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无心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果然长歌子安顿时脑洞打开,智商一百八十的速度高速运转,他“聪明”的大脑瞬间将整件事情串连在了一起。 今天早朝,接到最新的战报,韩信已经夺取陈仓,在后续部队陆续赶到之后,已经开始朝塞国的国都进发。 说完凤殇直接推开房门大步离开,从始至终没有去在去看长歌月一眼。 没错,用如此一个乡土气息浓重的词语来形容楚陵这会儿的脸色,绝对是最准确的,没错,那就是苦大仇深。 苏玉卿立刻闭嘴,这话倒不是唬她的,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兽吼之声。 “行为猥琐的男子?”龙墨庭眉头皱成一团,以她的姿容,极为这种可能。 所以,郭荣在见到,宁素沁好像很狼狈的样子之后,马上就兴奋起来。 苏玉卿回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从他到来到现在,不论自己什么态度,他都不急不燥,且字字句句或真或假的,都在引/诱自己主动拜师。 纳兰紫看着瞬间紧张了的男人,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玩笑,忽然说不出来了,她又想到了季无澈种种表现都在证明他很没有安全感,因此,临时将话转变成:“一直等你出现呀!“说完还特意眨了眨眼睛,很是狡黠。 长歌语嫣看着凤殇那张绝世荣华的妖艳之色,以及那双好似暗夜星辰般璀璨迷人的双眸,心中仍旧泛起了点点涟漪。 许皓彦莫名哑语,看着林凡离去的背影,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孟悯月愁得发慌,世上哪有什么神法,除了无脑辉和白尔猿傻乎乎相信,怕是全世界都不信了。 在他眼里,孟悯月墨守成规,特重视护安部纪律,开这一枪,不得把报告写到明年才能解释清楚呀? 说着,她靠在秦糖身上撒娇,秦糖是个软性子,架不住她这般乖巧的撒娇,也只好无奈的从了她。 曹毅京露出得意之色,心中狂喜,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钻了暗域天网规矩的空子。 不管他会作何感想,梅吟雪觉得现在很有必要帮他敲敲边鼓,先激发他内心对楚国半圣楚敬贤的恶感。 他们俩也不好说了,再这么说下去他们俩铁定得罪汪家了,他们俩现在大部分工作都在内娱,陈少荣这么直接的回答,让他们俩都接不住了。 在现实的外界这根本是不符合常理的,但这里就是这么发生了。王行不知道当中更深层次的原因,也只能自适应。 其实有点吃不下了,但是怕浪费粮食,更怕徐橙吃她口水,就强吞了下去。 张花花的事业第二春没想到是陈少荣给她的流量,本来是排斥的,但现在觉得也无所谓了,毕竟能有流量,有了流量后立马就不带货了,能上综艺和去接商演,还有影视剧会找她。 这是被地底人攻下几片地区之后血的教训,地底人根本不将联邦人类视为同类,而是当做普通的动物一样在猎杀。 “爸、妈,不好意思,我觉得有点晚了,就没好意思提前跟你们说。”舒琬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惩罚都认下,是吗?”恪笑着向荷歌倾了下去,荷歌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只感觉脖颈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托住了,恪的脸越靠越近,气息也越来越浓烈,带笑的眼睛里慢慢被一片柔情淹没。 子轩搂过雪儿:“安分点宝贝,精力充沛的话,为夫不介意明天让你在床榻上多躺几个时辰。”雪儿当然知道子轩说什么,脸立马红了起来。 “休息一番,我们再次前往流金龙潭。”秦宇道,随后,他拿出恢复伤势和灵力的丹药给肖问雪。 “你不是说,他们是自己要来岩山玩吗?我可没要他们陪。”舒琬回答。 毕竟,紫丹境中期的强者,放在这大周王朝,也已然算是顶级强者了。 梦羽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茶杯,眉眼间有些思索的神色。 徐明看向欧阳泽,欧阳泽摇了摇头“你又不是我带来的。”这锅我不背。 乐儿握着手里的火把,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朝着身前六十五具尸体走去。 “几年不见,你这是来送死吗!”黑猛闷声吼道,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这是你遥我的。”墨阳一脸悲愤的表情,直起了腰对吴绮梦说道。 杜雯雯看着邵羽笑着说道,“邵羽,我穿这个好看吗?”邵羽眼睛盯着她,好像傻了一样。 风宝三闯进风家前院的时候,他正坐在床盘膝修炼,被风宝三的大叫惊醒,本来修炼的时候被人打扰就很恼火,现在风宝三竟然敢对飞燕出手,风少明已经怒了。 猎人联盟的裂天尊者突然开口,让三位副府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他们对天道重器又爱又怕,如果司仙鼎在自己手中,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如果在别人手中,那无疑将会是灭顶之灾,一件能够让大地血流成河,强者骇然的大杀器。 “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什么人吗?你知道对方的实力吗?你知道对方的老巢在哪吗?以杰克的实力被对方打成这样你觉得你和杰克比怎么样?你拿什么替杰克讨账。”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威特有些发蒙。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接下来的三天,几人彼此倾谈,更加熟识,方云天他们,根本不以混世乃魔修界魔王的身份为隔阂,正相反,在这几人眼中,正如混世说的那样,人心正者极为正道,正魔之分,本在人心。 “送给你”说着就把手中那块抛给他,自己又拿出一块来,虽然她带来的也不多,但几十块还是有的。 杨明只一句话,就让张辉脸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全下来了,他感觉嘴巴里面发苦,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辩解了。 猫人们狂暴过后,实力明显下降了许多。对颜冰他们而言,本来就能轻松解决的对手,现在变弱了,那结局就更没有意外了。 第一章:血有异香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古源村东头有一个乱葬岗,这十里八村但凡是死了人,都往这里扔。 月朗星稀,山坳里风吹雨淋无人过问的尸体都快堆积成了小山,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尸体腐烂的恶臭随着风散了开来,突然,尸堆上一具女尸的手抽动了一下... 无歌挣扎着从一具没了头的男尸身子底下钻出尸堆,手脚并用的从散着恶臭的山坳里爬上地面,捏着鼻子深深用嘴喘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山坳里残肢断臂五花八门的尸体,赶忙捏着鼻子疾走几步,跑到上风口的一颗古树下停了下来。 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前后左右头顶脚下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她放开捏着鼻子的手,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颇有些自豪:“啧啧啧,刷下一层皮估计也难洗掉这味儿了,真是亏得我聪明。” 无歌心情有些愉悦,脚步跟着也轻快起来,她两手交叠抱着后脑勺,哼着小曲儿往前走。 就在方才,无歌死里逃生了一回,一只生前被人开膛破肚的女鬼闻到了她的血,疯了般的追着她跑了能有百八十里地,肠子胃挂在地上蹭的全是灰,她也不嫌脏,边追无歌边往肚子里拾到。亏得无歌临危不乱,急中生智,两眼一闭腿一蹬一头扎进了臭气熏天的山坳里,这才逃过一劫。 有时候无歌觉得老天爷很是不公平,大家都是妖魔鬼怪,凭什么旁的妖怪要么死相可怖,要么多少有点法力能糊弄糊弄凡人,怎的偏生她就啥也不会还长得如花似玉,除了空有百万岁寿命,平时多喝口凉水都感冒,搬了石头就能砸脚。 就譬如现在,无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 无歌站起身来拍拍灰,弯腰勾头一看,竟有一个男人的头不知何时咬上了她的裤腿,头上的头皮腐烂露出头骨,没烂的头皮上还残留了几撮头发稀稀疏疏的耷拉在脸上,此时这颗头正睁着布满血丝,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的两个眼珠子盯着她,无歌心惊之下扯着嗓子大叫出声,边喊边左右晃动着身子拼了命的甩起腿来。 从大老远看去,像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大晚上在漆黑的乱葬岗上踢毽子... “大哥你撒撒嘴吧,我求你了,这大晚上让人看见怪不好的。”无歌一边甩着裤腿上的脑袋,嘴里一边有商有量的跟裤腿上的脑袋谈判。 就在她正准备对裤腿上的“大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忽然,她后脊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了她的肩膀,无歌很是不耐烦的想抬手将后背上的东西拍下去,手方抬了一半,后颈受了一股猛力,身体没了着力点,不知什么东西拽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整个身子被拖拽着向后,力气之大让无歌根本没法挣扎起身。 无歌被拽着领子像一个破麻袋,身下的碎石子隔得她后背直疼,她颤着声说道:“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能帮我看看我背后是啥拽我吗?” 裤腿上的男人头紧咬着她不撒嘴,在地上“咯噔,咯噔“的像个长毛的皮球一般弹跳,眨巴了一下眼,没打算搭理她。 无奈之下,无歌只好吃力的扭着脑袋往身后看,这一看差点没把无歌吓的哭出声来。 一眼望去,夜幕之下黑压压的一片缺胳膊少腿的腐尸正僵直了身体,张牙舞爪的向着无歌逼近,其中好几个口涎留了三丈长,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散着腥臭。而现下正死命拽着她后衣领的,正是方才在尸堆里压在她身上的无头男尸。 无歌心如死灰,本想着灵机一动扎进尸堆里是死里逃了生,没曾想却是出了龙潭又进虎穴。怎的方才她在古树下时没发现异动,合着这群腐尸是在等她放松警惕。 无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无奈苦笑,心想这腐尸还挺会审时度势。 她两手颓然的耷拉在身侧,腿心直发软:“大哥你也太不厚道了,你好歹给我个心理准备,而且你就说是你拽我,我也不会生气,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无歌眼瞅着这能有十来二十个的尸群,心想自己就这一点血,一人来一口也把她吸干了。 咬着无歌裤腿的头闻言一顿,终于撒开了嘴,瞪着目眦欲裂的眼珠子,缓缓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这...不...是...我。” 合着还认错人了。 无歌闻言很是哭笑不得,只见身后恶臭熏天的尸群离她越来越近,呲着獠牙拖着残腿,恶狠狠地向她扑来,颈上缠上了一只血肉模糊腐蛆丛生的手,死命的紧勒着她的脖子让她憋红了脸喘不上气,无歌心想怪只怪自己被灌木丛里的树杈子划破了腿,尸臭都盖不住她血里的异香,她今日怕是要在此处香消玉殒了。 无歌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认命般缓缓的闭上了眼... ———————— 古源村外荒田上有一处破烂的小亭子,想是以前下地耕田的农户搭盖的遮阳亭。 一年龄大概三四十岁的男子此时正一只手哆哆嗦嗦在无歌腰间摸索着,半天不得门道,有些气恼的开始大力撕拉着她浅蓝色的布腰带,嘴里低声咒骂:“大夏天的穿这么多也不怕捂出痱子。” 无歌朦胧间似乎感觉有人在撕扯她襟间的衣服,眼珠子在闭着的眼皮下滚动了几下,她听见一个男人嘶哑的嗓音低声念叨着什么,无歌猛然睁开一双美目坐起身来,一个手刀劈向身前男子的后脖颈,抬腿一脚踹向他的命根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末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躺在地上打着滚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捂着裤裆哀嚎的男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登徒子,今日遇到本姑娘算你倒霉。” 无歌上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什么破损,转身要走,然而左腿拔了三两下也抬不起来,低头一看地上那男子竟腾出一手抱住了她的裤腿,无歌心想看来下手轻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说罢抬起手肘准备给男子来个大力金刚肘。 “你你你,狼心狗肺。”地上的男子哆嗦着手指,直指她脑门。 “此言何意?”无歌闻言顿了顿首,似乎回想起些什么。 “恩将仇报,就该让你被野狼叼走。” 无歌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貌似被腐尸扼住了脖子,那一群恶臭熏天的腐尸似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而后她喘不上气,就... 无歌当即“哐当”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地上的男子两手一揖。 “大恩不言谢,恩公受我一拜。”说罢脑门直冲着地,就要磕头。 “哎哎哎,小姑娘你言重了,言重了。”男子一看画风突变,脸颊微红,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坐直了。 “不不不,要的要的。”无歌摇了摇头很是愧疚,说着脑门冲地,眼看又要一脑门磕下去。 “别别别,不是我救了你,小姑娘,你可别拜我,要拜去拜救你的那位俊公子。我就是怕你被野狼叼走了,你要谢就赔我点药钱就行。”男子似乎有些害羞的抚着后脑勺说道。 无歌似是想起什么:“但恩公你扯我衣服干嘛?” 男子看了眼身前长得貌美如花的无歌,有些赧红了脸,又道:“这古源村最近瘟疫肆虐,我家住这荒田边上,村里最近人死的多了,四下里怨气横生,很是不太平,我想我已经把你从乱葬岗背到这来了,看你半天不醒,想从你身上拿两个钱,就当报酬了,你看这连年不是旱就是雨,田都荒了。” 无歌闻言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要的要的,恩公也是不容易,理解理解。”她边说着边不住的点头。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对了,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在外头瞎跑,万一遇上个什么山精野怪,那可就完了。”很是语重心长。 无歌抓住了重点:“不妨事不妨事,山精野怪好沟通,只要不是什么妖魔怨灵就行。” 男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无歌,心想挺漂亮一小姑娘,可惜脑子不太正常,满脸怜悯的又道:“小姑娘药钱你就甭给我了,你去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吧。对了,方才我途径乱葬岗,只见一个俊公子抱着你轻轻将你放在古树下,我当是什么歹人,大喝了一声,谁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撒腿就跑了,可能跑的急了,掉了一个这个在你身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两手递给无歌。 无歌接过香囊,低头嗅了嗅,是一股泠冽的海檀香的味道。 “我初想应该是你们小情侣间吵架闹了不愉快,但又一想这得是闹了多大的气,月黑风高的把媳妇扔乱葬岗了,现在听你一说这才知道你大概是遇了什么险了,被那俊公子救下了,那方才那位俊公子当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男子边说着,眼里闪了些敬仰。 “那男子生的什么样?”无歌想了想,听他的描述,俊公子,这百来年间能入了她眼的,称得上俊的公子,也就是只有个绮渊了。 男子颇有些羡慕说道“月光有些暗,我看的不真切,但他回头一刹那,我看到他面如冠玉,轮廓深邃,眉目间有一股贵气。哦对了,个子还挺高。” “可是星眸皓月,斜眉入鬓,唇如夏樱,一头银发?” “对对对,星眸什么月,斜眉到鬓,唇如那种花,对对对。” 无歌闻言颔首,只听男子又说:“但是不是一头银发,小姑娘你真会开玩笑,一头银发那不是妖怪吗?”看来不是绮渊。 “他就是妖怪啊。”无歌说着对着男子眨巴了一下眼。 男子反应迟缓了一下,半晌,他惊骇的看着眼前额间一点朱砂痣美的十分妖异的无歌,扯着嗓子破了音的大叫,边叫边拔腿朝远处飞奔跑去。 “哎?药钱你不要了吗?”无歌对着他脚下生风的背影有些迷茫。 “有鬼啊!啊!啊!”只听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荒田里回荡。 第二章:三界群雄会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站在古源村外的荒田,看着自己的“恩公”慌忙逃窜的背影,讪讪的揉了揉鼻子:“银色头发而已,再说他又没来,至于吓成这样吗。” 她很是有些瞧不起的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静静躺在掌心的香囊,心道这妖魔横行,神佛漫天的后神纪,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善良的。 ————————— 琉璃仙境内 女子将亵衣退去,亵衣顺着她洁白如玉的酮体缓缓滑落至脚边,她抬腿步入一汪烟波袅袅的温泉里,她的发极长,乌黑柔亮像一匹黑色的绸缎,散落到水里像无根的水草,玲珑挺俏的鼻子,莹润的脸蛋泛着红霞,大大的眼睛皎洁如月,唇薄而饱满,额间一颗朱砂痣,让她纯洁的脸平添了一抹妖异。 此刻,温泉中的无歌正拿着皂角使劲的搓洗着身子。 “晦气!这一身的味儿,把我的池子都熏臭了!” 无歌有些恼怒,撒气般的把手里的皂角往池子里一扔,嚷嚷道:“绮渊,你能不能换首曲子弹?你天天来来回回弹这几首,你腻不腻?” 无歌身后那个“传说”中一头银发的妖怪绮渊,此时正垂头专心致志的抚着琴,闻言,他修长的手指按住了琴弦,头也不抬:“静心,凝神,否则这琴声入不了你的心,就无法帮你涤荡心魔。”筝声又悠悠扬扬的响起。 “心魔心魔,你天天除了叨叨我这心魔你能关注点别的吗?我这次去古源村,头差点儿被扭掉了,那时候你在哪呢?”无歌一嚷嚷就容易上头,一上头就容易不管不顾。 此时她也不顾自己穿没穿衣服,扭了脸叉着腰就冲着绮渊嚷嚷,得亏长了张水灵灵的脸,不然光听这声音,真是像极了古源村村口每天叉着腰骂街的大妈。 绮渊想来此时再弹也是无用功,冷着一张脸,抱了琴就要往林子里去。 “哎,你站住,我就没见过你脾气这么差的妖怪,你还讲不讲点理了。” 绮渊背着身一脸黑线,合着倒是他不讲理了:“何事?” 无歌低低“切”了一声,一吵架这绮渊就要溜,没点男子气概,真是丢妖的脸:“我这有个东西你帮我看看,我在古源村被那十万僵尸大军追杀,从天而降一个比你好看一百倍的少年救了我,他送我一个香囊,我这一路回来,路上愣是没再被半个妖怪纠缠,你帮我看看这里装的啥。” 无歌很是夸张的描述了一番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刻意咬重了“比你好看一百倍”这几个字,虽然她没见过那个救她的俊公子,但谁叫眼前这个银头发的妖怪自持长得俊俏,天天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一个淡黄色绣着祥云纹的香囊从身后抛来,绮渊抬手在自己耳侧稳稳接住了。 绮渊看了一眼香囊上的图样,心下有些吃惊,他脸上风轻云淡,回身看着已经从池子里爬出来穿戴整齐的无歌:“你从哪得的这个?” “我刚不说了吗?从一个比你好看一百倍的男子那得来的。”无歌不耐烦的甩甩头发。 “那男子长什么样?” “...长得比你好看一百倍。”无歌斜睨着他。 “...穿什么衣服?” “...大概是玄衣吧...” 绮渊闻言冷着脸看她。 “反正是衣服就对了。” 无歌眼看扯的谎要兜不住了,大眼珠子一转,立马岔开话题:“唉你看,今儿这天儿还真是不错哈,阳光明媚的。”说着天上凝聚了一团浓云,“啪嚓”打了个划破天际的闪电。 无歌僵直了身子,一脸尴尬。 “这香囊不似凡物,该是九重天上才有的。”绮渊低着头看着手中精致的香囊,似是陷入了沉思。 无歌闻言一喜,心想这趟出门实在不亏,虽然小命差点没了半条,但好歹算是见着个神仙。她虽白白活了百万年,别说见个散仙了,连个地仙也是没见过的。 无歌喜不自禁,但细细一想又有些不对。 “你怎么知道这是九重天的东西,你跟我呆在琉璃仙境这百年里,别说九重天上的神仙,怕是连个旁的精怪也没见过吧,你个无知小妖怕不是在诓骗我吧。” 绮渊似是没听见无歌聒噪的质疑,自顾自的从身后掏出来一张淡黄色的请柬。 “过两天,岐洹山那边又个筵会,我查阅了许多典籍,有一味药引可以帮你抑制心魔,这药引正是在岐洹山附近,你且跟我去一趟。” 无歌看着绮渊那一头银发泛着粼粼的光泽,微微怔神,心想眼前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听到了吗?”绮渊看了看一旁傻站着盯着他看的无歌,有些见怪不怪,抬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无歌回神,想也不想跳起来反手就往绮渊脑袋上猛扣一下,大声嚷嚷着:“我又不聋!” 绮渊脑袋挨了无歌全力那么一下,当下就有些“嗡嗡”的,他一脸愤怒,抱着琴转身扬长而去,边走边抬着另一只手揉着脑袋。 “真是个小气的妖怪。”无歌戚戚的叨咕,看着绮渊越来越远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哎,我的香囊!”无歌一拍脑袋,朝着绮渊疾步追了上去。 ———————— “哎。”无歌趴在祥云上看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岐洹山脉幽幽叹了一口气。 “真是妖比妖气死妖,你说说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我这要身段有身段,要长相有长相,你说说我差在哪儿。”