉默片刻,季汇问道:“可是有什么条件?” “当然。”大树继续借着因缘的口道,“虽说大火烧不死树爷爷,但我这根多年不曾饮水,实在渴得紧,你们几个,去村里找几个桶,给树爷爷打七桶水来,挖地七米浇在根上,到时候树爷爷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三十一章 坟山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按说这里的土壤不能接触水,这山里也不可能有小溪山泉什么的,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过了。 不过跟着季汇的两个保镖果非常人,得了吩咐之后就往荒村里找桶去了,不一会儿,还真找到几个躲过一劫的铁通石桶,然后便开始在四周高出土壤的凹陷处寻找积水。 大树说完条件,便闭口不再言语。见因缘睁开眼,季汇上前把人扶到树下的其中一个石凳上做好,问道:“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适?” 因缘道:“无甚大碍,不过废些心神罢了!” 季汇道:“先歇息片刻,要完成任务须得再废些功夫。” 毕竟找水是一回事,要挖个七米深的坑也要些时间。 山洞的出口里,元岸往前行走的脚步渐渐被打乱。他粗喘着气,尽管脸上身上都已经溅上许多血迹,那些诡异的光影晃得他的头一直隐隐作痛,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狠厉,步伐从未有停止。 身上的血迹,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相同点是都出自他的手。 在他握着钢条的手心,不知何时藏了一块尖利的石片,每当头脑晕眩到快昏迷过去时,那尖利的石片便被他用来在自己身上划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口越多,元岸的动作却更加的迅速狠辣,满身的鲜血像极了来自地狱的修罗,让阻拦他的人满脸惊恐,忍不住后退的脚步。 七桶水很快就整整齐齐摆在树下,老树树皮上的几朵嫩叶因为激动很明显的摇晃起来。 然后两个保镖不待季汇吩咐,便又掏出两个形状各异的工具开始挖起坑来。速度同样极快,土块飞快的往后堆积。不一会儿,其中一人竟已经落在坑底不见身影,另一人站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子一段栓着一个村里找来的小桶,迅速从坑里提出一桶一桶的土。 本来应该是个大的麻烦要求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进行着,因缘收回本想前去帮忙的脚,感慨道:“果真是行行出状元,贫僧长见识了。” 大树的任务很快完成,得了方向的几人继续往上前行。 因缘看了看速度丝毫不受影响的孟婆一,想了想,干脆放慢脚步,季汇走在后面,见此情形笑了笑,也跟着他放慢脚步。 孟婆一停下看向两人,停顿一下,神情淡漠的道了谢,领了这个人情也走慢了些。 赵从予出了牢房之后,并未直接对上几人,而是在几人必经之路的一个茶肆处等着。茶肆显然已经被整理过,不仅没有历经大火的颓败,甚至还有淡淡的茶香溢出。 终于看见人影,赵从予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说道:“季氏季当家、丛云寺因缘大师还有魂引人孟婆一,这阵势可真让人惊讶。” “好说。”季汇道,“不过巧合而已,季某倒是不曾想到这荒无人迹的坟山却是处处玄机。” “哼!”赵从予冷笑道,“这样荒僻的地方见到也算是巧合,季当家在说什么笑话?” 孟婆一颇不耐烦,也懒得周旋,手上的丝线直接化成万千钢针向赵从予袭去,冷冷的语气问道:“元岸在何处?” 她出手不凡又出其不意,看似柔软的丝线却汹涌着一股冷冽的杀意,赵从予忙起身后退,颇为狼狈的躲下这一击。 才见面就吃了亏,赵从予恼怒非常,怒道:“孟小姐可真是不讲理,小师叔本就是执圣门的人,他在哪儿干你何事?” “不知死活。”孟婆一说着,手上再次动作。 赵从予神色立即凝重起来,大手一挥,四周忽然一片阴冷,十几个恶魂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几人眼前。速度极快的组成一个阵法,聚拢在赵从予身边成保护之势,另一半恶魂弯弓搭箭,指向几人。 孟婆一还没动作,因缘便已经念了一声佛号,忽然盘腿坐下,双手抬起,下一刻一个金灿灿的笼子罩在几人头上。 孟婆一见此放了心,专心对付那些恶魂。 恶魂射出的箭和人间的自然不同,每只箭身都是血红,箭身离弓之时,远远的便能感受那一阵冷得刺骨的寒意以及那仿佛来自地狱的血腥和怨气。 可以想象,若被这样的武器碰上,只怕当场便会被剥离魂魄,严重者甚至魂飞魄散。然而箭身落在因缘那金灿灿的笼子上时,却是无声无息消失了,一点水花也不曾激起。 赵从予见此情形眉头紧皱,看向因缘的目光极为狠毒,不愧是丛云寺的方丈,这等本事确实让人心惊。 因缘的动作虽然让人惊叹,到底也在赵从予意料之中,然而不待他放出更大的招式,那些让他得意许久的强大恶魂却已经被人一一打散。 不过顷刻之间! 赵从予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置信,饶是他自己,也没有自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这么多的恶魂,更别说直接打散了。要知道,能让他带在身边的恶魂自然实力非凡,甚至与十恶之魂就差一个入魔之劫。 在遇见孟婆一之前,他自然也听过魂引人的传闻,号称孟婆在人间的化身,渡恶魂往生。 然而对于他这种专门以恶魂为器,轻而易举能打散一个恶魂的门派来说,并不是特别在意。就连这一次虽说做了些准备阻拦魂引人的到来,也不过是出于谨慎而已,实际上并不真的相信对方有那个本事能找到这里来。 因此就算他对过往的某些事情探得其中一二真相,认定这孟婆一是执圣门没落根由,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除去便是。 谁知孟婆一不但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出手还如此惊人。 赵从予看着孟婆一一直面无表情的神情,眼睛微微眯起,心知除去此人,势在必行。 不过,这几人个个身份非比寻常,赵从予看向旁边始终不曾出手却又淡定自若的季汇,对方地位不凡,不知实力深浅可不好冒然出手。想了想,他忽然退后一步,说道: “看来是赵某看轻二位了,不过,既然阴间的东西对付不了你们,那不如试试人间的如何?” 说着又转向季汇道,“季当家还请避让一旁,若是不小心伤了无辜,赵某实在罪过。” 季汇道:“既然遇见便是有缘,哪有主动避让之理?赵门主不必客气,若能伤了季某……”顿了顿,他忽然笑道,“那便算是赵门主的本事,季某定不追究便是。” “哈哈哈哈!”赵从予大笑,“果然不愧是季氏当家之主,如此自信实在让本座敬佩不已。既然如此……本座可就不客气了!” 季氏财团虽然实力雄厚,但真要对上他还不怎么在意。毕竟执圣门虽然近些年弱势些,但那不过是相对以前鼎盛时期而已,已经存在上千年的宗门,哪有轻易怕了人的道理。 赵从予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保镖纷纷走上前来,没有一点犹豫和停顿,齐刷刷的枪口直指几人。 然而这几个人没有谁是怕事之辈,季汇对因缘低声道:“既说帮忙便不好一直旁观,交给我便是。” 话音才说,枪声已经接二连三的响起。 季汇那两个神奇的保镖不知何时各自戴上一个黑漆漆的头盔,全副武装之后毫不犹豫的站在孟婆一因缘两人面前。 而在这一阵枪声里,季汇忽然动了,身影恍若一道闪电,以一种快得诡异的速度冲上去,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声响起,枪声渐渐停下。 站在横七竖八的人堆里,指尖转着方才顺来的武器,季汇笑对赵从予道:“赵门主,得罪了!” 赵从予下意识后退一步,面色难看得厉害,半响,方才开口道:“原来季当家不仅财力惊人,身手也是不凡,赵某受教了。” 赵从予此番连连失利,心里气急,然而他尚且来不及行动,手机信息铃声再次响起,赵从予低头一看,面色彻彻底底的黑了。 “各位!”他抬起头,阴森森的道,“看来赵某得先暂时告辞,过后再好好‘招待’几位。” 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若要离开,断然无人能够阻挡,然而就在此时,忽听一道低沉却又清透的嗓音响起: “阵门起,幻境生!” 随着声音落下,赵从予转身的身影忽然停住,下一秒,他和他的那些保镖手下忽然消失在原地。 “走!”孟婆一道,“这个阵困不了他多少时间。” 从刚才起,借着季汇的遮掩,她就在准备这个阵。 赵从予忽然撤退的行为让她直觉和元岸有关,所以不管如何,必须在赵从予之前找到元岸,把人救出来。 狭小的山洞内,元岸靠着石壁坐着,双手垂在身侧,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赵从予准备得非常充分,在他冲出去的路上,一波一波的看守倒下之后又立刻有新的补上来,元岸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放倒了多少人,走出多少距离。 浑身上下除了伤痛就是酸痛,身上不知是汗还是血的缘故,让原先干爽的衣服湿漉漉的粘连在身上。 然而最终让元岸坐在这里的原因,是那些扰人的光线,不仅让他视线模糊、神智昏眩,每当他想用意志力强硬的对抗时,头便开始疼痛难忍起来。 第三十二章 坟山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好在这一条出口路上,很多这种大大小小的天然存在的山洞,让他暂时得以修整一二。 “呃——”元岸闷哼一声,双手抱住脑袋,躬着腰忍不住痛呼出声。 实在太疼了,像是脑髓被人生生抽离一般,让他难以忍受的抱着脑袋一次次往凹凸不平的墙上撞去。 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头越疼,这样的画面便越来越清晰。 这些不知道何时储存的记忆,好似梦境一般,无头无尾,一小段一小段的冒出来。 陌生的画面,熟悉的人。 在这样疼得几乎快要晕厥的时候看见小姨婆,对元岸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止痛药剂,可是画面却极为陌生,陌生到让他莫名惶恐却又忍不住想要看见更多: 红得喜庆的画面,元岸看见自己——明明长相是有着些微差距的,可是元岸心里就是坚信那人是自己——牵着一身红色嫁衣的小姨婆,在布置得极为喜庆的大堂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明明头疼得已经快要裂开,可是元岸的脸色却忽然红了起来,带着几分羞意,心里甚至还有精力暗暗祈祷着,这样的场景可千万别让小姨婆看见。 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一场似梦非梦的场景,让元岸觉得,这一次头疼过得格外的轻松。 元岸又坐在原地歇息片刻,从身上扯下一些碎布简单包扎一下那些被自己划出的伤口,然后想了想,又扯了长长的一段布条,遮住了双眼。 既然那些光线会让他头疼晕眩,那么不看便是。 做完这些,元岸再次拿起早已弯曲的钢条,步伐坚定的走出了山洞。 蒙上眼睛,一开始的不习惯让他身上再添了不上伤痕。 “不错!”听着四周的呼吸和手脚动作的声音,元岸在一脚踢飞给了自己手臂一击的人之后,忽然笑了,轻蔑却又狠厉的表情丝毫不让人怀疑此时被蒙住的眼里有多少张扬的肆意。 元岸已经忘记自己走了多长的一段路,踏过多少人的身体。直到最后,他的双手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耳朵,再轻微的动静也能毫不犹豫的还击回去。 终于,身边的动静渐渐减少,前方一阵风吹来,不同于山洞里的憋闷让人狠狠的喘了口气,元岸知道:出口终于就要到了。 而在这个时候,前方再次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尽管已经累到快抬不起沉重的双手,元岸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然后在接近那阵脚步声时,抬起了手中的钢条。 他的手依旧有着力量,抬手的一瞬间对面几人甚至感觉到有风拂过。 但就是这样的速度,却在即将接触对方面门时,被他生生停住。半响,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元岸!” 元岸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先前在脑海里浮现的那些画面,缠绵的、安静的喜庆。 眼睛上的罩布被人揭下,元岸满身满脸的鲜血和伤痕,然而看着孟婆一眼里越加沉静看不清情绪的眸色,他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姨婆……” 世界终于陷入一片安静的让人放心的黑暗。 在一片焦黑的树林里,按放着两顶暗绿的帐篷,此时其中一顶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此时的元岸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裋褐,面上神态舒适惬意,丝毫不像是方才经过一场大战的样子。 季汇的其中一个保镖在给他检查过后,神色颇为奇怪的对几人说道: “元先生除了些许皮肉伤,并无大碍。” 孟婆一先前在看过山洞里的情形之后,便猜出了些大概,此时便说道:“手臂上的伤口应是他自己所伤。”不过还是眉头轻蹙,又问道:“既然如此,缘何不醒?” 保镖一号说道:“……只是累得睡着了。” 说到这里,保镖一二号的神情颇有些跃跃欲试。先前他们遇见元岸时,满身的血迹看起来特别吓人,然而对方却在笑眯眯叫完一声“小姨婆”之后,貌似心满意足的昏迷过去了。 因为实在好奇,几人便没忍住走进那山洞去看看这位元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后,就被惊呆了! 不宽的一条出口,沿路躺着成百上千的精壮男子,一边惨叫一边惊恐的看着几人。 很明显,元岸凭着一根钢条,就这样单枪匹马的打出了这里。 这样的武力值,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季汇也忍不住赞叹道:“元先生如此身手,实在让人震惊。” 而那两个保镖在出来之后,不但主动承担背伤患的任务,便是换衣服看诊,伺候起来简直称得上尽心尽力。 现在在得知杀出这样一条血路,不但没少胳膊没短腿,连身上的伤口都是自己弄的之后,更是震惊非常,看着元岸的眼神都忍不住火热起来,满是想要和对方比试一场的跃跃欲试。 “别想了。”季汇忽然开口打断两人热切的幻想,“你们打不过他。”顿了顿又坦然说道,“我也打不过。” “啊!”两人这下是彻底震惊了,“先生也打不过?” 两人本就身手不凡,跟随季汇之处季汇便让他们狠狠见识了一下何谓差距,可现在季汇却说自己也赢不了这人? 这下保镖一二号看向元岸的眼神何止火热,简直快燃起来了。 于是元岸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莫名的收获了四道火辣辣的视线。 “呃……”元岸斟酌着道,“请问两位是?” 保镖二号无所谓的摆摆手,颇殷勤的递过去一瓶水道:“无名小卒,元先生不必记挂,不知道先生现在感觉如何?” “非常好,多谢二位相救之恩。”元岸客客气气的谢过,目光不时往外看去,忍不住道,“不知其他人现在何处?” 明明先前看见小姨婆了的。 正说着,帘子被从外掀开,孟婆一几人走了进来。帐篷里空间极大,再加上两保镖在看见三人进来之后极为自觉的蹲到角落缩小自己的占地面前,坐下几人简直绰绰有余。 孟婆一伸手探了探元岸额头,问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头还疼吗?” 元岸闻言便知道孟婆一已经知晓自己先前被影响到头疼的事,忙摇头道:“小姨婆放心,已经没事了。” 孟婆一顿了顿,面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却颇有些不赞同的道:“再有下一次,你不必如此冲动,可在原地等我去寻你。” “嗯。”元岸完全不反驳,大力的点头之后,笑眯眯的认错,“对不起小姨婆,这次都怪我太闲了,想活动活动筋骨,让你担心了。” 角落里的两保镖:“……” 本以为是头狠辣辣的狼,谁知竟是个软绵绵的小狼狗。 元岸视线一直在孟婆一身上,此时挣扎半响,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姨婆,你脚受伤了?” 因缘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互动,闻言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想到: 阿弥陀佛,可算是说出来了。 元岸说完,见孟婆一没有立即否认,立时急得脸色都变了,动作迅速的把孟婆一扶着坐下,然后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脚,把裙摆往上推了些许,果然,脚踝处都红肿了。 元岸谨慎又小心的看了看,极心疼的道:“扭伤了,没有热敷的东西,要是有药酒揉一揉就好了。” 蹲在角落当背景板的保镖一号闻言立即递了一瓶药酒过来,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孟婆一见他紧张的神色,想了想便没开口说出反驳的话,任由他倒了药酒小心翼翼的搓揉着。 因缘盘膝坐在一边,探头看了看之后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去。只是红肿一点点,确实没有大碍了,毕竟他先前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见“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的。 元岸抿着唇极为轻柔的按揉着孟婆一的脚踝。面上淡定,心里却是疯狂的狠狠的唾弃着自己:明明看见小姨婆脚受伤了很心疼的,可是他心里却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些许激动的情绪——这种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小姨婆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深感得来不易,是以万般珍惜。 之后说起下一步计划,因缘道:“这里虽说做了遮掩能瞒过赵从予眼线,不过终究是暂时的,只要出了这里,赵从予很快就会知晓。” 孟婆一道:“无妨,既然已经找到人,好生休息一番再出去不迟。” “也是。”季汇点点头,赞同休息的意见。 因缘放下背包,边打开边说道:“这山颇为陡峭,上山不易下山更难,正好吃点东西,休息足够再出发不迟。” 话未说完,就见几双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因缘下意识抱紧自己的背包,愣了半响,方才慢悠悠的问道:“你们都饿了?” 几人连连点头,特别是喝了几天矿泉水的元岸点得更是陈恳。 因缘又把背包抱紧了些,问道:“你们想要吃我的东西?” 几人又点头,季汇双手环胸点了点自己鼻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出来得太急,忘记带干粮了。” 角落里的保镖一二号闻言立即非常的自责惭愧,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居然没带,实在太不称职。下次换三四号跟随先生吧,他们还得再去苦修两年才行。 第三十三章 坟山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还好,虽然因缘似乎不太知道怎样让嫌弃变得委婉一些,不过还是大方分享了他的干粮。 看着他从不大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素菜饼,饶是冷漠如孟婆一,也忍不住说道:“你这背包难道又是一个四空袋?” “这个就是一般的背包。”因缘道,“四空袋贫僧只有一个,用来装驱蛇粉了。” 季汇拿起一个素菜饼以一种闲适又优雅的速度吃着,闻言抬眼看向因缘,“四空袋?驱蛇粉?” 因缘很认真的点头,“是驱蛇粉。” 季汇顿了顿,看了看手里的素菜饼,问因缘道:“因缘大师怎会想着带这么多的干粮?不怕吃不完吗?” 按说出发时只有他和孟婆一两人,就算后来再加上元岸,也不见得能在饼坏之前吃完。 “谁说吃不完?贫僧一人就能吃完的。”因缘瞪大了极好看的双眼,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季汇,仿佛对方说吃不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季汇顿了一下,下意识放柔了声音,问道,“因缘大师……很怕挨饿?” “自然不怕。”因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不过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为何要刻意去挨饿?” 季汇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抱歉,是我过于冒昧了。” 吃饱喝足,众人又好生休息了一番,便决定离开。下山的路极不好走,特别是对于几人中战斗力体力都稍逊一筹的孟婆一和因缘来说。 元岸因为孟婆一腿还伤着的关系,低声恳求甚至差一点连哭带闹,终于心满意足的把人背在背上。 季汇转向因缘,委婉的表示自己也可以代劳,然而吃饱了的因缘非常的精神抖擞,表示再走一趟来回也没问题。 果然如众人所料,赵从予这一次的拦截来势汹汹,放眼望去,各种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阵法恶魂处处皆是。 而那些五大三粗一看就身手不凡的守卫虽然被元岸解决了大部分,但剩下的小部分也全部带来了。毕竟执圣门大本营不在这里,能弄出这么一个阵势已算是非常大的手笔。 赵从予如此恼怒的原因想也理解,经营许久的坟山差一点被他原先极为看不起的元岸掀个底朝天不说,自己也因一时大意在孟婆一手里吃了大亏。 这样的恶气若是不出,实在不符合赵从予的作风秉性。 之后自是一番恶战,不过所谓的恶战也是对于赵从予这边的人还有魂来说。 先说剩下的一小部分看守,战斗的号角才刚一拉响,两位还沉浸在忘记带干粮的自责当中的保镖得此机会,立马当仁不让全副武装冲上去,愣是在对方拿出某种较为犯规的武器的情况下,用一身更犯规的高科技花了一点时间解决了。 元岸看得赞叹不已,算是明白为何身价天文数字的季当家出门只带两个保镖了,这何止是以一敌百,简直无所不能啊! 至于那些恶魂,对上这边几个大佬更是下场凄惨,孟婆一甚至还没下地,便已经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赵从予见此情形大怒不已,双目赤红,双手抬起,只见一团黑漆漆的阴冷之气袭向几人。这团黑气所过之处百鬼嚎哭,呼呼的声音几乎让天地变色,一看便知威力肯定非比寻常。 为了配合“伤员”孟婆一,因缘立即毫不犹豫的迎上去。金色佛印自他手中生成,而后越来越大,直到与那团黑气相对等,方才拦截上去挡下攻击。 赵从予见此更怒,手下攻击不断且越来越狠,两方交手上百余回,赵从予眼中红色泛起,双唇紧抿,因缘面露苍白,似渐有不敌之态。 孟婆一对元岸道:“放我下来。” 元岸闻言,犹豫一瞬,便小心翼翼的把孟婆一放下。 孟婆一看不得元岸紧张又心疼自责的盯着她的脚踝的模样,干脆盘膝坐下,开口道:“因缘,回来!” 因缘闻言,立即毫不犹豫的住手脱离战圈,干干脆脆的在孟婆一身后坐下平复气息。 季汇本来是替他拎着背包的,见此情形立即拿出一个素菜饼上前道:“可要吃些东西?” 因缘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心满意足的接过饼边吃边观看战局。 另一边,因缘离开之后赵从予莫名松了口气,总觉得不知是否错觉,因缘方才输的也太游刃有余了些。 不过赵从予立刻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输了就是输了,再多都是废话。 他抬头看着对面几人,狂妄笑道:“怎么,怕了?此时把元岸还有孟婆一的命送来,本座倒还能给你们一条生路。” “不自量力!”孟婆一抬头撇他一眼,甚至连站起来的打算都没有,便直接动了手。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赵从予此生屈辱。 怎么也没想到,狂妄了大半生的他,竟然这么轻易的折在这个女子手里。不过几个回合,便已出现力不从心之感。而对方甚至还保持着一开始盘膝坐在地上的动作。 “去死吧!”赵从予又怒又心急,眼中几乎已彻底变成了红色,嘴里忽然嘶吼几声,抬起手,一股粗且浓到极致的黑气宛如龙卷风一般卷向孟婆一的方向,众人甚至在此时能隐隐听见天空里传来的雷声。 然而这样看起来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孟婆一出手之后,消散不过片刻。只见蓝色的原本细软的丝线忽然幻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密而宽大,好似蓝色的天空一般。 这黑色的原本气势惊人的龙卷在它面前忽然就显得特别的不值一提。 赵从予来不及震惊恼怒,下一刻,那网已收而成箭,宛如一道蓝色的闪电一般,直直往他的方向袭来。 那一刻,赵从予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正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忽然闪过,赵从予只觉自己的手臂忽然被拉住,只听得一声“走”,下一刻人已消失在了远处。 放才还是一片天昏地暗的战场,此时忽然一片安静,保镖一号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得此结果,忍不住惊讶的道: “这就结束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季汇眸色深沉下来,语气却依旧低沉温雅,“赵门主被人救走了。” “居然还能这样。”保镖二号感慨,“说起来,这执圣门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感念对方一直对于自己格外的热忱,元岸好心答道:“执圣门传承千年,哪里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不过是赵从予心术不正,走错捷径罢了。” 既然人已经消失,便也没有再留在此地的必要,不过这山上的恶魂既然已经遇见,自是要解决的。 孟婆一道此山上的魂多数并非恶魂,不过是被人刻意诱成恶魂而已。因缘便决定在此地做一场法事超度,也还此山一片清宁。 不过鉴于恶魂太多,工程量太大,季汇便派保镖一号用直升机下山,去往因缘指定的几家寺庙接来僧人一起超度。 如此过了整整三日方才结束,山上诡异的阴冷退去,一阵清凉的风缓缓吹来,众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到了下午,便有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焦黄的土地被润湿,雨水逐渐渗透到土里去。 山腰处的一处荒村里,一棵焦黑了一大半的老树惬意的抖了抖身上的小嫩芽,感叹终于再也不用担心挨渴了。 头上忽然被罩了一把伞,因缘起身道谢,而后对季汇道:“此山现已入世,季施主可以继续你的考察了。” “也是。”季汇笑道,“有劳因缘大师,待他日此山有了盈利,季某定当前往贵寺,为我佛再度金身。” “那倒不用。”因缘道,“修佛在意不在形,季施主善心天下皆知,我佛自知。” “也好。”季汇道,“待此番回去,季某自当再增一倍善款,也算是为慈善事业多奉献一点绵薄之力。” 因缘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之后季施主若有什么吩咐,贫僧自当尽力而为。” 季汇道:“如此季某提前谢过因缘大师。” 此番算是暂且告一段落,孟婆一元岸因缘很快启程回去。 回去的路上,元岸问道:“季当家不打算走吗?” 孟婆一抬头看了坟山的方向一眼,垂眼回道:“想来尚有事未成,应还要耽搁些时日。” “原来是这样。”元岸说着又转向孟婆一,问道,“小姨婆,你脚还疼吗?” 孟婆一摇头:“早已无大碍,不必忧心。” 元岸闻言虽然有着小小的失落,到底还是高兴孟婆一不再为伤痛所苦。 坟山上,在某处已经开始恢复流水的山涧旁,有两人正在交手。 双方动作快速惊人,猛烈的招式让山涧里的水花四起。 交战正激烈时,只见其中长发俊朗的男子出招之后,红色的身影顿了一下,忽然毫发无伤的转身,极快速的逃了。 季汇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红色身影逃离的方向,半响,忽然冷笑道: “既然对人的咒术没用,看来下次只有使用对魂的言语了。” 第三十四章 色命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夏城,一座不大不小以旅游发展为主的城市,风景秀丽,空气清新。除了自然形成的景色之外,其悠久的历史以及保存完好的多处千年古迹也是它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元岸拖着不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之后,清新舒爽的空气很快驱散坐了几小时飞机的疲惫。 时辰尚早,用了午饭再赶去报名正好。 在武术界有会友盟,在异能界也有一个三年一度的“异界研讨会”,是国内外各宗门派证明自己实力的重要盛会,奖金不菲,更是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每年都会从各大有实力有名望的宗门中选出一个东道主,以主持“研讨会”的顺利进行。 今年的东道主是该领域数一数二的门派九玄宗,而地点就选在夏城。 按说这样的赛事和元岸与孟婆一都没有什么关系,孟婆一自然是不屑,而元岸虽能看见魂,却于术法一道没有丝毫缘分。 然而这一次孟婆一却忽然给了他一张入场券,让他独自前来参加这个三年一度的盛会。对结果也没要求,只重在参与,若有必要,完成一两个任务就行。孟婆一这次有其他事务缠身,简单说了几句就出门了。 九玄宗做为一个屹立千年的大派,财力和能力自不可小觑。当然也不可能是初次主持盛会,是以一切皆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报名的地点安排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楼接待大厅,若是持有入场券的参赛者甚至有直接免费住在此处的资格。 元岸到的时候,报名已经排了几条长长的队伍,身着统一服饰的九玄宗弟子行走在大厅各处,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 因为九玄宗威名在外,是以报名的人虽多,到底也还算安静。元岸随便找了一条队形站到末尾,等着队形慢慢缩短。 就在这时,大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引得排队的人纷纷往门口望去。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执圣门”“圣娘”“美貌”之类的词汇。 元岸想着应该是执圣门的人到了。果然,片刻之后,引起轰动的人就走了进来,当先一人着一身浅黄色的齐胸襦裙,手腕里垂着一条绿色披帛,长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袅袅娜娜的身姿顿时让大厅里的众人移不开眼,正是执圣门的圣娘宋晨衣,身后跟着四五个执圣门弟子。 宋晨衣在执圣门里身份高贵,在其他门派也有一定的声名,九玄宗弟子自也识得,正准备客客气气的上前见礼,就见一个身着紫色袄裙的姑娘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见宋晨衣立即双眼一亮,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 袄裙姑娘长得娇俏可爱,大厅里又是一阵议论声,纷纷兴奋于不过是报个名而已,竟然就有幸先后遇见执圣门的圣娘,以及九玄宗的大小姐。 虽然没见过几面,但鉴于对方对孟婆一的态度,元岸对于这位大小姐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干脆往旁边走了几步,退到人群之后。 “晨衣姐。”华轻轻迎上宋晨衣,高兴的道,“没想到今年竟是你亲自过来了。” 宋晨衣笑道:“轻轻好久不见!门主闭关,我闲着也是无事就过来了。” 她说的自然是客气话,虽然宋晨衣和华轻轻关系不错,但是两门派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只要是其中一个门派当东道主的那一年,另一个门派的掌门定不会亲自带队前往的。 华轻轻道:“咱们先上楼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宋晨衣道:“无妨,先报名再说。” “这有什么的。”华轻轻道,“你说说今年参赛的都有那些人,我让九玄宗弟子直接记下就是了。” 她人长得甜美,声音清脆,又兼这两宗门实在是实力雄厚,旁边听着的人也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问题。 “那怎么行?”宋晨衣笑着理了理她的发髻,说道,“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自然要按照九玄宗的规矩办事才是。这样吧,我先和你上去,让他们自行排队报名就是。” 华轻轻闻言连连点头,反正她本来就是为了宋晨衣才亲自下楼的,其他人如何她自然不会关心。 等着两人离开,排队的其他人方才回过神来,除了赞叹两女子的如花美貌之外,纷纷赞叹宋晨衣的公私分明、品德端方。 众人意犹未尽的讨论着,元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忽然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猛的把元岸推开,嚷嚷道: “走开,这是我的位置。” 谁知推了一下却没推动,来人恼羞成怒,正打算再动手,手腕就被人用两根手指头牢牢捉住,一道冷冷的声音道: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的位置那么好占?” 来报名的人大多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周爽不想排长队,又见元岸单独一人,便起了欺人的心思,谁知对方竟然这么不识抬举,手腕还被对方捏得生疼,当下更怒,空着的右手拿起一道灵符,念着咒语就往元岸身上贴去。 元岸虽于术法一道无缘,无奈后台太过强大。既说来参赛,孟婆一自然不会让他两手空空而来。 周爽出手的时候,元岸立即拿出一把短小古旧的桃木剑,然后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感觉从灵符上好似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以他的身体为媒介转移到桃木剑上。 然后木剑才触到周爽,就听他大喊一声,跌在地上连声呼痛。 周围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惊讶又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元岸手中的桃木剑上。 元岸收起木剑,揭下身上的灵符揉成一团,抬手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里,冷笑说道:“痛得这么厉害,看来这符作用可够歹毒的。” 先前也有人见元岸独自一人,多少便有些轻视,此时见他亮出木剑,尽管他收得很快,还是有些有见识的人惊叹道: “异离剑?竟是异离剑!” 一时间,时间从轻视变成了凝重与探究。毕竟这么轻易就拿出这样宝贝的东西,此人本身实力实在不敢小觑。 若是孟婆一知道她为了保证元岸安全,低调些不引人注意,才刻意找出来的桃木剑一出场就引起别人的忌惮,估计也只剩下无奈了。 周爽痛得晕晕乎乎没有听见别人说什么,爬起来正要在发怒,旁边的九玄宗弟子见有争吵连忙走了过来,得知原委之后,让周爽去后面排队。 既然已经惊动了九玄宗,周爽也不敢闹大,狠狠瞪了一眼元岸之后,怒气冲冲往后去了。 元岸却已经低头打量着手中的木剑,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队伍终于排到元岸,他拿出入场券,又说了自己名字,负责报名的弟子写下名字之后,问道:“门派?” 元岸道:“以魂引人的个人名义。” 报名弟子又问道:“门派呢?” 元岸道:“没有。” 报名弟子更是奇怪,接过入场券看了一遍之后,再次不相信的问了一遍,得知还是没有,便神色奇怪的让其他弟子来领元岸过去休息,等着之后安排住宿。 待元岸离开之后,那弟子还面色怪异的拿着那张写了“元岸”二字的入场券检查了一遍。倒也不是他太过大惊小怪,只是无门无派的散人拥有入场券的,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报名渐渐接近尾声,在通往休息区的过道处,华轻丛哼着歌脚步轻快的走过,忽然停了一下,转头看向落地窗帘旁边站着的一个身影,眼里有着惊艳闪过。 只是还没等他多看上几眼,就见走来一个面色不善的男子,极不温柔的扯着那姑娘离开了。 “啧。”华轻丛不满道,“这么好看的姑娘,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周大哥?”林郁忽然被扯住手臂,疼得皱起眉头,却还是满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周爽把人就近丢在一个沙发上,面色不善的问道,“让你等我,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林郁被他面色吓住,小声道,“我想着你是一定走这个方向的,等在这里也能看见你什么时候报名结束。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算了。”周爽不耐烦的道,“这次绕了你,下次别违背我说的话,明白吗?” “恩,我知道了。”林郁连忙点头。 酒店已经被九玄宗全部包下,共有七层,一楼大厅,二楼餐厅,其中包括中餐厅、西餐厅、咖啡厅等,三楼以上便是住人的客房。 虽然是同一家酒店,但是里面也分了个三六九等,楼层越高,便显示住的人地位更高,所代表的门派也更有势力。 拥有入场券的人报名之后便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等候,等到报名结束之后,便会有九玄宗的弟子前来安排住宿。 七层的基本都是不需要等待的贵客,所以一般都是从六层开始,被念到名字的人便跟在九玄宗弟子身后直接坐电梯上楼。 六楼念完,周爽不出意外的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作为天下门大弟子,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第三十五章 色命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离开的时候,周爽满脸得意的看着一直坐在沙发里一动没动显然没被念到名字的元岸,抬着下巴极为高傲的哼了一声,方才拉着林郁跟在九玄宗领路弟子的身后得意洋洋的走进电梯。 而元岸作为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人,情理之中的,被安排到三楼去了。 元岸住的是一个双人间,室友是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名叫宋俊财。有财与否不知,但俊确实名副其实的。中文名宋俊财的室友长了一张及其精致漂亮的脸,和西洋画里的模特儿似的。 元岸进去的时候,宋俊财刚放好东西,正满脸兴奋的等着新室友的到来。其热情之高颇让人退避三舍。 好在元岸除了在孟婆一面前,其他时候从来都是一副淡漠镇定的模样,待宋俊财兴致勃勃的自我介绍完成又精力充沛的表达了一番对这个国家的热爱之情之后,元岸方才开口道: “你好!元岸。” “呃。”宋俊财一腔热情没得到相对的回应,很是怔了一下,然后愣愣的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宋俊财。” “恩。”元岸把自己的行礼简单收拾好,边说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是……是吗?”宋俊财满腔热情被打击了一下,实在没找到再接再厉的动力,退后一步坐在自己床上,想着找点什么话说才好。 元岸今日着一身黑色搭暗红色缘边的直裾,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头发,看起来极为俊朗修长。 宋俊财看了一会儿,颇为羡慕的说道:“你们国家的传统服饰真好看。” 元岸拿出手机正给孟婆一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汇报今日情况,闻言抬头道:“多谢!” 虽然依旧没有宋俊财的热情高涨,不过话语里并没有敷衍的意思。宋俊财立即得了鼓励一般,滔滔不绝的道:“真的,你们国家的文化太让人钦佩了,不仅有几千年来每个朝代各不相同的传统服饰,还有全国各地美味的食物,就连那些唐诗宋词,都是那么的美好。” 元岸见他如数家珍一般,毕竟是赞美自己的国家,虽然没有回话,到底还是把手机放下,认认真真的听他说。 要知道,对一个话唠来说,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比他还能说的另一个话唠,而是一个不会嫌弃他的听众。元岸性格冷静,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就是那种又傲又酷的,除孟婆一之外,并不喜与人攀谈。是以听没听进去是一回事,遇见宋俊财这种热情高涨又不怎么讨厌的,发着呆做做样子也无所谓。 不过这也足够了,宋俊财说了半天发现居然还没有和以往那般被人嫌弃到直接让住口,立即满脸激动感激的看着元岸,几乎立刻就想把这人引为生死之交,要是能再来一场桃园结义就更好了。 如此一直到晚上六七点之后,估摸着风尘仆仆前来参赛的人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便有九玄宗弟子送来此次异界研讨会的日程表。 此次赛事流程及其一目了然,简单来说就是开幕、初赛、决赛,然后闭幕领奖,顺便宣布一下下一次东道主什么的。 日程表上还有其他的一些活动安排,比如用餐安排等等。 为了给各个选手或者宗门之间提供一个交流熟悉的机会,酒店内24小时供应的中西式早餐、正餐配送服务取消(当然,七层除外),早中晚餐都在固定时间在二楼进行,某些特殊情况可以另外。 第二日一早,元岸和宋俊财去二楼用早饭。 九玄宗定了固定时间用餐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众人多些交流的机会,毕竟三年一度的异界研讨会也不是所有人都奔着比赛而来,更多的也是为了多长些见识,以及结交些人脉。九玄宗当了多次东道主,自然深知这些道理。 不过就算如此,人数还是比想象中的多了很多,他们来得不算早,早餐已经开始了些时候,因此大厅里不管原先认识与否,此时都已经三三两两相谈甚欢。 元岸端着早餐找了张空桌坐下,宋俊财忙不迭的跟在身后,他人长得好看,一路上颇受瞩目,不过自己很没自觉,注意力都被穿着汉服的小姐姐吸引了。 宋俊财长相精致,元岸俊朗阳光,是以这一桌颇为吸引人的目光。虽不知道他们出身门派,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想要前来结识一番。 “呵,有些人还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一道突兀尖酸的嗓音忽然响起。 周爽正坐在两人身后,见周围的注意力都在元岸这一桌上,心里极为不快,他向来心高气傲,此时自然也忍不住。 先前虽然被元岸教训过,不过当时究竟怎么回事他都没看清楚,只当是自己大意,着了元岸的道。 林郁陪在他身边,见他忽然出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仿佛害怕别人打量似的,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周大哥,别说了!” “滚开!”周爽一把甩开她,见果然有人看着自己这边,得意洋洋的看着元岸道,“住在三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档次,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坐到这里来的?” 其他人本来就在猜测元岸两人的身份,见元岸气质不凡,都在想至少是住在六楼的大宗门弟子,谁知竟然只是住在三楼的小门小派,当下便有些唏嘘。 “嗨,你这人怎么这样?”宋俊财放下筷子,不满道,“比赛还没开始,你……” 一道静音符忽然直直飞来贴在宋俊财嘴上,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 “呵,就这点本事?”周爽得意洋洋的说道,“一道符纸都躲不过,还想参加比赛?还是早点滚回去,免得之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俊财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无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一时没有防备竟着了道。 “混蛋!”宋俊财一把扯下符纸,恼怒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要动手是吧?谁怕谁?” 说完不甘示弱的拿出自己的武器,一根黑漆漆的木杖。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上面隐隐闪过的紫色流光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眼前一道光影闪过,下一刻便传来林郁惊慌的叫声以及围观的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周爽面前的原木餐桌上直直插着一只筷子,筷子从他的指缝间插过,一半陷在桌子里,另一半尚且晃晃悠悠的震颤着。 周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拿开,一张脸顿时白了几分。 元岸头也不回冷冷的道:“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喜欢的更直接的方式。” 宋俊财像是瞬间被机器化一般,脑袋“咔咔”的从周爽的桌子上移到元岸面前的餐具上,愣愣的看着剩下的一只竹筷。 半响,方才惊呼一声,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元岸,激动道:“功……功夫?元岸,你太厉害了,竟然会这么棒的功夫?简直和我崇拜的偶像‘半面盟主’也不相上下。” “呃。”突然被人提到这个囧得不行的称号,元岸颇有些无奈,非常庆幸当初戴了个面具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宋俊财却不等他回话,已经激动的拿起剩下的竹筷左看右看,犹自不信的自言自语道:“这真的是竹子做的筷子吗?不是什么钢的铁的?这么轻,看来是真的了。” “吃好了就走吧!”元岸起身打断他,又对赶过来的九玄宗弟子道,“餐桌损失账单送到三楼302房间就行。” “哦,好的。”宋俊财忙不迭的放下筷子,慌忙跟上。 周爽坐在位置上,直气得浑身发抖,正想不顾一切上前和元岸拼个你死我活,就被身边柔柔弱弱的林郁拉住。 “周大哥。”林郁小心翼翼的道,“你不是……不是说赛事很快就要开幕了吗?再耽搁下去会不会来不及了?” “多管闲事。”周爽一把将人推开,虽然恼怒,到底也冷静些许。 林郁猝不及防之下被猛地一推,手肘磕在桌沿上,痛得脸都白了,却也不敢再出声。 在七楼的某一间会客室里,九玄宗宗主华齐荣翻看着手上的报名录,翻完一遍之后,颇为失望的问前来汇报的九玄宗弟子道: “确定前来的人里没有一位姓孟的女子?” 弟子见他神色不喜,慌忙低头回道:“回宗主的话,确实没有。” “这样啊!下去吧!” 待人离开,华齐荣拿着册子叹道,“看来孟小姐果然是不屑这样的赛事。” 华轻轻坐在旁边,见此极为不满的道:“爸,那姓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和开山祖师长得有几分像吗,不知道你干嘛这样推崇她?还特地给人寄入场券。” “你知道什么?”华齐荣道,“再说孟小姐上一次才救了你。” “怎么?”坐在旁边的宋晨衣闻言放下咖啡,关切的问道,“轻轻之前怎么了?遇见危险了吗?” “才没有。”华轻轻撇嘴道,“还不是被那女人陷害的。”说着又满怀期待的道,“那女人不来更好,省的看着心烦。不过,要是盟主能独自前来就好了。” 元岸两人到开幕现场的时候,上千人的座位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第三十六章 色命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果然是三年一度的盛会。”待两人找位置坐下,宋俊财便自顾自的开始科普道,“我之前就已经研究过,除了酒店有券的,外面的酒店也爆满了。毕竟赛事参与者来自世界各地,就算不比赛,单纯来围观的观众也是很多的。” 元岸已经能自动忽略他的喋喋不休,偶尔还能点头表示一下听见了。然后做一个安安静静的低头族,抱着手机给孟婆一汇报接下来的流程。 虽然孟婆一一般很少回信息,但是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已读二字,便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九玄宗财大气粗,开幕自然也弄得很是大气热闹,甚至还特地请了正当红的几个明星前来表演节目,数次将气氛燃到极致。 节目表演之后,便是一个简单的入场式,介绍一下参赛人员及其宗门。毕竟虽然比赛本身也很重要,但是发展了这么多年,三年一度的异界研讨会已经变成了一种宗门之间交流和向外界证实自己实力的性质。 随着身着艳色曲裾的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声,一个个门派从舞台上走过。九玄宗作为东道主当先进场,并没有刻意高调,只是由执圣门大小姐华轻轻亲自领着几个弟子缓缓走过。 华轻轻容貌俏丽,身姿婀娜,一出场便引起当晚的又一场气氛热潮。再听九玄宗宣布今年的赛事华轻轻也将参加时,现场更是轰动不已。 念到天下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见了领头的周爽带着几个天下门其他弟子,还有他身边跟着的艳丽女子。 华轻丛在术法上并无多少天赋,是以对这样的活动也没多大兴趣,只在这个女子走过舞台时精神了片刻,而后又颇为惋惜的看着她温顺乖巧的跟在周爽身后。 天下门实力虽然比不上九玄宗执圣门之类的大门派,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出场顺序虽是随机,然而主持人介绍天下门时也多了些词汇。周爽正心里得意,台下观众却似不太捧场。 “这天下门巅峰时候已经至少是一百年前了。”有人道,“谁不知道现在不过是靠着祖上余荫,其实连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都没有。” “就是。”其他人附和道,“可惜丛云寺和言狱宗一个很少入世一个太过神秘,从不参赛,不然哪里轮到天下门这样的门派都来扬武扬威。” 周爽刚走到自己位置上,便听见了这样的言论,一时气得脸都青了。再看见林郁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毫无理由的一通斥责,只把人骂到两眼通红却不敢哭出声来,心里方才畅快了些。 下一个出场的宗门是执圣门,宋晨衣亲自带队,她今日没着襦裙,穿了一身白色束腰洋装,头发简单盘起。出众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周爽几乎在宋晨衣出现的那一刻起,眼睛便再未挪开过。满脸惊艳赞叹的看着舞台上走过的美人,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周大哥?”林郁看见他如此神色,娇媚的眼里溢满了委屈,大着胆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想挽回周爽的注意力。 “干什么?”注意力被打断,周爽反手一巴掌拍在林郁手臂上,怒道,“有你说话的时候吗?” “我……我……”他下手极重,林郁痛的瞬间缩了回去,想说什么却不敢再开口。 “你什么你?” 此时旁边有人讨论道,“看来这执圣门门主闭关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看见如此天仙似的圣娘。”周爽听罢,心里更是烦躁,忙不迭的把视线转移到宋晨衣身上。 接下来出场的大多是些小门小派,并未引起多大关注。元岸出场的时候更是连门派都没有,因为周爽的缘故,他之前在餐厅引起过不小的关注,是以关注他的人也不少。 此时听见他无门无派,且以什么魂引人的名义参加比赛,都颇为震惊。 “什么鬼,居然没有门派?” “对呀,没有门派却有入场券,这魂引人什么来头?” “谁知道,先前看他不错,还以为出身什么大门派,谁知竟只是散人一个。” “就是,敢情只是面上狂妄而已。” 然而就在众人或不屑或惊奇的讨论的时候,坐在最前排的九玄宗宗主和华轻轻华轻丛都震惊了。 九玄宗宗主毕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当下也只是惊异之后心里暗自有些欢喜,想着虽然孟小姐没来,到底也收下自己亲自寄去的入场券。 华轻轻却是直接惊呼一声,然后情不自禁的起身奔向舞台。 “这是怎么回事?”观众席上的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立即震惊道,“华小姐去舞台做什么?” 华轻轻走到舞台下,正好迎上走下来的元岸,忙不迭的上前满心欢喜的道:“盟主!阿不,元大哥,原来你也来参赛啦,真好!” 元岸避开一步与她保持些距离,面无表情的道:“华小姐,请让让!” “我……”华轻轻心有不甘,奈何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纠缠的地方,只得不甘不愿的往后退了一步。 元岸头也没抬,直接离开。 “怎么回事?”虽然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很明显华轻轻是被元岸冷待了,有人不岔道,“华小姐亲自上前打招呼都不理,这人也太狂妄了吧!” “就是就是。”另一人道,“华小姐这么厉害的人物,别说是亲自来找我了,要是能和她说上一句话我也此生无憾了。” 元岸回到座位上,宋俊财悄悄摸摸的凑近他,极小声的问道:“元,你认识那个大小姐?” 元岸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边回道,“不认识。” “哼。”周爽极不屑的嘲讽道,“无门无派的野人也就算了,还想像个女人似的,凭借姿色吃软饭不曾。” 元岸懒得理自己引起的这一系列影响,直到开幕结束,注意力方才从手机上离开。 人太多,元岸懒得在人堆里挤,便独自一人绕过旁边一条古老的街道,慢慢悠悠游览景区之后方才回去。 酒店门口的绿化小路上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人们都匆匆回去养精蓄锐,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接下来的比赛。 元岸大概是这所有人当中最不心急的一个,是以在听见前方的动静时,他也毫不心急的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打算等会儿再回去。 毕竟有些人实在和苍蝇似的,若是不直接拍死,就会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嗡嗡嗡”的,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周爽刚才想去见宋晨衣一面,却被执圣门弟子毫不客气的拦下,心里正在烦躁,又见林郁委委屈屈梨花带雨的看着自己,直接抬手一巴掌把人搧在地上,怒道:“让你别跟着老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周大哥?”林郁抬头泪流满面的看着他,“我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郁长相极为漂亮,楚楚可怜的神情中还带着些许媚意,然而周爽这人向来是得到之后便不会珍惜的,再加上现在被宋晨衣惊艳住,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又恼方才林郁片刻不离的跟在自己身边,扰了自己追求美人的路,不解恨的又踢了一脚。 “啊!”林郁痛呼一声,卷缩着身体颤抖着。 “还叫!”周爽犹不解恨,还待再动手,却忽然被人拦住。 不远处的林荫处,已经起身的元岸又坐回原位。虽然这样的事很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这样的人渣既然遇见了他也不介意帮忙教训一下,只是才准备动手,已经有人先了一步。 “喂,你这样过分了吧!”华轻丛拦下人,气氛不已的说道,“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下此毒手,太没人性了。” “关你屁事?”周爽被拦住自是不爽,正想动手,却在抬头看见来人的瞬间停下,“华少?” 华轻丛虽不擅术法,然而作为九玄宗的大公子,周爽丝毫不敢怠慢。 “华少。”周爽换了一种语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哼!”华轻丛冷哼道,“我在哪儿关你何事?我说你这人还算个男人吗,在女人身上趁威风算什么本事?”边说边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林郁,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话音才落,不待林郁回话,华轻丛却呆住了。林郁本就容貌姣好,此时满脸泪水梨花带雨一般,黑色的长发散落几缕被眼泪粘在脸上,极为惹人怜爱。 华轻丛只觉心里猛的颤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女子有种熟悉的感觉,想了半响,发现应该是和上次遇见的那个黑衣女子有些相像。 当然,他现在知道对方名字了,今天看见那天打自己的人之后,回去问问就知道,原来那个女子叫孟婆一,果然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想通了这点,华轻丛看向林郁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下意识就想伸手扶对方起来。 “华少?华少?”见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林郁,周爽颇为不喜的连叫了几声。 “啊?哦!”华轻丛回过神来,又向还躺在地上的林郁道,“你没事吧,身上可有受伤?” 林郁抬眸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周爽一眼,没敢回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周爽身后。 第三十七章 色命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周爽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些,对华轻丛道:“多谢华少关心,她没事。” “那就好。”被美人忽略让华轻丛颇有些失落,又叮嘱道,“作为一个男人你也别太过分了,以后别老是打人。” “华少说的是。”周爽说着,拉着林郁告辞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华少再见!” 华轻丛应了一声,颇为不舍的看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元岸被迫听完了这出闹剧,正打算离开,下一刻又不得不停在原地。 就在方才三人纠缠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色的人影。不,应该说,是鬼影。 他背对元岸站着,看不清面上表情,只是一动不动的身影,似乎一直在看着方才周爽两人离开的方向。周围银杏树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有风过时,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影子从他的身体透过。 元岸丝毫不好奇这么一个鬼魂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全是异界奇能异士的地方,但也并不想从对方的身体里走过,于是又慢慢悠悠的在原地等了会儿,直到那道影子彻底从原地消散,方才慢慢悠悠起身回到房间里。 晚饭时餐厅因为元岸的缘故,再次引起了些轰动。不过这一次倒是和周爽无关,他倒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惯元岸有心发难,不过元岸之前出手让他多少有些忌惮,最多也就能趁一趁口舌之利。 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元岸餐桌上一个接一个的访客让他彻底缩了回去。 元岸坐在靠窗的角落,不过这个餐厅较为通透,并不妨碍别人一眼就能看见他。 宋晨衣来到他桌前,和桌上的两人打过招呼之后,极为客气的对宋俊财道:“打扰了,请问可以劳烦您移驾片刻吗?” “啊?可以可以,您随意。”宋俊财被她客客气气的一个“您”惊吓一跳,慌忙起身坐到相邻的一张桌子上。 宋晨衣在椅子上坐下,对元岸道:“抱歉,元先生,突然来访,是晨衣冒昧了。” “没事。”元岸摇头,好不拐弯抹角的道,“有什么事?” “很抱歉!”宋晨衣道,“之前发生在坟山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门主他……不知为何行事突然如此激进。” “无所谓。”元岸并不想多说,“他不曾如愿,以后也不会如愿。” “我……”宋晨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半响,方才开口道,“元先生,且不论晨衣身在何职,单是你们被季汇哥相助过的这一点,我也不会做些什么的。” 元岸客气疏离的道:“如此多谢!” 宋晨衣见他不欲多说什么,便起身道:“如此打扰了,晨衣告辞!” 元岸道:“慢走!” 餐厅里的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执圣门的圣娘亲自走了过来,在本以为无门无派的元岸跟前停下,然后客客气气的说了什么,那个元岸却冷冰冰的把人打发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元岸的眼神都颇不是滋味,不远处的周爽更是气得直接捏断了手中的筷子。 “啊!”林郁小小的惊呼一声,慌忙道,“周大哥,你的手……你的手有没有事?” “滚!”周爽恼怒的把人甩开,不耐烦的道,“关你屁事?” 然而众人的惊讶还没缓过来,下一个访客就来了。 “元大哥。”宋晨衣才刚离开,华轻轻就过来了,坐下后讨好的说道,“对不起,我才知道报名弟子弄错了,把你安排住道三楼去了。我已经吩咐过了,你搬回七楼去好不好?” 华轻轻声音清脆不像宋晨衣的柔软低调,所以旁边的人大多听见了她说话的内容。 “怎么回事?”有人惊讶道,“这个元岸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执圣门和九玄宗的人都来了。” “就是就是,先前还说这人不过是个住在三楼的小门派人物,谁知道竟然是弄错了,人家本来住在七楼的。” “七楼啊,那可是九玄宗和执圣门圣娘的大人物住的地方,听说连这些门派的其他弟子都住在五楼六楼呢!” 一时间,众人看向元岸的眼光都变了。而另一边的周爽更是嫉妒得脸色发黑,想他先前还因为住在六楼而得意洋洋,现在看来跟个小丑似的,而且人家还是九玄宗的大小姐亲自来请的。 就算他之前还能讽刺着元岸是因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原因让这大小姐看上眼了,然而连执圣门的圣娘都亲自来了,现在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等着元岸欢天喜地的答应的时候,却见对方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毫不客气的拒绝道:“不用。” “元大哥!”华轻轻抿着唇,委屈的道,“我都亲自来请你了,你还……” “我说不用。”元岸不耐烦的道,“听不懂吗?” “我……”华轻轻眼眶通红,大眼睛里眼珠要掉不掉的,特委屈的道,“那我先走了,元大哥,接下来的比赛你要注意安全!” 等华轻轻离开后,这下周围的看向元岸的眼神里已经不仅仅有嫉妒了,一个个的分明带着眼刀子啊! 这元岸也太不知好歹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居然要这么对待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太过分了! 宋俊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幕,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挪回自己位置上,凑近元岸极为八卦的道:“元,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这一个个的漂亮小姐姐你都认识?” 元岸道:“不认识。” “怎么会?”宋俊财惊呼,“明明这些他们都很熟悉你的样子,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元岸好笑的看着他夸张的神情,“怎么,这也是你对本国文化推崇的原因之一?” “当然不是。”宋俊财否认之后,脸却诡异的红了,半响方才极为扭捏的道,“其实也有一点点啦,我喜欢的姑娘,是那种拥有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飘飘的,安静温柔的,像是你们国家古画上画的那种美人儿。” 他话还没说话,这一桌的访客又来了。这一次倒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漂亮小姐姐,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九玄宗大公子华轻丛。 华轻丛被元岸毫不留情的教训过,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在元岸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下之后,方才凑近低声问道:“喂,请问一下,那个孟小姐她……” “滚!” “呜……”华轻丛出师未捷,掩面而去。 围观的众人:“……” 那眼神里除了眼刀子之外,分明还多了些鄙视,无声的控诉着:原来不止招惹姑娘,连男的也不放过。 “我说……”宋俊财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响方才道,“元,这下应该没有人来了吧!” 这一顿晚餐吃得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坐在元岸不远处的周爽更是气得眼都红了,虽然想要发作,这次是真的不敢随意出手了。 不过周爽心胸狭窄,虽然一时收敛,却是狠狠的惦记上了,而林郁自然再一次成了他的出气筒。 让周爽开心的是,很快的,他又见到了宋晨衣。不宽的走道里,迎面相遇的状态。周爽暗喜,这样的情况就证明他不用刻意也能近距离看见了。 宋晨衣身后还跟着两三个执圣门弟子,周爽本来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先避开一旁再顺理成章打个招呼的。谁知道人家根本就当没看见他,目不斜视的准备离开。 周爽眼看美人就要离开,不愿浪费如此好的机会,慌忙上前拦住道:“宋小姐,请留步!” 他动作颇有些急切,所以他才挪动一步就被宋晨衣身后的执圣门弟子毫不客气的拦住。周爽惊了一跳,慌忙停下动作,急切的看向宋晨衣。 宋晨衣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好脾气的问道:“你有何事?” 周爽一听这温软的嗓音腿都快要软了,忙不迭的站直身体,摆出自以为最好的状态说道:“宋小姐你好!我是天下门的大弟子周爽,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可以……” 周爽行事太过自大高调,宋晨衣也曾听过此人风评,此时见对方满眼的痴迷算计,忍不住便满心厌恶。 “周先生没事是吗?”宋晨衣打断他道,“那就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周爽看得心急,正想继续跟上前去,便再次被执圣门弟子拦住,对方拦人的动作毫不客气,周爽冲动之下想要动手,谁知立刻就被制住,毫不客气的扔在地上。 周爽脸都吓白了,虽心有不甘,却终于不敢再上前,然而待他满心屈辱的离开,绕过转角时,便看见元岸和那个外国人宋俊财在正前方走着,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周爽刚受了屈辱,心里正在懊恼迁怒,便下意识以为那两人是在嘲笑自己,看着前面两人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第二日,异界研讨会的初赛终于开始,规则很简单。所有参赛选手被带到一栋40层高的烂尾楼,能从里面拿出楼顶上放着的信物,再从一楼正门出来的便算是通过,反之若是失败或者中途害怕选择退赛的,则从后门离开,结束此次参赛。 第三十八章 色命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鉴于此次是正对术法的一次赛事,以防有人结伴对单人匹马的选手下手,便在楼顶上放了一个摄像镜头。每个人拿到信物的过程都清晰无比,他人抢夺失效。 这个规则以前从未有过,不过也找不出可以诟病的地方,便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华轻轻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心里美滋滋计划着若是元岸知晓自己这般为他着想,定会感激的。 因为元岸个人前来参赛,其他宗门都是几个弟子结伴而来,便是一般散人也会事先找人组队,壮胆也好,防人争夺也罢,终归很少有个人独自参赛的。 就连宋俊财,也在找元岸组队失败之后,忧伤片刻便又很快欢欢喜喜的蹦跶着去找其他小姐姐组队了。倒也不是元岸嫌弃他,而是他知道自己在术法方面几斤几两,就靠着小姨婆给的一个外挂也不知道能走到何处。 初赛说起来并不多么的复杂,一层一个死状凄惨的鬼。越是狰狞可怖的能力越弱,反倒是那种看着正常些的出手极为狠辣,稍微不注意些的就着了道。 参赛的人很多,难度也是从下而上增加。每一组进去的人之间相隔五分钟,而烂尾楼里早已经设下阵法,每个人进去都会被影响从而走向不同的方向。不过许是因为楼层越高鬼魂越危险,相应的阵法会减少,是以参赛者之间也有能碰面的。 元岸本来还颇为担心,尽管自己不擅长这方面,小姨婆也只是让他来参与并不需要什么成绩,然后许是习惯,又或许这一次是小姨婆难得的嘱托,所以下意识的想要尽量做得更好一些。 谁知本以为会很复杂难懂的初赛,元岸却轻松得不可思议。 若说狰狞可怖的,别说他已经和孟婆一进过那么多次魂境,就是在以前,他的神经也不见得会因为这些能吓死别人的鬼魂触动分毫。至于不吓人却又极具攻击力的,那更是简单。孟婆一给他开的外挂实在惊人,不需要任何技巧,桃木剑在手,所有攻击都在他身上失效,一路走来简直顺顺利利毫无阻碍。 元岸也不急,一路悠悠哉哉去到楼顶拿到信物,然后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干脆找了地方休息了会儿,抱着手机给孟婆一发了会信息。直到看见消息前面的“已读”二字,方才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元岸走出烂尾楼的时候,发现果然已经有其他人出来了。 “元大哥!”华轻轻正满心焦急的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立即满心欢喜的迎上前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恭喜你!” “多谢!”元岸谢过,看见不远处正开开心心朝他招手的宋俊财,便抬步离开。 他速度极快,华轻轻还来不及说接下来的话语,只得狠狠的跺了跺脚。 接着出来的是周爽,虽然他速度也不算慢,但是看得出来颇为狼狈,眼里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恐,身上衣衫被撕破了几处。远远看见整齐干净的元岸,刚逃出升天又取得胜利的喜悦立即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怨恨。 参赛的人虽然多,但是过了初赛的人并不多,三位数的参赛人员直接锐减成两位数。 周爽忍住怒气耐心等到最后,看见这个结果终于满意了些。 特别是当他看见不远处从轿车上下来的宋晨衣时,更是对方才等待的决定满意非常。 周爽先是站在原地颇为痴迷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胡乱扒拉几下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正准备上前,忽然斜里走出来一道俏丽的身影。 “周大哥!”林郁上前揽住他手臂,极开心的道,“你真厉害,恭喜你!” 眼看宋晨衣打算往车里走,周爽极不爽的把她甩开,“滚,没看见老子在忙?” 林郁抬头看向他看的方向,看见不远处的宋晨衣时,立即满脸的委屈,见周爽还要甩开她上前,颇有些不甘心的再次拦住他道: “周大哥,我定了晚餐替你庆祝,我们现在过去庆祝可以吗?” 因为被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宋晨衣坐进车里离开,周爽满心恼怒,反手一巴掌搧在林郁脸上,狠狠的道:“老子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林郁捂住脸,泪水流出了眼眶,“周大哥,你怎么了?” 眼见周围的人渐渐看向这边,周爽不耐烦拖起林郁往僻静出走,恶狠狠的道:“怎么了?老子这就找个地方告诉你!” “周大哥。”林郁吓得浑身颤抖,哭着道,“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呵!”周爽冷笑,“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犯贱的娘们,现在就实话告诉你,我当初就是冲着这个地方美女多才来的,看见你长得还不错就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谁知道你跟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这么就上钩。” 听见自己当初动心那些故事都是假的,林郁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他,“周……周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呸!”周爽道,“老子现在烦死你了,还骗你不成?” “原来是这样吗?”林郁脸色灰白,像是终于死心一般,头一点点的低垂下去。 华轻丛看见林郁的时候,女子正昏睡在酒店前面林荫道旁的灌木丛里,脸色惨白,身体冰冷,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没了呼吸似的。 华轻丛吓了一跳,慌忙把人扶进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连声呼唤:“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了?” 好半响,林郁幽幽醒来,眼睛红红的,明显是才哭过。 华轻丛见人醒来终于松了口气,又见她这么可怜凄惨的模样,立刻便觉得心疼非常,忙问道:“林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林郁看见眼前之人是谁,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一步,听他这么问,眼睛立刻又红了,泪珠子悬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华公子。”林郁小声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我没事。” 华轻丛看她这个模样更是心疼非常,忙道:“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好帮你。” “没有谁!”林郁倔强的摇着头,“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说着便想起身离开,谁知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呼一声又跌了回去。 “你受伤了!”华轻丛慌忙上前把人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检查一番她的脚,松了口气道,“只是扭伤,没有其他大碍。这样,你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边说边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林郁一听他说“回去”,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的说道,“我不回去,求求你华公子,别送我回去。” “好!好!”华轻丛被他哭得心软,忙安抚道,“你别急,我不送你回去。你的脚受伤了,我送你去旁边藤椅上休息会儿好不好?” 林郁闻言,方才冷静下来,在他怀里弱弱的点了一下头。 她温顺的模样让华轻丛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态度更是殷勤了些。把人送到藤椅上坐下之后,又去买了水和一些简单的药物。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还特地买了外揉的,极为绅士的蹲在地上给人家仔仔细细的上了药。 之后又心满意足的陪着人家姑娘坐了会儿,见人情绪终于缓下来,方才柔声问道: “林小姐,是周爽对你不好吗?” 林郁听见他提起“周爽”,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摇头低声道:“不是。” 华轻丛见她如此,更是肯定了心中才想,立刻以更温柔的声音说道:“林小姐,你别怕,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吧!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 “不,不用!”林郁低着头,在华轻丛看不见的地方,忽然扯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执着而又温顺的轻声说道,“我怎么会离开他,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华轻丛一时语塞,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华公子,今天多谢你了。”林郁起身道,“只是我要离开了,有机会定来报答你今日恩情。” “不用了,你……”华轻丛话还没说完,林郁就因为起身太急,猛的一下摔进他怀里。 “啊!”林郁轻呼一声,抬头轻声道,“对不起华公子,是我不小心!” “不,没……没事!”华轻丛魔怔一般伸手揽住她瘦弱的身子,眼也不眨的看着对方艳丽至极的面容以及尚且泛红的眼睛。 半响,怔怔的低头吻了下去。 本以为异界研讨会初赛规则已经很简单了,谁知初赛更是直接干脆。 进入决赛的人都被送到夏城城郊的一片别墅区,据说这里在近段时间连续出了一系列极为诡异的事。多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在这个地方丢了性命,死状及其凄惨,竟是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 查证多次不仅一丝头绪也无,更让人吃惊的,是偶尔遗落在现场的部分心脏,上面有着一道道啃噬出来的痕迹。经过多次验证确认,这些咬痕确确实实是被人一口一口咬出来的。 这个证明一出,让本就诡异的事故更添几分可怖。一个原本的富人居住区就此变成了空地,开发商在人间界能力无用的情况下,拿出天价赏金,求助于异界人士。 第三十九章 色命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又正好此事赶上了三年一度的异界研讨会,此次的东道主九玄宗便干脆把此事当成赛事决赛,天价赏金变成奖金,规则更是简单,谁第一个找出真凶便是第一名。 参赛的选手直接住在别墅区里,开发商极为大方,一日三餐有人专程送来。对于寻常人来说恐怖阴森的住宿环境于这些异界能人来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于对这样的住宿条件极为满意。 元岸背着自己简单的背包,走进分到的住处。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住在其中一栋别墅里。走过院子,进门便是装修精致的客厅。 然而明明之前应该没人住过的地方,在他来之前,客厅明显被人精心布置过,满屋子的粉色和桃心还有玫瑰元素跟酒店里特意布置的情侣酒店似的,暧昧又景致,不过出现在此地此时显得颇为诡异。 元岸面色冷漠,从楼梯上一束束的玫瑰花丛里走过,上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谁知房间也已经被人精心布置过,美倒是美,就是满屋子新鲜娇嫩的玫瑰明晃晃的昭示着布置者的用心。 元岸只看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下楼,准备离开。 然而在他即将推开门的时候,一个俏丽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跑出来,慌忙拦住他道:“元大哥,你要去哪里?” 元岸道:“让开!” “我!”华轻轻急道,“你要出去?你不住这里?可是这里就是你的住处啊!你要去哪儿?” 元岸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却是极冷的,“住处?华小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虽然也是住在这里。”华轻轻说着有些羞意,扭捏着道,“但是元大哥你相信我,真的是随机分配的住处,我也是才知道的。” 元岸对她这拙劣的谎言懒得奉陪,说道:“就我所知,九玄宗做为东道主,九玄宗弟子包括宗主皆是住在一号别墅,现在华小姐出现在这里,还真是有够随机。” 谎言被立即拆穿,华轻轻颇有些下不来台,跺脚嗔怒道:“元大哥你……你真是的,我……我只是不喜欢住在那个地方。” “我对华小姐的喜好不感兴趣。”元岸道,“现在请你让开!” “不行。”华轻轻慌忙张开手拦在门前,咬着唇固执道,“你……不许走。” 她长相娇俏,这般又羞又怒的嗔怒表情更添几分楚楚动人,若是其他人,只怕还真不愿意忤逆她一丝一毫。 然而元岸不是别人,对孟婆一之外的所有生物,他从来一视同仁。 华轻轻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待反应过来,元岸已经出了门,只留给他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宋俊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楼梯间正在吵架的两人——或者说,是周爽在单方面语言暴力那个美丽的姑娘——极为无趣的叹了口气,正在遗憾元岸没和自己住,说话都找不到人的时候,元岸就背着背包进来了。 “元。”宋俊财眼睛一亮,满心欢喜的起身道,“你不是没住在这里吗,怎么来了?” 元岸道:“以后就住在这里。” 宋俊财很是开心,“太好了!我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我带你去。” “喂。”周爽伸手把元岸拦住,极不爽的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你应该不是住在这里的吧!” 元岸不理他,周爽不快,一把甩开抱住他手臂的林郁,伸手去抓元岸,元岸头也不回,反手一扯,下一秒周爽已经狠狠砸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元岸进了房间关上门。 如此住宿风波也算是暂时过去,第二日,吃饱喝足又美美睡了一觉的参赛者们便开始了他们的决赛。 每个人选择查探的方向都不一样,有的人先去查看尸身,有的人去看那颗剩下的心脏。 元岸对这些并无研究,去看也看不出个究竟来。而宋俊财重在参与,对胜负也不执着,似乎宁愿跟着元岸这个很好的听众喋喋不休的说一路,也不愿和别人一起勾心斗角的争抢那个第一名。 于是两人准备去其中一位受害者住过的别墅里看看。 “听说这个别墅区还有一个外号。”宋俊财走在元岸身边,继续他科普的大业:“叫二奶奶别墅区,很奇怪吧?因为这里远离市区,那些有钱的品性不太对头的人都把情人养在这个地方,又清净又有脸面。按说出了这些事,本来都差不多搬走了的,不过咱们等下去见的这位姑娘听说本来条件不太好,离开这里没地方去,所以一直住着。” “这样。”元岸随意道,“你知道得挺多。” “那是。”宋俊财颇为得意。 去了之后,发现女子知道得情况并不多,想来是之前吓得不轻,说话语无伦次的,两人最终也就只是确定此事确非人为。 回去的路上,在树荫下,先前出现过一次的苏末央再一次出现,宋俊财看着元岸毫不惊讶,不由好奇道: “元,你之前见过?” “恩。”元岸道,“之前曾出现过一次。” 宋俊财打量片刻,若有所思道:“不像是作过恶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术法人士,他出现在这里还是危险了些。” 元岸道:“之前在酒店前出现过,他藏得很好,不现身别人不知道。” “这样。”宋俊财道,“那可能是有什么执念?” 元岸看向不远处周爽和林郁跟着一起住的别墅,没有说话。 回到别墅,里面颇为热闹,除了本就住在此处的周爽和林郁,九玄宗华大公子也在。 华轻丛坐在沙发上,神情颇为尴尬。林郁缩着身体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面上满是屈辱。周爽坐在另一边,脸上带着些谄媚,扯着林郁一把按在华轻丛身边,让两人紧紧贴着。 “华少。”周爽道,“你对小郁颇为关注是吗?” 宋俊财见此情形,八卦之心立即被激起,兴致勃勃的搬了个凳子在不远处坐着。元岸对这些不感兴趣,正打算回屋,又想起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鬼魂,顿了顿也在不远处的餐椅上坐下。 客厅正中央的三个人对这两人不感兴趣,华轻丛被周爽突然的动作和言语吓着,林郁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让他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特别是想起那日一时冲动吻了人家,虽然事后很快分开也道了歉,终究还是很心虚的。 “咳咳!”华轻丛坐远了些,不自在的道,“周先生这是何意?” 周爽笑道:“华少别多想,我没什么意思,难得小郁能入得了周先生的眼,你要是喜欢,我退让亦无妨。” “周大哥?”林郁不敢置信的看向周爽,脸色瞬间白成一片。 “没你插嘴的份儿。”周爽不耐烦的瞪她一眼,又对华轻丛道,“华少意下如何?” “你……”华轻丛见他如此态度,面上也不太好看,说道,“林小姐有她自己的思想,你说话怎能如此不尊重?” “什么尊重不尊重的,华少言重了!”周爽一脸认真,“本就是玩腻了的东西,华少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林郁面色青白,一脸绝望的看着周爽,却再也不曾开口。 华轻丛看见林郁模样,又是惭愧又是心疼,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单纯,反驳不了周爽的话。心里一急,慌慌张张的起身告辞走了。 周爽挽留不及,不理旁边看热闹的两人,扯着林郁就往楼上走,边不耐烦的道:“华大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摆什么脸色?那么有权有势的门派,不知道去给老子找点好处,还敢闹脾气是吧?” 林郁垂着头,一点也没反抗,沉默的任由周爽拖着她上楼。 “唉!”宋俊财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感叹道,“本来挺漂亮一姑娘,怎么就这么任打任骂的呢?你说我们两都在这里,她若是求救一声,我们也不会当看不见不是?” 元岸若有所思道:“这便是奇怪之处吧!” 第二日,平静的别墅区忽然沸腾了。就在众人前一天费尽心思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的时候,新的命案再次发生了。 周爽躺在他自己的屋子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心脏已经没了,血淋淋的一个窟窿看着极为可怖。他面上表情惊恐又痛苦,身上并无其他致命伤痕,显然是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 除了同住的元岸和宋俊财,华轻丛是听说出事之后最早赶到的。 只见林郁面色苍白惊恐、浑身颤抖着瘫软在地上。她还是前一天的装扮,脸上手上多了些被暴力之后的淤青,看着极为弱小凄惨。 