说着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在绮渊身边儿转了一个圈儿,稍一侧头抬手拂了拂乌发,冲着身侧长身而立的绮渊抛了个媚眼。 绮渊斜着眼将她上下瞅了一遍:“差点儿脑子。” 无歌闻言很是气馁,又俯身趴在软绵绵的祥云上,下巴贴着祥云不甘道:“脑子可能是差了点,可是年龄在那摆着啊,白吃了这么些年的大米饭,怎的修为也不见长。” 她用有些艳羡的眼光盯着绮渊:“你有啥能耐,不就头发好看点吗?凭什么你就能腾云驾雾的,我出个门还得用脚跑,跑累了还得捡个树枝当拐杖,捡个树枝就能把腿划破了,流了点血就被追着跑了八十里地...”无歌越说越气,凡事不能细想,容易给自己添堵。 绮渊被她念叨的有些烦了,从怀里掏了个桃木簪子递给无歌:“你且将这簪子簪上,你是妖,到了宴席上多有不便,这簪子能将你的气息掩去。”说着一手翻飞捏了个诀,无歌身上穿着的的蓝布衣裙眨眼变成了蓝布衣袍。 无歌站起身来扯着衣袍有些宽大的广袖,皱了皱清秀的眉毛:“你是按照你的尺寸给我变的吧,这胳膊腿儿都耷拉地了。” 绮渊回过头去,装看不见。 “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你作为一个法力高强的妖,你就应该待妖和善,事必躬亲,低三下四,点头哈腰,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在无歌嘴里念念有词絮絮叨叨的时候,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公主你别担心,我打探过了,三皇子虽是撇下我们先来了,但他并未与那西海龙王之女同行。” 无歌顺着声音的源头寻去,眼看不远处的浓云里渐渐浮现出一行人,清一水的侍女穿着一样的桃色衣服,梳着一样的发髻,服饰华丽,微垂着头簇拥着一座辇架,辇架上绣着祥云纹,四周垂了纱帘,想来里头定是坐了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不知是什么仙山洞府的公主。 无歌心想,怎么这祥云纹好像在哪见过呢。 她顿时来了八卦的心思,佯装整理衣服,侧着身子立者耳朵听那边的交谈。 此时,辇架里传来婉转却有些悲伤的声音:“三哥可是嫌我累赘,本说好同行,现下他却先走了,还将请柬也拿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先行会那龙女去了。” 那一列侍女十几个均是大气不敢出,除了为首的一个一看就心机颇深的侍女正冲着辇架躬着腰,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公主您多虑了,您的容貌那是九重天里独一份,那西海龙王之女不及您千万分之一,三皇子平时对您呵呵护备至,今日应该是有事才先走的,再说您高贵的身份,即便没有请柬,这三界六道也没人敢拦您的道儿。” 无歌一听,心下打鼓,她拽了拽身侧绮渊的袖子:“这意思是隔壁这是九重天的公主?不会吧,啊?” 只听那辇架里的女子又说道:“可这次筵会那位帝君也是要去的,那位帝君避世已久,我都未曾见过他,这次实在难得。父君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别丢了天家的风度,我怎好自持身份坏了规矩。” “公主您莫要担心,入席前我会帮您打点清楚的。”为首的桃衣女子对着辇架揖了一礼。 无歌心里暗暗有些发怵:“绮渊,你老实说,你这带我去的是什么筵会?” 他目视着前方,银发玄袍,衣裾迎风招展:“九重天举办的三界六道群雄会。” 无歌闻言腿一哆嗦,两手拽住了绮渊的袖袍,心想这是撞了什么邪,他们这俩妖怎的还大摇大摆的混到神仙的宴席上去了,眼看岐洹山近在咫尺,她扶额沉思。 半晌,祥云已经开始悠悠下降,无歌拽着绮渊的衣袖不肯走:“绮渊,咱回去吧,虽然我也想见见世面,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你说到时候我再被逮了炼化成丹药咋办。” 绮渊闻言一顿,斜睨着她:“你说的是神仙还是妖魔。”说罢抬了腿就往宴席处走去。 无歌捂着脸,勾着头跟在他身后:“唉,我说,你是没见过,等会你要是被逮了,我可没工夫救你。” 两人就这么向着岐洹山山脚的一处的宴会入口进发。 第三章:隐疾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猫着腰,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两手捂着脸只露出两只大眼珠子,缩成一团躲在绮渊身后,她心里已经做好了一旦身份暴露撒腿就跑的准备。殊不知身后列队准备入席的仙家都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这是哪家的仙童,举止好生诡异... 一胡子花白垂地的老者转身对着众仙,神情倨傲:“想我五百万年前机缘巧合见到帝君的时候,他是何等的风姿绰约,老朽此生也未曾想还能再见上他一面。”老者捋着胡子感叹道。 众仙一片哗然。 着了一身绿袍的小仙一脸迷茫:“这帝君是何人,怎的如此大的排场,” 一挺着大肚子,手拿酒壶的神仙一脸鄙夷:“你是方飞升上来不久的地仙吧,帝君乃如今唯一一位遗世的上古神祇,吾等今日竟能得已一见,何等荣幸。” “不光帝君他老人家,我可听说三皇子今日也要来。”一容貌清丽的女仙微微有些红了脸说到。 “可是那位有隐疾的三皇子?” “什么隐疾,芙蓉仙子,你就别痴想了,想当年广寒宫的那位,容貌惊艳三界,她几次三番给三皇子抛橄榄枝,人家可是瞧都没瞧一眼,要我说,他这隐疾怕是那方面的吧。”一头上长了犄角的鹿仙神色怪异的捂嘴窃笑。 众仙又是一片熙攘。 无歌捂着脸听了半天,跟着众仙乐呵着,她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身前的绮渊,低声道:“唉你说,这三皇子该不是不举吧。” 角落里有个穿了紫袍,一脸邪佞,看上去不像什么正经神仙的人说道:“这天帝老儿这次邀了这三界六道叫得上名字的人来此参加什么劳什子群雄会,却是连个由头都没说,真是荒谬。” 只听众人闻言均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无歌捂着脸露着大眼珠子急的原地打转,只恨自己没长一对顺风耳。 绮渊抬手将请柬递给谷口的小仙,头也没回迈着长腿进了山谷,无歌很是恋恋不舍的不肯走,她抬眼一看绮渊已经走远的背影,赶忙勾头猫腰追了上去。 ————— “唉,绮渊你看这是个啥。”无歌把一张能有三丈长的白玉桌上的点心从头到尾挨个吃了个遍,两个腮帮子鼓的老高,此时正吧唧着嘴指着桌上一五彩缤纷的糕点问道。 一路上畅通无阻,无歌被美酒佳肴瓦解了戒心,顶着被捉走练成丹药的“风险”,沉迷吃喝无法自拔。 她一边吃一边拿,还一边往绮渊嘴里塞:“你尝尝这个,好吃不?来,你再尝尝这个,还有这个。”心想得亏绮渊给她弄了件宽大的衣服,不然还真装不下。 眨眼已是傍晚,岐洹山谷间蝶语盈盈,九重天上的星子挂在谷间的大树上,将宴会照的灯火通明,一群仙女穿着彩霞织成的锦衣甩着云袖在高台上歌舞翩翩,众仙交杯换盏,谈笑风生。 无歌拿了一个堆满四色水果的糕点又抬手往绮渊嘴里塞着,边塞边说:“你说这这么多人里,肯定也有像你我一般的妖怪混了进来吧?” 绮渊咀嚼着嘴里的糕点点点头。 “那我要是突然来大姨妈了怎么办?” “噗。”绮渊闻言一口糕点全喷了出来。 “哎你这个人怎么吃口东西还能被噎着。”无歌一掌拍上他的背,顺水拿了身旁一杯水递给他:“你快顺顺。” 绮渊想也没想仰头喝下,顿时眼泪鼻涕直流,手一抖散了前胸一片:“咳咳咳,这是酒。” 他铁青了一张脸瞪着无歌。 无歌讪讪的赔了笑脸:“都一样嘛。” 绮渊缓过气来,看着泼皮无赖的无歌一脸无奈,指着胸前打湿的一片:“我去清理一下,你不要乱跑。”说完朝着不知什么方向去了。 无歌拿了桌上的酒低头嗅了嗅,嘀咕道:“真是没品味,这么好的酒,平时想喝都难。”说罢拎了三瓶往怀里一揣,顺手还牵了个小酒杯,拥着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一堆吃食就往谷间一颗开的极好的桃树下走去。 要说无歌平时有什么爱好,除了招猫逗狗,调戏绮渊以外,那也就是平时好小酌一口。 此时她半躺在桃树下,背靠着树干,手里握着酒瓶有点情难自已,抬手斟了满满一杯酒,小口抿了一下,发出一声畅叹:“啧啧,真是好酒。” 她仰头将杯中酒倒进肚里,一杯接着一杯,转眼两壶酒已经见了底儿,她拎了剩下那一壶考虑了一下,本想是给绮渊留一壶,但闻着四周弥漫的酒香,索性把瓶盖一掀,仰头“咕咚咕咚”就着酒壶一饮而尽。 三瓶酒下肚,无歌看那树上的桃花化成了人脸冲她直乐,她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抬手往树梢上一指:“嗝,何方妖孽,你再笑我就把你扯下来踩成泥。”说罢有些轻飘飘的往树下一坐,只觉得天旋地转。 大老远影影约约走来个人影,无歌瞅着像琉璃仙境里的青蛇精,只是待那人影走进了些,恍惚觉得有些不对。这脸瞅着倒像小青的脸,不过怎的比印象中圆润了不少。 她一脑子浆糊,想了想,得出了定论:大概是小青来这宴会上吃的太多,吃胖了吧... 醉醺醺的无歌很是感慨,同道中人啊,她心想一定要忍住,不能挪揄人家,毕竟能吃是福! 那人影走到无歌跟前开口说道:“请问,仙童你可见到一个长得极其俊美的少年路过?大概比我高一个头,身穿一身白袍。”说着拿手比量了一下。 无歌看着眼前的“小青”比比划划的,终究是没忍住:“小青,你怎么吃成这样了?” ...... 无歌冲着“小青”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这要再想减下去可有点难了。 想着想着迷迷蒙蒙的微微阖上了眼,她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不知山谷间何处吹来一阵风,桃树上的桃花随着风轻舞,粉嫩的花瓣簌簌纷飞飘落,无歌抬手捻了瓣花瓣抿了进唇,芳香莹润。 待她再睁开眼时,抬眼看见一张俊脸凑在她跟前,她吓得一惊,往后猛的一缩,动作太猛磕了后脑勺,疼的龇牙咧嘴。 “哎哟,你...”无歌揉着后脑勺刚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眉宇轩昂,一双眼像星空般璀璨,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像染了红霞,竟与绮渊有三分相像,但五官比绮渊更是深邃。 “唉我说,你怎么还易了个容,染了个发回来了...” 终究还是没醒酒... 只听一把泠冽空灵的好嗓音带着些顽劣的语气:“这东风桃花一壶酒,好不惬意啊。”少年眨了眨眼,缓缓站直了身。 无歌挠挠脑袋:“呵呵,还行...” “哎,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想来仙童你是历了凡情,动了心了。” “额,没有,我...” “该是你瞧上了席上哪位仙女,但她与你身份云泥之别,叫别人棒打了鸳鸯,好不伤情。”俊美少年摇头晃脑的说道。 “是挺惨的”无歌闻言很是认同的点点头。 这两人很有共同语言,想来话本没少看,看的还是一个类型的。 无歌想了想,这绮渊怎的去洗个衣服回来就变了个模样,还油腔滑调的,她攥了攥拳头,打算跟他“好好”盘盘道儿。 无歌抬起手指朝着少年勾了勾:“来,你过来。” 少年俯身贴过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袭来。 无歌猛的上手拧了少年的耳朵:“我坐这儿等了你这么久,你倒是知会一声啊。我以为你被人逮去炼丹了呢,哼。” 少年吃痛,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微微有些恼怒,欠身就着无歌的手劲儿:“放肆,你撒手。” 无歌加大手上的劲儿:“我就不!” “有话好好说,你先撒手。”少年顿感这仙童手劲儿颇大。 就在俩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不知从哪着急忙慌跑来一小童,低着头没看路,撞到了无歌的背上,小童头也不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住的向着无歌反方向的空气鞠躬... “唉唉唉,竹子,我在这儿呢。”无歌被撞了一下,下意识撒开了揪着少年耳朵的手,少年立马朝着那傻不拉叽的小童挥手。 “哦,三皇子你在这儿呢。”叫竹子的小童闻言抬了头,一看自家公子与自己反方向站着,挠了挠脑袋冲着少年嘿嘿一笑。 少年有些无奈的扶额:“竹子,你可长点心吧,再这样下去,哪天保不准你就得掉河里被冲走。” 竹子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似想起了什么:“三皇子,天帝让我来传话,说让你速回席上,半刻钟之内不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从方才就一直没说话的无歌,此刻听到竹子说的话,叉着腰嚷道:“我就说吧,神仙没一个好的,对方什么阵型?多少带家伙事儿的?我去收拾他们。”挽了袖子气势汹汹。 竹子一看,扯着身旁俊朗的少年微微蹲下,他附在少年耳旁低声说“三皇子,你快回去吧,这里我拖着” 少年闻言一笑,弯着眉眼站直了身冲着无歌:“仙童可是当真记不得我了?” 无歌一脸疑惑:“你脑子被门挤了?说什么胡话呢。” “大胆,你这是怎么跟三皇子说话呢?”竹子小小的脸皱成一团,两手叉着小腰,抬手直指着高他半个身子的无歌。 无歌愣了一下,迷迷糊糊的总算抓住了重点:“你叫他三皇子?” “嗯啊。”竹子实在不理解,此人如此狂妄,也不知是哪个荒山野岭来的仙童,竟连三皇子都不认识。 无歌抬着手指直指着眼前俊俏的少年的鼻子:“你是三皇子?” “不错。”少年很是欣慰,这小仙童总算清醒点儿了。 无歌瞪着大大的眼睛,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是不是不举?” ...... 第四章:玲珑台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晕乎乎的追着已经走的有些远的两人,心想这酒劲儿可真大。 “竹子,你腿那么短怎么跑的那么快,三皇子,您等等我啊。”无歌单手叉着腰“啃哧啃哧”的在路边喘着粗气。 都说喝酒误事,她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说什么不好,没事儿戳人家痛处干嘛,我真是闲的。”她自怨自艾的小声嘀咕。 方才无歌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后,少年闻言憋红了一张俊脸,抬手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那矮胖的竹子一看自己公子被人如此羞辱,愤愤的扯了少年袖子:“公子我们别理她,乡野来的多是些粗俗的人,我们快回宴上吧,你要回去晚了,天后又该拿了把柄挤兑你了。” 一高一矮互相“慰藉”一番,扭脸风驰电掣的往宴席上赶去。 此时无歌脚下不停,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子,这从天而降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大腿”,她怎的三两句话就把人家得罪了。 “三皇子,都说上一辈子五百次回眸才能有这一世的相遇,你看方才我嘴瓢了,说了胡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无歌一头大汗,好容易赶上了他俩,灵台终于清醒了些,此时她一番恭维之后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身侧的少年。 “哼,我要知道这一世遇到你这么个粗俗又不知感恩的人,我定在第四百九十九次回眸的时候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少年明显还在气头上。 无歌心想她受了他什么恩了,不过这身份尊贵就是不一样,生气都那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 ————— 一路无言,少年始终黑着一张脸,这更加让无歌深信不疑,这三皇子一定是千真万确的不举,心下大叹,可惜啊,着实可惜! 到了席上,无歌像只无头苍蝇,眼看席上诸位皆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身旁均站着自家的侍女或侍童,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竟是一个多余的位置都没有。 只有天帝坐的主位旁还空着两个位置,一个写着“玄华帝君”的字样,另一个写着“三皇子墨星染”的字样。那边是谷间的高位,能俯瞰到整个山谷,显然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方可落座。 无歌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岐渊那家伙的身影,这可愁坏了她。 看着少年与那竹子向着高位走去,无歌像狗皮膏药一般粘了上去。 只见少年走到天帝身旁揖了一礼:“父君。” 天帝冲着少年摆摆手,示意他落座,少年这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他一回头看见不远处冲着自己嘿嘿傻笑的无歌,愣了一下,随后面无波澜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竹子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无歌,一脸不情愿:“你站这干嘛,我告诉你,我家公子不记仇,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要再出言不逊,我可饶不了你。”说罢举起小拳头冲着无歌挥了挥。 无歌低头看着到她腰高的竹子,翻了个白眼。 “三哥,你方才去了哪里?”只听一婉转如黄莺的声音响起,正是无歌来时在祥云端遇到的那九重天的公主。 当真容貌出色,温婉动人。 只听她又低声对着少年说:“三哥,今日盛宴非同小可,你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要是你再如往日那般跳脱,母后那边我可帮不了你了。”她神色有些担忧。 少年闻言冲着那公主一笑:“凤珏,要我说你这担心纯属多余,我是那么不着调的人吗。” 此时耷拉着脑袋,站在少年身后的竹子,闻言很是坚决的点点头:“是。” 少年回过头来抬手照着竹子圆滚滚的脑袋就是一脑勺:“就你啥都懂。” 就在此时,主位那边传来一中气磅礴的声音:“三界六道诸位奇能异士今日能赏面来赴这九重天举办的群雄会,朕甚感欣慰,尔等不随波逐流,与九重天修好,这千万年来,九重天多亏了诸位才能在这纷乱不堪的后神纪执掌’乾坤印’,朕敬诸位一杯。”天帝言罢起身,举着手中的琉璃盏仰头一饮而尽,谷中众人也纷纷举杯致意。 “今日请诸位来此岐洹山一聚,确有一事未能告知诸位。众所周知,上古众神凋零,如今后神纪只剩唯一一位神祇,那就是玄华帝君,然,今日帝君他老人家虽赏面莅临,却不便现身,帝君避世已久,不问世事,朕今日请他来,是要为我等做个见证。”天帝睥睨着谷间众人,郑重其事的说到。 谷间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三两抱团窃窃私语,不少人一脸诧异,想是听闻不能得见玄华帝君,有些遗憾。 无歌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身边的小矮胖子,低声问到:“什么事儿啊?搞的这么神秘,见证啥啊?” 竹子白糯的小脸上满是不耐:“我怎么知道,你听就是了。” 片刻,天帝又道:“想来诸位也知道,进来凡界有大批妖魔作乱,数量不亚于五百万年前的魔界动乱,彼时九重天派遣了数十万天兵天将却无济于事,多亏帝君携吞云兽方得以解难,但此后帝君避世,吞云兽与帝君解契后沉睡了数百万年,此次召诸位前来,正是为了吞云兽一事。” 谷间静的针落有声,众人皆专心致志的等着天帝继续。 “这吞云兽沉睡之地,正是此处。”天帝缓道。 顿时人声鼎沸,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一说:“竟是此处,相传当年魔君为了找吞云兽,把四海八荒翻了个遍,谁能想到竟是在这岐洹山。” 又一说:“天帝此时告知我等,在这偌大的宴会上,就不怕被那有心人听了去,届时若是被那魔君知晓,怕是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无歌立着耳朵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众人的议论,挠着脑袋很是疑惑:“这吞云兽又是个啥精怪?” 身前的少年回头望向她,好看的眼里闪着些调笑:“我说,你该不是住在地底下吧,吞云兽是父神座下两头祥瑞之一,是一等一的神兽,怎么到你嘴里成了精怪?” “三哥你休要调笑人家,这位仙童,以前在九重天上没见过你,想来你是三哥新交的朋友吧。这也不怪你,吞云兽本确是祥瑞神兽,但因父神陨落之后染了杀戮,性情生异,除了玄华帝君外,无人能控制它,是以这几百年来鲜有人提及。”那位叫凤珏的公主很是温柔的向无歌解释到。 无歌闻言恨不得冲上去握着这公主的手,第一次见到如此和蔼可亲身份尊贵的神仙,她有些激动:“我明白了,就是说这吞云兽现在油盐不进,六亲不认,是这意思不?” 几人均是沉默,意思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但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呢... “玄华帝君授意,吞云兽如今已然成大杀器,若被魔族得了去,恐为后患,但若能在我等心存良善的人当中再觅得一契主,或可重新为我等所用,助我等荡平邪魔,只是这契主...”天帝突然不语。 谷间不知是谁急不可耐的追问到:“如何?” “这契主非得是寿龄不超一百万之人” 天帝此言如石投静水,谷间众人顿时一片鼓噪。 “我说怪不得这次来非让我们携家带口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也太荒谬了,黄口小儿都知那吞云兽是何等饕餮巨兽,我等都不可能降服,寿龄不超一百万?那不只有我等儿女方才合格,去了不等于送死?” “我定是不会让我儿去的。” 天帝目露沉重,又言:“且,吞云兽沉睡在玲珑台里。” 此言一出,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情绪更是激动,嘈杂不休,更有几人携着身侧儿女就要离席。 一人嚷道:“天帝你定是与我等开玩笑,玲珑台?那上古神祇布下的大阵,其间五十四峰怕是我儿闻所未闻,你如今何意?” 一说:“就是,我等欢天喜地的来赴你这宴,你却要我等子女去送命,恕难从命。” 群情激昂,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无歌此时站的久了有些累,她锤了锤腿坐在了地上,仰着脖子听众人七嘴八舌的吵闹,顺手从身前的桌子上抓了把瓜子,边磕边说:“唉,你这父君也太不人道,我算听明白了,谁家儿女不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你让人家将子女的命送去成就什么大业,那一家子断子绝孙了怎么办?竹子,你说是吧。” 无歌“呸”的一声把一嘴瓜子皮吐了出去,瓜子皮带着唾沫星子飞了好远,施施然落在了九重天二皇子的裤腿上。 竹子盯着瓜子皮飞行的轨迹,头一顿,眼看瓜子皮落了定,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他颤颤巍巍的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身前的少年,指了指二皇子裤腿上的瓜子皮,少年顺着竹子的手指看了过去,也是瞪直了眼。 少年回身对着无歌举着大拇指:“仙童,好胆色,我二哥平时那洁癖,啧啧啧,哪个不认识的侍女摸他衣服一下,十根手指头均要受十遍电刑,你敢把瓜子皮吐他裤腿上,实在可敬。”一张俊脸上满是钦佩。 无歌听闻他言呆滞半晌,抬了一手摸了摸自己水润的小嘴,另一手里一把瓜子没握住,从指间落下撒了一地。 她偷偷瞟了一眼如今还没发现端倪的二皇子,心下打鼓:“那我先告辞了,多谢三皇子的瓜子。”说完手脚并用的伏在桌子底下就要爬走。 少年一把薅住她的后衣领:“唉,你可不能走,你走了一会二哥找上我怎么办。” 无歌心中暗暗咒骂,这三皇子真是个不好惹的,大眼珠子一转心生妙计... “三皇子,你看那边!”她抬手瞎指了一个方向,脚底抹油,没等少年反应,一溜烟的从桌子底下钻了进去。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无歌边低声叨咕,边在一列桌子地下钻着,此间路过少女的裙裾,男子的锦袍,空着的席位,但不知席间是哪个杀千刀的,竟脱了鞋袜用裤腿盖着两脚,那味儿,着实得有十天半月没洗才能如此“沁人心脾”。 无歌被熏的顿时眼冒金星,一个跟头向前一滚,撞到了桌腿上。 “谁?”这声音中气十足,自带了威严。 无歌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方才好像在哪听过。 “桌下何人?”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歌眼一闭心一横,猛的就要站起身。 谁知她忘了头顶还有桌子,“哐当”一脑袋撞上了桌底儿。 桌上天帝广袖一挥,无歌突然被一股力量缚住了手脚,头惊慌之下扭着身子拼命挣扎,桌子一阵猛烈的晃动,“轰隆”一声,翻倒了。 只听众人尖叫声不绝于耳,此时她闭着眼睛当起了缩头乌龟。 谷间突然狂风大作,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脚下的大地震颤,树上照明的星子顿时失色,砂砾尘土随狂风飞扬,水榭高台拔地而起。 不知是谁颤抖声音,在黑暗中大叫:“玲珑台!” 第五章:入阵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霎时间,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狂风不歇,只见苍天大树连根拔起,卷入狂风中扶摇直上。 谷间耸立一约有十人高的水榭汀台,汀台上空浓云密布,闪电雷鸣,云雾翻腾不止,似有银龙穿梭,云雾如落霜般铺盖下来,笼住高台,缭绕一片。 一柱银色闪电划破天际,积絮如棉的浓云裂了一个口子,闪电直劈高台,在云雾里碎裂如千片闪鳞,电光火石间,高台上似有剪影浮跃雾间。 一女子的背影隐隐约约,挥了水袖,谷间不知从哪传来哀叹,带了戏腔:“郎君,莫走。” 随后千军万马踏川而来,一把长剑贯穿女子胸膛。 继而雷声大作,高台上,大河决堤,一溃千里,一稚童卷入激流,沉浮间没了踪迹。 云雾散去,台上却有熊熊烈火不尽,燎尽了千里河山,浮尸遍野,哀嚎遍地... 无歌抱着头匐在地上,神色呆滞望着高台上走马灯般的光景,余光里一片黑暗,她看不见别处,唯有眼前高台上震撼心神的剪影。 凌空又传来方才那带了戏腔的哀叹:“西北宿,孤独舟,莫道黄粱不尽愁,血雨沧澜荡九州。”... 无歌忽然眼前一黑,云雾中的“玲珑台”不见了,伸手不见五指,无歌在黑暗中心脏狂跳不止,方才台上种种仿佛就在眼前,挥之不散。 四下里静的可怕,她匍匐着摸索,手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球状的东西,凹凹凸凸,上面还有窟窿眼儿,无歌摸了半天,隐约在心里描绘出一个头骨的形状,反应过来,当下大叫一声,将那头骨一把推开。 黑暗里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有人吗?” 无歌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周身很冷,她僵直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她纠结了许久,鼓起勇气低声回道:“有。” 半晌,无人回应。 无歌只好小心翼翼向前爬,爬了一会,两掌突然腾空,上身失了重心,身子一下跌了下去... ——————— “仙童,仙童...”无歌感觉谁在猛力的晃着自己的身子,脸上还隐隐有些疼,胃里翻江倒海。 “还弄不醒吗?你让开,我来。” 无歌的脸火辣辣的,头疼的要裂开,随着她意识逐渐的清醒,身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 她眼珠子滚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见一着了紫袍的陌生男子蹲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张着五指高高举起,似是要扇她嘴巴子... “你总算是醒了。”男子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无歌被锁着脖子,艰难的喘气:“咳咳,你把手拿开...” 男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有些微红:“不好意思...”,说罢从她身上起来了。 “你这是谋杀你知道吗?”无歌抚着被勒的生疼的脖子,胃里反酸,扶着船舷干呕。 突然身下一个颠簸,数人惊呼出声。 无歌赶忙环顾四周,眼下自己竟在一水流湍急的江面上,她慌了神,低头一看,身在一只残破不堪的木船里,抬头一望,身前几人互相搀扶着。 她人有些懵,心下警钟大作。 船上除了方才照过面的九重天三皇子,二皇子,那凤珏公主,竹子,其余全是不认识的人。 “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哪?”无歌扶着船舷起身,抓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问道。 “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正看那“玲珑台”上正唱着戏,突然一黑,再醒过来就在这孤舟上了。”一侍女打扮的女子如是说。 船头伫立了一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声音低沉:“我们入阵了。” 船上几人面面相觑,无歌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入阵了?什么阵?哪儿的阵?干嘛的阵?” 一连几问,倒是精准的表达了诸位的想法。 “玲珑阵,其余不知。”船头那人回身,回答道。 这江上急湍甚剑,水流汹涌澎湃,小船上载着数人,吃水很深。 忽而船身似乎撞到了什么,众人的身体随着船身被撞失了重心,无歌一个趔趄,扑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抬头一看,正是那倒霉催的三皇子,他此时两手扶着她,脸上依旧挂着调笑:“仙童,虽然都说危难之中见真情,但你这投怀送抱似乎很不是时候。” 无歌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怕是脑子真被门挤过,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打趣。 “你们快看!”竹子瞪了圆溜溜的大眼,此时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无歌顺着竹子的目光望去,顿时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船上。 不远处蜿蜒的江面突然断了,水流断了! 再往远处看,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层峦叠嶂,壁立千仞。 而这江的尽头竟是一个断崖,也就是说,这江,它竟是从低往高倒着流的! 船上几个女子惊叫出声。 “不好!”方才唤醒无歌的紫袍男子此时面色如铁,他曲腿半蹲,双手结印,十指翻飞,然而试了十几遍却发现结不出印枷,懊恼之下一拳锤在了船舱上。 其余几人一看,纷纷尝试着结印,然而却事与愿违。 “三哥,现下怎么办,灵力好像使不出来。”那九重天的公主凤珏此时一双美目里含着惊恐,她望着身侧的三皇子问道。 眼看船身离断崖越来越近,水流更加湍急了,断崖处还有嶙峋的怪石。 三皇子墨星染皱着好看的眉,脸上难得的严肃:“ 这玲珑阵好生诡异,竟能封住灵力。如果船身按照现在的速度撞上断崖上的石头,无疑我们几人要跌落断崖,而断崖下是什么,我们却无从得知。” “那这么说我们要死在这儿了?”一着了一身青衣的女子说道,这不正是无歌醉酒后错认的青蛇精“小青”吗? “冉泠你别急,先想办法。” 紫袍男子安慰着“小青”。 无歌此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心中暗暗咒骂绮渊,要不是他非要带她来这劳什子群雄会,如今她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掉到这倒霉催的“玲珑阵”里,害得她小命怕是要不保。 那侍女打扮的女子此时号啕大哭起来,尖利的哭嚎声让人更是烦躁不安。 冉泠厉声骂道:“你哭什么哭,九重天的人都这般禁不起风浪吗,你现在又没死,提前给自己哭丧呢?” 一直无言的九重天二皇子墨空此时听闻冉泠的咒骂,横眉立目道:“哼,从前却不知你对九重天有这么大的见解。” 那公主凤珏一看,慌忙打岔:“二哥二嫂,眼下保命重要,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跳下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行,如果我们跳船,一来这“玲珑阵”里如此怪异,我们不知这江里有什么,二来,跳船与在船中无异,如此急的水流,我们根本不可能游到岸边,体力再好也难,最终也一样是被冲下断崖。”紫袍男子如是分析到。 忽然船身异动,整个小船剧烈的颤抖起来,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拱撞着船身,且,这个东西应该是活物。 三皇子墨星染大喊:“抓住船舷!”,船上几人艰难的向着两侧移动,纷纷两手抱紧船舷。 只见湍急的江面在临近断崖处流向突然改变,似是断崖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流,急流撞上了障碍物,向后翻腾,小船在波涛中眼见就要翻。 “是巨蟒!”无歌突然看见了断崖前翻腾的江水中隐约闪过一段粗如石柱的蛇身,暗青色的鳞片泛着冷光。 她又利声叫到:“船要裂了!”,船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撞上了断崖边的怪石,本来破烂不堪的小木船在水流急剧的冲击下已经就快支撑不住,现下又撞到了石头上,木板与木板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木船开始分崩离析。 只听不知是谁慌乱中大吼了一声:“抱一块木板!” 眨眼小船已经散了架子,无歌没抓紧船舷,剧烈的冲击力下,她被卷入江中,两脚在水里拼命的蹬着,嗓子眼儿里灌的全是江水,身子在激流中上下翻腾,她只觉天旋地转,她就快憋不住气了,突然,有一只胳膊在狂浪不止的江水中揽住了她的腰... 就在此时,江流“哗啦”一下奔腾着向断崖涌去,就像堤坝上的洪水突然决堤,“按耐”许久的江水猛然冲向断崖,无歌只觉得腿上似乎有锐利的痛感,她此时被江水倒灌了嘴和鼻腔,只觉得这感觉比十天吃不上饭还让她难受。 江水撞击断崖边的石头翻起巨浪,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身子被巨浪推到崖顶,一失重,只觉得身上压了巨石,失重感和压迫感同时袭来,无歌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感觉有人环抱着她,与她一起跌下了断崖,随后就是不住的下坠,下坠,下坠... —————— 无歌醒过来时全身的骨头像被折断了又重装上一般,她从一泽潭水里吃力的爬起身,身边不远处漂了一块小船的“残骸”,一个男子头朝下浮在木板旁。 无歌掰着自己的肩膀揉着,惊魂未定,脑子里有些混乱,她不确定自己死没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身子跟被粉身碎骨了一样,这要是真死了,应该感觉不到疼吧。 她趟到那男子身边,将他翻转过来,定睛一看,这俊脸,不正是那三皇子吗! “你,你还活着吗?”漂浮在水潭里的三皇子墨星染,像极了一具浮尸。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探到他挺拔的鼻子下,低声念叨:“还好,还好,还有鼻息。” 无歌四周环顾了一下,此时自己身在一个峡谷里,脚下的潭水应该是断崖上的水流长年累月冲击形成的凹陷。 确认了自己小命还握在自己手里之后,她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嘿。” 无歌侧面印证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不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只要知足常乐,那就能活得痛快。 “唉我说,你倒是醒醒啊。我这费劲巴拉把你捞上来,你要是死了我不就白费力气了。”此时她将三皇子墨星染拖拽着拉到了水潭边儿上,正坐在地上使劲儿拍着他的脸,心想这俊脸打起来真舒坦,没想到她此生还有机会能扇神仙嘴巴子。 这峡谷间杳无人烟,只有瀑布拍打岩石的声音,石壁上长满了青苔,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她忽而想到了刚刚在江中看到的巨蟒,浑身打了个冷颤,加大力度扇着墨星染的脸。 “咳咳咳...”墨星染有了反应,咳出了些水。 “三皇子?三皇子?你醒了?”无歌一看他醒了,一脸“狗腿”的趴在他头边上。 “脸,疼。”他艰难的吐出俩字儿。 无歌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人五感够发达的,昏迷了还能感觉到疼,不妙,很是不妙... “那个啥,他们其他人人呢?怎么就我俩被冲下来了?”无歌打岔的功夫那是经过时间检验的。 无歌扶着墨星染坐了起来,一脸谄媚的帮他垂肩膀揉腿。 “咳..咳咳...亲,亲...”墨星染貌似受的伤比无歌重些,说话都有些费劲儿。 “啥?”无歌勾着脑袋俯身到他嘴边。 “亲...亲...” 无歌闻言老脸一红,扭过脸去故作矜持的扭了两下,转过头来,撅着小嘴,“吧唧”一口落在了墨星染的俊脸上... 第六章:阵中尺西村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浑身湿漉漉的无歌此时不知从哪捡了个树杈子,蹲在距离墨星染一丈有余的水潭边儿上,垂着脑袋,拿着树杈子,在地上瞎划拉着。 她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靠着石壁坐着的墨星染,只见他一手捂着左脸,脸色红润,目光呆滞,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无歌低低“切”了一声,心想亲也会他叫亲的,这会儿跟她玩上“木头人”了是吧。 峡谷里静的只有水流的声音,只听“嘭”一声,水潭里水花四溅,随后传来稚嫩尖利的哭嚎:“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要死了,疼死了!” 无歌吓的一激灵,扭身一看,水潭里竹子正闭着眼睛,挥舞着短胳膊短腿儿上下扑腾。 她双手环抱着,好整以暇的看着竹子:“我说,竹子,人家掉下来都是“啊啊啊!嘭。”,怎么你掉下来就是“嘭,啊啊啊!”?” “救我!咳咳,救我!”竹子闻言睁开眼,大眼珠子满是泪花,一脸惊恐,一边扑腾一边朝着“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无歌叫嚷。 无歌一看竹子吓的不轻,赶忙把他捞了起来。 墨星染此时也回过神儿来了,只是脸还跟个猴屁股似的。 “竹子,你怎么现在才被冲下来。” 竹子抽抽嗒嗒的跑到墨星染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竹子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死了呢。”,说罢一头撞进了墨星染怀里,墨星染被他撞的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我抱住了一块板子,谁知那板子太长,卡在了两个石头中间,我不敢撒手,直到最后我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被冲了下来...”竹子软糯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委屈的样子看了让人生怜。 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用满是泪花的大眼望着墨星染:“其他人呢?还有,公子,你脸怎么了?” 墨星染闻言脸更红了:“没,没什么...” “其他人没见着,他没事,就是他叫我亲他一下,我就亲了。”无歌没羞没臊的“坦诚相告”。 竹子闻言连滚带爬的从墨星染怀里爬起来,满脸惊恐,他看看无歌,又看看墨星染,一脸不可置信:“公子,你,你,你怀孕了?” 两人闻言差点儿一个跟头栽到。 墨星染提溜着竹子的耳朵:“我让你没事儿别跟药王谷那个胡月月玩儿,你就不听。” “哎,疼,公子,竹子不敢了,你当心别动了胎气。” 墨星染臊红了一张俊脸,无歌忍不住的抱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人才啊!” 墨星染撒了手,转头把矛头指向了无歌:“还有你,你...”,他扭脸看着无歌笑魇如花,立马又羞恼的转过头看天:“我方才是想叫你轻点儿揉!” 无歌闻言一顿,这回轮到她尴尬了:“那,那谁叫你不把话说完。” “你也没打算听完啊。”两人背对背抬头望天。 竹子看这两人间气氛实在诡异,很是懂事的想缓解一下气氛:“公子,事已至此,安心养胎吧。” 语音方落,两人一人一个脑勺敲到了他的小脑袋上,竹子欲哭无泪。 ...... 三人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峡谷里的水潭边上等了半天。 “想来他们该是先被冲了下来,已经走了,或是冲到了别的地方。”墨星染垂眸思索。 竹子用小短手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湿衣:“公子,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吧。” 墨星染点头:“也对,太阳要下山了,这里风还不小,我们穿着湿衣总是不妥。” 于是... 无歌抬手指着东边:“你看水流都是从东往西流,说明东边地势高,我们走东边吧。” 墨星染反对:“这“玲珑阵”里不可用正常思维行事,方才那江水不就是从低往高流的?我认为该往西边走...” “即是不能按正常思维行事,你怎知那是西边。”无歌打断到。 “因为太阳在那边,而且...” 没等墨星染说完,无歌这暴脾气上来了,新仇旧恨,也不管他是不是神仙,是不是三皇子,连珠炮一般:“怎么,三皇子你是夸父啊?你是要逐日啊还是咋地?太阳在哪边你就往哪边走,那您平时出门哪儿也别去了,跟着太阳走一天得了。” 她两手把腰一叉,显然忘了此处不是琉璃仙境,眼前的墨星染也不是绮渊。 “我,是,说。”墨星染一字一顿的说道:“太阳要落山了,你指那边是下风口,我们是不是该往上风口走,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好过夜啊?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刚刚也是。”言语中有些怨念。 “刚刚?刚刚是不是你自己说话结结巴巴的,怎么,这也能赖到我头上?”听着墨星染话里有话,无歌又拿出了村口大妈的架势。 “朝西边走。” “东边!” 两人僵持不下,忽而两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一脸迷茫的竹子,齐声说道:“你说走哪?” 竹子一脸无辜的看了看无歌,又看了看墨星染,哆哆嗦嗦两手捂着小脑袋往墨星染身边靠了靠:“仙童,你让让公子吧,公子他现在不宜动气。” ————— 竹子一瘸一拐的跟在两人身后,瘪着小嘴,一会揉揉脑袋,一会揉揉短腿。 这冗长的峡谷不甚宽阔,曲折湿滑,江水冲刷着石壁,脚下还有蜿蜒的水流。 “我们得走快些了,待到太阳下山,我无法用法术,这峡谷入了夜怕是不安全。”墨星染催促着两人。 一路无险,三人加快脚程,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从冗长的峡谷里走了出来。 这峡谷外连着一片广阔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一片艳丽的曼珠沙华,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映着晚霞,火红一片,很是妖娆。 无歌看见眼前的美景有些愣住了,没想到穿过峡谷外竟是别有洞天,这玲珑阵里除了险峰奇石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顿觉还好自己没往东边走... “公子,你看,山坡下有村子。”竹子站在山坡边上向下瞭望。 无歌闻言赶过去,只见山坡脚下确是零零落落的有几处瓦舍坐落,此时袅袅炊烟从瓦舍间腾起,无歌肚子咕咕直叫,只觉得在山坡上都能闻见饭香。 无歌跑到墨星染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忙道:“快,走吧,你站这等人家上来请你呢啊?” 竹子揉揉空瘪瘪的小肚子:“对啊公子,其余的人说不定早就在村子里等我们了。” 墨星染皱了皱眉头,迟缓着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三人已经气喘吁吁的到了村前的小路上。 小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在余晖下有些朦胧。 不知从哪滚来一个皮球,晃晃悠悠滚到了无歌的脚边。 “哎,你怎么把球扔上头去了。”从油菜花田里传来孩童的声音。 泥坝子上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攀了上来,两手胳膊肘子一撑,一个脸上身上脏兮兮的小男孩从田里爬了上来,他指着无歌脚底的球笑嘻嘻道:“嘿嘿,踢给我一下呗。” 