华轻丛见她这个模样立即心疼不已,不顾众人眼光,温柔的把人揽在怀里问道:“林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郁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被华轻丛揽住之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揪着华轻丛衣襟,眼里依旧带着惊恐和后怕。 华轻丛见此立即心疼的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没事啊!说不出来就算了,已经过去了。” 片刻之后,宋晨衣和华齐荣也闻讯赶到。 参赛选手竟然因为比赛内容丧命了,华齐荣眉头皱起,神情颇为凝重。仔细看过周围场景之后,双眼微微眯起,充满探究的目光看向华轻丛怀里的林郁。 第四十章 色命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林郁被他的目光惊了一跳,在华轻丛的怀里缩了缩。 “爸。”华轻丛颇为不满的道,“你这么看着林小姐做什么?” “孽子。”华齐荣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把人放开!” “我不。”华轻丛很是固执,“林小姐也是受害者,你这眼神,是怀疑她?” “你知道什么?”华齐荣道,“这个女子来历不明,你知道她来自何处?家在何方?芳龄几何?从事何业?” “我……”华轻丛一时语塞。 华齐荣又道:“她一直和受害人在一起,怎么就没事?出事的时候又怎么不向人求救?” 华轻丛道:“她……她是被吓着了。” 华齐荣道:“就算是被吓着了,本能的惊呼可有?” “我……我……”华轻丛语塞,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林郁满面惊恐呆滞,对两人的对话似是毫无所觉。 宋晨衣站在一旁,看着林郁的目光里也有着怀疑,显然也是赞同华齐荣的观点的。 毕竟周爽对林郁的态度所有人都看见的,是以林郁有着对付周爽的动机。况且现在又不是古时候嫁夫从夫的时代,被如此欺负还死心塌地的跟着周爽,单单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喜欢来解释也太难以让人相信。 华齐荣抬手,有什么东西呼啸而出,下一刻华轻丛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在身上,立即不受控制的起身,走到华齐荣身后。 身后的支撑离开,林郁身子一软,一下子趴在地上,抬起的眸子里无辜又可怜,让旁边围观的众人心里顿生不忍。 华齐荣行动极为迅速,立刻抬手对着林郁方向出招。他是此次的东道主,此番参赛者出了事故,他必须尽快给众人一个交代。 “爸!爸!”华轻丛慌忙上前抱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动作,连声说道,“你在干什么?证据都没你怎么能出手?” “轻丛莫急!”宋晨衣拦住他,说道,“若林小姐真是无辜人类,华宗主此招伤不了她。” “真的?”华轻丛看向她眼神颇不信任。 宋晨衣点头,说道:“我给你保证。” 执圣门圣娘的保证自然非同小可,华轻丛方才放下心来,看向林郁时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宽慰她。 林郁似乎极为疲累,收回目光又趴回地上,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双手不动声色的攥得死紧。 华齐荣的手重又抬起,正打算出手,别墅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华轻轻,依旧是娇俏可爱的模样,然而这一次众人的视线却没有放在她俏丽的身影上。 华轻轻手里握着一条红绳,绳叫锁魂绳,是异界人士常用来捆着恶魂鬼魂的绳索。此时的绳索也正捆着一个鬼魂,一个双手沾满了红色血迹、唇角甚至还有黑红色残留的鬼魂。 “怎么会?”宋俊财小声和元岸道,“这个魂之前不是还干干净净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元岸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不过和众人关注的视线不同,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趴在地上的林郁身上。 华轻轻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极为得意的道:“爸,你们找错人了,这个才是凶手。” 而在其他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趴在地上的林郁忽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华轻轻手里的鬼魂,嘴里无声的念道:“末央。” 华轻轻在抓住苏末央之后,想来已经用过刑。被锁魂绳捆着的魂体看着凄惨无比,身上的伤痕是用特地针对鬼魂刑具鞭打出来的,痛感堪比人类十倍。此时他无精打采的垂着头,手脚甚至忽隐忽现,像是就快要魂飞魄散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状态,看见众人都看着他,苏末央还是挣扎着抬起头一一扫过众人,忽然裂开猩红的嘴,恶狠狠的笑道:“都该死,周爽该死,那些负心薄幸的人该死,都该死!” 林郁闻言,忽然又颤抖了一下。 既然真凶都已经承认,众人自然没有怀疑的理由,毕竟周爽有多渣所有人有目共睹。 “哼!”华轻轻道,“不管怎么说,罔顾人命就是你的不对。” 宋晨衣道:“既然如此,比赛到此为止,轻轻拔得头筹,恭喜你了!” 华轻轻很开心,“谢谢晨衣姐!” 宋晨衣笑道:“你进步很快,一段时间没见,术法又精进了。好了,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华轻轻道:“晨衣姐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宋晨衣点头道:“门主闭关,门内事务繁多,只能以后有时间再和你聚聚了。” 执圣门的情况华轻轻也曾听说,因此只是颇不情愿的点头道:“那好吧!晨衣姐你慢走,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聚。” 宋晨衣离开,此次决赛结果已出,接下来就是决定苏末央的处决方式,别墅开发商听说此事已出结果,也很高兴的派了代表前来。 “这还有什么说的?”因为险些连累了林郁,华轻丛对苏末央很是不快,“这么多条人命,还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了魂飞魄散,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处置方式了。” “对对。”开发商的代表举着特制的摄像机,连连说道,“是该给个交代的。魂飞魄散好,让他连投畜生道的机会都没有。” 对这样的决定其他人并无异议,大多数的参赛选手见结果已出,便都干干脆脆的留下看热闹,此时既然是希望事情闹得越厉害越好。 苏末央不再说话,他的魂体已经快散了,这样的结果对现在的他来说并无什么区别。 林郁面色越加的惨白,固执的看着苏末央的方向,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你怎么了?”华轻丛不解的看着她,“可是身体不舒服?我抱你去床上歇息一下?” 然而饶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趴在地上的林郁依旧纹丝不动。 “呃……”华轻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自己何时起竟变得这般娇弱了? 苏末央并非什么灵力高深的鬼魂,他对付凡人容易,然而遇上华齐荣这样级别的,要让他魂飞魄散实在太过容易。 并不需要什么仪式,华齐荣让华轻轻把苏末央放下。 锁魂绳才刚解开,苏末央就好似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华齐荣抬手捏了一个手决,一道红色火焰忽然自地上凭空燃起,把苏末央笼罩其中。 看着炙热非常的火焰,屋里众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有本来毫无声息的苏末央忽然凄惨的叫出声来。他下意识的挣扎着,无奈魂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不!不!”林郁慌乱的摇头,手脚并用着向火焰的方向爬去。 苏末央的魂体越加的透明,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元岸忽然动作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样走到火焰中,弯腰抱起一点重量也无的鬼魂,淡定的走出火焰,然后放下。 他的动作随意,好似不过去倒了杯茶,然而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华齐荣皱眉问道:“元先生,这是何意?” 华轻轻不敢置信的看着元岸,问道:“元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你要是不满意这个结果,只要你喜欢,此次比赛的第一名我可以不要的,这个荣誉送给你也行。但是这个恶魂他不值得你……” 元岸只做未曾听见,对别人的视线也毫不在意。他看向眼眸已经通红的林郁,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反正小姨婆给他的任务只是阻止最坏的那个结果产生而已。 众人对他这般态度更是不满,华齐荣正打算继续出手,元岸漫不经心的道:“华宗主,手下留情,否则元某会继续阻止。” 华齐荣怒了,“元先生,本座希望你能有个完美的解释,否则就算是看在孟小姐的面子上也饶不得你。” 华轻轻也急了,“元大哥,你说句话呀!” 元岸没说话,手中的桃木剑却动了,是个防备的姿势。 华齐荣道:“看来元先生的态度很明确了。” 华齐荣是九玄宗宗主,九玄宗在异界的地位堪称一二,是以见他要动手,九玄宗弟子以及其他围观的门派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元岸神色坚毅,就算面对的是自己一点也不擅长的领域,也完全没有退缩的打算。 宋俊财看看元岸又看看旁边的众人,实在没有弄明白为何自己就只是打算看看热闹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情势。他犹豫半响又挣扎半响,终于决定牙一咬眼一闭冲出去和自己难得的愿意听自己叨叨的朋友共进退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嘶吼阻拦了他的动作。 就在众人对峙时,一直盯着苏末央、看着他被折磨得即将魂飞魄散的林郁终于有了动作。 “啊——”林郁忽然抬起头,撕心裂肺的嘶吼起来。陪在她身边的华轻丛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她身上传来,下一刻愣是被那股力量推出去撞在墙上。 明明上一秒还是弱女子模样的林郁就那样恍若变脸一般,一步一步的从地上站起来,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他的身形、他的面容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 第四十一章 色命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不过片刻,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个原本柔弱纤细的美貌女子缓缓变成身材修长容貌清秀的男子。不过林郁之此时眼眸通红目露凶光,神色狠厉恍如修罗,实在和清秀的容貌不太相称。 华轻丛不敢置信的摇着头,“林……林小姐?怎……怎么会?” 其他人也道:“她不是人类吗?怎么可能?如果是鬼魅,我们怎么会没人看出来?” 华齐荣不过惊讶一瞬,立即反应过来面色凝重的道:“千年恶魂,只差一个入魔之劫便可成十恶之魂,或者说,单看她伪装为人的能力,已经接近十恶之魂。” 众人闻言面色惊骇,纷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郁之,不要!”本已经毫无声息的苏末央此时忽然动了一下,声音嘶哑的唤了一声。 林郁之一步步走到苏末央身前,将人护在身后,然后转头看向周围众人,忽然笑了,笑容一如之前苏末央承认罪状的时候,狠厉决绝,“周爽该死,那些负心薄幸的人该死!而你们伤了他,也该死!” “郁之。”苏末央挣扎着抬起手扯住他的衣角,哀声道,“求你,不要!” 林郁之神色柔和几分,却固执的没有回头看他,“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苏末央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那个时候,你说你得了病,非心上人心头血不能治,我……取了血,你却……却不在了,我一直想找你,不知不觉,就……就找到了现在。” “那……”林郁之问他,声音轻柔,不自觉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现在知道我不是个姑娘,你后悔了吗?” “不悔。”苏末央笑着,轻轻叹息道,“时间太长了,只记得你是你,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好。”林郁之回头看他,忽然笑了,极开心欢喜的笑,“我知道了,你没力气就不要再说。末央,你放心,他们伤了你,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别!”苏末央慌忙拉住他,他全身疼到麻木,用尽力气方才低声说完一句话,“郁之,你别、别再出手了。” 林郁之道:“末央,他们和你不一样,周爽和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一样,他们的那颗心脏,白长了的,我吃了,是替他们换一种用处。” 他语气平淡,却在这样平淡的语气中,轻描淡写的承认了对他人来说惊涛骇浪的真相。 “是你?你才是凶手!” “是我!那又如何?”林郁之笑得张狂,“我杀的,都是负心薄幸之人,他们不把别人当人看,那心,可比我黑多了。” “孽障!”华齐荣叹息,是他失策了,本以为最多就是一般的恶魂作恶,没想到竟引来这么一个存在千年的恶魂。 从知道林郁之真实身份之后,华齐荣就明白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以对付。 他本想趁着林郁之分神的时候,把完全不会术法的华轻丛送出去,却不想才刚动手,就被林郁之打断了。 “我说的是,所有人!”林郁之看着众人阴森森的笑,“听不懂吗?” 华轻丛刚被一道劲力抬起来,又被一道掌风扇飞出去贴在墙上。 不知道鼻梁断了没有,反正从墙上滑下来之后,一脸的鲜血看着颇为吓人。不过他本身一点反应没有,呆滞的神情显然对方才发生的这一切尚且接受不能。 所有人面色苍白的看着发了狂的林郁之,然而最有可能阻止他的苏末央在之前的多番折磨中已经接近魂飞魄散,刚才和林郁之说的那几句话已到了极限,此时早已经承受不住趴在地上,再次没了声息。 恐惧一点点的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正在人们惊恐的想逃又不敢逃的时候,九玄宗宗主华齐荣面色凝重嗓音沉稳的道:“都到我身后,轻轻,保护好你哥哥。”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忙不迭的站到华齐荣身后。 华轻轻幽怨的看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元岸一眼,点了点头,挪到华轻丛身前。 林郁之出手狠辣来势汹汹,除了华齐荣,在座的一众号称出身大门大派的竟无一人有出手的余地。 或许是看着苏末央气息奄奄,已成魂飞魄散之势,林郁之彻底没了顾忌,招招皆是同归于尽之势,故而就算是华齐荣,一番对阵下来,也颇有些招架不住。 躲在华齐荣身后的众人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眼看着华齐荣出手一个大招,就算不能立即毙了林郁之,也能缓解形势一二。 正要松口气,就见散着满头长发的林郁之忽然抬头嘶吼一声,竟是硬生生用身体挡下那一招,而后抬手不顾一切的罩向众人头顶。 华轻轻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只越伸越长的手罩过来,那只手颜色深红,隐约可见有血滴落下来,实在骇人至极。她“啊”的惊叫一声,竟直直跌坐在地上。 然而在场的和她一样反应的却不止一人,其他人只觉得仿佛一下被笼罩在恐惧里,吓得当众失禁者也有之。 华齐荣也对林郁之这等不要命的凶残惊了一跳,正欲咬牙以身作抵,一丝极细的蓝色丝线忽然无声无息的缠绕上血红的手指,让这命悬一线的威胁就此消散了去。 众人震惊片刻,忽然齐齐回头往门口看去。 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一道纤长的身影静静站在光影里。 一直盘膝坐在一边看不清面上神色的元岸此时忽然抬头,看着门口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华齐荣明显也看见了门口的人是谁,虽然之前已经猜到对方实力不俗,却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林郁之拼了性命的杀招,正欲开口,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 林郁之看着孟婆一,眼神狠毒充血,声音里的恨意几乎化成实质:“子桑明幻!” 一言出,震惊四座。 元岸不过诧异一瞬,甚至连眼睛里的笑意都未曾变过。 然而九玄宗宗主华齐荣却直愣愣呆在原地,半响,眼里的疑惑散去,变成火辣辣的崇拜眼神。若非时间不对,恨不能激动得昏厥过去。 他的精神偶像,九玄宗的开山鼻祖,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了,这是何等的幸运?还有啥好疑惑的,作为九玄宗的开山祖师子桑明幻,就算下一刻孟婆一上天入地或者直接飞升成神,华齐荣都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其他人虽然不如华齐荣这般狂热,但是九玄宗毕竟是名门大派,稍微熟悉这个门派历史的都听说过开山鼻祖的大名,此时忽然听见这个名字从一只千年前的恶魂嘴里说出来,表情都惊异到不可思议。 好在玄术之道,玄之又玄,什么样的离奇事件都有可能,众人虽然惊异,却又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既然是九玄宗开山鼻祖,实力自然没话说,方才还觉得小命休矣的众人此时终于真正有了得救的感觉。 一群人看向门口的眼神渐渐的和九玄宗现任宗主华齐荣一般,狂热起来。 状况外的宋俊财不太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过这并不阻碍他看向孟婆一的眼神也另类的热情。 好看,真好看!这位忽然出现的襦裙姑娘仿佛从古画上走下来似的,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对美人儿的定义。 除了眼神依旧不怎么和善的华轻轻,另一个状况外的就是刚从失神里走出来,就因为一个称呼再次呆滞的华轻丛了。 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视线毫不在意,孟婆一收回丝线,看着林郁之的眼眸里带着旁人看不清楚的叹息。 林郁之垂下双手,忽然起身直直往孟婆一的方向飘去,在众人惊呼声中,又突然在她面前两步远停下,冷笑道:“一千年了,真是没想到还能见到子桑宗主。怎么,这次也是来让我魂飞魄散的?” 孟婆一神情未变,嗓音无悲无喜,“此次为渡你而来。” 林郁之“哈”了一声,嘲讽的看着她,明显是不信的。 孟婆一道:“这一次和千年前不一样。” 林郁之问:“什么不一样?” 孟婆一道:“你还是千年前的你,心性未变,我却是不一样了。” 林郁之回头,看了地上一丝反应也无的苏末央一眼,忽然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也无所谓。”蓝色的丝线忽然袭来,不过片刻,林郁之便被缠住不能动弹,孟婆一平缓的嗓音缓缓说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渡不渡是我的事。”说完,转向华齐荣吩咐道,“把不相干的人带出去。” 先前她和林郁之的对话已经彻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华齐荣本来正满心崇拜的看着她,此时忽然听见孟婆一的吩咐,竟然觉得有些激动,执行力非常之给力,不过片刻,就把屋里不相干的人全部弄出去了。 华轻丛原本双眼呆滞,一副对眼前的情形完全接受不能的模样。然而即将被人拖出门时,却忽然挣扎起来,眼光在孟婆一和林郁之身上转了片刻,终于颤颤巍巍的对着林郁之的方向问道: “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四十二章 色命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孟婆一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开口道:“林郁之,存在于千年前,以负心人心脏为食。” “怎么可能呢?”华轻丛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显然还是接受不能。 元岸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也就是说,若无这些意外,你就是他的下一个实验对象。” 华轻丛只觉心脏不仅被人插了一刀,还有一只手握着那把刀死劲搅了几搅。他视线胡乱看着,忽然落在孟婆一身上,又想起方才究竟被自己忽略了些什么,想问,终究还是决定放弃,满脸绝望的被九玄宗宗主拖出去了。 关上门,众人方才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总算是把那个煞神关在里面了。” “终于安全了。” 华轻轻却是极为不满,对着华齐荣抱怨道:“爸,你干嘛要这么听话?” “怎能如此说话?”华齐荣呵斥道,“对子桑宗主不尊敬。” “哼。”华轻轻心里不满,嘀咕道,“不过是个老妖婆罢了。” 其他人没听见她说什么,注意力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门内,孟婆一给屋子设下阵法之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钵,把苏末央那脆弱至极的魂体收在里面,对着林郁之目眦尽裂的目光,随意解释道:“盛魂钵,可是暂时护住魂体。” 元岸视线一直跟随着孟婆一的动作,木偶似的,直到怀里忽然被塞进一个小钵,方才抬头,愣愣的对上孟婆一的视线。 孟婆一见他如此,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林郁之所说,我活了一千年。” 元岸极为乖顺的点头,“我知道。” 孟婆一一顿,极为反常的,又问道:“那你是怎么了?” 元岸忽然笑起来,说道:“小姨婆,我很高兴。” 孟婆一愣住,纳闷道:“高兴什么?” 元岸道:“又对小姨婆多了一些了解,我很高兴。”对他而言,孟婆一就是孟婆一,和她多少岁没有关系。以前是她,以后还是她。 孟婆一一滞,抬头对上元岸盈满笑意的眸子,心里忽然有了些轻微的痛意,没忍心告诉他,她的以前虽然很漫长,但已经没有以后了。 让人意外的,林郁之的魂境里竟是一片喜气洋洋。 千年前的婚礼现场,名门世家的盛大排场,铺天盖地的红色足够的喜庆。 孟婆一元岸两人就这样出现在大红色的婚礼场中央,看着容貌清秀满脸喜悦的新郎林郁之从花轿上牵下自己的新娘,再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向同样红得喜庆的洞房。 眼前的画面消失之前,元岸忽然低声自语道:“好熟悉的场景。” “嗯?”孟婆一问道:“何处见过?电视里?” 元岸摇头,电视里的过场哪有这样的精致隆重,“很熟悉,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不像是梦里,到好似存在记忆里的。”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也太玄乎了些,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孟婆一复杂探究的视线。 随着林郁之的视角,两人所处的场景也转移到了洞房里。 “奇怪了。”元岸颇为困惑,“这里的布置我也有些熟悉的感觉。” 孟婆一垂下眼睑,遮住眼里复杂的视线,半响,方才开口道:“同一个时代,习俗终归是一样的。” 元岸一时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尚且来不及深究,就被接下来的剧情发展震惊在原地。 洞房花烛夜,名门世家的天之骄子林郁之满心欢喜的掀开新娘子大红的盖头,看着眼前更胜于平时娇媚的女子,他微微有些羞意,颇不自在的道: “娘子,咱们饮合卺酒吧!” “好。”容貌娇媚的新娘子腼腆一笑,刹那间宛若春晓花开,直让林郁之醉倒在这笑容里,晕晕乎乎的忽略了新娘子往酒杯里放东西的动作。 林家是武林世家,就算林家大公子从小泡在药罐里,那也是能上排行榜前一百的武林新秀。 而现在中了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林郁之才真正让人放下心来。 “阿音?”林郁之躺在地上,看着面色渐渐陌生的娘子,疑惑又哀伤的问道,“为什么?” “别急!”新娘子阿音再次开口,却不是原先的柔媚嗓音,低沉粗哑,显是男子无疑。见林郁之终于倒下,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耐烦的拔下头上朱钗,脱去大红嫁衣,露出平坦的胸口,然后走到林郁之跟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刀刃一下下点在他的胸口上,“很快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林郁之虽然出身大家,却实在算不得是个运气好的人,他生来带病,幸得林家家大业大,无数灵药吊得一条命。他自己也倔强,拖着这样的身体,忍着万般疼痛也习得一身武艺。 遇见阿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却没想到命运终究还是没放过他,本应是人生大喜的洞房花烛夜,于他而言却是地狱的开始。 “阿音?”眼见着娇女郎大变男人,他震惊之下甚至忽略了胸口的刀刃,“你是谁,你不是阿音,阿音哪儿去了?” “呵呵,如此不愿意接受真相吗?”对方嘲讽道,“可惜,我就是你口中那个阿音,不过忘了告诉你了,我也姓林,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林家,和你们家敌对上百年的城南林家。在下林引是也!” “不,不可能!”林郁之慌乱摇头,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还不相信?”林引拿刀尖拍了拍他的脸,说道,“那要不然,我说点儿你讨好我的那些可笑的把戏给你听听?你喜欢听那一段?是月下赠药?还是英雄救美?” 林郁之面色煞白,眼里满是绝望,不用对方强调,他知道没有另外一个阿音。只是如何能够接受,掏心掏肺喜欢的姑娘,竟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骗局,而那些对自己来说刻骨铭心的回忆,在对方眼里竟是笑话一般。 “掏心掏肺吗?”林引手里的刀尖又挪到他的心口,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掏心是吧,你还是有机会的。” 这次他用了力,刀刃极快,衣衫很快被划开,胸口被划出一丝血线。 “你……”林郁之尽管伤心,然而生死之际,恐惧也从心口蔓延开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不明白吗?”林引盯着他胸口的眼神终于多了些狂热,“掏心啊?对了,其实我对你也并非全无真心,毕竟你这颗心脏确实是我需要的。” 林郁之全身颤抖着,林引神情太过狰狞,恐惧让他甚至忘了被欺瞒的愤怒,话语都断断续续的,“你……什么意思?” “也罢!”林引道,“看在你这颗心脏以及让我顺利除了林家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林郁之怎么也没想到,他从小的劫难,竟会给他带来此生最大的一个劫难。因他从小用药的缘故,竟然有人起了用他心脏做药引的心思。 本来林家势大,一般人也不敢招惹。然而城南林家不同,两家本就有仇,林引性狠,得知心爱之人的病需要林郁之心脏为引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采取了行动,不仅骗得一颗心脏,甚至还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铲去林家。 原来心脏被人生生挖出是这样的感觉,林郁之从一开始痛到难以忍受,到后来渐渐麻木。终于没有感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之后他就这样飘在半空,看着林引得意的拿着自己的心脏开门出去。 门外,是另一个地狱。 早在婚礼开始之前,林引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将大批的城南林家人安插进林家,然后里应外合,迷药迷香刺客齐齐上阵,两家本就势力相当,此番林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就此遭遇一场灭门之灾。 林郁之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惨死在刀下,他想出手相救,却只能绝望的从人群里穿过。 剜心之痛和灭门之仇让他忘了一切,再次清醒时,他在城南林家林引的卧房内,看着对方煮了自己的心脏,端到那位美艳姑娘的床前,一勺一勺的舀给对方吃下。 极大的恨意让他魂体再盛不下,就此落地得了实体,成了恶魂。 看着林引那张雌雄莫变的脸上终于出现恐惧,林郁之终于觉得心里那口一直吐不出来的气散了些许。 就这样,林郁之当着林引的面,手成利爪,生生掏出他口中爱人的心脏,放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嚼碎。 再然后,是城南林家,所有人,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终于一个一个掏出心脏,然后嚼碎在林引面前。 最后,是已经在恐惧中没了知觉的林引…… 林郁之那个时候已经忘了是什么感觉,或许已经麻木得连记忆都不曾储存。 那之后,他好像就疯了、入魔了,化身成一个个或美艳或清纯的女子,周旋在各式各样的男子之间,执着的想要试出一个真心人。遇见那等薄情寡义的,便毫不犹豫挖出对方心脏吃下。 这样的恶魂,在当时,自然是异界术士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只是他的力量太过强大,一般人奈何不得。而那个时候,正是九玄宗大放光彩的时候,当时的九玄宗宗主子桑明幻虽不是个很爱管事的,但因为不耐烦一堆一堆的人集体请命,便出手了。 那个时候,林郁之都以为自己肯定躲不过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谁知最后竟留得一丝残魂,得以在之后的千年时光里安然无恙。 “小姨婆那个时候是故意留他一线希望的吧?”元岸问道。 第四十三章 色命10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孟婆一看着对世事冷漠,实际上却不是的。就像千年之前,凭着孟婆一的能力,若她真的下了杀手,林郁之肯定魂飞魄散得透透的。 想来当时她便已经得知前后真相,这才给他留了一缕残魂,得以在千年后的今天继续蹦跶。 孟婆一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思留了对方一线生机,其实那一缕残魂在当时来说,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区别,不修养个几百年恢复不了。而魂届一向弱肉强食,这样的残魂早晚难逃被吞噬的下场。换句话来说,就算他侥幸逃过一劫,再次兴风作浪,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人头疼的事。 却没想到,是她的因果,终究逃不过去,兜兜转转一千年,她再次面临千年前的情形。好在这次,有了更好的解决方式。 魂境里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不过言语之间,便是几百年之后。 林郁之果然侥幸躲过当初那一劫,再次成了一个以负心人心脏为食的试探真心的美貌女子。 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世间究竟有没有真心人。却不曾想,在时间的洪流中颠簸了这么久,试过这么多人,竟从未遇见过一个不相负的。 真心的没有,负心的却各种各样。有人在得手之后,立即便将他转手送人做人情;有人说是真心,却能将一颗真心送给不同的人;有人说要一辈子长相厮守,却在听说他得了重病,需要心上人心头血为药引之后,立即毫不犹豫的将他抛弃。 他就这样,辗转在各个负心人之间,以为这便是世间情爱常态的时候,遇见了苏末央。 苏末央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之家。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前途一片光明,若无意外,他的未来理应在庙堂之上指点江山。再娶一门当户对的贤淑女子,就此平安终老。 只是他遇见了林郁之,化身成女子的林郁之,就此彻底沦陷。 时间太久,林郁之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试探真心的目的何在,这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执念。而太多的例子让他深信,这世间并无所谓的真心存在。 所以在遇见苏末央之后,就算对方已经奉上所有,他还是执着的一步一步的试探,执意揭开对方虚伪的面目。 当苏末央为他与家人决裂时,他不屑,只道对方被美色所惑; 他假装毁容,苏末央不离不弃时,他又道:虚伪,这些读书人为了给自己增添一个虚伪的深情人设,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而当十年寒窗的苏末央决定为了他放弃科举,投身最末等的商业,以便赚钱给他治病时,他心里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动摇终于被摆到明面上来。 在某一个深夜,偶然间看见苏末央留恋书册的模样,却又在第二日面色如常的开门做生意后,林郁之终于忍不住了,苏末央本是那样清高的一个书生啊! 他再一次,病倒在床榻,生死之间,依旧和以前那般,同样的理由,非心上人的心头血不能活。 那个时候,林郁之甚至想,这一次,就算苏末央也抛弃他,他也不吃他的心脏了,就当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还给他正常的一段人生。 苏末央听见这个要求,果然犹豫了,林郁之心里虽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却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干干净净的离开。 可是没想到下一刻,苏末央像是经过一般慎重的思考,不舍的叮嘱道: “阿郁,是我对你不起。你这一生本就命途多舛,跟了我也一直颠沛流离,以后我却护不了你了,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尽量的,开心一些活下去。” 林郁之怔在原地,这是在几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因为自己要去死留他独活而跟他说抱歉。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是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苏末央的身边。 他信了,可是遇见那么多负心人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和对他奉上一颗真心的人相处,他能想到的方式,只有逃。 苏末央下定决心之后,便对之后的事情做了些安排。他带着林郁之离开苏家之后,并没有多余的财产来进行分配,唯一的一个小小店面,自然也是留给林郁之的,其他的事安排下来,也不过薄薄的一张纸。 之后他本来打算再去看望林郁之一眼,却担心自己因为不舍下定不了决心故而没去。他自然也想不到,这一犹豫,正好错开了林郁之离开的时候。 他取自己的心头血,看着心口的血一点点的流进碗里,伤口很疼,于是他就努力幻想,幻想林郁之病好之后,开心喜悦的模样。 取血的时间太长,伤口越来越疼,他就一遍一遍的想。谁知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就成了执念。 直到血流尽,他飘飘悠悠浮在半空,也执着的想要等着林郁之前来取血,然后看看他病好痊愈的模样。 这一等,便等了几百年。 “啧。”元岸看得无奈,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 这是林郁之的魂境,不是苏末央的。林郁之能看见的,是几百年前为他而死的苏末央。 孟婆一问林郁之道:“所以,还在执着什么?” “是啊!我还在执着什么?”林郁之恍若忽然惊醒一般,从方才的画面里走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抹了一下眼睛,却又想起,自己是恶魂,恶魂是没有眼泪的。 “仇已经报了。”林郁之垂下手,自言自语的道,“负心的人已经吃了,真心的人,我也找着了,所以,我还在执着什么呢?” 元岸本来以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渡魂是最好的时机,然而孟婆一却没动作,只是沉默着看着林郁之的魂体在喃喃自语。 半响,林郁之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很干净的笑,和他清秀的容颜极为相称。 “子桑宗主。”他开口道,“也是,都一千年了,是该结束了。末央的魂,你有护着的吧?” 孟婆一点点头。 林郁之道:“那就有劳你了,我可能没机会和他再见面。劳烦你告诉他,以前,是我负了他,若有来世,他若还不悔,郁之定当珍惜。” “可以。” “多谢!”林郁之的身影逐渐淡去,他闭上眼,轻声道,“开始吧!” “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术引!” 千年的执念,终成丝线一根,魂境里的鲜血散去,又是一开始喜气洋洋的红色。 元岸知道,魂已渡,这个魂境很快便也会消失了。 “小姨婆。” “……嗯?” 元岸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了,“我能问问,你这一次执意渡他的缘由吗?” “缘由?”孟婆一沉默片刻,轻声回道,“大概是因为颇为相似的经历吧!” 元岸闻言,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离开魂境,孟婆一把苏末央从小钵里放出来。或许是在钵里修养片刻的缘故,已有了些许精神。 “子桑宗主。”他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只是先前迷迷糊糊的听见林郁之如此称呼,他便也如此称呼,“郁之他,还好吗?” “嗯。”孟婆一道,“执念已散,已往生。” “那就好。”苏末央点点头,说完之后,却忽然又呆滞在原地,眼里好不容易攒起的那点生机眼看也要消散了。 元岸见此,轻叹一声,把魂境里林郁之的那一番话依言相告。 “是吗?”苏末央眼里的生机被拉住,一连声的重复着“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元岸松了口气,看对方这样,显然是没有自我毁灭,直接魂飞魄散的打算了。如此只需找个大师超度一番,也就了结了。 门外,守候良久的众人眼见那扇门终于打开,忙一窝蜂的走上前来,待看见屋内干干净净,并没有某恶魂的影子时,俱都松了口气。 华齐荣面对着这位活生生的开山祖师,态度那叫一个尊敬,恨不能直接叩头下跪恳求孟婆一回九玄宗再任宗主一职。可惜这个提议被孟婆一一句对看风水不感兴趣直接打了回去。 谁都知道,历经千年之后,九玄宗的发展稍微歪了些许,对风水之道已成行内中流砥柱。 虽然如此,华齐荣还是不死心,直言九玄宗永远都是属于孟婆一的势力,她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 华轻轻闻言立即想反驳,不过终究忍住了。 孟婆一闻言虽未点头,却也没戳穿华齐荣的另一个目的:九玄宗既然属于孟婆一,那自然的,在九玄宗将来有难时,孟婆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这个要求对孟婆一而言并无多大影响,终归是要她活着不是。更何况,九玄宗出自她手,她就算亲手毁了,也不欠谁的因果。 而华轻丛还在震惊之中,他喜欢的姑娘居然变成了他们宗门的开山祖师爷。另一个动心的姑娘还是个男的?而且自己还差一点成为对方的下一个实验对象。 离开时,宋俊财依依不舍的送元岸到了别墅大门的位置。 “元,真的不能介绍你身边那位长头发黑襦裙的姑娘给我认识?” “不能。”元岸回得很是斩钉截铁。 宋俊财不依,“可是我喜欢她。” 元岸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能打得过我。” 宋俊财震惊:“用功夫?” “对。” “元,你这个要求根本没有人能完成。”宋俊财说着,想了想不甘心的道,“你们国家有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万一有人能打赢呢?” 元岸道:“那个时候我自然就死了,依旧是不算。” 宋俊财大呼,“元,你这是耍赖,我就要回国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元岸道:“再见!” 第四十四章 前尘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红色的床帐,红色的锦被,红色的喜烛,红色的嫁衣。 充满喜庆的房间,连床上的一对新人都被映衬成红色的喜庆模样。 初三,吉、宜嫁娶。本该是个吉庆的日子,却不曾想不过眨眼之间,这红色便变了一种模样。 红色的洞房,成了死亡的修罗场。 她穿着嫁衣,几乎倾尽全身之力,布下了阴气森森的杀伐之阵,谁挡杀谁。 一个一个的人冲上来,然后不甘的倒在她脚下,鲜血成河,浸透她红色的婚鞋、红色的嫁衣裙摆。她就这样穿着布满血腥罪孽的红嫁衣,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来。 她已经不再正常,满身的戾气让她看起来宛如修罗,不够、还不够,再多的人倒下也不够填满她心里的疯狂。 她问他:“你知道吗?” 他说:“不知。” 她忽然笑起来,裹在周围的杀伐之气太重,让她的衣袂无风自起,带起一阵一阵令人作恶的血腥气。 抬手抹去脸上沾染的鲜血,也抹去为这一个喜庆的日子特意画上的妆容,她说道:“我不信,不过我也不要你的命。那样太轻松了些,你就应该活着,活着背起这满地的血腥,背起你这整个师门的、我的,命债!” “子桑。”他也笑起来,温柔的、带着浓浓宠溺的笑,“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的世界,在他这一句话之后,从腥恶的红,变成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才是那个背起所有人包括他的命债的人。 笑是假的,宠溺也是假的,他是恨她的! 所以才会诅咒她活不能好好的活,死也不能轻松的死去。必须流浪在时间的洪流里,渡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恶魂之后,方才得以死去。 死去,以魂飞湮灭的形式。 醒来的时候,星光还没散去,再加上城市彻夜不灭的灯光,让这夜黑得也不那么透彻。 孟婆一抬起手放在额头上,睁着眼睛看着这一片淡得让人烦躁的黑,眸子里依旧淡漠到空洞,里面或许是什么感情也盛不下,或是东西太多,全化成了虚无。 大概五点半左右,厨房里传来菜刀切在砧板上以及锅铲落在锅底的声音,虽然动作被刻意放轻了,但是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实在很难不注意到。 孟婆一洗漱之后,来到厨房,问正在忙碌的元岸:“有事?” 元岸回头,笑道:“早安小姨婆,很抱歉我吵到你了。” 孟婆一摇头:“没有。” 元岸利落的把包子蒸上,边问道:“早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孟婆一道:“随便都好。” 元岸便又准备熬一个蔬菜粥,说道:“粥还要一会儿,小姨婆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会?” 他本意也没想打扰到孟婆一,只想着早些做好之后保温放好,等小姨婆起来之后就可直接食用。 孟婆一没回答,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执着的又问道:“你有什么事?” “嗯?”元岸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实在是孟婆一性格太过淡然,别说她这样接连主动询问的情况,便是平时,他若不开口,她似乎能一直安静下去。 却听孟婆一又道:“你这么早起做早饭,为了什么?” “我……”元岸有些局促的在身着的裋褐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分,抿了抿唇道,“小姨婆,我大概得离开几天。” 孟婆一又问道:“因何?” 元岸道:“我妹妹她……”他忽然停下,想起孟婆一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的事,便又解释道,“是我师兄之女,他走之后托付给我,我一直当亲生妹子对待……” 孟婆一打断他道:“我知道。” “小姨婆原来知道啊?也是。”元岸点头,小姨婆那么厉害,应该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孟婆一看着他说话颇有语无伦次的模样,皱眉道:“你很担心?赵鸢儿怎么了?” 连名字都知道,元岸有些恍惚,却又有种莫名的高兴,因为孟婆一对他情况的熟悉,让他觉得,她对他的情况,也并不那么淡漠。 元岸说收到赵鸢儿朋友的消息,说赵鸢儿已经失联了很多天,而后离开之前说是要去一个叫九环山的地方。 孟婆一问道:“报警了吗?” 元岸道:“三天前就已经报了,目前尚无头绪。” 对于为何已经失联这么久才联系元岸,孟婆一并没问。她想了想说道:“你若是心急可以直接去,不必非要早起做早餐。” 元岸道:“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他也需要做些什么冷静一下。 咋一听见赵鸢儿失联的消息,他确实有些失态,因为他师兄对他颇为照顾的缘故,赵鸢儿一直对他有些误会,直道他抢走了自己的父爱,这种恨意在她父亲走了之后更是明显,这些年除了元岸每月转过去的生活费之外,两人几乎没怎么联系过。 这次还是赵鸢儿朋友实在没办法才联系上元岸的。 孟婆一回屋换了一身黑色褙子搭配黑色改良宋裤,裤脚处绣了一朵艳红色石蒜花,丝丝缕缕的花瓣带着些低调妖异的美感。 来到餐桌,看见早餐已经摆好了。她坐下端起面前盛好的菜粥,用完之后正好看见元岸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灰色运动装出来。 “小姨婆?”元岸问道,“可合胃口?你这是要出门吗?” 孟婆一不答反问道:“你吃了吗?” 元岸一愣,点头道:“我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孟婆一放下碗,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元岸闻言惊喜,他本来就因为即将分开而满心不舍,是以在孟婆一开口之后,本想因旅途劳顿拒绝,却怎么也舍不得,心里的暖意怎么也抑制不住,眼里的喜悦几乎满溢出来。 跟着孟婆一的这段时间,他深深明白,孟婆一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除了那些一个接一个的恶魂,很多时候,她对这个世界的冷漠让元岸都感到害怕。 孟婆一见他如此,眼里也忍不住带上些笑意,道:“收拾好了吗,那就走吧!” “嗯。”元岸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此次前去的目的地较远,两人没有开车,拿着简单的行李,下楼打了个车直往机场。 元岸中途又打了个电话,下了飞机之后,便看见机场停了一辆豪车,车门上靠着个帅气的男人。 看见元岸,男人忙激动的招了招手,待人走近,便上前一拳捶在他肩上,笑道:“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实。” 元岸道:“别来无恙!你也是一如既往的花枝招展。” “嘿,看来是本人无误。”杨束笑道,“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说着转向旁边的孟婆一,立即惊艳了一把,夸张的表情之后,收好手脚,规规矩矩的道,“你好,你就是小姨婆吧?我是元岸最好的朋友,你叫我小束就好。” “还小束呢,别乱攀关系,小姨婆也不是你能叫的。”元岸被实实在在的恶心了一把,转向孟婆一道,“小姨婆你别理他,他脑子经常不太好使。” 杨束嘟囔:“我是你朋友,你小姨婆自然也是我小姨婆。”待一抬头看见元岸面上似笑非笑的眼神,愣是生生打个寒颤。暗叹保命重要,大美人以后再慢慢讨好就是。 孟婆一笑了笑,点头道:“杨公子客气!” 北城首富独子杨束,本人也是个有些本事常上新闻报纸的,莫说孟婆一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对网络新闻稍微关注的都能认识。 杨束震惊,“孟小姐你认识我。” 孟婆一道:“杨公子大名常见。”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很敷衍的一句客套,杨束听见这话却愣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正准备收拾收拾激动的心情再和大美人说几句,就见元岸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看向孟婆一的视线,说道:“收起那些花花心思,我拜托你的事呢?” 说起这个,杨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得意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难得你元大公子能托人办事,这次我可是非常尽心了。” 说着指向豪车后面被两个保镖护在中间的暗红色炫酷非常的摩托,问道:“如何,这一款保证你行走山间如履平地,舒适度肯定越过你那辆过时的越野。” “确实不错。”元岸点头,笑着看他,“想来价钱也要越过?” “喂,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好伐?”杨束邀功,“这可是限量版,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好吗?” “行。”元岸把头盔给孟婆一戴好,手里抱着另一个翻身上了摩托车,“有劳了!” 说完便不再给杨束多说废话的机会,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扬尘而去。徒留反应过来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着的杨束在后面跳脚。 孟婆一没问要去的地方是何地,也没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只有摩托车才能到达。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元岸身后,仿佛万事事不关己,真的只是为了陪元岸而已。 元岸却觉得自己疯了,明明心里对赵鸢儿的事担心得不得了,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身后若即若离的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悸动不已。 好在两个小时之后,九环山很快就到了。 第四十五章 前尘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北城机场本就远离市区,九环山又远离机场几个小时车程,人烟稀少,仿佛被这座繁华的城市遗忘一般,竟是个颇为荒凉的地方。 九环山顾名思义,九个山头环环相扣,仿佛迷阵一般。因着这奇特的山形,加上曾经极好的风景,这里在几年前也是个极为出名的景点。 不过那些都是曾经。两人站在山脚下,看着如今的九环山,虽只能看见半个山头,也能感受到一股大自然被剥夺殆尽之后的荒芜。 这山就仿佛被扒了皮一般,光秃秃的剩下一片石头,天色近晚,那些石头在黄昏的余晖下看起来像是泛着森冷的白光,仿佛无言的诉告。 晚风微凉,元岸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问道:“小姨婆,你冷吗?” 孟婆一摇头,也不管他能否看见,看着九环山的目光见沉,眉头微冷。 元岸察觉道她情绪,问道:“怎么了?” 孟婆一道:“这山不太对劲。” 元岸心急赵鸢儿情况,闻言有些紧张的问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现在尚在山的外围。”孟婆一道,“具体还要进山才知。” 这里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了游客,不过山脚下还留了一个村子,只是人不多,二十几户人家的样子。 村子极密,从中穿过的路刚好够来回摩托车的距离。 元岸解释道:“这也算是这个地方当初的卖点之一,这里四个轮子的都不让进,而这一条摩托车道几乎贯穿了九环山的所有山头。” 所以这也是即便这整个景区已经毁了个彻底,还常有爱刺激的年轻人常来的原因。 车道边上有几家开着门做些小百货生意的小卖部,元岸下车准备买两瓶矿泉水。那家卖水的男人看见他背着行囊,便问道: “小伙子,你这是打算进山去?” “是有这个打算。”元岸说着问道,“请问大叔,之前可有见一队进山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 “进山的年轻人我是没见着。”男人道,“不过我劝你今日也别进山的好。” 元岸问道:“可是有什么缘故?” 男人道:“这山现在跟疯了似的,近段时日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发生山体垮塌或者泥石流啥的,好多找刺激的年轻人都葬送在里面了。喏——”他指着不远处挂着白帆唱着哀乐的人家道,“那家的孩子进去了几日,昨日才刚找回来,人就已经没了,可怜呐。” 元岸闻言颇为震惊,“每夜都会出事?” “可不是?”男人道,“所以说年轻人,别仗着艺高人胆大,现在可真去不得。” 元岸道:“我们不是去寻刺激,是去找人来着。” 男人道:“那晚上也不能去,白天再去,也好看着点方向走,否则别说找人了,你们连自己也得葬送在里面。” 一连路过几家,都是这样劝告着,孟婆一之前也说过感觉这山给人感觉颇为诡异,山路也不好,晚上骑着摩托车进山确实不太方便。 好在这个村子虽然小,不过可能是常有年轻人进山的缘故,竟还有一家宾馆开门做生意的。 宾馆不大,两层小楼,三四个房间的样子。不过环境颇为干净,被褥甚至还有刚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元岸收拾好行李,出门便看见孟婆一坐在二楼阳台的木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元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一处被采石挖空的山体。好似被人用勺子一勺挖去了一大半一般,用绿色的网布盖着,远远看来仿佛一个硕大的伤口。 在山体的另一边,人们还在孜孜不倦的活动着,一车一车的砂石被从里面拉出来。显然是挖空了一边,准备挖另一边。 “这可真是……”元岸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里的人对这山的利用可以说是非常的淋漓尽致了。 山上风景好的时候,就用风景来牟利,风景被各种人为糟蹋之后,就开始砍树打猎,待山被刮了一层皮之后,便又开始开山取石。 天色彻底陷入黑暗,村里也终于彻底的安静下来。夜里忽然下起暴雨,倾盆一般几乎下了一整夜。 元岸在睡梦中醒来时,天刚泛起鱼肚白,雷声和雨声已经停下。 他坐起身,拿过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正要放下,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元岸心知不好,忙开门出去。村里的人显然也被这声音惊醒了。很快的,嘈杂惊慌的喊声此起彼伏。 “泥石流来啦!” “泥石流来啦!大家快往高处走啊!” 村里有一条从山里出来的河流,此时借着天边微弱的光,已经能看见河流的水变得浑浊且飞快的往上涨,很快便漫过了河岸线。 河边也五六户人家,此时已经看见河边有人在往高处奔跑的身影。 村里其他地方的年轻人也有些纷纷往那里跑,帮忙背年纪较大腿脚不便的老人。 元岸见此情形,只来得及匆匆和已经出门的孟婆一叮嘱一句便也往那个方向跑去。 “小姨婆你也快往高处走,不敢保证水位能不能到这里来。” 孟婆一看着话没说完便已冲向远处的身影,视线落在房檐下元岸高价买来的摩托车上。 此时那几户人家已经撤离大半,几个老人也已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暂时去往安全些的地方。 河边的人家距离孟婆一元岸住的地方颇有一段距离,而夹带着泥土砂石的洪水越来越近,水位即将触到那几栋房子的屋脚。 眼看着里面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几人,不知人是否已经全部安全,元岸心里颇有些焦急。 正在这是,一辆摩托车突然在身边听下,元岸回头,就看见一身黑衣、长发飞舞的孟婆一骑在他的那辆几十万的暗红色摩托车上,微仰起头,吐出两个字道: “上来!” 元岸闻言,来不及理一理突然颤抖的心情,忙翻身坐在她的身后。 “坐稳了。”下一刻,摩托车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窜了出去。 河边的几家人门户大开,里面安安静静的,显然人都已经走了。 孟婆一目标明确,直接去往最边上一户人家。元岸心知有异,慌忙跟上。 这户人家距离其余几户人家又有些距离,人们秉承着救人先救近的心思,村里年轻人不多,一时便顾不过来这个地方,此时眼看着洪流马上满溢过来,便是有心也来不及了。 天色已经越来越亮,众人正在犹豫的时候,便看见孟婆一和元岸冲向那栋屋子,都惊呼一声。 果然,进屋之后,便看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趴在沙发上哇哇大哭,门边一个老太太坐在地上正在抹眼泪,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子。显然是心急之下想要抱着孩子离开,却不小心跌倒了。 本来已经绝望的老人看着突然到来的元岸和孟婆一,来不及说什么就连声哀求道:“二位好人家,求求你们,救救我这一对孙儿。” 沙发上的男孩子虽然年小,到底也意识到些什么,此时也止住了哭声,亮晶晶的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两人。 时间紧迫,元岸来不及多说,直接把地上的老人连带她怀里的孩子一起抱起,又对孟婆一道:“小姨婆你抱着那个孩子可好。” 孟婆一点头,走过去把沙发上的孩子抱在怀里。 然而尽管两人速度已经极快,却还是赶不上泥石流奔腾的速度。 才跑出屋外没有多久,便看着夹土带石的洪流瞬间近在眼前。 不远处的坎上站着一堆人,此时正心急的盯着元岸几人的方向,眼看着元岸抱着老人孩子跑近,已经有人伸长手准备帮忙接人,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惊呼出声。 元岸心里忽然狠狠的痛了一下,下意识回头,便看见即将被淹没在洪流里的孟婆一。而湿气铺面而来,显然,就算他速度再快,大概也是逃不掉了。 “小姨婆!” 然后让人震惊的是,就在这一瞬见,孟婆一竟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孩子,而后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抬起,在虚空中画了几下。 然后,就看见原本已经打湿衣物的洪流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生生改了一个方向,暂时向旁边流去。 孟婆一做完这一切,又对着坎上众人以及身边孩子的方向画了符咒,放才吐出一口鲜血,跌在地上。 所以说,现世里大自然的力量,真的是她最不愿意碰触的,也是一直敬畏着的。 除了元岸之外,所有人只觉得方才似乎恍惚了一下,不过在这样生死一瞬的情况下也没人在意,依旧紧张的看着几人的方向。 眼看着孟婆一吐血,元岸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他飞快的走到坎边把孩子老人交给众人,立即转身跑向孟婆一的方向。 “小姨婆?你怎么样?” “没事。”孟婆一坐起身体,随手擦去唇上血迹,边说道,“来不及了,你先把这孩子送过去,我不会有事。” 元岸明白,她的意思是方才她阻断的只是视线里的这一股洪流,待这段水流过去,下一段依旧还是奔腾往这个方向。 第四十六章 前尘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来不及犹豫,元岸抱起孩子再度飞快的离去,他心里火烧火燎一般实在太过焦急,脚下速度几乎打破了生平记录。 孟婆一虽然说着自己没事,然而他却知道不可能没事。就算他不善术法也知道,异界能力一向很难直接影响到人世大自然的力量,更何况是改了一段这样迅猛的洪流。 而他一向淡然自若的小姨婆,何时有过这种被逼到吐血的情况? 水流再次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漫延过来,元岸把孩子递给坎上众人,边大声道:“快离开,这里也快被淹了。” 然后飞快的转身奔回孟婆一身边。 坎上众人也被来势汹汹的水势吓着了,纷纷奔向高处。 元岸跑到孟婆一身边,洪流也堪堪到达,就在他矮身抱起孟婆一的那一瞬间,一个夹杂着石头枯枝的浪头便迎头打了过来。 元岸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得有多快,只觉得那一瞬间,脚底有着几乎被烫伤的感觉。怀中纤瘦的身体让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哪怕用命做赌,也要让她安全的决心。 元岸就那样抱着一个人,以非人的速度,擦着身后那朵浑浊的浪头冲到摩托车边上,然后直接抱着人上了车,飞快的冲向高处。 这一次的洪流来得惊人,最终还是淹没了整个村落,原本的村子此时远远看来好似一个褐色的湖泊一般。 一栋栋从山里取来石头建造的房屋就被这座山以这样的方式收了回去。好在清点之后,发现没人伤亡。 村中多水泥路,那一条贯穿了整个九环山的摩托车道也是水泥铺就。元岸和孟婆一站在山道入口处,看着远处的人们在灾难后呼天抢地的无力痛诉。 孟婆一力量用尽,此时颇有些懒散的倚在车身上。面上神情淡漠,单看她此时万事不进心的模样,很难想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会拼劲了全力去救几个毫不相干的人。 元岸道:“天灾啊,这也是没办法事。” 孟婆一视线落在清晨尚且泛着白光的山体上,说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终食因果罢了。” 元岸记起之前一车一车拖进村里的山石木材,没再说话。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当地援救部门。挂断电话时,视线落在通话记录上面,神情忽然怔住。 他之前和孟婆一说过,之所以要来这个地方,是因为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了赵鸢儿朋友打来的电话,然而此时通话记录上显示,他的上一个已接来电是在三天前。 他并没有随时删除通话记录的习惯。那么,究竟是他不小心点了删除;还是,莫名的多出了这么一段记忆? 元岸正胡乱猜测着,头却忽然疼痛起来,害怕身边的孟婆一察觉,他咬紧了牙关,以抵抗这段突如其来的疼痛,也再没心思考虑其他。 等他彻底把电话一事放下之后,头疼也就散了。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刺眼的白光慢慢晒干了昨夜遗留的水汽。 两人又继续上路,孟婆一力量用尽,此时没有多大力气,元岸拿出一件大氅给她裹上,方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车上,态度谨慎得宛如拥着什么珍宝一般。 孟婆一想开口告诉他不必如此,然而大概受浑身无力、头也昏沉的影响,让她看着元岸那小心翼翼的目光时实在懒得开口。 两人沿着狭窄的摩托车道继续往前走,入目所及的景色越来越让人心惊。 原本应该秀丽青翠的下一个山头也是一片白色,只是这白色并非因为之前看见的那种光秃秃的石头,而是源于几乎布满了整个视线的各种垃圾。 特别是沿途所建的一些供游客休息的凉亭,此时成了垃圾坑一样的存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几乎和亭顶齐平。而路边种下的各种花草树木,也被人挖得差不多,挖不走的,被泄怒一般砍得伤痕累累。 很奇怪的,人们仿佛对这个曾经为他们带来无数利益的地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因为不能再继续因它牟利,便用了他们所能想象的各种恶劣的办法来摧毁它。 “对了。”元岸道:“这里曾经这么出名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山林太深太广,除了各种各样的鸟类野猪蛇之类的,还有一种叫做什么金丝猴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绝迹了。” 孟婆一没回话,过了会儿,忽然道:“山若生了恨,也是有魂的。” “什么?”元岸惊了一跳,“小姨婆,你说的魂,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可是山的本体不是一些石头啊泥土什么的,按理说都是些死物才是啊?” 孟婆一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满山的花草树木、飞鸟走兽,都是它的生命源泉。” 元岸听了,虽然觉得孟婆一说的很有道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和之前村里人说的那般,这九环山估计真的是疯了,才走过那一段臭气熏天的垃圾山头,两人便在下一个山头遇见了山体滑坡。 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石头落下,然后山体传来一阵阵的响声,下一刻就能山崩地裂一般。 元岸只来得及说一句“小姨婆你抱紧我”便驾驶着摩托车闪电般冲了出去。石头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用上所有的精神力在躲避着那些石头,甚至来不及分心去担忧一下随时滑落的山体,还有感受一下,听着他的吩咐而环上他腰的那一双手。 等到好不容易离开这个地方,饶是元岸也不由狠狠的松了口气。 现在他是更加的相信孟婆一说的那个关于“山会产生恨意”的说法了。这那是恨意那么简单啊,这九环山分明就有着滔天的怒意。 过了这一个山头,下一个山头又拥有着完全不同于前几个的风景。满目的黄沙证明人类对于这个地方的摧残有多么的彻底。从这一个山头到视线所能看见的接下来的几个山头,都可以发现这一片山头已经成了颇具规模的沙漠。 “奇怪。”元岸道,“按说就算是林地被沙化,这短短十来年时间也不会形成如此规模,难道是此处地质较为特殊?” 沙化的土地早已经淹没那一条并不宽的摩托车道,接下来的路程,显然只能骑车前行了。 元岸把摩托车放在沙化边缘处的一栋已经荒废的石屋内,回来时间便看见孟婆一姿态随意的坐在干燥的黄沙里。 已经在山路上奔波了一早上,元岸便拿出干粮和水,简单用了一餐之后,他看向孟婆一,忐忑又期待的问道: “小姨婆,接下来的路我背着你走好不好?” 孟婆一看着他的神情,眉头微微蹙起,却也没问出心里疑惑,只是点了点头。 元岸笑起来,眼里都带着喜悦,他现在这种心情,就好像当初孟婆一摔伤脚的时候一样,因为可以在照顾孟婆一的时候,把心里的关心全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 元岸稳稳的背着她走进黄沙里,孟婆一双手轻塔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已经走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线索,元岸,你是否需要再给赵鸢儿的朋友打个电话?” 元岸一愣,心里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他微微摇了摇头忽略这种感觉,有些惭愧的道:“我之前看过了,没有电话,可能是那夜接着电话之后心乱之余不小心删掉了。” “这样。”孟婆一垂下眼睑遮住眼里情绪,嗓音依旧淡淡的,“别担心,不管真相如何,一直走下去总会知道的。” 心里之前便已经有了猜测,元岸的回答只是证明了她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是针对元岸还是针对她,但是很明显的,元岸是被人算计了。不过现在看来,针对她的可能更大些。 元岸是她要护着的人,他要来这里,孟婆一有很大的可能会跟来,而只要她在,便不会让元岸有事。 而且这样一座看起来好似被诅咒一般摇摇欲坠的九环山,确实是一个算计人的好地方。 孟婆一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不过在两人突然陷进流沙里的时候,她已经不怎么惊讶了。 沙漠里的流沙是一种与沼泽极为相似的地方,人陷进去之后,几乎就没有了挣扎了机会。 元岸在陷进去的那一刹那,下意识就想把背上的孟婆一往上推。不过并没有成功,不是他力气不够,而是孟婆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瞬间调换了和他的位置,且元岸发现自己还在不由自主的往上移动,全身又是那种被丝线缠绕的感觉。 “小姨婆!”元岸惊惶大喊,“你在做什么?” “抱歉,元岸!”孟婆一道,“我并非不愿意配合你,实在是以我现在力气,便是出去也没办法再把你拉上去。” “我不需要。”元岸想也不想就说道,“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小姨婆,你快放开我,我……” “元岸。”孟婆一打断他,有些迟疑的道,“我好像,也不愿你出事。” 元岸明显的感觉道,丝线的力量越来越弱,在他触到坚硬的沙地的那一瞬间,丝线的触感便全部消失。 第四十七章 前尘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获得自由的刹那,元岸想也不想就冲向流沙,却又在即将接触流沙的瞬间,双脚忽然不能移动。 “小姨婆。”元岸看着越陷越深的孟婆一,双目赤红,却硬是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语气温柔的哀求道,“求你,让我救你。” 就算他救不了,相比眼睁睁的看着,他宁愿和她一起陷进去。 “元岸,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流沙的力量你应该也知道。”孟婆一说着,面上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她甚至还安抚的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我陷进去之后,流沙可能把我带往其他地方,你去找我吧!” 流沙吞人的速度极快,几句话的功夫,孟婆一身影便消失在了流失里。 “小姨婆,别!求你!”元岸全身动弹不得,面上的神情却极为吓人,双目赤红含泪,唇角冒出的鲜血丝丝缕缕的流进沙地里,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禁锢终于消失,然而他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不敢! 那怕现在一万个想要跟着跳下去,可是他不敢,他必须要活着,然后找到他的小姨婆。 元岸站在沙地里,从来没有过一刻,让他这么痛恨自己对术法道力一窍不通。他知道孟婆一的能力,心里也明白,她活了一千年,断不会这么轻易消失在这片沙漠里,可是亲眼看着她被黄沙掩埋的那种痛还是将他心神击溃。 元岸拿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他想也没想,当机立断起身回到停放摩托车的地方,骑上车子赶回山下。 元岸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当涉及到重要的人,只要冷静下来,发现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的时候,他不介意用各种方式去请人帮忙。 村子里的人还是一团混乱,在庆幸捡了一条命之后,人们终于想起自己在洪流中损失的身外之物,开始呼天抢地的进行哭诉。 救援部门已经到来,且送来很多帐篷食品药物,先暂且安置无家可归的人们。 元岸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走过去,想要借个手机打电话。 打完电话之后,元岸盘腿坐在帐篷门口的地上,思绪很是混乱。 他想了很多,没有记录的电话,尚且还在国外留学的赵鸢儿,这些多出来的记忆带出来的,是孟婆一来到这里之后接二连三的危险。 “嘿哥们儿!”面前忽然出现一瓶打开的啤酒,刚才借他电话的年轻人说道,“你不像是咱们村的人,不过看你愁眉苦脸的模样,也是遇见什么过不去的坎吧?要不要来一瓶缓解一下心情?这酒可与咱们也同病相怜,是洪流之后被冲上岸边的。” 元岸下意识道谢,没注意到他说什么,甚至连拿到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也没注意。 然而年轻人却忽然“啊”了一声,指着元岸道:“我记得你,你是之前帮助咱们村救人的那个英雄,大家都说想要找个机会感激你们来着,可是你们走得太快了。对了,你身边那个美丽的姑娘呢?” 元岸听他提起孟婆一,心口一窒,再说不出话来。 救助帐篷就放在进村的路边上,很整齐的一排排,开口都正对着路的方向。元岸正坐在帐篷口,是以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元岸想了想,打听起那片沙漠的情况。 “沙漠?”年轻人闻言想了想说道,“这山里确实有那么一片沙化的地方,不过从没听说过有会吞人的流沙存在啊!” “是吗?”元岸起身道,“我明白了,多谢!” 他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身边年轻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妈呀,好漂亮的妞儿!”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那些村民的哭声也低了许多,视线都被忽然走来的姑娘吸引了。 元岸抬头,就看见曾经在燕狗镇初次见过的赵千容正在往自己方向走来。 元岸眼神瞬间冷厉下来,随着赵千容一步步走近,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头开始疼痛起来,然后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就那样一脸淡漠的看着面带喜悦的赵千容一步一步的走近。 元岸忽然想起,进山之后,他对赵鸢儿的担心反倒越来越淡化,好似之前接到电话的那段回忆都快要消失了。 而现在,在看见赵千容之后,那种担忧的感觉再度浮现上来,而那个已经快要淡化的记忆竟然又鲜明了,他之前就曾隐隐觉得奇怪,为什么接到电话之后,他没有想更多的办法,而是直接把孟婆一带过来,按理说,若真这么多天找不到人,他不可能一路上这么有条不紊的淡定。 “哎哥们儿,你认识这妞?” 旁边的年轻人见忽然出现的大美女眼也不眨的看着元岸,便一脸羡慕嫉妒的看着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元岸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就在赵千容终于在他面前停下,满眼期待的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元岸忽然拿起一旁的啤酒瓶,猛的一下砸向自己的头。 然后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他毫不在意的随手抹了抹头上流下的血迹,无视赵千容的视线,直接从她身边走过,骑上摩托车离开。 他不知道这用疼痛换来的清醒能坚持多久,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离开。 确实没坚持到多久,元岸甚至没赶到那片沙漠,就陷入了昏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赵千容及时控制住了摩托车,让他不至于再继续受伤。 然而看着满头鲜血的元岸昏睡在地上,赵千容还是心疼不已,她上前把人扶起,想要直接揽在怀里,又想起之前元岸看自己时不加掩饰的厌恶,心里一阵疼痛,终究还是挪了个地方,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尘安哥哥。”赵千容理了理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总是不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如果你不是这么抗拒我给你那些回忆,头就不会疼了。”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从元岸的头发顺过眉眼,最后停在唇角边上。与轻柔的语气不同,赵千容那双艳丽的眼睛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狂热。接下来的话语里也多了一丝让人心惊的凶狠。 “你别总是这么在乎那个女人好不好?她不是个好女人,已经害了你这么多世不得安宁,甚至连以后都没了。尘安哥哥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只要你不反抗,稍微配合一下我,就算活了千年又如何,我们一起解决了她好不好?尘安哥哥……” 赵千容语声忽然顿住,元岸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带着些复杂的神色看着她。 “尘安哥哥,我……”想着方才那些话可能已经被元岸听了去,赵千容心虚的往后退了些。 元岸坐起身,视线又落在她的身上,半响,复杂的神色里多了些痛惜。 “容容。”元岸叹息一声。 尽管已经隔了千年,但是这熟悉的语调早已被赵千容铭刻在了骨子里,几乎在瞬间,赵千容就认出了他。 “尘安哥哥!”赵千容扑进他怀里,哭道,“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一向冷漠而又艳丽的面容上满是委屈,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跌跌撞撞的小女孩。 只是千年的时间太长,赵千容不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有些小心机的姑娘,元岸也只是元岸,就算忽然多了关于元尘安的记忆,他也只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小姨婆的元岸。 元岸叹了口气,扶正她的身体,叹道:“容容,为什么你还在?你,又何必变成这样?” “变成什么样?”赵千容闻言,立即委委屈屈的道,“尘安哥哥,你也要唾弃我吗,看我不像个人了,你也打算嫌弃我是不是?” 她抿着唇,眼里立即水汪汪的,随时会流下眼泪的样子,一副纯真可怜的模样。 元岸却知道,不管如何演绎,已经历经千年的赵千容早已在仇恨中泡出了另一种模样。 “容容。”元岸道,“你可知你继续如此下去,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你利用人命以及恶魂之力换来的时间延续,代价如何你知道吗?” “那我不管。”赵千容冷笑一声,下一刻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屈的质问元岸,“尘安哥哥,你还打算帮助那个女人说话是不是?”见元岸不说话,她立即恼怒道,“她那样、那样手上沾满鲜血的女子,你怎么不去说,反而在这里责备我?” “她渡魂千年,是在赎罪。” “那又如何?”赵千容恨声道,“她屠了我执圣门上下几百条人命。” “这是债。”元岸抬手放在额头,叹息道,“容容,师父屠了她九玄宗满门,这是因果。” “所以你就选择帮她而弃养你教你的执圣门不顾?”赵千容不满的道,“更何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留了她九玄宗一脉。”不然哪有如今的九玄宗存在? 元岸苦笑,“人命终究不是以活着的人数来相抵的。” “我知道你心软。”赵千容放下咄咄逼人的态度,柔声道,“执圣门也是因你拼力相救才留下一支,尘安哥哥,你也放不下执圣门是不是,那你为何还要一直帮她?” 第四十八章 前尘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是我能力不够。”元岸苦笑,他若再厉害些,或许就不会酿成最后的结局。 “我不怪你,谁都知道那个女人发起疯来挡不住。”赵千容道,“不过尘安哥哥,你来帮我好不好?不要再留在那个女人身边了,你已经还了他十世,还不够吗?” “你都知道?”元岸惊讶,想了想又了解,千年变数太多,赵千容执念在此,知道些什么也不奇怪,便说道,“这一切起因在我,这是我欠她的?” “什么欠不欠的?”赵千容见他一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耐心也快耗尽了。不满的起身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离开她,尘安哥哥,你真的不顾父亲的养育之恩,不顾你我的竹马之情,执意要和执圣门的仇人勾结在一起吗?” 元岸面色不改,“我说过,那些结局,也是师父的因果。他利用我成亲之日洞房之时,屠了子桑满门,这便是他不得救赎的罪孽。” “你胡说。”赵千容恼怒道,“尘安哥哥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如此怪罪父亲?父亲已经为他的罪孽付出了生命,那个女人可是还活着的。” “师父屠她九玄宗上下三百七十二条人命,她屠执圣门两百三十二条。”元岸道,“这笔帐,如何算得清楚?” “那有如何?”赵千容直视着元岸的眼睛,缓缓说道,“再说,师兄你敢说你一点不清楚吗?若是不清楚,你如何能那么及时的救下九玄宗一脉?” 元岸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敢相信,师父会真的为了私利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尽管他先前已经察觉出些微不对劲,甚至还做了一些防范,那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从小仰慕到大的师父以及不谙世事的师妹能做下这样惨绝人寰的惨案。 他更不舍,因为这些不确定的猜测,放弃与她成亲的机会。 “哼。”赵千容冷哼道,“既然她报仇应该,那我报仇也没有什么不对,师兄你帮我我自然欢喜,你若是不帮我也不怪你,可是你要是帮她,我定不饶。” “我不会帮你。”元岸说道,“容容,你做的事已经造下数不清的罪孽,再不收手,只会是灰飞烟灭的结果。她只为渡魂,我自会帮她。” “你!”赵千容被气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越是帮她,我越要她化成飞灰,一丝魂魄不留。” 元岸闻言,眼里多了些复杂的神色,“千年前,师父屠九玄宗的时候,容容,你也在吧?” 赵千容一窒,没有说话。 真相就这样被沉默证实,元岸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师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尚且还能相信,因为师父一向充满野心,甚至到有些疯狂的地步。可是赵千容从来都是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怎么也能存这样残忍的心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千容问他。 “子桑说的。”元岸道,“在知道你逃走之后。” 她知道她参与了,可是却在最后还是放过了她。 赵千容咬紧了牙,眼里疯狂的恨意几乎抑制不住,可是对着元岸说话的时候,她却依旧放柔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尘安哥哥,她的原罪,便是抢走了你。你大概不知道吧,借着你洞房花烛行事,是我的主意。” 元岸没有说话,眼里甚至没掀起一丝波澜。 “多好的主意是不是?”赵千容笑着看他,“父亲得到了他想要的,而你们也好不了了不是?” “收手吧容容。”元岸盘膝而坐,“我会找人渡你魂魄,或许能求得一丝转生的机会。” 赵千容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尘安哥哥,你要对我动手?在你已经有了一千年前的记忆之后?想起我们的一同长大的那十几年之后?” 元岸没有在说话,手上的动作却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 “尘安哥哥!”赵千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你确定,你要对我出手吗?你别逼我,我不想对你动手。” 元岸没说话,手上却已经动作了。 赵千容有些狼狈躲开,泪流满面的道:“我从来没想过,尘安哥哥你会真的对我出手。” 能从千年前执圣门门主手中救得九玄宗一脉,又从已经疯魔的子桑明幻手里留下执圣门一支,元尘安的能力,从来都是赵千容不敢小瞧的存在。千年前她就曾经怀疑过,元尘安的能力相比他的父亲,也许还在之上。 否则又如何,拦住众人口中神乎其神的九玄宗宗主子桑明幻? 只是…… 面对元岸毫不留情的攻击,赵千容有些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力躲过之后,终于恼了。 “尘安哥哥,我一向没敢小瞧你的能力,可是你要是还把我当成千年前的那个我,那你就真的错了。” 元岸没回话,直接咬破手指临空起画。 “束魂,去!”一道红色符印悬在半空,随着他话音落,符印直直飞往赵千容的方向。 一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之力兜头而来,赵千容面色迅速煞白。 果然,饶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低估了元尘安的力量。 也是,当年的他从来对别人歆羡的各种权利地位不屑一顾,藏拙便是最让人清净的办法。只是没想到,十几年瞒的滴水不漏,今日竟然如此拼劲全力,可见想要拿下她的决心。 一想到此,赵千容更是伤心恼怒,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两把黑亮亮的弯刀,挡下元岸一道束魂符之后,整个人都好似发了狂一般。 “师兄,一千年的差距,你再如何厉害也赢不了我。不过我没你那么心狠,若赢了你,我不要你的命,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好了。” 一千年的时间确实能够改变很多东西,赵千容发了狠之后,元岸很快吃力起来,只是赵千容也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轻松。 而元岸从来不是容易妥协的性子,特别当他身后有想要护着的人之后。 在泛着红光的弯刀袭到面前时,原本可以躲过的他想也没想就抬手将整把弯刀连同刀刃握在手里。 刀刃锋利,却不见一丝血迹,赵千容见此忙将另一把刀劈向元岸脖颈。元岸一歪头躲过,而后握着刀刃的那只手忽然用力一转,刀刃刺破了手心。 赵千容心里一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刀非是人世之物,元岸灵力深厚,若非他刻意,定然划不伤。 “你说得对。”元岸道,“过了一千年,想赢你真的不那么容易。” 说着放开手,手心向上,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赵千容立即收刀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元岸在手心鲜血落地之前,抬手在空中飞快的画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一道繁琐而又精细的红色符印闪电般落在赵千容身上。饶是她反应极快,也只能眼睁睁受了这一下,踉跄着往后一步。 不过片刻,赵千容身上好似血色忽然退了一半,苍白得吓人。然而她看着出招之后就吐出一大口鲜血的元岸,却笑出声来。 “你现在这个身体似乎不太给力是不是?”她笑着,眼泪却又流的汹涌,“用这样的方式取血,尘安哥哥,你对自己真狠,可是你对我更狠。既然如此,我更没有理由放你在那个女人身边了。” 