身后陆陆续续从田里爬上来三四个小孩,其中一个一脸懊恼的挠着脑袋:“对不起啊,是不是砸到你了。” 无歌一看这群小孩像是这个村里的孩子,忙想打听一下,看谁家父母好说话,能给口饭吃。 就听不远处村口有女人扯着嗓子喊到:“小桌子,小板凳,回家吃饭了,再不回来你爹马上就去砍死你们。” 为首那个小孩儿吓的一得瑟,掉头就要回村里,似是想起什么,跑到无歌脚底抱起布球转身朝村口跑去。 无歌抬着的手还没放下,就看那群小孩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他爹太恐怖了。”竹子瑟缩了一下脖子,心想还好自己没爹:“咱还去吗,这村子里的人貌似不太好说话。” 无歌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巨响,饥饿战胜了恐惧,她扯着墨星染,挎着竹子,大步朝村口走去。 从不远处看,村口张灯结彩,树上挂了红彤彤的大灯笼,村口的石牌上写了“磨西村”这几个大字,两个石柱上还贴了对联。石牌下面几个稚童三五成群的在玩石子儿,有农夫扛着锄头铁锹一身汗往村里走去。 再往里走,炊烟从家家户户门口的灶台处冉冉上升,农妇们围着灶台转悠,脚边有散养的鸡鸭,还有几只小狗趴在门扉上阖着眼。虽然只有零零落落的几户人家,但进了村就发现这村子里人丁还是挺兴旺的。 一派祥和田园景象。 “哎,你们几个是峡谷那边过来的吧?”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叫住了他们,她头上绑着花布,身上穿着还算整洁的布衣,站在自家灶台门口的红灯笼下朝他们几个喊着。 无歌回头看着女子,见她一脸和善,顿觉得今日晚饭有着落了。 “正是正是,姑娘,我们是从...啊!”她话说了一半,墨星染突然使劲一脚踩在了无歌的脚背上,无歌此时眼里焠了毒,瞪着他嚷道:“你干嘛?” 墨星染看都没看她一眼,拱了手对着女子:“姑娘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不知您方不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彬彬有礼的贵公子。 无歌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心想,衣冠禽兽。 “什么姑娘,都好几个娃了。方便方便,今儿个下午的时候就来了几个人,他们男男女女的好几个,说是也打峡谷那边过来的。”女子清丽的脸上有些微红。 无歌几人闻言一喜,忙问道:“他们人呢?” 女子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舍:“前面二牛子他家呢,二牛子家屋子多,能住的下。” 三人向女子道谢,女子摆摆手:“一会儿你们来吃饭啊,他家怕是装满了,你们仨就住我这儿吧。”三人点头称好。 无歌看向不远处二牛子家的瓦房,从窗口能隐约看到里面晃动的烛火。 竹子按耐不住率先跑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扯着嗓子嚷嚷:“你们也不说等等我们,我跟公子担心死了。”说着一把推开了门。 然而,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七章:奸情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天上稀疏的挂着几颗星星,月亮掩在浓云后,看不清是圆是缺,只能在浓云边上看到一圈淡红色的月晕。 “玲珑阵”里竟有如此完整的村落,还住了不少人,这让墨星染感到有些不安。 方才农妇那寥寥几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细细一琢磨让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从农妇的话里隐隐可以猜到,这里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峡谷那边是哪儿,不然也不会说他们是打峡谷那边来的,至少会说一个具体的地方。且,他方才仔细看了那个农妇和其他村民的打扮,虽然与如今后神纪大陆上的人间村落无甚差别,但他在那农妇家的灶台旁,看到了一方磨... “人呢?”竹子嚷嚷着。 无歌敲了敲被竹子推开的门扉:“请问,有人吗?” 屋舍里有些阴暗发霉的气息,半晌也无人回应。 她回过头,有些嫌弃的用手指戳了戳有些心不在焉的墨星染:“没人。” 墨星染这才抬头看了看瓦房,迈着长腿走了进去,无歌和竹子相互对视了一下,快步跟上了他。 这主屋的大门两边有半圈篱笆,但奇怪的是,这篱笆并不是一圈,而是就那么潦草的从门边往外延伸了一段,然后就没了... 无歌她们是从主屋的正门进去的,进来才发现这屋里有前门和后门,后门上挂了块破旧的帘子,似乎后面还有个院子和几间别的屋子。 无歌她们所在的这间主屋里大多是些破烂的家具,厅的正中间摆了张木桌子,这桌子似乎用了很久,上面堆积了不少陈年的油渍。桌子上立了支点着的蜡烛,燃的只剩个根儿了,烛泪就这么滴在桌子上,聚成了一堆。 穿堂风吹过,烛火有些恍惚,无歌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向不远处方才给她们指路的农妇,只见她依旧坐在灶台旁,微笑着看着她们,似乎还点了点头。 “公子,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人,你歇会儿吧,走了一天了。”竹子乖巧懂事的对墨星染说。 墨星染点点头:“你去吧,不过小心一点,别随便乱进人家的屋子,我去问问方才那农妇。” 无歌一看没给自己指派任务,有些不情愿的问了句:“那我呢?我干嘛?” 墨星染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很是郑重的嘱咐道:“那个香囊你带了吗?” “什么香囊?”无歌觉得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 她正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只见墨星染突然伸手到她腰间摸索着,似是还要往她衣襟里探去。 “登徒子!”无歌抬手就要打他,没想到他却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无歌的手:“你乖乖在这等着,把前门后门都关上,你在屋里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我马上就回来。”他眼里闪烁着好看的星芒。 无歌看着他深邃的眼,跟中邪了一样,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 墨星染和竹子各自出发了以后,无歌在屋里的木桌前来回踱着步,越想越不对劲儿,这墨星染好端端的提什么香囊,还让她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她身上有没有伤她能不知道吗? 她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望着桌上幽幽的烛火,怎么都琢磨不明白。 忽然她听到后门那边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方才墨星染交代的话她一下子全都抛到了脑后,慌忙打开了后门,撩起了门帘,冲着外面喊:“竹子,有事儿吗?” 半晌,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散养在院子里的几只鸡鸭在地上扑腾。 这后院建的也有些奇怪,院里有一口井,似是已经枯了,院子打圈用泥砌了一圈矮墙,墙的高度方到人的腰间,也没有门,也不知道这半高不高的墙除了能挡鸡鸭还能挡啥,怕是连风都挡不了。 院里几间瓦屋并成一排,高矮错落,其中有一间矮的,估计无歌想直着腰进门都难,还有两间高的,又实在是高得离谱,快赶上村子里长得挺拔的大树了。 现下,无歌透过窗户往这一排奇形怪状的屋子里望去,里面均是黑漆漆的,都没点蜡烛。 无歌觉得很是奇怪,她方才眼瞅着小竹子来后院了,这么半天了,就算其他人没找着,怎的连小竹子也不见了。 突然,枯井旁的一间高屋子里传来“稀里哗啦”似是铁架子倒地的声音,无歌蹑手蹑脚的走到高屋子门前,她猫着腰蹲在窗下,窗柩已经被虫蛀的有些烂了,窗台上放着一只破碗,该是平时用来喝水的。窗户是纸糊的,这窗纸好像只要稍稍用手指蘸点口水,轻轻一戳就能弄破。 无歌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她轻手轻脚的在窗纸上戳了个小眼儿,把脑袋凑在洞口往里看。 屋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布局构造,只能隐约的看到有桌子有柜子,似乎再往里一点儿还有张床。 此时屋里传来女子低哑婉转的**声,隐约混杂着男子喑哑的嘶吼。 无歌隐隐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她正想回头,屋里传来了男女低声的对话,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果我们这次能成功,那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很多了。” 女子的声音像吸足水的海绵:“没那么简单,其余的人还好说,但九重天那几个可没那么好糊弄。时川,如果我们想光明正大,那这次就必须成功,不成功便成仁,你懂吗?” 一听九重天,无歌回想起来,这两个声音好耳熟啊。 好奇心使然,无歌左右移动了一下,想看到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却发现床那边似乎卡在了视线的死角里,无歌又用手蘸了点口水,想把窗纸上的洞弄大一点。 她正忙活着,屋里传来一段细密的**后,男子的声音又响起:“如果实在不行,只能拉几个垫背的了,冉泠,你也知道这...” 无歌一听“冉泠”顿时一惊,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在船上似乎那个长得像蛇精小青的女子就叫“冉泠”,好像那九重天的公主还唤她做“二嫂”,那她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这屋里的男子是二皇子吗? 心惊之下无歌不小心碰到了窗台上的破碗,“砰朗”,破碗摔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是刺耳。 “谁?”男子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怒意。 屋里的冉泠衣衫不整,她此时身子有些颤抖,低声对男子说:“你,你快去看看,必要的话...”,说罢将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个手势。 屋外的无歌一看不好,转身就要跑,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屋子的木门发出了“吱哑”的声响,无歌惊恐的回头,从木门后走出的人并不是九重天的二皇子,而是今日在船上将她唤醒的紫袍的男子... 无歌的手都有点颤抖,她站定身子,心里琢磨着大家都是一起来的,如果她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应该他们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况且还有墨星染和竹子... 她抱着侥幸心理,浑身都在发颤:“你,你看到竹子了吗?他,他...” 只见紫袍男子的脸阴沉的像块铁,他的目光中露着阴狠,脚步沉缓的一步步朝无歌逼近。 无歌腿有些不听使唤,她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摆手:“我什么也没听到...” 紫袍男子的目光似猛禽兽,他步步紧逼,一言不发。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真,真的。”无歌被紫袍男子逼到了墙边儿上。 紫袍男子突然目露凶光,一手掐上了无歌的脖子,勒的她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无歌手脚拼命的拍打空气,她脸色绛紫,垂死挣扎。 只听男子的声音透着让人绝望的狠毒:“先弄死一个是一个,当时在船上我就想把你掐死了,是你命大,但现在...” 无歌瞪大了眼,两手用尽力气掰着男子紧勒着她脖子的手。 忽而无歌的脸上露出了比此前更惊恐的表情,她直勾勾的盯着紫袍男子的身后... —————— 当墨星染从那间破瓦房里出来后,他就直奔着方才给他们指路的那农妇家里去了,然而他急匆匆的赶到那以后,却发现农妇已经不在灶台那了,门也栅上了。 他在农妇家门口扣了很久的门,却没人给他开,心想那农妇可能是出门了,但她刚刚不是还热情的让他们今晚留宿她家吗? 墨星染在农妇家的灶台旁转悠了一圈,锅碗瓢盆菜米油盐都很齐备,甚至还有切好的菜,灶台下的柴火还熊熊的燃着,锅里的油都烧的开始冒烟儿了。 墨星染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方才就注意到了的那方“磨”上。 他清楚的记得,今天那个农妇说话的时候顺其自然的坐到了这方“磨”上,墨星染当时心下很是吃惊,但脸上依旧表现的风轻云淡。 在这神佛漫天的后神纪,靠着土地吃饭的凡人最是崇敬鬼神,他们将石磨奉为“青龙”,坐在磨盘上即为“压青龙头”,是会触犯神灵的。 然而,那农妇很是自然的坐到了磨盘上,除了玲珑阵里的村民不信神佛妖魔这一种解释,另一种解释就是,那农妇家不靠种地维生,而是有别的营生。 但转念一想,这“玲珑阵”里诸事诡异非常,也未必事事如他所想。 墨星染眼看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想起还在瓦舍里的无歌和竹子,转身就要往瓦屋走去。 “板凳儿,这人不是刚才咱在村口遇到过的吗?”不知何时,墨星染身边出现一个脏兮兮的稚童,他一手抱着布球,另一手指着他,歪着脑袋对身侧的另一个男童说道。 “唉,不是不是,桌子,你是没挨打又皮痒了,一会儿咱爹看到了不得砍死我俩。”说罢拉拉扯扯的拽着那个叫桌子的男童就要走。 墨星染回过身来,低头看着身前拉拉扯扯的两个小童,问道:“你们可知道住在这里的那个农妇去了哪儿?” “知道。” “不知道。” 两个小童回答的异口同声,但是答案却大相迳庭。 “板凳儿,你别拽我了,我衣服都要让你扯掉了。”叫桌子的男童稚嫩的小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耐烦,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一脸凶狠又说:“你再拽我,不用咱爹来,我现在就砍死你,你信不信?” 板凳儿顿时不敢言语了,眼里有些畏惧,气馁的跺了跺脚,扭脸自己一个人走了。 “你问啥来着,哦,对了,这家的萧姨,她应该是去干活儿去了。”桌子揉揉脏兮兮的小鼻子,抬头看着墨星染。 “这么晚了,去干活去了?”墨星染显然对这小脏孩儿说的话有些怀疑,况且这农妇走的匆忙,什么活儿让她连火都顾不上熄。 “不就该这个点儿去吗?不这时候去,那啥时候去啊?”桌子两条小眉毛拧成了毛毛虫。 “那她去干什么活了?” “应该是拔天回来了,迎拔天去了吧。”桌子撇着小嘴思考了一下。 “迎拔天?拔天是什么?”墨星染蹲下身,俊脸上满是疑惑,他抓着桌子的两只小胳膊问道。 桌子使劲一甩胳膊,布球往地上一扔,嚷嚷起来:“唉我说,你是傻子吧,拔天是什么你不知道?吃饭你知道不?” 墨星染闻言一滞,只听桌子嚷嚷着又说到:“得罪了拔天,别说吃饭了,全村人的命都得赔上!” 第七章:拔天纳地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女子尖利嘶哑的叫喊声划破了磨西村宁静的夜。 这声叫喊让墨星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顾不上许多,扭头望着传来尖叫声的瓦屋,猛的起身,趔趄了一下,没等稳住重心就大步流星的朝瓦屋跑去。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 墨星染一脚踹开了木门,寻声向着瓦屋的后院奔去。 搞不清楚状况小桌子也跟着墨星染一路跑了过来,腿太短,一下子没刹住,一脑门撞到了身前的人墙上:“唉,你杵这儿干嘛?” 桌子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的绕过墨星染。 然而待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腿心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脏兮兮的脸上神色呆滞,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纳地,纳地醒了,纳地在夜里醒了...” 院里此时出现的骇人的东西,除了小桌子以外,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地上蠕动着一大摊暗紫色,微微有些透明的粘液,粘液中似乎还裹杂着一具没能完全腐化的尸体,只能隐约看到尸体的四肢已经没了,只剩些器官和粗骨,随着粘液的蠕动,相互绞杂在一起。 夜色太深,院内没光,分不清这是人的尸骨还是动物的。 高屋下的墙角里缩了个衣冠不整的女子,那滩粘液此时正向她缓缓蠕动过去,路过的地方留下湿漉漉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女子正是九重天二皇子的未婚妻,冉泠。 她此时疯狂的摇着头,蜷缩在墙角里退无可退,目眦欲裂,嘴唇发白,全身颤抖。 墨星染顾不上许多,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发现了在墙边躺着的无歌,他贴着墙摸了过去,扶着无歌的肩膀唤她:“喂,快醒醒。”,无歌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墨星染只好悄悄的拖着她顺着墙边往主屋里拖去,地上的碎碗瓦片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无歌的胳膊,待到墨星染将她拖到主屋里时,低头一看,无歌身下一片鲜红。 那滩粘液此时突然不受控制般剧烈的扭曲绞动着,似是发狂了一般,它的“身体”像被煮沸的滚水,冒着泡,散着腥臭,蠕动着从“身体”里抽出两只滴着液体的触手,向着空中张牙舞爪。 冉泠已经被吓的失了魂,她惊声叫嚷着:“救我!时川!墨星染,救我!”她不管不顾的从高屋的墙角爬了出来,站起身就要往主屋跑。 没跑出两步,突然似是被绊住了脚,面门朝下摔倒在了地上,她此时泣不成声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手在地上胡乱的抓着,脚被粘液的触手死死的缠上,那两只触手慢慢将冉泠一点点的往粘液里拽着,似是要将她吞噬,粘液一边缠着冉泠的腿拖拽着她,一边往主屋的方向蠕去。 小桌子吓的手脚并用往主屋里爬去,进门后猛的将后门关上,用身体堵着门,慌张的看着墨星染:“你快想想办法,纳地,纳地它...” 墨星染此时却望着地上的无歌出神,他抖着手落在无歌的鼻子下,他额上挂着汗,神情紧张严肃,直到他的手指触到了无歌温热的鼻息后,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无歌伤口在哪,是否致命,发现她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正不住的往外渗着血。 “咚,咚”有东西在大力的撞着门,门缝处缓缓渗进了暗紫色的粘液,门外没有了女人的尖叫,桌子一看脚底的粘液越积越多,跌跌撞撞的从门边躲了开来。 “砰”的一声,粘液一下子涌进了屋里,血腥的味道随着门被破开,一下子灌满了整间屋子。 “星染!” “三哥!” 墨星染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此时正吃力的拖拽着无歌一步步往后退,那滩粘液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狂乱的扭动着,像一头洪水猛兽长着血盆大口朝着无歌蠕去,眼看就要触到无歌的腿! “三哥快走!”九重天的凤珏公主上前拽住了墨星染的胳膊,想将他拽走。 谁知墨星染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将她向着正门外一推,转身就去拔无歌的腿,赤手空拳往粘液上砸去,嘴里大喝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敢伤她一分,我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拳胡乱地砸在粘液的触手上,突然,粘液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样,被墨星染的拳头砸过的地方“呲啦,呲啦”的直冒烟,一个个坑洞凹陷下去,像热油上的猪皮被燎化了一般,散着剧烈的腥臭。 那滩粘液像是吃痛一般骤然往后猛缩,然而腐烂的坑洞不住的扩散蔓延,还未等它退到院子里,那滩粘液就化成了一滩暗紫的脓水,恶臭弥漫开来,地上的脓水里散着还未完全腐蚀的一些脏器,骨头,甚至还有些皮毛。 墨星染一下瘫坐在地上,双手满是黏腻的浓液,似还有血,他环抱着无歌,声音疲累:“二哥,二嫂在后面。” 九重天二皇子墨空闻言,三两步冲进了后院,只见不远处躺着已经昏迷的冉泠,她衣冠不整,妆发凌乱,右腿的小腿皮肉已经被腐化了,只剩骇人的脚骨和腿骨裸露在空气里。 凤珏公主看着愣神的墨星染,蹲到他的身边轻声说:“三哥,你没事吧。” 墨星染摆摆手,很是疲惫,他的眼神由始至终只盯着还没恢复意识的无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院里,小桌子不知何时跑了过去,他看着眼前化成一滩脓水的纳地,神色呆滞了半晌,“扑通”一声,两条短腿跪在了地上,突然发出震天的哭嚎,一边哭一边冲着脓水磕头:“求求您,不关我们的事,不要降罪到我们身上,求求您了!” 凤珏公主听闻异响,她盯着墨星染的侧脸,神色有些复杂,轻轻拍了拍墨星染的肩膀,向着后院走去,她身后还跟了一个穿了一身蓝袍的翩翩公子。 凤珏看到院里的冉泠瞪大了美目,她慌张的走到墨空身边:“二哥,二嫂这是怎么了?” “哼,该是捡拣回一条命来。”墨空轻哼,神色里有些不自知的悲痛。 “那,那北海的二公子时川呢,他不是跟二嫂一起留在这儿吗?”凤珏四处扫了一眼,回身看向屋里还在抱着无歌出神的墨星染,心不在焉的问墨空。 墨空很是不耐,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冉泠身上,一把抱起她:“不知道,休要再提。” “拔天要降罪了,拔天它,要降罪了...”小桌子稚嫩的脸上惊恐万分,站起身来抖着小手指着身侧的凤珏:“都怪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惹的罪,是你们!” 