元岸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情,他看向赵千容身后,开口道:“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 “什么?”赵千容慌忙回头,果然看见远远的一辆摩托车飞快的驶来,转眼便到两人跟前。 她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元岸身上,竟然没注意到第三人到来。 “两个轮子都追不上,看来你果然非人。”季汇一翻身落在地上,把和元岸那辆同款不同色的摩托车随意放在一边,边说道,“多亏元先生拦了一把。” “季汇!”赵千容咬牙切齿,“你真是阴魂不散!” 季汇揉了揉手腕,笑道:“赵小姐这才是真的贼喊捉贼。” “我没闲工夫跟你耗!”赵千容回头看了看元岸,忽然咬牙转身就跑。 她不敢托大,一个元岸就让人够呛,再来一个季汇,会是如何结局谁也不敢保证。而她大仇未报,决不能折在此处。 她跑得极快,季汇却也没立刻就追的打算,他回头看向元岸,没开口询问其他,只是道:“你中了咒术,赵千容下的?” 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元岸点头道:“看来是的。”接着目光扫过季汇的手,有些意外的道,“季当家这是……言狱宗宗主?” 季汇直接在他面前蹲下,手托腮道:“元先生倒是更让惊奇,不过咒术二字就让你猜中了?” “不是。”元岸摇头,看着他的手道,“是季当家手上的戒指告诉我的。” “呵。”季汇笑道,“戒指吗?这倒是更让人惊奇了。”毕竟相比较咒术什么的,这戒指可真没几个人知道。 不过他没有和元岸继续讨论的意思,只是道,“你身上的咒术要解吗?” 作为言狱宗——一个以咒术为主的门派宗主,解这么一个咒术实在是易如反掌。 第四十九章 前尘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元岸想了想,对季汇道:“我现在,多了些记忆,可能是因为这个咒术的原因。” “嗯,这种情况很正常。”季汇说着,有些明白他突然异于往常,又认出自己身份的原因,不过没有多问,只是科普道,“你的大脑在对抗他人强加给你的一些不好的内容的时候,勾出了些其他东西。当然,一般自制力不好的人并没有这些烦恼。” 元岸问道:“那么解了之后,我是否还能拥有这些记忆?” “可以保存些时辰,具体因人而异。”季汇道,“不过不解,你会很容易被下咒之人控制。” “那就解吧!”元岸道,相比自己被人控制在孟婆一身边成了个不定因素,他宁愿失去这段记忆什么也不记得。 解了咒术,元岸立刻觉得头脑清醒了些,没了那种钝痛难忍的感觉。他闭了闭眼,暗自庆幸那些过往的画面目前还在。 “接下来呢?”季汇问他,“你往哪儿走?” 元岸道:“趁着现在还有这段记忆,去追赵千容吧!” 想起以前之后,他更加直观的了解了孟婆一的能力,就像她说的,那样一个小小的流沙阵对付不了她。 所以尽管恨不能现在就飞奔到孟婆一身边,然而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的时候,必须得先把赵千容制住,同样存在千年,又对孟婆一存有这么大的恨意,自是容不得她继续作恶。 只是尽管道理都明白,可是亲眼看着孟婆一陷进流沙的冲击力还是太大,元岸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他紧了紧拳头,沉默着跟在季汇身后。 季汇对于寻找赵千容的踪迹这一点,似乎颇有经验。 赵千容看见追来的季汇身后的元岸时,眼里有恨有怨。 “尘安哥哥,你为什么?”赵千容费力挡下季汇一击,边退边道,“你为什么就这么偏心,就算这一次我对她出手了,那也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否则,我如何对父亲、对……”她看了季汇一眼,顿了顿又道,“对那几百条人命交代?” “抱歉!”元岸双手已经染满鲜血,他苦笑道,“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容容,我并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 而这一点时间只能为他的小姨婆存在。 “所以你就决定牺牲我?”赵千容听出他话语里未尽的意思,恨极。 视线扫过元岸,又看向一旁阴魂不散一般、却又闲闲散散好似看戏似的季汇,眼里厉色闪过,再次咬牙逃走。 季汇还是不慌不忙的模样,看着元岸颇为惨烈的手道:“元先生若是每出手一次就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代价可不小。” “先前已经多次承季当家人情,也算是有缘,直接叫我元岸就是。”元岸说着又道,“说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言狱宗又何尝不是?” “多少也是有些区别的,几分几秒的寿辰和这哗啦啦流的鲜血可没法比。”季汇道,“不过元岸你知道的可不少,还真是让人惊讶。” “季当家放心便是。”元岸自嘲道,“待我忘记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抬起手看着尚未凝固的伤口,又道,“至于这血,确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现在这副身体,也就血里尚存些灵气。” 季汇道:“这就难怪了。” 元岸随意扯下一块布条包好伤口,边道:“季当家不急着追人吗?” 季汇笑道:“你说错了,那可不算是‘人’,不过能力确实不弱,对上你我她可能赢不了,但逃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然而她既然打算设下陷阱引你我前去,倒不如配合一下还能好好打一场。” 元岸闻言,终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孟婆一被找到的地方就和之前她给元岸说的一般,确实不是先前那个地方。显然这个陷阱也是完全遵守了流沙的某些定律。 不过,一堆人围着一个蓝色的丝线缠成的茧各种困惑,杨束摸着下巴思考道:“这应该就是元岸让我找的了,不过这里面真的有那个头发长长的大美人?” “阿弥陀佛!”因缘盘腿坐在茧的旁边,回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里面确是孟施主无误,多谢杨施主相救。” “大师客气!”杨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忍不住又偷瞄了因缘几眼,心里颇有些抓狂:多时不见,这个元岸是怎么回事?身边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就算了,怎么还一个比一个好看?出现个大美人就算了,又怎么连个和尚都甩那些电影明星小鲜肉几条街去? 沙漠里颇有些热,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就在别人都热得龇牙咧嘴满脸通红汗如雨下的时候,因缘却依旧一滴汗不出,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似的,清秀至极的一张脸让周围的一圈男男女女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又偷瞄第二眼。 还都跟朝圣似的,那眼神不带一丝情那啥欲的,清纯得让杨束都不忍直视。 “大师。”杨束让人收了那一堆无人机之后,又巴巴的守了那个蓝色的丝茧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大美人会不会是被困在这里面出不来了,要不要帮忙从外面打开?” 因缘道:“不急,这丝线凡人碰不得。对了,杨施主让别人也离远些,若因一时好奇伤了自个儿,这可不能算是孟施主的责任。” “呃……”杨束边让因为好奇频频凑到丝茧旁边的人离开,边在心里嘀咕: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大师有一个本事,只要一开口,就能让满身的仙气儿瞬间变得无比的接地气。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那蓝色的丝茧终于动了。丝丝缕缕的丝线忽然散开又聚成一个蓝色宫绦落在孟婆一手心里。 速度快得杨束几人甚至都没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只看见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美人睁开了眼睛,好看的眸子从自己几人身上扫过。 “多谢杨公子相救。”孟婆一未多做思考,便起身对杨束道,“若今后有需帮助直接让元岸告诉我。” 果然不愧是让本少高看的人,杨束暗想,这才扫了一眼呢,就已经看出前因后果了。听见孟婆一后面的话,杨束本想拒绝,毕竟能得大美人一声谢意就足够了,哪能还让人家还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说不定又是一次能接近大美人的机会,便又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孟婆一没关心他的脑洞开到什么地方,看向因缘问道: “你怎么也在此处?” 因缘道:“路过而已,看见这个地方一堆飞来飞去的无人机,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然后就遇见了杨施主,知晓了因由。” 孟婆一闻言点点头,没再问他又为何会路过这里。只是抬头打量四周环境。 因缘问道:“孟施主身体可抱恙否?” 孟婆一道:“已无大碍。”便是先前灵力耗尽,也趁着在丝茧里的这段时间修养回来了。 “如此就好,那贫僧先告辞了。”因缘起身打算离开,想了想又道,“这个地方不安静,无数的花花草草飞鸟走兽都在抱怨。” “多谢相告!”孟婆一道,“可以理解,这些生灵被人类逼到没有生路,成为恶魂,无数的恶魂加起来,便成全了这座山的报复。” “孟施主既然明白,贫僧就不多言了。” 因缘就和他出现时一般,来得突然,去得干脆。杨束一群人眼巴巴看他走远,方才回头对孟婆一道:“大美人,啊不是,孟小姐,你方才是在和那个大师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你们说的每个字都能明白,组合起来怎么就一点不懂了呢?” “不是一个领域的,不明白也是正常。”孟婆一道,“先前劳杨公子相助,此时还请早些离开的好。” “怎么?”杨束惊奇,“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孟婆一道:“尚且有事。” “那不行。”杨束道,“我既然受元岸嘱托,不亲自把你交到他手上,怎么能算数?” “如此请随意。”孟婆一也不强求,直接在原地刺破手指,而后蘸血画符,口里念道,“魂所依处,境之门启!” 然后她临空画出来的符竟好似有实体一般,只见她两指捻住,微微施力之后,就见那符在瞬间的灼烧之后化成一股青烟,烟绕成门,然后干脆利落的走进那门里。 之前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包括她弄出来的那些符啊烟啊,什么都不见了,就好像这么个人根本没存在过似的,徒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愣在原地。 “大……大少,这……这下怎么办?”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说这话时都快哭了,“那大美人……就这么没了,怎么向元少交代?” “我……怎么知道!”杨束被他喊得回了神,恼怒的回道,“你没听见吗,领域不同,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回去?” “回什么回?不会!”杨束直接盘腿在沙地上坐下,“大美人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元岸若来也有说的。” 他手下的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赶紧递水撑遮阳伞,一同沐浴在火辣辣的阳光下。 第五十章 前尘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相比起外面的萧条脏乱,魂镜里更是荒芜,无数的垃圾充斥着视线,恶臭浓烈到似乎已实体化成缕缕烟雾,“嗡嗡嗡”的蚊子臭虫飞来飞去。 孟婆一神色如常的走过,就像她之前说的,魂镜里的一切能影响常人,却影响不了她。 除了这些,魂镜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影。 不过也能想象得到,这山如此结果是人类造就,可是山变得荒芜之后,人类也就渐渐绝迹此处,山上无数恶魂被困着出不去,就算是有怨也只能发作于九环山,长此以往的结果,便是九环山频频出现的山体滑坡、泥石流甚至沙化等。 孟婆一一直往前走,约半个小时后,终于出现了些不一样的情景。 她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挑开眼前的几个塑料袋以及一块腐烂的包装盒,便看见一株长相极好的兰草: 兰草高约四十厘米,叶宽一厘米左右,随风轻轻颤动的长条叶子之间立着几株约十来厘米高的花朵,浅黄色的花瓣之间泛着些许绿意,香气扑鼻,几乎能盖过这满山的垃圾散发的恶臭。 整株兰草青翠欲滴,恍若玉石雕就,与这满山的脏污极为不符。 孟婆一看着它,问道:“你成长百年,方才生出这一缕意识,是以不甘心吗?” 兰草闻言,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渐渐失去了它最美丽时的模样:兰花被碾碎成一坨残渣,兰叶或被折断,或被踩进泥土,根被翻起之后干枯在空气里。无数的脚印交叠在兰草身上,让它彻底失去了生机。 尽管用人类的眼光来看,这株兰花本该是千金难求的花中珍品,它的结局应该是被人精心养护在温室里,而不是在满山的垃圾中烂成一堆枯草。 然而从人们无意识的第一脚踩上去的刹那,这株兰花便彻底失去了向外人展示自己的机会。 孟婆一道:“既能生魂,便有转生的机会,至于之后如何,端看你自己的造化。” 孟婆一抬起手,蓝色的丝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她手指间缠绕成蓝色的丝网,“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束引!”丝网罩向兰草残枝,而后兰草残枝淡去,极美之时的兰草再度出现,叶片带动着花朵轻轻颤了颤,之后也渐渐淡去,化成蓝色的丝线一根,融进孟婆一手上的流苏里。 一路走过去,又遇见各种各样的植株或者动物。有同样牺牲在人类踩踏之下的,有生生被垃圾捂死的,有被人恶作剧一般用刀刻下各种字迹以至毁去树皮的。 相比植物,动物的惨状更直观一些,其中因为山上生态环境被毁生生饿死的便占了多数,孟婆一甚至还看见两只被活生生剥皮埋骨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丝猴。 她边走边渡,魂镜里除了有恶魂的地方,其他地方不曾出现被直接略过,直到最后一个恶魂的丝线落在孟婆一的手上,她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整个九环山。 而恶魂已尽,魂镜自然也将消失,然而在这瞬间,孟婆一却忽然变了脸色。 元岸和季汇再次找到赵千容的时候,看着眼前环境,事实证明季汇说的是对的——赵千容一路逃跑,果然就是为了引他们到这样一个地方。 阴森森的树林应该是这片山头最后一个没被破坏的幸运之地,不过也因为如此,成了恶魂的聚集之地。 “以恶魂为食的十恶之魂吗?”元岸看向赵千容的视线变得极为复杂。 “所以我那一线生机是不可能的了。”赵千容笑着,说道,“尘安哥哥,你确定要亲手让我魂飞魄散吗?” 元尘安闭上眼,再睁开时,无奈的笑了笑,深情而又绝情,“容容,我说过了,我时间不多,而这一点时间,只为了她。” “师兄你可真让人恨!”赵千容心中妒恨至极,双手各执一把弯刀,黑色的刀刃上泛起一阵红雾,“那就来吧!师兄,你既然绝情,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常人眼中只能看见她身边渐渐聚起一团黑雾,而元岸和季汇却能以肉眼看见那些恶魂聚拢在她身边,然后一点点的变少,刀刃上的红色更红。 “十恶之魂啊!”季汇慢条斯理的脱下外套,“比我想的厉害些,看来有些棘手了。” 确实很棘手,若是巅峰时期的元岸和季汇联手,也许还有赢的机会。然而现在元岸灵力打了个折扣,双方也就持平,甚至渐落下方。 元岸失血太多,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季汇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毛笔,极为普通的模样。然后他就握着这样普普通通的一支毛笔,临空写出一条条字迹,那些字迹在写出来的瞬间成为实体,绳索一般缠向赵千容。 季汇速度极快,手上动作几乎能看见残影。他一边写一边极为利落的躲避赵千容的攻击,姿态闲散,面上神情淡定至极,若非现在堪称生死之间,整个画面实在是一种很华丽的视觉享受。 四周黑雾越聚越多,赵千容手上的弯刀已经成了血红色。两人应付得越加吃力,不过面色丝毫不显就是了。 “尘安哥哥。”眼看胜利在即,赵千容面上现出得意,“你别放血了,你若是血流光,我会舍不得的。不过你放心,我定会留你……啊!” 她忽然痛呼一声,季汇笔下的那些字咒突破了她的防线,直接砸在她背上。 季汇手下动作不停,边写边道:“废话太多。” “你!”赵千容痛得面目都扭曲了些,围绕周身的黑雾也晃了几下,她咬了咬牙,突然不要命似的扑向季汇的方向。 “啧!”面对她不要命的攻击,季汇却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左手结印附于右手毛笔,再次写出来的字蚊香似的盘绕成圆,最后一个句号点在中央,推向赵千容的方向。 “雕虫小技。”赵千容双刀交叉于胸,然而想象中的反击并没有出现。碰到那些字咒时,双刀忽然没有了力量,然后胸口一阵钝痛,她被击落在地上。 原来不是何时,她身边的那些恶魂忽然全部散去。失去恶魂进补,赵千容的力量便也弱了下来。 元岸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神变得温柔,“子桑。” 季汇也明白过来,笑道:“托孟小姐的福,得救了!” 赵千容身边的恶魂消散了,证明这座山已经被渡,能渡魂的只有孟婆一,便证明现在的孟婆一已经得救了。 “孟婆一,又是你!”赵千容捂住心口,也反应过来之后只恨得咬牙切齿。下一秒,她忽然转向元岸说道,“尘安哥哥,咱们下次再聚。”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饶是季汇动作再快,也只来得及在她身上补上一字咒。 季汇收了笔,感叹道:“这次是真的逃了,逃跑这点可真次次都让人刮目相看。” 元岸面色苍白,靠在树干上勉力笑了笑道:“季当家追踪多年,若无一点逃跑的本事,哪能逃这么多次,。” 魂镜消失,孟婆一面前却不是进来时的烈日黄沙,而是一片被血液染就的尸山血海,还有一个“熟”人。 “子桑宗主!”赵从予负手而立,依旧是内蕴精光的眸子和花白的头发,只是狂傲的神色间多了些邪气,他看着孟婆一,冷森森的笑着打了个招呼,“如何,这个魂镜于你而言可熟悉?” 然而意料中的惊慌或者后悔皆不见,孟婆一神色不见丝毫波动,依旧是淡漠而又与世疏离的语气:“赵门主好算计,只是这魂镜可非‘常人’能借,赵门主小心反噬才是。” 赵从予道:“不愧是连根花花草草也要渡的人,子桑宗主果然菩萨心肠。” 说到“菩萨心肠”几个字时,他忽然嘲讽的笑起来,“只是不知‘菩萨心肠’的子桑宗主,看见这亲手造就的尸山血海心情如何?” 孟婆一道:“不知赵小姐魂存千年,别来无恙否?” “子桑宗主果然聪慧非常,这就知道了。看来之前本座也没找错人,你果然是我执圣门没落的根由。”赵从予说着,脸上满是得意。 是人是魂他才不会在乎,于他而言,忽然出现的赵千容简直是开挂一样的存在,若能将这存在千年还精通执圣门术法的恶魂收为己用,何愁他执圣门大业不成。 孟婆一没没有回话,只是看向魂镜里的尸山血海,眸子里渐渐沉入一片黑暗。 这样的场景对她而言自然熟悉得很,因为这一切是她亲手造就。而千年前,本该包括其中却又逃掉的,只有当时的执圣门大小姐,元尘安的师妹赵千容。 只有她清楚当年情形的同时,又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仇恨。 而现在知道了这么一个千年恶魂的存在,以前的一切也都有了解释了。 不管是藏在燕狗镇背后需以恶魂养的十恶之魂,还是坟山上救走赵从予的神秘力量。 之前的猜测也没错,这一次的九环山之行,果然是针对她而来。 孟婆一抬起手,手心丝线飞舞着。不管如何,在她找到那人问个清楚之前,谁来都是一样,斩尽便是。 第五十一章 前尘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明明之前已经见识过两人之间的差距,然而赵从予却无一丝惧色。 “子桑宗主也太狂妄了些。”赵从予冷笑道,“之前是本座大意,这次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对付赵从予,就算魂镜非他之能所成,但是能在魂镜之外的又一个魂镜里等候如此之久,已不是之前坟山上的他能办到的事,所以孟婆一从未想过轻敌。 只是没想到到底让他钻了些空子,再睁开眼时,已是花开满园杨柳依依的另一幅场景。 山中恶魂已尽,树林里也漏下点点阳光,融融暖意驱散了林中森森寒意。 两人出了树林,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坐下。 季汇问道:“元岸现在有何打算,要去找孟小姐吗?或者我让人来送你去就医?” “我没什么大碍,不过多流了几滴血。”元岸道,“季当家先走吧,我再缓缓就好。” 想起了那些过往,现在的他更是一万个想见孟婆一,可是更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此时虚弱的模样。 季汇颇能理解他的心情,便道:“不急,多歇歇也无妨。” 元岸仰起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眼中满是不舍。 季汇问道:“你那段记忆要没了?” “是啊!” 季汇又问道:“舍不得?关于孟小姐的?” “嗯。” 季汇道:“你若想找个人说一说,我听一下也无妨。” 元岸苦笑:“季当家也研究心理学的吗?” 他现在很惶恐,甚至害怕,就算知道失去记忆之后他还是会留在她的身边。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作为恋人的曾经,他们的相遇相知、他们的洞房花烛,还有她的磨难、她的恨,他都会不记得。 所以他确实想说出来,想让另一个人证实,就算是过了千年,这一段过往是真实存在。 季汇正打算认真听一段故事,忽然抬头看向远处,面上渐渐现出些笑意,片刻之后,笑道:“这算是他乡遇故知吗?因缘大师别来无恙否?” 因缘走过来,道了声佛号,说道:“季施主,好巧!” “是啊,很巧!”季汇说着,往边上挪了些,给他让出一个座位。 因缘从善如流坐下,和元岸打过招呼之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尚且热乎的饼递给他,边说道:“黑芝麻的,促肾生血。” 元岸道谢接过,因缘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响,方才叹气道:“竟然真的是你?” 季汇问道:“怎么?” 因缘道:“好奇罢了,贫僧在山中时,有那么一瞬间,有提示说关于魂引人的一些因果将会出现,便顺着指示一路前来,谁知先前遇见孟施主时竟然不是。” 元岸不答问道:“不知因缘大师如此关心魂引人的理由?” “都说是好奇罢了。”因缘眸色平静,声音空灵幽远,“好奇魂引人的未来,是如何的。” 不知怎么的,季汇看着他这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出世模样,心里多了些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就像这出尘脱俗的和尚,确实离这个世界很远。 “大师你那里还有饼吗?”季汇问道。 “啊!”因缘回过神来,一下从境外仙山回到现世一般,忙说道,“有的。” “多谢!”季汇接过饼,说道,“方才满山跑,有些饿了。” “大师。”元岸道,“魂引人的因果不是我能窥探的,不过若是大师感兴趣,不妨一起听个故事吧!” 千年之前,正缝乱世结束不久,人间终于安宁下来,新朝颁布一系列利民政策,以供百姓休养生息。然而异界却留下无数冤魂恶鬼无处可去,免不得便会祸乱人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间异界门派自是一片忙乱,而这样的环境下,也是这些门派发扬光大的时候,执圣门、丛云寺等便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大派。不过丛云寺位于山中,不幕名利、偏于隐世,其余门派便都以执圣门为首。 那几年几乎可以说是属于执圣门的时代,又逢执圣门新任门主赵栩野心勃勃,更是让执圣门上升到一个只能让世人仰望的高度,异界第一门堪称名副其实。 其他各大门派则维持着相互依存又相互抗衡的关系,故而也相安无事。 元岸道:“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年,直到九玄宗的出现。” 仿如横空出世一般,九玄宗在很短的时间里走进人们的视野,而九玄宗宗主子桑明幻,更是被世人奉若神明的存在。 就这样,执圣门被拉下神坛,第一的名号名存实亡。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我的师父——执圣门门主赵栩所不允许的。”元岸道,“只是他的‘不许’,我也是后来才知晓。” 而赵栩的算计,从元岸遇见子桑明幻的第一眼开始。 那是春日最平凡的一个场景,一座荒宅,花开满园、杨柳依依。 荒宅里住不了人,却住了魂。魂不知道存了多少年,力量强大,已成恶魂,整日呜呜咽咽让方圆百里人迹罕至。 官府悬赏黄金无数进行驱魂,无数异界人士趋之若鹜却无一人成功。而这样一个又有赏金,更重要的是能证明比别人强的机会,他的师父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便派了他去。在他师父眼中,他的能力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做事稳重,每次都能勉勉强强刚好完成门内布置的任务,不抢眼,但从未失手。 他到没多久,无意中路过此处的九玄宗宗主也走了进来。他那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姓,只是听见有人来,便隐匿气息蹲在房梁上,看着那扇门被推开,黑发及膝的白衣姑娘站在光影里。从此之后,他的眼里再容不下别的人影。 元岸是第一次看见用这样的方式对付恶魂,看起来瘦削纤弱的姑娘实力强到惊人,然而打败恶魂之后,她却没有将之收为己用或者直接打散,在得知对方除了骚扰百姓之外并无大恶之后,就搬来一条圈椅坐在恶魂对面,极为耐心的解开了对方的执念,那恶魂就这样自我渡化,转生去了。 虽然和那恶魂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堆话语,但是那嗓音极为好听,清清冷冷的,让人忍不住就沉迷进去。元岸第一次如此失态,直到白衣姑娘近在眼前,他方才回过神来。 是真的近到眼前,对方不知何时也来到梁上,凑近了看他恍如魔怔的一张脸。 元岸只觉得那一瞬间,心神都被击中,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小心翼翼的后仰了一些,让自己的鼻子不至于碰到对方的。 “原来神志还在。”白衣姑娘后退一步,说道,“能隐匿气息到如此地步,证明实力不错,既然不是偷师,难不成是在看热闹?” 那双好看的眸子看自己越发像看个无聊至极的疯子似的,元岸忙笑道:“姑娘误会了,这下在此的目的与姑娘大致相同,方才也只是看见同行之后下意识回避,未来得及现身而已。” 极简单的一场相遇,便是后来一切的开始。 得知白衣姑娘的身份之后,本以为会反对的执圣门门主赵栩却极为赞成,甚至极力撮合起两人的婚事。 从站在院子里开始,孟婆一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 现在看来,赵从予确实善于织造幻境,且在这一块的造诣无人能及。 院子里的初见,她没悔过。便是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走进那个院子,依旧会跳上房梁,依旧愿意结识那个眉眼含笑的男子。 之后的故事,一切顺理成章,因为她不曾悔过,所以幻境里便无更改,顺着她的回忆走下去。 或许是故事太过美好,或许是对千年的时光太过于执念,这样的重逢,让人忍不住去怀念,去设想,假如没有后来的那些血海深仇,将会是怎样? 赵栩其人,她是知道的,执圣门门主,有着不凡的能力,却是心术不正,明面上做出一派大家的风度,暗地里却找过九玄宗数次麻烦,甚至蒙面试探九玄宗宗主能力这样的事也是赵栩本人能做出来的。 不过孟婆一性格懒散,对方既然没讨得好,她也懒得揭发对方行为。 知道元尘安出身执圣门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那么大一个门派,出一两个心智正常的人也是有的。 在赵栩私下找她,说为了元尘安脸面作想,希望她能嫁进执圣门,而不是在九玄宗举行婚礼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反正不管在哪儿,九玄宗都是她的,本来就没什么影响。 而且两人的婚礼传出之后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身份的不对等也让她多多少少听见了些对元尘安不利的流言。元尘安本人倒是从来不在乎这些,按理说以她的性格,本也应该不在乎的,谁知道心里悄悄的,就替他在乎起来。 在旁人眼里,执圣门的大师兄除了一张颇为俊朗的脸,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大小姐确是极为有名的。 执圣门大小姐赵千容是赵栩独女,天资不凡,容貌更是清丽绝美,在九玄宗宗主子桑明幻出现之前,赵千容都是江湖上最为有名的女子。便不是同行不知她天资如何的官宦大家也常有青年才俊慕名求娶。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赵大小姐无一例外全部拒绝。 第五十二章 前尘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在看见赵千容敌视自己的视线时,子桑明幻觉得自己应该知晓了理由。 元尘安对此倒不曾扭捏,很直白的承认道: “我一直当容容是妹子,她或许有些其他心思,只是她未曾出口,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什么。本来怕她无礼,本不打算让她私下见你的,谁知她还是偷偷来了,你要是介意,以后我们尽量避着她。” “不用。”子桑明幻笑着道,“我不怕他,避什么?你也别怕,以后再遇见这些花花草草,就躲我身后来。” “你呀!”元尘安笑的宠溺,“好,以后我就躲在你身后。” 婚期很快定下来,现在想来,婚礼前几日,已经有着太多的不寻常之处。 不管是赵栩热情得有些莫名的态度,还是一直持反对态度的赵大小姐突然安静下来,就连一直淡定从容的元尘安,也有失神恍惚的时候。 终于到了婚期这天,天气格外的晴朗,和众人想象中的不同,花轿是从九玄宗出发,一路热热闹闹抬进执圣门的。 许多人对此特别不理解,在他们心中,九玄宗宗主的地位太过高贵,自身能力不凡,又拥天人之姿,本该是什么人也配不上的。可是谁知道这样一个常人难以仰望的人物,却偏偏看上了执圣门名不见经传的元尘安。 众人羡慕嫉妒之余,便都等着看元尘安的笑话,毕竟九玄宗宗主这样的地位,断然不可能委身嫁进执圣门,要不然这不是明白着把九玄宗送给执圣门吗?这怎么可能,毕竟九玄宗地位早就隐隐凌驾于执圣门之上。 到时候,若是婚礼在九玄宗举办,那么元尘安堂堂一个男子,和把自己当成女子出嫁有什么区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子桑明幻还真就把自己当做寻常女子那般,嫁进了执圣门。 只是别人想象中的九玄宗被当做陪嫁的事也没出现,因为执圣门门主在婚礼就直接宣布说,九玄宗还是原来那个九玄宗,并不因为宗主嫁入执圣门就会发生什么变化,子桑明幻在处理九玄宗事务时,可完全不必受执圣门影响。 堂上众人闻言,俱都称赞赵栩为人大气。 元岸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那时不清楚,后来却知道,赵栩如此宣布,不过是为了在九玄宗惨案发生之后,更好的摆脱自己嫌疑而已。 子桑明幻盖着盖头站在元尘安身边,闻言颇不以为意,赵栩现在说得这般好听,还不是因为先前瞒着元尘安的数次试探以及利益诱惑都失败,发现子桑明幻绝对不可能把九玄宗当做嫁妆并入执圣门之后,干脆说的大气秉然一些,显得自己胸怀多么宽广。 不过也罢,谁让他是尘安师父呢。 子桑明幻轻轻扯了扯手上的红绸,耳边随即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声,而后那人的手便这样顺着红绸过来,在红色大袖的遮挡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心情忽然就好起来,子桑心想:算了,看在尘安面上,再给他这个师父一些脸面,他师父偷偷摸摸做的那些混账事也就不说给他听了。 “一拜天地!” 子桑攥着红绸,被元尘安带着面向门外苍天厚土,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回身,拜向端坐高堂之位的赵栩。赵栩笑容慈祥,仿佛真是一位儿子正娶新妇的老父亲一般。 不过堂上围观者倒是颇有些遗憾,子桑宗主来历成密,众人都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世外高人才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弟子。谁知对方竟然连弟子的婚宴都不曾现身。 “夫妻对拜!” 子桑躬身时,从盖头的缝隙间,看见元尘安正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双眼里的情谊让她忽然有些心跳加快,忙抬起头,让盖头重新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送入洞房!” 通往洞房的路途中,路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子桑明幻听见有人颇为尖利的冷哼声,从盖头下的视线里,只看见一片黄色的裙摆匆匆离开。 她认得这件衣服,赵大小姐的着装之一。 “你别多想。”元尘安在她耳边轻声道,“她脾气不好,咱们以后离她远些。” 子桑明幻闻言“噗嗤”笑出声,按她看过的话本上说的,一般遇见这种情况的男主要么是左右摇摆暧昧不定,要么是劝自己尽量包容这个所谓的妹妹。 哪有元尘安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惹不起咱们躲远点直接忽视就行。 “笑什么呢?”元尘安轻轻捏捏她的手,嗓音里也带着些愉悦的笑意。 “没有。”子桑摇头,怕他看不见,又说道,“我欢喜呢!” “我也是。”元尘安与她十指相扣,“子桑,我也欢喜。” 送入洞房之后,并没有闹洞房的人,不说子桑宗主这样的身份地位无人敢造次,便是平日里看着脾气最好的大师兄,那似笑非笑的视线四下里一扫,别人也都莫名生出些惧意,讪讪的止住了蠢蠢欲动的脚步。 热闹了一整天,忽然安静下来的洞房里让人后知后觉的羞赧起来。 元尘安挑开盖头,坐在婚床上的子桑明幻抬起头看他。红烛的光映在明亮的眸子里,瞬间就能让人沉溺。 “夫君!”子桑明幻忽然笑了笑,轻声唤道。 “子桑!”元尘安也笑了笑,抬手拿下她头上发饰,低声道,“娘子!”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两人唇齿间。 子桑明幻抬手环上元尘安的脖颈,半响之后,在即将窒息之前,慌忙退了开来,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肩膀。 “尘安,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元尘安双手楼在她的腰上,额头抵着她的,轻轻喘息着,缓了片刻,方才低声笑道:“好!” 合卺,一瓠两瓢,以线相连,两人各执一瓢,两臂交缠,同饮一卺。 “尘安。”子桑明幻低声道,“我从未饮酒,或许是不擅这东西的,有些困了。” 元尘安跌在地上,只来得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张一向阳光俊朗的面容此时黑沉得吓人,然而就算元尘安用尽所有方式,还是在下一刻跟着沉入黑暗。 子桑明幻醒来时,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被人下了结界隐去身形,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几乎在下一瞬间,她来不及去思考元尘安人在何处,心口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警示让她头痛欲裂。冲破结界,子桑明幻直接破窗而出,冲向九玄宗的方向。 此时的九玄宗不亚于地狱一般。 子桑明幻从地上一分为二的九玄宗牌匾上踩过,一步一步走进熟悉的宗门。 满地的鲜血,数不清的尸体。她从汇聚成河的鲜血里走过,从死不瞑目的九玄宗弟子尸身间走过,然后微微弯腰,捡起那片黄色的裙摆。 而此时的执圣门,却是来不及享受胜利就已经陷入慌乱。 “那两人还没找到吗?”赵栩满心焦躁的走来走去,就算九玄宗灭门,子桑明幻不除,终究是个大患。 “父亲放心。”赵千容端着茶杯笑得阴寒,“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药,他们逃不了多远,就是可恨那个妖女,自己离开也就算了,还拖累尘安哥哥。” 前来禀报的弟子被赵栩怒气吓住,颤抖着道:“还、还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弟子道:“只是先前去看还关着的窗扇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赵栩和赵千容一听,终于变了脸色。而此时,让他们如鲠在喉下落不明的子桑明幻正站在执圣门大门前。 她抬手一划,那牌匾也如先前的九玄宗牌匾一般,一分为二落在地上,上面星星点点的红色,是守门两个弟子的鲜血。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让后来的人津津乐道的事。九玄宗宗主子桑明幻新婚翌日,九玄宗就惹了仇家被一夜灭门,之后怒而屠其新婚夫君师门上下几百人口,之后也有人证明,九玄宗灭门一事,便是其夫婿元尘安师父亲手所为。 “那个时候,你呢?”因缘问道。 “我吗?”元岸苦笑。 昏迷之前他曾为了清醒在身体里埋了一针,所以虽然昏迷但也没多久,至少在赵栩回来处理两人之前他就醒了过来。 来不及沉浸在“猜测被证实”的打击中,元尘安把子桑明幻抱上床,给她布下掩护的结界。明知今后两人或许再无可能,他却来不及多和她说一句话,便飞快赶往九玄宗。 然而却已经晚了。 他远远的看见九玄宗惨叫的弟子飞溅的血迹间他师父疯狂的身影,可是他却不能出去,此时的他身体里药性未退,常人尚且不及,断然不可能是赵栩的对手。 他能做的,就是拼尽所有力量,将他之前因为猜测而下意识在九玄宗留下的那道生门打开,为九玄宗留得一线生机。 “然后呢?” 元岸闭了闭眼,继续道:“然后……” 待他忙完一切,回到执圣门,看见的,是和九玄宗如出一辙的情景。 同样已经晚了。 “子桑她一怒之下,屠了执圣门,重伤之中几成生魂。” “但是孟小姐未成恶魂,却成了不老不死的魂引人。”季汇想起他先前对言狱宗颇为熟悉,若有所思道,“你对她用了咒术?” “是,我对她用了咒术。”元岸点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诅咒她,在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恶魂之前,不老不死。” 因缘道:“所以,这便是她成为魂引人的因吗?” 元岸道:“或许吧!” “代价呢?” “什么?” 季汇道:“言狱宗的规矩,你对她下咒术,用的什么交换?” “我……”元岸一顿,半响苦笑道,“我忘记了。” 脑海中的回忆一闪一隐,他道:“我好像已经不太清楚方才说了些什么,只是可以的话,希望二位别告知小姨婆知晓。” 找到元尘安是孟婆一的执念,他希望她的这个执念能一直在,这样她或许也能多了些留下的理由,而不是仅仅因一个诅咒存在。 两人点头,这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们只是听个故事而已,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元岸道谢,却依旧满脸痛苦的模样,季汇见他挣扎,便问道:“回忆没了就没了,你在抵触什么?” 元岸不答,却痛呼一声,蜷缩在地上,季汇又道:“你是放不下孟小姐,担心那赵千容还有什么手段?那你也太低估孟小姐了些,她可没那么弱。” 元岸苦笑,他知道她很强,可是再强,他也忍不住的去希望她身边一点危险也没有。可是无论他如何抵触,终究还是只能忘记了。 “小姨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执着?你也有吗?”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有的,我要找一个人。” 他不愿去思考她找他的理由,只要知道她的执念还是他,无论是念还是恨,都足够了。 “子桑”元岸看着头顶蓝得透明的天空,轻声呢喃,“我的娘子。” 孟婆一睁开眼,看着面前本该在新婚翌日消失不见的元尘安,心里只觉得好笑,赵从予究竟是多看轻她,才会觉得,这样一个假设的场景便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幻境? 一千年的时间,难道她还认不清那段现实不曾? 赵从予擅长织造幻境,别人的幻境是直接造出一个场景,他的幻境却是引出进幻境的人内心的故事,然后在他们遗憾的地方补上遗憾。 在今天之前,几乎没有人能轻易离开,可是孟婆一不仅干脆利落的离开,甚至还能反噬到织造者的身上。 明明已经有了赵千容给予的消息,然后这个女人竟好像没心似的,清醒得吓人,也强得吓人。 “毕竟是九玄宗神化一般的开山祖师呵!”他吐出鲜血,笑得吓人,“若有朝一日能让这样的人化成恶魂养在身边,可真是让人期待的一件事。” 相比上一次的挫败,这一次赵从予倒是理智了些,看清现在形势不如人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孟婆一离开幻境,再次出现在沙漠时,看见眼前的众人颇有些惊讶。 元岸季汇因缘杨束等人都在,阵势颇为惊人。 “大美人,你终于出现了!”杨束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没办法,这种大变活人的情景实在是太刺激人了。 孟婆一直直走到元岸面前,看了看他,然后皱了皱眉道:“杨公子就算了,你怎么也红了眼眶?” 杨束:“……”这种被超级嫌弃的感觉。 元岸眼也不眨的看着孟婆一,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姨婆就觉得特别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 他之前昏迷再次醒来之后,不仅忘记了那段记忆,甚至和那段记忆相关的对话也都忘记了。 季汇和因缘对视一眼,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之后说起对付赵千容一事,孟婆一倒是不觉得惊讶,当初她只放过了那么一个人,其他的包括被元尘安偷偷救下的那一支也跑得太早,不可能对当时场景这么清楚。 只有赵千容从头看到尾还逃了一命,她把一切告诉了赵从予,赵从予才能织出这么一个幻境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到底是暂且告了一段落。 第五十三章 梦魇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对楚语而言,她不知道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若单为苦难而来,那又何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想法,在她父亲去世之后,达到了极致。全世界最爱她的那个人都抛弃她了,再找不到留下的意义,自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全身发冷的那一瞬间,楚语却后悔了。 凭什么呢,浑浑噩噩这么长的时间,就在结束的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想让那些对不起她的人:想要的得不得,得到的都失去,日复一日的陷入恐惧当中,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存在。 美丽的身体,渴望的喘息,明明该是极致享受的时刻,然而谢匀却觉得全身一阵阵的发冷,他似有所感的回头,就看见原本应该禁闭着的窗帘不在了,窗子大大的敞开,他那刚离婚没几天的前妻楚语站在窗外,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谢匀心里一阵恐慌,忙跑到窗边想要关上窗,却看见他的前妻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往后退去。十几层的高楼,她就那样直直的摔下去。谢匀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在下一刻惊慌的发现正在摔下楼的人变成了自己,失重的感觉吓得他惊恐的叫着。 下一刻,场景换成了他前妻的家中,也曾经是他的家。楚语坐在沙发上,听见他提出离婚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心里忐忑,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这房子是你爸爸给你买的,我自然不会要。存款多少你知道的,我会留一半给你,车子是我全款买的,也留给你。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你既然不反对,那就在上面签字吧!” 楚语捡起桌上的笔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丢了笔,说道:“车子已经被我烧了,没了。” 谢匀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被我烧了。”楚语忽然大笑起来,“就在你和你那小情人玩车-震的那条小路上,我一把火烧了。” “你!”谢匀被她话语里的疯狂还有内容吓住,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污蔑人。” “污蔑?”楚语道,“要我告诉你那个地点的名字、还有那女人穿的玫红色外套是什么牌子的吗?” 谢匀听她连衣服颜色都说出来,顿时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别乱说,没有的事。” “呵呵……”楚语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你以为你那些事情瞒得很好?要不是为了不让我父亲伤心,我早说个痛快了。你出轨自己学生,行啊!” 谢匀看见那张嘴张张合合,不停的说出自己最害怕的内容,“谢匀我告诉你,不只是我知道,你学校都会知道,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哈哈哈……” “别说了!闭嘴!”谢匀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然后就这样一直退到墙外,再次从高楼上掉下去。 他尚且来不及害怕,就看见场景又变了一个地方,在他熟悉的、任教的学校里的操场上。 空空荡荡的操场中央,有一张床,是一开始出现的那张大床,床上也有同样的人,在做同样的事。 然后一群一群的人开始出现在操场上,他的同事,他的学生,他们看着他,嘲讽着他,一遍一遍的说着: “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谢匀,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些事了。” “啊——”谢匀抱着头挣扎,“这是梦,是梦,快醒来!” 可是无论他如何做,还是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这个梦境。 “呼~呼~”钱荣拿着一张卡,满大街的跑着找银行,去查自己还有没有钱。然而无论去那家,别人都告诉他,你没钱。 “怎么可能,你在看看?” 银行里看不清楚脸的工作人员声音死板的道,“真的没有,别看了。”下一刻,那张看不清的脸变成了他出身富贵的妻子,有些肥胖的脸上满是嘲讽,“你个穷鬼,滚吧!滚吧!” 之后场景发生了改变,他坐在街边,成了一个乞丐,他的名表,他的高定西服,他价值几十万的结婚戒指,全都没了。 路过的人满是讥讽的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的说着:“没钱,你没钱!” “不!”他抱着头慌乱的叫着,“我有钱,我有钱的。”然而下一刻,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容,满脸冷漠的看着他,说道,“没钱,你什么都没有了,从你亲手杀了你亲生孩子的那天起,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不是我杀的。”钱荣慌乱的道,“楚语,你别找我,不是我。” 楚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遍遍的重复道:“就是你,你亲手推的我,你忘记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小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央求道,“所以你把我的钱给我好不好?” “本来就是个穷鬼,又有什么是你的呢?” 楚语忽然笑起来,身影缓缓往后退去。接着一个又一个看不清楚脸的人走上来,在他耳边重复着:“乞丐,你没钱,乞丐!” “别说了!别说了!”钱荣惶恐的奔跑着,想要逃离这些声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自己继续挣扎在这梦魇里。 “之前拜托季当家给的联系方式。”坐在对面光着头的姑娘道,“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楚姑娘客气!”孟婆一道,“直言便是。” 光着头的楚言明眸善睐,看起来极有气势,闻言说道:“我妹妹前夫近日似乎遇见了些不妙的状况,想烦劳孟小姐去看看。” “可以。”孟婆一点头。 楚言道:“不知孟小姐何时有空?” 孟婆一道:“现在吧,方便吗?” 楚言笑道:“自然可以,孟小姐,请!” 两人出了门,雨还未停,保镖立即举着伞迎上来:“楚总小心路滑。” 元岸抱臂靠在门后墙壁上,看见孟婆一出来便给她撑开伞。 孟婆一道:“怎么不进去?” 元岸笑道:“我也才到,然后看见这两位大兄弟气势很足,便想着也保持一下队形。” 楚言笑道:“让元先生见笑了。” 元岸道:“元某玩笑之言,楚小姐还请见谅。” 前往楚言前妹夫的路上,楚言邀请孟婆一坐自己的车,也方便路上说些具体情况。 楚言这位前妹夫据说是个大学老师,才和她妹妹离婚没有多久,然后前段时间突然一睡不醒,医院也找不到原因,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 “我跟这人也不熟悉。”楚言说着,语气不是很好,“不过我妹在和他离婚之后就自杀未遂成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所以我得找他谈谈。” 她和楚语同父异母,姐妹两感情颇为投缘。这几年她为了照顾母亲便把公司大本营搬到了母亲所在的城市,只在小语结婚时候赶来过一次,对当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谢匀并没有太多印象,没想到再一次回来却是因为父亲的丧事以及听说小语自杀的事。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以为找不到病因,家人也没办法只能先把人从医院接回来。而且显然之前楚言已经派人来打点过,守在门口的人看见楚言一行人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面积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照顾谢匀的家人已经被支开,几人直接走到卧室。 窗帘被打开,屋里并不昏暗,一眼便能看见躺在床上的谢匀。除了有些消瘦之外,呼吸正常,面色平静,确实和睡着了一般。 想着楚语自杀可能和这人有关,楚言颇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然后问孟婆一道: “孟小姐可需要些其他东西?我让属下去准备。” 孟婆一道:“不用。” 楚言道:“那这人还能救吗?” 孟婆一道:“若楚姑娘只是问话,可以先让人醒来。” 楚言点头,她只是想知道妹妹自杀的原因而已,自然不会关心谢匀死活,“行,有劳孟小姐。” 孟婆一走了过去,拿出一根蓝色丝线绕成一个奇怪的符号放在谢匀胸口。然后让楚言保镖捂住他的口鼻。 那保镖愣了一下,想了想拿起一个枕头堵住谢匀口鼻,然后有些茫然的问孟婆一道: “然后呢?” 元岸接道:“然后他就会醒了。” “就这么简单?”楚言颇有些不可思议,若是这么简单,那么之前何必昏迷那么久。 孟婆一道:“之前是中了梦魇,我暂时消除了梦魇对他的影响,喘不过气来自然就醒了。” 果然,下一刻就看见谢匀咳嗽几声挣扎着醒过来。 楚言见此,颇有些赞赏的看向孟婆一。实际上她之前在找了一些所谓神经方面的专家无果之后,也找了些方士奇人的,不过都束手无策。 然后一次和季汇无意中说起这事,对方便告知了孟婆一的联系方式。 不过一开始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倒不是信不过季汇推荐的人,实在是对方除了这个颇有些奇怪的名字以及那一身充满神秘感的衣服之外,实在是太过好看以及年轻了些。 谁知让一众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奇人异士绞尽脑汁都束手无策的事,这位既好看的姑娘随随便便就解决了。 第五十四章 梦魇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或许是睡得太久,刚醒过来的谢匀神志一片混沌,很是有些茫然。 孟婆一在人醒之后就和元岸去了客厅,楚言也不急,坐在保镖搬来的椅子上等着。 “你们是?”谢匀思考半响,方才看着楚言惊讶的道:“你是楚氏集团的那个楚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为楚氏集团的掌权人,楚言偶尔也会出现在报纸上。倒也不是谢匀对她有过多少关注,实在是她光头的造型太过深入人心,但凡看过一次的都很容易记住。 “你倒是贵人多忘事。”楚言道,“也是,你和我妹结婚那日忘记了做自我介绍,你不记得也是应该。” “姐姐?” “没错。”楚言道,“我是楚语的姐姐,楚言。” “怎么可能?”谢匀惊的声音都失了调,带反应过来,看着楚言的眼里便多了些瑟缩。 楚言一见他这般心虚的模样,眉头微蹙,眼神顿时危险起来。 “我……”谢匀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问道,“楚总,是你救了我?” “是我请人来救的你。”楚言点头道,“不过你不用感激,我就是为了问问你和我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匀道:“能……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离了个婚吗?” “说的倒是轻松。”谢匀冷笑,“刚离婚她就自杀了,你这话是蒙小孩呢?” “你说什么?”谢匀猛的一下抬起头,“你说楚语自杀了,怎么可能?” 楚言道:“可不可能你不是最清楚?” “我……我不知道。”谢匀慌乱的摇着头,悲伤道,“她在哪,我去看看她。” “在医院。”楚言看他脸色变来变去,嘲讽道,“怎么,人没死很失望?” “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谢匀苍白着脸色,眼眶微红。 “随便你怎么想。”楚言道,“你现在不说也没事,反正小语早晚会醒来,具体什么原因我自会找她问清楚。我楚言的妹妹,哪能让人欺负了去。” 谢匀下意识摇晃了一下,看了看楚言身边的那两个保镖,一张脸更是惨白,半响才低声道: “我……我不知道你是她姐姐,她从来没说过。” “知道你又会如何?”楚言冷笑,“渣就是渣难道你还能换颗心脏来对她?” “我……”谢匀顿了顿,弱了声音道,“我没对不起她,离婚时,能给的我都给了。” “呵,这些话你等着慢慢和小语说!” 楚言回到客厅,鼻间竟然嗅到一阵茶香,极清极雅的味道。 她爱人爱茶,她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些,一闻便知道这茶香不是凡品。 而且她之前进屋明明没看见茶几上有什么泡茶用品,此时却摆放着一套整整齐齐的泡茶用品。嗯,再受她爱人对瓷器的喜爱影响,她也一眼便能看出这套瓷器的价值,至少不是谢匀作为一个教师能舍得出血的。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元岸看见她出来,便从一个灰色带黄色花纹的袋子里拿出几只同色茶杯,用开水烫过之后斟了几杯茶。 “楚小姐问完了吗,饮杯茶否?” “多谢!”楚言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就淡定的坐下。倒是她身边的两个保镖捧着茶杯时还是一脸梦幻。 自从之前见因缘用四空袋来装驱蛇粉之后,就启发了孟婆一的某些想法。元岸虽然武力值高,架不住异界能力为零,然而跟在她身边就免不了总是与这些东西打交道。 于是孟婆一也给他找了个四空袋,用来装一些奇奇怪怪的反正都是有可能用上的法器符印等。 然后元岸见四空袋里面空间如此喜人,很快就找到了另外一种用法。 平日里装套茶具随时给孟婆一泡杯茶都是正常的,若是在外面时间呆久一些,孟婆一毫不怀疑他能拿出锅碗盆瓢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孟婆一道:“楚姑娘问完了吗?” “嗯,知道了想知道的。”楚言点头,谢匀心虚成那样,小语自杀的原因自然和他脱不了关系,既然肯定了这,就算他什么也没说,她去查就是。 “对了,孟小姐,谢匀的梦魇之症就这样好了吗?”楚言随口问道,按照孟婆一之前的语气,似乎还没完。 “没有这么简单。”孟婆一放下茶杯,道,“不过暂时而已,再次睡着依然还是会进入同样的梦境。” 楚言尚且来不及说话,在屋内听见的谢匀已经慌慌张张走了出来。他到底是个大学教师,多少顾忌些行为举止没太冲动,只是不停的搓着手,恳求道: “孟、孟小姐是吗?可不可以请你帮帮我,我、我不能一直这样做梦,我还要工作。” 孟婆一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谢匀只觉得被那双眼睛一下子窥探了心底深处的秘密似的,立即便有些退缩,然而想着那不停重复的梦境,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孟小姐,求你救救我,你放心,我会付给你报酬的。” 楚言道:“呵!怕成这样,梦的什么内容?” 谢匀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请来的孟婆一,顿了顿还是说道:“梦见小语。” 就这还说没关系,楚言冷笑一声,实在懒得再说话。 最终孟婆一也没答应他什么,只是在离开时说道:“若有必要,我会再来。” 楚言虽然对异界这一行没什么了解,不过她妹妹才自杀,谢匀就莫名其妙的陷入梦魇,而且按照谢匀口气,很明显楚语自杀和他脱不开关系。 “孟小姐。”楚言问道,“我妹妹她一直未醒,可是和这些事也有关系?” 孟婆一点头,想了想主动补了一句,“所以楚姑娘这个任务需要继续吗?” 楚言心情本来颇为沉重,听见这句问话却忍不住笑了笑,“是需要的,要继续麻烦孟小姐了。” 楚语还住在医院里,楚言让人细心看护着。看见孟婆一出门来,一向淡定的楚言难得紧张的上前问道: “如何?孟小姐,我妹妹她怎么样?” 孟婆一道:“楚姑娘先前应该已经问过医生,令妹身体是否无大碍?” 楚言点头,“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醒。”这也是她请孟婆一过来看看的原因之一,楚语昏迷的情况太过奇怪,说不定孟婆一能找出原因。 孟婆一道:“令妹心存死志,她自己若不愿意醒来,别人也无可奈何。” 楚言闻言,心知楚语定然是被伤得很了,再加上父亲过世,接二连三的事让她没了生存下去的欲望。 “那小语若是一直不愿醒来,将会怎样?” 孟婆一道:“彻底死去。” 楚言一顿,好半响,方才沙哑着嗓音恳求道:“孟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向来强势惯了的人,此时放低了姿态,让人不得不动容。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人选择了自杀这一条路?楚言心里酸涩难言,她长楚语两岁,母亲虽然和父亲离婚,却都不是暗自含仇的性子,她跟母亲,却也没和父亲断了联系,在发现自己多了个软软糯糯的妹妹之后,走得更是勤快了些,便是去住三月半年也是常有的事。 两人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父亲每每买衣服娃娃等都是双份,从无偏颇。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跟着母亲离开父亲的城市。 只是没想到,几年未见,宠爱着她的父亲去世了,她宠爱着的妹妹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孟婆一道:“若能救,我自会救。” 楚言躬身道:“得孟小姐如此一诺,也就够了,不管如何,楚言先谢过!” “楚姑娘不必客气!”孟婆一,“生死有命,端看令妹造化。现在还是先想想可有什么是她较为留恋的东西?” 楚言和楚语分开几年,对楚语近几年的喜好不太了解,便决定去楚语家中看看。 楚语家在市中心一个地段颇为热门的小区,三室两厅的房子,不大,布置得颇为温馨,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里面的一些家具比如冰箱电视等物都搬空了,楚语的梳妆台上也没有首饰之类的东西。 楚言苦笑道:“为了安葬我父亲,小语她不仅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家里能变卖的东西也都变卖了,这房子,想来因为是先父送的,才得以留下。” 现在看来,楚语能毫无留恋的做这么多,已是没了活下去的打算。 孟婆一站在客厅里,若有所思的模样,元岸问道:“小姨婆,怎么了?” 孟婆一道:“有魂来过。” “是……”楚言一惊,下意识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下一刻孟婆一便给了她答案,“楚姑娘,不知可否能去令尊墓地看看?” 楚言道:“自然可以。” 楚言父亲的墓地在本市最贵的一块墓园里,依山傍水,24小时专人照看。堪称寸土寸金,是一个让人死不起的地方。 几人并未待多久,离开时,孟婆一道:“令尊,是个好父亲。” 楚言没有继续追问那个去过小语家里的魂是谁,只是点头道:“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是我和小语的最称职的父亲。” 第五十五章 梦魇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忙碌了一天,回去时已是华灯初上。红灯时,元岸回头,看着窗外的光影从孟婆一面上掠过,原本触手可及的场景忽然变得缥缈遥远。 “小姨婆。” “嗯?”孟婆一回头看他,“怎么?” 绿灯亮了,元岸看着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随意道:“这次的事会很麻烦吗?” “还好。”孟婆一道,“不过首先得解决梦魇一事。” 元岸道:“解决了楚姑娘就会醒吗?” 孟婆一道,“不一定,她以魂做代价施以梦魇,说不定到最后都醒不来。” 元岸道:“所以她的父亲才会放心不下?” “嗯。”孟婆一点头,“不过楚语姑娘的父亲未去转生,她也有了一线生机。” 元岸道:“也就是说,只有楚姑娘没事,她的父亲才能放下执念,安心转生是吗?” 孟婆一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才用了早餐,楚言就急匆匆打来电话,说是楚语出了状况,身体状况突然恶化。 元岸送孟婆一赶到医院,正看见病房里一片兵荒马乱。直到医生都快说出“节哀顺便我们已经尽力了”的时候,孟婆一让面无表情僵硬的站在病房门口的楚言把人先接回去。 楚言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为什么?” “在医院不方便。”孟婆一想了想看着病房密密麻麻的仪器解释道,“楚语姑娘病情恶化和这些没有关系。”顿了顿又补充道,“须尽快。” 楚言闻言,当机立断支开了病房里的医生,迅速办好出院手续把人运回本城的家里。 楚言显然打算在此地长居,买的别墅颇聚规模,前庭后院的格局非常安静。 虽说因为时间紧迫楚言信了孟婆一将楚语带回了家,不过到低还是被楚语毫无气息的模样吓着,又让自己信任的家庭医生在一旁守着以防万一。 孟婆一也无所谓,暂时稳住楚语最后一口气。 “孟小姐。”楚言道,“我妹妹究竟怎么了?” 孟婆一:“楚语姑娘是梦魇遭到反噬。” 楚言皱眉道:“那该如何?” 孟婆一道:“去找谢匀。” 那家庭医生站在旁边,听着这听不懂的对话一脸不解加怀疑,只是看着楚语确实不再恶化之后,满脸惊奇,不再开口。 到谢匀家门口,发现房门紧闭,显然人已经跑了。 “呵!”楚言怒极反笑,“先前还怕得要死要活,这会儿倒是跑的干净。” 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孟婆一说的,楚语突然恶化定然和他有关。 楚言吩咐下去,“马上去查人去哪儿了。” 楚言手下领命,又颇为难的道,“这什么提示也没有,周围也没个监控啥的,要查出他的下落估计需要点时间。” 楚言眉头紧皱,楚语现在的情况可等不了那么久。 孟婆一道:“他有个情人,是他的学生,可以从这方面找找。” 谢匀才刚离婚,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爱人。楚言闻言,立即怒道:“婚内出轨!特马的渣得还挺彻底。”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道,“孟小姐怎么会知道?” 孟婆一道:“梦境里面能看见。” 手下立即领命前去,有了方向,效率果然快了许多。 半个小时后,楚言孟婆一和元岸几人已经坐在去往临县一个村子的车上。 谢匀的出轨对象老家在农村,是个颇为贫瘠的地方,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只剩下一些留守儿童和老人。 出轨对象叫李素素,青春靓丽的打扮和这个地方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她坐在平房门口的一张矮凳上,烫着头发,穿着时髦的及膝齐胸襦裙,视线从突然停在路边的豪车扫过,一脸戒备的看着众人。 “李素素是吗?”楚言懒得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谢匀在哪?” “我不认识谢匀是谁。”李素素看着她身边的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楚语你知道吧?谢匀应该和你说过。”楚言道,“我是她姐,你若再说不知道也行。”楚言四处扫了一眼,满不在乎的道,“这地儿也不大,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李素素没说话,她不是个看不清形势的人,相反,她很清楚,所以思考不过一瞬,她干脆利落的起身道: “你们跟我来。” 谢匀确实是她带来这个地方的。本来在听说谢匀离婚之后,她正高兴来着,谁知一直等不来谢匀电话,好不容易打来了,还神叨叨的,说什么他不能睡觉,一睡觉就醒不过来了。她想了想自己村上的那个同样神叨叨的神婆,就干脆把人带回老家了。 不过就算如此,此时出卖谢匀带着人去找他她也没有什么惭愧的心思。先前就说过,她从来就是个能看清楚形势的人,谢匀对于她而言也是。别谈什么感情,她充其量只是想要离开这个穷地方,找个能带她进城的人而已。 小三又如何呢?反正都是小三,当谁的不是当?至少老师还长得好看些,比那些老头子不知道强过多少,况且还傻了吧唧的离了婚要娶她。 李素素带几人去的地方是一栋木屋,屋子较为陈旧,远远看来摇摇欲坠。 才走进就是一阵浓郁的香火味,还有一道年老的声音在唱着复杂曲调。 想着可能就是这些事弄得楚语突然病情加重,楚言脸色变得很差。 李素素主动解释道:“李婆婆是我们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婆。之前谢老师来,她就说谢老师中了别人的道儿,谢老师给了她一笔钱之后,她就承诺能帮谢老师了结此事。” “是个有些本事的。”孟婆一道,“这场法事结束,楚语姑娘也就回天乏术了。” 楚言一听,立刻就要冲进去,却被元岸伸手拦住。她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孟婆一忽然轻声道: “破!” 而后一根蓝色丝线绕成一个符咒,飞进了屋子里,很快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个老妪的怒骂声: “谁?哪个天杀的坏我法事?” 随着话音落下,门被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婆婆走了出来。 “李婆婆。”李素素忙上前道,“他们是来找谢老师的。” “是素素啊!”老妪道,“你谢先生本来已经醒了的,不过被人坏我法师,现在又昏迷了,我正准备救呢,方才又被人打断了。先说好啊,不管如何,收了的钱我可是不会退的。” “是这样的。”李素素和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他们来找谢老师,李婆婆你……” 老妪道:“你先等等,我看看是哪个打断我的事。” 孟婆一的动作李素素方才看得清楚,闻言颇有些胆战心惊的指着孟婆一道,“应该是她。” 老妪回头,就看见李素素说的是一个长发黑衣的姑娘,极年轻好看的一张脸,正面无表情的将一根从她家里飞出来的丝线绕在指尖。 李素素还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她这位一向脾气火爆得理不饶人的李婆婆在盯着对方看了半响之后,那浑浊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些惊讶,然后竟然弯下腰来,恭恭敬敬的道: “不知大仙造访,老身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孟婆一道:“你该知道这阵若成,别人可就没命了。”、 “这……”老妪一阵语塞,很快又道:“大仙说的是,只是大仙不知,这若是不如此,里面那位先生也快没命了!” 语气极为冠冕堂皇,好像方才那个开口就提钱的人与她并不相关。 孟婆一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初衷如何,自己知道就行。”说完转身对楚言道,“此刻人应该已经醒了,在下次入睡前暂时不会入梦。你让人进去吧!” 之后的事顺利成章的,老妪就算心有不甘,在孟婆一面前也不得不放弃。李素素别说反对,实际上在看见楚言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完不完不知道,但是谢匀肯定完了,眼前这位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 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谢匀,她自然不会再花费半分心思。是以在几人离开时,李素素直接躲在屋子里没出来,倒是那老妪诚惶诚恐的送到路上。楚言也懒得搭理她,这样的跳梁小丑,迟早有她好受的时候,不值得她花心思去处置。且谢匀这样的人渣,就算没有这个李素素,早晚也会有其他的张素素王素素。 至于谢匀,经过之前的这些事之后,楚言决定在楚语彻底好之前,先找人看住再说。 “你们非法拘禁!”被强行押上车时,谢匀怒道。 楚言冷笑道:“你出轨的时候,害人性命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那些是错的?” 谢匀道:“可之前你也听见了,现在是她想要我的命。” 楚言道:“若不是你这人渣玩婚内出轨这一套,小语怎么会想到去自杀?你倒是厉害,出轨也就罢了,我父亲刚过世呢,你就离婚了,欺负小语没亲人了是吧?” “我……”谢匀理亏,一时没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捂住脸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小语,可是……我不可能不要一个孩子的。” 第五十六章 梦魇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你说什么?”楚言极为危险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匀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仿佛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一般。 他忽然意识道:自己完了。 就算不被楚语弄死,得罪了楚氏集团掌权人,他一个大学老师,失不失业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先前他还觉得既然这么多年没见,想来这对姐妹关系应该也不怎么样,现在看楚言对楚语的态度,他就知道,他的工作他的未来,都完了。 这样的认知让谢匀惶恐起来,他抬起头低声道歉,“我知道我错了,楚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你放心,我以后会对小语好的。” 楚言冷笑道:“你倒是想得美。” 谢匀道:“我……我只是出轨了而已,这个错很多人都会犯的不是吗?为什么他们都能被原谅就我不能?离婚我也没有对不起小语的地方,我……以后不会了,我……” 他说的颠三倒四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忽然抬头看见楚言阴森森的眼神,再说不下去。 楚言别墅。 孟婆一放下手里丝线缠绕成的法器,那些丝线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融进她腰间垂挂着的宫绦里。 周围几人总算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此时已是见怪不怪。 元岸忽然开口道:“小姨婆,怎么了?” 楚言虽然看不出孟婆一的表情究竟有什么变化,闻言也担忧的道:“孟小姐,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我妹妹她……” “是多了点状况。”孟婆一点头,她之前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中了梦魇的人不止一个,请人做法的也不止一个。” 楚言闻言,皱眉道:“另一个是谁?” 孟婆一道:“暂且不知,楚姑娘可回想一下令妹和谁有过较深的心结。” 楚言道:“小语性格柔和,少与人结仇,她得罪的应该没有,不过对不起她的除了谢匀……还真有一个。”楚言说到这里,语气也冷了些,“当年她虽未明说,不过因为那段时日我看她性格低落,几番逼问之下才知道情况。” 分手了。 这就是楚言几番追问之后楚语给出的所有内容,之后再不愿意开口。她便自己查,结果就知道钱荣这么个人,也知道对方和她妹分手之后,很快就因为和毛家千金的婚讯而上了报纸。 虽然知道分手原因定然与这婚约有关,但是楚语不愿多说,她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去讨伐的理由。 虽然就算这样楚语也没有直言多恨对方,不过这也是目前为止楚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 孟婆一道:“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道了。” 虽说找到了方向,钱荣却不是随时想见就能见的,对方毕竟是毛氏女婿,还是毛氏公司新任总经理,毛家家大业大,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自然不会轻易得见。 按说依楚言的地位,想要见毛氏公司的总经理甚至不用亲自上门,直接吩咐一声就行。不过楚言实在对钱荣没有什么好印象,连正儿八经的见个面说句话都厌恶至极。 好在孟婆一说不必走近望闻问切一番,直接远观一眼就行。 正巧毛家过两天有个派对,虽然与楚氏不熟,但是楚氏大本营挪到本市一事还是颇为轰动的,是以作为楚氏掌权者,楚言自然也收到请帖。 不过她并没有用上这张写着她大名的请帖,而是另外弄了几张当做派对通行证。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灯火璀璨间,人影觥筹交错。 站在门口迎宾的礼仪队穿着统一的白色礼服,迎接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客人。 孟婆一身着白色下裙,墨蓝色对襟褙子,头发简单盘了一个发髻,插着翠色玉梳,手松松挽着元岸手臂。 作为男伴的元岸身着同色直裾,把手上的两张请帖递给门边的礼仪小姐。 “先生晚上好!” 礼仪小姐接过之后,又递还给元岸。对上的元岸的视线时,面色微赧,很快转向元岸身边的孟婆一,轻声赞美道: “你真漂亮,请进!” “谢谢!”孟婆一颔首,挽着元岸离开。 两人离开后不久,络绎不绝的宾客之间,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抹胸束腰礼服,长发披肩的姑娘,冷艳张扬的气质一出场便吸引了大部分宾客的目光。 孟婆一对与人寒暄客气那套没兴趣,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偶尔有想要上前搭讪的人,元岸一个眼神过去也没了胆量。 不过总有不看人眼神的。 “孟小姐……阿不,子桑宗主。”华轻从神情激动的跑上前,尽管被元岸一个眼神看得满脑门冷汗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真巧,在这里都能看见你,子桑宗主你今天这身装扮可真好看!好久不见了,你……你现在怎么样啦?我父亲本来还想请你去主持宗内大事的,可惜都联系不上你。” 没办法,关于九玄宗宗主的真实身份一事,行内都传遍了。很多人想要找到孟婆一,这是方才发现,对方神秘得厉害,根本不可能找到。就算他父亲那样的狂热粉也不能。 作为九玄宗大公子,华轻从虽然没有灵力不精术法一道,不过善于经营,也算是各名门大家派对上的吃香人物。 此番好不容易看见孟婆一,华轻从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一开口就忍不住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奈何孟婆一闭目修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打扰。元岸看他愚蠢的模样忍了又忍,就快忍不住的时候,华轻从左右飘荡的视线看向他,立即被他的表情吓到,“嗖”的一下跑了。 元岸:“……” 华轻从委委屈屈的离开,找了另一个角落坐下,正在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轰动,华轻从抬头看去,眼睛忽然就直了。 大明星苏绾正娉娉婷婷的走进来,作为影后的苏绾气质高贵,黑头发白皮肤,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齐胸襦裙。是那种华轻从一眼就能戳中心脏的类型。 他正准备上前看看能不能搭个讪要个签名或者联系方式啥的,就看见苏绾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撞着她的是个黑色礼服披肩头发的姑娘。 楚言的装扮实在太过成功,假发的齐刘海不仅遮住了半张脸,让她整个人也气质大变,完全没人能把她和雷厉风行的楚氏集团掌权人等同起来。 是以在接连受到几个秃头男人蹩脚直接的金钱搭讪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一甩手转身走了,谁知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苏绾被撞了也没生气,回头看见撞着自己的人时甚至笑了起来,是那种眉眼弯弯从心而起的笑容,看得周围的人包括华轻从在内一阵痴迷。 楚言在对方开口前说道:“苏小姐,很抱歉!” 苏绾捂唇轻笑,轻声道:“没关系,别介意!”顿了顿又开口道,“你真漂亮!” “呃……”楚言很明显愣了一下,匆匆说了一句,“过奖,你也很漂亮。”便转身离开。 因为苏绾的关系,方才两人这边的事已经引起了小范围围观,楚言离开时候一个正不满男伴一眨不眨看大明星的小姐不耐烦的推了她一下,这一推手指不小心勾住她头发上的一个卷儿,竟然就把头发勾掉了。 好端端的养眼大美女忽然变成了光头,周围立即一片惊呼声。 “哇怎么回事?” “竟然是个光头,好可惜!” “女……女装大佬?” 有惊呼的,也有反应快的,很快便有人惊呼道:“是楚氏楚言!” 勾掉她头发的女子此时也反应过来,脸色都白了,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楚……楚总,对不起!” 楚言伸手接着从肩膀上滑落的头发,一扬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对于女子的道歉连个眼神都欠奉。 她抬头看向孟婆一的方向,见对方点头之后,便回头看了一眼派对主人钱荣和他那圆润华丽的媳妇一眼,阴寒的眼神吓得刚才撞了她一下的女子腿都软了,若不是身边男伴扶着能直接坐地上去。 那男伴也忙开口道歉,“楚总,对不起,你看……” 楚言打断道:“让路!” “哦。”两人才反应过来,忙道,“好的好的。” 然而不待她离开,楚氏集团楚言亲自到来的消息已经引起了派对主人的注意,钱荣匆忙和毛家大小姐走过来。 “楚总,真没想到你能亲自赶来。”钱荣面色看着有些憔悴,却是个长袖善舞的,完全对之前楚言变装进入宴会一事只字不提,“钱某未能亲自迎接,还请赎罪。” 楚言看着她,面色冷漠,冷森森的目光看得钱荣甚至有些不自在,就在那位毛家大小姐快要发怒的时候,楚言忽然收起满身戾气,似笑非笑的道: “钱总客气了!恭喜钱总高升,不过迎接就算了,我想你不会很愿意的。” 钱荣忙道:“楚总说的那里话,您随时来,我们毛家的大门都会向您敞开。” “毛家吗?”楚言挑眉笑着撇了他身边的毛家小大姐一眼。 第五十七章 梦魇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毛家大小姐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有些得意的挺了挺腰。她人长得太胖,这一挺看不见腰,倒是感觉整个人忽然抽了一下,满身的肥肉都颤抖起来。 钱荣攥紧了拳头,忍下突如其来的屈辱,点头道:“毛家。” “还是算了。”楚言道,“钱总还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妹妹,叫楚语。” 钱荣表情立刻就变了,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毛家大小姐一眼,见对方一脸茫然,方才皱眉问道: “楚总这是什么意思?” “呵,不知钱总近段时日睡得还好?”楚言冷笑道,“也罢,钱总贵人多忘事,是我叨扰了,告辞!” 钱荣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忽然黑了一下,一些让他恐惧的画面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楚言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保镖和以及在车上等着的元岸和孟婆一。 她有些烦躁,吐了两口闷气之后,直接上了孟婆一他们的车。 “孟小姐。”楚言一上车就问道,“怎么样?” 孟婆一道:“却是此人无误,已经解了反噬。” 楚言理解了一下,“就是说之后他和那谢匀还会继续陷入梦境,但是我妹妹也依旧醒不过来是吗?” 孟婆一点头。 而此时的毛家再度陷入一片混乱。 “天师,亲爱的究竟又怎么了?”毛家大小姐急得满屋乱转,“之前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这个……”白发飘飘的老头捋着长胡子,说道,“你们这是遇见高手啦,贫道也没法子。” 毛家大小姐气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一旁的毛氏老总沉声问道,“之前你说你们在宴会上遇见楚氏楚言了?” “嗯。”毛家大小姐点头,“她还和亲爱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毛总问道:“说了什么?” 毛家大小姐想了想,茫然道:“我忘记了。” 毛总显然很习惯她这个模样,立即招人让别人过来,“说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仔仔细细叙述了当日情况,连几人对话都一字不差。 “楚氏啊!”毛总叹了口气,对毛家大小姐道,“看来钱荣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也罢,公司的事有你弟,让他暂时别露面。” 毛家大小姐虽然性格懵懂,但是在听了一番分析之后也知道招惹楚氏绝对没好处,况且她也觉得钱荣不上班没什么不好,反正毛家养得起他,还能天天在家陪她。 不过看着尚且昏迷的钱荣,她还是心疼的道:“可是爸爸,亲爱的这个样子想露面也露不了啊,现在该怎么办?” “等吧!”毛总道,“对方既然已经找上门了,自然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没有后续。” 回去之后,楚语果然已经恢复生命体征,只是依旧沉入昏迷。 楚言坐在床边,看着楚语瘦小而又苍白的一张脸,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到一边,半响,叹了口气问孟婆一道: “孟小姐,你可知道,钱荣究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让她恨他到如此?” 孟婆一的声音很好听,有些低,却带着一种不问世事的淡漠。楚言问,她就说道:“依据钱荣梦境里的画面,楚语姑娘说钱荣推了她,然后又说钱荣杀了自己的孩子。” “砰”的一声,孟婆一话音才落,楚言手上方才拿起的茶杯已经摔在地上。 楚言想起之前医生给她说,关于楚语失去生育能力一事。本来她就奇怪,小语从小一直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如此,现在可算是有了解释。 原来楚语一系列的悲惨开端在这儿呢,所以谢匀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楚言咬牙切齿,这两人可真该死!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她,甚至为此不惜牺牲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害她一生无子。 而谢匀呢,他结婚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小语的情况,别说有婚前体检这个东西,便是小语的脾性也不可能对未婚对象隐瞒这样的事。 然而谢匀还是娶了,为的是什么?楚言看着楚语即便苍白依旧好看的一张脸,心痛得不知说什么好。她都能想象谢匀打着爱的旗号说了些什么,贪恋的本就只有一张脸,所以才会出轨得那么理所当然,离婚得那么干脆。 “楚姑娘。”孟婆一唤住满脸阴寒已经拿出电话吩咐“不必留情”的楚语。 楚言道:“孟小姐,谢谢你告诉我,不过有些人渣,不除不快。” 孟婆一道:“楚姑娘,令妹因恨而生的梦魇已是用了她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你在外面,还是别再因为她造杀孽的好。” 楚言退后一步坐在床上,握住手机的手青筋分明,她看着孟婆一,一字一句道:“那么请告诉我,孟小姐,我该怎么做?” “救。” “什么?”楚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不仅不能杀,还得救那两人渣?” 孟婆一点头,“是。” “解释!”楚言烦躁的走了两下,“孟小姐,我是相信你的,但是这件事,烦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孟婆一道,“这两人的梦魇,代价是令妹的性命。他们若一直不醒,最后自然是死在梦境的,然而那也是令妹香消玉殒的时候,这原本就是三人同归的结局。” “我懂了。”楚言仰头呼出一口气,“那么救了之后呢,小语就会醒了吗?” “不一定。”孟婆一道,“却是多了一线生机。” 就是说她得救那两渣男,然而救了之后,他妹也不一定能活。 楚言烦躁着又走了几步,方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孟婆一点头:“不急。” 夜里无月,别墅绿化做的极好,蝈蝈的叫声此起彼伏。 楚言一身休闲装,靠在落地窗上,右手一个打火机在手指间跳跃着。 她不知站了多久,身上几乎能看见凝出的水汽,身后的电视开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剧终于结束,此时正播放着影后苏绾的公益广告。 楚言看了广告一眼,终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一直未曾点燃的烟。 第二日,被楚言看着,知道自己睡着可能就醒不过来的谢匀终于顶着满眼血丝前来找孟婆一求救。 楚言让手下一个电话打去毛家,半个小时后,毛家抬着尚且在昏睡中的钱荣出现在别墅外。 在楚语睡着的房间里,孟婆一做了简单布置,谢匀终于安心睡去,和钱荣一样随意躺在地上。 孟婆一盘膝而坐,闭上眼,进入楚语梦境。 楚言随意坐在门口,为了避免过多的胡思乱想,便开口道: “孟小姐的阵法,一向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吗?” 没有蜡烛、没有香火,只有蓝色的丝线无风自舞。 元岸双手环胸靠在门上,闻言道:“小姨婆她自是和别人不同的。” 楚语的梦境里没有复仇、没有伤害,也没有恨。她就在她布置温馨的那个家里,有她、她的父亲以及楚言。 梦境里的她还小,楚言也小,餐桌上放着生日蛋糕,燃着一根数字十的蜡烛。她的父亲和楚言唱着生日快乐歌,她闭上眼睛吹灭了蜡烛。 梦里的她睁开眼睛时,看见的除了香甜的蛋糕,还有父亲和姐姐精心准备的礼物。 父亲买了她最喜欢的小裙子,姐姐送给她自己最爱的一个变形金刚,还有姐姐的妈妈给她寄过来的娃娃。 孟婆一安静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切,直到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忽然响起: “谁?你怎么会在我的家里?” 孟婆一道:“这是你的梦境。楚言姑娘让我来救你。” “姐姐?”那道声音停了一下,哀伤道:“原来只是梦境吗?一切都晚了,是我对不起姐姐。” 孟婆一没说话,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两幅场景,是谢匀和钱荣的梦境。她听到那道声音惊呼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能看见是吧?”孟婆一道,“你想要他们的命,对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多了些彻骨的恨意,“我恨他们,要是他们从不曾出现,那该多好。。” 孟婆一道:“这样做的目的呢?” “目的?”楚语愣了一下,她心里有恨,所以报仇,需要什么目的吗? 她以命为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呢? 是因为既然爱是假的,便要他们也体验一下她彻骨的恨吗?还是想要这些人用短暂的余生后悔那样对她? “我也不知道真假。”孟婆一的声音依旧淡漠的平静,“不过想来,你父亲、你姐姐对你不会是假的。” “是吗?”楚语有些疑惑,可若是没有这两人,她的人生本该充满着幸福,只有幸福。 两幅画面里的场景终于有了变换,楚语看见自己梦境里的女子也出现在那两人的梦境里。 她看见女子告诉他们真相,看见他们对她咬牙切齿,在女子说出他们的解脱代价是楚语的命之后,两人毫不犹豫的求了女子,解脱自己,用她的命。 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他们恨她又如何?后悔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出现在她人生里的渣滓,横亘在她人生道路上的一根荆棘,她却给了他们过多的戏份。她用生命作为代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草芥一般。 第五十八章 梦魇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结束吧!她的生活,一切因果都应该和这样的人不相干才对。 画面消失了,现世里的谢匀和钱荣一脸轻松的醒了过来。 经过了这么多,楚言已经大致猜到对方醒来的代价。 “滚吧!”她道,“在我忍不住动手之前。” 想起方才在梦境中的选择,两人一脸羞愧,听出楚言话语里的怒气,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连滚带爬的离开。 梦境里,温馨的画面消失,黑漆漆的地方,站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姑娘。 “你放弃了吗?”孟婆一问道。 “是。”楚语回答,“请你告诉我的姐姐,我对不起她,我要走了。” 孟婆一道:“她一直在努力救你。” “她很坚强。”楚语的身影渐渐往后退去,“她的生活该是充满阳光的,希望我没有影响到她。” 孟婆一道:“令尊呢?你有什么话希望带给他的?” “父亲?”楚语已经飘远透明的身影忽然近了些,她满脸哀伤的道,“父亲也已经走了,我找不到他。” 孟婆一道:“令尊还没转生,应该是放心不下你,魂还在。不过再不走,也走不成了。” “怎么会?”楚语的身影终于在孟婆一身前站定,她急切的道,“父亲他……真的没走吗?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若我真的死去,父亲他……” 孟婆一道:“魂散,彻底消亡。” “怎么会?”楚语急得团团转,“怎么做,我该怎么做父亲才能没事?” 孟婆一道:“你活着,他执念散去,也就转生了。” “活着吗?”楚语道,“不是你说的,只有我死了,那两人才有命活?” 孟婆一道:“不需要你死,不过是要你放下执念而已。” “这样啊!”楚语想了想,又在原地转来转去,然后站在孟婆一面前,恳求道,“我想见我父亲,你可以帮帮我吗?我现在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了。” 孟婆一点头:“可以。” 楚语醒来时,屋里只有楚言和元岸。元岸依旧靠门站着,闭目养神。楚言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楚语睁开眼,看着楚言满是疼惜的眼里充满血丝,轻声道: “对不起姐姐,小语让你担心了!” “醒来就好!”饶是坚强如楚言,此时也忍不住两眼含泪,“让你一个人经历这些,是姐姐对不起你。” 元岸走到孟婆一面前蹲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等她一睁开眼时,便递给她一杯热茶。 之后几人去到楚语那个布置温馨的家里,那是楚父生前居住过的地方,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住的地方,在这里开启魂境自是最合适不过。 “进去那什么魂境,就可以看见我父亲吗?”楚言搀扶着楚语,有些期待的问道,“孟小姐,我可否也能进去?” “不能。”孟婆一道,“丸子没有了。” “丸子?”楚言问道,“就是方才小语吃的那个黑色的东西?” 孟婆一点头,楚言抿了抿唇,不再说话,眼里的悲伤失望显而易见。 楚语不忍心,握了握她的手,“姐姐。” “也罢!”元岸把自己的那一颗递给她,“你去吧!” “这是?”楚言看着手心的黑色丸子,谢道,“多谢!这份恩情楚言记下了。”然后把丸子放进嘴里,激动的心情让口里极致的苦涩都忽略了。 孟婆一道:“元岸你在此处等着罢!” 元岸点头笑道:“好!” “魂所依处,境之门启!”随着青烟散去,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屋里。 元岸轻声叹道:“妹妹啊!” 楚家姊妹的父亲非因恨而成恶魂,而是执念太盛难以转生,只有他自己放下执念,方得解。 魂境里静谧安宁的一处处场景和楚语家里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一样的温馨。 楚语从进来看见那些熟悉的环境开始,眼睛便红了。楚言握了握她的手,沉默着。 走过一幕幕画面,从一开始温馨的父女三人,渐渐只剩下楚语和楚父。楚言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已经随母亲离开了这座城市。 不知不觉间,画面里多了些其他的人,楚语看见谈恋爱的自己带着钱荣回家,钱荣为在父亲面前更有面子一些,特地去租了一辆豪车,又花了为数不多的积蓄置办了一身行头。 她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当是钱荣因为重视第一次与父亲见面,甚至还觉得有些感动。 她沉浸在自以为甜蜜的爱情里,所以没有看见父亲在听见钱荣刻意炫耀的话语时皱起的眉头。 然而钱荣离开后,父亲只是对她说,若是以后受了委屈,爸爸会永远站在身后。 她当时只当父亲开明,不会擅自干预自己感情,却不知道父亲担忧得甚至整夜未睡。 她被推下楼梯流产,医生说她此生不孕时,以为天都塌了,世界抛弃了她,于是沉浸在自己悲痛里。 却忘了,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 在医院时,父亲不分昼夜的守在她的床边,面上带着最温和的笑容尽力宽慰劝解。却在夜里她睡着之后,站在走廊上压抑的哭泣。 她的心中,父亲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啊,仿佛她的天、她不会倒塌的一根支柱,可此时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佝偻着背,静默着流泪。 “爸爸!”楚语捂住嘴,无声的哭泣着。 楚言抱着她,眼眶通红。 出院之后,一次无意中看见了毛家的婚讯,她的悲伤再次决堤,好不容易缓解的心情再次沉入悲痛。 楚语从来没有想到,父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那个时候的钱荣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身边甚至还跟着两个手下。所以在楚父那一拳揍上钱荣的脸之后,很快遭遇更惨烈的反击。 钱荣提出分手的时候,楚语恨过;钱荣害她失去孩子伤了身体的时候,她恨过;钱荣和毛家小姐结婚的时候,她也恨过。 可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恨不能他立刻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她就这样看着她父亲被人打到在地上,看着他们一脚一脚踢在他身上,看他疼得蜷缩起身子,却不哼一声,只是想看一坨垃圾似的看着对他嘲讽得意的钱荣。 “钱荣,你该死!钱荣!”楚语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想要扶起她的父亲,双手却只能从虚影里穿过。她回头,死死的看着钱荣,字字含仇。 “楚言姑娘。”孟婆一道,“别让她执念再生。” “小语!”楚言立刻回过神来,咬牙将两眼恨得通红的楚语揽在怀里,“看着我,姐姐在这里!” “姐?”楚语茫然的看着她,忽然反应过来,哭着恳求道,“救救爸爸,快救救爸爸!” “都过去了。”楚言声音涩然,冷得惊人,“你放心,我会报仇的,我会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任由旁观者的情绪如何激动,魂境里的回忆依旧一篇篇翻页着。 钱荣带人离开之后,楚父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仿佛没事人一般,回去的路上甚至还买了楚语爱吃的蛋糕,然后笑着告诉她,今天又发生了些怎样有趣的事。 故事走马灯一般,她结婚时父亲开心的笑容,私底下偷偷抹眼泪的不舍。 后来父亲身体不适,检查之后得知竟是不治之症,第一反应不是绝望,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想着该如何瞒着她们。然而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却看见了玻璃窗后面和人偷情的谢匀,于是当时被气得病发。 临终之前,还是不放心的看着她,明明已经被病魔夺取了所有的生命力,却依旧无声的开口,想让她好好活下去,直到最终不放心的闭上眼。 “缘起魂生,缘灭魂往!” 蓝色的丝线散而成网,笼罩着黑暗里茫然四顾的魂体。楚家姊妹的父亲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身体渐渐散去,重现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他健康的温柔的模样。 “爸爸!”楚语捂住唇,情绪再次决堤。 淡淡的虚影看着楚语笑了笑,疼惜的道:“小语好了啊,以后也要好好的。” “没事,我没事了。”楚语哽咽着,却硬是逼着自己说出了那句话,“爸爸你安心,我以后都会没事的。” 楚言站在一边看着,眼泪终于落下,却只是轻轻笑着,保证道: “爸爸,对不起!以后我会护好小语的。” “傻孩子!”楚父温和的笑了笑,抬头抚过她的头顶,“都要好好的。” 身影渐渐淡去,终于彻底了结这一世的因果。 孟婆一接住丝线,递给楚语。 楚语紧紧握着贴在心口,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啊,无论如何,她都不曾被抛弃过。 那之后不过半月,网络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连发生了两件新闻: 大学某教师谢匀因强制猥亵、侮辱罪、猥亵儿童罪,离职入狱。 毛家女婿钱荣被人举报,非法竞争、行贿逃税等,被公司离职且将面临入狱惩罚,其所经营子公司被楚氏收购。 而这一切,都经手一个律师,叫苏绾。 这段时日最热闹的新闻,便是楚氏楚言为了庆祝自己妹妹生辰,将新收购公司自己所占股份全部赠送,而毛家不仅不见反目,甚至家主还亲自出席楚言妹妹生日派对。 之后的某一日。 毛家姐妹两盛情邀请孟婆一元岸于某一餐厅用饭,恰巧华轻从也在此用餐,在小提琴轻柔的演奏声中,他回头看见几人,满心欢喜尚未来得及上前招呼,便看见门外走来的大明星苏绾。 看着身着简简单单黄色襦裙,长发及腰的苏绾,华轻从内心一阵悸动。正按捺不住准备上前打招呼,就看见苏绾直直走向毛家姐妹的方向,然后,和起身迎接的楚氏集团掌权人拥抱了一下,顺便接了个吻…… 接了个吻! 华轻从:“……” 他的人生,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看上的姑娘: 一个忽然就变成他宗门的开山祖师了; 一个变成男的了; 再一个,有自己的小姐姐了。 人生可真不是一般的让人绝望! 第五十九章 魂价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古老而又沉寂的庭院,竹林古松之间,只有一栋独立的全木建筑。 脚步声来来去去,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匆匆走了出来,问道:“阿季,人来了吗?” 季汇道:“很快就到了,母亲!” 不一会儿,院门外走来两人。 季汇点头道:“孟小姐,元岸,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季当家!”元岸说着,又回头对孟婆一道,“小姨婆,我在这里等你。” 孟婆一微微蹙眉,“进去无妨。” 元岸摇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也不会多久,是吧?我在此处等着就好。” 孟婆一道:“也罢!” 季汇道:“孟小姐,这边请!”又唤来一旁两眼崇拜看着元岸的保镖一号招呼元岸。 屋里的气氛更安静些,来来往往的佣人脚步轻快、面色凝重。门窗打开着, 药味渐渐淡去,只剩下新点上的檀香一点点散开。 床上躺着的老人已是百岁稀年,面如松、发如银,相比之前的气息奄奄,此时已精神许多,眼里甚至多了些光彩。 季汇上前唤了一声,“三太爷爷!” 季母问道:“阿季,来了吗?” 季汇道:“到了。” “那就好。”季母回头,在看见孟婆一时很明显的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季汇,季汇点了点头,她才有些恍惚的带着屋里众佣人离开。 季汇走在最后,对门边的孟婆一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句“多谢!” 季汇才出来,季母挥退佣人,方才不敢置信的问道: “这就是那位孟小姐?” “是。”季汇点头,“她就是三太爷爷执念了一生的人。世间无奇不有,母亲不该如此惊奇才是。” “我想着,便是驻颜有素,也不该如此年轻才是。也罢……”季母叹息道,“他老人家执念一生,最后见的还是最初的模样,如此也好。” 季汇没说话,听季母又轻声感叹道:“不过,真是个漂亮气质的女子,有些理解他老人家为何能苦守一生。” 脚步声散去,屋里彻底安静下来。靠坐在床头的老人撑起身来,看着门的方向,说道: “婆一,你来了!” 孟婆一走上前,微微颔首道:“季三爷,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老人看着她,忽然笑道,“几十年了吧,你还是当初的模样,真好啊!你确没骗我。” 孟婆一道:“季三爷,多谢!” “不不,别对我这么客气!”老人摇摇头,轻声叹息着,“婆一啊,这一生执念是我自愿,与你无关。是我该谢你,最后还能得见一面。这一辈子,还能见你一面,值啦!” 他说话极慢,断断续续、语音模糊,孟婆一极耐心的听着,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 老人伸出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却不饮,浑浊的双眼里多了些光亮,他看着窗外的竹林摇曳,仿佛又回到初见那时,他昏睡在竹林里,蒙她相救,睁开眼时看见的那一个人,那一碗水。 她的生命太长,他只是她偶尔相助的一条命,在她的记忆里,甚至留不下丁点痕迹。 然而那一碗水,却就此结束了他浪荡不羁的岁月,就此惦记了一辈子。 “季三爷,一路走好!” 孟婆一从他手里接过碗放在桌上,而后转身离开,未曾回头。 门被打开,孟婆一走了出来,季汇上前道:“孟小姐!” 孟婆一道:“季三爷已经离开,季公子请节哀!” 季汇道:“三太爷爷百岁登仙,是喜丧,多谢孟小姐!” 孟婆一点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院门,元岸候在门外,孟婆一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元岸看着她,一时无言。 孟婆一也不说话,淡漠一如初见时,只一双极好看的瑞凤眼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情绪。 元岸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笑了,一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小姨婆,我煮了茶。” 他伸手捏住孟婆一黑色广袖上绣着彼岸红花的地方,牵着她去喝茶。 季家办丧事,自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季家主宅大厅里,关于这次丧葬白事,季汇二叔季连提出季家正是多事之秋,未免季汇忙不过来,愿意帮忙接手这次丧葬主事。季家几个老人讨论之后,决定还是由季汇主持。 “为什么?”季连面色不是很好。 其中一个老人道:“季三爷虽一生未娶并无直系后人,然其对季家发展有着重大贡献,季三爷的丧事,是绝对不容许有一丝闪失的。” 季连一字一顿:“我并不觉得若我主事,便会让三爷爷丧事有了闪失。” “那也不行。”又一个老人道,“季三爷的白事何等重要,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轻慢。”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季连脸色沉下来,反驳道,“我……” “行了。”坐在主位上的季汇终于开口,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吾先是言狱宗之主,再是季家之主,二叔不同意,先否决这条再说,或者先坐上这个位置再提分忧之事。”说罢起身道,“若无他事,便散了吧!” “恭送宗主!” 季汇离开,其余人也都慢慢散去,季连独坐在位置上,脸色铁青: “季汇小儿!欺人太甚!” 季汇出了门,保镖三号四号便迎上来,“宗主!” “无事。”季汇道,“不过多了些不该有的想法,翻不起什么波浪。” “是。” 晚间季母听闻此事也匆匆赶了过来,皱眉道: “你二叔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出什么事。”季汇道,“不过些许不甘,却又忍不住开口罢了。” 季母还是不放心,“他一直不太安分,就怕对你出手。” “无妨。”季汇道,“等他动手时再收拾不迟,若能按捺住,季家也无所谓多养几个闲人。” 季母见他如此淡定,便也安下心来,又问道:“近日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我很好。”季汇道,“母亲无需担忧。” “我如何能不但心。”季母面色凄然,叹息道,“你若能及早成婚,我多少也能宽心些许。” 季汇道:“不急。” “不急不急,你总是这样说。”季母道,“家有老人仙逝,若不能在年内定下,便须得等三年后,这条规则你是知道的。” “知道。”季汇道,“但这并不能决定什么,母亲。” “怎么不能?”季母道,“便是你不急,难道让宋家丫头等你三年不成。” “母亲。”季汇放下笔,认真道,“和宋小姐没关系。” “你!”季母红着眼眶道,“每次一说这个你就是如此,可你让我如何安心得下?” 季汇没再说话。 季母停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情绪太激动了些,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眼泪,缓了缓才道: “也罢,我不提了。此次你三太爷爷过世,宋家必定是要来人的,你和晨衣联系过了吗?” 季汇缓了语气,“不曾。” “我知你忙。”季母道,“但是这些事也别忘记了,省得让人看笑话。” 季汇道:“吾明白,母亲!” 做法事的和尚很快到来,季汇亲自去迎接的。 “阿弥陀佛!”因缘双手合十道,“烦劳季施主亲自来接。”他说着有些纳闷的道,“这种时候,季施主都不忙的吗?” “自然忙。”季汇笑道,“有劳因缘大师费心,但还不是一点休息时间也没有。” “说的是,是贫僧冒昧。”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季汇笑道,“因缘大师这边请,斋饭已经备下。” “这可不必。”因缘下了车,下一刻便已经拿起背包背上,摇头道,“贫僧之前已经承诺,此次法事不收取任何钱财物事。” 季汇微微皱眉,“便是如此也没有不吃之理。” “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因缘很惊讶的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又示意他看自己背包,“我带了。” “全是饼?”季汇颇为震惊,“所以饭食也不能用?” “自然。”因缘很是执着,“吃着喝着还何谈免费?按理说住宿也……” “就暂时先这样吧!”怕他下一刻真的拿出一床棉被干干脆脆的去睡大街,季汇忙开口打断。 因缘到来之前,季家之前请的兰伽寺的和尚已经到了。 没办法,作为丛云寺的主持,因缘地位太过特殊,平时见一面已是困难,更别提听说过他为那家白事做法的。此次因缘说是为还先前几番因果主动上门已经让人吃惊,当然不会有人主动提出要他自带辅助沙弥的话。 兰伽寺是本市最出名的寺庙,香火鼎盛、声明远传。此次听说来的是丛云寺因缘大师,便几乎来了大半个寺庙的和尚。若非同为一庙之主实在不太方便,便是方丈也想来做个辅手的。 毕竟那可是丛云寺,一个隐居深山也阻断不了鼎盛香火的地方。 因缘到的时候,众和尚已经准备好了基本要用的东西,只等着因缘吩咐。 本来以为会是一个佛法高深面如松皮的大师,于是看见因缘时集体愣了一下,好在因缘除了说话颇为接地气,不说话时的谪仙之容、庄严宝相更有说服力。 之后季汇又特地安排了常年吃素的保镖五号六号给因缘负责打杂,兼职保镖。 第六十章 魂价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丧事期间,凡是季家的人,自然都是以素餐为主。季汇忙了一天,佣人来请用饭时,忽然想起了之前某位以饼充饥的大师。 “晚饭撤了吧!”季汇挥退佣人,又对保镖三号道:“去外面买些素餐食材来,钱不走季家总账。” “好嘞。”保镖三号挺胸保证,“先生放心,一点食材而已,我自己掏钱就行。” “如此甚好。”季汇道,“因缘大师在此期间便都如此决定罢。”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本来想献殷勤结果莫名损失一笔,满脸呆滞的保镖三号可以出去了。 结束一天的诵经,因缘让人添补上香火蜡烛,便吩咐休息先用晚膳。 他走出灵堂,来到傍边的休息室,拿起背包准备掏个饼,忽然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靠在门上的季汇季当家。 “季施主这是有事要吩咐?” “吩咐不敢当。”季汇道,“大师这是准备用晚饭了吗?” “是啊!”因缘很大方,拿起一个饼递给他道,“季施主可否也要来点?” “谢谢!”季汇接过饼咬了一口,边说道,“大师先不忙用餐,我还有点事需要拜托一下。” 因缘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事不能用餐,但还是抱着自己的背包跟在季汇身后。 季汇手里拿着一个饼,在来往佣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饼的目光中,和因缘搭话的间隙偶尔还咬上一口,可以说是非常接地气了。 回到家主居处,因缘看着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斋饭,等了等不见季汇有其他吩咐,方才开口疑惑道:“这就是季施主要拜托贫僧之事?” “然也。”季汇在桌前坐下,自顾自开始为两人盛饭,“季某初次下厨,不敢献丑于人前,只得劳烦因缘大师前来试尝,这难道不是相助?” 因缘想了想,很是为难的道:“话虽如此,不过贫僧已经说过……” “大师放心便是,这饭菜厨师皆出自季某个人之手,不违大师初衷。”季汇道,“再说,此餐饭缘于友情,季某既然起了意、费了精力、花了时间,大师若还推辞,岂不浪费?” 因缘为难不过一瞬便妥协了,最主要的是,他舍不得浪费。 吃了一口菜,他颇为震惊的抬头,“这真的是季施主第一次做的饭炒的菜?” “如何?”季汇笑问,“照着菜谱分毫不差,想来应该不太难吃吧?” “不难吃。”因缘很是耿直,“很好吃。” “那就好。”季汇道,“你带的饼虽然味道很好,不过接下来还有好几天要忙,一直吃怕是体力供应不上。” 用完饭菜,因缘颇有些满足的揉了揉肚子,想了想还是认真道:“有劳季施主费心,不过贫僧觉得一直吃饼就挺好的,有吃的就很好何必再多要求。而且你那么忙。” “并不麻烦,不过你要是过意不去……”季汇想了想道,“就当是谢你之前带我战场的,要是还觉得不够,不如帮我做做日常啥的?毕竟你也说了,我每天还是挺忙的。” 因缘一听,想了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来我往,等价交换,非常公平,很干脆的同意了。 季家的院子很安静,虽然处于闹市,院子却是极大。假山凉亭、竹丛花圃,抬头能见星光月明,耳里能听见蝈蝈的叫声,池塘边的蛙鸣声。完美的隔开了都市里的霓虹闪烁、彻夜灯火。 凉亭里放了一把木质摇椅,此时摇椅轻轻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孟婆一坐在上面,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里。 凉亭不远处的竹楼上,元岸靠坐在竹窗前,目光落在窗外。 “季家能有如今的光景,三太爷爷功不可没。”季汇倚靠在圈椅扶手上,闲闲说道,“然三太爷爷最让津津乐道的,是他一生未娶,身边连个暧昧的姑娘都没有。” 然而这样一个自律到恨不能直接青灯古佛的人,年少时也曾在家族的荫蔽下穿梭在灯红酒绿的浮躁里,也曾辗转在温柔乡里,一时忘记了曾立下的壮志豪言。 季汇道:“族里都在传,三太爷爷单方面喜欢着一个姑娘,他也未曾否认过。” 对于这段感情,季三爷未曾大肆宣扬,也未曾遮遮掩掩,他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一份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爱情。 “三太爷爷一生未曾想过叨扰,直到前几日,他说自己寿限已到,临终前最后的愿望唯有再见一面,而我也拒绝不了。”季汇道,“元岸,希望没有打扰!” “小姨婆的这一生太过漫长。”元岸依旧看着窗外,语声不起丝毫波澜,“所以每一个在她的生命里抱着善意出现的人或物,都应该被感谢!” 仅仅只是感谢。 翌日,季家三老太爷仙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与季家亲近些的人家都开始来人。因为需要先做法事,未到正式白事那一日,便只是派了家族里的一些较有代表性的人来。 宋家与季家向来交好,自然也不例外,宋晨衣是宋家这一代年轻人里最有出息的人物,在加上和季家各种各样的关系,自是不二之选。 早饭时,季母便特地提起这件事,说是宋晨衣飞机午时就到,想让季汇去接。 “母亲。”季汇放下碗筷,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如果这样的事也需要我亲自前去,您是否将季家家主的地位看得太低了些?” “阿季你胡说什么?”季母不满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汇道:“您让我做的就是这个意思,母亲。” 季母皱眉道:“阿季,那么你堂堂季氏家主,亲手为一个和尚做饭就是在乎家主地位了?” “这是两回事。”季汇道,“因缘大师是我的友人,我认为,我应该还有这样的自由。” “晨衣还是你未婚妻。”季母有些激动,“这是她应得的尊重。” “未婚妻?”季汇面色微沉,“母亲,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季母一时语塞。 季汇道:“既然母亲没有说的,那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再说一遍,我和宋小姐没关系,现在将来都不可能有,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否则我不介意换一种方式澄清这件事。” “阿季。”季母急了,“你明知道,这是必须存在的事。” “没有什么是必须的。”季汇道,“母亲若执意,我想有必要采取一些手段杜绝以后不必要的麻烦。” “你!”季母恨极,“阿季,你一定要如此吗?” “母亲,是你在逼我。”季汇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道,“对了,因缘是丛云寺的方丈,他能亲自来为季家做一场法事,说起来,是季家高攀了他。” 也许在世人眼中,丛云寺只是一个远离尘世喧嚣,藏于深山老林的寺庙,香火鼎盛,佛法无边。然而在异界行内人眼里,那里是一个不亚于九玄宗执圣门的存在,其悠久的历史、高深的术法灵力,一直都是别人只能仰望的神秘存在。 而这样一个寺庙的方丈,亲自去给人做一场法事,不管对方地位如何,都如季汇所说,那是高攀! 季母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想起因缘身份以及她方才言语的不妥之处,终是没再开口。 宋晨衣过来之后,先去灵堂给亡者上柱香,出来时正好看见季汇吩咐完事情,正拿着手机写着什么。 “季汇哥。”宋晨衣满心欢喜的走上前去,“好久不见,你过得可好?” 季汇道:“多谢宋小姐挂念,季某很好。” “是我该谢谢你。”宋晨衣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喜悦的情绪几乎溢满眼眶。 “什么?” 宋晨衣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还让四号去接我,多谢!” “你谢错人了。”季汇头也不抬,“不是我让人去的。” 保镖四号见此情形,慌忙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宋小姐,是老夫人让我接的你。” “这样啊。”宋晨衣面色黯然,不过一瞬,立刻又是端庄可亲的模样,“我等下就去谢谢伯母,不过先前谢谢季汇哥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季汇看看时间,说道,“宋小姐请自便,我有事先告辞了。” 宋晨衣抿了抿唇,依旧笑盈盈的道:“好的,季汇哥你去忙吧,我先去拜见伯母。” 晚饭时候,季母特地让人来请季汇前去一起用餐。季汇听了也没太大反应,他知道季母是什么意思,她既然不愿意放弃,那么他去与不去都是一个样的。 将做好的素斋放进保温饭盒里让保镖三号给因缘送去,季汇方才前往季母住处。 在饭桌上看见宋晨衣是意料之中的情形,然而任由宋晨衣笑语相谈百般暗示,季汇一点不为所动,没多吃一口饭也没少饮一口汤,与平时一般无二。 直到宋晨衣眼眶蓄泪满脸尴尬的离开,季母方才无奈的道: “阿季,宋小姐难得来一趟,你就陪她出去走走吧,就当是陪陪朋友尽一下地主之谊也好啊。” 第六十一章 魂价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季汇态度一如既往,“母亲,明知对方已经有了其他想法,便不该再给丝毫暧昧的暗示,这是起码的原则。” 季母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不过季汇也知道,她定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果然,下午五点左右,那是他习惯练习书法的时间。宋晨衣端着亲手煮好的咖啡进来,把咖啡放在书桌边上之后便在书房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显然并没打算立刻离开。 “季汇哥。”宋晨衣的嗓音轻轻柔柔,“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时间练习书法的习惯果然还没有改变。” 季汇笔下不停,眼神未动,“抱歉,多事之秋,季某并没有时间寒暄,宋小姐若无他事,还请自便。” “无妨的。”宋晨衣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了预料,从容道,“季汇哥你继续便是,我不会打扰你的。” 书房里安静下来,季汇沉浸在宣纸上的墨色转折里,真当屋里没人一般。 饶是宋晨衣做了心理准备而来,此时也多少有些尴尬。 “季汇哥,之前你们和门主起了龃龉一事我听说了,实在很抱歉,我什么也没帮上。” 季汇道“本就和宋小姐无关,何必道歉?” “我……”宋晨衣一顿,想了想又说道,“门主这些年性格变了许多,行事上的方向也越来越不对劲。不过不管如何,我还是想要尽自己的微薄力量,让执圣门就算不能再重返往日辉煌,至少不至于行差踏错。” 她停了片刻,又道:“毕竟伯母是上一任的圣娘,执圣门发展到如今,也有伯母一份心血。” 季汇放下毛笔,微微皱起眉头,“宋小姐志向让人佩服,然家母早已离开执圣门,之后执圣门荣辱兴衰已与她无关。” 连续几个无关让宋晨衣一腔热情被冷冻成冰,她抿了抿唇,终于再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去。 在院门处,宋晨衣遇见和尚因缘,微颔首行了一礼,有些诧异的道:“大师缘何会在这里,今日没有诵经吗?”顿了顿又道,“可是有事要找季汇哥,不若吩咐一声,晨衣为您传达。” “啊?不必了。”因缘被对方的热情惊了一下,忙拒绝道,“贫僧就是来告知季施主一声今日要去送别友人,不来用晚膳了。” “晚膳?大师是在季汇哥这里用餐的吗?”宋晨衣有些吃惊,很快又平静道,“大师可需要晨衣前去传话?” “谢过宋施主,就不劳烦了。”因缘道,“还是贫僧自去向季施主说一声,否则也太不礼貌了些。” 宋晨衣一顿,说道:“因缘大师说的是,是晨衣冒昧了。” 因缘要送别的友人是元岸和孟婆一。元岸两人坐在餐桌前吃着素斋,他在一旁啃着饼。待晚餐时间结束,季家佣人收拾好餐具,元岸从四空袋里拿出茶叶茶具开始泡茶,他方才心满意足的上前端起一杯慢慢品着。 “法事还没结束。”因缘道,“这就要离开了吗?” “人已转生。”孟婆一道,“这法事便是做给活人看的。” “也是。”因缘道,“那有那么多不得转生的恶魂,多数时候,闭眼了也就结束了,干干脆脆的。死后的折腾不过为全活人一个念想罢了。” 他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孟婆一的视线变得有些复杂。 因缘的眼珠太黑,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收敛了所有情感思绪,什么也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然而此时孟婆一却在里面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些情绪,有怜悯,有悲哀。 因缘托着腮兀自发怔,孟婆一问道: “因缘,你怎么了?” “啊?”因缘眨了眨眼,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道,“活那么长时间,得准备多少粮食才好?” “嗯?”这思维跳跃得有些快,问的问题也是天马行空毫无根据,好在孟婆一很快反应过来,“有就吃,没有就饿着,总归是死不了的。” 因缘闻言立即皱眉,“饿本就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饿而不死岂非更是人间一大酷刑。” 他语气里的后怕惊惧太过显而易见,好像他真的曾经因为饿而强烈的希望死去以解脱。 “既然死不了,总能更容易储备些粮食的。”孟婆一道,“因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感而发罢了。”因缘说着,忽然又有欢喜起来,“也就是说,活的时间长也挺好的,可以多吃好多东西是吧?” “是挺好的。”孟婆一道,“别人只能记得几年的回忆你能记住百年千年,这样一想也算是赚了。” 活着的时候百年千年的惦记,死去之后魂飞湮灭,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干干净净。 元岸闻言只觉心里忽然针扎似的疼了一瞬,他不知这疼痛因何而起,然而看着孟婆一的眼里却带住浓到化不开的心疼。 孟婆一和元岸离开之后,因缘的身边却莫名其妙的依旧热闹着。 他依旧每日去吃季汇给他单独开的小灶,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有时候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都交谈不上一两句,然而这样的情形却让因缘非常满意,他知道自己说话会一不小心让人生气,所以这种不用说话却又让人自在安逸的氛围非常适合他。 除了这些,在因缘每日念经的灵堂上多了一个常客,每次当他结束诵经,回头的时候总能看见宋家宋晨衣的身影。 因缘诵经的时候她绝不打扰,就在旁边看看经书,或者帮忙守着七星灯,只有休息时候会过来,也没做啥,就只随意交谈几句,然后在因缘去季汇住处用餐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告辞离开。 按理这也是一种互不打扰的相处方式,不过因缘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总觉得这位女施主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在因缘性格淡然、事不入心,这一点影响并没有放在心上,该诵经的时候诵经,该吃饼的时候吃饼。 这一日因缘中途休息时,不出意外在休息的凉亭里看见了宋晨衣的身影。他也不在意,简单问候之后觉得有点饿,便拿出一个饼——这饼也是季汇让佣人在他给因缘准备的小灶里烙的,甜咸皆有,口味极佳。吃之前还客气的问宋晨衣要不要来一个。 “谢谢因缘大师。”宋晨衣笑着拒绝道,“我才刚用过午饭。” 因缘也不勉强,开始吃自己的饼。 宋晨衣看着他,莫名的觉得眼前的一幕颇为赏心悦目,宝相庄严的和尚抱着一个大饼啃得极为投入,明明该是有些诡异的场景,可是因缘愣是给人一种吃饼和诵经一般虔诚到让别人生不起其他想法的感觉 “大师。”宋晨衣忽然问道,“我每天来找你是不是打扰你了?” “啊?”因缘放下饼,茫然道,“找贫僧?宋小姐不是来听经文看佛经守七星灯的吗?” “这只是其一。”宋晨衣笑道,“是晨衣一直有些好奇因缘大师是怎样的性格,因为季汇哥和因缘大师相处得这样好,我就想看看有没有能学习的地方。” “学习?”因缘闻言更茫然了。且不说他觉得自己和别人相处一直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此时却忽然得了个“相处得这样好”的评价。二则他很奇怪,人与人相处不都是随缘就行吗?还需要特地去学习? 他忽然有些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总能让人生气,难道就是因为没学习过? “大师不必多想。”宋晨衣笑道,“毕竟在季家我也只是个客人,平时多少也有些不自在的地方,倒是这里的诵经声让人舒适。”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或许是本着一种和心爱的人的朋友相处,也算是走进了他的朋友圈的想法。更何况她是第一次看见季汇对人这样,便对因缘更多了些好奇。 在下一次宋晨衣去陪季母用饭,季汇再次被孝道拉去作陪时,季母忽然有些好奇的问起这件事。 “晨衣可是觉得无聊了?”季母道,“我听说你这几日常去往灵堂。” 宋晨衣道:“并没有无聊,只是三太爷爷仙逝晨衣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就想着去帮守一下七星灯,尽一点绵薄之力。” 七星灯需用棉线捻成七根灯芯放在碟子里燃烧,直到出殡之日一根也不得熄灭,必须有人时时守着。 “难为你有心了。”季母道,“那边烟火太呛,他们人多,不妨的。” “我没事。”宋晨衣道,“何况因缘大师佛法高深,每日去听听经声也挺好的。” 季母听她提起因缘,便点头道,“如此也行。” 用完饭,季汇告辞,季母说宋晨衣和他住处有一段顺路,便让两人一起离开。 一路沉默,宋晨衣想说些什么,但是季汇太冷她开不了口;什么也不说就此错过这一段路她又有些不甘心,想了想,便干脆继续先前的话题,说起因缘的事。 季汇果然偶尔答了一两句,宋晨衣便又继续说了些这几日看见的关于因缘的话题,从佛经说到性格甚至饮食的习惯。 第六十二章 魂价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因缘大师长得真好看。”宋晨衣想了想自己对因缘最直观的感受,说道。 因缘是那种很特别的长相,不会特别惹眼又极为清秀好看,在那些所有可以用清秀形容的长相里,他一定是最清秀的那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情世故。 “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情世故吗?”季汇自言自语,“这形容倒是有些意思。” 宋晨衣跟在季汇身后,走在一条穿过花圃的小径。这难得的平静气氛,让宋晨衣多了些勇气。 她快走两步站在季汇面前,鼓足勇气开口道:“季汇哥,我喜欢你。”说着似乎担心季汇拒绝以后再没有开口的机会,有些急切的接着道,“我爱你,和什么原因都没有关系,从小我就喜欢你,想嫁给你。” 季汇惊讶不过一瞬,面无波澜的平静道:“宋小姐,我对你没有感情,这点我从来都说得很清楚。不管有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娶你。” “季汇哥……”宋晨衣红着眼眶,恳求道,“真的、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我……我不求什么,你再忙也没关系,我都可以的。季汇哥,你是不是担心……” “抱歉宋小姐。”季汇打断她道,“我想这种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另外希望你能知道,我若真喜欢一个人,便是只剩下一天的寿命,也绝不放过。”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只是不爱她,什么原因都没有,终于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眼泪再忍不住,宋晨衣匆匆说了一句“抱歉”就捂住唇转身离去。 宋晨衣来的时候,因缘刚用过午饭,午饭是季汇让佣人带来的,熟悉的饭盒上有着家主专用的标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饭盒,好半响才喃喃的道:“这又是季汇哥让人带来的?他对你可真好!” “季施主确是个热心的人。”因缘清洗好手,晾干水分之后,开始整理桌上的经书。 “热心吗?”宋晨衣苦笑道,“我看见他的可不是这样的,我从小就认识他,崇拜他,和很多孩子一样,一直喜欢跟在他身后。然而年岁越大,我们和他的差距也越来越明显,在别人都因为这永远也赶不上的差距离开之后,我却希望能在他身后跟一辈子。” 因缘不知道为啥忽然就开启了谈心的节奏,有些茫然的应道,“啊,这样。” “可是却没这个机会了!”宋晨衣忽然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饭盒上。 “宋施主?”因缘道,“你可是遇见了什么难过的坎?” “是过不去了。”宋晨衣低声泣道,“我知道他从来没回过头看看跟在他身后的我,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 因缘道:“爱而不得啊,确是人生一大苦事。” “我不怕苦。”宋晨衣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想要季汇哥别出事,想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季施主?”因缘道,“季施主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出事?” “我……”宋晨衣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对不起因缘大师,是晨衣失礼了,我这就告辞,不耽误大师你诵经做法。” 说完也不待因缘回话,匆忙走了。 出了灵堂走了片刻,宋晨衣擦了擦早已经没有的眼泪。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在长木椅上坐下。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然而她真的没有时间了。她不想让自己做下任何伤害季汇的事,而她所知道的,季汇身边走得最近的人除了季母之外,便之剩下一个因缘和尚。 季母是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毕竟她要替季汇着想,可是已经来了这么久一点进步没有不说,甚至就要彻底没希望了。既然因缘是他好友,想来若他知道些许真相,也会站她这边劝解季汇一二。 事实确实如宋晨衣所料,她那遮遮掩掩的一句话果然引起了因缘的注意。 在用晚餐的时候因缘直接问了季汇。 “宋晨衣说的?”盛好饭,季汇招呼他坐下,不甚在意的问道。 因缘想了想道:“宋施主情绪低落,非是故意多言。” 季汇并不在意宋晨衣是有意还是无意,拉开椅子坐下吃饭。直到用完饭看见因缘还有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才笑道: “大师很在意?” 因缘点了点头,“宋施主的意思应该是和你的生命有关。” 季汇道:“你能看见因果,不如帮我看看吧!” 谁知因缘摇了摇头,“看不了,你的命格上突然多了些东西,烟雾一般笼罩着,贫僧看不见。” 这也是他在听宋晨衣那样说之后,特别在意的原因。 “生死有命罢了。”季汇道,“每个人的命格都是不一样的,这便是我的不同之处罢。” 因缘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说什么。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季汇起身送他,忽然趔趄了一下。 因缘站在门口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季施主,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季汇姿态闲散的靠在门上,闻言笑道:“相信我,因缘大师,你真的看错了。” 因缘道:“也罢,既有因,必然会有结果出现的时候,贫僧等着就是。” 季汇闻言,眼里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却又很快散去,他笑道:“未来未生,关注当下就好,而你当下的事是连续熬了这么多夜,回去休息吧!” 因缘认真道:“饿都不成问题,熬夜更不会有事,我的命应该会很长,你却是不一定的。” “你还真是。”季汇哭笑不得,赶人道,“那你不妨回去打打游戏,帮我做做日常的什么的。” 因缘见他执意不说也不执著,很干脆的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季汇方才轻叹口气。雷声过后,天上云雾翻涌,好似他这短暂的一生,注定平静不了。 连续多日的法事终于快要结束,明日正丧,后日便是季三爷的出殡之日,这几日季家越加的热闹起来,尤其今日更是门庭若市。 而在季连的屋子里,也多了这样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季连,你可别忘记了,你始终是执圣门的人,门主有吩咐,你敢不从?” 说话的人花甲之年,眼小口大,一双半眯起的眼睛里满是算计。 对方说话如此不客气,季连语气也颇为冷硬,“门主也太高看我了,那季汇可是言狱宗宗主,门主都奈何不了的人物,我如何就能有这样本事结果了他?” 再说了,要是他能对付得了季汇,当年也不会一气之下直接入了执圣门。这些年他虽然在执圣门有了些建树,但是和言狱宗,还有季家这些年的发展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别以为他不知道,执圣门这些年野心越来越大,季汇阻了他们不少路,因此没少找过季汇麻烦,最终还不是半点影响没有。 对方见季连态度强硬,便缓了语气道:“门主如此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 季连闻言也有些心动,不过到底多留了个心眼,“你且说说,我听过再做决定。” 对方道:“一则明日便是季家三老太爷爷正丧大事,宾客众多,利于藏人,便于出手。二则也是最重要的,门主虽说把这个任务给了你,看似艰巨,实际上却是白白给了你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季连道:“何出此言?” 那人道:“你以为门主不知你身手如何?这次自然会有人帮你,你只需在暗中看着,关键时候动动手指也就是了。” 季连闻言放心了些,语气里都带着不自觉的急切,“你确定门主派来的人靠谱?” “门主做事你还不放心?”那人得意狠毒又轻快的道,“那可是个惹不得人物,言狱宗之主又如何,这次也逃不过去啦!说起来这次你也是占了身份上的便利,不然哪会便宜了你。” 季连想了想道:“我可记得圣娘也在,和季汇走得更近些,为何不直接吩咐她?” “她不过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傻女人一个,白占圣娘这个位置了。” 季连闻言,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翌日,季家人来人往,商界异界,但凡有些个名号的都来了。 然而人虽多,却又不显得热闹,毕竟是白事,人们下意识的安静下来,低声细语,脚步轻慢。 季当家亲自主事,一切自是有条不紊,恰到好处。 季母带着宋晨衣在外迎接宾客,宋晨衣虽未披麻戴孝,但是她刻意穿了颜色相近的洋装,在这样的场合不得不让人多想。 有之前便听了些许传言的,此时几乎已经肯定了季宋两家的秦晋关系。 有不甘心宋晨衣攀上季汇的年轻女子或者有年轻女子的家族上前试探,季汇一律不配合,他面色冷峻地位不凡,别人自然不敢轻易造次,便都到宋晨衣那里拐弯抹角的问些话。 宋晨衣不敢多说模棱两可的答案,几次下来她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季母多次解围,不过就算如此还是被人问得有些下不来台。 第六十三章 魂价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家主休息室,季母生气质问道:“阿季,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一定要这样让晨衣下不来台?就不能给她些面子?” 一次次的试探,季汇已是不耐至极,“母亲,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执意如此,便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季母一怔,眼眶很快红了,“你怎能如此自私,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我很抱歉,母亲。”季汇缓了缓语气,“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活着。” 季母不解,“这怎么能算是施舍?晨衣她喜欢你。” “但是我不喜欢她。”季汇道,“所以更不可能为了活着而妥协,娶一个不爱的人。” 季母一怔,再说不出话来。 在所有人眼中,季三爷的一生可算是传奇。 从年少时的放浪形骸,到青年时的一鸣惊人;从事业上的天纵奇才,再到感情上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无论是哪一段,拎出来都能让人津津乐道好一阵子。 此番在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的葬礼上,无论平时与季家关系如何,此时众宾客都是肃穆以对。 因此,在丧礼将结束时有人突然发难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季汇在对方出手的那一刻便立即做了反应,然而即便这样也还是有几人受了波及。 在季汇出手之后,对方显然没有了继续出手的机会,保镖三四五六号趁此机会有条不紊的疏散宾客,不过就算如此许多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不管真实想法如何,至少表面上算是表明自己与季家共进退的意思。 见此情形赵千容也无所谓,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季汇而来。 就在众人感叹先前隐藏在宾客中的年轻女子忽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的时候,季汇拿出了毛笔,祭出了咒。 “是字咒?” 能出现在此处,甚至能被季家当成座上宾的,自然都不是平常人物,此番季汇突然出手,让人见识了一番季当家强大的同时,也有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人来头可不小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忽然感慨道。 旁边有人问到:“阿婆何出此言?” 老太太道:“季当家这一手可不单是看着好看,这是字咒,专为对付恶魂而存在。” “恶魂?”那人不敢置信,“刚才这……这位小姐明明就坐在我身边,并不是……” “不只是你,在场能看出来的人可没两个。”老太太道。 “那季当家他?”那人有些担忧的看向场中。 “季当家可非常人能比。”老太太道,“看季当家应付得如此从容,显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季汇为避免误伤灵堂,便一路把赵千容逼出门外,旁边的宾客慌忙跟随出去。 先前问话的年轻人只觉眼花缭乱,一时看不出胜负如何,不过看季当家从容的模样,应该是占了上风的。心下不由就有些感慨,不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确实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迷迷糊糊的跟着众人出了门外,宋晨衣茫然的看着场中央对阵的两人,视线转来转去,落在赵千容身上,又转回季汇笔下华丽又强大的字咒上,半响,不敢置信的低声道:“恶魂吗?” 有些狼狈的躲开一击,赵千容才落在地上便立即持着两把弯刀极为轻盈的跃到季汇面前,讽刺道:“季当家能力怎么越来越衰退了,就你现在这程度,可是抓不到我的。” 季汇充耳不闻,笔下不停,动作华丽而又危险。 没有能力的早已经被遣散,围观众人都是些艺高人胆大的,此时一边暗中运力克制住那些字咒带来的难受,一边陶醉在华丽的视觉享受里,只庆幸未曾离开,不然哪里来的机会能亲眼看一次季当家出手。 尽管来者不善且能力不凡,但是在旁边观众眼中,这几乎是一场季当家必然胜利的个人秀,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在一众兴奋的表情中,宋晨衣却是急红了眼眶,浑身僵硬眼也不眨的看着。 事实也如众人所想,不过一刻钟,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便有了结果。 赵千容双手一抬,手中弯刀立刻便消失不见,她抬起衣袖抹去唇边血迹,冷笑道:“季当家好本事,倒是儿家低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讨教。”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人便已经逃得没了踪影。 她确实是低估了季汇,以前的几次交锋让她以为已经看见了季汇的全部能力,这一次她本以为要逼尽他的灵力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不想目的虽然是达成了,自己也差一点折损在这里。 “季汇哥!”在别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宋晨衣惊呼一声,满心焦急的冲上前去,伸手就想扶住他。 季汇踉跄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避开宋晨衣的手。 “我……”宋晨衣尴尬的站在原地,“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不劳宋小姐挂心!”季汇无视别人上前来巴结讨好的话语,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季连忽然动手了。 倒不是季连忽然有了自信跟季汇对阵,而是季汇踉跄的那一下,别人没注意,一直关注季汇的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又想起先来花甲老者说的,本着机会难得的想法,一直犹豫的他咬咬牙就出手了。 毕竟就算他忽然背叛又如何,若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证明季汇名不副实,连他随便的一招都接不住,那么就算不能除去季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是以季连这一出手,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功力,快如闪电一般,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宋晨衣甚至来不及惊呼,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身边穿过。 就在这时候,因缘忽然动了。众人甚至没看见他究竟是怎么动作的,只知道在季连的攻击到达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季汇面前,且替他当下了一击。 “因缘!” “唔!”因缘踉跄了一下收回右手,另一只攥住季汇伸过来的手。 季汇愣了一下,下一刻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没有松开手。在众人看不见地方,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动了动。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转瞬之间,季连见一击不成,暗道一声“倒霉”,手腕一转,再次出手。 “季连!这可是你自找的。”季汇面色冷得吓人,出手的动作毫不留情。 继上一场莫名的袭击结束之后,这一场更莫名的偷袭更快的结束了,季连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已经没了战斗力的季汇不仅没事,甚至一出手就是十足的杀招。 “收拾了。”季汇回头对保镖三四号吩咐一声,又回头对众宾客道,“抱歉!今日季家清理门户,改日季某再登门致歉。” 众人闻言连声说着“不敢。” 季连出手时他们甚至都反应不过来,然而季汇却在眨眼之间就处理的干脆利落,更别提先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了。这样的人说要上门致歉,给他们十斤豹子胆也是不敢的。 宾客散去,季汇几人进屋之后,保镖三号立即转身关上了门。 季汇看了看因缘右手,问道:“你怎么样?” “贫僧很好。”因缘道,“不过季施主你看起来很不好。” “确实,什么都瞒不过你。”季汇笑了一下,走到沙发上坐下,而后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动作干脆利落,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就晕了啊。”因缘看着他不知何时苍白得吓人的脸道,“真是一点都不麻烦人。” 门再次打开,季母和宋晨衣慌慌忙忙的走了进来。 “阿季!阿季!”季母走到季汇跟前,满心焦急的呼唤着。 “阿弥陀佛!情况不太好。”因缘道,“季施主晕过去了。” “阿季啊!”季母哭道,“你一直不愿意听我的,这是要急死我啊!” “季汇哥。”宋晨衣哭叫了一声,便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得再也顾不得形象。 季当家这一晕,连着三日都没有醒来,且还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 宋晨衣不分昼夜的守着,季汇晕了之后,便再也没人敢忤逆季母的意思。 “季汇哥。”宋晨衣坐在季汇床前,伸手想要握住他的,到底还是不敢,不仅是怕看见季汇醒来之后厌恶的眼神,还因为床边门神似的守着的保镖一二号。 “季汇哥,我……”宋晨衣又轻声叫了一声,到底还是有些尴尬,忍不住看了门神一二号一眼。 在她第四次看过来的时候,保镖一二号终于往后退了几步挪到门边,一动不动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最大的退让,在往后是不可能了。 宋晨衣无奈,也不强求,反正对方听不见就行了。 “季汇哥。”她重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忍住把手轻轻放在季汇的手上,低声道,“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真的爱你。”说着苦笑了一下,“说了可能有些自私,可是这几日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留在你身边,而且你也不会赶我走了。” 她怔怔的看了季汇一会儿,眼里的神色满足而又坚定起来,“季汇哥,我真的特别庆幸生在宋家,可以有这样一个心甘情愿把命交在你手上的机会。我一辈子不后悔,所以季汇哥你以后可不可以别总是把我推开了?” 第六十四章 魂价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屋里飘着淡淡的药味,进出佣人沉默不言,气氛低沉。 宋晨衣绕过屏风,看见季母有气无力的靠在软塌上,“伯母,您身体哪儿不适?” “晨衣呐!”季母坐起身握住宋晨衣的手,叹气道,“阿季那孩子太犟了些,委屈你了。” “伯母,我不委屈。”宋晨衣低声道,“只要季汇哥好,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傻孩子。”季母叹息道,“是我对不起你,只是阿季的安危我不能不顾。你放心,我季家定然不会亏待了你,我也会待你如亲女,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伯母您放心吧,我真的不觉得委屈。”宋晨衣道,“说起来,能够帮上季汇哥,是晨衣的幸运。”她含羞带怯的低下头,“我……我喜欢季汇哥。” “好孩子,阿季能遇见你,是他的幸运。”季母拍了拍她的手,松了口气,“有时间我去见见你父母吧!” 季当家昏迷三日的消息未曾透露半分,第四天最热烈的新闻却是季氏掌门人订婚的消息。 虽然没有男女主角的当场合影,但是两家家长会面聚餐亲切交谈的画面已经能证实整条新闻的真实性,除了一众沉迷季当家的迷妹粉丝不敢置信的喊着当事人不亲自承认便是假的之外,并没有人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毕竟这可是季家当家,若没有他的默许,哪家媒体胆敢编排他的绯闻? 季汇昏迷的前三日,因缘都不曾出现过,季当家昏迷,季家已经乱成了一团,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佣人敲门不见回应,便当他已经离开。 季汇昏迷的第四日,因缘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里划过一丝惶恐,肚子饿的感觉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幼年时候。 他头晕眼花的起身拿过背包,翻出两个冷冰冰的蔬菜饼就着桌上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凉水吃了,方才松了口气。万幸他有储备粮食的习惯,四空袋里储备的粮食也不会轻易变质。 吃好东西,他方才运转清醒了些的大脑,回想目前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 那日季汇昏迷之后,季母几人到来,之后他回到自己住处,洗漱、脱衣、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昏迷。 一气呵成,同样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吃饱喝足,因缘揉揉肚子,开门走了出去。 到季汇门口,还未走近就听见宋晨衣不解的质问道: “晨衣不解,二位此时不让我进去是为何?” 保镖一二号守在门口,满脸倔强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抱歉宋小姐,想来你该知道,我们是直接听命于先生的,若无先生同意,便是老夫人吩咐也不行。” 刚被季家正了名,宋晨衣自然不愿意事事告状给自己留下一个恃宠而骄的印象,只是皱眉道: “那为何之前就能进去?” 保镖一二号闻言,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有些幽怨还有点其他的啥,“宋小姐先前进去见了先生,之后就在先生还未清醒的时候传出新闻,若是再让宋小姐进去,之后又传出些其他,只怕先生醒来之后我们更是难辞其咎。” 宋晨衣闻言直觉满心的羞耻,忍不住色厉内荏的道:“大不了季汇哥有什么怒气,我担着便是。” 保镖一号完全不买账,“先生的怒火,宋小姐怕是担不了。” 宋晨衣气急,却也不愿再自取其辱,恨恨的转身离去,心不在焉到甚至没有看见镂空摆饰旁边的因缘。 因缘有些茫然的听完事态的发展,虽然听不太懂对面几人具体什么意思,不过明白大致情节是宋施主要进去,然后被拒绝了。他想了想,既然保镖一二号如此淡定,想来季汇情况应该也不是很严重,而现在季汇既然不见人,那么自己必然也是会被拒绝的。 想通这些,便打算转身离去。 不料他才刚挪动脚步,一二号已经看见了他。 “因缘大师!”两人打招呼的同时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脚步,很明显就是以为他要进屋,然后给他让路。 因缘道:“贫僧能进去?” “自然。”保镖二号道,“先生曾经吩咐过因缘大师若来,不必问原因,直接请进屋就是。” 因缘:“……”若他没记错,这应该是当初为了方便给他开小灶而吩咐的,和现在显然不是同一类情况。 不过保镖一二号显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理所当然的请他进去。 躺了这么多天,季汇的屋子里并没有半分沉闷,屋里点着檀香,窗户半敞着,有风徐徐吹过,留下一缕清淡的檀香味。 因缘在床边坐下,抬手放在季汇额头上方,半响叹道:“魂的问题啊,这可不在贫僧的认知范围了。也罢,就借你屋子诵一段经文,当安魂吧!” 念了经文,又歇息会儿,因缘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想了想干脆让保镖一号去把自己笔电抱过来,放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之后,点开游戏准备替某人做日常。 忽然右下角跳出来一个小窗口,因缘定睛一看,是一则关于季氏掌门人订婚的消息。 翌日,订婚的新闻越演越烈,季家依旧没有发布澄清的告示,吃瓜群众包括季当家老婆粉已经快要接受这个消息了。毕竟宋家也不算弱,宋晨衣更是漂亮灵气,这样一对璧人站在一起也颇为养眼,男神总不能一直不娶妻,娶这样一个门当妇女的美人总要好接受一些。 因缘再次去季汇房间诵了一段安魂的经文,然后打开电脑,准备继续自己的日常代练生涯,这一次没有右下角弹出的小窗口,不过门打开了,孟婆一和元岸走了进来。 元岸身后跟着星星眼的保镖一二号。 因缘极淡定的盖上电脑,对孟婆一道:“阿弥陀佛!孟施主你终于来了。” 孟婆一道:“你知道我要来?” 因缘点头,“贫僧虽然看不见季施主此劫因果,不过能看见他这一段应与你相关。” 另一边,季母在上一次传出订婚消息之后,再一次和宋晨衣父母见面,打算商量接下来就季汇与宋晨衣订婚一事开新闻发布会的事。 时间有点赶,不过季母也没办法。季汇的情况太不稳定,她既希望他能赶紧醒来,又担心他现在就醒过来。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在季汇醒来之前彻底定下两人的婚姻关系。 “两个小辈的事本来应该是听取他们意见的,不过既然季汇现在身体不便,那便听凭老夫人的意见便是。”宋晨衣的父亲天命之年,有着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以及面对更高地位的人不动声色的谄媚。 季母道:“多谢宋先生体谅,您放心,我很喜欢晨衣这孩子,一定会把她当作亲生孩子看待。” “得老夫人如此承诺我们自然放心。”比起宋父的志得意满,宋母面露忧虑,“只是不知季当家是否也做此想法。” “妈,你在担心什么呀?”宋晨衣轻声道,“季汇哥很好的。” “是的宋太太你放心吧!待新闻发布会你我两家表态之后,谁还敢欺负晨衣不成?”季母轻笑道,“二位都是大忙人,不比我闲在家里,今日难得二位有空,还请两位留下用个便饭如何?” “老夫人客气。”宋父道,“希望发布会之后,老夫人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另外,我不希望以后听到任何不利于晨衣的消息,毕竟我夫妇二人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不希望她收到任何伤害。” “还请宋先生放心,我自然……” “抱歉,请恕季某不能承诺。”门忽然被打开,季汇走了进来,打断了季母的话。 “阿季?” “季……季汇哥?”比起季母的惊讶,宋晨衣惊吓之后直接瑟缩了一下,低头唯恐迎上季汇的视线。 “季当家此言何意?”宋父不满的质问。 季母起身问道:“阿季,你醒了?怎么来了?” 季汇道:“母亲,吾再不醒来,应该也没必要再醒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看轻自己的性命?”季母道,“这也是为了……” “老夫人。”宋父见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立刻皱眉问道,“季当家这话什么意思,希望有人能给我一个解释?难不成真把我们家女儿当成活命的工具不成?” “季汇哥,我……”宋晨衣慌忙起身,动作太快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具。 季汇没看她,只对宋父道:“具体如何想来宋小姐更清楚一些。对于今日之事,家母也有过错,季某代家母表达歉意,谦礼过后自会奉上。另外,为了宋小姐颜面作想,希望宋家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季某最后一次让步,望宋小姐知道。言尽于此,告辞!” “季汇哥!等一下季汇哥!”宋晨衣慌忙追了出去。 保镖一号伸手把人拦住,客气道:“宋小姐,请回吧,先生已经生气了。” “我!”宋晨衣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屋内,宋父怒容满面,“老夫人,关于这一切,希望你能给宋某人一个解释。” 第六十五章 魂价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宋母也道:“老夫人,季汇他的意思,可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天呐--”她不敢置信的哽咽道,“那我们家晨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宋父还要再说些什么,保镖二号上前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先生表达的歉意,当然若是宋先生问完宋小姐实情之后尚有不甘,还请直接拒绝,季家大可换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宋父大手一挥,怒斥道:“什么意思?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保镖二号极为淡定,“宋先生请先看完。” 宋父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才看了两眼,他就呆愣在原地,半响,方才平缓了心情道:“具体缘由,我自会问清小女,还请转告季当家,若这次因他而让小女受了委屈,我宋家也不是任人欺负之辈。” “这是自然。”保镖二号道,“望宋先生知道,季家亦然。” 宋父带着宋母离开,从始至终,拿着文件的手都没放开。 “老夫人。”保镖二号道,“可要我扶您回去?” 季母呆呆坐在座位上,此时方才喃喃开口道:“阿季他这是不要命了?”保镖二号没有说话,她忽然哭道,“他便是怨我自作主张,我也只是想他活着啊!” 保镖二号没有回话,只是道:“老夫人,我扶您回去。” 因缘住的地方,几乎是季家最安静的一个院子。或许是因他身份气质的缘故,别人总不自觉存了几分敬畏,因此除了偶尔前来的佣人便少有人至。 只差一个晨钟暮鼓,便自成庙宇一座。 屋里摆设简单而又精致,落地窗外是一个花圃,种着青竹几杆,花草各半。落地窗内洁白的地毯上,放着一个蒲团,蒲团旁边一个香炉,燃着檀香。 因缘穿一身简洁单薄的蓝色僧衣,盘膝坐在蒲团上,眼闭着,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圣洁如佛。 听见脚步声,他开口道:“季施主这个时候不忙?”毕竟拖了这么多天的公事不说,这一大家子的人似乎还很热衷于给他准备烂摊子的样子。 果然,一开口那种缥缈如烟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接地气的因缘总是能让人松一口气。 季汇道:“再忙也不能有恩不报。” 因缘道:“季施主客气了,贫僧也不过顺手,毕竟还欠季施主餐饭之恩。” 季汇笑道:“那有这么简单,以你的能力,挡回去不过轻而易举。” 但是因缘却没躲,偏要上前受那么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不管是什么原因,季家家主败阵倒下都是一件会让人心惶惶的事。 那个时候季汇为对付赵千容已经灵力用尽,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已是强弩之末,尽管面上不显丝毫,然而当时季连发难,他不仅反击不了,甚至连躲开也难。 可以想象,若是季连此举得逞,会带来多大的震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季汇异样的时候,因缘注意到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硬生生接下一击的同时借机来到季汇身边,抵住他的手过了一些灵力给他。 这也是让人惊叹的一点,过灵力一说闻所未闻,因缘却做得轻而易举,之后又毫不犹豫的耗尽自己灵力,然后在季家无知无觉的睡了几日方才恢复过来。 这哪是不通人情世故?季汇苦笑,根本清醒如斯。看得清楚了,才会在人类的眼中显得无情,众生平等,万物皆无另外,所以可以与一切有灵之物对话。 别人只当他超然在世外,他却一直注视着红尘。 “你的伤怎么样了?”季汇问道,“可有请医生包扎过?” “啊?伤?”因缘摆了摆不知何时拿着一个饼的手,问道,“什么伤?”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净,随着抬起的动作,僧衣衣袖往下滑了一段,露出同样白净的手腕,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怎么会?”季汇眉头皱起,有些冲动的抓住他的手反复看了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因缘抽回手,道:“季施主,可是你看错了?” 季汇神色怪异的看着他,“我亲眼所见,季连灵气划过来时,从你手腕划过,伤口很长,见了血。” 说出干脆拿出一个袖扣,精致的红宝石镶嵌处,有着少许已经干涸的血迹,“这是你当时不小心滴到上面的,这也是我看错了?” 证据确凿,因缘没有反驳的余地。 季汇问道:“因缘,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缘看了那袖扣半响,说道:“抱歉季施主,这其中或许有些玄机,但是不能说,贫僧无意隐瞒,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好,我不逼问。”季汇道,“只是若有我能帮上的地方,你一定要说。” 因缘点头,顿了顿说道:“不过季施主你的问题还没解决,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 季汇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说话实在。” 季当家订婚的事沸沸扬扬的宣传几天之后,季家还是不曾出面,倒是一向对外态度暧昧的宋家主动站出来解释,说是之前的两家会面不过是寻常聚餐,订婚一事子虚乌有,媒体捕风捉影,误会而已。 网友搬着板凳吃着瓜,言称看了好大一场戏。 有福尔摩斯·网友分析道:首先,没有哪家媒体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谣传季大当家的绯闻;其次,即便传了,季家不可能放任这么一则假新闻挂这么久,就算季当家事务繁忙懒得搭理,宋家为了宋大小姐的名誉也会有点作为才对;最后,从以往的蛛丝马迹中,我们可以看出宋家对两家婚事的传闻一向态度暧昧,对那些擦边球的报告从来不发声,这一次竟然主动辟谣,诡异呀诡异! 这条评论被赞成热评,众季当家老婆粉纷纷欢欣鼓舞的表示附议。 “宋小姐,请留步。” 宋晨衣第三次被拦在董事长办公室外。 “我只是想当面给季汇哥道个歉。”宋晨衣道,“请你进去禀告一声吧!” 秘书依旧一动不动,平缓的语调不见半分私人情绪,“抱歉宋小姐,董事长之前已经有过吩咐。” 至于吩咐什么,对方不说宋晨衣自然也明白,她示意手里提着的饭盒道:“那么可以劳烦你把这点心给季汇哥送去吗?” 秘书道:“很抱歉宋小姐,董事长已经用过午饭。” 宋晨衣无奈,只得告辞转身离开。 董事长办公室里,秘书送进来一杯安神茶,季汇接过之后放在季母前,“母亲,你这几日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不好。” 季母红着眼眶,说道:“阿季,你真的要逼死我吗?” 季汇道:“母亲,您是执圣门上一任圣娘,应该知道,死亡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这话并无意义。” 季母被他话语里的冷意激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做的或许过了,可是季汇必须结婚,结婚对象必须是宋家小姐,这一点不能更改,“我知道你怪我自作主张,可是阿季,我不能让你出事。你的命别人救不了,可是晨衣可以,就算她救不了你的魂,却可稳你这一世安稳。阿季,季家不能没有你。” 季汇道:“母亲放心吧,季家气数未尽,过了这一劫,还能再兴盛百十年。” “哪有如何?这是用你的命换来的。”季母哭道,“阿季,我宁愿不要季家,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这是我的责任。”季汇道,“为了家族我能接受死亡,因为这是我从出生起便注定的责任,我想母亲你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而不是想尽办法让我结婚。” “可是……” 季汇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额头道:“没有可是,母亲,若我生命将结束在这一世,我不希望最后的结局是为了苟活而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季母闻言,心里忽然颤了一下,终于再说不出话。她抬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我很抱歉,母亲。”季汇上前蹲下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不过请相信,一切并不一定就那么绝望的。” 因缘和孟婆一说起看不清季汇命格一事,孟婆一道:“他魂体已经散了大半,你自然是看不清的。” “散了吗?”因缘道,“难怪了。”他之前已看出季汇症结在魂体上,只是未曾想到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有孟婆一在,自然不再存在看不清的问题。 因缘敲着木鱼,一夜未眠。 第二日他出现在季汇屋里的时候,季当家还躺在床上。 因缘抬头看了看外面日头已经升起的天色,又看了看靠着枕头对着一碗药汤显然还没起床打算的季汇,问道:“你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他面色严肃,显然并没有调侃的意思。 床上放着一张床桌,上面放着一碗汤药,季汇拿着汤勺,除了面色苍白看不出什么痛苦之色。他动着汤勺打算舀起一勺药汤,然而只听见瓷器碰撞的轻微声响,手指不可控的颤抖着。 不动声色的努力几次都失败之后,他干脆放下勺子。 听见因缘的问话,便笑道:“大师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打算委婉的说吗?” “这是事实。”因缘端起药碗,不同拒绝的喂他喝完药之后,认认真真的道,“贫僧已经看见了你的因果。” 第六十六章 魂价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季汇问道:“看见什么因,什么果?” 因缘道:“因在千年前种下,果在无限的未来。” “无限的未来?”季汇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因缘,你确定吗?” 因缘点点头,“你不相信?” 季汇摇头道:“我信你,所以才能更难相信这样的结果。你既然已经能看见我的因果,想来也知道我魂体已逐渐消散的事,可有好奇为何会如此?” 因缘想了想,联想了一下他的另一个身份,问道:“和咒术有关?” “确实相关。”季汇笑了笑,又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的。” 在外人看来,季氏和言狱宗并不相关,实际上,季家一直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传言: 每一任言狱宗的宗主都会在季氏家族里出现,这样的结果,季家从中获得的利益自然无限。然而代价也是有的,季氏和言狱宗共存亡。 这仿佛诅咒一样的传言一直没有机会去鉴定真伪,但是二者合一确实让季家得了几百年的荣华富贵,从千年前的默默无闻到如今商业界的中流砥柱,这么大的利益诱惑,导致没人会去想是否有解除言狱宗和季氏之间联系的必要。 直到季汇这一代。 季汇从小天资过人,强大的灵力天赋以及经商才华理所当然地让他成为季家和言狱宗新一代的掌权人。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让人无法摆脱,无法否认。 然后他发现,言狱宗气数已尽。 诅咒的力量终于体现,季家也将迎来陨落。 在季家连续损失几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之后,季汇知道,这同样是命中注定的事,不是个人力量能改变的。 然而让季家兴荣是他摆脱不了的责任,无论什么方式,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能让季家有事。 “所以你就借着自己言狱宗宗主的身份,以魂作为代价对自己下咒?” “是啊。”季汇依旧浅浅的笑着,随意扎成一束的长发,披着的衬衫,菱角分明的一张脸,在那些老婆粉的眼中,这个笑容定然是极为霸道总裁邪魅狂狷的,就好像他不是躺在病床上连碗汤药的都要喂的病人,而是站在商业的食物链顶端指点江山。 当然,在因缘眼里红颜即枯骨,不分美丑。 “诅咒的力量太过强大。”季汇道,“我甚至不知道,季家的陨落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表现,本来还侥幸希望只是钱财的损失。不过莫名没了的那几条人命告诉我,这或许才是真相,而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他用他的魂、他的命当做代价,换季氏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这一点别人自然不够格。”宋晨衣道,“可是季汇哥不一样,他把自己当做代价,足够了。” 这也是季家最大秘密,除了季母,就只有宋家父母和宋晨衣知道。 孟婆一坐在她对面的圈椅里,手肘撑在扶手上,一直半阖着眼,此时方才抬眼说道:“也就说,季当家不仅没有来生,连这一世的命也要没了是吗?” “是。”宋晨衣点头,红着眼眶终于说出了此次前来找孟婆一的来意,“我能帮他留住这一世的命,可是季汇哥并不愿意。孟小姐你也是季汇哥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劝劝他。” 她知道孟婆一的能力,也猜到她这次应是为季汇此劫而来,定然也是希望季汇没事的。 因缘道:“听说宋家有一门禁术,名曰借命。这便是令堂如此希望你能和宋施主在一起的原因?” 借命之所以为禁术,自是因为有让人忌讳故而不容于世的地方。 所谓借命,若借别人的命给自己,便能多活,被借人即死。若借自己命给别人,却能共生,但是借命人死,自己也会死,自己死,借命人却不会。 很不公平的一种方式,会这一灵术的人自然很少有选择第二条的,而第一条太过枉顾人命,也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便是没有来生,死亡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季汇道,“没有必要再背上他人因果与人牵扯,况且本就无爱,何必多做纠缠。” 因缘点点头很是理解,若他想苟活,当初也不可能做下这样的决定。 孟婆一听完宋晨衣的来意,说道:“生死自有定数,季当家的意愿,旁人干预不得。” 宋晨衣有些心急,“可是明明有了生的机会,为何还要执意寻死?” “不是所有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孟婆一道,“我无能为力,宋姑娘请回吧!” 宋晨衣无奈,见她态度冷硬,心知再无转圜余地,只得转身离去。 听说这些时日,季当家身体越加欠安,宋晨衣心里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就连季母都已经不曾提起这件事,她越加的惶恐起来,就害怕什么时候会突然传来季汇不在了的消息。 没有来生的绝望,让她连殉情都没有了意义。 季家家大业大,宅院也大,在寸土寸金的市区内,偌大一个宅院跟一片别墅区似的。 那一日赵千容带伤逃走之后甚至未曾走出季家,或许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知道她若逃,一般人便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所以季家人在为家主心急的同时,也没花费太多心思寻找。 再次醒来,已是几日之后,明明是个陌生的地方,赵千容却没多大反应,她抬头看向坐在窗边沙发上的女子,问道:“这里还是季家?” “不然呢?”女子回过头来,却是一直客居季家的宋晨衣,她面色有些憔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这可是季家,我难道还能带你出去不曾?你倒是胆大,我之前到约定好的地方时,你已经干脆利落的晕倒了。” 赵千容嘲讽道,“你选的地方,敢不安全吗?” “你!”宋晨衣被戳中心思,有些恼羞成怒,“你就不怕我出去叫人来?” 赵千容道:“我怕不怕另说,你看起来倒是比我怕得多。” 宋晨衣嘲讽道:“你不是自诩很厉害吗?怎么却被季汇哥逼到如此田地?” “我自然是低估了他。”赵千容道,“不过若非你催得急,我何必这个时候出关。” 宋晨衣被噎了一下,没有再和她争吵的力气,有些颓然的道:“我没有时间了。” 季家有老人过世,她必须年前嫁给季汇,否则就得多等三年,而季汇能不能再活三年还是个未知数。 更重要的是,季汇不爱她,他宁愿没命也不娶她,所以她只能想办法让季汇的身体早些出现状况,然后不得不娶她。 只是没想到,机关算尽,到底还是一场空。 想起之前那一场战斗,宋晨衣又蹙眉问道:“你不是人类,是什么?十恶之魂?” “说什么都行。”赵千容满不在乎,“为了报仇,我等了一千年,是人是鬼早已经无所谓了。” “一千年?” “是啊!”赵千容抬头看她,嗤笑道,“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同情?” “一千年啊!”宋晨衣轻声道,“不会很煎熬吗?” “和你无关。”赵千容道,“倒是你,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事情不顺利?季宗主没理你?” 宋晨衣眉眼垂下,苦笑道:“他不爱,我做再多都是枉然。” “那你打算怎么办?”赵千容道,“等着?” “不然还能怎么办?” 赵千容说道:“等着有什么用?他心不在你这里,等一千年也枉然。” 她语气里太多叹息,一句话似是道尽许多故事,宋晨衣想要问问,又想起自己的事尚且乱七八糟的,便没了追问的心思。 赵千容的想法很简单,等不了,便不如想些干脆点的法子,生米成熟饭便是。 