凤珏很是不解:“小童你何出此言,什么降罪?拔天是什么?” 小桌子瞪着充满血丝的眼,浑身哆嗦,似是受到了刺激,他没有回答凤珏,转身跑去。 凤珏身侧穿了一身蓝袍的男子说道:“公主,想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最好先离开此处。” 凤珏点点头,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地上的一滩脓水,轻掩了鼻,转头回到了主屋里。 —————— 几人围坐在木桌前,木桌上的蜡烛此时已经燃尽了,只能透过门外村里的光隐隐看见彼此。 “竹子不见了,我将几间屋子都找了一遍,没找到。”墨星染看着身侧躺在地上还未苏醒的无歌,有些落寞,他此时有些恨自己,没了术法,犹如一个废人。 躺在地上的冉泠不知何时醒来了,她哀嚎着抱着自己的腿,边哭边叫,很是吵闹,却没人搭理她。 “三哥,你们也没曾见到朵儿吗?下午我们到了村里就出去找你们了,留了二嫂和时川大哥在此等你们。”凤珏问道。 墨星染摇头:“不曾。” “现下我们一起入阵的人只剩我,凤珏,星染,孟凡青,这位仙童,冉泠,尚且存活,其余人不知生死。”二皇子墨空的声音透着无力。 黑暗中,一身蓝袍的男子声音低沉:“我等此时应速速离开,不该再多做逗留。” “你说的轻巧,要我今日遇难,都是因为这个不知哪来的仙童,墨空你快带我走,我们不能再跟这个扫把星一起”冉泠声音虚弱又狠毒。 “哼,你要走自己走。”墨空很是决绝。 “墨空,你我有婚约在身,你就算不顾及我,也该顾及九重天与四海,你们方才可知那怪物是为什么突然袭击我?就是因为她指使的!”冉泠的声音颤抖,嘶哑。 墨星染闻言大怒,拍了桌子起身:“你血口喷人,我去到时时川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昏迷在墙角,我奋力将她拖进屋里,要是她指使的,那怪物后来怎会还要吃她?” “三哥,二嫂,你们不要太激动,我们现在只能靠彼此了,万不能生了嫌隙。”凤珏安抚到。 冉泠正要再反驳什么,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声响。 “他,他们就在里面。”是小桌子的声音。 只听门外人声鼎沸,众人叫嚷着让他们出来。 “你们几个杀了纳地,现在我们村子要承灭顶之灾,你们必须去向拔天请罪。” “对!向拔天请罪!” “你们快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门口的人情绪激动,屋里几人在黑暗中各自斟酌,此时他们与凡人无异,村民人多势众,他们势单力薄,况且还有两手受伤了,此时硬拼怕是讨不到好处,而村民所说的拔天是什么,他们毫无头绪。 墨星染看了看脚边的无歌,沉思了一会:“我出去向他们所说的拔天请罪吧,如今竹子和时川,还有凤珏的侍女朵儿都不见了,我们如果离开这里,这偌大的玲珑阵里我们无处寻他们,且现在是深夜,我们几人带着伤员无处落脚,太过危险。” “不行!三哥,方才那怪物我们在后神纪大陆上都从未见过,你又怎知他们口中的拔天是什么,届时万一伤了你,我和二哥如何是好?我不同意。”凤珏很坚决。 蓝袍男子提议:“这样吧,我们先一同出去,向村民打听清楚,再做决定。” 几人纷纷同意,只有一人心怀鬼胎,那就是冉泠。 此时她望向身侧的无歌,眼里焠了毒,如果无歌醒了,说出她和时川私通的事,届时她就是众矢之的,所以她万不能让这人醒来,得想个法子让这人永远“睡”去。 第八章:栽赃嫁祸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女子尖利嘶哑的叫喊声划破了磨西村宁静的夜。 这声叫喊让墨星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顾不上许多,扭头望着传来尖叫声的瓦屋,大步流星的朝瓦屋跑去。 “啊!你别过来,别过来!”惊慌的叫喊声又响起,但墨星染知道这不是无歌的声音。 其余人他不管,他只求无歌别出事。 墨星染一脚踹开了木门,寻声向着瓦屋的后院奔去。 搞不清楚状况小桌子也跟着墨星染一路跑了过来,腿太短,一下子没刹住,一脑门撞到了身前的人墙上:“唉,你杵这儿干嘛?” 桌子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的绕过墨星染。 然而待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腿心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脏兮兮的脸上神色呆滞,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纳地,纳地醒了,纳地在夜里醒了...” 墨星染惊恐的瞪大了眸子,这院子里的东西他此前从未见过。 地上蠕动着一大摊暗紫色,微微有些透明的粘液,粘液中似乎还裹杂着一具没能完全腐化的尸体,只能隐约看到尸体的四肢已经没了,只剩些器官和粗骨,随着粘液的蠕动,相互绞杂在一起。 夜色太深,院内没光,分不清这是人的尸骨还是动物的。 高屋下的墙角里缩了个衣冠不整的女子,那滩粘液此时正向她缓缓蠕动过去,路过的地方留下湿漉漉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女子正是九重天二皇子的未婚妻,冉泠。 她此时疯狂的摇着头,蜷缩在墙角里退无可退,目眦欲裂,嘴唇发白,全身颤抖。 墨星染顾不上许多,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发现了在墙边躺着的无歌,他贴着墙摸了过去,扶着无歌的肩膀唤她:“喂,快醒醒。”,无歌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焦急之下,墨星染只能铤而走险,在那怪物的眼皮底下将无歌拖进了主屋。 地上的碎碗瓦片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无歌的胳膊,待到墨星染将她拖到主屋里时,低头一看,无歌身下一片鲜红。 那滩粘液此时突然不受控制般剧烈的扭绞起来,似是发狂了一般,它的“身体”像被煮沸的滚水,冒着泡,散着腥臭,蠕动着从“身体”里抽出两只滴着液体的触手,向着空中张牙舞爪。 冉泠已经被吓的失了魂,她惊声叫嚷着:“救我!墨星染,救我!”她不管不顾的从高屋的墙角爬了出来,站起身就要往主屋跑。 没跑出两步,突然似是被绊住了脚,面门朝下摔倒在了地上,她此时泣不成声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手在地上胡乱的抓着,脚被粘液的触手死死的缠上,那两只触手慢慢将冉泠一点点的往粘液里拽着,似是要将她吞噬。 那怪物似是对眼前的“猎物”不太满意,它一边死缠着冉泠的腿,一边往主屋的方向蠕去。 小桌子一看那粘液往他的方向蠕来,手忙脚乱的跑到了主屋里,并关上了后门,用身体死死的抵住:“你别愣着,快想想办法啊!纳地在夜里醒了,它要发狂了!” 墨星染此时却望着地上的无歌出神,他抖着手落在无歌的鼻子下,他额上挂着汗,神情紧张严肃,直到他的手指触到了无歌温热的鼻息后,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无歌身上,发现她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正不住的往外渗着血。 “咚,咚”有东西在大力的撞着门,门缝处缓缓渗进了暗紫色的粘液,门外没有了女人的尖叫,桌子一看脚底的粘液越积越多,大嚷着:“我堵不住了,快跑吧!”,说完拔腿就跑。 没有了支撑点,只听“砰”的一声,粘液一下子涌进了屋里,血腥的味道随着门被破开,一下子灌满了整间屋子。 “星染!” “三哥!” 墨星染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然而此时他无暇顾及,他正吃力的拖拽着无歌一步步往后退,那怪物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狂乱的扭动着,像一头洪水猛兽长着血盆大口朝着无歌蠕去,眼看已经缠上了无歌的脚。 “三哥快走!”九重天的凤珏公主上前拽住了墨星染的胳膊,想将他拽走。 谁知墨星染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将她向着正门外一推,转身就去拔无歌的腿,情急之下大喝出声,赤手空拳就往那滩粘液砸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敢伤她一分,我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拳胡乱地砸在粘液的触手上,突然,粘液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样,被墨星染的拳头砸过的地方“呲啦,呲啦”的直冒烟,一个个坑洞凹陷下去,像热油上的猪皮被燎化了一般,散着剧烈的腥臭。 那滩粘液像是吃痛一般骤然往后猛缩,然而腐烂的坑洞不住的扩散蔓延,还未等它退到院子里,那滩粘液就化成了一滩暗紫的脓水,恶臭弥漫开来,地上的脓水里零落的散着还未完全腐蚀的脏器,骨头,甚至还有些皮毛。 墨星染一下瘫坐在地上,双手满是黏腻的浓液,似还有血,他环抱着无歌,声音疲累:“二哥,二嫂在后面。” 九重天二皇子墨空闻言,三两步冲进了后院,只见不远处躺着已经昏迷的冉泠,她衣冠不整,妆发凌乱,右腿的小腿皮肉已经被腐化了,只剩骇人的脚骨和腿骨裸露在空气里。 凤珏公主看着愣神的墨星染,蹲到他的身边轻声说:“三哥,你没事吧。” 墨星染摆摆手,很是疲惫,他的眼神由始至终只盯着还没恢复意识的无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院里,小桌子不知何时跑了过去,他看着眼前化成一滩脓水的纳地,神色呆滞了半晌,“扑通”一声,两条短腿跪在了地上,突然发出震天的哭嚎,一边哭一边冲着脓水磕头:“求求您,不关我们的事,不要降罪到我们身上,求求您了!” 无歌的眼皮翻动了一下,墨星染的俊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猛力的晃着无歌的肩膀:“你醒了,你醒了,有事吗?哪里不舒服?” 无歌吃力的抬起手捂住脖颈,方才太暗,墨星染没注意到无歌的脖子上竟有一道深深的瘀痕,无歌干咳不止,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 “你别说话,先缓缓。”墨星染安抚着无歌。 凤珏听闻后院里传来的哭嚎声,疾步赶去,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她赶到院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冉泠瞪大了美目,她走到墨空身边:“二哥,二嫂这是怎么了?” “哼,该是捡拣回一条命来。”墨空轻哼,神色里有些不自知的悲痛。 “那,那北海的二公子时川呢,他不是跟二嫂一起留在这儿吗?” 墨空很是不耐,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冉泠身上,一把抱起她:“不知道,休要再提。” “拔天要降罪了,拔天它,要降罪了...”小桌子稚嫩的脸上惊恐万分,站起身来抖着小手指着身侧的凤珏:“都怪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惹的罪,是你们!” 凤珏很是不解:“小童你何出此言,什么降罪?拔天是什么?” 小桌子瞪着充满血丝的眼,浑身哆嗦,似是受到了刺激,他没有回答凤珏,转身跑去。 凤珏身侧的蓝袍男子说道:“公主,想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最好先离开此处。” 凤珏点点头,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地上的一滩脓水,轻掩了鼻,转头回到了主屋里。 —————— 几人围坐在木桌前,木桌上的蜡烛此时已经燃尽了,只能透过门外村里的光隐隐看见彼此。 “竹子不见了,我将几间屋子都找了一遍,没找到。”墨星染干净的声音中透着沮丧。 此时躺在地上的冉泠不知何时醒来了,她哀嚎着抱着自己的腿,边哭边叫,很是吵闹,却没人搭理她。 “三哥,你们也没曾见到朵儿吗?下午我们到了村里就出去找你们了,留了二嫂和时川大哥在此等你们。”凤珏问道。 墨星染摇头:“不曾。” “现下我们一起入阵的人只剩我,凤珏,星染,孟凡青,这位仙童,冉泠,尚且存活,其余人不知生死。”二皇子墨空的声音透着无力。 黑暗中,一身蓝袍的男子声音低沉:“我等此时应速速离开,不该再多做逗留。” “你说的轻巧,我今日遇难,都是因为这个人!就是他指使那怪物袭击我!”冉泠直指着身侧半醒不醒的无歌,她的声音虚弱又狠毒。 无歌闻言在黑暗中瞪大了眼,她有些混乱,她今日撞见了冉泠与那时川的丑事,难道是因为这个她才含血喷人?无歌气急的发出含糊嘶哑的叫喊。 墨星染闻言大怒,拍了桌子起身:“你血口喷人,我去到时时川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位仙童昏迷在墙角,我奋力将她拖进屋里,要是她指使的,那怪物后来怎会还要吃她?” “哼,你不信我?我就算不顾及我自己的面子,也该顾及九重天与四海的脸面,你们可知方才那怪物是为什么突然袭击我?就是因为我撞见了他与那时川密谋要如何夺取吞天兽,他要将我们一个个全杀了!”冉泠的声音颤抖,嘶哑,很是情真。 夜色的笼罩下,无歌只觉周身一冷,她看不见别人的嘴脸,却觉得有一道道寒光射向她。 “你闭嘴!”墨星染大喝一声。 黑暗中冉泠的脸扭曲阴险:“哼?怎么?你维护一个外人却不信我?如果我说的不是真的,他怎么一声不辩,墨星染,该不是因为你是九重天的养子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 墨星染低着头压抑着怒火,桌旁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破旧的木桌在不住的颤抖。 “他,他们就在里面。”是小桌子的声音。 门外突然人声鼎沸,一群村民大声的叫嚷着让他们出来。 “你们几个杀了纳地,现在我们村子要承灭顶之灾,你们必须去向拔天请罪。” “对!向拔天请罪!” “你们快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墨星染强忍着怒意,他的声音咬牙切齿:“我去!凤珏,拜托你帮我照顾这位仙童,三哥谢你。冉泠你记住你今日所言,待到我出了阵去,我定要你十倍奉还!” 无歌一听,拼了命的挣扎着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了墨星染身边,她拽住了他的裤腿,死死的摇头,眼泪不住的流。 “你听话,不要妄动,相信我!”墨星染蹲下身来,摸了摸无歌的头,低声对她说。 “不行!三哥,方才那怪物我们在后神纪大陆上都从未见过,你又怎知他们口中的拔天是什么,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二哥如何是好?”黑暗中凤珏默默的啜泣,只有在黑暗中她的眼里才敢流露出留恋。 蓝袍男子沉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先一同出去,向村民打听清楚,再做决定。” 然而墨星染此时已经夺门而出,他“砰”的一声把木门关上,留下的背影决绝又孤独。 “三哥!”凤珏大叫出声。 无歌此时只觉得很累,她不明白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三皇子为什么要舍身救她,又为什么要孤身犯险,她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一醒来就置身在琉璃仙境里,绮渊那家伙就算每天给她弹一百遍琴,她也愿意。 第九章:魑魅魍魉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离开后,瓦屋内黑暗一片,空气凝滞。 屋外村民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凤珏带了些恳求的哭腔:“二哥,我们不能让三哥孤身犯险。” 无歌摇摇晃晃的摸爬到门前,奋力把门推开,门外群情激愤,几十人举着火把高声叫嚷:“向拔天请罪!向拔天请罪!” 墨星染背身而立,面对着一众村民:“那怪物是我杀的,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 “你竟说纳地是怪物!我看你们这些人才像怪物!”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似是被墨星染的话激怒的够呛,几个彪形大汉冲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跪下。 “哼,那吃人的烂泥不是怪物是什么?”墨星染不愤道。 几个大汉一听,合力抓住墨星染的脑袋,要往地上按:“死鸭子嘴硬!你们杀了我们村的神,还出言不逊。” 墨星染几经挣扎,寡不敌众,他的脑袋被重重按在了地上,地上的石子磕破了他的唇角,墨星染一脸倨傲,将血丝舔进嘴里,尝起来是苦的。 屋内的二皇子墨空此时手心里全是汗,他看着星染的背影,身子微颤了一下。 他寻着光看向身侧的冉泠,他不知道此时他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冉泠自小在万古天长大,与他青梅竹马,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她,只记得父君为他和冉泠定下婚约那天,他高兴的一整晚没合眼。但冉泠对他呢?是否如一? 冉泠对上了墨空的目光,眼里闪着泪花,她抱住右脚,身子微微颤抖:“墨空,我疼。” “二哥,不能再等了!他们想将三哥活活烤死!”凤珏眼看着那群村民架着墨星染向着不远处的高台走去,那高台上堆聚了一圈柴火,几人穿了怪异的服装,手里举着火把,围着高台跳着诡异的舞步。 无歌跌撞的往高台那边跟去,她几步一趔趄,摔倒了又艰难的爬起来。 凤珏一看,慌忙的冲过去扶住她的肩,两人一同往高台赶去。 “拔天与纳地胎生一体,成年后分裂成一雌一雄,纳地为雌,掌管白昼,拔天为雄,掌管黑夜,是我们磨西村的守护神!如今你们这群外来人杀了纳地,拔天必将震怒,我们全村人都将承受灭顶之灾!”一个住了拐棍的老者站在高台下,看样子像是村里的长辈,他一脸悲愤,声泪俱下,一众村民满脸担忧。 老者又怒言到:“纳地为何会在夜里醒来?定时你们这群无知的人触怒了它!” 一身子有些佝偻的男子大喊:“纳地岂是他一人可杀!定是还有同谋!” “对!这群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杀了他们!” 老者举了手中的拐杖,众人噤声,他突然回头盯着无歌,一字一顿:“若是将同谋供出,其余人免责。” 墨星染被绑在高台的木桩上,嘴角含血冷笑:“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滩烂泥也配得上称为神?真神站在你们身前你们却是有眼无珠!” 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闷雷,苍天震怒! “你们要是杀了他,万古天定不会饶过你们!”凤珏扶着无歌冲着人群喊道。 无歌深深的望着被绑在高台上的墨星染,墨星染的神色毫无苟且,无歌心想,真神当如他一般,一身磊落,百死无惧! 墨空扶着冉泠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高台下,着了一身蓝袍的孟凡青跟在他们身后。 冉泠虚弱的附在墨空耳遍不知说了句什么,墨空突然瞪大了眼望着无歌,随后神色变为慍怒。 “同谋就是这个人!”冉泠泪眼婆娑,抬手指向不远处虚弱的无歌:“是他,触怒了你们的神,也是他,让你们的神袭击无辜的我,让你们的神变的嗜血狂暴!” 村民的目光毒辣射向无歌,高台上的倨傲的墨星染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无歌闻言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身子颤抖,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凤珏的双手,跌撞的向着冉泠走去,无歌走到她身边,驻足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迅雷不及掩耳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到了冉泠脸上,冉泠受了重力跌倒在地。 墨空一时不妨,没想到这人会有这般举动,慌忙扶起冉泠,咬牙切齿大声喝责:“你干什么?伤她一条腿还不够吗?” 冉泠抬手擦了嘴角的血迹:“怎么,恼羞成怒?敢做不敢当?” 无歌闻言再要抬手打她,却被墨空一手握住了手腕,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将无歌掀倒。 “二哥你不要太过分!”高台上被绑住手脚的墨星染脸色铁青,他拼命挣扎,心下只恨自己没了术法宛如一个废人。 冉泠脸上的神色乖张暴戾,有些微微扭曲:“哈哈哈!一个妖,一个养子,万古天不是势与妖魔不两立吗?你俩却当真是患难与共呢,既然如此情深,你们俩何不结伴一起走那黄泉路?” “你是,妖?”凤珏一脸不可置信,她瞪着美目望着无歌。 墨星染在高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众人的目光里,无歌也垂着头,半晌,她握紧拳头,肩膀剧烈的抖动,抬起头时,下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 她没有回答,目光坚决,一步一晃的向着高台上的墨星染走去,几个村民见状三两下将她绑到了木桩上。 “别怕。”墨星染侧头望着她,他的俊脸上洋溢着温暖如春的笑,眸子里含着九天的星辰。 无歌望着墨星染点点头。 那老者此时发话:“既然如此,其余人走吧。” 凤珏还在惊诧中未能回过神来,墨空凝望了高台上的墨星染一眼,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而后扶着冉泠向着村口走去。 “公主,走吧”孟凡青走到凤珏身旁,微微拱手。 回过神的凤珏猛的摇头,她嘶声喊道:“三哥,你快跟他们说你是无辜的,凤珏不走,凤珏等你。”她眼里的泪在眼眶打转。 墨星染闻言望着凤珏:“凤珏你听话。”稍有哽咽,他又说道:“孟凡青,还不快带凤珏走!” 孟凡青朝着墨星染揖了一礼,不顾凤珏的挣扎哭闹,将她拦腰抱起,向着村口走去。 老者此时举起手中的拐杖:“点火。” 村民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向高台上的柴火,只见火光骤然而起,熯天炽地,熊熊的火焰足有一人高,将二人围困在高台中间,木柴燃烧的烟雾直冲眼鼻,让人窒息。 无歌干咳起来,被呛的眼泪直流,她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没什么可惜,要真说有的话,那就是还没刻骨铭心爱过一个人吧,她侧头看向墨星染,火光里,他的脸庞那么的俊朗坚毅。 墨星染突然大喊:“上天有好生之德,是我杀了那怪物,你们要是尚且有良知,能否放了我身侧的女子,她确是无辜。” “她是无辜,那我们磨西村的村民更是无辜!