虽然这种事儿对现代人来说不过情侣之间表达亲昵的方式,早已经不是女性身上的枷锁。不过季宋两家毕竟是大家,真有了这么一层关系,等着用它来大做文章的大有人在。 见宋晨衣犹豫,赵千容皱眉道:“你在害怕什么,现在可是季宗主较弱的时候,再不出手,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再说你也知道他不爱你,难不成等着看他爱上别人吗?” 这话立刻戳中了宋晨衣的痛脚,一咬牙答应了赵千容的主意。 赵千容递给她一个瓷瓶,“这里面是千年狐妖的一缕淫神,只对男人有用,一旦被它沾上,无处可躲。” 宋晨衣有些紧张:“对人可有危害?” “不过刹那被影响神志罢了。”赵千容道,“清醒过来之后,狐妖的淫神消散,自是无知无觉。” 宋晨衣方才接过,直到走出门外,尚且还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赵千容说的对。她喜欢季汇,但是季汇不喜欢她,且季汇随时可能死去,她连等他的机会都没有。然而若是她成功了,那么季汇可能便成为她的,就算他还是不喜欢她,至少他能继续活着。 可是……她攥紧手里的瓷瓶,像是攥着自己的一颗心,上下不定,忐忑不安。 第六十七章 魂价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路过季母住的屋子,宋晨衣忍不住走了进去,不管怎么说,就算季母现在忽然改变了态度,那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支持过她的人,而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认同者。 季母看见她,果然满眼心疼握住她的手,“晨衣,你这可怜的孩子,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宋晨衣低头道:“伯母,我没事。“ “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季母叹息道,“只是阿季那孩子太过执着,已经到这种地步,我不愿意逼他。” 季母的态度让宋晨衣多了些绝望,半响方才低声道,“都是晨衣痴心妄想。伯母说的对,原本就不该……不该强人所难。” “这样也好。”看她如此季母也有些惭愧,“是我考虑不周,若没有感情,因为这样的理由娶了你,那是害你一生。” “我不在乎!”宋晨衣有些急切的说道,“伯母,只要季汇哥没事,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孩子,难为你了。”季母道,“是阿季他没福气,你值得更好的。” “我……” 宋晨衣还想再说些什么,季母打断她,红着眼眶道,“是我不了解他,他要是会为了活命去妥协,当初又怎会选择这一条路?” 宋晨衣一时怔愣,只听季母又说道:“你这孩子,何必如此执着,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多久没有休息了。” 宋晨衣有些茫然的摇头,“谢谢伯母关心,晨衣没事。” “这样吧。”季母道,“我这几日得了些安魂的檀香,珍不珍贵尚且不说,效果确实极好,香味也不错,我让人拿些来给你。” 宋晨衣拿着檀香出了门,站在季家空荡荡的湖心小桥上。过了片刻,拿出赵千容给的瓷瓶,呆呆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极讽刺的笑了起来。 所以说,顾忌什么呢?世人都会变,只有自己,才会永远忠于自己的想法。 孟婆一来了之后,季汇的身体渐渐缓和些许。不过比起以前他倒是更忙了。季家和言狱宗,想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业务交代清楚,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简单休息之后准备去处理业务,然而才打开门,就看见宋晨衣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外。 “何事?” “季汇哥。”宋晨衣才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真的对不起!” 季汇皱眉道:“我想我已经说过,先前之事已算结束。” “可是我结束不了。”宋晨衣哭道,“季汇哥,我喜欢你,从我懂事开始,将近二十年啊!我一想到你会忽然不见,就怎么也接受不了。” “宋小姐。”季汇无奈道,“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还请到此为止,否则只会让你更难堪。” 时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太过宝贵,季汇并没有打算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对话上。 “我无所谓!”宋晨衣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季汇哥,我只要你能活着,我不要名分不要婚约,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就答应我,活下去好不好?” “请自重!”季汇将她的手搬开,而后离开。 “季汇哥!”宋晨衣站在原地,有些绝望的喊了一声。 季汇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道:“宋姑娘,请回吧!别让季某怀疑之前的处理太过仁慈。” 宋晨衣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的背影,大袖里的手攥得死紧。她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握住瓷瓶的手打开了瓶口。 不过片刻,便看见季汇移动着的身影忽然愣了一下,而后转了一个方向,宋晨衣心里一松,终于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宋晨衣并未离开太远,她就站在一丛花木后面,待季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又消无声息的转身回去,走进季汇的屋子。 作为执圣门的圣娘,这样的行动对她来说,算是轻而易举。 宋晨衣如何会想到,季汇那一停顿,不过是因为感受到一缕强大怪异的气息从身边略过而已。她能力不如季汇,所以有些东西,她看不到不代表季汇感觉不到。 她也不知道,越是强大的妖邪,对于干净的魂体都有一种天生的渴望。不过大多出于对危险的感知都会克制一些,像因缘这样强大的更是根本不敢接近。 然而赵千容给她的这个不过是一缕神思而已,根本没有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此时的因缘对它而言就像是一个快饿死的人面对着一块散发着香味的烤肉一般,几乎在自由的刹那便放弃近在咫尺的季汇扑向远处的因缘。 宋晨衣小心翼翼的四处看着,只要一想着这里是季汇的卧室,心就跳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里。卧室,多么私密的地方,是两个人拥有最亲密的关系之后才可以独处的空间。 宋晨衣走到床前坐下,心跳如鼓面露红晕,紧张又忐忑的一遍遍看向门口。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季汇进来,她实在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便又站了起来,然后看见一旁小几上放着的香炉。 想起之前季母给自己的安魂香,宋晨衣为了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干脆拿出来放进香炉里。 如季母所说,味道确实很好。深呼吸两下之后,紧张的心情果然也平静下来,宋晨衣回到床上坐下,伴着袅袅清甜的檀香,有些闷热的扯了扯衣服,而后渐渐沉睡过去。 醒来刹那,一股彻体的寒意让宋晨衣打了个冷颤,她震惊的从床上坐起来,惊慌四措的看向门口靠着的男人。 季汇长发随意扎在身后,披着外套,看着她的视线像是在看什么最让人恶心的东西。 “季汇哥,我……” “滚!” “季汇哥,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季汇直接转身离开,对低头守在门外的保镖一号道,“弄出去。” 宋晨衣心里一急,正想下床追出去,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她现在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被子滑落在腰处。 然而她记得清楚,自己虽然不知是何时睡去,但是记得清楚,睡前她只是随意坐在床上,不可能给自己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宋晨衣忽然一个激灵,季汇那么生气,难道竟是,自己成功了? 虽然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不妥的地方,不过能让季汇露出这种眼神,肯定是成功了的。 心里的伤心被巨大的喜悦替换,宋晨衣慌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睡乱的衣服,甚至顾不得保镖一号客客气气的赶人动作,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保镖一号推开书房的门,里面静悄悄的,季汇已经洗漱过,有些懒散的靠坐在沙发上,一个佣人站在书桌前,满脸的惶恐害怕。 “先生。”保镖一号禀告道,“卧房已经让人整理过,家具一应换了新的。宋小姐已经走了,不过走前似乎误会了什么。” 那佣人听见“宋小姐”几个字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继续解释道:“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宋小姐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我进去打扫的时候看见她在床上躺着,还以为是……是……”是季汇带进去的,毕竟虽然季汇一直没有应承过什么,好歹有过那么多次传言,不过这话佣人看见季汇脸色到底没敢说出来,“看她睡得沉,我就给她盖了一下被子。” “行了下去吧!”季汇道,“以后若有人问,看见什么说什么便是。” “是,是,我明白,谢谢先生!”本来以为会被惩罚甚至辞退,谁知这么轻易就过去了,佣人心里感激,忙不迭的退出门去。 季汇又吩咐保镖一号:“注意一下宋家动静,不必有顾忌。” “好的。” 宋晨衣误会了什么,在宋家找人来试探季汇态度的时候就知道了,看见对方拐了七八十个弯之后委婉的再次提起两家婚事,季汇只是冷笑几声,连解释都懒得有。 宋母也特地拜访季母喝下午茶,试探之后看季母已经没有了联姻的心思,只得不欢而去。 “欺人太甚!”宋玉商一巴掌拍在桌上,又问道,“他真的不打算负责?” 被派去试探的孙云道:“这点不敢肯定,不过姐夫……看季当家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做点什么的。” 宋玉商烦躁的走了几步,思量道:“按理说季汇不是这样的人,先前什么也没发生他尚且能出这么大手笔的补偿,这次反倒一点动静也没有?晨衣说的难道有假不成?” “关于这个……我离开的时候找人打听了一下,听季家佣人说,早晨确实有几人看见晨衣从季当家屋里出来。” 宋母抹着眼泪,“季老夫人的态度也和先前截然不同,我们家晨衣的清白他们就这样不顾了?” 孙云冷哼道:“之前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却又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翻脸不认人,姐姐,我看季家根本只是想要利用一下晨衣而已。” 宋母闻言哭的更是厉害,“晨衣,你说你怎么这么傻?” 宋晨衣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她没想到,到这一步季汇的态度还是不曾有丝毫改变。 第六十八章 魂价10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可是宋晨衣了解中的季汇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就算还是没有喜欢上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没做不说,什么连宋家去的人也没得个好脸色。 她虽然不曾与其他人在一起过,可是一些常识也是知道的,她越来越怀疑,也许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已经到这个地步,不管发没发生,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季家欺人太甚。”宋玉商咬牙切齿,“若再无作为,真当我宋家无人了。” “就是。”孙云道,“那季汇现在实力如何,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还会怕他不成?” 宋玉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不然若是以后季汇生命得以延续实力恢复,那就只能一直是现在这样被季家压在头顶,处处受制一步。 借命虽然为禁术,但那也是被迫不得对外使用而已,在宋家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 施行的方法很简单,欢好而已。只是修习这门灵术之时必须得有一个方向,借命或者被借。宋晨衣是在得知季汇身体情况之后特地去练的,习的自是被借之术。 所以若是两人已经发生关系,季汇自然已经没事,只需再恢复些时间而已,所以必须趁他现在尚且实力不佳,逼他承认了两家关系。如此不仅能让宋晨衣如愿,以季家的实力,对宋家而言自然是大有好处的。 元岸站在季汇院外,对孟婆一道:“小姨婆,你且先进去吧,我走开片刻。” 孟婆一没问他为何事离开,闻言只是点头道,“你自安排。” “好。”元岸笑着点头,看着她进屋,方才回头离开。 季家历史悠长,宅院宽广,便总有些幽静的地方是人少去的。 赵千容看见元岸出现,很是惊喜的笑了下,“尘安哥哥。” 元岸极为防备的在几步院外站住,颇为不耐,“你引我来此目的为何?” “是了。”赵千容苦笑,“现在的你是记不得我的,不过记不得也好,我不喜欢你那么恨我的样子。” 元岸忽然说道:“元尘安是吗?” “你想起来了?”赵千容有些震惊。 “不记得。”元岸很干脆,不过是偶尔闪现出一些片段罢了,“你的目的我不好奇,不过若是对小姨婆不利,我断不会放过。” “又是她。”赵千容恨极,“我就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你就不能不提她吗?” 元岸转身就走,“若不为她,我见你作甚。” “元尘安!”赵千容怒斥一声,忽然向前攻去,“你太过分了。” 她速度很快,可是她没想到并无灵术傍身的元岸速度也不慢,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击。 “你!”赵千容一怔,有些呆呆的看着停在眼前的手刃,“你竟然?” 是她轻敌了,忘记了元岸现世的身份,所以下意识存了些逗弄之心,却没想到,无论有没有灵术,元尘安就是元尘安,他依赖的从来都是自己 “尘安哥哥,你的记忆快要恢复了吧?”赵千容往后飘去,然后在安全范围停下,“你就不好奇到底当年发生过什么,那子桑明幻和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和你无关。”元岸道,“我虽好奇,不过我想我曾说过,便是在意,也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说。” “外人?”赵千容有些狰狞的道,“尘安哥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她才是外人。” 元岸冷笑道:“谁是外人我心中有数,姑娘还请好自为之,我现在奈何不得你,不代表永远奈何不得。” 赵千容重伤未愈,又兼在季家地盘不敢有大动作,竟一时也奈何元岸不得,只能恨恨的眼睁睁看他离开。 回到季汇屋外等待孟婆一的地方,元岸在休息椅上坐下,微微仰起头闭上眼,轻声道:“所以小姨婆,你究竟是我的谁呢?” 红色的帐帘映着红烛,红色的嫁衣衬着熟悉的让他心跳不已的面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一直在告诉他一个他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期待着的事实。 孟婆一看见季汇的第一眼,有些惊讶的道:“你有救了?” 季汇斟茶的手一顿,颇有些无奈的道:“别人听个传言,孟小姐何必也凑这个热闹?” “我没开玩笑。”孟婆一认真道,“按说你的魂体本是已经快散了的,现在竟已和他人有了一丝联系。” “联系?”季汇一怔,“怎么回事?” 孟婆一摇头,“这我不知,具体情况就要问季当家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季汇一愣,颇为诡异的停顿了片刻,问道:“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一线生机?” 孟婆一点头,“此法名曰魂体共生,可以把你这残缺不全的魂体和那人共存。他生,你生。” “这可真是个惊喜了。”嘴里说着惊喜,季汇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只不知对对方可有什么影响?” 孟婆一道:“没什么影响,他死了你会死,你死了他却不会死。话说和宋家的借命颇为相似,不过依附关系掉转了一下。” “那就好。”季汇轻声笑道,“既然偷了一条命,这样不声不响的陪着同生共死便算是报酬,挺好的。” 孟婆一道:“不过你要是不自己作死,他没死你也不会无缘无故死了,不然我这魂共生还有何意义,你放心吧!” 季汇点头道:“嗯,多谢孟小姐,救命之恩季某记下了,以后但凡有事请尽管开口。” “好的。”孟婆一干干脆脆的点头,“那就开始吧!” “有劳!”季汇道,“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没那么麻烦,找一间无人打扰的空屋便成。” 季汇起身道:“孟小姐这边请。” 空荡荡的屋子里,蓝色的丝线无风自舞,孟婆一坐在正中,双眼紧闭,十指翻飞如舞。 她忽然睁开了眼,眸子里有着震惊一闪而过,然后是悲悯了然,继而微微闭上眼,缓了片刻之后,她抬头直直的看着季汇问道: “若对方注定魂散,你也亦然,当如何?” 季汇一震,然而不过片刻,他微微笑了笑,“当如何,便如何,一起散尽,何尝不干净!” 孟婆一推开门,屋外已是黄昏时辰,夕阳的余晖穿过竹林落在门口。 季汇面色有些苍白,眼里却仿佛有光。 “孟小姐。”他问道,“你为何而来?” 孟婆一道:“为了还我自己因果。” 元岸站在门外轻笑着,“小姨婆,走吧!” 这一日宋家的动作越加的频繁,季母多少也了解些。明明之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这时却忽然有了变化,季母心里本就怀疑。在听说关于今日发生在季汇屋里的传言之后,她再坐不住,匆匆赶去季汇住处。 “阿季,你这里怎的全部换了?”看着屋里焕然一新的家具,季母惊讶的问。 “嗯。”季汇点头,无所谓的道,“屋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季母更是惊讶,“你说的,可是晨衣?”她看着季汇,忽然又愣在原地,惊喜又疑惑,“阿季,你这是已经好了?你没事了?” 季汇点头。 “天可怜见!”季母喜极而泣,缓了片刻,迟疑道,“那果真如他们说的,是晨衣那孩子……” 季汇打断道:“和她无关。” 季母不解,“那怎么会这么巧,晨衣出现在你房里,之后你就好了?” “多亏了孟小姐相助。”看见季母还是不解,他接着道,“母亲,孟小姐是魂引人。” 季母闻言,方才恍然大悟,是了,论这世间,对于魂体方面还有谁能比得上魂引人的? “既然如此,那晨衣又是怎么回事?” “心术不正罢了。”季汇道,“昨夜我不在此。” “竟是如此?”季母有些不敢置信,“那孩子怎么竟做下这样的事?身份脸面都不顾了吗?” 季汇尚未搭话,保镖一号敲门道:“先生,宋先生宋夫人以及宋小姐等人前来拜访。” “我知道了。”季汇道,“去安排一下。” “阿季,他们这是何意?” 对于宋家这番操作,季母很是不解。按照季汇说的,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宋晨衣失败的自导自演,那宋家应该避着被季家找麻烦才是,怎么还敢直接找上门来? 还有之前宋母莫名其妙的试探也是,那感觉就好像是季汇和宋晨衣真的发生过什么似的。 季母的疑问,在两家见面时很快得到了解释。 “季当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相信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你也清楚。”宋玉商才坐下就直接开口道,“既然你和晨衣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现在是否该就宋季两家的婚事讨论一番?” 另一边,宋家浩浩荡荡的到来,季家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前来做客的三人组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小姨婆,咱们是要留下看完这出戏?” “既说了解因果,不如看到最后罢!”孟婆一说着,抬头看向因缘所住的方向,无声的叹息道,“无死无生的魂引人啊!” 没有死亡,没有来生,漫长而又绝望的岁月,这就是魂引人的宿命。 因缘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蒲团上,手下的木鱼一声一声的响着。 第六十九章 魂价1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季母闻言,很是惊讶的看了季汇一眼,显然对宋家产生这样的误会很是奇怪。 宋晨衣紧张的看向季汇,连呼吸都轻了些许。 季汇闲闲的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和宋小姐无甚关系。” 宋晨衣眼眶一红,“季汇哥?” 季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宋小姐是否误会了些什么?” “误会?”宋晨衣心里咯噔一下,忙摇了摇头,好似一点都不理解,“季汇哥,晨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在怪我是不是,可是……”她难堪又羞涩的低下头,“晨衣或许方法有些不当,可是,只是想要季汇哥你平平安安而已。” “不当?”季汇勾唇,“宋小姐或许对这个词有些误会,那叫不知廉耻。”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宋家此次显然有备而来,除了宋家一家三口、孙云,几乎灵力高深的人都来了,甚至包括坐镇宋家久未出山的老人宋士祖。 “季汇哥,你在说什么?”宋晨衣一脸的震惊,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采取的方式或许是为人所不耻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季汇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样不堪的词汇来形容她。更何况,她一直以为在这件事中,她是站在制高点的,因为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挽救季汇的性命。 “季汇!”宋玉商拍案而起,“你是否真仗着季家势大,欺我宋家无人?” 就在宋家众怒将起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老人宋士祖开口了,“季当家,口下留情。既然已经得了好处,又何必逼人太甚?” 季汇挑眉,“宋老何处此言?季某倒是不知自己究竟得了何好处?” 宋士祖道:“季当家已经续了命,此事难道有假?” 这话说完,宋家人俱松了口气。先前季汇态度实在太过坚决,他们又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季汇占了便宜,毕竟宋晨衣的方法太过不上台面,说得具体了,也不过是自家人丢脸而已。 现在可好,季汇康复就是最好的证据,毕竟他之前已经被判了死刑,众所周知,除了宋家的“借命”,无人可治。 宋晨衣更是狠狠松了口气,收起一直不安的怀疑,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我就知道。”宋晨衣边笑边流着眼泪,“我就知道季汇哥你会没事,太好了,不枉我特地千辛万苦去修习。” 季汇闻言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虽然宋家一直剑拔弩张,他的态度却是一直闲散的,“宋老好眼力,只一眼便看出季某身体状况。只是要教宋小姐失望了,你特地千辛万苦修习的禁术还可以留着去救治他人。不过季某建议一句,宋小姐为了自己名声,还是要换一种方式的好。” 且不说宋晨衣功亏一篑,退一万步讲,便是她成功了,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季汇便是当场还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自己受制于人,更何况宋家这三观也确实欠一个教训。 宋晨衣闻言一怔,好不容易放下的石头瞬间提到心口,让她问出口的话语都有些小心翼翼,“这是……什么意思?” 宋玉商大怒,“季汇,如此情况你还敢狡辩?” “季当家。”季母也道,“我们家晨衣为了你特地修行被借命的灵术,如今又为了让你活命甚至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顾了,你又何苦如此轻贱于她?” 季汇道:“我想我的拒绝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无论是在季家出事之前还是之后。” 宋母哭道:“可是晨衣让你活命也是不争的事实。” “宋太太。”季母叹息道,“不是所有的行为,都可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晨衣她这一次确实有些过了,如此强人所难,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呵!”孙云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冷笑道,“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做啥?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你们季家想要白捡一条命,不承认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季家仗势欺人,咱们又何必客气?” 季汇勾唇冷笑,“宋家处处算计在先,现在倒跑来撒泼了。季某是不是忘恩负义轮不到你来评判。与其在这里猜测季某是否占了宋小姐便宜白捡了一条命,不如去季某房里用一下回溯之法看看当日究竟是什么状况,当然,门外监控也行,季某究竟在不在屋里,一看便知。” 在他说话的时候,保镖二号已经飞快的弄好了投影仪,以极快的速度回放了当日情形。 监控剪切得很是彻底,从宋晨衣主动上前被拒,到她鬼鬼祟祟进屋的画面清清楚楚。 在她进屋之后,全程就只有一个打扫的佣人路过时进去过,而季汇出现在门边时,宋晨衣已经醒了过来。 “几位若是怀疑这份监控的真实性也无妨。”季汇道,“复制盘很多,你们随意拿去检测。” “怎么会?”宋晨衣面色苍白的往后跌去,“可是……可是季汇哥你明明已经好了的。” “那就不是尔等该关心的了。”季汇道,“敢问季某现在可否请各位离开?至于各种名誉上的损失赔偿,稍后自会有人前往详谈。” “不……不……”宋晨衣慌乱的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是这样?” 此番宋家来的人很多,虽然大多已经知道宋晨衣采用的办法不太光彩,但毕竟只是言语上的叙述而已,更何况与季家联姻带来的利益太大,便都下意识的忽略了。 可是现在亲眼看着监控中清清楚楚的送上门被拒的情形,视觉上的冲击还是很惊人的,下一刻看向宋晨衣的目光都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意味,或鄙视或轻蔑或恨家门不幸。 “你……”孙云气得发抖,“季汇,你既然有这样的东西,还在这兜什么圈子,存心看我们的笑话不成?” “季汇,你欺人太甚!”宋玉商忽然动作了,一道猛烈的攻击直直袭向季汇,“我宋家跟你何冤何仇?你要这样损我女儿名誉?” 同时,宋士祖也动了,其他宋家人则有条不紊的移动位置,手上灵力共同组成一个威力惊人的阵法。 “果然是回蛇阵。” 回蛇阵,宋氏独有阵法,因起阵法极具蛇类捕食习性得其名。在阵法排行榜上能进前五,算是宋家根本之一。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场中之人,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确实好似被蛇攥住的猎物一般,越是挣扎缚得越紧,但若无反应,它也会一点点把猎物吞噬殆尽。 季汇击回宋玉商的攻击,又避开孙云的动作,瞬间挪到季母跟前,替她当下阵法的力量。 “阿季你自己小心!”季母不愧是执圣门鼎盛时期时的圣娘,在季汇的掩护下,动作果断的离开了阵法。 季汇动作不停,转身直接扑向阵眼处的宋士祖。 在看见宋家来的这一群人之后,季汇便已经做好了所有可能的准备。是以即便是骇人听闻的回蛇阵,保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号也应对得有条不紊。 而后和季汇交手之后的宋士祖更是震惊的道:“这等能力……”季汇曾经最巅峰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你……你的魂体好了?怎么可能?”他忽然反应过来,极为不甘的道,“魂引人,是魂引人救了你?” 季汇出手果决,直接废了他全身的功力,“宋老见识不凡,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宋家来势汹汹,结局却是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季当家,求你!”宋晨衣猛的拦在宋玉商面前,哀声道,“求求你,饶我父亲一命。” 经过这一场战斗,她的眼泪早已经没了,此时只剩下满脸的绝望和祈求。 季汇收了言咒,同时也止住了保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号的动作,“滚吧!” 宋家失了宋士祖,毁了回蛇阵,算是丢了半壁江山,再难回今日之前。 “多谢季当家!”宋晨衣和宋母扶着宋玉商,命人抬起昏迷的宋士祖,离开时,她忽然道,“季当家,对不起!该有的赔偿宋家会给。今日我把命放在这里,季家若要随时来取,宋晨衣一辈子干干净净的等着。” 季汇转身回屋,闻言只道:“不必,离远点就好。” 另一边,落地窗前的木鱼变成了放电脑的矮几,因缘终于做完今天的日常。退了游戏,伸伸懒腰,提着自己的装满饼的背包,回丛云寺去了。 “毫无悬念的结果啊!”元岸站在季家大门口感叹,然而一回头,却发现孟婆一不见了。 赵千容没想到,她只是想进入魂镜修养而已,却在消失的前一秒被孟婆一看见,然后在魂境关闭的前一秒,被生生拖向其他地方。 同样的攻击,元岸给予的,她能忍下,然后对上孟婆一,明知道现在的她不可能赢,还是不要命的打回去。 她虽然恨元岸出手,可是千年的执念如何能轻易放弃? 对孟婆一却只有彻彻底底的恨意。 这种恨与执念,是刻进魂里的,生生让她渡过了这一千年。 “子桑明幻。”赵千容怒道,“你知道他守了你十世,还要跟着你一起魂飞湮灭吗?” 孟婆一:“知道。” 她知道不仅自己没有以后,元岸,也是没有以后的。 元岸等在孟婆一消失的地方,靠在铺满了蔷薇藤的木栅栏上,等着孟婆一一起回家。 第七十章 鸢叛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海边,小小的藤框不知放了多久,似是在等着被下一次浪潮带去海里。 几只不知名的鸟在藤框上盘旋,是在等着捕食的姿态。 藤框忽然动了下,细微的动作几不可查。 浪潮终于袭来,大鸟做好了俯冲的准备。 一个满头银发微微佝偻的老人走了过来,从藤框里抱起来一个孩子。 “缘起不散,岸迎此生。”老人道,“小元岸呐,乖乖哟!可别现在死了啊,因果难还。” 浪潮汹涌而来,在老人身前停下,大鸟低嘶一声,向远处飞去。 海边的浪潮年复一年,小小的孩子慢条斯理的走在海边,看见搁浅的鱼就一个个捡起来丢回海里,看见鲜艳的贝壳就慢腾腾的捡起来放在怀里。 他人极为瘦小,脸色有些苍白,显得一双眼睛更圆更大。 “小元岸呐!”满头银发的老人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道,“今天捡着什么好东西了?” “师父!”小小的孩童露出笑容,终于奔跑起来,扑向老人的怀里。 老人的枯瘦的手指在他额头轻点了一下,说道:“今天炼骨时间到了哟!” “嗯。”孩童顿时苦了脸,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老人把孩子抱起,“怎么,怕疼!” 孩子认真的回答道:“很疼,比上一次被大螃蟹夹住要疼好多好多倍,不过既然师父说炼骨以后我就可以很强壮,那我就不怕疼。” “乖孩子。”老人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带你出门好不好。” 孩童点头,“好的。” 那一年,元岸六岁,对于人生的经历刚有了储存记忆的能力,还没来得及记得更多师父的事,这段关于海边的记忆却已就此结束。 老人带他去的地方叫做执圣门,当世数一数二的灵术大派,历史悠长,弟子遍布世界。 而这样一个门派的门主在看见老人时却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口中叫道:“师父。”又看向元岸,问道,“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孩子?” 老人点头,“谦子,这便是你师弟元岸。小元岸呐,来,这是你师兄赵谦子。” 元岸学着赵谦子的动作规规矩矩的鞠躬道:“师兄!” “好孩子。”赵谦子慈爱的揉了揉他的头顶,眼着带着怜悯。 赵谦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扎着长长的双马尾,穿着精致靓丽的小袄裙,在叫完老人“师公”之后便缩在赵谦子后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元岸。 “元岸,过来!”赵谦子伸手牵住元岸,说道,“这是你妹妹,她叫鸢儿。” 元岸又鞠躬道:“鸢儿妹妹。” 赵谦子又道:“鸢儿,来,叫哥哥。” 赵鸢儿抿着唇,委委屈屈的站在元岸面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哥哥。” 老人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说道:“谦子呐,小元岸就拜托你了!” 赵谦子神色微动,再开口时声音多了些沙哑,“师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 老人又摸了摸元岸头顶,说道:“小元岸呐,师父走啦!” 话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外。 元岸懵懂的心里或许是第一次多了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他下意识追了出去,大声问道:“师父,我还能再见你吗?” “不能啦!”老人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师父寿命已尽,尘缘已了,该走啦!” 元岸呆呆的看着,看着老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没了踪迹。 多年以后,元岸才知道,他的师父给了他两条命。在藤框里抱起他时,为一条。然而他那时几乎已经处在鬼门关里,命将没了的同时,魂体将散。 他师父救了他,用尽所有的精力。 之后的他虽然体弱,终是又得了一命。 赵谦子出来抱起他,“元岸别难过,师兄会照顾你的。” 那时的元岸尚且不知这代表了什么,只是知道自己今后将会麻烦别人,便在赵谦子怀里认认真真的道谢。 “爸爸!”赵鸢儿跌跌撞撞的追出来,扯着赵谦子衣摆委屈的道,“鸢儿也要爸爸抱抱。” “哎,好。”赵谦子矮身空出一只手抱起赵鸢儿。 六岁的元岸就这样在陌生的怀抱里,不知所措的对着一个瞪着大眼睛狠狠的看着他的小姑娘。 赵谦子对元岸很好,好到赵鸢儿对他的不满越来越深。知道元岸于灵术无缘,赵谦子便去请了不世出的武术大家当他师父,甚至担心瘦弱敏感的他出了心病,尽管在忙碌之中,也常亲自接送。 这一日习武回来,元岸乖乖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摇摇晃晃的比划着。他人太瘦小,尽管已经能熟练记起所有招式的动作,却依旧不能完美的用出来。 然而就像当初和他师父说的那样,赵谦子说这样能让他变得强壮之后,元岸没再露出过一丝不愿意。尽管没人监督,他还是一遍遍的练习着,摔倒之后爬起来,重头开始再比划一遍。 赵鸢儿忽然推门进来,元岸先是惊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之后很开心的道:“鸢儿妹妹,你来啦!” “哼,不要那样叫我。”赵鸢儿站在门口凶凶的看着他,“我一点都不想当你妹妹,自从你来之后爸爸就总是关心你了。” 元岸愣住,这时的他命格恢复不久,尚且还有些懵懂,有些理解不了这种因为嫉妒产生的自白的恨意。 “师兄很好的。”他道,“师兄对你也很好。” “以前更好的。”赵鸢儿气急,忽然上前推了他一下,“本来只对我一个人好的,可是你来了之后爸爸就什么都要分你一半,连给我买礼物都是。” 元岸跌坐在地上,他顾不得身上的疼,有些不解的道:“鸢儿妹妹,你很喜欢礼物吗?” 赵鸢儿气到:“都说让你别那样叫我!” 元岸不知所措,“那、那鸢儿?我可以把我的礼物给你,你不要生气好吗?” “哼,才不稀罕你的。” 赵鸢儿说完,气汹汹的转身离开。 晚上赵谦子回来,又给元岸带了礼物,一个看起来很凶的怪兽面具,元岸很喜欢,正想带起来,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然后在用晚饭的时候拿出来送给赵鸢儿。 “谁喜欢你的丑东西!”赵鸢儿接过砸在地上,“我比这好看的东西多了。” “不喜欢吗?”元岸忙捡起面具,有些心疼的看着上面的缺口,问出的话有些无措,他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让赵鸢儿喜欢。 “鸢儿。”赵谦子放下筷子,面色严厉的呵斥道,“这是什么态度?我教给你的相处之道就是这样的?快和哥哥道歉!” 赵鸢儿“哇”的一声哭了,指着元岸道:“爸爸你因为他凶我?我不道歉!他才不是我哥哥,我不道歉!” “胡说!”赵谦子斥责道,“做错了事就该道歉。” 元岸抱着有缺口的面具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满眼的无措。 元岸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胶布手脚笨拙的开始修补摔坏的面具。他很喜欢这个面具,就算赵鸢儿不喜欢,可这也是师兄送给他的。 别人送的东西应该被好好珍惜,虽然没人教过他,但他知道。 赵谦子来的时候,元岸已经修补好了面具,他拿着看了一会儿,戴到脸上。 苍白瘦小的脸被挡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茫然无措。 赵谦子的心被狠狠的扎了一下,他上前把元岸抱在怀里,柔声道:“元岸,妹妹不懂事,师兄给你道歉可好?” “我不怪鸢儿。”元岸想了想,又说道,“师兄你别怪妹妹,我送她东西,是想要她开心的,她不喜欢,就是我送错了,你不要骂她。” 赵谦子闻言轻轻揉了揉的他的头,感叹道:“你这么懂事,却是我狭隘了。鸢儿她从小被我宠得太过,心地是不坏的,你和她要好好相处,好吗?” 元岸点头:“我会对鸢儿好的,以后也会的。” 那之后,赵谦子对元岸一如既往的如待亲子。他看着元岸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悲悯和慈爱,这一种放心不下的感情让他只能尽量在其他方面多弥补一些。 不仅是因为他师父的嘱托,更是想着,如此的话,即便以后元岸的人生太苦,回想起这一段时光,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太过怨怼。 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人有旦夕祸福,赵谦子忽然得了不治之症,他退了执圣门门主之位,然后带着元岸和赵鸢儿去了老人曾经住过的那个清净的海边别墅。 新上任的门主元岸见过,是赵谦子的大徒弟赵从予,他对赵谦子是十足十的恭敬,可是元岸总是不太喜欢这个人,那双眼睛里东西太多,多是不善。 在去海边别墅之前,赵谦子带着元岸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黑发长到膝盖、穿着绣红花的黑衣服,长得极为好看的女人。 她说她叫孟婆一,清冷疏离的模样。元岸却一点不讨厌,甚至是喜欢的。 这个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了,也早已经不是当初柔弱的模样。尽管除了赵谦子之外没人知道他跟着那位武术大家练到什么水平,但是阳光帅气的模样已经能让街上走过的小姑娘脸红红。 第七十一章 鸢叛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然而孟婆一看着元岸的目光,幽远空寂。元岸总觉得,她像是在透过百年千年的时光看自己。 “十世了啊!这是何必呢?”元岸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嗓音低低的,若非他用尽所有心思听着,或许是听不见的。 赵谦子轻叹一声,拜托道:“孟姑娘,元岸这孩子命格太过奇特,吾用尽这几年时光方才得知他的因果与你相关,请多担待罢!” 他师父用尽人生最后的精力方才养活了元岸,而他用了几年时间才终于算出元岸这一世劫在何处。 “有劳赵门主。”孟婆一说着,又看向元岸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几年后,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元岸愣愣的说了一个“好”。 孟婆一忽然很温和的笑了笑,“太多年了,这一世的人年岁还这样小啊,就想一个老一点的辈分,称呼我姨婆吧!” 这一笑宛如百花齐放。 元岸只觉得,这是一副低调时别人不会注意到,张扬时却又能让万物沉溺的面容,他还很年轻幼嫩的心在那瞬间忽然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甚至没有听见孟婆一说了些什么。 于是这个称呼就在当事人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定了下来,之后赵谦子带着元岸告辞。 离开时孟婆一忽然唤住赵谦子,说道:“你也算是护了他一段年岁,此番去了,他会护你后人这一生平安,你且安心吧!” “如此倒是苦了他了。”赵谦子颔首道,“多谢孟姑娘好言告知,告辞了!” 回来之后,没过半年,赵谦子便过世了。 他一生未曾好财,过世之前他退位之后便和执圣门断得干净,他的大徒弟赵从予初时还曾前来拜访,后来因和他就执圣门的长远发展分歧太多,不欢而散两次之后,除了在葬礼时出现,之后再未来过。 是以赵谦子过世之后,两个孩子最先担心的,竟是生活问题。 于赵鸢儿而言,父亲过世之后,她的生活在物质方面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不曾有过喜欢而不得买的情况过。 她不知道元岸在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的,从元岸先是离开了学校、每日除了带回柴米油盐和她的生活费之外,还有手肘腰间偶尔露出来的青紫红肿知道,他给自己的生活费,也许不都是父亲留下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元岸在做什么。她恨元岸,这是肯定的,因为元岸从出现开始,便夺走了父亲的大半注意力,甚至在过世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父亲还多次因为放心不下元岸而一次次从昏迷中惊醒。 两人的相处越来越沉默,然而元岸尽管每天回来都很累的样子,却依旧会把她爱吃的糕点和第二天的生活费放在客厅里的茶几上。 元岸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的养着两个人,一直到他把赵鸢儿送出国去留学。 这样的生活的必然不会是轻松的,可也不曾让他自怨自艾,也不曾让他多了戾气,不知不觉中变得高大俊朗的元岸依旧是充满阳光的帅气。 上飞机的时候,赵鸢儿依旧一路沉默着,没有离别的伤感也没有在元岸面前露出小女儿家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元岸递给她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会定期存到这张卡里,好好保存,若是不够你就告诉我。”顿了顿,他又说道,“鸢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哥哥,万事有我!” 她伸手接过卡,依旧沉默着不曾开口,只是在元岸轻轻拍着她的肩笑着说“保重”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赵鸢儿前去过安检时,元岸忽然感觉到一阵清爽的凉意,一道微不可查的叹息在他身边响起,然后渐渐远去了。 这种感觉不过刹那,也太轻微,他便只当自己出现幻觉而已。 赵鸢儿出国之后,卡里的钱并没有出现元岸说的“不够”的情况,并非因为她的节约,而是那卡里的金额足够让她像一个富家小姐一般挥霍。 从此她的世界除了那张卡,和元岸再没有了联系。她不曾主动联系过元岸,而她换了电话卡,元岸也不可能联系得到她。 只是无论换了多少张卡,赵鸢儿总是下意识的存了元岸电话号码在紧急联系人的位置。 赵鸢儿离开后不久,元岸便在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去到了孟婆一的身边。 这宿命一般的结果,让他这颠簸坎坷的一生,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 赵千容的逃跑能力,真的如季汇所说,或许是她这一千年里最大的成就。 离开季家之后,孟婆一和元岸便直接走上了追捕赵千容的路程。 孟婆一的神情难得的多了些凝重,对赵千容的追捕比起以往的从容也多了些急切。元岸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关系,不过他欣喜的发现,现在的孟婆一会主动和他讲解一些情况,比如这一次。 “十恶之魂之上,还有一个形态,叫做皇恶。”孟婆一道。 元岸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很厉害吗?” 孟婆一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 元岸更是惊讶,“小姨婆也未曾遇见?这一千年里都没有出现过?” 孟婆一点点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至于能否渡,却是未知。” 灵术之道,在元岸心目中,孟婆一若是第二断然没有第一的,现在却连她都如此不肯定,这所谓皇恶的实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所以赵千容可能会变成皇恶吗?” “很大可能会。”孟婆一道,“之前是我大意了。” 赵千容那么恨她,却能忍一千年不出来,如今突然这么高调,想来便是已经有了的依仗。 两人此时所在的地方是南方某一座城市的火锅店里。隔了隔间的火锅店虽然气味热辣,气氛确是安静的。 说话的同时,火锅已经做好了端上来。元岸去调了两碗蘸水,回来才坐下就听见隔壁隔间忽然传来一阵极大声的惊呼。 “哇哇哇!怎么样,我的老公帅吧?” 发出惊呼的是个有些肥胖的姑娘,说话的同时筷子上还夹着好大一块红油里滚过的牛肉,随着她激动的动作,油水四下飞舞着。 她旁边的伙伴接过她的手机,仔细看了看之后说道,“确实还不错。” “对吧对吧!”胖姑娘三两下吞了牛肉片,激动的道,“看这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的,那个半面盟主算什么东西?” “半面盟主很厉害呀!”她的朋友不满的反驳,“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会赢的,我看比赛都会很轻松不用替他紧张。至于你说的这个宋月鑫,虽然也拿过几次第一,但都是半面盟主不在的时候。” “哼!”胖姑娘不屑的冷哼道,“他算是什么东西,连个真名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 她朋友道:“至少个子很高身材很好啊,看着一点都不像那些肌肉男那么粗壮的。” “谁知道那个面具下长成什么样。”胖姑娘被朋友说的气得连牛肉都不吃了,放下筷子义愤填膺的道,“遮得那么严实,肯定是长得惨不忍睹的,说不定眼小嘴大鼻子塌,满脸的豆豆大黄牙!” “噫——你别说了。”她的朋友被她说的都快吃不下饭了。 “对吧!”胖姑娘见自己快要策反一个半面盟主的粉丝,很是得意的道:“所以你说就他那个熊样,哪来的脸次次抢我月鑫老公的第一?” “眼小嘴大鼻子塌,满脸的豆豆大黄牙”的真·半面盟主,无辜躺枪的元岸:“……” 他颇有些无奈的抬头,看见孟婆一的眼里多了些笑意,忽然就觉得:其实这样偶尔被人编排一下,也挺好的。 这个城市的特色除了一锅锅红彤彤的火锅,剩下的大概就是热了。是以傍晚的时候,没有空调的街上人很少。 路过一个有些幽深的巷道时,忽然传来一道女孩子的尖叫声。 孟婆一回头对元岸道:“是那位给你编了打油诗的姑娘。” “……”元岸闻言虽然无奈,看着孟婆一的眼睛却弯弯的,忍不住盈满了笑意。 他走进巷道,看见被七八个男男女女围在中央的,正是那位胖胖的姑娘。 “喂小子!”看见进来的人直直走了过来,有人嚣张的道,“劝你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弄死。” 然而来人却丝毫没有停步或者转身的打算。 其他人见此说道:“踏马的,这小子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连他一起揍。” 那姑娘被人打了几巴掌,正抱着头蹲在地上,听见有人走来慌忙喊了一声“救命”,待看见来人只有一个时,崩溃的哭了出来继续求饶。 然而下一秒她就惊呆了,方才对她而言不亚于妖魔鬼怪的一群人在这人手下不过片刻之间,在地上横七竖八哭爹喊娘求着饶的人就变成了他们。 不过让她震惊的却不是这一点,“半、半面盟主?你是半面盟主?” 她能这么快认出元岸实在是可以理解,毕竟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极为资深的粉丝。元岸既然是横亘在宋月鑫登顶道路上的那一根刺,那自然也是她的刺。 第七十二章 鸢叛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敌人”,胖姑娘对元岸的研究,从身高肌肉到招式习惯,并不比宋月鑫少。 所以作为一个“真黑粉,”她能在元岸出手之后认出元岸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元岸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无奈,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姑娘以后嘴下留德吧,否则容易惹祸上身。” 说完见人还呆滞在原地,便干脆转身离去。 “好厉害!好帅!”胖姑娘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两眼冒星的看着元岸离开的方向大喊道,“半面盟主,我是你的粉丝。” 那个只能看个浮夸表面的宋月鑫算啥,这种有救命之恩的偶像粉起来才带感啊。 “对了,盟主大大刚才说啥来着?”她想了半天,方才捂住脸道,“天哪,盟主大大居然担心我会惹祸?啊啊,我以后保证好好做人,绝对会嘴下留德的。” 在回酒店的时候,元岸忽然接了一个电话,孟婆一见他神情奇怪,便问道: “怎么了?” 元岸捂住电话轻声道:“鸢儿给我打的电话。”说着点了免提,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声道,“你来一趟吧,我们好久没见了。” 孟婆一点点头,元岸关上免提,回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没事。”孟婆一道,“你什么时候过去?” 因为之前元岸中过一次赵千容的套路,接了电话之后以为赵鸢儿出事了,所以才想着打开免提让孟婆一听几句。 元岸道:“估计得现在,鸢儿说有事要告诉我。” 赵鸢儿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现在忽然说有事找他,其中原因让他不得不在意。 “去吧!”孟婆一道,“这边事了,我自会联系你。” 元岸点头,“小姨婆你到了下一个城市,也告诉我吧!” 孟婆一顿了顿,也点点头,“好。” 即便突然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赵鸢儿见到元岸时也没有突然就变得热情亲切,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她刻意做出的冷漠并没有影响到元岸,多年不见,他依旧还是温和的模样,见赵鸢儿一直不说话,便主动问道:“鸢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谈恋爱了。”赵鸢儿并没有拐弯抹角的打算,她想赶紧说完然后早点离开,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长大成熟的她有点不习惯一直冷漠着脸对一个对她温柔笑着的人。然而让她回以同样的温柔也是不可能的,否则她以前一直坚持的那些怨恨成了什么? “那很好啊!”元岸笑道,“找到喜欢的人不易,鸢儿,恭喜你。” 赵鸢儿继续道:“我们有结婚的打算,我身边没有其他亲人,想着总要告诉你一声。”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元岸是真的很高兴,他本来以为以赵鸢儿的恨意,她以后即便是恋爱结婚,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可以的话,我能见见对方吗?” 赵鸢儿点点头,同意了。 全民尚武年代,武术比赛自然不会只有会友盟这个两年一度的世界级赛事,规模稍小一些的还有武运会、论剑大会等,其中论剑大会后来居上,现已成一年一度的重大赛事,算是国内级别的佼佼者。 宋月鑫走近办公室,老当益壮的老爷子刚开完会正在喝茶。 “爷爷。” “回来了?”老爷子放下茶杯,问道,“赛事准备得如何?” 宋月鑫道:“场地已搭建完毕,各方工作也都顺利进行。” “如此就好。”老爷子道,“论剑大会虽不比会友盟,但也不可疏忽了,时间虽紧,赶工的同时也别忘记了质量。” 宋月鑫道:“爷爷放心,我知道的。”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宋老爷子道,“月鑫呐,爷爷年级大了,这宋家也守不了多久,你须得早日成婚,早些接手宋家。” 宋月鑫道:“爷爷,我有女朋友,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 宋老爷子问道:“还是因为那半面盟主?” “是。”宋月鑫道,“除非我赢了他,除非这世界上没有半面盟主的存在,否者他就永远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墙,敲不碎,我的人生就永远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宋老爷子问道:“你是单纯的要赢,还是要看不见这个人?” 宋月鑫顿了顿,缓缓开口:“我不愿我通往成功的道路上,被人挡住了沿途的风景。” 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下定过决心,想单凭实力赢了这位别人口中的传奇,摘得冠军的桂冠。可是时间长了,自信和耐心一点点被磨尽,忍不住一次次的痛恨,若是这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月鑫呐,人生可不仅仅这一堵墙,也不是所有的墙都必须敲碎的,绕过去,也就是了。” 宋月鑫很是坚定,“爷爷,这是必须敲碎的那一道。” “也罢。”宋老爷子起身,杵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风景,“终归是少年意气,你自己决定就行。不过有些事,可任性不得。” “爷爷指的是什么?” 宋老爷子道:“你的女朋友是谁我不感兴趣,但是门当户对是一定要的,若那位小姐不能达到这一点,不妨考虑一下和秦家小姐的婚事。” “爷爷,我有女朋友。”宋月鑫强调道,“我们并没有分手的打算。” 宋老爷子不为所动,“你现在先随意,秦家那边,暂时由你母亲安抚着。” 赵鸢儿回去之后,便和宋月鑫提出和元岸见面的事。 宋月鑫道:“既然是你哥哥,自然是该见见的。” 赵鸢儿有些开心,很快和元岸联系好了见面时间。 几人约见的地方,是一家装潢精致的茶楼。 赵鸢儿和宋月鑫先到,点了茶。宋月鑫道:“鸢儿,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赵鸢儿道,“早些回来,元岸应该快到了。” 宋月鑫吻了她一下,柔声道,“放心,我明白的。”他离开不过两分钟,元岸便到了。 宋月鑫回来时,隔着盆栽看见坐在赵鸢儿对面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拿出手机翻出网上的照片,一张张翻看对比着,越看眉头越紧。 赵鸢儿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客气的抱歉道:“他家里忽然有了些急事,只得先回去了。” 元岸抬头,正看见楼下匆匆离开的一道男人的身影,远远的,感觉微有些熟悉。“没事的,下次再见也是一样。”他笑着,递给赵鸢儿一个大气简约的盒子,“给准妹夫准备的见面礼,看来不能亲自给他了,请你带去吧!” 赵鸢儿接过,认认真真的道谢。 元岸笑了笑,“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快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赵鸢儿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元岸总是这样,不动声色的体贴着。只有她和元岸的空间里,她确实是不自在的,既做不到笑脸相迎,也做不到继续冷漠以对。 晚上宋月鑫回到和赵鸢儿住的地方,带着她爱吃的蛋糕,抱歉道:“今天实在太失礼了,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向你哥哥道歉。” 赵鸢儿接过蛋糕,“没事,他会理解的。” 用了晚饭,宋月鑫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赵鸢儿走过来递给他元岸送的见面礼,宋月鑫接过表示感谢,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鸢儿,你听过半面盟主吗?” 赵鸢儿走到他身边坐下,“没有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宋月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无所谓的道,“一个武术赛场上的参赛者。” 赵鸢儿问:“很厉害吗?” “是啊,很厉害。”宋月鑫道,“传奇一样的常胜将军。” 赵鸢儿很敏感,“之前你就是因为他才出国散心的?” 宋月鑫点头,“他是我登顶成功的拦路者。” “一定要赢过他吗?”赵鸢儿问。 宋月鑫叹息道:“这么多年,赢过他已经成了一个执念,若不过了这件事,我再没考虑其他事的心情。抱歉,鸢儿,为这我连婚事都一直拖着。” 赵鸢儿抿抿唇,沉默片刻,方才摇头道:“没事,我理解你。” 执圣门内,来人禀报完这段时日查到的情报,便低着头,等着赵从予的吩咐。 “赵鸢儿?师父女儿啊!”赵从予放下照片,问道,“元岸去和她见面,那个孟婆一没跟着?” “没有。” “专门去见赵鸢儿的?”赵从予道,“呵,明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倒是有情有义。可知两人见面目的为何?” 来人道:“属下也不肯定,好像是鸢儿小姐谈了个男朋友,或许是打算结婚的,所以让元岸去见见?” “继续盯着。”赵从予吩咐道,“必要时可动手,记住,要活的。” 孟婆一是必须除的,而元岸既然全力拥护着孟婆一,那必然也不能留。不过他发现那赵千容对这元岸好似特别关注,既然如此,不妨就用元岸来控制赵千容。毕竟再不采取行动,这赵千容可是越来越难控制了。 这么好的一把利器,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可就可惜了。 第七十三章 鸢叛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明明是回家的路,可是宋月鑫停车之后,却发现眼前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空间极大的别墅庭院,此刻他的车很突兀的停在院子中央的草坪上。别墅的门打开着,有人站在门口,看见他走过去,便做出请的手势。 宋月鑫极为防备的停住,“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宋先生不必担心。”那人道,“我们并没有恶意,至于请宋先生来的原因,门主会告诉你的。” 眼下的情况虽然诡异,可也没有宋月鑫能反抗的地方。既然逃跑不能,就只能跟着别人的安排走下去。 宋月鑫跟着那人走进别墅,就见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正值不惑之年,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满是算计。 “门主,宋先生来了。” “嗯,下去吧。” 宋月鑫站在门边,问道:“是你把我弄来这里的?怎么做到的?目的为何?” “宋先生不必这么紧张。”赵从予道,“说起来,你我还算有些缘分,鸢儿是我师父亲女。至于怎么把你弄来的,不过一般幻术罢了,不必担心。” 宋月鑫听他提起赵鸢儿,果然安心了些,走过去在离赵从予最远的沙发上坐下,“我怎么没听鸢儿提起过你?” “太多年没见了。”赵从予道,“那时鸢儿尚小,想必早已经不记得我这不称职的师兄了。” 宋月鑫问道:“那你把我弄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对方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物,先前又听那下属称呼他“门主”,想必是有些身份的,因此宋月鑫开口时便也客气了些。 赵从予喝了口茶,再倒时顺手给宋月鑫也斟了一杯,“想请宋先生帮个忙。” 宋月鑫抿了口茶,果然是上好的春茶,口味清醇,留香四溢,“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赵从予道:“你既然是鸢儿的男朋友,想必听说过元岸这个人吧!” 宋月鑫动作一顿,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道:“鸢儿跟我提过,是她哥哥,不过尚未见过。” 他的神色变化赵从予看得分明,不过片刻便有了计较,“元岸并不是鸢儿的亲哥哥,跟我也有些不快,只是他行踪一向难觅,若是宋先生能够偶尔注意一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宋月鑫顿了顿,没有说话。 赵从予道:“可是我这要求让宋先生为难了?” 宋月鑫端着茶杯,又轻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问道:“不知赵先生所说的不快,到什么程度?鸢儿她可曾知晓?” “我生,他死。”赵从予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语却是狠辣决断,“鸢儿她自然不知。” 宋月鑫又沉默片刻,放下了茶盏。他知道的,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般人物,能把自己不动声色的弄到这里,就算是幻术,时间也太长了些。 “我能问一下,你是什么人吗?” “执圣门。”赵从予问,“听说过吗?” “执圣门?” 宋月鑫有些惊讶,就算他不在异界业内,这个门派却还是听说过的,民间将之传得神乎其神,没想到竟突然见到了执圣门的门主。 “那鸢儿她?” 赵从予道:“鸢儿的父亲,我的师父,是执圣门的上一任门主。” 宋月鑫闻言又是惊讶,执圣门是个大门派,门主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物能胜任的,然而这样的事,他竟然从未听赵鸢儿说起过。 赵从予感叹道:“我师父让位于我之后,便带着鸢儿离开了执圣门,很少回来,不曾想,一眨眼鸢儿这孩子都要成家了。” 这下宋月鑫彻底没了顾忌,他摩挲着杯沿,缓缓开口道:“我一直未见元岸,也是有原因的。” “哦?”赵从予表示有兴趣一听。 宋月鑫道:“元岸于我,也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赵从予闻言,也不曾问两人是何症结,只是道:“那敢情好,宋先生放心,只要是有关元岸的,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执圣门上下都可相助一二。” 宋月鑫闻言,确实有些心动。 海边的风景比起陆地,始终如一应该是它最大的特色。蓝色的看不到边际的大海,白而细腻的沙滩,人走在上面,往后看见一步一步走来的脚印,往前看见的是未知的未来。 视线里忽然闪过一抹异色,元岸低头,捡起一枚色彩斑斓的贝壳,对着阳光,依稀能看见记忆中的模样。 然后就在片刻之间,手中的贝壳化成湮粉,四周的光亮忽然消失,变成一片看不见的黑暗。 元岸几乎立刻就明白自己中了埋伏,他闭了闭眼,手不经意间放进裤兜里,里面是孟婆一叮嘱他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的四空袋。 “元公子,好久不见。”黑色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了四道明晃晃的身影,头发花白,形貌各异。 “呵,赵从予好大的手笔。”元岸冷笑,“竟派了四位前来。” 有人道:“元公子这样直呼门主名讳,不太好吧?” “他若还是我师兄的徒弟,我便只能如此称呼。”元岸道,“否则怕他承受不起。” 他说的太有道理,四人竟一时无言。 “也罢也罢,老朽几人听命行事,还请元公子勿要怪罪。” 孟婆一给元岸的一堆只存在于传说的法器里,他最喜欢用的,还是异离剑,原因无他,顺手耳! 不过鉴于元岸上一次几乎血洗了整个坟山的行为,这一次赵从予自然不敢大意,派来的这四位皆是执圣门坐镇几十年的长老。这四人也不是周爽,能轻易被异离剑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们的攻击依旧被转移到异离剑之上,然而当异离剑把这些攻击原封不动的奉还时,却也能被轻易化解。 “元公子,这异离剑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不过若是因此就放了心,却是早了些。” 几人说着,身形也有了变化。四人相处了几十年,不过一个眼神,就各自行动,换了一个相辅相成的攻击方式。 一人出手或许构不成影响,但是异界术法向来玄妙,两个人做出看似毫无联系的动作却能合为一体,形成杀阵。 此计果然有了效果,元岸开始不妨,两人的攻击在他身上起了效果之后,只觉心神被狠狠一击,一口血喷了出来。 四人的语气不免便带了些得意,“元公子,得罪了!” 先前虽然是互不奈何的结局,然后四人怎么能甘心?毕竟是堪称异界术法的大家,平时在术法方面都少有敌手,更何况是常人? 谁知在元岸这里却碰了壁,他虽是常人,却是几人生平所遇的常人里最厉害的那个,身手灵活得惊人,一把异离剑在他手中,竟好似如虎添翼一般,让四人不得不采取了其他策略。 现在终于见元岸受挫,几人也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回去和门主交差了。 元岸单膝半跪在地上,握着异离剑,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忽然笑了,“看来元某也有必要用自己擅长的方式。” 几人不解他话中意思,其中较为性急的长老先出了手,谁知元岸竟然连躲避的动作都没,生生受了这一下,然后在另一人尚未使出辅助术法之前,身影一闪,手中异离剑直接抵在那人脖颈,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便屈膝顶向他的胸腹。 元岸的动作实在太快,直到一人倒下,另外三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小子也太猖狂了些。”回过神来的几人立即大怒。 黑暗的环境里忽然爆起一阵阵白光,元岸只觉得刹那间身上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烧灼感。 他竖起异离剑在身前缓了这波攻势,正要动作,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退!” 而后四周如清风吹起,传来一阵怡人的清凉。黑暗退去,三位长老神色狼狈,恼羞成怒的瞪视元岸半响,转身离去。 元岸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重新回到视野的大海,忽然低声道:“师兄!” 此次偷袭失败,赵从予倒也没太过意外,毕竟就算不会术法,元岸身边的人可是孟婆一,他此次若败于四位长老之手自然是理所应当,若勉强能逃得一命也在意料之中,不过…… “依尔等方才所言,元岸最后竟是被一恶魂救了?” “我等亲眼所见,这恶魂实力不俗,且熟知我执圣门招式套路,只一招便破了我等杀阵。” “可知是谁?” “对方刻意隐藏了身份,看不出来。” 赵从予闻言便知不可能是赵千容,毕竟按照赵千容以往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会刻意隐藏身份,“看来事情又要棘手些了,也罢,好在还有后招。” 一直坐在旁边的宋月鑫闻言有些急切的道:“不知道门主所谓的后招指的是什么?” 这一次袭击元岸的计划,他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心急的跑来等着结果。知道失败之后,心里却没有别人心中的那种意外,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元岸除了是阻拦他成功的那个人,还是武术界顶尖的存在。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陨落。 第七十四章 鸢叛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直接的方式不行,不如就迂回一点。”赵从予道,“鸢儿既然是他的软肋,不妨就从她着手吧!” 宋月鑫皱眉道:“如果会对鸢儿造成伤害的话,我不同意。” “呵,你也太看轻本宗了些。”赵从予道,“鸢儿是我师父亲女,我如何会伤害她?” 宋月鑫闻言放下心来,很快同意了赵从予的建议。 赵从予的计划,从宋月鑫带着赵鸢儿见自己的祖父开始。 宋老爷子当初既然已经说过让他现在随便玩,自然也没拆他的台提起秦家,不过并未搭理赵鸢儿就是了。 赵鸢儿有些局促,神色惶然的看向宋月鑫。 “鸢儿,你先休息会儿。”宋月鑫有些不满宋老爷子的态度,直接把赵鸢儿领到书房窗下的沙发上坐下,又让佣人送来糕点茶水放在她手边的凭几上。 沙发位置和书桌之间隔了一个屏风,不用直面宋老爷子,赵鸢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宋老爷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径直说道:“这段时日关于你的婚事可有考虑过了?” 赵鸢儿闻言立即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关注着宋月鑫的答案。 宋月鑫在宋老爷子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闻言道:“爷爷,论剑大会即将开始,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宋家不是寻常人家。”宋老爷子道,“就算过了论剑大会,也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务等着你,永远不会有空闲下的时候。” 言下之意就是一个论剑大会于他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响。 宋月鑫不为所动,“爷爷,我爱鸢儿,我自是想和她结婚的,可是若不能在论剑大会上胜了半面盟主,我便安不下心来,这也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的语气坚定而又遗憾,似乎下一刻若能弥补上这个遗憾,他立刻便能和赵鸢儿把婚事办了。 宋老爷子尚未回话,屏风后的赵鸢儿却是开心之余又多了些遗憾的惋惜。 “年轻人,有些想法是好事,不过不可过了。”宋老叶子执起棋盘上的一枚白子把玩片刻又放下,不动声色的看了屏风一眼,“且不说论剑大会上你是常胜将军,便是会友盟这种世界级的赛事,偶尔能捧回个状元,已经是终其一生难以想象的成功了。” 宋月鑫苦笑:“我捧回状元的,都是半面盟主缺席的赛场,就因为这样,我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捡漏王’。” 半面盟主在的时候,他也次次参加,不出意外的,最后的成绩不过亚军而已。他和半面盟主对阵过好几次,几乎每次都被毫无意外的碾压,而唯有的冠军,也是在半面盟主缺席比赛的时候。 因此网友便给了他‘捡漏王’的称号,讽刺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也是他立志要抹杀对方存在的原因之一。 宋月鑫很执着,“爷爷,我是宋家的接班人,而宋家作为论剑大会的主办方,若是未来家主能在有半面盟主的论剑大会赛场上捧回一个冠军,岂不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 宋老爷子道:“宋家不差这一件锦上添花。” “可是我在乎。”宋月鑫有些激动,“这是我在接受宋家之前最大的执念,若带着这样的遗憾结婚,我也不能完全的开心,这样怎么对得起我的妻子?” 赵鸢儿心神一震,再一次明白宋月鑫如此挣扎的原因,她看着屏风后面宋月鑫的剪影,想起初见时对方面上的愁容,心里忽然充满了酸涩。 宋老爷子道:“据悉,现在的半面盟主除了会友盟,没有参与过其他的赛事。” 屏风后面很久没有再说话,直到赵鸢儿心都快提起来的时候,方才听见宋月鑫低沉压抑的嗓音道:“我知道。” 宋老爷子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方才开口道:“今日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至于婚事,先去找你母亲讨论讨论。” “是,爷爷你好生休息!”该表明的态度已经说完,宋月鑫起身告辞,带着赵鸢儿离开。 出了房门,赵鸢儿攥紧他的手,心里感动和疼惜并存。 “怎么了?”宋月鑫反手握住她的,“可是累了,我带你去我屋里歇息会儿,看看电视可好?” 此时的他说什么赵鸢儿都是无条件的应同,“好的。” 初此到男朋友从小长大的房间,便是如赵鸢儿一般矜持的姑娘,此时心思也很难在电视上,更何况刚才还听了那么一番表白的言语。直到她的注意力再次转回宋月鑫身上,方才发现他已经盯着电视看了很久。 “这就是……”她看着电视里带着半张面具的人物看了会儿,联想到先前听到的称呼,“半面盟主?” “嗯。”宋月鑫好似没有看见她面上越来越惊讶的神色,看着电视头也不回的苦笑道,“他很厉害,鸢儿你说是不是?” 赵鸢儿紧紧盯着电视,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鸢儿?” “嗯?”赵鸢儿回过神来,很快收敛起面上不敢置信的神色,不好意思的问道,“对不起月鑫,刚你说什么?我方才走神了。” “没事。”宋月鑫神色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重复道,“我说这就是半面盟主,他很厉害吧?” 赵鸢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的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 “谢谢你!”宋月鑫动情的吻上她的唇。 一吻毕了,宋月鑫方才抱歉的道,“对不起鸢儿,我是真的很想早些给你一次浪漫的求婚、一场隆重又神圣的结婚仪式,可是我更想给你最好时候的我。所以我不能在我抱着满腔遗憾的时候娶你,这对全身心迎接我们婚礼的你不公平,你能明白我吗?” “我能理解的。”赵鸢儿低声道,“当初就是这个遗憾把你带到国外散心,遇见我。所以我愿意等你到你圆满这个遗憾的时候。” 她声音平缓一如既往,边说边靠近宋月鑫的怀里,低头遮住满脸的复杂神色。 宋月鑫揽住她,叹息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弥补这个遗憾,若是他不来参赛的话。” 从宋家回来之后,赵鸢儿再次约见了元岸。 这段时日,元岸一直停留在这座城市里,仿佛就是为了随时等待着她的传唤。 赵鸢儿看着元岸进了咖啡厅的门,看见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姐上前招待时红了的脸,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小时候为了她开心而把自己的礼物转而相送的元岸。 所以……这一次若是他知道我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也是不会怪罪的,对吧? 赵鸢儿轻轻转动着咖啡匙,一眨不眨的看着渐渐走近的元岸。 元岸在她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赵鸢儿道:“我点了一些你可能会喜欢吃的糕点。不知你喝咖啡的习惯,没有擅自做主。” 之所以说可能会喜欢,是因为她以前见他吃过,却看不出喜欢与否。 元岸道了谢,点了咖啡,方才温和问道:“鸢儿,可是有什么事?” 赵鸢儿不会无事找他,这一次又是独自前来,显然不是为了见未婚夫的事。她穿着一身蓝色半禙襦裙,脸上虽施了淡妆,依旧能看得出有些憔悴,元岸语气带着些关切。 赵鸢儿摇摇头,忽然问道:“元岸,你以前是去参加比武赚钱的吗?”不等元岸回答,她又解释道,“我前不久偶然在电视上看见了一个叫半面盟主的,我猜那个人是你。” 元岸笑了笑,也没否认,“这个称号每次听起来都很羞耻,不过确实是我。” “抱歉,我以前都没关注这方面的。”赵鸢儿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问道,“会很辛苦吧?” “一开始会有点。”元岸的语气满是不在意,甚至有些安慰的意味,“很快就没什么感觉了。” “那……”赵鸢儿的语气越来越犹豫,或许还有些惭愧和忐忑,“那你是只参加会友盟这种级别的赛事吗?” 今日的赵鸢儿对元岸过往的经历太过关心了些,或者说,是对他参与比赛这件事过于关心。 元岸也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他依旧未问原因,甚至表情都未露半分疑惑,“一开始的时候是逢比赛就去参加。”他看着赵鸢儿笑了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偶尔会去会友盟玩玩。” 赵鸢儿再没说话,她知道为什么元岸一开始的时候会那么辛苦、为何大小比赛都去参加。因为他需要钱,那些奖金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费,也是那些奖金送她出国留学,让她富足无忧的生活着。。 她的心忽然煎熬起来,然而若是放弃一开始的那个想法却又不能。 因为……赵鸢儿如是对自己说,元岸已经让她前半生的父爱减半,她不能再让他影响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这一次聚会匆忙而又有些诡异。两人分别的时候,元岸大体猜到了赵鸢儿突然如此的理由。 赵鸢儿问完那些话之后,面上似乎更苍白了些,她匆匆和元岸说了告别,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钱包落到地上,刚好掉在元岸脚边。 第七十五章 鸢叛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掉在地上时打开一点点的钱包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鸢儿父亲的照片,一张是她和男朋友的照片。 三个都是元岸认识的人。 元岸拾起的时候顺手合拢了钱包,递给赵鸢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路上小心些!精神恍惚不适合开车,我给你叫个出租可好?” 赵鸢儿神色恍惚的点点头,直到上了出租车方才彻底清醒过来,却又忘记了临别时元岸说了什么。 越接近论剑大会,宋月鑫就越忙。除了论剑大会的各项事宜,他的所有空闲时间几乎都放在了高强度的锻炼上。 赵鸢儿看着他眼下一日更甚一日的青黑,心疼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了这个男人几乎点亮了所有服务类的天赋,煲汤、按摩,只要是她能想到的,都去做了。 可是即便能缓解宋月鑫身体上的疲累,却缓解不了他越来越暴躁的情绪。 这一日赵鸢儿提着汤去了宋月鑫的公司,被告知他人不在之后,又转去了他锻炼的场地。 “宋月鑫,你该休息一下了。”高大魁梧的教练收了手,劝道,“继续练下去,不仅赢不了我,最后的结局还是你倒下你信不信?” “不信!”宋月鑫倔强的站起身,胡乱擦去面上的汗水,语气凶狠的道,“你能打赢我?在我手里你连十招都过不了。” “是是。”教练也不生气,“若是巅峰时候的你,我自然过不了,可是你若继续这样不眠不休的练下去,不用我动手,你自己也要把自己弄废了。” “少废话,我没时间了。”宋月鑫握拳嘶吼了一声,攻了上去,“继续!” 赵鸢儿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有些紧张的站在边上看着,然而却是如教练所说,除了半面盟主一向打无敌手的宋月鑫竟然没走过十招,忽然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 赵鸢儿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冲了上去。 “他太固执了。”教练无奈的道,“照这样下去,早晚会弄废了自己,你是他女朋友,劝劝他吧!” 赵鸢儿忙点头,教练揉着肩膀“嘶”了一声,“这小子越来越狠了,我也得弄一弄这满身的伤去。” 教练出去的之后,贴心的为两人关上了门。赵鸢儿走到宋月鑫身边,看着他就那样大喇喇的躺在地上,手捂住眼睛,一曲一伸的两条腿因为高强度的锻炼而颤抖着。 她跪坐下来,熟练的为他做着简单的护理。眼泪忽然大滴大滴落下来,滴在宋月鑫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上。 “鸢儿,为什么哭?”宋月鑫手指动了动,声音嘶哑的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赵鸢儿摇头,轻声道:“你很厉害,很厉害!” “方才你也看到了,这样的我,如何算得厉害?”宋月鑫苦笑了一下,忽然重重的锤在地上,“我特么动都动不了啊!” “月鑫!”赵鸢儿被吓了一跳,慌忙抱住他的手臂,“你别这样,教练都说了,你只是练得太过,休息一下就好了,好不好,别激动?” “有什么用?”宋月鑫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就算练到我习武生涯的巅峰又有什么用?”他嘶哑而又绝望的道,“鸢儿,我想赢他,太想了。然而我在这里就是练死了自己,他甚至连论剑大会这样的小比赛都看不上,我找谁比去。” 宋月鑫的情绪几乎崩溃,“鸢儿,你来告诉我,他不来比赛,我找谁比去?啊?我赢谁去?” “你别这样!”赵鸢儿紧紧的抱着他,哭到,“他会来的,月鑫,他一定会来比赛的。” 宋月鑫倒回地上,勉强恢复了一下心情,“鸢儿,你又何必诳我?” “我没有诳你。”赵鸢儿哭道,“他是我哥哥,他会来的。” “什么?”宋月鑫惊讶的起身,“鸢儿,你说他是谁?” “他是我哥哥。”赵鸢儿道,“我……我会劝他来参加这次比赛的。” “你……”宋月鑫的脸上犹自不敢相信,“鸢儿,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替起过?” “我也才知道不久。”已经说出口,赵鸢儿心里便也没有了顾忌,“元岸他……对了,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半面盟主,他就是这一次来见我的那个哥哥,本来也想和你见见的,只是你刚好有事。” 宋月鑫道:“抱歉,那天我刚好有事,竟然……鸢儿,我真的没想到……”他苦笑道,“真的想不到,我这半生的对手,竟然会是你哥哥。” 赵鸢儿喃喃的道:“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宋月鑫有些无奈,“我只是也很惊讶,不过,你看看,这不也是我们两的缘分所在吗?” 赵鸢儿胡乱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真要论起来,元岸他该是我的小师叔才对,他是我爸爸的小师弟,在我们家长大。”她停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爸爸过世之后,他一直靠参加大大小小的各种比赛,赚取奖金当做我两的生活费。” 她说的内容和那个执圣门门主赵从予说的差不多,宋月鑫听到这里,已经对赵从予完全相信了,对他提出的那个计划,已是确信不疑。 “那……”宋月鑫试探道,“你之前说他回来比赛的?” 赵鸢儿抿抿唇,说道:“我一定会让他来参加比赛的。” “还是算了。”宋月鑫温柔的道,“世人都知道,这些年半面盟主只会偶尔出现在会友盟这种世界级的大赛上,我不想让你为难。” 赵鸢儿摇头,低声道:“可是我更想让你没有遗憾。” 海岸上的沙滩估计是最容易健忘的一个地方,无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事,刻画过多深的痕迹,一个浪潮打过来,一切干干净净,复原如初。 细白的软沙里忽然出了一个突兀的黑点儿,元岸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个黑色的贝壳。拿到海水里洗净之后,惊喜的看见那黑色的贝壳上还有壁蛇生花花瓣一样的纹路,和孟婆一裙摆上的红花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电话响起时,元岸正拿着贝壳心满意足的躺在沙滩上迎着阳光看着黑色贝壳上的红色纹路。 电话那端的赵鸢儿声音哽咽着,让元岸担心得立即坐起身来,“鸢儿,怎么了?” “哥!”赵鸢儿那边又抽噎了片刻,方才哽咽着问道,“你参加的那些赛事,奖金很多吗?” 她哭得太过伤心,元岸不能逼问,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多的,鸢儿,告诉我怎么了?” “哥,我在医院,医生刚说……说我得了病,是……是很严重的病。” “什么病?”元岸急切的道,“鸢儿你别哭,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海天医院。”她抽噎着,“哥,怎么办啊?要很多很多的钱。” “没事,鸢儿别怕,哥在呢!”元岸把贝壳放进四方袋里,安慰的声音轻柔,和匆忙的脚步完全相反,“钱没关系,你别怕,哥很快就来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心急的他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然后元岸无论如何没想到,哭得那么伤心绝望的赵鸢儿看见她问出的第一句话是:“哥,你是要去参加论剑大会吗?” 看见元岸面上的疑惑,她有些心急的红着眼眶道:“这……不是需要很多钱吗?若是不去参加论剑大会,你从哪里弄倒这么多钱?刘医生说……说……”她声音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站在她身边的医生很快替她接了下去,“您好您是赵小姐的哥哥是吗?赵小姐被诊断出……”一堆很专业的医术用语之后,刘医生最后说,“这项技术能治愈赵小姐的可能非常大,但花费也颇有些超出寻常。” “好的。”元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见赵鸢儿眼里的躲闪一闪而过,“钱不是问题,用药方面请不必有什么顾忌。” “哥!”赵鸢儿坐在病床上抽泣道,“对不起,都是我……” “没事。”元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赵鸢儿此刻柔弱的模样仿佛还是当初躲在师兄背后的那个小女孩,他轻轻笑道,“为什么要道歉?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可是……”赵鸢儿抿了抿唇,“那个钱……” “哥哥会想办法的。”元岸道,“你好好休息就好。” 之后他又给赵鸢儿倒了热水,寻问医生意见之后出去带了粥饭,削了可以吃的水果。 “哥!”赵鸢儿道,“你别忙活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好。”元岸放下水果,又问道,“你未婚夫呢,他没来吗?” 赵鸢儿微微垂下眼,“你来的时候他刚走不久,他家里事情有些多,很快就来了,哥你别担心。”