我们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就活该给你们陪葬吗?”高台下的人叫嚷起来。 墨星染低下头,喃喃道:“就当我求你们了。”声音苍白无力,无歌却清晰的听到了。 无歌闻言瞪大了眼,眼里盈满泪水。他何时得知自己是女子?为何这般维护她? 无歌冲着墨星染发出嘶哑的叫喊,她突然回想起他说过那个香囊,猛然间似是反应过来什么。 “你想起来了?仙童?”墨星染抬头,言语有些调笑,他的目光此时在火光下尤为摄人心魂。 墨星染,竟是那日在古源村救她的男子! 那老者冷笑出声:“哈哈哈,好哇,好一对苦命鸳鸯,这样吧,你既是想救她,那你就将你自己的血放干祭献拔天,如果那时她还没被烧死,那我就放了她。” “好,说话算话!” 高台下扔上来一把小刀,墨星染艰难的伸脚够到了,脚尖一提,将小刀踢到了空中,奋力的用嘴叼住了刀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脸,鲜血直流,他却不顾,低头割据着身上的绳子。 “你可别想耍花招,我们可有四十人,你们只有两人,你若敢动什么手脚,我们必将你生祭拔天,到时可就不是这么好受了。”不知是谁高声叫嚷着。 火光冲天,火焰上方的空气被高温炙烤成了虚影,无歌一眼扫向地上的一群村民,他们的脸邪佞扭曲,好似魑魅魍魉。 墨星染锯断绳索后,蹲在地上,无声的对无歌做了几个嘴形,火势太旺,无歌看不见他说什么,只看他的手拿着小刀就朝着自己的脖子而去。 无歌的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流,这墨星染又是何必为了她殊死一搏,他怎么不明白,那群村民怎么可能放过她!她呼吸困难,她想说不要,却只能哑着嗓子嘶喊,她奋力的摇头,然而墨星染却不再看她。 墨星染握着刀压在自己脖子上,刀刃泛着寒光,他的手有些抖,不经意划破了他颈间的皮,血顺着脖颈往下蜿蜒,温温热热的,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 无歌有些恍惚,她拼了命的挣扎,无声的呐喊。 她凝望着墨星染,看他鲜红的血自他脖颈间流下来,陡然间,她心里莫名有些狂躁,墨星染的血好像有种难以言喻的香醇,她被这种香醇深深吸引,甚至忘了他们此时身处险境。 她的脑袋剧痛难忍,像被重锤砸裂,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场景,她瞪着空洞的眼望着烈火干柴,火星在空中“噼啪”作响。 她隐约间在大火里看见了一片从没见过的苍茫的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茫茫一片纯白的大地上有一座孤傲的雪山,白雪覆盖的山峰顶端有一棵盘虬卧龙的苍天古树,古树下有一个白衣少年,他抱着身前的女子,眉眼弯弯的对着女子笑,女子也对着他笑... 无歌看不清那张脸,她的心里好似突然被千刀万剐了一般,一颗心顿时千疮百孔,她强忍着胸腔中莫名而来的嗜血冲动,强忍着心如刀绞般的剧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痛是什么,这嗜血的冲动从何而来... 她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浑身上下骨头缝里流露出妄念,头剧烈的疼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墨星染转头看向她,她这是怎么了,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天上的月不见了踪影,云散了去,晴朗的天空中,西北方向一颗孤星独悬,村头山林里似有怪鸟在桀桀的笑。 台下不知谁喊:“寅时快到了,不能再等了,加大火力,再丢些柴火上去,快把他们俩烧死!” “且慢!我这就动手。”墨星染深望一眼无歌,缓缓闭上了眼。 “公子不要!”高台下竹子不知从哪突然冲出人群,小小的他淹没在人群里,看不见身影,只能听到他哀嚎的声音。 “公子!不要信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第十章:虚惊一场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差点酿成大祸,竹子心想自己也就走开了那么一下下,这两人怎么就陷入了如此困境当中,大人当真不让人省心。 他又慌又忙,叉着小腰上气不接下气,小脑子里飞快的组织着语言,信息量有点大,但眼下已经火烧眉毛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他的声音湮没在众人的叫嚷声中,他又拔尖了嗓门大叫:“公子,不是人!”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不是,我是说都不是人!” 好像还是不太对。 高台上的墨星染闻言顿住了手,此时他要是能驱动神灵跳下高台去,一定给竹子的小脑瓜开个瓢,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说重点!” “他,他们,是亡魂,这个村子...”竹子喘着粗气,“不是尺西村,是,是尸西村!” 台下四十几村民面面相觑,无一做声。 只听方才那拄着拐杖的老者冷哼一声:“黄口小儿,你休要信口雌黄,此事既不关你的事,速速离去,触怒了神灵,拔天可不会管你是大是小。”他微眯着眼睛,眼角堆满皱纹,脸上诡异的表情在火光映衬下,显得很是阴森。 竹子插着腰喘了半天,总算缓过来了,他人虽小,气势却不虚,指着那老者的面门:“我告诉你,老头,你说破嘴皮我也不虚你一分,你要那么能耐,你来弄死我啊!我看你能不能让我掉根头发!” 他扭脸又冲着高台上喊:“公子,他们是亡魂,只能让你被外力杀死或者甘愿自杀,他们不是实体,伤不了我们性命,这村子也根本没有什么神,那都是魔!是魇魔豢养的爪牙!” 墨星染觉得不对,方才他明明被几个彪形大汉按在地上不能挣扎,但他此时不做多想,他宁愿相信竹子所言不虚,如果这小子是瞎编的,他做鬼也要回万古天把他一口小牙敲掉。 他握了握手上的小刀,转身去帮无歌松绑:“你没事吧,我先帮你把绳子弄开。” 无歌低垂着头,浑身像抽筋了一样不住的颤抖,墨星染一看更是着急,他手忙脚乱的帮她割断绳索,眼看无歌的身子像没了骨头般,一落地就要往后仰倒,他慌忙要伸手去抱他,谁知手伸出去一半,无歌突然站定,她低垂着头毫无征兆的一把将他推开,力气之大,竟将他直接推下了高台。 “公子!”竹子疾跑到墨星染身边,墨星染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燎着了,竹子左顾右盼从一村民的手里抢来了一把扫帚,对着墨星染一顿猛抽,好险才将火扑灭。 墨星染的背上立马出现几块燎泡,他顾不上疼,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无歌叫嚷:“你别急,我现在想办法把你弄下来!” “伯翁,天快亮了,现在咋办。”那个身形佝偻的男子贴到老者身边低声询问。 “哼,还能怎么办,能弄死一个是一个了,这个女子的味道很不一般,如果拔天能吸收了她的灵力,我们村也不用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快,快把拔天召来,再一会儿就来不及了,速度快!”老者一脸焦急,他一手捂嘴低语,另一手拿着拐杖不住的点地。 那佝偻的男子点了点头,速速隐匿在了村民里,不知去向。 老者对着身侧的一个高大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大喊:“别让他们得逞!让他们跑了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大伙快上!” 顿时人声鼓噪,那些村民突然变得跟亡命徒一样,举着手里的钉耙锄头涌向墨星染和竹子,更有甚者,拿了锅碗瓢盆就冲了上去,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拿了个破碗敲到了墨星染的脑袋,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竹子,你不是说他们不能伤我们性命吗?”墨星染在一片喊打声中叫嚷,人多手乱,他双手抱着脑袋伏在地上。 “我,我也不知道啊!碑上是这么说的!”竹子身子小,钻到了别人胯下,那人扭着屁股怎么也抓不到他。 墨星染毫无征兆的猛然起身,抬腿一脚踹向了身前一人的胸口。“竹子,你去,快,救她!” “哎哟,哪个杀千刀的!”只见那一堆人一个挨着一个倒了下去,后续的村民也不顾邻里乡亲的,踩着他们的身子,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事儿就往前涌。 竹子手脚灵活,趁着慌乱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他从土墙旁边拖了一个竹梯子,快速弄了一块湿布裹在石头上,他嘿咻嘿咻的把梯子托到高台边上,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将有他两人高的梯子搭到了高台上。 咬着小牙,张着鼻孔,两手高举,把裹了湿布的石头猛的用力抛到高台上,好险没把自己带一跟头。 他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脑子转的最快的一次:“仙童,你快披了湿布顺着梯子滑下来,快,公子支撑不了不多久了。” 墨星染那边不知被谁照着后脑勺来了一闷棍,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意识有些模糊,加上今天从瀑布上被冲下来时,他护住了无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眼看人已经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 台上的无歌没有回应,她蜷缩在台上,抱着自己的腿浑身都在抽搐,火苗已经向她逼了过来,她脸上身上全是汗,却不知是冷是热。 眼看那竹梯子要被当成木柴烤散架,竹子急的乱转,他不过就是一支竹子修成了正果,啥时候经历过这种事,他一会看看墨星染,一会看看无歌,脑子一热一咬牙,摸爬起来,抄起一块石头,大喝着往那一群村民砸去:“你们这群死鬼,来追我!放开我家公子!” 喊完就撒开短腿没了命的跑,小身板后头跟了乌泱泱一群怒极的村民。 就在这时,村里的公鸡打鸣了,天有些朦胧的微光,太阳还没探头。 自村口那边刮来一阵邪风,地上的沙砾跳起了舞。 不远处的村口那颗苍天大树后面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身影,只见它比那两丈高的大树还要高上一些,它有人形的躯干,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这边踏来,所到之处房屋犬舍都被一脚踩塌,进了些,这才看清,他的身子竟是用无数白骨堆积而成,森然恐怖,它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只有一只左臂晃晃悠悠的逛荡,没有右臂,连头都没有,它巨大的身子没有重心,走起路来歪歪斜斜。 这等庞然大物,不是怪物是什么?这应该就是尸西村村民口中的神!拔天! 那拔天直奔着高台一步一顿的踏来,那边的竹子人小腿短,没过多久就被村民们薅住了后衣领,被那大汉像拎小鸡仔似的提溜起来。 村民将竹子和已经站不稳的墨星染绑在了一块,然后毕恭毕敬的匍匐在了地面,村里顿时除了鸡打鸣的声音和大地震颤的“咚,咚”响动外,再无一人敢大声喘气。 墨星染恍惚的看见那拔天走到了高台旁,抬起左臂,张开森然的五指,向着无歌抓去,墨星染虚弱的闷哼一声,却无计可施。 无歌被拔天从高台上抓起,它紧捏着无歌血肉做的身躯。 无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捏碎,气已经喘不上来,她感受得到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这怪物就像是在吸食她身体里的水一样,想要将她一点点吸干。身体还在颤抖,比此前更夸张,她哆嗦着嘴唇咬紧牙关,她感觉到自己的脏腑在流血。 突然,无歌眉间浮起一抹艳红,额间的朱砂痣闪着幽异的红光,她的手脚止住了颤抖,丹田里凝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这股气很陌生,在她的脏腑间横冲直撞,仿佛要冲破她的身体,直冲上她的灵台。 须臾间,拔天那白骨堆积的指缝间慢慢溢出丝丝缕缕的红光,像烟雾般缭绕着白骨化成的手掌,那红烟犹如一条有生命的红蛇,缓缓蜿蜒爬上了骨臂,这场景当真诡异又艳丽。 那股红烟弥漫开来,越来越浓,拔天的左臂陡然间像被巨力冲散,“嘭”的一声巨响,零碎的白骨烟火般四射,伴随着朝霞拨开云雾的第一缕阳光,无数森然的枯骨在空中,金色的朝阳下,,碎成了千万片骨骸,折射了阳光,化为漫天金色的齑粉。 眼前破烂的房屋瓦舍,烈火熊熊的高台,村口苍天的大树,挂在树梢喜庆的红灯笼,趴在门扉上合眼的小狗,满地狼藉的锄头钉耙,那群怪异的村民,骇人的怪物拔天...瞬间统统消失在了漫天金色的粉末中,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哪里是什么乡间田园,明明是数以万计的白骨堆成的骨冢! 无歌周身缭绕着妖娆的红烟,她嘴角有血,闭着眼睛,在清晨的朝阳下,从半空中跌落到了骨冢里。 ————— “竹子,方才那是什么功法,你见过吗?”尸西村外的油菜花田里,墨星染摸着下巴蹲在无歌身边,俊脸上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一脸疑惑的望着无歌。 竹子回想着刚刚的险情,凝望着不远处的石牌坊上“尸西村”几个大字:“没见过。” “那方才那是她干的吗?”墨星染头也没抬。 “不是。”竹子回过神来,一脸鄙夷的看着墨星染,墨星染此时像只哈巴狗,正趴在无歌身上左嗅嗅,右嗅嗅。 “不是她是谁?”墨星染一手抚摸着无歌额间的朱砂痣,这会儿的颜色不如方才那么艳丽了,是不是他的错觉。不过,真的好像... “公子,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方才顺着后院找了出去,那后山下有一块破烂的石碑,碑上写着这村里所有人的名字,何时死的都记载的清清楚楚。”不耐,很是不耐,竹子不由怀疑这三皇子该不会新增了什么不良的癖好,比如不爱女子,偏爱龙阳,这么一想,竹子浑身一得瑟,不由自主的躲开一步。 墨星染偏头瞅着竹子那小样,正了正神色:“我跟你说的是一个事儿吗?” “公子说的不是村民突然消失的事儿吗?” “我说的是拔天骨臂被震碎的事儿。” 感情俩人没聊一块儿去。 “三哥!”油菜花田那头跑来了一个容色娇艳的少女,少女灵动的发丝随着跑动的韵律飞舞,正是那万古天的尊贵公主,墨凤珏。 凤珏看到眼前的人平安无事,只是稍有些憔悴,少女微红了眼,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哎哎哎,凤珏你别,这么多人看着呢”墨星染很是头疼,他这个妹妹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凤珏闻言强忍住眼泪,四周环顾了一下,除了他俩也就竹子和地上躺着这个... 这不是那个妖吗?! “他,他,他死了吗?” “咳,咳...你咒谁呢?”地上的无歌悠悠的睁开一双清澈的眼,身上的疼痛感跟昨日被冲下悬崖有的一比,此时她方一转醒就听到这句话,不吉,很是不吉。 墨星染一看,热泪顿时就往上涌,他突然能理解凤珏为什么老是爱哭了,确实是忍不住啊! 第十一章:认主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顽强的生命力让墨星染很是感动,如此多灾多难的一天,难为她了...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你醒了,没事吧?” 这话听着好耳熟,无歌眯着凤眸吃力的坐起身来,回想了一下,打入阵以来,前前后后她昏迷了能有三次,不禁叹气,这身子骨真尼玛羸弱。好在几次遇险都把小命捡回来了,不然她真是做鬼也不会放过绮渊那家伙。 她狭着凤眸幽幽的望着眼前舍命救她的俊美少年,只见他一脸关心,这让她更是不解。 墨星染看她半晌不说话,俊脸上写满了忧虑:“很严重吗?是不是浑身上下不舒服?” 倒真是被他说中了,无歌确实浑身上下不舒服,只不过不是硬伤,而是被他赤果果的眼神儿盯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无歌还是知恩图报的,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三皇子几次三番那么维护她,但她还是知道是非曲直,人情冷暖的,毕竟这世上除了绮渊以外,也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 “我没事,三皇子,多谢了。”无歌冲他微微一笑,聊表自己的感谢之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她一贯的作风都是如此潦草,做妖嘛,快乐至上。 但,这三皇子如此关心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今后能抱上万古天的“大腿”了?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微笑愈发扩大,嘴角快扯到耳朵边儿上了,止不住的“嘿嘿”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 墨星染看着无歌笑的有些变了形的脸,实在很有些担心,这怕不是伤及肺腑那么简单了,脑子该不是也受了什么重创吧。 “仙童你别强求自己,不行就躺下歇会。”墨星染心想,凤珏和竹子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凤珏已经知道她是妖,再暴露了她女扮男装,届时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那厢无歌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继而立马理解了墨星染的良苦用心,很是感动。 无歌一溜烟的爬起身来,忍着痛,蹦跶起来:“我真没事,生龙活虎的,只不过,啊,头有点晕...”她一扶额,身子没了重心一样,往墨星染怀里倒去... 竹子一个箭步冲上来,两支小胳膊支住无歌歪斜的身子,嚷嚷道:“公子闪开!当心砸着你”这断袖之情要不得,他定是不会让公子越陷越深的。 竹子白糯的小脸上有些狐疑:“不应该啊,除了公子背上被火烧破的伤,还有一些小刀割的皮外伤以外,我们身上其余的伤都消失了啊,怎的仙童你却没好吗?” 无歌瞥了一眼小矮胖子,翻了个白眼,不解风情!赶忙弯下身子,佯装拍灰,掸着裤腿:“呵呵,我也没多大事儿,多谢竹子,呵呵...”她扯着嘴角僵硬的笑,天知道她身上怎么还那么疼,她要说有伤,这竹子免不了一通刨根问底,算了,不提也罢... “唉,我的香囊不见了。”无歌浑身上下掸了一遍,这才发现墨星染给她的香囊不见了,有些着急,定是方才慌乱中掉了出来。 墨星染想了想:“应该是掉在骨冢里了,方才你从半空中跌下来,想是那时滑落的。” 无歌一听,转头就往身后的村子里跑去,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我去看看。”墨星染正要跟过去,身后一只小短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公子,你还要回去那个邪门的村子吗?”竹子怂了,即使他知道那堆白骨现在没一点威胁,但他想起方才种种,还是胆战心惊。 墨星染回头:“你留在这儿陪凤珏吧,我去去就回。”说罢又抬头看着凤珏:“凤珏你别跟过来了,那边煞气太重,留在原地等我。” 凤珏闻言点点头,她要好好消化一下三哥与那个“妖”的关系,顺便跟竹子打听清楚,她走了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人是怎么囫囵个儿的出来的... ———— 无歌与墨星染两人在白骨堆中费力翻找着,俩人丝毫不觉得脚下是千百人的骨冢,跟刨土坑一般,手脚飞快。 那边无歌拿着一根大腿骨往不知什么方向一扔,“砰”的一声闷响,砸到了墨星染的脑袋。无歌一脸抱憾的停下了手:“嘿嘿,不好意思啊。”点头哈腰给人赔不是,心想她这什么准头啊,随手一扔就中奖。 墨星染轻笑了一下,也没生气,调笑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无歌脸稍稍红了一下,她环顾四下,除了他俩也没别人,既是突然提到了“救命”,那她就不妨问问清楚。 她稍正了正神色,少有的严肃:“三皇子,你为什么舍命救我?”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她是妖,但不明不白受了别人的重恩,她得报。 “因为,你跟我一个旧识很像。” “你的旧识?也是妖吗?男的女的?”说不定她认识呢。 “女的,不是妖,她是人族。”墨星染抬头,不知道在看哪里,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合着把她当成他老相好了,无歌摸着面皮,嘿,虽她是个没半点魔灵的妖,但谁能想到凭着这皮囊还能抱上万古天的大腿,心情很是愉悦,又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啊?”哪天得备了重礼登门道谢去。 “她死了”墨星染的声音有些悲凉,他胸腔里泛起一阵刀绞般的痛。 无歌心下打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可不是吗,这人族短短几十年寿命,他都说是旧识了,对于神仙来说都是“旧”的,那要是个人,这会儿坟头草都得三丈高了。 “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有意...” “没事,上次在古源村遇到你时,你被腐尸追的满地跑,那时我还错把你当成了她,我该向你道歉。”墨星染不知何时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又恢复了一脸玩世不恭的调笑。 无歌扶额:“呵呵呵,那次也要多谢您救我,道什么歉啊,还多亏你给我的香囊,不然我后来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这人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她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给接上。 “对了,香囊找到了吗?” 差点忘了正事儿,那香囊看来不可多得,如是寻常之物,万古天的三皇子不至于这么着紧,想来得赶紧找到了还给人家,无歌俯身继续翻找。 层堆的白骨下,一抹幽绿的光透过缝隙泛了出来,无歌心下好奇,三两下扒拉开来,一个森然的颅骨没了天灵盖,一块幽绿的小石头静静躺在中空的颅骨中,仿佛这颅骨就是一个器皿。 “这是什么?”无歌没见过这东西,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好东西。 墨星染闻言走了过来,他端详了一下,这石头通体碧绿,泛着幽光,像是碧幽石的材质。 但,碧幽石他见过很多,这块石头却不像是普通的碧幽石,且不说普通的碧幽石至少有巴掌大,这方能容纳灵力,内置空间,眼前这石头小小的一方,却只有拇指指腹大小,内里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绿烟在游弋,仿佛碧绿的石头里容纳了魂魄一般。 无歌轻轻将那方小石拿了起来,对着阳光细看,石头中缱绻的绿丝有种妖异的美,深深的吸引了她:“好漂亮啊。”她回头望向墨星染,额间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了。 “这方石头像是碧幽石,但又不...” 墨星染正说着,无歌突然惊呼了一声:“啊。” 那石头里的丝絮竟从石头里钻了出来,重重扎了一下无歌的手指,无歌吃痛猛的缩手,幽绿的小石跌落回骨堆里。 无歌看着自己的食指尖冒出殷红的血点,一挤还有点疼,她有些懊恼,本来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方才他们帮她包扎好了,也不知这“玲珑阵”里的妖魔好不好她这一口,但她总是担心的,眼下又被弄个伤口,她一个头两个大,生怕又从哪窜出一个血丝呼啦的怪物追着她跑。 身后墨星染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差点吓得一蹦三尺高。 “你干嘛?”她没好气的嚷嚷。 墨星染一脑门雾水,女人的脸果然变的比翻书还快,女妖也一样:“这恐是认主了。” “什么玩意儿?”眼珠子快瞪出来。 “这跟我们平时用的碧幽石一样,滴血认主,只不过我们的碧幽石是我们自己滴血上去,这方石头,却是主动将你扎伤了...”墨星染眯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无歌哭丧着一张脸:“它认不认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认它。”但凡伤她的东西她都避而远之,这破石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上来就扎她。 说着那方石头好像被什么驱动了一样,在骨堆里抖动着,像一个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 “恐怕不是你想不认就不认的了。”墨星染的眸色更深了,眸子里像漆黑的子夜。 只见那方石头旋转着从骨堆里“啾”的一下冲了出来,直冲向无歌的面门,无歌慌张的抬手挡脸,那方石头稳稳的撞进她的手心,无歌应激之下想把它拍开,不料,那石头像却像狗皮膏药一般粘在她手上不下来了。 冷静下来的无歌盯着手里这一方绿油油的小石,里面半透明的丝絮正裹着一滴艳红的血缭绕,无歌看的出神,她将手指轻轻抚了上去,那石头竟像是得了抚慰一般愉悦的在她手心里蹦了蹦。 “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无歌词穷,她意识到这石头怕是盯上她了,该不是什么妖魔吧,怎还吸她的血。 墨星染也有些不解:“你试着驱动魔灵与这石头互感一下试试。”墨星染想了想,似是想起什么,盯着无歌又道:“这玲珑阵里应该封印了灵力,但我看清晨那时你用的应该不是魔灵。”他从未见过哪个妖的魔灵那般妖娆诡异。 无歌差点没哭出声来,别说这“玲珑阵”封印灵力,就算不封印,她也使不出来啊,她什么时候有过魔灵那种东西。“我没有魔灵”他又一次,戳了她的肺管子... 墨星染盯着无歌欲哭无泪的样子,不再追问,将话咽到了肚子里,只说:“那你试试在脑海里联想你与这方石头沟通的画面。”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好端端的让她去与一块石头沟通个什么劲儿,是饭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无歌忍着不去想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红烧肘子,苦哈哈的使劲儿在脑海里勾勒着这倒霉催的破绿石头。 谁知她脑海里方一呈现那块幽绿的石头,身子像是突然被猛的一推,她闭着眼,呼吸一窒,再睁眼时她已不再那堆白骨冢上,眼前是一片排列整齐的梨木高架,光太暗,看不清上面摆的什么,只见高架一列列排开,足有几十个之多,高不见顶。 再环顾四周,此时她像是置身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四周没有边际,朦胧一片,只有零星漂浮在半空中四散的幽绿火苗,火苗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忽然向她涌来,像是一簇簇鬼火在她身边不住的雀跃,环绕。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年迈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第十二章:“是”与“不是”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吓了一激灵,那声音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谁?”入阵以来发生的怪异事情已经不少了,也不知是胆儿肥了还是麻木了,无歌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猛的吓了一跳之后,竟是出乎意料的沉着冷静。 “明人不说暗话,我既是进了你的圈套,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招数...”无歌话说了一半没了下文,因为她看见黑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这人有些矮,脚步有些迟缓:“我只能说三句话。”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垂暮之人,语速极慢,一字一顿。 只能说三句话?开头那句算不算?无歌迟疑了一会,本打算盘问清楚,但想来还是观察一下,看看那人是何意图。 待那身影走到无歌近前,无歌借着鬼火的幽光,这才看清,这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胡子花白垂地,身形佝偻,他的眉毛如两条长须,斑白垂于两鬓,脸上的皱纹深如木刻,微微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 无歌审视了一下这位老者,注意到他手上拄着的那根拐杖,看起来很不普通,这拐杖通体灿金,顶端有一兽首,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凶神恶煞。 “我只能回答“是”与“不是”。”那位老者又说到,说话间他抬起了头注视着无歌,那双眼里像有一层白雾,混沌不清。 无歌等了半晌,老者却没有下文了。 无歌大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三句话这就说完了? “老人家,我无意冒犯,但您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无歌虽然没察觉到什么危险,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很是诡异,这老者也定不简单。 那位老者没有回答,无歌扶额,不死心又问:“这是哪儿?” 老者微闭着眼。 “你是谁?” 还是有问无答,只见那老者拄着拐杖身子稍稍晃了晃。 “...你是不是睡着了?”无歌很是怀疑,年纪大了就爱睡觉,她就见过古源村口的老头,正跟别人下着棋呢,转眼就呼呼大睡起来。 老者缓缓睁开了眼:“不是。” 无歌怔愣了一下,醍醐灌顶一般:“是不是我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上“是不是”?”听上去像绕口令,但老者很快便回答她,“是”。 于是无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是不是被您召唤进来的?” “不是。” “那这是不是那块绿石头里面?” “是。” 无歌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才能出去,但苦于被限制了说话方式,总不能问“是不是,我要怎么才能出去?”,正常人谁这么说话啊? 显然,她与这位老者的对话只能得到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结果,得不到方式或者方法。 她忽然想到方才墨星染说那块绿石头已经对她认了主,那她... “我是不是这里的主人?”无歌的口吻很是心虚。 没想到那老者却毫无犹豫的回答她:“是。” 有了这句话无歌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既是主人,那她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 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跟这位老者继续沟通,试探性地朝着老者身后的高架走去,眼看也没人阻止她,她放心大胆的走到那一排高架前端详起来,那群鬼火也随着她的走动始终围绕着她。 这几十个高架上大多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杂物,有一些未曾见过的植物,普通食物,衣物,甚至有锅碗瓢盆,但这其中有几个架子上摆放的东西让无歌很是好奇。 有一个架子上摆放着数以万计的兵器,她惊奇的发现这里面竟有莲花刀,破峰剑,战魂耙,九尺乾坤缎,这可都是后神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兵利器,这些兵器安安静静的摆放在架子上,泛着五彩的炫光。 她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白捡的石头里竟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心下打鼓。 另外一个架子上摆放了无数的书籍,她随手拿起一本,上面记载的是冶炼稀有金属的门道和方式,书页泛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晰了,更有甚者,记载了魔族禁术的修炼方式。 隔壁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的陈列了丹药和补品,普通的有她常用的凝神丸,还有些瓶瓶罐罐上的名称她闻所未闻,硕大的龟壳,极皖东的驯鹿角...万般珍奇,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她看的头晕眼花,有种突然掉进钱眼儿里的感觉。 还有一个架子上的东西格外引人注目,这列架子的规格与其余的架子不一样,这个架子很长,竖着延伸进无边的黑暗里,但没有那么高,她伸手垫脚就能够到顶。 架子上有一个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漂浮着各色的液体,每个瓶子里只有一滴,但大多是红色,也有蓝色,绿色,紫色的,这些液体呈水滴状,在小瓶子里上上下游弋悬浮着,奇异绚丽,她越看越着迷,不知不觉往黑暗里走去。 就在她专心致志拿着一个小瓶子观察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窃窃私语声,无歌猛然抬头,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鬼火此时不见了,除了手中的小瓶泛着黯淡的紫光,其余地方一片黑暗。 “谁?”这石头里竟还有别人,好像人数还不少。 只听那阵私语声像是被她吓到了,突然没了响动。 耳边一痒,有一个阴测的声音响起:“你能听到我们说话?”这个声音很飘忽,空洞。 “你,你们究竟是谁?”无歌有些害怕,她壮着胆子回到。 男男女女的声音又低声嬉闹起来“这儿又来个倒霉鬼。”“呵呵,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你说她能挺多久?”“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耶,显然与前几个不一样啊”... 无歌冷静了一下,这些声音应该伤不了她:“出来说话,你们该不会也只能说三句话吧。”这叫激将法。 显然不是,那个阴测的男声又浮在她耳边:“三句话?别拿我们跟那姓吴的老不死比。” 姓吴?无歌一听很是疑惑,他们貌似对那老者很大怨气。 既然如此,那她正好问个清楚:“你说的门口那位老者吧,他是这里的管理者吗?他没告诉我怎么出去,你们知道吗?” “哼?管理者?就是一个臭看门的。”很是轻蔑。 一妖娆的女声低声嘀咕:“你说,她应该能带我们出去吧。” 周遭突然沉寂了下来,片刻,那个阴测的声音缠绵悱恻,声音里满是蛊惑,萦绕着钻进了无歌的脑海里:“你带我们出去,我们能帮你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不计代价。” 无歌不知怎么就木然的点了点头,她眼神有些空洞:“可我要怎么出去?” “你站在你进来的地方,冥想着进来的场景,就能出去。” “那我要怎么带你们出去呢?” “只要你...” 骤然四周空气变得炽热,“嗡嗡”的金属嘶鸣声很是刺耳,黑暗中划过一道炫目的金光,那位老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无歌身边,他此时怒瞪着眼,眼中的精光大盛,不复方才的混沌。 他手中的拐杖似感知了主人的狂怒,震颤不止,金芒四射,拐杖点在地面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老者猛的一拍拐杖上的凶煞兽首,几排高架顿时抖如筛糠。 无歌手上的小瓶子和架子上的几个小瓶子似是被一股力生拽了出来,悬在空中,那拐杖上的兽首在空中幻化成形,嘶鸣着张开巨口呲着獠牙将那几个小瓶一口咬碎,男女绝望的呐喊声在空中回荡,紫色的液体从兽口中滴下,滴在地上没进了地里。 巨兽一副餍足的表情,舔了舔獠牙,消弭在了空中。 刺目的强光消失,四下里又一片黑暗,无歌如梦初醒,方才她竟不知不觉中了魅惑,她低声询问:“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儿到底是哪?” 意料之中的安静,那一簇簇鬼火又涌来了,借着微光,无歌看老者脸上有些犹豫,他挥了挥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那一群鬼火像是得了指令,在空中歪扭排列,不久,几个幽绿的字体自半空浮现:“腓牙石,储万物,滞时空,诛神魔,得血蛊。” 无歌不明所以,她盯着那几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鬼火阑珊的晃动。 前几句她能大概猜个意思,但“诛神魔,得血蛊。”她却不明白,当然字面意思就是诛杀神魔,得到血蛊,但是谁诛杀神魔呢?血蛊又是什么呢? 冥冥之中这一系列的事情仿佛在给她布下一层又一层迷雾,如果说之前的事情都是碰巧让她撞上了,但今晨她体内涌动的那股嗜血的冲动,和那段记忆又是哪来的呢?她又怎会莫名其妙被这腓牙石认了主?方才那些声音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无歌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老者,此前的举动好像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现在正两手撑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伏在杖上喘息。 “这里的东西我是不是可以带出去随意使用?” 老者点头,没有回答,费力支起身子抬起拐杖敲了敲身侧的架子,摇了摇头。 无歌会意,意思是其他的东西她可以使用,但这个架子上的小瓶子不行。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歌意识到可能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她向来惜命,自丹药架上拿了凝血的药,又从神兵架上随意拿了一柄短剑,这剑不像其他兵器带着炫目的光,很是不起眼,灰蒙蒙雾霾霾的,无歌只是想拿它防身用,将短剑别在腰间,拱手对老者揖礼,回身走到来时的地方,正准备试一试能不能顺利回去。 那老者突然拉住了她,他的眼里有一层雾,无歌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却能感觉到他想传递的感情,他在跟她说:保重! 无歌点了点头,催动意念,想着来时的骨冢,忽而眨眼之间像是看见了漫天星宿,太阳东升西落,再一晃,无歌回到了阵里,但眼前竟不是来时的骨冢了... ——————— 无歌走后,吴老头嘴角咳血,拄着拐杖双腿颤抖,没撑多久,他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不负这千万年的孤寂,终于,让他等到了! 只是他要如何才能向她说明一切呢?方才他只是驱灵火给她传递了一点信息,这就差一点就要了他的老命! 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她究竟能不能活着出这玲珑阵? 一切都是未可知,全看造化了啊! 第十三章:何去何从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上弦月高悬,无星,无云。 无歌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玲珑阵”里真尼玛不是妖待的地方。 她站在尸西村村头的油菜花田里,抬头看着不远处石牌上大大的“尺西村”几个大字,脚边不知从哪滚来一个布球,这一切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呢... 无歌呆愣了一下,扭头转身撒丫子就跑! 竹子正在离尸西村不远处的一片小林里小解,尿意正酣,突然眼前一片虚影晃过,大树后面飞快的窜过去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裤子都没来的急提:“仙童!哎,仙童!” 那人闻声也不停,跑的急快,都快赶上腾云的速度了。 墨星染正靠着一颗大树小憩,闻声长长的羽睫颤了颤:“她出来了吗?” 竹子臊眉搭眼的往墨星染那边走:“回来了,但我没叫住他,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儿。”跑的也忒快了。 树下的俊美男子轻笑出声:“出来了就好。” 半晌,墨星染叫醒凤珏,正准备去找无歌,扭头一看,不远处有个人扶着大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无歌是谁? 就在方才,无歌头都不敢回一下,气都没敢喘一口,没命似的跑了能有一里地。但她跑着跑着好像听到有谁叫他“仙童。”,她心想谁跟你“仙童”“地童”的,这时候天王老子叫她也不好使,加足了马力又是一顿狂奔。 没跑多远,仔细一琢磨,能这么叫她的除了墨星染他们还能有谁。这又马不停蹄,气喘吁吁的沿路往回跑。 前后跑了趟折返,再加上两天没吃上东西了,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怎么?有急事?你这脚下功夫不错啊。”墨星染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无歌,他曾见过她被腐尸追的满地跑的样子,眼下她就是跑的飞起来,他也不觉得出奇。 无歌暗暗咬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墨星染时好时坏,时阴时晴,一会儿调戏她,一会儿舍命救她,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扭曲! 无歌不愤,缓过气儿来,站直了腰,阴阳怪气的说到:“三皇子,我是有些急事儿,但您也知道,有些事使不上劲儿的时候再急也没用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比那档子事儿不行更扎心?哼! 墨星染眯着眸子,嘴角微斜,戏谑道:“我使不使的上劲,你试过了?” 看无歌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他觉得甚是有趣。 凤珏颦眉看着身前俩人,看来三哥与这个“妖童”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但她转念一想,在这阵里,他们都是外来者,万古天与魔族的恩怨也不抵他们的命重要,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必须沆瀣一气:“三哥,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呢。”凤珏青葱般的手指扯了扯墨星染的衣袖,继而转向无歌:“对了,仙...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无歌就行。”无歌瞪了墨星染一眼,气的别过头去。 对上墨星染这泼皮无赖,她着实毫无办法,你生气,他眉眼弯弯,你上蹿下跳,他好整以暇,整个一猴儿戏,无歌总结了一下,得出经验,这人克她! 墨星染轻声咳了一下:“那个,方才你从村子里出来,吓到了吧。”说罢给竹子使了个眼色。 尸西村也是诡异至极,入了夜,方一日暮,他眼看那白骨冢俨然又变成了乡间瓦舍,惊悚万分。 竹子会意,适时蹿上来拉住无歌的衣袖,皱巴着一张小脸:“仙童,你...” “叫我无歌!”无歌显然还在气头上,耍嘴皮子她何时吃过亏? 苍天啊,既生歌,何生染?! 竹子被她吼的一愣,嗫嚅着:“无,无歌,你,你吃饭了吗?”说完,可怜巴巴的望着墨星染。 墨星染扶额望天,心想,大哥,让你打个岔有这么难吗? “我们等你一天了。”算了,自己来吧, 无歌回过神来,愣了愣,一天?她在里面不就待了一小会儿吗?“等了我一天?” 一大一小猛的点头。 看来这腓牙石里的“滞时空”却是真正的凝滞了时间,她在里面待了不过须臾片刻,外面却过了一天。 无歌正琢磨着,身后的凤珏开了口:“三哥,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尽快与二哥汇合,找到时川公子和朵儿,此阵中危险重重,我们得赶紧想法子出去。”语气很是凝重。 “我倒想与二哥汇合,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见我。”墨星染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他深知自己从未被家族真正接纳过,他也不是不曾努力,早在六十万岁时他就已成了万古天最年少的凌天神,但又有何用呢?换来的不过是天后的处处为难。 他既逃不脱“养子”这个烙印,那他不如活的自在洒脱一些。 