顿了顿她又道,“你……你要是忙的话,先回去吧!有刘医生在这呢,没事的。” “好。”元岸也没反驳,对边上的刘医生道谢之后,又安慰了赵鸢儿几句,便转身离开。 赵鸢儿轻轻松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关上的门。 第七十六章 鸢叛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元岸一路出了医院,直到坐进车里,方才感觉到手有些刺疼。黑色贝壳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心里,力道太大,锋利的边缘直接陷进了皮肉里。 元岸却恍若未觉,他拿起贝壳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重新放进四空袋里。 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您好,海天医院院长室。” “你好,请转接一下你们的院长。”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元岸道,“或者麻烦你帮我看看他是否在忙,若没有,我直接打他私人电话。” “好的请您稍等。” 很快对面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是我!” “你谁啊?”正经的口气立刻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怒气,“口气还……不对,挺耳熟,元岸?” “恩。” 对面的语气立刻换了个画风,“嗷嗷嗷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的?我听杨束那厮说你身边多了超级无敌大美人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见见?不是这都多久没见了,你小子又不是那种会主动打电话联络的人,这次突然打电话肯定是有事,难道你跑海城来了?” 元岸显然很熟悉对方说话的语气,直接回了最后一个问题,“是。” “真的在海城,来了你居然不找我?” 元岸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升任院长没两个月,确定有出来的时间?” “也是。”对面立即熄火,极灰心的道,“说吧,找我啥事?” 元岸问道:“你们医院可有一位姓刘的医生?” “姓刘的有两位,你问谁?” 元岸很干脆,“和论剑大会宋家有些联系的那位。” “那确实有,叫刘君来着,之前据说在宋家当过一段时间的家庭医生。”对面又是一阵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已经神通广大到我的地盘来了?” “没事了,今天这个电话麻烦当我没打过。”元岸靠在座椅靠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多谢!不打扰你工作了。”然后在对面“嗷嗷嗷”阻止的叫声里挂断了电话。 窗外海天医院巨大而又简单的招牌在黑色的夜幕里极为显眼,元岸靠着座,拿起那枚黑色的贝壳盖在眼睛上。 “小姨婆。”他忽然特别特别想见到那道长发黑裙的身影。 他一直当亲生妹子宠着的姑娘,努力了那么久未得她一句柔缓的话,现在却轻易开口唤了一声“哥”。 宁愿帮着人骗他,也不愿意开口说一句恳求的话。 匕首在手腕上比划了下,准备放点儿血。半响,又被收起来塞进四空袋里。元岸拿起指魂针看了看,想起自己当初的承诺,幽幽叹了口气,收了起来。 反正很快就能再见的,又何必急于在这一刻像个小孩子似的去寻找安慰。 宋月鑫怎么也没想到,在海城也敢有人动到他的头上。不过临时起意的一次出门,四五个身材高大肌肉壮观的外国男人不由分说便把他和赵鸢儿围在中央。 “你们是什么人?”宋月鑫把赵鸢儿护在身后,“听的谁的命令?” 对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个人对望一眼,直接出手了。 宋月鑫既然把元岸当做对手,身手自然不会差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五个人的身手一点也不弱。 过了几招之后,宋月鑫就知道,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这五个人,若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二,他都有带着赵鸢儿安全逃离的可能,可是五个人,显然有些强人所难了。 赵鸢儿也是一样的心思。一开始看见被人拦住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害怕,毕竟宋月鑫的身手摆在那。可是谁知这一次遇见的显然不是一般打手,不过片刻,宋月鑫便明显处于下风。 “月鑫!”赵鸢儿下意识攥紧手包,急得脸色煞白。她拿出手机想要拨个电话,却见眼前人影闪过,下一刻,手机已经在别人手中。 拿着她手机的人晃了晃手机,面上是威胁,语气却极为轻佻,“小姑娘要乖乖的哦,否则我就只好先招待你了。” “鸢儿退后!”宋月鑫反手将赵鸢儿护在伸手,心急的道。 然而对方既然不是寻常人物,又怎能容忍他如此分心?下一刻,腹部便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宋月鑫闷哼一声。 “月鑫。”赵鸢儿吓得惊叫。 “没事。”宋月鑫咬了咬牙,叮嘱道,“你躲在我身后,保护好自己。” 只是赵鸢儿并无半点护身的本事,在这样几位世界级高手的战场中,根本没有半点行动的能力。 宋月鑫就算拼了全力,也不过勉强挡住四人而已。 “这样太费事了。”身材最为高大的外国人不耐烦的道,“速战速决,现在可不是切磋的时候。” 宋月鑫甚至来不及去想他口中的速战速决是什么意思,就见眼前刀光一闪,明晃晃的匕首直对着赵鸢儿刺去。 “鸢儿!” 他想也不想,不顾将落在身上的拳头,猛的扑到赵鸢儿身上,将她护在身下。 时间几乎静止在这一刻,过了好半响,也不见想象中的疼痛落在身上,宋月鑫不解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脸诡异的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哎呀,最讨厌这种深情的戏码了,去他的任务,咱们撤吧!” 让宋月鑫没想到的是,这神经病一样的话语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这几人就和来时一样,迅速的离开了。 “月鑫!”赵鸢儿惊魂未定,半响没听见声音,颤抖着唤了一声。 “没事了没事了。”见她被吓得脸色苍白,宋月鑫心疼的安慰着,眼中划过一抹狠厉。 他宋家敌人不少,不过不管是谁,今日之事他定饶不了。 装潢简洁大气的房间里,元岸一点点饮尽白瓷杯中的陈酿,而后靠向沙发,笑着看向对面几人:“让几位如此大材小用,是我任性了,多谢!” “元你太客气了。”说话的却是抢赵鸢儿手机的外国人,他无所谓的笑道,“那小子是个好男人,放心把你妹妹嫁了吧!” 元岸笑了笑,“是可以放心了。” “不过那小子身手不错。”另一人道,“要不是顾忌着小姑娘,倒是可以继续玩玩。” “可手下留情吧!”元岸笑道,“依你们的身手,若是愿意参加会友盟,这盟主之位可就得易主了。” “元你还是如此爱说笑!”几人笑道,“赢到是能赢你,可那是咱们几个人全力应付、而你还被捆住了一只手的时候。” “那是,元可是和我的偶像半面盟主也不相上下的人。”宋俊财窝在沙发里,捧着瓷杯艰难的咽下里面的黄酒,看见几人都看着自己,不解的道,“你们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我做什么?”不等别人回答,又对元岸道,“元,虽然我喜欢你们国家的各种文化,但是这个酒我真的驾驭不了,你有茶吗,那种清香四溢的绿茶?” “有。”元岸点头。 宋俊财立即满脸希冀的问道:“可以给我泡一杯吗?” “我带的这个不能给你。”元岸道,“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可以让人去买些来。” “那算了。”宋俊财挫败的倒回沙发中,“太耽搁时间,飞机就来不及了。” 元岸问道:“什么时候的飞机?” “半个小时后。”身材最高大的男人回道,“咱们得出发了,不过路过海城还能巧遇元你,可真是太幸运了。希望以后能再一次见面。” “也是我的幸运。”元岸起身送几人出门。 宋俊才临离开前犹自不死心的巴拉着门说道:“元,相信我,你会很幸运的,希望还能再看到你,当然,要是能再见见那位长头发黑襦裙的姑娘就更好了。” 话还没说话,就哀嚎着被人拖了出去。 今日元岸这里不可谓不热闹,走了一群国际友人,很快又迎来杨家大少。 杨束进来的时候,元岸正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看见杨束来,他似是有些吃惊。 “怎么来了?” “喏!”杨束将一份请柬大喇喇扔在茶几上,懒洋洋的靠进沙发,“海城宋家之前发的请柬,我爸将我打发来。然后听说你也在海城,自然要来你这了。” 想起之前那通电话,元岸立即便明白这“听说”从何而来。他拿起请柬,眉头微皱,“这上面秦家又是怎么回事?” 杨束道:“宋家这一次说是小小派对,不过动静挺大,否则也不会将请柬都送到我父亲那里,看来是为了论剑大会造势。”他说着有些疑惑的道,“不过以前都没这么大动静,难道是打算这一次搞些名堂出来?不过这请柬你没收到吗?” “扔了。”元岸道,“不曾看见还有个秦家。”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束道,“就是听说宋家有和秦家联姻的打算,想来这便是两家合作的第一步。” “联姻?”元岸手指敲在请柬上,“若我没记错的话,宋家适婚的只有一个宋月鑫。” “是啊。”杨束不明所以,“既然说是联姻,只有这位宋公子亲自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第七十七章 鸢叛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元岸将先前正在看的文件拿起来递给杨束,“看来我需要拜托你一件事了。” “可以啊!”杨束想也不想就答应,顺手接过文件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什么事?” 元岸道:“宋家的宴会,你需要换一个身份出席。” 宋家,宋月鑫面色不善的进门来,眉头微皱,“爷爷。” 宋老爷子并不意外他的这种反应,只问道:“遇袭的事查到了吗?” “还没。”宋月鑫狠狠的道,“不过我不会放弃。” 别的且不说,赵鸢儿本来就因装病欺骗元岸一事精神不宁,他哄了好久才终于让她答应出去散散心,担心被人知道装病一事便没太兴师动众,谁知就遇见了袭击,赵鸢儿受了惊吓,回来倒真的病了一场。 “那就好。”宋老爷子又问道,“请柬已经全部发完了?” “发完了。” 宋老爷子点了点头,“说来说去,其他人都无所谓,这一次便是十爷不出场,若能请得会友盟其他代表人物出面,目的也算达成一半了。” “这些我知道。”宋月鑫将一份请柬重重放在送老爷子面前,“不过爷爷,您能否告诉我这上面的秦家是怎么回事?” 宋老爷子瞥了请柬一眼,无所谓的道:“宋家和秦家一向交好,此次宴会秦家在场是再正常不过。” “爷爷,我问的是,他们作为邀请的一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和秦家已经合作到如此地步了?”宋月鑫颇有些恼怒,这段时间他一直沉迷锻炼,请柬这样的小事都安排下去了的,竟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这是早晚的事。”宋老爷子道,“宋家和秦家早晚有一天会联姻,两家如此合作是双赢的事。” “爷爷,我说过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你若执意如此,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换个孙媳妇,是换个孙子。”宋月鑫吐出一口气,直接转身离去。 “年轻人呐,看的太浅。”对于宋月鑫的负气宋老爷子并未放在心上,少年意气罢了,谁都是从这过来的。 或许是人老了,为金银忙碌了一辈子,那些感性的情情爱爱便再不放在心上。 对于宋老爷子而言,宋月鑫娶谁都无所谓,他只看重对方是什么背景,能为宋家带来什么利益而已。 同样的,宋月鑫的执着在他眼里如同小孩子讨要一件玩具时的打滚哭闹,可以哄一哄,但是怎么决定,还是大人之间的事。 这一次宴会,既是宋家在论剑大会之前对外的一种重视态度,也是表明与秦家合作关系的第一步。不过秦家不知道的是,宋家其实还对会友盟递出过几次合作申请。 论剑大会这些年虽然发展不错,但是想要长久的走下去,势必会与现如今国内最大的比武平台冲撞,要么合作,要么取而代之。 之前的太多例子已经证明,第一个方案才是正确的。 会友盟虽然举世皆知,然而背后的势力却是真正的神秘,据说一直控制着会友盟的,是一个代号十爷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年岁几何。只知道无数的人想要取代他,取代会友盟这个平台,最后却都消失得无声无息。 只是合作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因为有些人甚至连十爷都联系不上,谈何合作?从来都只有他们主动联系人的。 这一次宋老爷子凭着大半辈子的人脉关系,把请柬送到了十爷面前,也真诚的表达了希望合作的愿望,然而对方来与不来,却依旧是个未知数。 秦家能让宋老爷子如此推崇,自然也非寻常之辈。秦家小姐也是个骄傲的性子,她对宋月鑫有情,便求来这次合作,因着家族的关系本来以为终能如愿,谁知却听说了宋月鑫不仅不愿意并且一直有着女友的事,她心里有恨,这次宴会便成心给宋家难堪,打算至少也要拖到最后再出场。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宴会到最后,她已经没了出场的机会,也没了出场的必要。 谁都没想到,宋家的这次宴会最让人瞩目的,不是觥筹交错间打扮精致的女士们,也不是笑容恰到好处的各位成功人士,而是北城首富杨家的大公子杨束。 杨束让人瞩目,却又不是因为他杨家大公子的身份,而是他与会友盟十爷的关系。 宴会一开始,杨束便向宋老爷子表明,他此次前来,与杨家无关,而是代表十爷与宋家谈一门生意。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宋家的目光不自觉都高看了几分。谁都知道,“十爷”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此番十爷要与宋家谈生意,那就是会友盟主动向论剑大会抛出了橄榄枝。 杨束这人吧,在元岸跟前的时候,怎么看都和平常人心目中的那种富二代一般无二,但真的站到了生意场上,却是个妥妥的让人称赞的杨家接班人的模样,衣冠楚楚,笑带玄机。 此刻得知他竟还凭借自己的本领成为会友盟背后势力的一部分,不得不让人叹一声后生可畏。 宋老爷子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谁知下一刻就看见宋月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赵鸢儿来到了宴会。 宋老爷子下意识看了四周一眼,还没见秦家人的身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准备上前训斥。毕竟平时宋月鑫口上说说、暗中玩玩就是了,这次特地把人带上宴会,还是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不是故意挑衅是什么? 然后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那日遇见袭击之后,赵鸢儿便躲进医院病房再不肯出门一步,这次是宋月鑫哄了许久,她不忍一直拒绝才终于答应坐着轮椅前来,这样就算之后元岸知道,也能有个解释。 不过来了之后,赵鸢儿是有些后悔的,她不是爱争的性子,听见宴会上的人明里暗里的嫉妒和嘲讽,以及隐隐约约听见的关于一些据说宋家打算和秦家联姻的言论,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是惶恐不安。 这种不安在看见宋老爷子怒气冲冲的面容时达到了极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温和而又惊讶的问道: “这不是鸢儿吗?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坐在轮椅上?” 宋月鑫之前也看见了宋老爷子满脸怒容的走过来,此时乐得有人解围,“她只是暂时身体不适,请问您是?” 杨束不答反问:“不知你与鸢儿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宋月鑫颇有些不快,还要再说些什么,宋老爷子就介绍道,“休得无礼,这是杨束杨大少,代表十爷前来谈生意的。” 宋月鑫一听,也有些高兴,忙客气的握手见礼。宋老爷子又问杨束道,“不知道杨先生与赵小姐是什么关系?” “这可巧了。”杨束笑道,“我和鸢儿的哥哥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之前见过鸢儿的照片。”他说着又感叹道,“这可真是个难得的缘分,十爷有和宋家合作的打算,鸢儿又是宋先生的女朋友。看来合作不用考虑了,咱们直接讨论合同吧!” 宋老爷子一听,立即点了点头,慈爱的看着宋月鑫两人笑了笑,又说道:“杨先生有所不知,今日本来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宣布他两的订婚消息。” 杨束很捧场的回答,“那敢情好,今后看来更需要多走动走动了。” 宋月鑫闻言,心里的不满与刚才冒出的怀疑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心的喜悦。 赵鸢儿诧异而又疑惑的看了杨束一眼,很快心里也被宋老爷子当众承认的喜悦填满了。 宴会门外,姗姗来迟的秦家小姐正好看见了这一幕,看着落地窗里一站一坐含情对望的两个人,心里纵使有再多的不甘,也没盖住她的骄傲。 当自己没有来过,直接转身离去是她最大的让步。 第二日,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论剑大会搭上会友盟这条大船以及宋家公子订婚的消息。 宋月鑫看着新闻,正和赵鸢儿规划着两人幸福完美的未来,就听见赵鸢儿的手机铃声响了,然后她离开几步去接电话。 “谁打的,有什么事?”宋月鑫问她。 赵鸢儿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满脸的愧疚疑惑,“刚才元岸给我打了个电话。” 愧疚是因为自己骗了元岸,疑惑却是因为她总觉得元岸这一通电话很奇怪,他告诉赵鸢儿自己会去参加论剑大会。然而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知道赵鸢儿关注的不是论剑大会奖金,而是在于他究竟参不参加一样。 “元岸?”宋月鑫皱了皱眉,又想起之前宴会上的事,“鸢儿,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杨束口中的你的‘哥哥’?” 宴会上自然不好问杨束他说的人是谁,之后宋月鑫也和赵鸢儿讨论过,不过赵鸢儿说她也不清楚,他父亲生前徒弟众多,或许是哪个多年不联系的师兄也不一定。 此刻宋月鑫问起,赵鸢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和元岸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印象中的元岸终究是有着那个给她礼物被拒之后茫然无措的男孩影子。 第七十八章 鸢叛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如今元岸忽然变成半面盟主已经让人意外,若是再成为杨束好友,甚至成为能影响到杨束直接因为赵鸢儿而决定与宋家合作的存在,那实在让赵鸢儿很难想象。 宋月鑫也想到这点,而且比起赵鸢儿,他更不希望元岸还有着其他他不知道甚至追赶不上的身份存在,下意识便不想深究,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元岸电话里说什么了?” 赵鸢儿顿了顿,说道:“他告诉我,他会去参加论剑大会,让我安心等着就是。” “真的?”宋月鑫很是惊喜,“他真的这样说?” “嗯。”赵鸢儿点点头,面上却没有宋月鑫的兴奋。 “太好了。”宋月鑫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又难以自抑的握着赵鸢儿的手,“鸢儿,太好了,只差一个冠军,一个胜过半面盟主的荣誉,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月鑫。”赵鸢儿低着头,一时看不清神色。 “怎么了?”宋月鑫退后一步,很奇怪的看着她,“你不开心?” 赵鸢儿没有回答,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要是……要是哥哥很厉害怎么办?你打不赢他怎么办?” 她不傻,自从知道了元岸参加比武之后,她就搜了很多关于元岸的视频来看。看完之后,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元岸真的很强很强,强到她简直想象不到他会有输的时候。 宋月鑫和他比了那么多次,一点胜算都没有,这一次就算元岸答应来参加。他若再次赢不了怎么办? 宋月鑫那么开心的期待着这一次的冠军之位,若是再次失望,他该怎么办?他们好不容易期盼来的婚礼又该怎么办? 赵鸢儿坐在病床上,两只手胡乱的缴着衣袖,她低着头,不敢看宋月鑫此时的表情。 “鸢儿。”宋月鑫蹲下身体,让赵鸢儿看着自己,认真的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不,我不是,我只是……”赵鸢儿心急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月鑫道:“你信我那就足够了。”他说着苦笑了一下,不甘心却又无奈何的道,“若是真的还是败在他的手里,那就是命。我……我认了!” 赵鸢儿看着他满脸的哀戚,心痛得简直无法自拔,“月鑫,不会的,你一定会赢得。” “真的吗?”宋月鑫抬头,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嗯。”赵鸢儿重重的点头,“会的。”她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一遍,“一定会的。” “谢谢你,鸢儿。”没说谢她什么,宋月鑫只是一脸感动的将她搂进怀里。 宋月鑫离开之后,一直不愿出门的赵鸢儿坐在病床发了一会儿的呆,盯着宋月鑫亲自带来的饭菜看了半响,终于下定决心,换了衣服离开病房。 有些寒冷的天气,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衣,赵鸢儿的身体还是显得单薄瘦弱。宋月鑫站在医院大门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上再没有方才故作的喜悦。 “对不起,鸢儿。”他轻声道,“我只是,太想赢了。” 赵鸢儿去的地方,是执圣门,她的童年留存的地方。 赵从予很热情的接待了她,说师父虽然不在了,但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她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赵鸢儿苦笑了一下,她现在的心情,实在没有客套的力气。 赵从予也发现了,便收起这慈祥的一套,“鸢儿,多年不见,这次忽然来找师兄,可是有什么师兄能帮上忙的?” 赵鸢儿抿了抿唇,问道:“赵师兄,我知道你很厉害,爸爸在世的时候便常常夸你。” 赵从予笑得客气,“那是师父过奖了。” 再多的心理建设在来的时候已经做了,赵鸢儿一咬牙,直接问道:“你有很多我一直觉得很神奇的东西,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是能让人手脚酸软,却又不会受到伤害的?”她说完,见赵从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我想拿来防身。” 赵从予没有揭穿她,如果只是防身的东西,为何还会考虑对方会不会受到伤害。依旧是慈祥和蔼的语气,“鸢儿不必客气,这东西自然是有的。说来是师兄考虑不周,为了你的安全,本就该主动为你准备好这些才是。” 赵鸢儿摇了摇头,有些心神不定的道,“不……没、没关系。” 赵从予笑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然后让人给了她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这里面只是些很寻常的东西,鸢儿只管拿去便是。” 赵鸢儿伸手接过,问道:“会让人察觉吗?” “无色无味。”见她犹自犹豫,赵从予又补了一句,“不会伤害身体。” 赵鸢儿双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离开时脚步虚浮,仿佛大病未愈一般。 宋月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这样就可以了?” 赵从予抬手将檀木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茶杯递给他,让他喝下之后,又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这样才算是可以。” 宋月鑫揉了揉眉心,“这么麻烦的?” “呵,那元岸就算不会灵术,可也不是一般人物。”赵从予道,“单有鸢儿拿去的东西对他没用。” 宋月鑫不解,“那还……” “加上你这个,就有用了。”赵从予道,“这两者缺一不可,他先接触鸢儿手里的,在赛场上的时候再受你影响,如此时间岂不正好?” “好,正好!”宋月鑫连连点头,若元岸在比赛途中慢慢发作,他趁机解决了人赢得最后的胜利,神不知鬼不觉,很完美。 没错,宋月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赢过元岸,他早就已经明白,元岸已经成了那座他翻越不过的高峰,所以一开始他考虑的就是别的手段。 赵鸢儿才走出执圣门,心里忽然狠狠的疼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心悸让她心里一阵反胃,跑到一旁垃圾桶边上吐了起来。 好不容吐到胃里没有东西,她捂住心口缓了缓,眼泪忽然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爸爸,对不起!” 这种心慌而又惭愧的感觉,和父亲当初训斥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知怎么的,赵鸢儿总有一种感觉,好像赵谦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失望痛心的看着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论剑大会终于快要开始了。 赵鸢儿精心准备了一些饭菜,邀请元岸到家里来吃饭。 元岸到来时,她亲自迎到门外。 “怎么出来了?”元岸虚虚扶住她,“外面风大。” “我没事。”赵鸢儿脸色苍白,不用她刻意伪装,就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元岸轻轻叹了口气,“鸢儿,你没事吧?” “没事。”赵鸢儿笑了笑,说道,“哥,医生都说我这段时间身体好多了,特别允许我出院一段时间的。再说你也快要参加比赛,我都上网查过了,这可是很重要的比赛,一定要亲自给你加油才行。” 没去在意话语里的诸多不合理之处,元岸只是笑道:“谢谢你,哥很感激。” “哥你先坐这等会儿。”赵鸢儿指了指厨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还有最后一个汤,我去盛出来。” “好。”元岸依言坐下,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宋月鑫费了这么大劲让他参加论剑大会,不可能这就达到目的了。宋月鑫的目标是赢,可是想来宋月鑫自己也知道,他赢不了。 所以……元岸轻声叹息,我的傻妹子,你究竟是答应了他的什么请求,才能做到这一步? 汤碗里的汤犹自冒着热气,香味四溢。这汤确是赵鸢儿亲手熬出来的。或许是因为愧疚,从选材料到熬汤汁,她为元岸煲的这一碗汤,精心仔细丝毫不亚于以前的每一次下厨。 她拿出瓷瓶,想要拔出瓶塞,可是手忽然颤抖得厉害。赵鸢儿咬了咬牙终于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几滴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她盯着那些水滴一样的东西融化进汤里,像是终于撤掉了压在心脏上的一块尖锐的石头,松了口气。 然而还未等她端起汤汁,心口忽然一阵激烈的疼痛,赵鸢儿惨呼一声,抓住胸口的衣服昏倒在地上。 “鸢儿?”听到动静的元岸忙冲进厨房,就看见赵鸢儿面色痛苦却又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一个瓷瓶从她手里滚落出来,撞在元岸脚上。 元岸看着这个瓷瓶以及盛好的汤,怔愣不过一瞬,便将注意力放在赵鸢儿身上。 他有些急切的在她鼻子下试了一下,还有气,安下心来的同时拨通了救护车电话。 汤汁冒着缕缕热气,那些雾气无风自动,从元岸的鼻端掠过。 还是海天医院,却不是赵鸢儿一直住的那个病房。 赵鸢儿躺在病床上,负责照顾她的护工正在给她整理被子。 元岸抱着双手靠在窗边,逆光的他神色晦暗不明。 海天医院的院长敲门进来,抱歉的道:“关于她突然昏迷的原因还是没有结论。” 元岸问道:“其他的呢?”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年轻的院长回道:“撇开昏迷这一点不谈,其他的你大可放心,赵小姐身体好得很。” “那就好。” 第七十九章 鸢叛10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护工出去之后,院长实在没忍住好奇心,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妹妹?你就是为了她答应和宋家合作的?” 或许对于宋家来说,和会友盟合作是占了天大的好处,然而对于元岸来说,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举措罢了。 对于对方消息这么灵通元岸是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是杨束作为当事人之一,而杨束知道的事,就不存在保密一说。 “鸢儿是我师兄女儿,留学之后便少了联系,你们不知也是正常。”元岸问道,“那个刘君你处理了?” “当然请走了,爱上哪上哪去。”院长不满的道,“在我的地盘如此猖狂,要不是有你那个电话我还差点被骗了,忍到现在都是便宜了他。” 之前元岸打完电话之后他就去调查了,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对方帮着赵鸢儿假装生病的事。 又因为元岸那句“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他硬是将这件事忍了下来,且看这些人是打算在他的医院里干什么幺蛾子。直到元岸亲自将赵鸢儿送来医院,他才痛痛快快的处理了人。 “所以……”院长目光复杂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真的病了的姑娘,“这是你妹子,却帮着外人骗你?”元岸微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他又自己分析道,“她是为了帮宋家那个宋月鑫吧?对了,他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她那个未婚夫呢?” 元岸勾唇冷笑,“谁知道呢?” 赵鸢儿昏倒进医院的事,当时宋月鑫就已经知道了。 毕竟他知道赵鸢儿忽然请元岸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对着过程自是不放心的。于是当天,就在元岸叫了救护车,送赵鸢儿上车的时候,监视的人就给他打了电话。 可是他没有去。 “你可要想好了。”赵从予坐在上首,老神在在的道,“鸢儿虽然出了点意外,元岸可是中招了的,你这一去,他若认出你来,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宋月鑫挣扎道:“可是鸢儿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她!” 赵从予道:“相信我,她若真的有事,元岸会比你更急,也不可能不管。” “可……” “这可是唯一的机会。”赵从予有些不耐烦,“你考虑清楚了,这一去,你就永远成了元岸的手下败将,再翻不了身了。” 跨出去的脚终于收了回来,宋月鑫颓然坐下,捂住脸痛苦的道:“对不起鸢儿,原谅我。” “放心吧,没事,人活得好好的。”赵从予道。 “你怎么知道?”宋月鑫问,“刘君已经被海天医院辞退了。” 说来辞退都还是轻的,估计对方多少有点顾忌着宋家的势力,给个警告罢了。 “如此明目张胆,你那人被发现不过是早晚的事。”赵从予不屑的道,“不过可别小看了执圣门啊年轻人!” 论剑大会终于开始,网上早有消息,说半面盟主会直接晋级决赛。而众所周知,宋月鑫早就在一次采访中说过会参加的消息,说明两人在决赛中再次碰上的几率非常大。 其他且不说,单就半面盟主要参加这一消息便已经让论剑大会的收视率一路节节高升,直逼两年一度的会友盟。 赵鸢儿住的病房外间有一个待客用的小隔间,挂在墙上的电视此时正在直播着当下正热门的论剑大会。 “哎你别说。”看得静静有味的院长道,“你妹子这个没良心的未婚夫还真挺耐打的。” 元岸拿上外套,揉了揉手腕推门出去,“鸢儿劳烦你先看着,我出去办点事。” 半个时辰后,轻描淡写的说着“出去办点事”的人出现在了决赛的赛场上。 “噗!”院长一口茶喷了出来,“还真的去了啊!”他还以为之前网上的那些消息是谣传来着,毕竟他和杨束他们私底下都在传,说是元岸这几年肯定是寻找真爱去了,除了会友盟偶尔去凑凑热闹,其他赛事从来连看都不看的。 元岸出现在赛场上的刹那,满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某个熟悉的火锅店隔间里,一个胖胖的姑娘指着元岸惊叫道:“啊啊啊我偶像上场了,快看!” 她的同伴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不解的道:“宋月鑫啊,他不是一直在场上的吗?” “不是不是。”胖姑娘急吼吼的解释,“宋月鑫早就成过去式了。”她捧着手机陶醉的看着直播里的元岸,“现在半面盟主才是我准备追随一生的偶像。” 赵月鑫看着在众人欢呼声中一步步走来的元岸,嫉妒的同时,也终于松了口气。元岸来了,那就证明他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既然还有时间来,也说明,鸢儿暂时没事的。 决赛的赛场,总是精彩而又刺激的,特别是论剑大会这种比武的模式,更是直接向世人贡献一场视觉上的华丽盛宴。只是看到最后,众人忽然发现,这一次比试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可是却总有一种似曾相似之感,比如那和往昔一模一样的结局。 看着倒下的宋月鑫,场下观众议论纷纷: “看吧,意料之中的结果,哪有什么反转?” “唉,看来我的盟主注定要独立于武林之巅独享高处不胜寒了。” 宋月鑫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硬是没有起来。 “为什么?”宋月鑫看着元岸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元岸蹲下身看着他,嗓音里的声音冷得吓人,“那你觉得,我会出什么事?” “你……”宋月鑫恨恨的抬头,忽然怔住。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元岸的袖口露出来的一截匕首,此时那刀刃正陷在手心里,手心里满是血迹,有些已经干涸了,随着他张开手的动作,鲜血从干涸的血迹上流过,淌进地上他吐出来的血里。 除了宋月鑫,甚至没有一个人看见元岸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甚至连点痕迹都不留。 宋月鑫忽然说不出来,原来赵从予没有骗他,元岸真的受到影响的,只是……他的这些手段,在对方眼里,原来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笑话罢了。 宋月鑫一瞬间只觉得心灰意冷,什么也说不出来。然而元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震惊在原地。 元岸看着手心里自己戳出来的伤口,漫不经心的说:“这就是你利用鸢儿折腾了那么久,弄出来的结果?” 那一瞬间,宋月鑫忽然觉得一股浓浓的讽刺,他费尽心机,甚至利用了心爱的人,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 好半天,他方才嘶哑着嗓音问道:“鸢儿她怎么样了?”一切尘埃落地,心里忽然重重的空了一大块,宋月鑫泪流满面的恳求道,“我……我想去看看她。” “海天医院。”元岸起身随意的擦了擦手心的血迹,转身往场外走去,“想来你也很熟悉。” 宋月鑫泪流满面的趴在地上,这一幕被赛场上的所有镜头没有一点死角的记录下来,给第二天最热门的新闻标题《再次惜败半面盟主,宋月鑫跪地痛哭》留下了足够的素材。 元岸没有在意这些,他避开所有记者,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中,拿起自己的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往外走去。 场外,孟婆一依旧站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等着他。 那一瞬间,元岸只觉得充满雾霾的天空忽然亮堂起来,心里像住了一个春天,刹那间百花盛开,莺歌燕语欢腾个不停。 “小姨婆。”他有些急切的走上前去,把孟婆一紧紧拥在怀里。 孟婆一被他拥抱得措手不及,直愣愣的僵立在原地,好半响才伸手在他背上安慰似的轻轻拍了一下,“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刚刚好!”元岸松开孟婆一,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此彻彻底底的昏死过去。 “喂喂,这是什么操作?”跟在后面看热闹的杨束和院长两人直接震惊在原地。 这上一刻才和大美人热情相拥来一场久别重逢、小别胜那啥的戏码,怎么下一刻就直接进入生离死别的大结局了? 元岸醒来之后,看着守在床边的孟婆一,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底更多的是惋惜和遗憾。 毕竟他昏迷之前可是感觉到了的,孟婆一不仅回抱了他,还安慰他了呢? “啧啧,出息!”杨束靠在门边,对他这小奶狗似的反应表现出了极大的嫌弃。 他就不明白了,这平时怎么看怎么狂拽酷霸吊炸天的一尊大神,怎么一遇见大美人就像是被外星人抓去改造过似的,像是个暗恋同桌的高中生,面红耳赤、小鹿砰砰! 果然,一面对他,元岸又变成了那副冷酷无情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偷窥是你的新爱好?” “哼!”杨束傲娇的进屋,不理他。 元岸又对着门边道:“鸢儿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另一个偷窥者——院长讪讪的冒出头来,颇不自在的道,“还是之前那样,不过这几日那宋月鑫一直候在门外呢,要让他进来吗?” “随他吧!” 第八十章 鸢叛1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两人做的事另当别论,对于赵鸢儿和宋月鑫的感情,元岸并没有棒打鸳鸯的打算。 毕竟无论是否知晓宋月鑫一开始的目的,赵鸢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杨束转向孟婆一,有些害羞的“嘿嘿”笑了两声,“话说大美人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因为知道元岸出事了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那啥心有灵犀?” 他本来只是看不得元岸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要嘴欠调侃一下而已,谁知道孟婆一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还回头对元岸道:“抱歉我来晚了,否则你也不至于戳自己一刀。” 元岸连忙摇头,“小事而已,小姨婆你来得刚好,我那时还以为是幻觉呢。” 院长道:“你都昏迷两三天了,倒是睡得舒服,大美人花了好多功夫才将你弄醒的。” 虽然那满屋子反重力乱舞的丝线他们一点看不懂就是了。 “有劳小姨婆。”元岸笑眯眯的,“对了,那个赵千容怎么样了?” 孟婆一道:“跑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元岸突然出事,让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放弃了对赵千容的追捕计划。 元岸也想到这个原因,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联想到之前孟婆一说的“皇恶”一事,赵千容能在孟婆一的追捕下逃脱,可见是真的变厉害了。然而这个时候孟婆一却因为他放弃了,想打这元岸不由有些懊恼。 “不关你的事。”孟婆一道,“万事总有个缘法,她能逃脱,便是她命不该绝在此时。” 之后又说起元岸晕倒一事,孟婆一说他中的是一种名叫双引魂的秘术,须得两种术法同时中招方才有用。中术者不多时便会魂离人体,死得无声无息。 这种术法是执圣门独有,元岸也是听说过的。而对于赵从予参与其中,他并未太过意外,之前遇袭之后就已经猜到一二。 杨束和院长在旁边听得一阵后怕,万幸孟婆一来得及时,否则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想起赵鸢儿昏迷时灶台上精心熬制的汤,滚到脚边的瓷瓶。元岸此时方才明白,看来另一术是在宋月鑫身上,所以自己才会在上台与之对决之后头脑昏沉,心口疼痛难忍。 “小姨婆。”元岸看向孟婆一时,总是忍不住满眼的笑意和欢喜,好似只要看着这个人,事间所有的黑暗便都能照亮,“你知道鸢儿是怎么回事吗?” 他不愿意说,孟婆一便也不细问,只是道:“恶魂缠身罢了!” “恶魂?”元岸有些惊讶,不知道赵鸢儿怎么会惹上恶魂的。 “恶魂只是一种称呼罢了。”孟婆一道,“具体情况如何,进入魂境看看便知。” 若恨为因成魂,便称其为恶魂,不能自主转世,只能渡。但也有一种,如之前楚言姐妹的父亲者,无恨,却因执念成魂,也称恶魂,须得自己放下执念,方得转生。 元岸再多的猜测,在去往海边那个住了很多年房子时,都被彻底否决了。 “小姨婆,这、怎么可能呢?” 他之前听孟婆一说过,只有在恶魂生前长住的地方才适合进入魂境的,可是这里…… 不是不相信孟婆一,只是事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些。 “你回想一下。”孟婆一道,“赵鸢儿昏死之前的症状,像什么?” 元岸之前不曾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忽然激灵了一下,赵鸢儿那时的症状,和以前赵谦子病发时几乎一模一样,“可怎么可能……是师兄呢?” 鸢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孟婆一没有说话,只是撇了后座上的两人一眼。 宋月鑫本来有无数的问题,被孟婆一这淡漠的眼神扫过,愣是再不敢说话,紧了紧抱着昏迷的赵鸢儿的手,低下了头。 元岸将车子在院门口停下,微微扬起头闭上眼,再睁开时对上孟婆一担忧的眼神,绽开唇角笑了一下,桃花眼微微勾起,是含情脉脉的模样。 赵谦子的魂境,没有对于生前的不甘和怨念,所以是从他过世的时候开始的。 进入的只有元岸和孟婆一,宋月鑫在外守着赵鸢儿的身体,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空旷的灵堂里,看着哭泣的赵鸢儿,沉默着的少年,以及站在不远处慈祥的看着两人的赵谦子,饶是元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亦是震惊了一下。 孟婆一和元岸突然进入,除了真正属于回忆的那个少年元岸之外,赵鸢儿和赵谦子都有了一点反应。 赵谦子看着闯入魂境的元岸慈祥的笑容不变,眼里又好似多了些欣慰。 赵鸢儿轻轻颤抖了一下,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随着剧情一路走下去。 接下来的情形,都是元岸熟悉的,可很多东西,却是赵鸢儿不知道的。 这虽然是赵谦子的魂境,可是她的魂在这里,所以里面的一切走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终于知道父亲下葬之后,元岸辍学之后都去了哪里。 为了筹集两人的生活费、赵鸢儿的学费,元岸没有去那些只能拿微薄工资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一家地下比武赛场。 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有白就有黑。有光明正大如会友盟论剑大会的赛场,也有隐藏在地下常年不见天日的赛场,输赢对于这里而言,所代表的只有利益,没有荣誉。 所有只要能赢,不存在什么人道主义。 元岸在那时候,就成了这样一个赚钱的工具,他和所有地下赛场的选手一样,不在乎疼痛,不讲究荣誉,像是斗兽场的野兽,就算浑身鲜血也只知道战斗。仅仅只是为了赢之后所带来的不菲的报酬。 元岸和其他选手不一样的唯一一点,是他从未输过。这代表着他能换取的利益越来越大,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然而没有人是天生王者,这一切的背后,是比别人付出的更多努力,承受更多的伤痛。 元岸每一次出门,赵谦子都跟在他的后面,所以他的每一场比赛,赵谦子都看了。 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元岸一次次遍体鳞伤的趴在地上,然后再挣扎着爬起来。 有一次元岸遇见一个特别厉害的对手,被人一脚踢在胸口,直接摔飞出去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息,赵谦子不顾一切的冲到他身边,想要扶起他却只能徒劳的抓了个空。 “元岸!”赵谦子无声的嘶喊了一生,伸出的手却不能阻止好不容清醒过来的元岸一步步走向对手。 感觉身边的人气息越来越冷,元岸伸手勾着孟婆一的手指,“肋骨断了一根,其实没事的,不过我不知道师兄他……” 赵谦子的哀伤直触人心,让他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 孟婆一回握住他的手,抿了抿唇不说话。她有些后悔那个时候让元岸回去。当初只是想着这是他的因果,须得还了。 而这一切,那个时候的赵鸢儿都不知道。恨意遮住了她的眼,让她享受着元岸带来的与往常一般无二的优渥生活的同时,还能理所当然的冷言相刺、冷面以对。 直到元岸送赵鸢儿出国那日,像是已经猜到了元岸之后的打算,又加上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这一次赵谦子选择跟在赵鸢儿身边。 离别时,他叹了口气,手在元岸的头顶虚虚抚了一下,无声的道:“保重啊,孩子!” 因为元岸提供了足够的生活费,赵鸢儿在国外的生活安静而又无忧无虑,直到她遇见了出国散心的宋月鑫,两人就此陷入爱河。 然后是宋月鑫偶然知道了元岸的身份,故意让赵鸢儿知道,一点点利用她对爱人心软,施行自己的计划。 赵谦子看着这一切,心急痛心却又无可奈何。他的魂体留在现世太久,已经越来越弱。 元岸遇袭那次,赵从予等人以为他是故作神秘才不现身,实际上那一击已经用上了赵谦子所有的灵力,击退三人之后再无保持身形的能力。 终于,他看着赵鸢儿进了执圣门,心急却奈何执圣门设下数种阵法,他魂体已损,自是进不去的。 对于赵鸢儿的行为,元岸本就已经猜到了大半,可是直到此刻,看着赵谦子的无奈,感受着他的痛苦,他才真真切切的知道,这种被亲人背叛的悲伤,是如何的绝望。 一直到赵鸢儿打开了瓷瓶,决定下手的时候,赵谦子终于无奈的动手,让赵鸢儿彻底陷入了昏迷。 他也知道,如果没有魂引人,赵鸢儿的结局,是彻底死去。 明明没有任何音乐和画面,可是此时的魂境却像是赵谦子的悲伤凝聚而成,让人忽然就能感同身受那种绝望的气息。 元岸伸了伸手,“师兄,你又何必?” “缘起魂生,缘灭魂往,束引!”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蓝色的丝网罩向赵谦子。 将散未散的魂体又变成最精神的模样,赵谦子看向孟婆一,微微颔首道谢。 孟婆一知道他眼中的不放心代表的是什么,于是点头,“元岸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他身边。” 赵谦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向元岸的目光中尽是慈爱,“孩子,苦了你了。” “师兄!”元岸笑了笑,嗓音有些涩然,“我很好。您别生气,鸢儿她本性不坏。” 第八十一章 鸢叛1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赵谦子抚了抚他的头顶,像是对待小时候的元岸那样,“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她终究是错了。” 元岸道:“我不怨她,师兄,且安心去吧!” “元岸,这因果你已经还完,再不欠谁什么。”赵谦子说着,身影渐渐淡去,他又笑了笑,轻声叹息,“孩子,保重啊!” 赵谦子的执念,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可更是放心不下元岸,他知道元岸会照顾好赵鸢儿,却不知道元岸如何照顾自己。而他和元岸的师父都看不见元岸的下半生还有来世,于是更不忍离开。 这执念就此成了恶魂,一直留在两个孩子的身边,看见了后来的这许多事。 魂影淡去,这一生的放心不下,终化成丝线一根,融进蓝色的流苏坠子里。 魂境散去,离开魂境后,两人正对上几双睁大的眼睛。 “看我就说吧!”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杨束得意道,“大美人和元岸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的。” 院长好半响才闭上张大的嘴,“好……神奇!” “这样就没事了吗?”宋月鑫有些急切,“可是为什么鸢儿还没醒?” 孟婆一道:“自责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也就醒了。” 宋月鑫一听,除了一脸的自责和羞愧,再说不出话来。 “呵。”杨束冷笑,“有些人呐,早知今日,当初何必?” “就是。”院长帮腔,“也不看看自己斤两,我的地盘也敢动,若非我老爹三令五申让我息事宁人,哼哼……” 后面意思自己体会。 海边的环境安宁而又包容,这里开始了许多故事,又书写了许多结局。 杨束推门进去时,元岸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海面,不远处的床上,赵鸢儿依旧安静的沉睡着。 杨束问:“她那没良心的未婚夫终于受不了休息去了?” 元岸点头,杨束有些不满的道:“你倒真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 想着魂境里赵谦子慈爱的模样,元岸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我现在有些乱。” 他想走向杨束,眼前却忽然黑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昏沉茫然,然而很快的,眼睛又恢复一片清明。若是孟婆一在这里,或许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身体的异常,然而杨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看见了也难以放在心上,便是元岸自己,也只当没有休息好。 “你过来做什么?”他问杨束。 杨束忽然看了床上的赵鸢儿一眼,又回过头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元岸,“和宋家的合同已经签了。”说着还有些不满,“可便宜他们了。” 元岸接过随意扔在茶几上,无所谓的摇头道,“他们得不了多少好处。” 并非他刻意针对,只是宋家对自己的定位太不清楚,依宋家现在的实力,和会友盟合作,最多不过成为附属而已,想分一杯羹,还不够资格。 “小姨婆呢?” “大美人啊。”一说起孟婆一,杨束突然就精神了几分,“在岸边呢,刚才我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还对我笑了,虽然不明显,但是……” “我先出去一下。”元岸打断她,“你在这里守着。” 他说着忽然又昏沉了一下,杨束看见他停顿了片刻,忙在后面叮嘱道:“帮我带些吃的来啊,好饿啊!” 元岸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杨束才回过头,看向床上的赵鸢儿,开口说道:“他很少这么迷糊,对吧?看来这次昏迷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是的,从他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赵鸢儿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闭着眼睛装睡。而元岸可能是真受之前昏迷的影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果然,杨束说完之后不久,赵鸢儿就睁开了眼睛。 杨束问:“要帮你倒杯水吗?” 赵鸢儿昏迷多日,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杨束便去倒了水来,又好心帮她把床摇起来。 赵鸢儿捧着水杯,一点一点喝完。 杨束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回头时便看见赵鸢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茶几上的文件。 “你刚才说的,合同……”她顿了顿,极为缓慢的道,“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杨束拿起文件,又放下,摊了摊手,“简单来说,就是会友盟是元岸的。” 他虽然也入了股,不过只是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那些人也不想想,若元岸真是个没钱没势的一般选手,那么多前仆后继的势力想查怎么会一点信息都查不出来? 赵鸢儿的手轻轻颤抖着,“你的意识是,他就是十爷?”那个让宋老爷子等人都推崇的人物。 杨束点点头表示正确。 明明刚喝完一杯水,赵鸢儿却觉得口干舌燥。 她想起自己以看病没钱为由骗元岸去参加的事,当时他为什么不说,是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欺骗他的吗? 不,赵鸢儿摇了摇头,一开始元岸听说她生病的时候,确实是心急的。只是后来,忽然就淡定了许多,是从那个时候知道的吧,知道自己骗了他,可是最后还是答应了。 “你去宴会的事……”赵鸢儿有些艰难的问道,“是他让你去的吗?” 杨束知道她想问什么。 元岸若一开始就知道,赵鸢儿是骗他的,因为她的男朋友是宋月鑫,一个曾经在网络上发表过一定要打败半面盟主言论的人,同时又是论剑大会主办方的继承人。而赵鸢儿突然关心起比武方面的事,甚至在说自己生病的时候,第一关心的竟然还是元岸参加论剑大会的事,实在难以让人不想些什么。 而元岸心思玲珑,想得更多些,他知道宋月鑫要赢他是不可能的事,可宋月鑫却费尽心思让元岸参加,自然不是为了再输一次,所以必然会用些不寻常的手段。 然而就算知道这些,他依旧成全了赵鸢儿。 或许是元岸本来就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名次吧,他参与比赛的初衷,本就是为了钱。 杨束点头,“我确实是受他之托,目的,应该是为了你和那小子的婚事!” 赵鸢儿红着眼眶,犹自不敢相信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知道这些,还要促成我和宋月鑫的婚事?” “元岸说那混蛋小子对你是真爱,而宋家似乎有和秦家联姻的打算。”杨束放松身体靠向沙发,“不过我觉得真相嘛……赵姑娘,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抛开情情爱爱说点现实的,你婚前背叛元岸,那叫为了外人背叛家人,会叫你未来的夫家看轻你的。而婚后背叛,就不一样了,那叫为了夫家背叛娘家,便是叫人知道了,不但情有可原,甚至夫家还能感动几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又带着几分调侃和讽刺。 赵鸢儿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所以元岸才、才……” “才会逼得宋家承认了你。”杨束替她接完,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只是没想到,宋月鑫为了这名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担心被认出来,竟然一直没去医院,元岸这才去揍了他一顿。” 杨束推开门,对门口的人说道,“小子,注意了,以后可别欺负人家妹子啊。就算做了错事,那也是要护着的。”杨束说着走远了,远远的听见他轻声感叹道,“毕竟有个好父亲啊!” 宋月鑫蹲在地上,听着屋里传来赵鸢儿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抱着头呜咽起来。 在看见了杨束和院长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元岸的身份,知道他是十爷,知道他知道赵鸢儿在装病,也知道他就是宴会上杨束口中的那个“哥哥”。 海浪柔软的声音漫过细沙,温柔了整幅画面。纤细的身影站在海天之间,仿佛刹那便已是永恒。 “小姨婆。”元岸将这道身影轻轻拥住,“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吧?或者,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吗?” 永远这个词太过漫长,可是面对孟婆一,他却觉得再多的永远都不够用。 “嗯。”孟婆一依旧是站着的姿势,却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再多的剧情,都有结局的时候。 元岸将行李一件件放进后备箱里,盖好后背箱的门,走向站在门口红着眼眶的赵鸢儿。 “哥!”赵鸢儿抬头看向元岸,这些天哭得太多,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还哭呢!”元岸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鸢儿,这是我公司的一点股份,不多,不过足够没人能欺负你了。” “我不要。”赵鸢儿双手推开,眼泪又落下来了,“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哥没怪你。”元岸把文件放在她怀里,“鸢儿,这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打算当你嫁妆的,收下吧!哥不常在,后续会有其他人来帮你。” 赵鸢儿手足无措的接过,眼泪流得更凶了。可是她却不敢问,为什么说是给她的嫁妆,现在却给她了? 元岸做得太多,她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的哥哥啊!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尽管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可是同样年弱的他却硬是让她过上了别人羡慕的优渥生活,一如当初她出国时她承诺的那样,她需要时,他会出现在她身边。可是这一切,都被她亲手毁了。 “以后别说生病了。”元岸拿着纸巾给她擦去眼泪,轻叹口气,“鸢儿,以后好好的,多爱自己一些,我也有了我想生生世世护着的那个人,不能在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了。” “哥,你原谅我!”赵鸢儿心痛如绞。 她知道,她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伤了心,再多的钱财,也换不回那个“万事有我”的哥哥了。 车子渐渐远去,赵鸢儿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视野里又恢复一片空旷。 宋月鑫拿出外套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赵鸢儿紧了紧外套边沿,忽然觉得更冷了。 宋月鑫曾经为了她不顾生死,所以她离不开他,可是他在她面前做了那么多戏,她再也信不了他。什么都回不到从前,这就是她的报应。 执圣门内,下属禀报着宋月鑫计划失败,因为孟婆一突然出现。 不过赵从予却来不及顾及这些,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赵千容和丛云寺的方丈打了起来,据说双方两败俱伤。而赵千容只传来一个自己即将突破的消息便又消失不见,直气得赵从予拍碎了一张桌子。 第八十二章 因缘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丛云寺远离闹市处于深山,本是一处佛语梵音的静宁之地,然而此时沿途却多了些鬼祟叨扰的人。 孟婆一和元岸下了车,一眼就看见台阶上,因缘直直站在那里,面容平静,眼带慈悲。 他的身后站着上百位僧人,神态坚定。 看见两人,因缘道了一声佛号,说道:“孟施主,有劳了。” 而后终于撑到极限,直直倒下,放心的昏迷过去。 同一时刻,晚了孟婆一元岸一分钟赶到的季汇刚下车,突然毫无预兆的陷入昏迷。 面对这么一个稍显混乱的情况,孟婆一却极为淡定的走进了山门,吩咐两个僧人将他们得方丈抬到因缘的院子。又回头对一脸懵逼惊慌抬着季汇的保镖一二号道,“跟上。” 元岸并未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漫不经心的扫了四周蠢蠢欲动的众人一眼,揉了揉手腕站在方才因缘站着的位置。 之前因缘和赵千容比试两败俱伤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对于外面的人而言,丛云寺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无论是深不可测的术法咒语,还是珍藏了上千年的珍贵经书的藏经阁,或是那据说遍地都是的珍宝法器,总之在得知方丈出事之后,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开始蠢蠢欲动,妄图能分得一杯羹。 只是没想到那因缘受伤是真,却依旧不是常人能对付得了的。 众人在折了几波人之后,只能暂且不动。守了几日,终于等到因缘倒下,当即便有三人按捺不住冲上前。 那是一个老头带着两个弟子。老头白胡子白发,一身白色的道袍再加上一柄拂尘,浑身上下恨不得直接写上“仙风道骨”几个大字。 他到是真有几分本事,一眼就看出元岸身上没有半分灵力,于是迫不及待的做了这个出头的人。 “呔,你这俗人。”老头转了一下拂尘,很有气势,“此等仙家争战,岂是尔等俗人能参与的,快些离去吧!” 元岸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之前鬼鬼祟祟偷窥的人此时都变得光明正大了些,幸灾乐祸的等着元岸出丑。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个自号离俗道人的老头虽然欺软怕硬又爱装腔作势了些,本事倒是真有的,在异界甚至还有几分名气,否则也猖狂不到这个时候。 然而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几声“噼噼啪啪”的响动之后是“哎哟哎哟”的痛呼声,离俗道人趴在地上,浑身的白变得灰扑扑的,极为狼狈不堪。 在围观众人震惊的视线中,他的那两个小徒弟跟看怪物似的看了元岸一眼,“咻”的一生跑了。 “你、你……”离俗道人指着他,好半响才不敢置信的道,“你不是不会术法吗?” “你太慢了!再说谁规定的打人一定要用术法?”元岸走近他,眉眼一沉,抬脚道:“滚!”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的看见元岸看似不过轻轻踢了一下,离俗道人就跟个风筝似的,直直落在围观者面前,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这……”众人目光在离俗道人和元岸之间转来转去,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只是个平常人吗?” 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是明显,众人急躁的情绪瞬间冷静了不少,重又回到之前鬼鬼祟祟的偷窥状态。 然而这份清净不过一个晚上,第二日便又有些不安分的人在外面探头探脑,摩拳擦掌的准备随时动手。毕竟昨日的情形并非所有人都看见,就算听说了也觉得不过是夸大而已。 只是个不会术法的常人而已,要胜过异界之人也太玄乎了些。 不过这种想法也能理解,在这些人的心里,术法于他人而言就像是攥在手心里的一把高科技武器,比之常人,怎么也会多了些优越感的。 更何况丛云寺的诱惑实在太大,特别是在听说方丈彻底倒下之后。 果然,第二日门外守着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元岸却没有再像昨日那般挡在门外,他靠在门内,向走过来的一个中年和尚招呼道,“监寺大师。” “阿弥陀佛!”监寺对元岸道谢,“昨日多谢施主援手。” “大师客气!”元岸道,“是元某多事了。” 监寺又道谢,方才向外走去,然后站在山门之外,直面虎视眈眈的众人,如昨日因缘那般,是守护的姿态。 保镖三、四号匆匆跟着出去,准备去帮点忙的。毕竟他们家先生也还在丛云寺昏迷着呢,那能让这些人打扰了。 元岸伸手拉住两人,“不急。” 两人不解,“元先生何意?外面大大小小的这么多个门派,这些人僧人一定应付不来的。” 否则之前因缘又何必撑着一口气死死守着。 “我知道。”元岸道,“先等等吧!总要让人明白,就算方丈不在,丛云寺也不是人人可欺的。” 能跟在季汇身边,自然都不是常人,元岸这样一说,两个保镖立刻明白过来。 丛云寺很大,僧人众多,然拥有能力可以一战的不过半数而已。比之山门下数个门派的人数自然是少了许多。不过气势倒是一点不弱,众僧人跟在监寺身后,神情坚定,不见半分退缩畏惧。 好在窥伺丛云寺的人虽然多,但并不同心,都怕对方多占了便宜,分到自己手上的好处了就少了些。 所以在有人出头找麻烦的时候,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期待能等到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机。 元岸的考虑确实有他的道理,监寺实力确实不弱。或许比之因缘是不能够,可是对上这些杂七杂八的门派,够他们吃一壶的。 是以在接连三个门派的掌门受伤不得不退之后,众人忽然才反应过来,丛云寺,并不是只有一个方丈的。 这样门派存亡之际,监寺手下并没有留多少情面,之前出头的人都有了不小折损,有那招式狠毒曾犯下较多罪业的,更是直接被废了能力、伤了根本,比之常人不如,再无害人的能力。 其他门派的人见此不由得打了退堂鼓,心生退意。 保镖三四号见此也是惊叹不已,心道这丛云寺果然是藏龙卧虎,这还只出动了一个监寺呢,其他弟子根本都还没动手的。 就在窥伺的人即将放弃,保镖三四号将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直透人心的声音道: “一群懦夫!” 这声音里用了灵力,功力差点的一阵耳鸣之后,当即便有人吐了出来。 保镖三四号面色如常,只是忽然想起元岸不会灵术,担心他受了波及,忙回头看他,“元公子?”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元岸神情比两人更正常,他拿开方才挡在身前的异离剑,看着山门外,微微皱起眉头。 紧随着那道声音而来的,是一道让人感觉山崩地裂的力量,众人只见一道黑色的诡异力量以极快的速度袭向监寺等人。不过一个眨眼,监寺只来得及张开力量护住身后僧人,然后重重跌跪在地上。 “这是……是执圣门的门主?” 众人犹自不敢置信,怎么也想不到执圣门的门主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是没想到执圣门这样一个大门派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落井下石。 “不过一群废物而已。”赵从予冷哼一声,缓步走到监寺面前,嘲讽道,“没了因缘,这丛云寺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的?” 他说着回头,看着身后畏畏缩缩的众人道:“尔等怕什么,见者有份,本宗可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众人闻言,立即便是一片欢呼声。本来一开始是担心打不过丛云寺的和尚,后来又担心好处被执圣门独占,现在可好,赵从予既然已经许口,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赵从予说着,又看向监寺,手抬起,“至于这个,本宗就先代为收拾了。”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如愿,一道身影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赵从予面前,打断他接下来的一切动作。 “元岸!”赵从予咬牙切齿,一点点低头看着插在肩上的异离剑,“你可真长本事了啊!” “赵从予,你就是这么带领执圣门的?”元岸猛地一下抽出异离剑,抬脚将人踢飞出去,冷冷的道,“明抢?底线都不要了是吧?” 一瞬间,众人看着元岸的眼神仿佛看怪物似的,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保镖三四号才将监寺扶起来在一旁休息,看见这一幕也同样震惊在原地,忽然有些明白了一二号对元岸如此推崇的原因。 “底线?”赵从予缓缓抬头,“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叔,你这话,是在替你师兄惋惜吗?你是不是忘记了,现在的执圣门,是我的?我才是主宰它命运的人,不止是执圣门,这丛云寺也将是我的。”他缓缓站起来,不顾肩上喷涌而出的血,“要光明正大的理由是吗?丛云寺方丈打伤我执圣门的人,所以今天,天王老子来都救不了。” 他说着,转向身后的执圣门弟子和其他围观者呵道:“动手!” “慢着!”元岸抬起拿着异离剑的手,“谁敢动?” 第八十三章 因缘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众人闻言,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找死!”赵从予双手结印,“元岸,别怪我不顾情面,就算有了法器相助,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黑色气息随着他结印的动作汹涌而出,从一开始的轻薄如雾变得越加的粘稠,彷如一匹丝滑的绸缎,柔和却又迅速的罩向元岸。 这黑气诡异之际,众人尚且隔着一段距离便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气息,其威力已非当初坟山上对阵因缘等人时可比。 看来这赵从予果然是不耐烦了,知道元岸虽然不会灵术却也难缠,他在一开始便用上了十层的功力。 “元先生!”保镖三四号同时惊呼了一声。 保镖三号大声道:“元公子,这股力量非同寻常,你快些退后。” 他们有灵术护体尚且感觉到其威慑之力,更别说元岸不过是个常人而已,虽然武力值高得吓人,但那终归都还在人类的范畴。 保镖三号冲上前,把元岸拦在身后,想着不管之后如何,先替丛云寺众僧人挡下这一波攻击再说。 三号满脸坚决,带着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季汇的这些保镖,都有其不寻常之处,除了属于季氏,同时还属于言狱宗。言狱宗虽以咒术为主,却又不单只有咒术。保镖三号灵术天生与凶器有缘,季汇便侧重了他这方面的修炼。 保镖三号的武器是一把长剑,宽约十厘米,平时都被他放在盒子里伪装成一个寻常乐器背在身上。此时他拿着刀,直接越过元岸迎上拿浓稠的黑气,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气被弹回去些许,而三号被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击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跌坐在元岸身前。 “硄铛”一声脆响,长剑落在地上。 然而那股弹回去的黑气很快再度飞回来,以比之前更为凶猛的气势。 赵从予猖狂笑道:“尔等既然找死,本宗成全!” “三号!元公子!”保镖四号大惊失色,慌忙来到两人身边。便是那些僧人也一脸坚定的打算行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嗓音响起,淡然的情绪瞬间安抚了众人的急切恐慌。 只见元岸低头捡起三号的剑,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尔等退后!” 没有故作姿态,他就那样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儿,就有一种最让人安心的力量。 “元公子?”保镖三号四号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元岸冷冷的看着赵从予,咬住异离剑的握柄,而后双手执剑,忽然动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一般,再回过神时,元岸已经消失在原地,冲进那团浓稠的黑雾里。 三号四号第一反应就是,不管会不会灵术,这速度也已经不在人类的范畴了。 浓稠的黑雾仿佛有着实体一般,生生被人一分为二,忽然狰狞疯狂的扭曲了几下,然后渐渐散去。 众人这才看清现场的情形。 只见赵从予脸色苍白,看着元岸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元岸一手拿着长剑拖在地上,另一只手不自然的垂下,身上衣衫毁了多处,看着比之对面的赵从予更狼狈几分,可是那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却莫名的让众人相信着。 元岸扭头吐出嘴里只剩下半截的异离剑,不顾满身的伤,不甚在意的抹去唇边的血迹,勾唇冷笑道:“赵从予,还来吗?” “这……这……”三号震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包裹着那团黑气的力量他刚刚才领教过,别说常人,便是术法功力稍微差一些的,恐怕只稍近身便会被弹飞出去。他能将之击退一点距离,更是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功力。 可是现在,元岸将这力量破开了!甚至连那黑气都生生切开了! 难怪一二号说先生都承认自己打不过他,之前还以为只是客气而已,现在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看着元岸身上残破的衣服,融了一半的异离剑,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黑气,恐怕是带着腐蚀只力的。 元岸一开始就知道,赵从予知道他手上有异离剑还出杀招,恐怕非比寻常。事实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除了外面包裹的那一层带着极具攻击的力量,里面那团黑气竟好似棉花一般,不见半分攻击性,而它的杀伤力,在于那强到惊人的腐蚀能力。 不过虽然异离剑不能吸收这股攻击,却在元岸冲进去时将他面前的腐蚀之力吸了大半。只是可惜,这一宝物却也就此毁了。 “只凭剑气,单只凭着一把剑……”此时反应过来的其他门派的人不可思议的道,“一个不会灵术的常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毕竟赵从予的这一击,在场诸人没人敢说自己能接得下来。 “噗——”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赵从予忽然后退一步,一口血喷了出来。“元岸!”他咬牙切齿的道,“你究竟是人不是?” 在众人专注于两人对战情形的时候,人群外不声不响多了几辆低调奢华的轿车。 其中一辆的车门打开,华齐荣从上面走了下来。感叹道:“不愧是能够跟在子桑宗主身边的人,这实力实在叫人惊叹。” 他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华齐荣!”赵从予回头,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难道也想分一杯羹?” “不不,恰恰相反!”华齐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站在几人面前,“本宗是听说子桑宗主在此,特地赶来的。至于赵门主说的落井下石之事,本宗是不屑做的,不仅如此,雪中送炭还一项是我门派的优良传统。” 赵从予冷笑道:“想和执圣门作对?就凭你?” 九玄宗的弟子齐刷刷的围了过来,气势颇为惊人。 华齐荣道:“看来赵门主对我门派有什么误会。九玄宗这几年虽然低调了些,可也没到任人欺辱的地步。这丛云寺既然子桑宗主想要护,九玄宗自然也会护。” “子桑宗主?”再次听他提了一遍,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难不成之前进去的女子就是传闻中不老不死的九玄宗开山宗主?” 回答的人也反应过来,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能让九玄宗宗主这样敬畏着的人,还能有假?” 众人后怕的看向丛云寺大开着的山门,仿佛从哪里能看见之前进去的孟婆一。 这个惊吓实在太过,胆小一些的门派已经准备开溜了。 毕竟眼前的这几位大佬再厉害,都还在想象范围内,可是那位子桑宗主可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更何况现在九玄宗已经明摆着要参与进来了。这九玄宗可是和执圣门齐名的门派,再加上那位明明没有丝毫术法却能让执圣门门主吐血的奇人。 万幸之前没有动手,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大大小小的门派瞬间走了一半,华齐荣扫了一眼犹自抱着侥幸态度的众门派,看着赵从予光明正大的威胁道:“赵门主确定要对丛云寺动手?这可是同时和九玄宗言狱宗丛云寺为敌!” 此言一出,剩下的一半人也跑了。虽然不知道那神秘之极的门派言狱宗是什么时候参合进来的,不过既然九玄宗的开山祖师都不声不响的进去了,此时就是说这些和尚有一半是言狱宗的人大家也感觉没啥好奇怪的,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众人离开的速度极快,生怕跑得晚了会被人惦记上。 赵从予气急,此番他堪称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华宗主有情有义本宗佩服,不过这个仇,我执圣门记下了。走!” 随着执圣门的人也离开,丛云寺的危机终于彻底解除。此番看似危机不小,不过一开始有因缘拼死护着,因缘才倒下,元岸等人就到了,因此除了监寺之外,僧众未有一人伤亡。 为了感激众人的救寺之恩,丛云寺晚上的这一餐斋饭极为丰盛。元岸用完饭,抱着手靠在因缘院落的门扉上。他身上的伤并不严重,此时已经简单包扎过,从领口处漏出来一段白色的绑带。 华齐荣用完斋饭,溜达过来站在元岸旁边眼巴巴的往里看,“子桑宗主就在这里面?” 元岸点头,华齐荣想了想又道,“因缘大师没事吧?” 元岸摇头,“还未可知。” 华齐荣道:“希望因缘大师吉人自有天相。”他说着有些纳闷的道,“不过怎么季宗主也进去了?” 自从季家和言狱宗的危机解除之后,言狱宗便也偶尔出席过几次异界盛会。虽不高调,但也没再像之前那般刻意隐而不出。也是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惊觉,已经传承千年神秘非常的大派言狱宗宗主,竟然就是执商界牛耳的季氏当家人。 元岸又是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华齐荣闻言,倒也理解。因为这和他看见的事实本就差不多。 毕竟是信息时代,异界门派的消息虽然约定俗成的不向民众公布,但是各大门派之间的网络却是可以互通的。因缘之前坚持数日,终于彻底倒下的画面便叫人偷偷拍了照片传到网上。 然后华齐荣就从背影认出了孟婆一,这才巴巴的赶了过来,不过季汇的画面是一闪而过,并无多少人注意到。 第八十四章 因缘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又眼巴巴的等了一会儿,方丈室的那道木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 华齐荣颇为遗憾。九玄宗事务繁多,他又不像季当家那样有那么多能干的保镖,更是已经过了可以为了追随偶像不顾一切的年纪,因此既然已经赶来表完衷心以及立场,就该告辞了。 监寺大师将九玄宗一群人送到山门外,华齐荣客气道:“监寺大师身上有伤,请回吧!” “阿弥陀佛!”监寺道,“华宗主大恩,丛云寺上下感念在心!” “客气客气!”华齐荣笑道,“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而且丛云寺慈悲为怀天下皆知,本宗也算为百姓谋取一点福利。” 丛云寺虽然很少出世,不过香火鼎盛是事实,捐出的善款数目惊人也是事实。 而且九玄宗和执圣门的矛盾由来已深,多一个丛云寺当做助力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丛云寺的夜晚很安静,寺里的点点灯火衬着漫天繁星,耳里听着佛音裹着虫鸣。 这是一个能让一切浮躁褪去的地方。 元岸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几步远外紧闭的木屋的门,摇椅轻轻晃动着,声音也融进这安静的夜色里。 监寺端着茶来,放在石桌上,“元施主请用茶!” “多谢监寺大师。”元岸直起身体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大师请坐!” 监寺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元岸又问道:“大师的伤可好了?” “已无大碍!”监寺道,“此番丛云寺之难,多谢元公子帮忙解围。” 元岸道:“不过举手之劳,大师不必客气!” 月亮渐渐爬上枝头,月光落在不远处木屋的屋顶。 监寺看着屋里,忽然道:“请恕贫僧冒昧,你们,都是方丈的朋友吗?” 元岸笑着点头,“能与方丈大师以朋友相称,是元岸之幸!” “是方丈的福缘。”监寺轻叹口气,说道,“方丈半生都在苦难中修炼,他虽自无所觉,皆因心有佛法。” 监寺说着,起身告辞离去,院门外月明山空,树影幢幢。 监寺恍惚想起那一日看见的,被人丢弃在山门外的孩子。满身的伤痕泥泞,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看不出是如何形成,只依稀几个动物齿印能推测出部分。 不知是饿的还是伤的,那孩子已经没有坐起来的力气,然而那双眼睛依旧睁得极大,清醒的看着那些好奇上前打量的僧人。里面无悲无喜,甚至不见半分祈求。 之后的他就像是一个残破的娃娃,终于被人捡起,却又随手丢入了另一个火坑里。 从孟婆一领着昏迷的两人进去之后,第三日,紧闭的木门终于打开了。季汇最先走了出来,看见眼巴巴等候着的保镖一二三四号,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然后在几人惊噩的眼神中,又请求道:“不知可有饭食,贫僧有些饿了。” “哦哦。”保镖四号下意识的答应了,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先、先生?” 没在意这边的动静,元岸很快冲了进去,就看见孟婆一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苍白,看见他,就睁开眼睛笑了笑,说道:“我也有些饿了,元岸。” 元岸走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低声道:“斋饭早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你去吃饭。” 不远处,因缘的身体无声无息的躺在罗汉床上,神色安详,却无丝毫气息。 监寺进来看见这一幕,面色瞬间苍白,“方丈他?” “暂时无妨。”孟婆一说完,被元岸抱出门去。 监寺大师很快就明白了何谓“暂时无妨。” 季汇在奇怪的举止之后,很快就又因为那奇怪的食量惊呆了众人的口目。 他用餐的速度很快,也没有以往那种上层社会独有的贵族似的优雅,不过虽然动作快了些,饭食却没有丝毫抛洒,行云流水一般,居然还多了一种别样的赏心悦目,又有一点熟悉感。 而这种熟悉感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以往的季汇给与的。 “你是,方丈?”开口的人是监寺。 “嗯。”因缘顶着季汇的皮,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才问道,“怎么了?” 他的语气动作太过自然,让人觉得好像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表示惊讶的自己才有问题。 保镖数字号闻言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刚才的那种违和感和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对众人的惊讶,元岸倒好似早已经猜到一般。而面对一堆好奇的目光,孟婆一以一种“我吃饱了”的口吻道:“因缘的魂体在季汇身体里。”接着又道,“事不宜迟,因缘的身体虽然被暂时安置,不过也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快些出发吧!” “好的,有劳孟施主了。”“季汇”说着,眼巴巴的看向旁边的和尚问道,“现在可有烙好的饼?” “哦?哦,有的有的。”被惊吓住的和尚一脸怀疑人生的去拿了许多饼来,一股脑的装进“季汇”递来的四空袋里。 捧着足够的饼,“季汇”终于一脸安心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了一种气势。 惊魂未定的保镖数字号此时方才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先生?” “嗯?”季汇说着,忽然伸手在胃部揉了一下,又看了看手里的四空袋,有些无奈的笑道,“这是饿狠了?” 然后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问孟婆一道,“现在就走吗?” 孟婆一点了点头,季汇便起身将四空袋收好,然后回到方丈的院子,将因缘的身体抱出来,一直走出山门外,放进一辆改装过的加长版豪华轿车里。 元岸和孟婆一随即也上了车,看见保镖数字号跟在后面将一箱一箱的工具放进另一辆车里,就此离开了丛云寺。 然而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离开这个除了香客之外不见人烟的山林,而是往更为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走去。 车子一路从高速走到国道又走上乡村公路再开上人迹罕至的泥巴路,就这样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连泥巴路也没有了。 眼前林木森森,几乎不见天日,除了偶尔串过的山鸡野猪,不见人烟。 季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在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因缘的魂体在看见蜿蜒在树干上的一条蛇之后,微微颤抖了一下。 究竟是怎样深刻残忍的记忆,才能将恐惧直接刻在了魂体之上? 车子走不了,便只能继续步行往前。在那些齐腰深的草丛之间,隐藏着一条小路,保镖三四号拿着镰刀长剑在前方开路。 砍掉大的灌木枝丫,踩平软的草木枯叶。保镖一二号走在后面抬着因缘的身体,元岸孟婆一季汇紧随其后。 此路颇为漫长,几人累了就铺平枯草坐一会儿,用些干粮,水是直接从山林里接来的山泉,饮之疲惫之感顿解,竟然是含了天然灵气的。 又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众人发现,所有通讯设备已经没有了一点信号。 而且走了这么久,保镖数字号也终于发现季汇没有让直接开着直升机进来的原因,因为除了顺着这条荒芜的小道进来,竟是再无其他道路。 保镖一号实在好奇,在刻意走茬之后,不过半个时辰,竟然又回到了小路上,正好与正常速度前行的元岸他们会合。之后不管试了多少次,结果总是会回到这条小路上来。 因缘自从进了山林之后,便一直在沉睡休息很少醒来,几人便只能将好奇的目光投放在孟婆一身上。 “进山的路被人刻意设了禁制,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孟婆一简单回道。 元岸想起之前被人为毁得彻底的九环山,心里明白,此举隐蔽的同时,也能更好的保护这些资源不被破坏。 果然,再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道路便又变得宽敞起来,已经没有了这些禁制。 然而就讯息闭塞的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却多了一条传闻,说是从丛云寺消失的因缘大师身上有一至宝,可造化根骨,便是最为平凡的庸才,也能立即脱胎换骨,成为灵术之道上得天独厚的天才。 而这样的天才,只需一人,便能将最简单的术法修炼出最惊人程度。是以得这一灵宝者,可使整个门派扬名立万,受益非常。 此传闻虽然无根无据,然而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人心贪婪,人们渴望之余,甚至主动为它寻找了各种理由。 想那因缘大师,不过弱冠之龄,若是没有这样的灵宝,哪能拥有高深的术法,直接成为天下闻名的丛云寺之主? 再说了,若只是一般的宝物,何至于连执圣门这样的大门派也想要? 而且若非信息败露,这因缘何必突然没了消息,隐藏了起来? 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众人仿佛找到可以一步登天的捷径,明着暗着的纷纷行动起来。 不管能力如何,这样一群人目标统一的情况下,团结起来的力量是惊人的。 没过多久,便有一张据说发现因缘“逃走”路线的地图在暗地里流传。 九玄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华齐荣极为不屑的道:“谣传而已,不必理会。” 第八十五章 因缘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外界的人心激动很快就影响到了几人身上。 这天几人到了一个近邻小溪的草坪,便决定停下来稍作休息。山林甚大,保镖数字号很快去找了已经干枯的柴火来。元岸的四空袋又一次派上一种颇为神奇的用场。 他先是拿了坐垫出来,然后又拿出茶具就着此地富含灵气的山泉水泡了几杯清新雅醇的茶,然后才拿出做饭的炊具。 因着因缘吃素斋,所以都是各种蔬菜瓜果,最后再用保镖数字号找来的可食用香菇煮上一锅香浓的蔬菜汤,配上山林里摘来的香甜野果,一餐香飘十里的素斋就此完成了。 季汇本来正盘膝坐在坐垫上休息的,闻着这阵令人食欲大振的味道,心里一动,微微笑了一下。 下一刻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沉睡了几日的因缘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 季汇闭上眼,在脑海里无声问道:“大师饿了?” 因缘稍微含蓄了一下,“你吃的时候,其实我也就不饿了。” 季汇又问道:“这几日休息得好吗?” “好,有劳季施主了。”因缘道,“只是方才睡梦中忽然闻着一阵饭菜的香味,就忍不住醒了。” 季汇极为轻声的笑了一下。 孟婆一元岸几人只看见他闭着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再睁开时,就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热气腾腾的一桌素斋。便都明白,这壳子里又换人了。 “因缘?”孟婆一唤了一声,因缘顶着季汇的壳子点了点头,孟婆一便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因缘道,“之前有劳孟施主费心。” “不用客气。”孟婆一道,“看来你魂体已无大碍,只需找到你师父便可归位了。” 用完饭菜,收拾了林中残羹,又灭了柴火,几人坐在溪边光洁的大石头上,准备休息会儿。 元岸拿出携带水杯,站在溪水中的一小块石头上,准备接点山泉带走。 孟婆一看向隐藏在树林中的溪水上游,忽然皱了皱眉头,开口唤道:“元岸,回来!” 元岸闻言,不见半分迟疑犹豫,速度极快的翻上了岸站在孟婆一身边。 下一刻,就看见原本细水长流的溪水忽然换了奔腾汹涌的气势,宛如决堤一般,从上游呼啸而来。 就几人所站的位置,若是让水流碰着,结局只能是被冲走。 若真是大自然的力量,或许几人还要破费一点功夫,不过…… 孟婆一眉眼一沉,蓝色的丝线瞬间绕城了一个巨大的圆将几人笼罩在里面,“季汇”双手抬起,一道泛着金色光芒的掌印冲出结境,瞬间拍在那水流之上,只听一声声惨呼声响起,水流竟然如薄雾一般,渐渐消散了。 因缘在出招之后,很快就进入沉睡。再睁开眼时,季汇目光仿佛含了冰渣,言咒成绳,将凭空出现的几人提起来扔到溪水边上。 “哎哟哎哟!”痛呼声此起彼伏,只是在看清眼前形势之后,又瞬间消声了,只满脸痛苦敢怒不敢言的看着几人。 然而下一刻,还不待开口求饶,就有人惊讶的道:“这里面没有和尚?那因缘方丈不在?” 其他人也惊讶的道:“难道咱们被人骗了?” 季汇皱眉,“你们要找因缘方丈?” 哪些人神经再大条此时也没那个胆量直接说出目的,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们只是……” 保镖一号速度极快的上前将这些人绑了,然后在其中一人身上飞快的点了几下,扔了一粒药丸在那人嘴里,那人当即痛的面目扭曲,惨呼几声之后,白眼一翻晕了。 旁边几人被吓得面色苍白,季汇道:“说,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那些人吓得忙不迭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保镖二号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几人,“这样荒唐的理由你们也信?” “本来是不信的。”那些人道,“可是看着大家都行动了,要是万一是真的……”后来的话在几人的瞪视下再不敢说下去。 季汇开口,突然无声的说了几个字,几人身边当即出现一些奇怪的字符,哪些字符在接近他们时突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几人只觉得身体一阵仿佛被人扯肉离骨的疼痛,痛呼声此起披伏的响起。 领头之人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是言咒,这是言狱宗的言宗。”而后惶恐的看着季汇道,“你……你是季宗主?” 没办法,言狱宗和丛云寺这些门派实在太过神秘,别说掌门人的信息,便是门内弟子都查不了丝毫。 “知道也晚了。”保镖一号道,“别整天想着走什么捷径,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是、是,季宗主饶命!”几人忍着疼痛慌忙求饶。 这个门派善于用水,只是门内一直没出过较为出众的弟子,便一直默默无闻着。此番听见这个传闻,当即便心动了。莫名其妙得到那张地图之后,便忙不迭赶了过来。 因善用水,利用溪水前行的速度较其他门派快了许多,误打误撞的直接碰上正在溪边休息的众人。 要是早知道那张地图指引的竟然是去找季宗主以及季世当家人的麻烦,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取尔等一半功力权当教训。”季汇道,“滚。” 几人闻言,虽然心疼,到底小命要紧,慌忙谢过不杀之恩。拖着昏迷的门人滚到溪水边,起起落落几下之后,跳进溪水里匿去身行,跑了! 这里面信号隔绝,逃出去的人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多嘴,是以元岸几人此次遇见袭击之后,又接连遭遇过几次大小门派的袭击,有的擅长用纸,有的擅长用火,还有的擅长用香,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无一例外都是气势汹汹的来,屁滚尿流的离开。 越往里走骚扰的门派越少,终于在安静了一天之后,执圣门的人出现了。 这天走过一片沼泽地,遇见了一片且平且美的草地,于是完全不受袭击影响的几人决定再次开火做饭,好生休息一下。 不一会儿,林中便飘起阵阵饭菜的香味。季汇已经主动睡去让因缘醒来用餐,元岸将最后一道菜放好,然后执起一根筷子掷向远处的一颗两人合抱粗的树干。 “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满脸的笑容很好的柔和了有些阴柔的长相,一双眼睛弯起,客客气气的对元岸行了一礼,“见过师叔祖!” 然后将元岸掷出去的筷子放在饭桌上,看着满桌丰盛的素斋,感叹道:“真没想到在野外也能看见这样一桌丰盛的饭菜。”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意。 孟婆一问道:“周落云?” “是。”周落云又客客气气的对孟婆一行了一礼,“晚辈见过孟姑娘!” 元岸道:“赵丛予的徒弟?” 周落云又点头,“是。” “没带人来?”元岸又道,“不打算遵从师令了?” “没带来,我让他们在山林外等着。”周落云有话必答,“不是不遵从。”他看着在场的几人笑道,“只是有诸位在此,再多的人来也是没用的。” 他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看元岸他们没再说话,准备开始用饭了。 实在没忍住,周落云又客客气气的问道:“师叔祖,我可以跟着一起吃点东西吗?” 元岸颇为神色难明的看着他,“你确定要吃?” 周落云眼巴巴的点头。 元岸多拿了一幅碗筷出来,“坐下吧!” “多谢师叔祖!”周落云欢天喜地的坐下。 保镖二号实在忍不住:“偷袭偷到饭桌的,这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看来执圣门的人也不都那么无聊。” “这位先生说笑了。”周落云放下筷子,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之后,才又继续用餐。 这一餐饭用得颇为满足,因缘就不说了,只要有吃的,无论是什么他都很满足。周落云更是恨不能舔盘子舔碗。没办法,元岸他们走的路实在太过荒僻,他一路走来也是风餐露宿了很多日的。 “师叔祖手艺真好!”周落云吃完,还不忘恭维一句。 然后起身,规规矩矩告辞之后,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想了一下,估计是在琢磨着弄点什么当做这一顿饭的报酬。不过看了看这几位无论是谁拎出来跺一跺脚都能震惊世界的大佬一眼,他觉得自己无论拿什么出来都是献丑。 “师叔祖,实在很抱歉,关于这一次的传闻,源头应该在执圣门。”周落云道,“至于目的是什么,晚辈并不知。” “嗯,可以猜到。”元岸说着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多谢告知。” “已经猜到了啊!”周落云仰头想了想,又说道,“赵姑娘曾经在执圣门出现过,她和门主谈话的时候,提到了因缘方丈,可能因缘大师本身就是这所谓的宝贝了,毕竟这也是我接到的命令。” 周落云说着,甚至还大大方方的看了不远处停放的似玉非玉的长箱子一眼。 他和之前的那些门派不一样,不可能不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 第八十六章 因缘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又是赵千容。”孟婆一看了因为和身体分离而总有几分呆滞的因缘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其他的真不知道了。”周落云再次客客气气的告辞,慢慢悠悠的离开了,悠闲得就好似是特地来春游的。 “他的实力很强。”若是单遇上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未免没有一拼之力。 因缘顶着季汇的壳子,轻轻打了个哈欠,又说道,“也很清醒。” “一切作为不是伪装。”孟婆一也说道。 元岸点点头,否则他也不会让人上桌子。 “不过,因缘方丈究竟是怎么了?”保镖三号看着靠着树干盘膝而坐昏昏欲睡的因缘,实在没忍住这么多天来的好奇。 “身体太虚,盛不住魂体。”孟婆一道,“至于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找到他的师父就知道了。” “因缘方丈的师父?” “嗯。”孟婆一点头,“因缘的师父擅长锻体,是以这个问题非他不能解。” 出了几人所在的这片林子,又往前走了半日,需得经过一片更为原始的森林。 远远的就能感觉到林子里的那种湿冷气息,林里树木极密,树干上皆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青苔,蛇虫甚多,沿着藤蔓缠绕,密密麻麻的让人退避三舍。 “我的老天!”保镖一号感叹,“我们真的要穿过这个地方?” “这是唯一的路。”孟婆一也颇有些无奈,她看向季汇,果然就见季汇已经苍白了脸。 “不是我。”季汇苦笑,“因缘他看不得这个。” 保镖数字号拿出数双雨靴递给几人,“里面一看便知蚂蟥之类的东西定然盛行,大家穿上之后记得绑紧裤腿。” 走进这里面确实是个极为不好的体验,那些盘绕在藤蔓上的蛇类并未生出灵智,便是有再高的本领也震慑无用,只能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前行。 走过一个较为湿滑水深的地方,元岸突然蹲身将孟婆一背在背上。 孟婆一愣了一下,到底没有反抗,无声的叹了口气之后,伸手攀上他的肩膀。 感觉到她的顺从,在孟婆一看不见的地方,元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至此直到出了这片林子,再没将人放下。 又往前走了半日,季汇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先生?” 几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知什么时候起,季汇已是面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却有有着大滴大滴的汗不停的流淌下来。 “没事,继续走。”季汇道,“先出了这个地方。” 元岸问道:“因缘大师怎么了?” “他魂体太弱,入了心魔。”季汇边走边道,“我还撑得住,先离开这里。” 因缘的心魔是在这个地方产生的,不离开这里,根本无法可解。入了心魔的因缘失去了理智,几次想要夺过身体的主动权,季汇不敢想象若是让他在这个地方彻底醒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生生将他的魂体压制住了。 孟婆一拿出一本泛黄的书扔给保镖二号,“念!” 保镖二号手忙脚乱的接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尽管好奇还是什么都没问,立即翻开第一页开始念起来。 “……心无挂碍,远离恐怖。过往以灭……” 尽管里面很多词句保镖二号根本不理解是什么意思,还是一字一句的以一种极为平缓的语调念了下去。 渐渐的,因缘的魂体安静下去,恹恹的。季汇看着虽然轻松了些,然而因缘的魂体没了精神,他还是受到了影响,只是面上再看不出丝毫来。 出了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炊烟袅袅,茅舍几家。竟然是一个颇为与世隔绝的村子。 村子叫山瑶村,村人不出去,也常年不见外人进来。 忽然看见外人进来,且还是这么多人,村人打量的眼睛里都充满着戒备和不善,不过在看清众人的情况之后,又松了口气的样子。 元岸背着孟婆一,自然看不出什么杀伤力,季汇脸色苍白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样。剩下的四个保镖虽然感觉阵势惊人,不过极为顺从的站在季汇后面,也没有什么威胁力。 保镖三号看起来最和善,便由他上前去交涉。 “这位兄弟,请问一下,你可知谁家有空闲的房屋方便休息?我们会给报酬的。”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被保镖三号拦着问话的是个年轻人,然而语气里竟然还带了些恐慌,说完之后还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那颇为壮硕的妇人瞪了他一眼,上前来谄媚的道,“这位先生,你们要找空屋是吗?村长家有呀,我带你们去。不过……”她说着有些犹豫的看那似玉非玉的箱子一眼,“你们这都带的是什么?要是危险的东西咱们可是不敢收留的。” “不是什么危险品!”保镖三号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家主人听见高人指点,说离不远的山上有山神,极为灵验,故而特地寻到此处来。” “这样,那里面都是祭拜之物了?”妇人被保镖三号笑得满脸羞红,主动替他找了个理由,再看箱子时,眼里便带了些贪婪,“你那主人定然是个极有钱的大人物,这一看就不是平常东西。” “这……也没错。” 村子不大,村长家也就不远,就在高一点的山腰上。虽然还是极为简陋的木屋,看着确实是要大一些。 走到半山腰处,从石梯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特别的民族服饰,虽不是极为惊艳的那种长相,不过明眸皓齿,清秀可人。 看见妇人领着几人上来,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眼里露出些许不赞同,“阿玉娘,你怎么把人带来了?” “咋的?”妇人不满的道,“村里来了外人,不领去见你父亲可以?” “可是我之前已经说过……” 妇人眉头微微皱起,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姑娘的眼睛带着威胁,“霜又,你父亲是村长,你不是,只有他才能做得了主。” 说完再不给霜又说话的机会,气势十足的从霜又身边走上去。 元岸几人默默跟上。 季汇的身体此时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因缘魂体太弱,他自己也受了影响。只是他没说,面上甚至看不出丝毫异状,保镖数字号也不敢擅自去扶。 路过霜又姑娘的时候,季汇踩空了一节台阶,身体倾斜了一下。 “哎!”霜又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姑娘。”季汇昏沉不过刹那,很快清明过来,对霜又笑了笑感谢。 季汇那是什么人呢?且不说他身价几何,身份如何,他只需要往那简简单单一站,就能让外面那群追过奶油小明星、迷过武林硬汉子,看惯世间各种美色的姑娘惊声尖叫。 此时他只那么随意的笑了一下,近距离接触的霜又姑娘却已经红了耳朵,说不出来话来。 “不……不客气!” 季汇无意撩人,他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回应,便转身离开。 霜又姑娘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响才痴痴低头看着自己扶过人的双手。 村长是一个中年男人,态度和妇人很像,热情到近乎谄媚。 听见几人说想要找间空房子休息,极爽快的答应了。保镖一号当即支付了部分酬劳,又给了带路的妇人报酬。 妇人欢天喜地的出了门,路上得意的嘀咕道:“这些人可真是财神,这钱都能一波一波的给。” 村长家空置的屋子在木楼上,两间小屋,虽然简陋,好在收拾得颇为干净。 元岸只拿出茶具泡了茶,没有打算做饭。毕竟这里都是常人,还是与世隔绝的常人,若是突然拿出那么多东西,实在难以解释。 季汇盘膝调养了一会儿,喝了杯茶,就拿出装着各种饼的四空袋,拿了一个之后将之放在矮几上示意几人要吃自己拿。 自己吃了一个之后又拿了一个,一连吃了三个方才停下来。 保镖数字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最后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因缘方丈?” “是我。”季汇嗓音低沉,非常符合那种霸道总裁的设定。 保镖数字号闻言更是震惊,难道这是因缘方丈带给他们先生的后遗症? “因缘可能会随时醒来。”感觉因缘终于精神了些,季汇的心情也愉悦了些,难得耐心的解释道,“他若是饿着会心慌。” 所以他就干脆吃饱一点,不留下一点饿的感觉。 “因缘方丈已经没事了吗?”保镖二号抱着手里泛黄的卷册,感叹道,“还真挺有用!” “这个不过缓解一下罢了。”孟婆一道,“真正能救因缘的,只有他自己。” 季汇点了点头,“他的心魔不是第一次生,早已经习惯了自渡。” “这样的吗?”保镖二号闻言不由有些感慨,想了想又道,“那只吃饼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还是借用村长家的灶台做些热汤饭?” “不必了。”季汇摇了摇头,“闻着再香,他其实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啊?”几人震惊,“怎么会?” 第八十七章 因缘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就连元岸也不由有几分惊讶,实在是平时因缘用餐时总是很享受的样子,不管吃的是什么,他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 “以前什么都吃。”季汇的声音平平缓缓的,听不出什么感情来,“没熟的、腐烂的,臭的苦的,吃得多了,就把味觉破坏了。” 这一次因为孟婆一将因缘的魂体暂时存放在他的身体里,所以他共享了因缘的一些记忆。 只是就算是以回忆的角度去看,还是只能观影一般,不可能切身体会到故事中人的痛苦。 这一路上,通过季汇的味觉,因缘终于知道了这些正常食物该有的味道。不过也并没有如何的欣喜若狂或者趁此机会多吃一点的打算,他从来都不贪口腹之欲,要的,不过是饱腹的感觉而已。 与白日寂静不同,山瑶村的夜晚颇为热闹。 村子的中央有个空地,村人每天晚上都会在空地中央燃起篝火。既能吓跑野兽,同时也算是村里唯一的娱乐活动。 因为村长的盛情邀约,元岸几人不好一直推辞,便也入乡随俗去了篝火边上凑个热闹。 年轻人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舞,老人坐在篝火边唠嗑家常。只是无论在做什么,众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的落在元岸几人身上。特别是那些未婚的年轻男女,一双眼睛越来越直白热辣。 天上有满天星,身边有心上人,篝火带来的暖意让人舒适,暖黄的火光让气氛都暧昧起来。 于是村里的许多习俗便都和这篝火有了关联,适龄的姑娘小伙们也都愿意选在这样的环境里表达心中的爱意。 一块手帕、一把亲手打造的银锁,或者一束鲜花、一句热辣的情话,都是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 元岸几人实在太过出色,便是在这样昏黄的环境下,依旧让人一眼就能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上面。 村里的人们不喜欢黑色,黑色代表着的黑夜对于他们而言太过漫长和危险。然而就算如此,一身黑衣的孟婆一依旧让村里的青年们频频瞩目,攥紧手里的信物蠢蠢欲动。 虽然不能有什么结果,不过能和这样美丽的姑娘搭上一两句话都是好的。 只是每次还没走进,叫那黑衣姑娘身边的青年看上一眼,就能吓得打着冷颤慌忙离开。 同理,那些想要靠近元岸的姑娘也让他这明明没有表情,偏偏就是让人心底寒凉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季汇虽然一直在闭目休息,不过身边有保镖三四号守着,自然不会让不明不白的人轻易靠近。 保镖一二号留下守着因缘的身体。 于是手拉手围着篝火的年轻人又再度安分下来,安安心心的继续跳舞。 霜又也在围着篝火转圈圈的行列里,每次经过季汇这个方向她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霜又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和之前那些玩闹的姑娘不一样,尽管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就是能肯定,自己是爱上这个外来人了。 她看了看季汇,又看向坐在不远处志得意满的父亲,忽然下定了决心,往季汇他们那个方向走去。 “霜又在干什么?” “啊,她拿出手帕了,难不成她想……” 其他人被霜又的动静惊住,都停下来看看她打算做什么。 “季先生!”霜又并没有走进季汇,而是隔了几步远,双手捧着一块精美的手帕,用尽凭生最大的勇气说道,“这一块帕子,可以请你收下它吗?” 霜又的话说完,几乎所有的男青年看着季汇的目光都带上了敌视。 和远在天边的孟婆一不同,霜又是他们村子里的姑娘,还是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就在大家都铆足了劲准备挣个第一迎娶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却看上了一个外地来的男人。 保镖三四号颇为无奈,这位姑娘并没有走进先生,他们总不能在先生四周画个圆出来啊。 面对一众或敌视或看热闹的目光,季汇无声的叹了口气,方才他已经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大体知道这块手帕的意义。 季汇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霜又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微微点了一下头,客气的拒绝道:“很抱歉,霜又姑娘!这块帕子很珍贵,所以它应该属于能珍惜它的那个人。” 霜又抿紧了唇,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 季汇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很抱歉!”或许是因为受因缘魂体的影响,季汇能感受到这位姑娘心中的善意,她哭得那么伤心,却莫名给人一种感觉,她好像不是为了自己而哭。 村长此时终于赶来,气急败坏的呵斥了霜又几句,拉起她往家走去。 回去的时候,村长刻意等在几人门外,抱歉的道:“霜又她不懂事妄想高攀,给季先生添麻烦了。” 季汇道:“村长不必客气,是季某辜负了霜又姑娘好意。” 村长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几人看了夜色里的几个方向一眼,无所谓的进到屋里。 此时,村长所住的屋里,正燃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口锅,里面熬着一种半透明的植株,村长小心翼翼的守着火,看着锅的眼神像是在看着无数的金银财宝。 “等到了明天,我就发达了。”他说着,恼怒的对自己的女儿道,“今天差点被你坏了事。你说你都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看上那个外地男人了?还是成心想坏我的事?” “爸爸。”霜又红着眼睛道,“我是喜欢他,可是我更不希望你去做坏事?” “坏事?”村长气得不停的敲着锅,“你这孩子,你知道那人答应我们的是多少钱吗?那是无数的金银财宝,足够我们舒舒服服的享受一辈子。” “可这是不对的。”霜又哭道,“爸爸,我们不能为了金钱不要良心。” “罢罢!”村长道,“你先去睡吧,今日之事我也懒得训你了,留在这里实在扫我的兴。” 霜又无奈出门,她在院中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抹去眼泪往几人借住的屋子走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看着霜又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去。 “季先生?”霜又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第二日是个晴天,明晃晃的阳光早早就穿透云层落在地上。 然而几人门前却是湿的。 “村长倒的。”守夜的保镖四号说道。 大半夜的,村长没看见屋外有人守夜,突然来倒了这东西之后就又走了。 “我研究了一下,无色无味的,但是又有点粘稠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无妨,别踩着就是了。” 对于村长一切诡异的行为,这几人都不太意外。从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起,他们就已经知道村长有问题,毕竟这个地方若真是常年无外人进入,收拾这么一间干干净净的空屋出来做什么? 只不过这一点还没到威胁他们继续赶路的地步罢了。 原想去告辞,不过村长家里并没有人,几人也没意外,在屋里留下足够的报酬之后就出发了。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见山瑶村的人抗着锄头拿着镰刀等工具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 “站住,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村长跌跌撞撞的冲上来,“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杀了我女儿?” “霜又姑娘?”季汇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被杀的人确实是霜又姑娘,极为简单的一刀致命,看不出任何手法出处。 昨日还鲜活灵动的姑娘,此时已香消玉殒,没有半点声息。 “我可怜的女儿啊!”村长呼天抢地的哭道,“她平平安安生活了十几年,要不是你们这些外来人,她怎么会突然遭此横祸啊!” “凶手不是我们。”元岸道,“你们不是连夜监视着我们?出没出门你们不知道?” “也是啊。”旁观的人道,“这些人都没出来,怎么对霜又下手?” “你们知道被人监视?”村长惊了一下,又继续撕心裂肺的哭道,“一定是你们怀恨在心,杀了我的女儿!” “对对。”围观的人立即附和,“再说他们来之前,霜又一直都好好的,可怜这么漂亮一个闺女哟。” “就是,难怪有人会愿意拿那么多钱给咱们对付他们,不是坏人是什么?” “你们会有报应的。”村长起身指着几人,恶狠狠的道,“山妖会惩罚你们的。” 几个青年道:“对,这些人就应该用来喂山妖。” “山妖?” 这些村人所谓的山妖,是一条一米宽、五米左右长的足虫,红黑相间,很有些吓人。 足虫气势汹汹而来,直接往村长家的屋子去,所过之处掀瓦推墙,好好的一座房子很快垮塌了一大半。 “我的家!”村长崩溃的道,“我的房子啊!” 那足虫直到季汇他们屋子外面才停下来,在地上拱来拱去好似在翻找着什么。 季汇几乎在虫出现的刹那就已经闭上眼睛,因缘的魂体极为虚弱的道:“其实贫僧并不怕这个。” “我知道。”季汇道,“不过我怕。” 他自然知道因缘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现在魂体太弱,受不得刺激而已。 第八十八章 因缘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真是个大家伙。”保镖四号感叹道,“我算是知道那些无色无味的东西是什么作用了。” 保镖一号也感叹,“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村长倒的时候都没想到会迎来这些后果吗?” 那足虫拱完之后,忽然又掉头,往人群的方向奔来。 左右两排几十只脚,跑起来极有气势。 “报应来了。”村长见此恶狠狠的对几人道,“山妖一定是来吃你们的。” 元岸怜悯的看着他,“我们没从你倒的那些东西上过。”所以这山妖,不过是见人就扑罢了。 之前应该是在哪儿呆得好好的,此番被人刻意引了出来,估计是恼了。 巨虫张着长满无数牙齿的嘴,见人就扑,村人躲闪不及,那虫冲进来时,站在旁边的人被远远的撞飞出去,生死不知。 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恐惧刹那间蔓延开来。 “怎么会?”村长瞪大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虫脸,茫然的道,“怎么会这样?”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想要逃跑,双腿却酸软得没了力气,“救命啊?” 元岸抬脚将他踹飞出去,转身横抱起孟婆一往后退。 季汇闭上眼睛也后退了几步,“一号!” 保镖一号得令,抱起霜又姑娘的尸身飞快的躲开。保镖二三四号拿着武器飞快的上前,与足虫战在一处。 足虫看着吓人,不知在这灵气充沛的深山里修炼了多久,实力也不俗。三人腾挪在巨大的虫身之间,亦不见半分弱势。 不过片刻功夫,这噩梦一般的场景,在三个人的合力攻击之下,很快就结束了。 山瑶村的人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再回头看向神态自若的站在原地的元岸季汇几人时,面上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惊恐。 他们之前看得清楚,打死山妖的几个男人皆是听命行事,使唤他们的人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对于他们来说噩梦一般的山妖,在他们眼里,不过可有可无。 那可是山妖啊,会吃人的山妖,他们还是人吗?一想起之前自己的行为,众人生怕自己惹怒了元岸他们,从而引来报复。 “大……大仙!”村里的老人走出来道谢,“感谢你们救了我们村人的性命。” 元岸放下孟婆一,问道:“怎么回事?” 老人看足虫巨大的尸体说道:“这山妖,要吃人啊,盘踞在深山已经很多年了,丧命于它的村民不知多少,毁田伤畜,无恶不作。” 老人说着,又看向被保镖一号一直护住的霜又的尸身,感叹道:“你们是好人,之前财迷心窍妄图害人,是我们错了。” 之前来的人给的报酬太高,几乎所有人都心动了,而对方的要求是务必留下这些人,无论生死。 不过季汇几人看着实在不像是寻常之辈,众人不敢轻举妄动,财迷心窍的决定引来山妖对付。 这么多年他们早已经知道山妖的习性,每次来犯,吃饱了也就回去了。这些人,也足够它吃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一切动作早都已经被对方看在眼里,而且根本没把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 随着老人的说话声,村民们心里的恐惧渐渐散去,窃窃私语道: “是啊,连个死人的身体都要护着,人肯定不是他们杀的。” “就是,这么厉害的身手,真要杀人那还需要那么麻烦。” “而且答应给我们钱的人一直都没出现,那些人肯定才是骗子。” “可是我们之前那样做,他们会……” “哎呀,这不是没事吗?而且这个决定是村长提议的,咱们年轻人都不知道呢。” “就是,霜又都陪上一条命了,还不够吗?” 村人贪婪愚昧,有错知而不改,理所当然便索要别人的原谅。 霜又的尸身被放在刚从村里购来的棺材里,“季汇”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面前三炷心香,手中木鱼轻敲,嘴里经文无声。 保镖三号走了过来,四号将他拦住,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保镖三号低声问道:“是因缘方丈?” 保镖四号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超度结束,“季汇”闭上眼,再睁开时,神色已凌厉许多。 将东西一样一样的亲手收拾好,季汇方才起身,问等候在一旁的保镖三号道:“何事?” “先生。”保镖三号立刻明白这是本人了,“已经问清楚了,根据村人的描述,之前来的女子应该是宋晨衣小姐,只是后来一直没出过,所以不能肯定霜又姑娘究竟是不是……” “无妨。”季汇往外走去,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总还会再遇见的。” 门外站着无数的村民,看见季汇他们出来,忙不迭让出一条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季汇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双眸子无悲无喜的看着众人。 “因果报应,终有时候;歹念既生,恶果自食。尔等当以此为鉴!” 众人只觉得刹那间如陷梦里,佛音灌耳,醍醐灌顶一般,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没了人影。 只剩下随风飘荡着的白帆,引出人心里被时光消磨的善念。 安静的灵堂里忽然响起一阵惨惨戚戚的哭声,无言的悲泣着那位善良的姑娘。 在远离山瑶村的某一处山腰,隐藏着两间不大的木屋。 屋里陈设虽然简单,一应家居却是应有尽有。宋晨衣坐在院子里的洗手池旁,亲手将泡在池子里面的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上面的血污一点不剩,方才扭干挂在衣架上。 这是季汇的衣服,或者说,是和季汇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她当初只是下意识的带着和他相关的东西,却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你就是穿着它去骗杀人小姑娘的?”赵千容靠在门上,脸色苍白得几乎看不成人形。 宋晨衣的手指缓缓从衣服上划过,“季汇哥对她笑了。” “你杀人我无所谓。”赵千容道,“不过我好不容易建立的阵法,你就这样放弃了,为了季宗主?”她嘲讽道,“没想到你还挺痴情的。” 宋晨衣道:“有季汇哥在,我自然下不了手。”她想了想又道,“再说元先生也在,你能忍心?” 赵千容嗤笑一声,“师兄他可死不了,我就是想给他找点麻烦让他记得我而已。”她说着转身往屋里走去,“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收拾,离开了。这山里灵气再充沛,对现在的我也没用了。” “你不继续跟着他们了?”宋晨衣问。 “接下来跟不了啦!”赵千容无所谓的道,“先天结界,恶魂不容。” “喂。”宋晨衣唤住她,精致的面容带着几分疯狂,“你以前说能让我如愿的。” “以前是还差一点,现在嘛……”赵千容回头看她,一点点的扯开唇角笑了,“别说一个季汇了,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宋晨衣终于放松下来,就见赵千容忽然森森笑道:“呵呵,子桑明幻的命啊,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番奔波之后,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因缘的师父住的地方。 “这山……”季汇站在进山的石阶上,微微皱眉。 “先天自有的结界。”孟婆一道,“魂体不能进去。”这也是她只能将因缘的魂体暂时存放在季汇那里的原因。 才往上走了半个时辰,就遇见了因缘的师父。他就等在石阶上迎接几人。 光洁的面容,干净的僧衣,极为年轻的模样。仿佛本该就属于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不染半点俗世因果。 他和众人打过招呼,又对季汇点点头,便走到那似玉非玉的箱子前,推开盖子,从里面抱起因缘的身体。 · 魂体相融的过程,想来是极为痛苦的。 因缘的身体和魂体被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阵法当中,除了孟婆一,元岸他们都看不见魂体情况如何,只能看见因缘的面容偶尔痛苦得扭曲起来,惨呼一声,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保镖一二三四号看得一阵不忍,纷纷远离了阵法。 因缘安静下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 保镖数字号感叹道:“因缘方丈可真是让人钦佩。” 本以为之前看见的因缘的实力已是全部,没想到此番听他师父说起才知道,那竟然是封印了大部分的结果。 因缘的魂体太过强大,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所以他师父替他锻体,以此适应魂体,只是在此期间身体经不起太大的摧残,于是封印了他的部分能力。 而赵千容对因缘出手的目的,也是为了他的这具身体,锻体过后的因缘若非魂灭,则身体不亡。她的手下无数恶魂,正是需要这样的身体。 这次赵千容突然出手,因缘被迫使出全力,重创赵千容的同时,自己也受到居大的反噬。 孟婆一站在窗外树下,静静的看着阵法里的因缘,眼里有着悲悯,更多的是死水一般的寂静。 元岸走到她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姨婆,我在。”他一遍遍的重复道,“我会一直在。” 孟婆一放松了身体靠在他怀里,“元岸。”她轻声叹息道,“终于,要结束了啊!” 屋内,因缘的师父对季汇道:“季宗主想来已经知道那些过往了吧!” 季汇点头,“看见了。”在因缘的记忆里,都看完了。 一出生就被丢弃,然后被人贩子捡了去,吊着一口气养到可以买卖的年纪,遍体鳞伤的辗转各个地方之后,被救出来送进孤儿院,之后被人收养不过半月,那家人便查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成了多余而又碍眼的那个。 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直到八九岁被彻底抛弃在寺庙门外,谁知道佛门清净地,那时的方丈却是个嗜血的。 因缘就这样头破血流的生活着,直到遇见他的师父。 他这一生,或许从来就没有尝试过人世间温情之类的感情。 “遭遇了这些磨难,因缘他不入魔障,心中却有了佛。”因缘的师父道,“然遇见老衲之后,他的命格已经不在常人范畴,旁人已不敢过多干涉。” 所以他只能早早就把方丈之位让给了因缘,离世闭居到这个地方。 “因缘这孩子……”因缘的师父叹息了一声,又说了下去,“子桑宗主已经猜到了吧,他的命格早已改变,一点点全了魂引人所需的条件。” 季汇闻言,痛苦的闭上眼。 此时方才明白,何谓“果在无限未来”、何谓“注定魂散。” 半响,季汇轻轻喘了口气,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因缘他,是太苦了些。” “这些年来,老衲用尽各种方法收集关于魂引人的信息。”因缘的师父说着,看向站在门边的孟婆一,缓缓道,“子桑宗主,魂引人的结局,或许不是魂飞湮灭。” “什么?”元岸难掩惊讶,“那……” 元岸的师父道,“元施主你和子桑宗主的命格牵扯太深,你们的未来,只能走向同样的方向,多的,却是不能再说了。” 三天之后,元岸彻底康复。 几人告辞,回到文明社会,继续那些未完的因果。 第八十九章 共生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执圣门内,赵丛予睁开眼睛,懊恼而又凶狠的道:“不够,还是不够。” 实力比之以前虽然已经大增,但是想要绝对拿下九玄宗还是不够。更何况还有九玄宗作为代表的那一股势力,以及丛云寺和言狱宗等与九玄宗交好的大派。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万全的计策,以及绝对无敌的力量。 计策暂且不说,当务之急,是需要这样的力量让他可以率先攻下九玄宗,以报多年宿怨以及先前丛云寺之仇,其他再做打算。 然而闭关多日,却没有丝毫进展,赵丛予心急之下,决定走一条捷径。 而这条捷径,是赵千容。 赵千容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十恶之魂,若是能将她炼成可供驱使的恶魂奴,何愁一个区区九玄宗。 只是这段时日赵千容不知在忙什么,竟然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赵丛予推开门,守在门外的弟子看见他连忙上前行行礼,“门主。” 赵丛予满脸怒容,极为不耐的道:“还没找到吗?” 弟子吓了一跳,连忙惶恐的跪下,“门主恕罪,赵姑娘行踪隐秘,实在难以查寻。” “废物。”赵丛予一脚踢在对方心口上,那人惨叫一声飞出去摔在地上,抖了两下之后,没了声息。。 “门主饶命!门主饶命!”另外一人见此情形,吓得魂飞魄散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请门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把人找来。” “好端端的,门主为何要发这么大的怒气?”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宋晨衣娉娉婷婷的走过来,简单行了一礼,劝道,“门主息怒,有什么不妨吩咐晨衣,也许晨衣能效劳一二。” 赵丛予瞥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到是还记得自己是这执圣门的人?” “晨衣能力不足,让门主失望了。”宋晨衣道,“还请门主恕罪。” 赵丛予冷哼一声,“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这执圣门从来不养吃闲饭的人,圣娘也不例外。” “晨衣明白。”宋晨衣却未恼,甚至还笑得更温婉顺从了些,“不过晨衣有一事想要禀报,希望能以此功,抵消这一切罪过。” 赵丛予道:“说来听听。”接着又道,“之前季氏的事本宗也听说了。你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区区一个言狱宗而已,何必如此不知廉耻的凑上去让人羞辱?倒让人看轻本门,影响门派声誉。也罢,看你也是个受害的,本宗也不为难你了。” “多谢门主开恩。”宋晨衣低头遮掩去眼睛里的冷意,“之前晨衣看见有门内弟子在寻找赵千容姑娘,恰巧晨衣正好认识此人,知道门主寻她心切,于是特地回来禀告。。” “当真?” 赵丛予一时有些不信,毕竟之前他派人去找过多次都没有音信,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会出现了? “晨衣不敢期满门主。”宋晨衣道,“之前在一次外出游历中,晨衣无意中结识了赵千容姑娘,也跟她有过一些来往。” “什么姑娘。”赵丛予嘲讽道,“那可是连个人类都算不上的魂体罢了。” “怎么可能?”宋晨衣很是震惊,茫然的道,“什么叫不是‘人类’?晨衣不明白门主的意思?晨衣并未看出任何异状。” “不明白也正常。”赵丛予道,“那可是十恶之魂,完全可以伪装得与常人无异,你能力不足,看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怎么可能呢?”宋晨衣依旧惊异未退,“赵姑娘她……晨衣实在不敢想象。” “去看了便知。不过你既不知我找她来做什么。”赵丛予忽然试探道:“她既然以你为友,你确定要禀告此事?” “这……”宋晨衣很是为难,挣扎半响,方才犹豫着说道,“门主有令,晨衣不敢不从。况且晨衣相信,门主定然不会叫人为难的,是不是?” “哈哈哈!”赵丛予扬声大笑,招招手道,“你倒是个衷心的,本宗自不会叫你为难,且说说她人在何处?” “距离此地不远。”宋晨衣问道,“门主可要亲自去寻?” “快些带路!”赵丛予道,“你且放心,之后定然会记你大功一件。” “晨衣谢过门主恩德。”宋晨衣道,“门主这边请!” 走出门主所居住的院子,一路上遇见的门内弟子都在躬身行礼。 “参见门主!” “见过圣娘!” 宋晨衣走在赵丛予侧后方,低着头,手微微攥紧,想着即将实现的愿望,唇角勾起一抹颇为诡异的微笑。 周落云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正好看见两人离去的身影。 “师兄!” 周落云皱眉问道,“师父和圣娘这是往何处去?” “弟子不知。” 周落云再抬起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宋晨衣带着赵丛予去见赵千容的地方果然并不远,就在距离执圣门不到两公里远的一座废弃的房屋里。 房屋也是一座古宅,不知多少年的岁月侵蚀让古宅显得很有几分阴森。 赵丛予推门进去,远远的看见赵千容那道美丽的身影,眼里立刻流露出一种贪婪的神色,就好似眼前看见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本世间顶级的灵术秘籍。 “门主。”宋晨衣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晨衣在外面等着您,就不进去了。” 随后关门的“吱呀”声传来,赵丛予沉浸兴奋的幻想中,并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赵门主亲自前来,可有什么吩咐?”赵千容转过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有点远的缘故,赵丛予只觉得那张脸显得很是模糊,像是一幅被水泼洒过的画像。 而这声音听着也像浸过千年的寒冰一般,冷到人骨子里去。 不过赵丛予却一点也不介意,他甚至兴奋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就是这样,这样的赵千容,方才符合千年恶魂的身份。 “赵门主怎的不说话?”赵千容冷笑道,“难道看见我这千年前的执圣门人,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确实。”赵丛予忽然笑了笑,“看见赵大小姐这样的天赐尤物,我想这世间没有人谁会不激动的。”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呵呵。”赵千容身形一动,下一刻人已经飘到了赵丛予面前,微微向前倾身,幽幽问道,“那么赵门主又是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赵丛予忽然笑了一下,缓缓的抬起手,“是……这个!” 话音落下,一道强大的黑色气体自手而起,那气体宛如一根拧紧的绳索一般,越扭越紧越细,渐渐的竟成细线一根,其蕴含的能量却增加了无数倍,这样的细线越来越多,最后竟好似无数的头发丝一般,裹着巨大的能量袭向赵千容。 赵丛予之前确实得过赵千容的一些指点,但是基本上都是赵千容随意甩给他一两本古老的、曾经的执圣门遗漏的灵术秘籍而已。就他对赵千容能力的理解,他的这一击,完全可以将人拿下。 而且,赵丛予极为轻视的想,面前的不过是个恶魂而已。 下一刻,这个“恶魂”却轻易将他所有理所当然的以为彻底击溃。 他以为必不会失手的一击,赵千容不仅轻松接下,而且如数奉还。赵丛予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样惊人的力量,一时不察竟被自己的这一招击飞出去。 这才发现,这头发丝似的黑线里面所蕴藏的能量,比自己全力攻出去的还要强上几倍。 “怎么回事?”赵丛予勉力化解这一招式,惊讶的道,“你怎么突然……” 他话没说完赵千容又攻击上来,赵丛予心里一惊,慌忙避开这一击,随即还击。 赵千容却越来越没有耐性,两掌张开,一对如铺满干涸血液的弯刀瞬间出现在手里。 下一刻,赵丛予想要避让却已经来不及,弯刀尚未近身,刀上所带的森冷寒意已将他冻在原地。 “你?”赵丛予挣扎了一下,立即听到身上传来一阵阵“咔擦”“咔擦”如冰碎裂的声音,就好似身上被冻结的地方因为他的动作而碎了。 赵丛予不敢再动,然而最初的麻木过去之后,剥皮彻骨的疼痛立即让他惨呼出生。 “你……”赵丛予浑身颤抖着,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吗?”赵千容在他前面蹲下,冷笑着一字一句的道,“可惜你还不够资格。” “不,我想知道。”赵丛予忽然疯魔了一般,费劲挣扎起来抓住赵千容的双脚,恳求道,“大小姐,你教我,你教我这个。我要变强,要变得天下无敌,让执圣门成为天下第一,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滚!”赵千容一脚将他踢飞出去,“所以这就是你敢打我主意的理由?赵丛予,虽然子桑明幻那个贱人都还没解决就在这里和同门自相残杀非我本意,不过你竟然敢将炼魂的主意打到我头上,这就怪不得我了。” “我……”赵丛予趴在地上,七窍流血让他听得模糊,说话都艰难起来。面前对这样绝对力量上的压制,他的心理终于产生了害怕的情绪,“大小姐……饶命!” 第九十章 共生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现在求饶可太晚了!赵丛予,知道以前敢算计我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吗?”赵千容冷笑着,凑近他压低声音慢慢说道,“都被一点不剩的嚼碎吞了。” 赵丛予张着嘴“赫、赫”的喘着粗气,却绝望的发现,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不是来自身体的,而是痛进灵魂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大小姐……”赵丛予挣扎着,想要求饶,赵千容却没有给他机会,她抬起手随意画了一下,就见一个魂境瞬间出现又消失,而后一个已经半透明的恶魂出现他的面前。 赵千容抬手指着赵丛予,对那恶魂吩咐道:“去,吃了他!” “不……不……”赵丛予仿佛已经意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拼命的挪动着身体想要后退,无奈浑身的疼痛只能让他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 “你怕什么呢?”赵千容“呵呵”笑道,“赵丛予,你放心,你恨入骨髓的九玄宗我也恨,我会帮你处置他们的。” 那个恶魂很快来到赵丛予身边,猛的一下融进他的身体里。 “啊——”凄惨的喊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赵丛予满头虚汗,面目狰狞,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去。渐渐的,惨叫声变弱,他的双眼一点点暗淡下来,仿佛蒙上灰尘一般。 这一阵惨叫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赵丛予彻底安静下来时,已经换了一幅温顺的表情。 “主子。”新的“赵丛予”说道,“已经吃完了。” 他说着还吧唧吧唧嘴,很意犹未尽的感觉。面上神情更是奇特,有享受,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很好。”赵千容笑道,“回去吧!好好的享受当一个‘门主’的滋味。” “是,主子。” 新的“赵丛予”说着,转身推门出去。 宋晨衣一直守在门外,看着“赵丛予”出了门之后,那面上陌生的不可能属于赵丛予的温顺表情忽然又变成那个满脸凶狠、眼含精光的赵丛予,竟然生生打了个冷颤。 “怎么,怕了?”赵千容走进她,笑道,“你放心吧,这次也是赵丛予先对我起了杀心,不过……”她顿了下,忽然笑道,“我一定不会这样对你的。” “他……”宋晨衣指了指熟练的走向执圣门的“赵丛予”,“他怎么会……” “这么熟悉是吗?”赵千容冷笑道,“他本就是执圣门的人。”见宋晨衣还是不解,难得耐心的解释道,“这也是被赵丛予用来炼魂的弟子之一,对他的怨恨大着呢,这些年一直藏在执圣门内,你说他能不熟悉吗?” 宋晨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说起来真是可惜了。”赵千容感叹道,“他那小徒弟周落云可真是个好苗子,精心养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将其炼魂的,可惜来不及了,不然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宋晨衣不敢置信的道:“门主养他也是为了……” “不然你以为呢?”赵千容道,“工具都准备好了,不过那是个聪明的,竟然连续几次都以各种理由逃脱了去。” 宋晨衣一瞬间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你是打算……” “算了,不急。”赵千容无所谓的道,“这周落云现在对我没用,等解决了子桑明幻他们,再来处理不迟。” 在街道的转角处,有一家不甚起眼的小店,卖的都是些公众人物的周边。店面虽然不大,生意却很是火爆,顾客都是些年轻男女。 华轻轻抱着一摞杂志从里面出来,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老板!”有人不满意的敲着收银台道,“你怎么能全部卖给一个人,半面盟主的周边很难出一次的你不知道吗?” “这……”店家很是为难,“那位姑娘实在手快,咱们店又没有事先限额。” 老板其实很为难,这杂志价格是真的不低,然而那位姑娘简直就是刻意蹲守在这里的,才拿出来就全部买了,那么多的钱眉头都没皱一下。 华轻轻才走出不远,一个穿着粉色对襟襦裙的姑娘小跑上来,“妹子,请等一下。” “何事?”华轻轻眉头皱起,抱紧了杂志,回话的语气很是不好。 “这……”粉色襦裙姑娘看她将杂志护得这么紧,面色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客气的问道,“那个……请问一下,这个杂志可以转让给我一本吗,我可以出三倍价钱。” “不卖。”华轻轻示意她看手上的杂志,傲慢的道,“你看我像是缺钱的?” 再说了,关于元岸的杂志,就算是脸都没露的,她也恨不得将全世界的都买回家去,一本也不留给别人。可惜手下太不给力,还得她亲自出马跟着扫购。 “喂,小姐,你这就过分了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大家都是一大早就来排队购买的,你一下全买完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关你什么事?”华轻轻道,“自己速度慢怪别人?” “都是盟主的粉丝,你有何必做得这么过分?” “谁是他的粉丝了。”华轻轻不满的道,“我是他女朋友。” “啊?”那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他女朋友?别是魔怔了吧?” “哼,我就是!”华轻轻反问道,“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年纪多大,家住何处?你知道?” “呵呵。”那人冷笑,“随便杜撰一个,谁不会啊!” “混账!”虽然确实大部分都是杜撰,但是被人如此轻视还是让华轻轻怒气大增,她抬手一推,将那人打飞出去,趴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来。 “啊!”粉色襦裙的姑娘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扶起那人,“喂,你没事吧?” “哼。”华轻轻得意的道,“让你敢惹姑奶奶的麻烦。” 粉色襦裙姑娘抬头道:“你这人怎么乱伤人?” “放心,死不了,不过是给个教训而已。”华轻轻说完,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一般,得意洋洋的转身离去。 谁知绕过这个转角,就又被人拦住。 “又是谁啊!”这个巷道两面都是高墙,少有人路过,华轻轻不满的抬头,一时愣了一下,“赵门主?” “哟!九玄宗的大小姐。”赵丛予站在她的前面,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几乎将全身笼罩在里面,低着头,与之前见的那种精神矍铄又满眼算计的感觉不同,此时的赵丛予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斗篷下的一双眼睛宛如夜色里的野兽一般,看着人时总让人忍不住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华轻轻忍不住后腿了一步,警惕的道:“赵门主有何贵干?” “没什么。”赵丛予忽然裂开嘴唇笑了一下,“找你有点事而已。” 华轻轻心里更是打鼓一般,“有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爸爸?” “华宗主啊!”赵丛予又露出那种阴森森的笑容,“你这姑娘可真有意思,你之前没看新闻吗?我跟你爸爸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你说我要是就这样进去九玄宗的大楼和他商量让他乖乖把命送上来,他会同意?” “你?”华轻轻见对方如此光明正大的羞辱自己父亲,想来心高气傲的她何时受过这等侮辱?竟不顾对方身份,直接抬手出招。 “呵,脾气还挺烈。”赵丛予避开她的招式,抬手还击之时将她怀里的杂志全部打落在地。 “该死!”华轻轻眼睛都气红了,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华轻轻天赋不错,然而毕竟年岁不大,又太过自傲于自身天赋,没有下苦工修炼,更遑论对敌经验。是以不过几个回合,就被制住动弹不得。 黑色的烟雾成绳缠绕在华轻轻的脖颈之上越缠越紧,赵丛予在她耳边说道:“华小姐,少不得要让你跟本宗走一趟了。” “你……我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华轻轻的脸被憋得通红,又怕又难受,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求你……”她想求饶,嗓子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住手!”就在华轻轻绝望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接着脖子被人松开,华轻轻直接瘫软在地上。 她咳嗽半响抬起头来,果然看见来人是宋晨衣,此时已经和执圣门门主战在一处。 战斗很快结束,执圣门门主率先停手,极为失望的看着宋晨衣,“作为执圣门的圣娘,地位高贵,你确定要违背我的命令,护着敌人之女?” “对不起门主。”宋晨衣惭愧的道,“轻轻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带走她。” “好!好!”赵丛予冷笑,“你可真是好样的,也罢,待我回去闭关一阵子,练成神功直接杀去九玄宗便是。” 说完再不看两人一眼,身影一闪没了踪迹。 “轻轻!”宋晨衣忙走向华轻轻,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没事吧?” “晨衣姐!”华轻轻“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在宋晨衣的怀里道,“吓死我了,呜——” “没事了没事了。”宋晨衣不停的拍着她的背给他顺气。 而在不远处的古宅里,“赵丛予”恭恭敬敬的禀报道:“主人,人已经被圣娘救走了。” 第九十一章 共生3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好。”赵千容翻了一页手上的杂志,漫不经心的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先去尘落岛上等候吩咐。” “是。”“赵丛予”躬身应着,退了出去。 离开巷道之后,宋晨衣找了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厅,扶着华轻轻进去之后又给她点了奶茶和蛋糕压压惊。 华轻轻缓了好半响,方才哽咽着道,“晨衣姐,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赵门主他就要抓我……” 看她又要哭出来,宋晨衣忙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对不起轻轻,我来晚了。门主他近日来跟疯了似的,越来越不可理喻。” “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千容借过纸巾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道,“赵门主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虽然九玄宗一直和执圣门有着矛盾,但那都是私底下的明争暗斗,从没有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的进行攻击过。 宋晨衣轻叹了口气,“门主他一直有着不小的野心,不甘于执圣门就这样没落下去。以前还好些,这几年却是越加的变本加厉以及……不折手段了。” 华轻轻想起最近赵丛予才去围攻丛云寺的消息,极为认同的点点头。 宋晨衣又道,“不过轻轻你放心,之前门主离开前说了会闭关一阵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关,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以后小心防范也就是了。” “嗯嗯。”华轻轻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晨衣姐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我呀,立志看遍全世界的风景呢!”宋晨衣笑道,“出去走了一圈才知道,除了那些出名的风景区,很多未被人知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真的吗?”华轻轻很是向往,“我也想去看看。” “那可以去呀,正好咱们做个伴。我接下来要去一个叫尘落岛的地方,很漂亮的一个小岛。”宋晨衣笑道,“刚遇上这样的事,出去散散心也好。” “可是我爸爸那里……”华轻轻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宋晨衣才刚救了她,她又有些不太想拒绝她。 “没关系的,轻轻你就当是陪我去吧!”宋晨衣笑道,“一直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那好吧!”华轻轻拿出手机,“我和我爸爸说一声。” “轻轻!”宋晨衣忽然又叫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晨衣姐?”华轻轻抬起头,宋晨衣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半响,宋晨衣才轻声问道,“好了吗?” “啊?”华轻轻茫茫然的将还未解锁的手机放回包里,愣愣的点头道,“好了。” 宋晨衣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华轻轻点头,“好。” ··· 游乐场就好像是现实里的童话,快乐成了它的代名词。 不过就算如此,当元岸把这当做生日愿望说出来时,孟婆一也震愣了一瞬。 她不擅长创造什么惊喜,所以元岸的生日除了定一个生日蛋糕,再想不出其他的方式。于是干脆直接问元岸的意思,若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要的东西,她尽力满足就是了。 今年也是,不过元岸的愿望并不是以往那种吃一碗小姨婆亲手做的长寿面或者两人去看一场电影啥的,在听孟婆一提问之后,他笑眯眯的请求道: “小姨婆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看看怎么样,一直很好奇那里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这么喜欢。” 孟婆一对这一提议的惊讶在后面一句话出来之后瞬间变成了心疼,于是点头同意了。 初次来到游乐场的元岸果然很是兴奋,忽略年岁,这种开心和身边走过的那些小朋友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在里面走了半天突然发现,两人不像是去游玩,倒好像是观光一般。没办反,实在找不到可以去玩的。 那些木马秋千啥的不说孟婆一,元岸自己都没好意思去。至于过山车跳楼机之类的刺激性的,元岸想象了一下孟婆一坐在上面“啊啊”大叫的场面,立即被这极端不协调的画面激得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婆一倒是没他这么多纠结,一脸坦然平静的走在游乐场里。不过到底是多少看出了元岸的纠结,就在元岸小心翼翼的问她要不要吃糖葫芦的时候,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元岸极为雀跃的去买了,递给孟婆一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咬了一颗山楂之后问,“小姨婆,好吃吗?” 孟婆一点点头,“还行,山楂很新鲜。” 吃完之后继续往前逛。毕竟虽然是纯粹的走,元岸也舍不得就这样放弃难得的宛如约会的出游方式。 然后他的纠结在看见那高耸入云的摩天轮时终于化解了。 征求了孟婆一的意见之后,元岸很快买好了票。 这个游乐场位于海滩,随着摩天轮缓缓上升,视野里一片空旷,幽蓝的大海蓝天让这极为缓慢的一小段旅程忽然就变得温馨而又柔软起来。 摩天轮里的空间很小,两人相对而坐,孟婆一看着海,元岸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眼里倒影着蓝天,看着她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突然就难以控制的开了口。 “小姨婆。”元岸轻声说道,“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元岸一时间愣在原地,恨不能立即原地消失。可是他的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不是一时冲动,他想要对她说出这句话,已经太久太久了。 元岸不敢去看孟婆一的反应,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就看见孟婆一回头看着他,忽然轻轻柔柔的笑起来,“我知道。” 她知道!元岸感觉自己瞬间化身成一朵炸开了的烟花。 “小姨婆!”元岸激动的握住孟婆一的手,“你……”他想说点什么,确认点什么,可是心胸实在激荡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婆一任由他握住,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 元岸如被蛊惑一般,一点点凑上前去,“小姨婆,我可以……吻你吗?” 又是一朵烟花炸开,元岸心想:完了,自己已经飘了,什么要求都敢提了。 孟婆一却依旧一脸平静的点点头,“好。” 吻上去的那一刻,元岸乱七八糟的想:此生足矣!自己已经被小姨婆宠坏了。 摩天轮到顶点的瞬间,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个亲吻着的身影上,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刹那既是永恒。 出摩天轮的时候,元岸牵着孟婆一的手,握得紧紧的,若非如此,他害怕下一刻自己就会雀跃得飞了起来。 “小姨婆,我们回家吗?” 孟婆一点头,“好!” 进了屋子,元岸给孟婆一拿了拖鞋,接过她的大衣挂在衣勾上,然后回头,就看见换好拖鞋的孟婆一站在玄关看着她,眼眸里带着暖暖的笑意。 所有的故作冷静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元岸伸手拉着孟婆一,转身将她抵在墙上,一只手小心护着她的头,另一只手轻轻从那仿佛已经镌刻在心底里几千年的容颜上抚过。 “小姨婆,我又想亲吻你了。” 孟婆一平静而又专注的看着他,眼里有着释然的笑意。 “元岸。”她低声允诺,“你可以。”唇未启,话未尽。 元岸低头,以吻封缄。 这一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好像很长,因为那一瞬间成了永久,看不见以前和以后;又好像很短,不过分秒之间。 “小姨婆。”元岸的额头轻轻抵住孟婆一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让他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安起来,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你……这样是因为,我是他吗?” 孟婆一在他心里太过重要,重要到他只能不停的压抑着自己,害怕有朝一日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心思,亵渎了她。 问完元岸就后悔了,注视着孟婆一的眼里多了些忐忑不安。 然而孟婆一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元岸。”她说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对她而言,元岸就是元岸,无论他记不记得,或者说无论他是不是他。 “我现在看见的人是你。”孟婆一说道。 元岸的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是的,他就是他,即便是多了元尘安的记忆,那他也不过多了些关于过往的回忆而已,又有什么区别。 元岸牵着孟婆一到沙发上坐下,然后给她倒了杯温水,笑着道:“小姨婆,我去做饭,你等我一会儿。” 孟婆一捧着水杯看他,“元岸,你记起来了吗?” 元岸一怔,摇了摇头,“偶尔会闪过一些画面。”他现在的记忆有点混乱,过往的记忆,几乎都是和孟婆一有关的,甚至在不同的时代都能看见她一如既往的容颜。所以尽管问出那样的话,但是他心里已经渐渐肯定了自己身份。 他和他的小姨婆,或许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拜了堂,成了夫妻。 用了晚饭,元岸简单洗漱之后就去书房处理交代一些工作上的琐事。实际上,在来到孟婆一身边的时候起,他大多数时候已经成了个甩手掌柜,只偶尔决策一些重要的事件。 孟婆一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看见之前忘记关的卧室门口,元岸眼巴巴的站在那里。 第九十二章 共生4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孟婆一放下毛巾,问元岸,“你要进来吗?” 元岸忙不迭点头,问道:“我能不能给你吹头发?” 孟婆一的头发很长,极为丝滑弹性,其实平时并不需要吹风机之类的东西,一块吸水毛巾包裹着拧一下,差不多也就半干了。不过听见元岸如此询问,她还是点了点头。 孟婆一坐在床上,元岸站在旁边给她吹头发,吹风机开着热风,中档,手指从发丝间穿过,轻轻按摩着头皮,很舒服。 “元岸。”孟婆一忽然唤了一声。 “嗯?”元岸低头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忽然说道,“小姨婆,我们结婚吧!” 说完他就懊恼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这么轻率? 然而孟婆一就和之前的每一次反应一样,极为顺从的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说道,“已经拜过堂,算是结婚了。不过按照现代人意思,还差一个结婚证。” 元岸立即道,“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头发很快干了大半,然后吹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元岸?”孟婆一抬头,一下子撞进元岸深邃而又热烈的眼睛里。 “小姨婆。”元岸一手拿着吹风机,低下头来吻她。 被压在床上的那一瞬间,孟婆一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拔了尚且“嗡嗡嗡”的吹风机的插头。 翌日,孟婆一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双茫然的眸子。 元岸规规矩矩的端坐在床头,看见她醒来,松了口气的模样,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你终于醒了啊?太好了!”元岸说着停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一下,姑娘你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孟婆一:“……” 那一瞬间,曾经听说过的各种关于渣男吃干抹尽不认账的套路在孟婆一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不过她面上却极为平静,淡定的起身,洗漱好之后进入衣帽间,换了衣服之后再开门出来。 元岸还是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像条大狗似的,看见她出来,眼睛立刻就亮了,不过很快就垂下头去,无精打采的,惭愧得恨不能立即跪地请罪。 孟婆一走到窗下的贵妃榻上坐下,元岸立即巴巴的跟着转过头。只是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陌生神色让孟婆一颇有些不适应的闭上眼。 “怎么回事?”孟婆一问道。 元岸茫然又可怜的摇头,“我不知道。”他看着孟婆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婆一总觉得他都要哭了。 “我记不得了。”元岸沮丧的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昨天之前的事都忘记了。” 孟婆一抬手放在他的头顶,元岸手指一动,却又很快放弃了本能的反击,甚至微微低下头,让抬起手的孟婆一动作不那么辛苦。 “竟是双引魂的后遗症?”孟婆一眉头皱起,暗道自己疏忽,怎么也没想到这后遗症竟然残留到现在才有了反应。 “很严重吗?”元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心疼的道,“你别伤心,我不难受的。就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有些困扰。那个……”他的脸忽然诡异的红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我们两是什么关系吗?” 孟婆一幽幽看着他,明明知道不怪他,可是忽然就恼了他偏在这个时候失了记忆。 “我们……”孟婆一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元岸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孟婆一仰头问他,“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是失忆了。”元岸低下头,又红了脸,好半响,才嘀嘀咕咕的道,“可是我想我一定爱极了你的。” 否则怎么会在正开眼的那一瞬间,明明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可是看见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心里立刻就被欢喜而又满足的情绪填满。从醒来到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只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没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 孟婆一忽然笑起来,问他,“那你还要去领证吗?” “领证?”元岸不解,半响,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是结婚证吗?” “不然呢?” “还能领证?”元岸的忙不迭的点头,“要去,现在就去。” 说完不给孟婆一反应的时间,转身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孟婆一微微蹙眉,这么反常,难道后遗症还能让人傻了不成? “身份证、户口本。”元岸回头对她笑了一下,又转身继续寻找,“我想这里一定是咱们的家,东西肯定都在家里的。拿着这些,就可以去领证了。” 看来元岸尽管失忆了,对于结婚这一件事,依旧不可谓不迫切。 “也不用急在这一刻。” 元岸忽然想起孟婆一才起床,忙起身说道,“对,不急!”想了想又有些扭捏的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孟婆一毫不犹豫的道:“小姨婆。” 对孟婆一绝对的信任让元岸对这个颇为奇怪的称呼半点怀疑都没有,他阳光灿烂的笑着问道:“小姨婆,你饿不饿?” 孟婆一点头。 “我这就去做早餐,等我一下,很快就好。”元岸说着走了出去,不过很快又回来,有些惭愧的问道,“那个……厨房在哪?” 心不在焉的用了早餐,元岸就拿着孟婆一给他的各种证件,牵着孟婆一的手欢天喜地的奔向了民政局,顺顺利利领了证。 之后季氏掌门人季汇的一通电话,让回家的两人不得不转了个方向。 “孟小姐。”季汇亲自引了出来,简单寒暄之后领着孟婆一和元岸直接去往季家的书房。 上千年的经营,让这个书房的规模堪比几个正常大小的图书馆。 “找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应该让孟小姐也知道。”季汇边走边道,“书房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卷册又一直处于半封印状态,是以竟一直被忽略了。” 季汇找到的东西,是千年前言狱宗宗主的个人手记。也是这一份记录,终于彻底补全了千年前的故事。 原来当年元尘安诅咒了孟婆一之后,给自己也下了咒术,诅咒自己之后十世都要守护在子桑明幻的身边,而这一切的代价,是他那一世的命,以及十世之后的魂。 孟婆一没有说话,关于这一点,其实她的心理已经有了猜测,现在不过是肯定了而已。 一开始的时候,孟婆一确实以为这些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身边的元氏后人是出于元尘安的愧疚。 后来便猜想可能每一世都是元尘安自己,因为怎么可能那么巧,每一世来到身边的那个人她都能爱上。 所以她每一世都给元尘安的魂体留下了一句话,可是他从未做到,下一世的时候,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而另一点,是因为孟婆一发现,元岸的魂体一世不如一世,直到这一世,他的师父师兄费心相救,来到孟婆一身边之后她又花了不少心思,方才暂且安稳下来。 可是即便如此,她曾经还是奢望着,希望自己猜错了,等到有一天自己彻底消失之后,元岸能得到自由。 现在这个猜测被人证实,孟婆一闭了闭眼,刹那间心痛如绞。 元岸心疼的看着她,悄悄伸出手去,将孟婆一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季汇摩挲着手里的手记,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千年前的那一场诅咒,其实言狱宗也参与进来了的。 言狱宗气数已尽的诅咒虽然被他破了,可是之前忽然无故气数将尽,却也是有原因的。 千年之前,元尘安曾于言狱宗宗主有恩,是以他教给了元尘安咒术,元尘安天资惊人,竟一点就通。而在九玄宗和执圣门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因孟婆一杀孽太重,元尘安就算赔上一世性命以及十世之后的魂体都不够,于是言狱宗宗主便用十代之后的言狱宗作陪,换得这个咒术彻底成功。 也是到此时,季汇方才明白,之前孟婆一前来相助时,说的因果究竟是何意,想来她应已经猜到这各中缘由。 至于赵千容,想起她之前所行种种,季汇眸色暗沉,本以为她不过是隐藏进言狱宗,偷了部分咒术相关的秘籍而已,现在看来,赵千容知晓的应该更多。 之后季汇问起关于魂引人的事,孟婆一道,“每一个人魂引人,在世间都有一定的任务,在任务将尽的时候,是有感知的。”她顿了顿,有些凝重的说道,“然而过去了一千年的,我的任务,还差九百九十九个。” 季汇一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般来说,生灵没了生气,大多进入轮回,等待转生的机会。除非有着极深的怨恨,才会变成恶魂。 现在任务还差这么多,却说要结束了,只能说,短期之内,将有大事发生。 “可有异状?”季汇问道。 “唯一的异状……”孟婆一说起皇恶一事。 “皇恶?”季汇神色凝重起来,对孟婆一请求道,“赵千容于言狱宗终究是有一些渊源,若有异动,还请告知。” 孟婆一点头同意。 第九十三章 共生5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告别的时候,季汇看着所有心思都在孟婆一身上、对其他一切完全无动于衷的元岸,忍不住问道:“元岸他现在这样,没有什么解决之法了吗?” “能不能记起,什么时候记起,只能随缘。”孟婆一回答,接着又道,“不过虽然记不得了,对身体倒是没什么影响。” 而她对元岸失忆一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若他是他,那每一世,元岸都会失忆一次。 忙碌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一个身影在焦急的转来转去。 看见孟婆一和元岸走来,那道身影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子桑宗主!”华轻丛满脸急切,甚至连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都没注意到,“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太好了,我等了您一天了。” 孟婆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华轻丛说道:“我父亲和我妹妹都失踪了。” “失踪?”九玄宗宗主失踪可不是件小事,孟婆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华轻丛神情颇为沮丧,这些天他花了不少精力才压下这件事,同时几乎发动了九玄宗所有的关系,可是根本一点消息也没有。没办法只好求助到孟婆一这里来。 孟婆一闻言蹙眉,“怎么不早点说?” “我今天才找到子桑宗主的电话。”华轻丛都快急哭了,幸好他父亲作为一个忠实的开山宗主的粉丝,资料收集得还挺好,只是都当宝贝似的藏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 而且对于地址这些信息不过随意提了个大概而已,所以华轻丛也只能无头苍蝇似的在楼下转着圈。 没办法,子桑宗主的资料实在太过严密,就算他报了名字,门口的保安居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婆一闻言倒也理解,她平时只有感觉到某处有恶魂出现,而且关系到现实人类的,才会通过一些较为正常的方式让对方联系上自己。 “哦,对了。”华轻丛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昨日有人突然送到九玄宗的,好像被人封印了,宗门里的长老们都打不开。” 孟婆一接过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元岸见她不说话,便道,“小姨婆,不如咱们先回家去。” 几个人总在这大门口神情严肃的讨论问题也不是办法。 进了房门,孟婆一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华轻丛立即紧张的道,“子桑宗主,怎么样?” “皇恶之力封印的,打不开实属正常。”孟婆一手指翻飞在盒子上临空画符,而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写着“尘落”二字。 “尘落?”华轻丛不解,“这是什么?” “一个地名。”孟婆一道,“想来你父亲和妹妹都在此处。” “真的吗?”华轻丛激动的道,“那我们快去!” “不急在今日。”孟婆一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此去恐怕会有太多耽搁。” “哦哦。”华轻丛连连点头,“那我明早就过来。”说完匆匆忙忙告辞离去。 九玄宗不同于一般小门小派,如果三个主人都连续消失,恐怕会引起恐慌,他必须得做好安排。 元岸给孟婆一沏好茶,神情颇为凝重的道,“小姨婆,这是针对你的吗?” 他虽然失忆了,可是并不笨,别人解不开的封印,放在孟婆一的手里一下子就打开了,明显是有备而来。 孟婆一点了点头,皇恶的封印,自然是赵千容给她准备的大礼,因为这世界上目前除了她,恐怕没人能够打开。 “抱歉!”孟婆一对元岸道。 这一天她能感觉到元岸的雀跃和兴奋,本也想配合他一下,关于他的那些迟到一千年的蜜月之类的决定的,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一件事,而且恐怕不能善了。 “没关系。”元岸紧紧握住她的手,笑道,“只要能和小姨婆在一起,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第二日,华轻丛赶来之前,季汇和因缘已经到了。 季汇是得到通知赶来的。而因缘能看见因果,对这样的事,不可能没有察觉。 一群人没做过多停留,直接就上了季家私人飞机,飞往隔了大半个国土的尘落岛。 飞机上,元岸抱着自己的私人电脑在飞快浏览关于自己的一切资料,包括身份,财产等等。 这些文件虽然都上了锁,不过密码很好猜,孟婆一身份证上的那个生日,一输准对。某些方面来说,他对自己确实是足够了解的。 于是在下飞机之后,元岸拒绝了季家保镖订好的各大豪华酒店,将几人带去一栋装修精致的私人别墅。 “既然是赵千容的地方,她在明我们在暗,而且这个地方并不大,想来一切举动都在她眼里。”元岸解释道,“我那个房子没有人住,也不起眼,说不定并未被对方察觉。” 尘落岛确实很小,空气清醒,风景优美,环境干净恬静,看起来就很像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奈何消费颇为惊人,是个有些高端的旅游景点,民间知名度并不大。 走进元岸所说的那栋别墅的时候,孟婆一是颇为惊讶的:里面的格局和他们现在小区里的房子很像,便是装修摆设甚至小到窗帘的颜色地毯的舒适度也差不多。 小区的房子在元岸到来之前,孟婆一就已经住在里面了,装修自然也是按照她的喜好。而且因为现在的人邻里之间互不相识的情况,也让这个地方成为她住得稍微长一点房子。因为不必像以前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搬家,以免常年不变的容貌引起别人的猜测质疑。 也是因为经常搬家的缘故,孟婆一对所住的地方从来就没有过家的概念,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元岸精心准备的房子里,她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元岸看着这熟悉的装修布置,显然也猜到了失忆之前的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脸悄悄的就红了。 别墅里虽然久无人居住,里面却很干净,想来元岸有定期让人来打扫。而且这周围的别墅间隔极远,有人没人确实很难引起别人注意。 而孟婆一季汇等人住入之后,立刻设下了屏蔽的阵法,这下便是有人刻意注意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了。 别墅房间很多,一人一间之后还绰绰有余。孟婆一直直走向熟悉的方向,里面果然是自己的卧室。 而元岸作为一个刚失忆的人,只有今日记忆的他虽然和孟婆一领了结婚证,不过纠结了半天,还是红着脸拖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卧室。 简单收拾之后,几人汇聚在大厅里,孟婆一画了一道符纸,让华轻丛将自己的血滴上去,血遇符纸瞬间消散,而后那符纸也突然燃烧起来,一点烟尘也没留下。 华轻丛看得惊奇,极为期待的问道,“子桑宗主,怎么样?” 孟婆一道:“三代以内若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出现在这个岛上,你会有感觉。当然,排除被人特地隔断的情况。” 华轻丛闻言立即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片刻之后沮丧的睁开,“什么也感受不到。” 孟婆一道:“那就是后一种情况,或者他们并不在这个岛上。” “啊?”华轻丛立即满眼担忧:“那怎么办?” 季汇道:“赵千容既然特地指明此处,不会没有动作,接下来等着便是了。” 华轻轻刚来到这个岛上的时候,确实因为尘落岛独特而又优美的风景兴奋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她就不耐烦了,嚷嚷着想要回去。 宋晨衣无奈,说要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不去。”华轻轻赌气道,“这里哪个地方不是你那个朋友的,我讨厌她,不去。” “轻轻。”宋晨衣很是无奈,“你就当是陪陪我吧,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了,就和你一起回去。” 华轻轻闻言也不好再拒绝,毕竟宋晨衣作为执圣门的圣娘,不久之前才因为自己和执圣门门主翻脸,而且又这样轻言细雨的。 “那好吧!”华轻轻边随着宋晨衣往外走边说道,“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个赵千容,竟然想和我抢元岸哥,还在身边带了他的画像,太气人了。” 宋晨衣好脾气的应和道:“那只能说明你们审美都很好。” “哼!可是我看着她就是不喜欢。”华轻轻道,“神神秘秘的,在这个地方弄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 宋晨衣笑了笑,带着她进了个类似民居的房子,房子的客厅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摆设。宋晨衣推开进去的一道门,就见屋子里只有一个电梯,电梯是向下的,上面只有“-1”一个数字。宋晨衣按了之后,电梯便开始往下。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终于停下,门打开,便看见门后是一间装潢极为豪华的客厅,赵千容坐在中央的一张沙发上,姿态优雅、若有所思的看中手上的红酒杯。 华轻轻看见她,刚才兴起的一点兴趣立刻折损大半,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千容。”宋晨衣抱歉的笑了笑,“轻轻她觉得无聊,我带她来看看。” 第九十四章 共生6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赵千容对华轻轻的敌视直接无视,闻言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 宋晨衣带着华轻轻走过客厅,推开对面的一扇门。看见外面的场景,华轻轻果然惊呼了一声。 门外面是个类似水族馆一样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距离海面太远,看见的景象颇为瑰丽斑斓。 见华轻轻感兴趣,宋晨衣也松了口气。 “怎么样?”宋晨衣笑道,“没有骗你吧?” “确实很漂亮。”华轻轻喜道,“虽然这个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不过我觉得再待个几天不成问题。” 宋晨衣闻言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机,没有说话。 华轻轻大概不知道,所谓的没有信号,只限于她一个人的网络而已。 华轻轻边说边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见一道门,门边上有个红色的按钮,她有些好奇的看了会儿,想起这里是那个讨厌鬼赵千容的地方,眼珠子一转,伸手就想按下去。 “别!”宋晨衣吓了一跳,慌忙阻止道,“轻轻,这个按钮按不得。” 华轻轻好奇,“怎么了?” 宋晨衣指着门,神色凝重道:“里面设下阵法,按下去里面就直接炸了,魂体都能灰飞烟灭。” 华轻轻忙缩回手,不满的道:“这女人果然神神叨叨的有问题,好端端的弄这么一个地方做什么?” 宋晨衣解释道:“因为这里面是关押犯错之人的,必要时需要毁尸灭迹。” 华轻轻闻言其实并没有太过惊讶,九玄宗作为一个传承千年的门派,自然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只不过没有这么严重罢了。 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赵千容这个人,骂了一声“神经病”之后,转身往其他地方逛去了。 提醒了该提醒的,宋晨衣也没有继续陪她闲逛的打算,让她自己看着,便转身离开。 这四处都有东西守着,也不怕她诚心破坏什么。 宋晨衣推门进来的时候,赵千容还是之前看着高脚杯发呆的动作。 “轻轻她从小被娇惯坏了。”宋晨衣解释道,“说话做事都任性了些。” 赵千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说过,她对我有用。” 关于她说的“有用”,宋晨衣并没有追问。面对赵千容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她有些难堪的扭过头,终止了这个话题。 两人相对无言,华轻轻忽然在门外唤了几声“晨衣姐”,宋晨衣慌忙走了出去。 赵千容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她放下红酒杯,起身走到另一扇门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眼是一片空无的白,太过一致的颜色几乎让人分不清哪儿是墙,哪儿是天花板。 随着赵千容走进,空旷的空间里现出一个个人影,两眼呆滞、神情麻木,恭恭敬敬的对赵千容行了一礼之后,又隐匿了身形。 空间太过宽阔,其中一面用雪一样的白色玻璃隔成了几个空间,若不细看几乎看出不来。 赵千容走到其中一间停下,而后抬手直直从雪白的墙面穿过,随着她的动作,墙面上的白色渐渐褪去变得透明,显出里面低头坐着的人影。 “华宗主?”赵千容冷笑道,“住得可还舒适?” 华齐容慢慢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又伤痕累累的脸,看见出现在面前的人,面上却不见丝毫惧色。抬头看了赵千容一眼,又低下头去。 赵千容从那透明的仿佛玻璃墙一样的结界里走进去,低头看着华齐容,冷笑道:“你们九玄宗的人还真是犯贱,从子桑明幻到你那宝贝女儿,都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 听见“华轻轻”几个字,华齐容平静的面上终于动容,“你想对她怎么样?” “怎么?”赵千容冷笑道,“就这么笃定我能拿她怎么样,你那宝贝女儿可凶得狠。” 华齐容抬起头,牵动身上的伤口让他皱了皱眉头,“你是十恶之魂,莫说轻轻,便是我九玄宗上下,又能奈你何?” “错了!”赵千容凑近他,冷笑道,“华宗主,听说过皇恶吗?” “什么?”华齐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你、你就是?” 怎么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皇恶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不过若真是如此,自己在她面前甚至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也就有了解释。 “你想做什么?”华齐容颓然坐下,“你放过我的女儿,我把我的命给你。” “我要你的命还需要你的允许?”赵千容冷笑。而后伸手凌空抓了一下,手成拳头握紧。 四周的空气顿时被抽离一般,华齐容歪到在地上,张着嘴,却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直到他的脸上泛起青紫,赵千容方才松开手,一脸快意的看着华齐容狼狈的趴在地上咳嗽着。 这就是皇恶的力量!华齐容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 下一刻,赵千容就将他心底刚刚破灭的希望说了出来。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九玄宗上下,确实没人能奈何得了我。”赵千容忽然笑了一下,冷冷的道,“包括你那个开山祖师。”说着指着对面,“看见那一间牢房了吗?那是给子桑明幻准备的,很快你们宗门就会在这里团聚了。” 那也是一间白色的牢房,只是与其他的不同的是,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单是看着,华齐容便觉得心神俱颤,仿佛连魂体都要被撕碎一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华齐容闭上眼,缓了缓,方才喘息着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报仇了!”赵千容忽然笑起来,“杀人偿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边笑着边往外走去,华齐容听见她宛如魔怔一般,边走边道:“灭门之仇,夺爱之恨,一千年啊,我忍了一千年。就快了,这个世界都将作为陪葬,哈哈哈快了!” 赵千容回到客厅,宋晨衣和华轻轻已经等在那里。看见赵千容来,华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赵千容在沙发上坐下,冷笑,“你的敌人可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赵千容道,“说起来我最多和你一样,单恋一个臭男人而已,陪在元岸身边的是何人你难道不清楚?” 华轻轻闻言立即咬牙切齿,“孟婆一!” “这不就结了?”赵千容道,“先把头号敌人解决了,咱们再公平竞争不好吗?” 华轻轻想了一下,回想起元岸对孟婆一死心塌地的模样,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你想怎么解决?” 赵千容道:“那就看你如何配合了。” 华轻轻抿了抿唇,“那可是魂引人。” “那又如何?”赵千容嘲道,“你只要听我的,保证让她消失得彻彻底底。” 华轻轻有些纠结,可是元岸和孟婆一相处的情形又不停的在眼前回放,单是想一想都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 “你保证?” “呵!”赵千容一声冷笑,手抬起,一股黑气瞬间冒出卷住面前的茶几,待黑气散去,几人面前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 “你……”华轻轻惊异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如何?”赵千容勾起唇角撇了她一眼。 华轻轻咬了咬唇,半响,点了点头。 翌日,季汇和因缘用了早餐,便决定去岛上看一下情况。 华轻轻坐在沙发上,放下葡萄酒杯,里面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粘稠得有些惊人。 赵千容撇开视线,有些不懂她的用意,“为何突然要这样带她出去,还要解除禁制?” “子桑明幻他们来了。”赵千容说着撇了她一眼,又说道,“虽然是来找华轻轻他们的,不过不可能没猜到什么?” “那……”宋晨衣有些紧张的问道,“季汇哥他……” “你那季宗主也来了。” 季汇抓了她这么久,又和孟婆一关系不错,能一起来实在再正常不过。 赵千容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他们。这样僵持下去没什么必要,而我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晨衣明白了,既然对方不出现,赵千容便打算用这一次的诱饵去把人引出来。 华轻丛进来的时候,孟婆一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的翻看着,看见他满脸的激动,便放下书,问道:“有消息了?” “嗯嗯。”华轻丛大力点头,“有轻轻的消息了。”他说还感觉特别的不可思议,“我的脑海中突然就有了她的消息,甚至连她在哪儿都知道。” 孟婆一微微蹙眉,“令尊呢?” 华轻丛有些沮丧,“没有。” 元岸想了想,问孟婆一道:“陷阱?” 孟婆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华轻丛立即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走吧!”孟婆一起身道,“不管是不是陷阱,只要有消息,都是要去看看的。”总不能一直干等着。 “小姨婆!”元岸伸手将孟婆一拉住。 “嗯?”孟婆一回头,“怎么了?” 元岸有些担心,“不是说那是皇恶,很厉害吗?” 孟婆一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虽然如此,但是既然是宿命,总是要面对的。” 第九十五章 共生7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华轻轻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连信号也没有的小岛上也能看见亲人。这里虽然风景不错,不过待的时间长了她也无聊,是以在看见华轻丛之后还是很开心的。 车子还没停下,华轻丛就从车窗里看见了华轻轻,激动得车一停下就冲了出去。 华轻轻也很高兴,正要上前,就看见随后从车里走出来的孟婆一。面上的喜悦立即淡去,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华轻丛的视线甚至多了几分怨念。 “轻丛也来了,真是好巧!”宋晨衣在她旁边说着,状似无意的道,“咦,孟小姐也来了,说起来,轻丛对她,似乎总是格外的关注呢。” “哼!”华轻轻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冷冰冰的女人罢了,真不知有什么好的。晨衣姐,赵千容说的只要把孟婆一引到阵里去就行了吧?” 宋晨衣点头,“千容好像是这个意思,而且她说,那个阵法对普通人不会有影响的,所以你哥哥不会有事,你放心去吧。” “真的吗?”华轻轻无意识的反问,心里烦躁,便没看见宋晨衣带有一丝歉疚的复杂眼神。 “轻轻!”华轻丛跑向华轻轻,边跑边激动的道,“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点信息都不留?爸爸呢,没跟你一起吗?” “哼!”华轻轻心里有事儿,没听见他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怒斥道,“哥,你怎么和这女人在一起?” “子桑宗主?轻轻,你听我说……”华轻丛看她转身想走,忙说道,“你等等,你要上哪儿去?” “我讨厌你!”华轻轻娇哼一声,转身就跑。 “轻轻,你等一下!”华轻丛心里一急,忙说道,“爸爸呢,你知道他在哪吗?” 两人一跑一追,华轻轻没有注意到随后出了车子跟上来的元岸,也没人注意到悄然离开的宋晨衣。 孟婆一跟在华轻丛后面,看见这情形忍不住皱了皱眉。元岸心思都在孟婆一身上,对于其他人自然不会关注。看见孟婆一神色,便问道:“小姨婆,怎么了?” “方向有问题。”孟婆一道。此时两人已经跑离了人群,在无人的海岸边上。 元岸问道:“那要拦下他们吗?” 孟婆一停住脚步,皱眉道:“来不及了。” 下一秒,就听见华轻轻“啊”的痛呼了一声。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海岸上忽然多了一个阵法,华轻轻正好一脚踏进里面,阵法启动,森冷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缠绕上华轻轻的四肢将她提离地面,痛得她“嗷嗷”乱叫。 “轻轻!”华轻丛见此大急。孟婆一阻止的话尚未出口,作为寻常人看不见阵法的华轻丛已经冲了上去。 而宋晨衣口中不会对普通人有影响的阵法,华轻丛在踏进之后痛得惨叫了一声,吐了一口血之后,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哥!”华轻轻吓得大吃一惊,又痛又怒的道,“晨衣姐,你怎么骗我?”然而她抬起头四下寻找,却发现早已经没有了宋晨衣的踪影。 也是到这是,她方才看见一直跟在后面的元岸,惊喜道:“元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又看了一眼站在阵法外的孟婆一,忽然反应过来,只要有孟婆一在的地方,从来都是有元岸的。 看见孟婆一准备破阵,华轻轻恼怒的道:“滚,不用你管!” 孟婆一一抬手一张闭音符直接贴在她嘴上,而后回头对元岸道,“将华轻丛带远一点。” 赵千容既然费劲心思吸引她来,断然没有不出现的道理,既然出现,便少不了一场好战。 元岸点头,在他过去的时候,逃脱阵法桎梏的华轻轻正好摔倒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元岸身上,元岸面无表情的避了开去,轻轻松松将华轻丛抗在肩上,走远了些。 华轻轻摔在地上,恨恨的看着孟婆一。 孟婆一一抬手解了她的符咒,道:“不想死的话,走远一点。” “不要你管。”华轻轻瞪她一眼,忽然抬头对着虚空喊道,“赵千容,你出来!” “有病吧你!”走回来的元岸嫌弃道,“你亲哥为了救你还在那要死不活呢,你不管不问在这叫什么叫?” 华轻轻一窒,“元大哥,我……” 元岸对她直接是一眼欠奉,乖乖的走到孟婆一身后。看得华轻轻又是一阵气急,跺了跺脚又道:“赵千容,你滚出来,说好的……啊!” “啪”的一声,凭空出现的一巴掌忽然将华轻轻煽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这丫头还真是让人嫌弃。”赵千容缓缓走来,看向元岸道,“尘安哥哥,好久不见!” 元岸抬头瞥她一眼,发现不认识,又将注意力放在孟婆一身上。 “怎么回事?”赵千容立即感觉不道不对劲,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皱眉道,“你不认识我了?”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元岸嗓音冷漠,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看来并不像个好人。” “你……”赵千容正要开口,华轻轻打断她,气哼哼的道,“赵千容,你这个死女人,竟然敢骗我?晨衣姐呢?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蠢女人!”赵千容一抬手将华轻轻远远甩了开去。华轻轻痛得惨叫了一声,再不敢张嘴咋呼呼了。 赵千容这才回头看向孟婆一,冷笑道:“子桑明幻,好久不见了。” 孟婆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皇恶。” 赵千容冷笑,“果然还是魂引人见多识广,希望你也知道这代表什么。” “小姨婆。”元岸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前一步,想把孟婆一挡在身后。 “你还记得她?”赵千容眉头紧皱,看着元岸怒道,“元尘安,你都已经失忆了,你居然还记得她?” “记不得了又如何?”元岸看着她,下意识伸手握住孟婆一的手,面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语气冷漠疏离,“我一看见小姨婆,便觉得满心欢喜。” 孟婆一听到这里,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回握住元岸的手。 赵千容只觉得妒忌刹那间将理智燃成了熊熊大火,不顾一起的喊道,“元尘安,那我呢?你一次一次的忘记,又一世一世的来到她身边,可是我呢,我爱了你一千年,一千年啊!” 元岸却依旧是冷漠而又疏离的语气,甚至隐隐含了些敌意,“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敌意,同样的,这份敌意也是我对你的。” “好!很好!”赵千容忽然大笑几声,一双眼眸里含着眼泪却又倔强的不肯掉下,“元尘安,这是你逼我的!你既然记不得,我就让你彻彻底底的忘记。” “小心。”孟婆一猛的一下将元岸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双手抵住赵千容的全力一击。 “小姨婆!”元岸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孟婆一被弹飞出去,摔在地上。 那一瞬间,元岸只觉得心跳静止,接着狠狠的痛了起来。 “小姨婆!”他将孟婆一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样,哪儿疼?” “去死,都去死吧!” 孟婆一刚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赵千容再度全力袭来的一击。 “元岸!”孟婆一唤了一声,下意识撑起身体想将元岸拉到身后。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元岸几乎凭着本能,低下头将孟婆一紧紧抱在怀里。 接下来,结结实实的一掌,就这样落在元岸的头上。 “元岸!”孟婆一刹那间心神俱碎,元岸头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又流下,宛如血泪一般。 “我……”赵千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犹自不敢相信,“我真的对尘安哥哥出手了?” 这怔愣不过一瞬,孟婆一手上的丝线刹那间将元岸以及华轻丛华轻轻包裹在内,离开了原地。 待赵千容回过神来,以前已经一片空空如也,除了一地的血迹,再没留下丝毫痕迹。 “不!”她疯了一般四下寻找着,“不可能,我怎么会对尘安哥哥出手呢?我爱他爱了一千年,我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他甚至只是个不会灵力的平常人。”赵千容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无助的抱着头呢喃,“他还活着吗?” 宋晨衣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没有说话,眼里有着感同身受的绝望一闪而过。 回到元岸给两人准备的家,季汇和因缘已经回来了。 孟婆一将华氏兄妹扔在地上,抱着元岸边往里面走边对季汇和因缘道:“赵千容确已成皇恶,劳烦加强结界。” 话音落,人已经消失在卧室里。 华轻轻不甘心的想要跟上,却被一股大力打了回来,躺在地上半天哼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婆一住的主卧门在面前关上。 这门一关,便直接关了两天。 华轻轻一开始又尝试了几次想破门而入,因缘在旁边道:“贫僧看元岸施主伤情颇重,这位女施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否则贫僧就只能出手阻止了。” 因缘到底是一派之主,而且这话虽说得客气,阻止的意思却是十分坚定,知道自己再努力也不可能打开这扇门,华轻轻终于不甘心的转身离去,到另一个房间,坐在被季汇的那些保镖安置好的华轻丛的病床前。 第九十六章 共生8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第二日,华轻丛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华轻轻两眼通红,抽噎着坐在自己病床前。 “轻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哥!”华轻轻“哇”的一声,扑倒在华轻丛胸口,委屈道,“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我没事了,轻轻别担心。”华轻丛见她哭得厉害,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哥!”华轻轻又哭道,“元岸他受伤了,孟婆一那个老女人把他关起来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呃!”华轻丛失落不过一瞬,很快又安慰道,“子桑宗主那么厉害,元岸肯定会没事的。” “哼!”华轻轻不满,“你就老是护她。”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哥,你知不知道,晨衣姐她也背叛我了,她和那个赵千容沆瀣一气,骗了我,明明还说你不会受伤的。” “我没事。”华轻丛问道,“轻轻,你在这里,那么爸爸呢?爸爸在哪儿?” “爸爸?”华轻轻道,“我不知道啊!” “怎么会?”华轻丛很是震惊,“你之前突然失踪,爸爸去找你了。” 华轻轻不解,“我……我明明给家里发信息了的。” 华轻丛看着她,认真道:“轻轻,家里没有人收到过你的信息。” “怎么会……”华轻轻道,“我明明已经……” 华轻丛打断她的话,“你说你一直和宋晨衣在一起?” “嗯。”华轻轻点头,“就是她让我来的这里。” 华轻丛又道,“你还说她背叛了你。” “哥。”华轻轻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一切都晨衣姐陷害我的?” 华轻丛点头,华轻轻扁了扁嘴,又大哭起来,“晨衣姐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亏我这么相信她。呜呜呜……都是我害了爸爸。” 元岸从来都不知道,疼痛还有这样难以忍受的时候,从皮肤痛进骨髓,再痛进灵魂里。很不能就此死去,让灵魂彻底离开肉体,以摆脱这样难忍的疼痛。 可是他又舍不得,他听见孟婆一一直在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他的妻,他等了一千年,守了一千年的人啊! 他咬着牙生生忍下这痛,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回应孟婆一的担忧和害怕。 这疼痛仿佛在不停的拉扯着他的大脑,让他不停的忘记,又不停的想起。 元岸想起之前的每一世看见的孟婆一,想起他作为元尘安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子桑明幻,想起他们的爱恋,他们的洞房花烛。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岸终于醒来。眼睛尚未睁开,就感觉孟婆一在轻轻拥抱着他,手在他身上一遍一遍轻抚着,缓解着他的疼痛。 元岸还来不及多享受几下,就感觉到孟婆一的动作慢了下来,明白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元岸忙在孟婆一放开这个怀抱之前,将人紧紧拥住。 “子桑,我的妻。”感觉到孟婆一的动作突然僵住,元岸心疼的在她头上轻吻了一下,“子桑,这一世我记得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次一次的忘记了你。”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想起后来的每一世,孟婆一一次次无可奈何的爱上,一次次的猜测试探。想起她对他说她的原谅,她的念想,想起她在每一世留在他灵魂深处的那一句话,她说:元尘安,若真的是你,下一世你别忘记我。 可是每一次经历死别之后,面对的,都是下一次他来到她身边之后茫茫然的懵懂。 包括这一世,他知道她早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太多的失望绝望,让她对一切只能处之淡然。 这句话刻在了他灵魂里,活着的时候元岸不知道,死去的那一刻看见时,每一次都让他心疼到肝肠寸断。 可是他费尽心思逃过了孟婆汤,却逃不过自己亲自诅咒的力量。 或许是已经期盼了太久,这这一世,一切仿佛宿命一般,该来的来,该结束的终将结束。所以这期盼了几生几世的情节终于发生的时候,孟婆一只是平静的,抬手回抱住元岸。 元岸的动作一僵,肩膀处的湿润让他的心忽然铺天盖地的疼起来。此时忽然明白,原来之前的疼痛真的不算什么,这一刻对怀中人的心疼才是真正的铭心刻骨。 “子桑,对不起!”元岸扭过头,一遍遍轻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湿润的眼睛,最后轻轻落在她颜色浅淡的唇上,“我爱你!” “不怪你!”孟婆一轻轻喘息着,她怎么会怪?记不得她又如何,他依旧每一世都来到她身边的。 可,孟婆一想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冷静,明明什么都没想,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明明之前的每一世,与年老的他一次次死别的时候,她都不曾流过眼泪的。 元岸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轻声道:“子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这一世,我们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一定在那儿都带着你,好不好?” 孟婆一道:“好!” 宋晨衣推开门的时候,险些被屋内狂乱的气息击飞出去。忙后退一步,调息片刻缓了这阵攻击。 心里不由有些复杂感叹,若是以前的她,撞上这样的力道,早已经没有了活命的机会,而这些力量,都是眼前堪比入魔的女子给的。 “怎么样?”赵千容平复下内心的暴躁冲动,问道。 宋晨衣摇了摇头,抱歉道:“还是查不到他们的住处,元先生伤势如何自也不知。” 她说着,心里也不由有些烦躁。宋晨衣知道,季汇是一直和孟婆一他们在一起的,这一次之后,她的身份算是彻底暴露了,很想知道季汇会如何看待自己。 不过,宋晨衣苦笑了一下,大概并没有什么所谓吧,且不说自己在他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形象可言,便是以前,自己也从来不曾在他的心里激起过半点涟漪。 面前忽然砸来一个圆润清透的瓷瓶,宋晨衣侧身避开,“碰”的一声,留存了上千年的瓷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滚!”赵千容道。 宋晨衣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赵千容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宋晨衣离开,门再度关上,赵千容颓然坐在沙发上。 她知道不该迁怒,她都找不到的地方,宋晨衣又如何能找得到? 可是元岸要死了! 元尘安可能会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那一出手的威力,别说是现在不会半点灵力的元岸,便是千年前鼎盛时期的元尘安,也抵挡不住。 而元岸这一世若是死了,便是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再没有未来可言。 在赵千容苦寻不到的地方,元岸不仅已经醒来,甚至还多了这一千年来的记忆。 对于元岸的苏醒,众人自是皆大欢喜。 说起当初元尘安诅咒子桑的真正理由,是因为那一年元岸偶然勘破道法,知道上一任世间的孟婆,也就是魂引人刚好陨落,下一任隐隐指向子桑。 所以希望原本差点变成生魂的子桑能成为魂引人之后,会有转机。毕竟当时子桑明幻杀孽太过,若非如此,再无其他生路。 二也是他隐隐的猜测,魂引人的结局,或许不只是魂魄散尽那样简单。说到此众人点了点头,这一点和当初因缘师父说的颇为相似。 道法既然需要个一存在于世间的孟婆,也就是渡魂人,于是子桑成了这个魂引人。元尘安诅咒她渡尽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恶魂,也是存了私心的。 想让她的未来不那么遥遥无期,尽管一千年很长,但至少有个期限。而且他知道她醒来之后必定心如死灰,所以希望她能活得不那么行尸走肉。 几人听得唏嘘不已,华轻丛更是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悄悄用袖子抹着眼泪。 华轻轻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当夜休息的时候,华轻轻自去找了一间距离众人较远的屋子。反正她也懒得看别人眼色行事。 不过离开之前,她多留了一个眼神,看清元岸的屋子之后方才转身回屋。 然而当夜她鬼鬼祟祟打开门时,却惊讶的发现那屋子里并无人影。华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手轻轻抚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想了想,翻身在床上躺下,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元岸走进主卧的时候,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他鬼鬼祟祟的走过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 “……”元岸立时有些羞赧,琢磨着想点什么说辞。 孟婆一含笑道:“你现在不害羞了?” 元岸低头将人吻住,说出来的话语里止不住的愉悦欢喜,“子桑,我们拜过堂,领过证,为何还要害羞,嗯?” 一夜安静,无梦! 翌日一早,两扇相对的门同时打开,一声惊叫打断了别墅的宁静。 华轻轻颤抖着手指着一起出房门的两人,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们为何会睡在一起?” 而早已经坐在餐桌旁的华轻丛则是满脸惊讶:“轻轻,你怎么会出现在元岸的房间门口?” 第九十七章 共生9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季汇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餐,其间甚至还抽空问了一下对面的因缘要不要再来一杯豆浆。 因缘对这动静更是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吃着早餐,同时点了点头,又收获了一杯豆浆。 孟婆一抬头看了看华轻轻站的位置以及她身后卧室里的情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保镖二号忙积极的凑了上来,极为热心的道:“子桑宗主,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等就行了。” “多谢!”孟婆一指着华轻轻身后的房间,道,“劳烦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去扔了。” “你说什么?”华轻轻怒道,“这可是元大哥的卧室,里面都是他的东西。” 孟婆一道:“烧了,彻底一点。” “孟婆一,你敢?”华轻轻说着,咬着唇一脸委屈的看向元岸,“元大哥,你看她……” 元岸看着她的眼神如浸寒冰一般,接着对保镖一号道:“这间屋子封了,别再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好嘞。”保镖一号答应的话语极为狗腿,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听得季汇一阵头疼 根据最新情报,眼前这位大佬不止是盟主大大,还是那位传闻中的十爷!偶像变成大大偶像,想不狗腿都不行啊! 华轻丛此时也算是看出什么情况了,慌忙走了过去,就听见华轻轻带着哭腔道:“元大哥,你这么这样对我?你不也和这女人睡一起去了吗?” 元岸冷笑,“我跟子桑拜了堂领了证,光明正大关你何事?” “领证?” 不说华轻轻,这下连旁边几人都震惊了,季汇笑道:“子桑宗主和元岸瞒得可够严实的,季某贺礼都还没准备呢?” “贺礼?”因缘的重点有点歪,“是要送东西吗?” “是呀!”季汇回头跟他解释,“好朋友成亲或者生孩子,咱们作为亲友,都应送上一份贺礼表示心意的。” “这样。”因缘表示明白了,“回头贫僧让人准备一份大礼。”想想他和孟婆一认识也颇有些年代了,这礼还应该准备得大一点的好。 “领、领证了啊?”华轻丛感觉如在梦里一般,忽略心里一抽一抽的对女神嫁人的心疼,看着元岸有些纠结的想,开山祖师爷的男人,那么这位该怎么称呼的好? 一片和谐的恭喜声中,华轻轻看着孟婆一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我不信。”华轻轻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老妖婆,那里来的身份证……啊!” “轻轻!”华轻丛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华轻轻的口无遮拦,就看见元岸抬了一下手,华轻轻就直接飞了出去,而后元岸手一甩,一道闭音符纸落在华轻轻的身上,再发不出声音来。 元岸道:“若住不惯,请滚出去!” “子桑宗主,实在很抱歉。”华轻丛忙跑过去扶起华轻轻,边道歉,“我这就带她回屋,再不让她乱跑了。” 懒得再看这闹心的一幕,元岸牵着孟婆一去到餐桌上,接过保镖大厨们递来的早餐。 饭后因缘和季汇又出了门。现在看来,一切症结都在这个岛上,而赵千容已成皇恶,保镖数字号等人已经被限制了出行,未免一出门就被赵千容知道所在。 晚饭时候,季汇将岛上异状一一和众人说了,便是一些他看不明白但不寻常的地方也一并说了。 元岸又问了几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眉头深锁起来。 “怎么了?”华轻丛有些紧张,现在他的父亲还在这个岛上呢,无论岛上有什么情况,,可能都直接关联到他父亲的生死。 “无生阵!”元岸道,“根据季当家和因缘方丈的描述,从岛上的建筑以及其他的推算,很像是无生阵所需条件。” 华轻丛又道:“这个阵有什么作用?” 元岸道:“帮助皇恶封魔,若成,怕是这世间将再也没有可以约束皇恶的力量。” 在他还是元尘安的时候,特地做了一番关于恶魂或是皇恶的调查,现在记忆恢复了,以前知道的这些内容也就想起了。 华轻丛倒抽一口冷气,就听因缘道:“对了,岛上的人似乎在寻找华轻轻施主。” 季汇点点头,“虽未曾明目张胆,但势在必得。” 华轻丛很紧张,“他们找轻轻的目的是什么?” 季汇摇头,“目前还不知晓。” 华轻丛越想越是心惊,“赵千容行为诡谲,她既然特地让宋晨衣将轻轻引来这里,必然不可能没有目的。” 孟婆一问元岸:“这岛上有多少人?” 元岸道:“稍等一下,我查查。” 不过片刻,元岸收到文件,他看了一眼,神色颇为凝重:“加上之前莫名失踪的那些人,共九百九十八个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九、九百九十八?”华轻丛结结巴巴,“不、不是还差最后一个吗?” 孟婆一也有点震惊,却还是道,“若渡,赵千容便是这最后一个。” 半响,因缘方才轻声道:“阿弥陀佛!” 华轻丛犹自不敢置信,“九百多条人命呢,全部都成了恶魂,怎么可能呢?就、就不能救吗?” “晚了。”季汇叹了口气,“吾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岛上的违和感究竟在何处,现在想来,怕是这里的人已在一步步的恶魂化,或者说,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元岸又道:“阵法需要一千个命格独特的人,赵千容寻找了上千年,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怕也是废了不少心思。” 华轻丛又是一阵震惊,“一、一千个,那轻轻她……” 还差两个,赵千容既然对华轻轻这么重视,几乎可以肯定,华轻轻便是这其中一个。 “至于另一个……”元岸扫了一眼众人,“若我等的到来都在赵千容意料之中,很可能便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元岸说着又对华轻丛道,“烦请令妹安分些,少一个人阵都不会成功。” “嗯嗯。”华轻丛大力点头,“我会的。” 华轻丛的承诺很快失败。当夜,华轻轻哭得泪流满面委委屈屈的说自己只是要出去透透气,并保证自己只是在别墅范围内不会出去,华轻丛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心软,答应了。 华轻轻走到院子,心里虽然怒气颇重,不过想到这里是元岸的地方,心里又好过了些。 别墅的院子很大,花圃果树甚至菜园子应有尽有。长长的紫藤花廊尽头,放着一架秋千,上面好似坐了一个人。 华轻轻心里一动,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远远的一看,上面的人果然是元岸。 正想再走进些,就看见元岸忽然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的将站在那里的女子拉近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虽然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头长发将女子的身份表露无遗。 之前知道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华轻轻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砰”的一声炸开,满腔怒火让她瞬间失了理智。 想也不想,华轻轻转身跑了出去。 元岸的别墅较为远离岛上其他的建筑,华轻轻跑出别墅,无头苍蝇似的没个方向。 华轻轻几乎才进入岛上居民的眼中,就被人包围了,不过片刻,便被送到赵千容面前。 华轻轻正有气没出发,尽管双手被制住,一张嘴没理也不饶人,逮着什么说什么。 这一次,赵千容没跟她客气,直接将人送到那空无的白色牢房内。 “赵千容,你这个老妖婆。”华轻轻怒道,“你要干什么,宋晨衣呢,你让她出来,我要问她为什么会出卖我。” 赵千容示意旁边面无表情的恶魂,“动手。” 恶魂手上拿着一根黑色泛着暗红色光芒的鞭子,一鞭子下去。华轻轻张大着嘴,好半天才痛呼出声。 太痛了!那一鞭子下去,竟好像不是落在皮肤上,而是直接透过皮肤、穿透肉骨,痛尽灵魂里去。 眼看着下一鞭子将要继续落下,华轻轻惊恐的瞪大眼睛,“不、不要!”她慌忙转向赵千容,恳求道,“住、住手,赵千容,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求求你饶了我。” 赵千容冷笑,示意恶魂停手,问道:“你倒是说说,你能说出什么让我手下留情?” “元、元大哥他……”方才这一鞭太疼了,让华轻轻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赵千容听她提起元岸,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他怎么了,快说!” 华轻轻道:“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一、一千年前的,还和……” 赵千容打断她,“想起了?他居然就这样想起来了?”她心烦意乱,不耐烦的吩咐恶魂“让他们父女团聚。”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华轻轻失踪,华轻丛自是一团混乱。目前父亲尚且不知所踪,他又将妹妹看丢了,简直快自责死了。 元岸从屋外进来,正看见他转来转去,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已经能肯定,人在赵千容那里。” 华轻丛立刻窜了出来,眼巴巴的问道:“你怎么能肯定?” 孟婆一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看书,闻言也抬起头来看他。 元岸走过去,将刚从院子里摘来的新鲜果子放在孟婆一面前的藤木桌上,边说道:“赵千容刚让我去见她一面,用的是千年前执圣门的联络方式。” 第九十八章 共生10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而赵千容会用上千年前的联络方式,只能证明她已经知道元岸想起了千年前的往事。 孟婆一道:“赵千容让你独自前去?” 元岸点头,又问孟婆一道:“要去吗?” 孟婆一想了想,说道:“去吧。” 赵千容忽然来找元岸,不可能一点目的没有,或许是一些条件,或许是接下来的打算。 “好。”元岸将剥了果皮的果子递给孟婆一,看着她吃下,方才笑了笑道,“我会注意安全,子桑你们也小心些,赵千容想来已经知道此处,这里也不安全了。” 华轻轻既然说出他已经想起以往的事,再说出其他的也很正常。 “嗯。”孟婆一点头。心里微微有些愉悦,元岸总是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之后元岸便离开了别墅,赶到赵千容所说的地点。 元岸到了赵千容所说的地方时,心里是吃惊了一瞬的。 一门一柱,一花一树,大到房屋格局,小到花草种类,几乎完全复制了千年前执圣门的模样。 赵千容坐在小桥的栏杆上,一眨不眨的看着站在院门处的他的神情,忽然叹息道:“尘安哥哥,你果然恢复记忆了。” 接着她又有些得意的道,“没想到吧?想来你们的人已经把这个岛上转遍了,尘安哥哥,既然你能藏住那样一个地方,我也能轻而易举的留住这样一片属于我们的乐土。” “还记得吗,这个千年前我们的家。”赵千容的手从四周一一指过,“这种花,以前我们两一起种过;这个秋千,小时候,我坐在上面,你还推过我;还有这个池塘,你还记得吗?我的朱钗掉进里面过,那么冷得天,你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帮我捡起来了。” 她说着,满脸的怀恋,“池塘里种了荷花,水底都是淤泥,你在里面找了好久。天气那么冷,你之后还染上了风寒,昏迷了好几天。那个时候,娘亲还在,她责备我不小心,才让你生病的。可是我却很高兴,尘安哥哥,你知道吗?那只朱钗从此成了我最宝贝的东西。” 赵千容拔下头上的朱钗,递给元岸看,“就是这一只,尘安哥哥,你还记得吗?” 元岸面色平静,摇头道:“不记得了。” 赵千容神色一僵,却又压下怒气,“尘安哥哥,你……” 元岸打断她,“你叫我来的目的是什么?这岛上的无生阵是你的手笔?华氏父女在你手上?” “你……”赵千容有些恼怒,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自然是在我手上,不过我没有目的。”她摇了摇头,“尘安哥哥,我只是想见见你,一别千年,我很想你。”见元岸一脸淡漠,赵千容又道,“你既然知道这无生阵,想也知道它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元岸道:“我自会阻止你。” “阻止?”赵千容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看着他,“这岛上居民只需阵起,便将全部进入恶魂状态,已经既定的事实,尘安哥哥,你如何阻止?” 元岸悲悯的看着她,“时辰未到,报应未到。” “报应?哈哈哈!”赵千容疯魔一般大笑起来,“你说报应?那么她子桑明幻怎么不见报应,她满手血腥,为什么你还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边?” 元岸道:“她起于因果,而你和师父,起于私心自利。” “你就是喜欢她,所以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元尘安,我恨你!”赵千容大叫一声,猛的双手执着弯刀攻向元岸。被元岸侧身躲过,她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元岸道,“尘安哥哥,你知道无生阵代表着什么?” 元岸点头,“知道。” 赵千容道:“那你想不想要我停止它?” “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元岸道,“你杀孽太重,若再不停手,因果难还。” “我都答应你,那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好不好?”赵千容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立即停止启动无生阵,将华齐容父女两平平安安的送回去,我不再杀人,会还这世间一片太平。” 元岸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赵千容咬牙,“为什么?” 元岸道:“无论我有没有以前的记忆,子桑都在我的心里。她是我的妻,我存在于世的意义。我独爱她,不会离开她。” 而赵千容的条件,不可能和子桑明幻无关。 赵千容气得面容几乎扭曲起来,“那是以前!”她恶狠狠的道,“你们不过是千年前拜过一次堂而已,洞房都没开始,对吧?” 元岸摇了摇头,“我们拜过堂,领了证,自是夫妻。” “领证?”这个太过于现代的词让赵千容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渐渐的,她面上的表情一点点的狰狞起来,“元尘安,你这一世竟然还敢和她领了证?好好好!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元岸尚且来不及反应,已陷入突如其来的阵法里。 而赵千容状如癫狂,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元岸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破阵的时间,待回到别墅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孟婆一失踪了! 所有迹象表明,赵千容来过。元岸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后悔过,他终究是低估了皇恶。 季汇和因缘在他到来的这段时间内,以拼尽所有查清了赵千容的大本营。当下再无犹豫,元岸回来之后,几人立即出发。 华轻丛心系华齐容和华轻轻安危,也要求随行。 不过事到如今,他无论躲在哪儿已经没了多大的意义,跟在元岸他们身边到底还安全些。 才踏入赵千容的领地,周围的环境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这是一个宛如迷宫一样的地方,无论是否是幻境,单就眼前所见,路线四通八达。一眼望去,处处岔路,方向不明。 赵千容经营多年,想要轻松救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 而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一个让人意外的人,宋晨衣! 宋晨衣就站在岔路口,看着几人,微微颔首一礼,“季当家,好久不见!” 季汇尚未说话,华轻丛便上前道:“你这叛徒,轻轻那么相信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宋晨衣苦笑一下,“华公子,我很抱歉,之前我也是受人胁迫。” “哼!”华轻丛冷哼,“你既然骗了轻轻,现在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我想帮助你们!”宋晨衣看着已经准备动手的元岸,忙道,“元先生,请你相信我,我知道孟小姐他们在哪,我能带你们去。” 见众人犹自不信,宋晨衣面上闪过一丝悲伤,有些哀求的对季汇道:“季当家,我知道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希望能帮上你们,恕罪而已。”她说着,努力想要找出些证明自己诚意的内容,“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不过不知你们知道这个岛上的阵法与否,这个阵法,想要完全的成功,还差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轻轻。” 她想表明的是,赵千容既然把这样的事情都告诉她,可见她受重视的程度,知道孟婆一等人的关押之地,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早已经在众人的意料当中,毕竟依照赵千容对华轻轻的重视态度,若不是这样的理由,实在难以解释。 不过猜测再多,此时得到证实,华轻丛还是面色一变,质问道:“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将轻轻骗来的原因?” 宋晨衣面色一白,却还是点头道:“是。” 不等华轻丛说完,元岸问道:“另一个是谁?” 宋晨衣一顿,抿了抿唇,看了季汇一眼,微微低头道:“是孟姑娘!” 元岸道:“烦请宋姑娘告知方向。” 他并不是真的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宋晨衣身上,只是事到如今,无论前面是什么,他也必须前去闯一闯。 赵千容对孟婆一有多仇视他知道,如今孟婆一落在赵千容手里,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罪,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做过多的考虑。 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是以并没有提出反对。 宋晨衣看着季汇默认的态度,微微颔首,率先走在前面引路。 往前没走多远,越发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恍如迷宫一般,不仅地形奇特,而且机关重重,有着无数恶魂严密把守。 宋晨衣在这里看似颇有些地位,好几次差点被这些看守的恶魂识破,看见来人是她之后,对方便也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尽管宋晨衣已经特别的小心谨慎,她带着众人暗中潜入的事终于还是被赵千容知晓。 只见狭窄的通道墙壁上,白色墙体忽然变成投影一样的屏幕,赵千容面无表情的面容出现在上面。 仿佛对众人随时监控着一般,她先是看向元岸道:“尘安哥哥,你终究还是还是来了。”而后看向宋晨衣,冷笑道,“宋晨衣,真没想到,连你也背叛我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赵千容说着,又仿佛精神分裂一般,咧嘴笑道:“尘安哥哥,既然你们敢主动来到我的地方,想来已经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这一次,我可再也不会客气。” 随着话音落下,通道两头忽然涌进来无数恶魂。 第九十九章 共生11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恶魂的数目实在太多,饶是几人能力不凡,遇见这样的情况,也颇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因缘解决了手边的恶魂,忽然道了一声佛号,说道:“岛上情况想来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些恶魂,偶尔有几张面孔颇为熟悉,是之前曾见过的岛上居民。 恶魂的数目太多,他们不知生死,不知恐惧,被打退又立即无知无觉的涌了上去。 元岸季汇他们不是魂引人,不能渡,却也不能灭、不能杀。因为若这些恶魂都在那九百九十八个数目里,他们就不能擅自出手,打乱孟婆一的因果。 岔路密道太多,众人避让之间,被分散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元岸和因缘一道,走进其中一条岔道之后,元岸回身设下阻碍,挡住了无数恶魂,既无退路,便只能往下走去。 赵千容带走孟婆一之后,设下许多禁制,让一切可以和孟婆一联系的方法都没有了作用,所以元岸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测一点点往前走。 两人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因缘忽然皱了皱眉。 元岸问道:“因缘,怎么了?” 因缘道:“季施主出了些意外。” “看来宋晨衣果然有问题。”元岸道,“知道方向吗?我们这就过去。” 因缘摇头道:“事不宜迟,贫僧过去就行,元施主你继续去找孟施主。” 因缘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有了把握,元岸也不强求,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白色的房间里,放着一张白色的沙发,季汇坐在上面,面上不见半分惊惧,眼里带着森寒凉意。而屋子的一角躺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华轻丛。 宋晨衣小心翼翼的走进,低声道:“季汇哥,你别怪我,我、我只是太爱你了。” 季汇道:“这就是你跟着赵千容的好处?” 能在短短时间将实力提升至此,甚至动用某些咒语缚住他的魂体将他捆在此处。 宋晨衣抿了抿唇,点头道:“是。”她有些难堪的撇过头,不想在季汇的眼中看见厌恶和鄙夷,“若非如此,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你。” 季汇冷笑,“这可不是个好办法。” 宋晨衣恍如不见他眼里的冷漠疏离,她跪坐在季汇面前,轻轻靠在季汇膝盖上,柔声说道:“季汇哥,我们在一起,然后要个孩子好不好?”宋晨衣顿了顿,忍住羞赧,又继续道,“我知道,在孟婆一之后,因缘大师会成为下一个魂引人。季汇哥,你不是和因缘大师关系很好吗?魂引人不老不死,寂寞常随,留下一个孩子陪着他,你说好不好?” 季汇动弹不得,可是看着她的眼神里无怒无惧,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几乎将她冻伤在地。 宋晨衣一怔,然而犹豫不过片刻,便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起身,抬手轻轻放在季汇头上,“季汇哥,你别这样看我。你放心,不会很疼的,等你再次醒来,就会爱上我了。” 季汇面上无悲无喜一片平静,无声的叹了口气。 宋晨衣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多年夙愿即将实现,她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 好在一切顺利,动手之后,季汇终于无声无息的昏迷过去,再睁开眼时,好似变了个人一般,看向宋晨衣的眼里满是欢喜和爱恋。 “你?”宋晨衣激动非常,小心翼翼的唤道,“季汇哥?你、你还记得我吗?” 季汇温柔的笑了笑,“晨衣!” “季汇哥!”宋晨衣的眼泪忽然落下,她满心激动的靠近季汇怀里,“我爱你!” 季汇将她拥住,柔声道:“我也爱你。” 屋子的门忽然被打开,因缘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拥抱在一起的人,他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颔首道:“季施主,宋施主!” 季汇放开宋晨衣,回礼道:“因缘大师!”客气而又疏离,却看不出半分异常。 因缘一顿,在看见昏迷在角落的华轻丛时,微微皱了皱眉,对这边难舍难分的二人道:“华施主这是怎么了?” 季汇回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昏迷了而已。” 因缘走向昏迷的华轻丛,“若二位施主有事耽搁,贫僧先带华施主离开。” “不行。”宋晨衣阻止道,“他是赵千容要的人,不能离开。” 因缘皱了皱眉,“赵施主作孽太多,华施主不能留下。” 宋晨衣委委屈屈的看了季汇一眼,季汇立刻上前拦住因缘的动作,“你不能带他离开。”见因缘坚持,季汇直接出手,“如此就别怪季某不客气了。” 季汇的出手的动作毫不留情,因缘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季施主,你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了吗?” “目的?”季汇一顿,“什么目的?” 因缘神色一动,问道:“你还记得孟施主吗?” 季汇不耐烦的道:“那是谁?” 因缘指着华轻丛,“他呢?” “华轻丛。”季汇再次不耐的动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缘边躲开他的动作,边问道:“华轻轻施主你认识吗?” 季汇道:“不认识。” 宋晨衣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因缘已经看出了问题。季汇醒来之后,性格习惯并不会发生变化,也不会忘记以前的事,但是前提是,他必须看见过往的人或事物才能回想起来。 她没想到因缘会这么快就看出异常。 “季汇哥!”宋晨衣道,“因缘大师也是赵千容要的人,你别让他离开,无论生死都要留下。” 不知道此时的季汇对咒术是否还能运用自如,宋晨衣抓起手边的长剑扔给季汇。 季汇回头柔声回了个“好”,然后接过长剑,再攻击向因缘时,动作已经不留半点情面,招招皆是要命。 因缘只躲避不反击,然而季汇那是何等实力,全力攻击之下他不可避免的一次次受伤,血腥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季汇动作却不见丝毫停顿。 看着季汇无条件站在自己一方,宋晨衣只觉得满心欢喜畅快,她拿出武器加入战局,尝到甜头的她势必要将因缘的命留在此处,以此送给赵千容换取更多的好处。 宋晨衣的实力今时不同往日,有她加入,因缘几乎立即便捉襟见肘。就在又一次被逼到墙角时,看着季汇拿着沾满自己鲜血的长剑即将刺来,因缘的眼里慈悲而又怜悯,而后终于抬起了手。 从宋晨衣的角度,只看见因缘缓缓倒在地上,她心里一喜,冲上前正准备再补上一招,却见愣在原地的季汇忽然回身一掌对上她出招的手,将她弹飞出去,摔在墙角。 “季、季汇哥!”宋晨衣触不及防造此一击,半天动弹不得,咳了几声,吐了一口鲜血之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季汇,“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宋小姐好手段,季某记下了。”季汇走向华轻丛,将人唤醒之后,又回到因缘身边,将满身鲜血的因缘抱在怀里。 魂体的疼痛让他趔趄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是稳妥又极为小心翼翼。 “不、不!”宋晨衣满心的不甘,挣扎着起身,“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快就会忘记我了。” 她不甘心的一次次动手,却发现赵千容教给她的那些对付魂体的办法都失去了作用。 她追上去想要拉住季汇,下一刻就被季汇毫不怜香惜玉的踢飞出去。 而后季汇一眼欠奉,抱着因缘带着犹自迷迷糊糊的华轻丛离开。 宋晨衣不知道的是,季汇现在的魂体疼痛非常,是以她再多迷惑麻醉的方法,对此时的季汇来说都是没用的。 在这一场战斗中,因缘唯一的一次动手,给了他自己。用自伤魂体的方式,疼醒了被宋晨衣惑住的季汇。 季汇抱着因缘,神色阴沉,行走的脚步越来越快。因缘身上到处都是季汇亲自戳出来的伤痕,鲜血染红了季汇的衣服,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这个房间处处都是阵法符咒,对因缘的伤情极为不利,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宋晨衣绝望又不甘的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一阵阵的颤抖着。季汇离开前的眼神让她明白,若非时间紧迫,他会立即杀了她。 在宛如迷宫一般的前进路线上,元岸的动作却不见半分停滞。整个人宛如鬼魅的一般,飞快的前进着。 尽管感觉不到孟婆一的所在,可是越来越不安的感觉告诉他,孟婆一现在很不好。 赵千容没有骗华齐容,她花尽无数心思给孟婆一准备的地方,确实能将孟婆一困在里面。 此时牢房里几乎能将人逼疯的空无的白色已经全部褪去,孟婆一所在的牢房里的一切情形都清晰明了的展现在华齐容和华轻轻面前。 孟婆一双手被不知材质泛着暗红光芒的铁链锁在两边的墙上,从她被送进来直到现在,已不知被赵千容用了多少种方式折磨。 忍耐了一千年的恨意啊!为了这一天,赵千容生生将自己逼到这幅模样。现在终于有了一解前仇的季汇,她又怎么舍得手下留情。 牢房透明的宛如玻璃一样的结界一点点被鲜血染上,赵千容兴奋得诡异的笑声充斥这空无的空间里。 第一〇〇章 共生12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然而自始至终,不曾听见过孟婆一的半点痛呼或是求饶。 “赵千容!”华齐荣老泪纵横,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依旧不停的道,“住手!你住手!放了子桑宗主,有什么仇恨你冲我来!” 华轻轻瑟缩着抱着腿坐在另一间牢房内,眼前血腥的画面将她心里的恐惧放到最大。可是只要一想到正在受折磨的那人是孟婆一,她恨到骨子里的孟婆一,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解气和痛快。 这样的感觉让她能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对这样血腥残忍的画面一点也不愿意放过。 就在这个时候,赵千容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有客来了啊!”她看向被铁链拖着跌跪在地上的孟婆一,缓缓说道,“看来只能先让你缓缓了。” 孟婆一低着头不知生死,只神经性的被疼痛折磨得微微颤抖着。赵千容残忍笑道:“没办法,不亲眼看着你受刑,都觉得难以解气。” 赵千容离开,牢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只剩下华齐荣急切的询问声。 “子桑宗主!”华齐荣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样,还好吗?” 华轻轻眼也不眨的看着孟婆一,心里只恨不能她能就此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孟婆一忽然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蓝色的丝线几不可见的出现在孟婆一四周,钻进铁链锁孔,只听“咔哒”两声轻响,锁链脱落在地。 华齐荣终于松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下意识的禁声。 华轻轻却是惊惧的看着这一幕,视线从脱落的铁链转回孟婆一满身伤痕上。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赵千容那样严酷的刑法下,她还能站起来,甚至轻轻松松的解除了禁制。 孟婆一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伤让她踉跄了一下。 她是低估了赵千容,也低估了皇恶,所以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不知道赵千容会离开多久,这唯一的机会让她没有时间处理一下伤势。而再等到下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华齐荣眼睁睁看着孟婆一抬手解除那透明泛黑的禁制,而后直直来到他的牢房前,解除禁制的同时,蓝色的丝线盘旋在他四周将他围裹得严严实实。 “子桑宗主!”华齐荣的眼里又是崇拜又是心疼,想说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孟婆一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四周看守皆是恶魂,这丝线是渡魂之后留下,能阻挡恶魂窥视。” 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救出了华轻轻。 华轻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忙走过去扶起华齐容。 “爸爸,你怎么样?” 华齐荣被关押的时间太长,早已被折磨得没有了力气。知道时间急迫,忙借着华轻轻的力道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安稳了一下,又回头满眼担忧的看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孟婆一,“宗主,你……” 孟婆一摇了摇头,“没事,走吧!我断后。” “好!”华齐荣嗓音酸涩,在华轻轻的搀扶下摔先出去。 一路上却是如孟婆一所说,没有受到一个恶魂的干扰,甚至有时候有晃晃悠悠的恶魂从几人身边走过,也是目不斜视的离开。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道熟悉的门。华轻轻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而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她知道,走出这扇门,距离出口也就不远了。 门大开着,远远的能看见外面水族馆一样的建筑。 华轻轻听见孟婆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步伐虽轻,却越来越缓慢,甚至还能听见有血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受了那么重的刑法,孟婆一终于快要挺不住了。 华轻轻搀扶着华齐荣走过了门,而后回头看了一眼孟婆一,神色晦暗不明,忽然伸手,死死按下了门边的按钮。 几乎就在同时,门内边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声音越来越近,显然爆炸正越来越接近几人。 而门也开始关上。 孟婆一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按照她现在随时昏倒的速度,要赶过来已经来不及。 “轻轻,你!”华齐荣心神巨震,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如珠似宝宠爱长大的女儿。 “爸爸,快走!”华轻轻扶着华齐荣就想离开。 “啪”的一声,华齐荣一巴掌落在华轻轻脸上,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爸,你打我?”华轻轻捂住脸道,“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现在却……” 华齐荣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强提一口气,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闪身冲了进去。 华轻轻吓了一跳,心急的拍着门,“爸,爸你快出来!” 爆炸声越来越近,华轻轻恨恨的跺脚,而后咬了咬牙转身往出口跑去。 然而没有丝线护身的她几乎没走几步,就被四周恶魂困住。 华轻轻暗恨失策,正焦急时候,就看见了元岸的身影。来不及去感叹元岸鬼魅一般迅捷的速度,她忙呼救道:“元大哥救我!” 元岸随手将她救下,问道:“子桑呢?” “我、我不知道。”华轻轻瑟缩了一下,爆炸的声响越来越近,她小心翼翼的扯着元岸的袖口,“元大哥,我们快离开吧,这里快要毁了。”见元岸不为所动,她哭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啊,我们快走吧,真的马上就要爆炸了。” 脚下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显然爆炸已到了门后。 元岸甩开她,抬手就想尝试毁门,就在这个时候,“轰隆”一声,门塌了。 华齐容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孟婆一站在门后。 那一瞬间,元岸浑身的血液几乎冻住。 “快离开!”华齐容沙哑着嗓音道,“这里也要毁了。” 这个地方的爆炸和平时不一样,凡是爆炸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虚无,一点残骸都不会剩下。 就在方才千钧一发的一刻,已是强弩之末的孟婆一忽然用尽所有力量毁了这门,而后彻底昏死过去。 元岸两眼通红几近入魔,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将孟婆一抱在怀里。 几人才离开此处,爆炸声响起,将这一片归于荒芜之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华轻轻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待看见元岸怀中生死不知的孟婆一时,浑身一震,元岸愤怒到发红的双眼让她一点点恐惧起来。 华齐荣担忧道:“子桑宗主她怎么样?” 元岸恍如未闻,只是双眼直直的看着怀里的孟婆一,手指轻轻拂开她被血丝粘粘着的发丝,小心翼翼的唤道:“子桑!子桑!” 仿佛声音大一点,都能加重孟婆一的疼痛一般。 然而孟婆一在他怀里一点反应也无,身上的血一直流淌着,气息渐无。 元岸的手一点点颤抖起来,试探了几次,还是不敢去看她的气息有无。 明明作为魂引人,孟婆一的伤是自愈的。现在却一直如此,在这段时间,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 “元、元大哥!”华轻轻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脖子便被元岸死死掐住,“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但子桑若有个好歹,定让你魂飞魄散来尝。” 华齐荣一惊,正想劝阻,却被忽然到来的人打断。 “尘安哥哥,你让我好找。”赵千容娉娉婷婷而来,娇嗔道,“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闲心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真真假假的幻影可真够迷惑人的。” 她说着又看向动弹不得的华轻轻,似笑非笑道:“我说呢,好端端怎么会炸了,难得与子桑宗主一聚,我都还没玩够呢!” 华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敢去看元岸神色。 元岸将人华轻轻甩开,小心翼翼将孟婆一放下,而后抬起头来。 “赵千容!”下一刻,众人尚且来不及看清元岸是如何动作,赵千容已被狠狠打飞出去。 “好!很好!”赵千容双手抱着头扭了一下,正了正被打歪的脖颈,冷笑道,“元尘安,你又为了她打我。” 元岸却好似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子桑明幻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模样。 “元尘安,早知如此,我真不该一次次对你手下留情。”赵千容恨道,“你要打,我今日定送你们这对鬼鸳鸯同去同归。” 不待她主动出手,元岸的下一招竟已招呼上来,速度之快饶是现在的赵千容也有些措手不及。 赵千容怎么也没想到,已成皇恶的她对上觉醒的元岸竟然还有不及的时候。 “啊——”赵千容忽然痛呼一声,咬牙捡起被扭断的手臂接回手上,很快那只手复原如初,只是疼痛依旧存在。 赵千容恨及,拼劲全力幻出双刀对上元岸,在发现元岸不闪不避迎着这一招也要两败俱伤之后,慌忙退后一步,收回了双刀。 “不对……”看着双眼通红面泛黑气的元岸,赵千容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元尘安,你好样的。真是没想到,你竟因她受伤将自己逼成生魂。看来咱两果然才是天生一对,哈哈哈!” “不好!”华齐荣也看出了不对,“元先生这是将成恶魂的征兆,再不阻止可就来不及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孟婆一,叹气摇头,现在能阻止元岸的人,还在昏迷着。 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若非元岸即将入魂,几人对上已成皇恶的赵千容,又如何又一战之力?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成全你。”赵千容大笑道,“尘安哥哥,也让你尝尝,我这一千年来都受了什么罪。” 然后不过几招之后,就再次被元岸打飞出去。 赵千容恨恨的看着元岸,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初入恶魂的元岸就有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元岸让她实在不敢想象,千年前巅峰时期的元岸,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就在华齐容焦急却无可奈何,元岸又听不进四周声音的时候。 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元岸。” 声音很小,可是元岸却如听天籁一般,生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元岸。”孟婆一睁开眼,勉强回头看着元岸的方向,轻声道,“我疼!” 元岸想也不想就来到孟婆一身边,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她的伤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子桑,我在这里,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嗯。”孟婆一笑了笑,手指从他双眼上轻轻划过,“元岸,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元岸忙答应着,不知不觉间,他眼里的红色渐渐褪去。 赵千容见此情形,只恨得咬牙切齿,再次执着双刀攻击过来。 华齐荣想也不想,猛的一下冲到两人跟前挡住。 “爸爸!”华轻轻惊得大叫一声。 眼看华齐荣就要当场魂飞魄散,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几人耳边响起:“心之所往,吾命为咒!走!” 第一〇一章 共生13(大结局) - 魂引人 - 壁蛇生花 “季汇!”看着突然的出现的人,赵千容恨及。 然而在那一瞬间,她却是当机立断收回双刀扑向几人,目标不是元岸不是孟婆一,而是一直闷声不语的华轻轻。 曾经潜入过言狱宗,所以赵千容知道这种缩地成寸的咒术,施咒者只需要知道目的所在,就能瞬间转移。所以在这一刻,她必须以最快的时间留下自己所需的人。 季汇话音才落,几人便消失在原地,只剩下华轻轻满脸恐惧的看着赵千容。 “跑了他们也没事。”赵千容看着华轻轻缓缓道,“只要有你在,谁都逃不了。” “求你,饶了我!”孟婆一受刑的画面太过骇人,华轻轻害怕得全身发抖。 “饶你?”赵千容笑得满脸嘲讽,凑近华轻轻道,“你毁了我的地方,你说,在那之前我该怎么对你才能解气的好?” 华轻丛和保镖数字号正在别墅里焦急的转来转去,正在他恨不能趴在铁艺大门上往外看的时候,几人忽然出现在院子里。 “爸爸!”华轻丛看见华齐荣先是一喜,接着又纳闷道,“轻轻呢?” 然而没有人有时间回答他。 元岸在落地的刹那就抱着孟婆一奔向房间,季汇担忧因缘状况也很快离开,便是华齐荣,在经受多番折磨之后又强自提起精神多次,吐出一口鲜血便陷入昏迷。 因缘和孟婆一是魂引人的体质,他们两个受伤,便只能自愈,其他人再多的担忧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因缘虽自伤魂体,但目的只是为了唤醒季汇,当天夜里也就醒了。孟婆一受伤太重,过去了两日,方才有苏醒的迹象。 华齐荣虽然被关多日,也只是劳累过度而已,很快就没事了。面对华轻丛的疑问,华齐荣担忧之余,只能深深叹气。 “轻丛啊,我的教育方式,是否太失败了些?” 他放在手心娇宠长大的女儿,虽然娇蛮了些,可他一直认为不离善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了这么毒辣的心思。 那是杀人啊,还是在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之后,可是华轻轻却眼也不眨,就能直接下了杀手。 孟婆一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 此时的尘落岛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一切信号都被屏蔽于外面的世界。不知赵千容用了什么办法,想来这段时间的异常也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元岸推门进来,正对上一双清明好看的眼睛。 “子桑。”他笑了笑,走过去将热粥放在床头柜上,拿过一个靠枕放在孟婆一身后,在她唇上轻吻一下,“还疼吗?” 孟婆一摇头,“不疼了。” 此时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去,只是面色较之以往更少了几分血色。 孟婆一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元岸摇头,“不太好,你先歇息一下,再出去看看可好?” 他端来漱口水给孟婆一漱了口,又端起粥喂她。 屋外的情形宛如末日,但见人影晃动,却无声无息。 孟婆一问道:“这样多久了?” 华轻丛道:“今早开始的。”他下意识想问这样的情况华轻轻会不会有事,不过想起华轻轻的所作所为,又住了口。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的,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孟婆一。 孟婆一问元岸:“是无生阵启动了吗?” 元岸点头,“现在是最好的天时,待一千个恶魂集齐,就再难控制了。” “可是……”华轻丛心里一惊,“宋晨衣不是说、说子桑宗主是其中一个吗,现在子桑宗主还在这里,无生阵怎么就开启了呢?” 季汇道:“现在看来,宋晨衣才是这最后一个。” 这个地方对于赵千容来说早已经不是秘密,但她一直未来,也就是说孟婆一从来便不是她在找的最后一人。 “那轻轻她……”华轻丛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 华齐荣长叹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 “那就走吧!”孟婆说道,元岸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轻笑道,“元岸,事情终是要解决的。” 这些恶魂都在她的因果里,非魂引人不能渡,所以尽管季汇因缘他们知道事态紧急,也都在等着她。 赵千容显然并没有瞒着众人的打算,元岸他们出门甚至无需特意寻找赵千容所在,只需跟着那些恶魂的方向,就能走向无生阵所在的地方。 阵法就在赵千容曾经困住元岸的建筑内,不同的是执圣门熟悉的院子里多了个怪异的祭台,赵千容盘膝坐在祭台上。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看着众人,森然笑道:“起于此,当终于此,尘安哥哥,你说如何?” “废话少说!”华轻丛不耐烦的道,“我妹妹呢?” “她?”赵千容笑道,“华姑娘现在可有大用呢,可打扰不得。” “你混账!”华轻丛心急之下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快将我妹妹交出来。” “轻丛,回来!”华齐荣慌忙唤了一声。 孟婆一手上的丝线飞出缠住华轻丛将人拉了回来,“躲好!” “我……”华轻丛咬了咬牙,终究不甘的退了下去,为了不拖几人后腿,找了一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藏好。 赵千容道:“尘安哥哥,看来你我之间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既然如此,你也休怪我下手无情。” 话音才落,场上局势已发生变化。方才无知无觉的恶魂忽然改变了方向,涌向几人。 季汇和因缘一左一右拦住所有恶魂,留出空间让元岸和孟婆一直接前行,对上赵千容。 元岸此时虽不比之前将成恶魂之时,可他和孟婆一默契无比的配合还是让赵千容颇有些难于应付。 孟婆一的目的很简单,这个岛上的恶魂都是因赵千容而起,只有进入她的魂境,方才得以渡尽。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千容心里越来越焦急,明明已经到了阵法成功的时间,可是却没有一点反应。 元岸和孟婆一联手,季汇和因缘在对付恶魂的同时也分心辅助,这样联合起来的实力自然惊人。 而赵千容却还要分出几分精力维持阵法启动。 终于她一个分神,四周禁制被破。 躲在旁边的华轻丛心里猛的跳了一下,慌忙跳出来指着赵千容脚下的祭台大喊道:“在下面,轻轻在那下面。” 华齐荣心里一急,飞快向祭台跑去,却让赵千容一掌煽了回来。 “急什么?”赵千容冷笑,“这么久没反应,我也好奇炼魂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说完将祭台四周设下禁制暂时阻止了孟婆一等人,然后打开祭台开关。 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祭台缓缓向两面打开,露出下面情形。 看清里面的场景之后,华齐荣只觉得心神剧裂。 祭台里面是个不过两米长宽的容器,容器四周刻上复杂的文字,底部留有数个凹槽。 华轻轻和宋晨衣正躺在里面,两人身上的衣衫皆被鲜血浸湿,血落在容器里,又顺着凹槽流淌出去。 而宋晨衣较华轻轻更严重些,华轻轻面上虽然也有些伤痕,却像是之前受刑落下。而宋晨衣面上的血色几乎褪尽,只剩下一片灰白。 “轻轻!”华齐荣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想冲上前去,却被禁制弹回来摔在地上。 “宋晨衣!”赵千容的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你竟敢如此!” 宋晨衣全身已经动弹不得,她转动着眼珠,视线从赵千容身上扫过,待看见禁制外的季汇时,勉力扯开唇角笑了笑,而后一直苦苦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消散,于此同时,她一直护在华轻轻心口上的手也滑落下来。 宋晨衣走得甘愿,魂体几乎立即就进入转生,彻底结束了这一生的苦痛执着。 赵千容直气的面容扭曲,抬起手准备一掌将华轻轻毙在原地。 就在这时,元岸终于解开禁制,孟婆一飞快落在台上,在赵千容手掌落下之前,提起华轻轻反手将她扔给华齐荣。 赵千容大怒,抬手就想攻击,正在这时,元岸、季汇和因缘同时攻击,将赵千容制住。 “魂所依处,境之门启!” 元岸忽然飞身上前,在魂境之门消失之前,牵着孟婆一的手,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走进那道青烟缠绕而成的魂境之门里。 青烟散去,所有的一切忽然停止在这一刻。 没有了指引的恶魂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原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第一个恶魂消散在原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恶魂渐渐减少,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就连整个尘落岛,也在慢慢下沉。 坐在直升机上,看着海水一点点将陆地吞噬,因缘闭上眼,忽然轻声道:“季施主,我看见了恶魂的方向。” 而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整个岛沉入海底,岛上居民全部消失。尽管官方隐瞒了部分事实,这个新闻依旧在网络上霸屏很长一段时间。随着时间流逝,一切慢慢恢复沉寂。 九玄宗华轻轻经此一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心智却永远停在孩童时期。 执圣门门主失踪,新门主周落云即无争夺之心,又为门人修养考虑,终于决定彻底走出世人视线。 孟婆一自是独来独往惯了,然而十爷消失却是引起了行内一段时间的动荡。 传言很多,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失踪了,直到最后也没个定论。 “传说从来虚中有实,信什么便是什么。”因缘放下经书,捧起茶杯饮了一口。 魂引人和道法合二为一,所以谁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长存于这个世间的某一个地方,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转机罢。 “如此也好!”季汇一手握住鼠标,一手在键盘上敲击着,闻言点头道,“元岸的魂体早已经和孟小姐的有了牵连,既能魂体共生,处处皆无区别。” 季汇说着,从屏幕上的网络游戏里抬头问因缘道:“我的装备毕业了,需要帮你日常吗?” 因缘有些惊讶:“季施主现在不忙碌了吗?” 季汇笑道:“此生或许漫长,何妨自在一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