凤珏沉默不语,她望着墨星染,眸色很深。 “走吧。”墨星染说。 于是四人顺着小路踏着月光一路前行,也没择个方向。 子夜,四下太黑,竹子走不动了,几人决定就地休息,饿着肚子在野地里露宿了一晚。 无歌犹豫要不要去腓牙石里取些食物与大家分享,但她始终拿不定主意,毕竟腓牙石里的奇珍异宝不是普通货色,思前想后还是算了,稳妥起见。 几人合衣而睡,为了防止有什么妖兽或奇怪的东西出没,几人只好轮流守夜。 后半夜,无歌饿醒了... 她看不远处的墨星染正抱着双臂仰头看天,凑过去:“三皇子好雅兴,怎么,看星星顶饿吗?” 月亮没了踪影,漆黑的夜空里只挂着一颗孤星,寂寥无比。 “切,这叫夜观天象。”墨星染只是觉得那颗孤星很像他... 无歌捂嘴笑了笑:“那三皇子不妨给我也看看?” “看啥?” “看相。” “不用看了。” “...为啥?” “你命里缺我。” 少年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含笑。 “说正经的,你,听说过腓牙石吗?”这人始终没个正形儿,当然无歌在这一点上没比他好多少。 墨星染救过她两次命,无歌对他自然还是有几分信赖的:“我,今天只在里面呆了一会。”无歌没提及腓牙石里的东西,只因为她觉得就算说了墨星染也不会信。 墨星染思索了一下,腓牙石,好熟悉的名字,不禁让他想起了孩童时期的一遭事。 万古天有一本叫《古山海异录》的典籍里记载了一只上古凶兽,名叫狞腓,这凶兽有吞天噬日之能,相传它的牙能撕碎灵魂。那时他还小,好奇心使然,他拿着书去询问天帝,谁知天帝竟勃然大怒,将他关了一年的禁闭,并把这本书列为了禁书,锁在了通天阁里。 那时他不明所以,但现在想来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定是触及了某些万古天的秘密... “腓牙石?不曾听说过。”墨星染答道。 无歌有些失落,她本以为他毕竟是万古天三皇子,总该知道些什么,石头里那个吴老头古怪的紧,从他那应该得不到什么讯息了。 墨星染看无歌耷拉着肩膀,他神情严肃:“我若没猜错,你说的腓牙石就是那块绿石吧,虽然我没听说过,但我想这石头应该也同碧幽石一样,有内置的空间,可以储藏东西,但你这块石头应该不止这点用处,我劝你将其妥当保管好,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切,那还用你说,财不外露我还是知道的。”无歌拍了拍墨星染的肩膀,“你休息一会吧,我替你守,明天还要赶路。” 墨星染从怀中掏出了香囊,递给无歌:“你拿着吧,我后来找到了。” 无歌只见少年嘴角挂着疏浅的笑,却不知道她进了腓牙石之后,墨星染顶着艳阳在白骨冢里翻了三刻钟这才找到。 无歌接过香囊后,墨星染慢悠悠的靠着树坐下来,微微阖上了眼。 ————— 次日清晨,无歌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发现身上披了一件白袍,她扭头一看墨星染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衣,无歌起身将白袍盖在了他身上,墨星染迷蒙的睁开了眼,清澈的眸子望着她。 “你醒了?” 此时,凤珏和竹子也醒了,四人商量了一下该往哪边走,这次意见却出奇的统一,四人都决定要穿过峡谷去峡谷那边。 原因是尸西村的人也没去过峡谷那边,按照凤珏的说法,她们当时进村时跟村民打听过,村民说这周围都是几个跟他们一样的小村落,想想尸西村里的怪物,着实让人胆寒。 今日“玲珑阵”里的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四人并成一排站在山岗上,抬眼望去,满目苍翠,山峦此起彼伏,一轮红日冉冉上升。 “相传这玲珑阵里有五十四峰,五百万年前魔族动乱,被诛杀的那些妖魔的尸骨就堆成了这五十四峰。”凤珏冷冷说道,目不斜视,说完转身先走了。 无歌倒没什么感慨,虽然妖隶属魔族,但她也没做过什么恶,相反,天天被别的妖魔追着跑,因此,她内心毫无波澜。 竹子说尸西村那墓碑就在峡谷外的山坡下,硬扯着墨星染要带他去看。 “就你这方向感,你还能找着那块碑在哪吗?”这么多年,墨星染不对竹子的方向感抱任何期望,只要他出门不掉沟儿里,那就是上天保佑了。 竹子小嘴撅的老高:“就在那片曼珠沙华下面,公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吵闹,竹子竟还真带他们找到了那块墓碑。 “可以啊竹子,有长进。”墨星染欣慰不已。 墓碑斜插在山坡下的土坑里,年久失修,也无人祭拜,好在碑上的字迹刻的深,虽然已经缺了一角,却可以勉强联系上下文看明白。 意思是,这村的村民丧命于五百万年前的诛魔大战里,“身虽死,骨却归。”,墓志铭上写的清楚,立碑人将他们的尸骨带到了这里,并将他们“化骨为魂,世代为魂奴。” “竹子,这上面没写到魇魔啊?你怎知他们是魇魔的爪牙?”墨星染记得很清楚,当时竹子却实是说这些村民和那怪物都是魇魔的爪牙。 竹子耸耸肩膀:“是一个穿了红衣的老婆婆告诉我的。” “哪来的穿红衣的老婆婆。”无歌问道。 竹子小手一指山坡上:“那天她就打山坡上下来的啊。” 三人不寒而栗,墨星染给了竹子一个脑勺:“你没想过那红衣老婆婆是人是鬼,她说你就信,万一她存心加害我们,如何是好?” 竹子小手捂着脑袋窜到凤珏身后:“那人家不是也没骗我吗?” —————— 四人经过山坡,那片曼珠沙华艳丽的诡异,无歌想着那红衣老婆婆,脚下加快了步伐。 一路无险,无歌本还对那江中巨蟒心有余悸,但这两回穿过峡谷都没受到袭击,只道是万幸。 无歌几人匆忙出了峡谷,眼前的景色却着实让几人吃了一惊。 峡谷连着一片山坡,而这山坡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砍断了,本该掩埋在土层下面的大块岩石此时却裸露在地表,上面有一道道风化的沟壑。 第十三章:何去何从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上弦月高悬,无星,无云。 无歌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玲珑阵”里真尼玛不是妖待的地方。 她站在尸西村村头的油菜花田里,抬头看着不远处石牌上大大的“尺西村”几个大字,脚边不知从哪滚来一个布球,这一切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呢... 无歌呆愣了一下,扭头转身撒丫子就跑! 竹子正在离尸西村不远处的一片小林里小解,尿意正酣,突然眼前一片虚影晃过,大树后面飞快的窜过去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裤子都没来的急提:“仙童!哎,仙童!” 那人闻声也不停,跑的急快,都快赶上腾云的速度了。 墨星染正靠着一颗大树小憩,闻声长长的羽睫颤了颤:“她出来了吗?” 竹子臊眉搭眼的往墨星染那边走:“回来了,但我没叫住他,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儿。”跑的也忒快了。 树下的俊美男子轻笑出声:“出来了就好。” 半晌,墨星染叫醒凤珏,正准备去找无歌,扭头一看,不远处有个人扶着大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不是无歌是谁? 就在方才,无歌头都不敢回一下,气都没敢喘一口,没命似的跑了能有一里地。但她跑着跑着好像听到有谁叫他“仙童。”,她心想谁跟你“仙童”“地童”的,这时候天王老子叫她也不好使,加足了马力又是一顿狂奔。 没跑多远,仔细一琢磨,能这么叫她的除了墨星染他们还能有谁。这又马不停蹄,气喘吁吁的沿路往回跑。 前后跑了趟折返,再加上两天没吃上东西了,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怎么?有急事?你这脚下功夫不错啊。”墨星染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无歌,他曾见过她被腐尸追的满地跑的样子,眼下她就是跑的飞起来,他也不觉得出奇。 无歌暗暗咬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墨星染时好时坏,时阴时晴,一会儿调戏她,一会儿舍命救她,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扭曲! 无歌不愤,缓过气儿来,站直了腰,阴阳怪气的说到:“三皇子,我是有些急事儿,但您也知道,有些事使不上劲儿的时候再急也没用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比那档子事儿不行更扎心?哼! 墨星染眯着眸子,嘴角微斜,戏谑道:“我使不使的上劲,你试过了?” 看无歌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他觉得甚是有趣。 凤珏颦眉看着身前俩人,看来三哥与这个“妖童”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但她转念一想,在这阵里,他们都是外来者,万古天与魔族的恩怨也不抵他们的命重要,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必须沆瀣一气:“三哥,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呢。”凤珏青葱般的手指扯了扯墨星染的衣袖,继而转向无歌:“对了,仙...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无歌就行。”无歌瞪了墨星染一眼,气的别过头去。 对上墨星染这泼皮无赖,她着实毫无办法,你生气,他眉眼弯弯,你上蹿下跳,他好整以暇,整个一猴儿戏,无歌总结了一下,得出经验,这人克她! 墨星染轻声咳了一下:“那个,方才你从村子里出来,吓到了吧。”说罢给竹子使了个眼色。 尸西村也是诡异至极,入了夜,方一日暮,他眼看那白骨冢俨然又变成了乡间瓦舍,惊悚万分。 竹子会意,适时蹿上来拉住无歌的衣袖,皱巴着一张小脸:“仙童,你...” “叫我无歌!”无歌显然还在气头上,耍嘴皮子她何时吃过亏? 苍天啊,既生歌,何生染?! 竹子被她吼的一愣,嗫嚅着:“无,无歌,你,你吃饭了吗?”说完,可怜巴巴的望着墨星染。 墨星染扶额望天,心想,大哥,让你打个岔有这么难吗? “我们等你一天了。”算了,自己来吧, 无歌回过神来,愣了愣,一天?她在里面不就待了一小会儿吗?“等了我一天?” 一大一小猛的点头。 看来这腓牙石里的“滞时空”却是真正的凝滞了时间,她在里面待了不过须臾片刻,外面却过了一天。 无歌正琢磨着,身后的凤珏开了口:“三哥,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尽快与二哥汇合,找到时川公子和朵儿,此阵中危险重重,我们得赶紧想法子出去。”语气很是凝重。 “我倒想与二哥汇合,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见我。”墨星染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他深知自己从未被家族真正接纳过,他也不是不曾努力,早在六十万岁时他就已成了万古天最年少的凌天神,但又有何用呢?换来的不过是天后的处处为难。 他既逃不脱“养子”这个烙印,那他不如活的自在洒脱一些。 凤珏沉默不语,她望着墨星染,眸色很深。 “走吧。”墨星染说。 于是四人顺着小路踏着月光一路前行,也没择个方向。 子夜,四下太黑,竹子走不动了,几人决定就地休息,饿着肚子在野地里露宿了一晚。 无歌犹豫要不要去腓牙石里取些食物与大家分享,但她始终拿不定主意,毕竟腓牙石里的奇珍异宝不是普通货色,思前想后还是算了,稳妥起见。 几人合衣而睡,为了防止有什么妖兽或奇怪的东西出没,几人只好轮流守夜。 后半夜,无歌饿醒了... 她看不远处的墨星染正抱着双臂仰头看天,凑过去:“三皇子好雅兴,怎么,看星星顶饿吗?” 月亮没了踪影,漆黑的夜空里只挂着一颗孤星,寂寥无比。 “切,这叫夜观天象。”墨星染只是觉得那颗孤星很像他... 无歌捂嘴笑了笑:“那三皇子不妨给我也看看?” “看啥?” “看相。” “不用看了。” “...为啥?” “你命里缺我。” 少年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含笑。 “说正经的,你,听说过腓牙石吗?”这人始终没个正形儿,当然无歌在这一点上没比他好多少。 墨星染救过她两次命,无歌对他自然还是有几分信赖的:“我,今天只在里面呆了一会。”无歌没提及腓牙石里的东西,只因为她觉得就算说了墨星染也不会信。 墨星染思索了一下,腓牙石,好熟悉的名字,不禁让他想起了孩童时期的一遭事。 万古天有一本叫《古山海异录》的典籍里记载了一只上古凶兽,名叫狞腓,这凶兽有吞天噬日之能,相传它的牙能撕碎灵魂。那时他还小,好奇心使然,他拿着书去询问天帝,谁知天帝竟勃然大怒,将他关了一年的禁闭,并把这本书列为了禁书,锁在了通天阁里。 那时他不明所以,但现在想来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定是触及了某些万古天的秘密... “腓牙石?不曾听说过。”墨星染答道。 无歌有些失落,她本以为他毕竟是万古天三皇子,总该知道些什么,石头里那个吴老头古怪的紧,从他那应该得不到什么讯息了。 墨星染看无歌耷拉着肩膀,他神情严肃:“我若没猜错,你说的腓牙石就是那块绿石吧,虽然我没听说过,但我想这石头应该也同碧幽石一样,有内置的空间,可以储藏东西,但你这块石头应该不止这点用处,我劝你将其妥当保管好,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切,那还用你说,财不外露我还是知道的。”无歌拍了拍墨星染的肩膀,“你休息一会吧,我替你守,明天还要赶路。” 墨星染从怀中掏出了香囊,递给无歌:“你拿着吧,我后来找到了。” 无歌只见少年嘴角挂着疏浅的笑,却不知道她进了腓牙石之后,墨星染顶着艳阳在白骨冢里翻了三刻钟这才找到。 无歌接过香囊后,墨星染慢悠悠的靠着树坐下来,微微阖上了眼。 ————— 次日清晨,无歌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发现身上披了一件白袍,她扭头一看墨星染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衣,无歌起身将白袍盖在了他身上,墨星染迷蒙的睁开了眼,清澈的眸子望着她。 “你醒了?” 此时,凤珏和竹子也醒了,四人商量了一下该往哪边走,这次意见却出奇的统一,四人都决定要穿过峡谷去峡谷那边。 原因是尸西村的人也没去过峡谷那边,按照凤珏的说法,她们当时进村时跟村民打听过,村民说这周围都是几个跟他们一样的小村落,想想尸西村里的怪物,着实让人胆寒。 今日“玲珑阵”里的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四人并成一排站在山岗上,抬眼望去,满目苍翠,山峦此起彼伏,一轮红日冉冉上升。 “相传这玲珑阵里有五十四峰,五百万年前魔族动乱,被诛杀的那些妖魔的尸骨就堆成了这五十四峰。”凤珏冷冷说道,目不斜视,说完转身先走了。 无歌倒没什么感慨,虽然妖隶属魔族,但她也没做过什么恶,相反,天天被别的妖魔追着跑,因此,她内心毫无波澜。 竹子说尸西村那墓碑就在峡谷外的山坡下,硬扯着墨星染要带他去看。 “就你这方向感,你还能找着那块碑在哪吗?”这么多年,墨星染不对竹子的方向感抱任何期望,只要他出门不掉沟儿里,那就是上天保佑了。 竹子小嘴撅的老高:“就在那片曼珠沙华下面,公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吵闹,竹子竟还真带他们找到了那块墓碑。 “可以啊竹子,有长进。”墨星染欣慰不已。 墓碑斜插在山坡下的土坑里,年久失修,也无人祭拜,好在碑上的字迹刻的深,虽然已经缺了一角,却可以勉强联系上下文看明白。 意思是,这村的村民丧命于五百万年前的诛魔大战里,“身虽死,骨却归。”,墓志铭上写的清楚,立碑人将他们的尸骨带到了这里,并将他们“化骨为魂,世代为魂奴。” “竹子,这上面没写到魇魔啊?你怎知他们是魇魔的爪牙?”墨星染记得很清楚,当时竹子却实是说这些村民和那怪物都是魇魔的爪牙。 竹子耸耸肩膀:“是一个穿了红衣的老婆婆告诉我的。” “哪来的穿红衣的老婆婆。”无歌问道。 竹子小手一指山坡上:“那天她就打山坡上下来的啊。” 三人不寒而栗,墨星染给了竹子一个脑勺:“你没想过那红衣老婆婆是人是鬼,她说你就信,万一她存心加害我们,如何是好?” 竹子小手捂着脑袋窜到凤珏身后:“那人家不是也没骗我吗?” —————— 四人经过山坡,那片曼珠沙华艳丽的诡异,无歌想着那红衣老婆婆,脚下加快了步伐。 一路无险,无歌本还对那江中巨蟒心有余悸,但这两回穿过峡谷都没受到袭击,只道是万幸。 无歌几人匆忙出了峡谷,眼前的景色却着实让几人吃了一惊。 峡谷连着一片山坡,而这山坡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砍断了,本该掩埋在土层下面的大块岩石此时却裸露在地表,上面有一道道风化的沟壑。 第十四章:汪洋沙漠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峡谷外,土坡被拦腰斩断,眺望远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黄沙滚滚,苍茫荒凉。 远处血红的夕阳缓缓沉下地平线,无歌纵身跳下土坡,脚下的沙被太阳炙烤了一天,这会儿还有些余温。 墨星染扶着凤珏也跳了下来,正回身准备接住那个小矮胖竹子。 无歌调笑:“当心他把你砸一跟头。” 沙漠里的风吹过土丘,沙海泛起波浪,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哪有半个人影。 “现在怎么办?”竹子摊着两只小胖手,愁容满面。 谁能想到,同一个地域环境里,相隔不过一道不算太长的峡谷,一边是崇山峻岭,另一边竟是荒凉沙漠。 四人傻了眼,进退两难。 —————— “眼下,只能原路返回了。”快入夜了,起风了,凤珏的声音被风吹散在黄沙里,顿生一丝绝望的气息。 竹子打了个哆嗦,抱着两臂,“阿嚏。”打了个喷嚏,一条粘鼻涕挂到了嘴边上。 “沙漠里温度流失太快,为今之计,不如回到峡谷口过夜,待到天明再行事。峡谷两边有山石为障,至少风没这么大。”墨星染沉声说到。 从前只听闻这阵内有五十四峰,却没想到还有一片如此大的沙漠,玲珑阵内如此诡谲多变,前路不知还有多少艰险。 说话间,夕阳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色愈发暗,擦黑的空中陡现一颗孤星,无月无云,那颗孤星像一只独眼,凝望着大地 远处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驼铃声,传到了无歌的耳朵里:“你们快听,是不是有人?” 竹子以手括耳,凝神听了半天:“无歌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我怎么啥也没听到?” 不止竹子没听到,墨星染和凤珏也摇了摇头。 “我真的听到了,就是一阵阵驼铃的声音,应该离这里不远,我去看看。”无歌执意要去寻一寻,只因她想到峡谷里不知何处还潜伏着一条巨蟒,她宁愿在沙漠里冻死,也不想做了巨蟒的口粮。 凤珏颦眉:“你这么快就忘了尸西村的事了吗,那些看似正常的村民都不是人,这沙漠里即便真的有人,你觉得我们能贸然行事吗?” “也不尽然,凤珏,如果真有人,不论是人是妖是魔,我们姑且都要问上一问,我们现在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始终不是个办法,我且陪无歌去探探。”墨星染冷静说到,以身犯险,总好过死的不明不白,主动出击,总好过坐以待毙。 “三哥,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稳妥等天亮。”凤珏神色有些嗔怒。 无歌置若罔闻,对着墨星染说到:“这沙漠里难辨方向,以免走失,我们还是带着竹子一起行动,至于凤珏公主,如果你不想与我们同去,你可以先回峡谷口等我们。” 凤珏闻言沉了脸,她即便再不情愿,总不能真独自一人等在峡谷口,“哼。”了一声,一脸恼怒的跟在了墨星染身后。 于是,四人朝着黑暗的沙漠深处走去。 —————— “应该快到了。”无歌寻着驼铃声,在沙漠里走了一阵子,她真切听到那阵驼铃越来越近了。 可是除了无歌,其余三人一路上除了风声,愣是半点响动都没听到。 凤珏有些耐不住了,她想到了尸西村的事情,突然停下脚步:“你该不是真如二嫂所说,与这阵里的魔物为伍,想要将我们一个个杀了?”声音里透出凌厉的质问。 这一路上她一直存着疑问,那日墨星染与她再三解释,她本就将信将疑,万古天从来与魔族有着深仇大恨,此时无歌执意说听到了驼铃声,将他们一路引到沙漠深处,点燃了她心中的不安。 此前种种冤枉无歌都快忘了,现在经由凤珏嘴里这么一说,心中的无名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哼,凤珏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我若真有那能耐,何至于小命差点丢在那拔天手里,再说,当时我是撞破了你二嫂...” 墨星染突然在无歌身**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捏了一下。 “你干嘛?”无歌压抑不住怒意,扭头瞪着墨星染。 墨星染不语,拽了拽她,摇摇头。 无歌虽未曾对他解释,但不代表他没有看出端倪,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冉泠早有二心,恐怕只有他二哥心中不明。但这层窗户纸却不该这时候挑破,如若处理不当,只怕万古天与四海的关系岌岌可危。 就在墨星染想岔开话题的时侯,无歌看到墨星染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缓缓走来一排虚影。 竹子兴奋的大叫:“快看!真的有骆驼!” 风有些大,卷起地上的黄沙,拍在人脸上隐隐作痛。 那一排骆驼足有七八只之多,驼峰起伏连成一排,“叮铃”和“咚铃”的声音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驼队渐渐朝他们靠近了些,无歌看到为首有个高大的汉子,他穿了一身褴褛的布衣,头上戴着毡帽,腰间别了一把尺余寸的长刀,手中拿了个鼻烟壶,一人牵着驼队在沙漠中踽踽独行。 墨星染与无歌对望了一下,无歌冲他点点头,朝那高大的汉子走了过去。 那汉子只自顾自的前行着,风沙太大,他眯着眼睛,看几人朝他走来,拽了牵骆驼的绳子,垂着头加快了脚步。 待走到那汉子身边,墨星染抬起一只手拦了拦:“这位大哥,我们一行人在沙漠里迷了路,想向您打听一下,沙漠中可有落脚的地方。”这个汉子该是对沙漠中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然不会深夜赶着驼队独行。 然而那汉子头也没抬,低垂着头,从墨星染身边绕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 显然这汉子并不想多管闲事,无歌急的一脑门子汗,他们现在已经走了不知道多远,四下里分不清方向,要想再走回峡谷那边,怕是难了。 “大哥,我们几人从峡谷那边逃了过来,几天没吃上东西了,眼下你若不给我们指个方向,恐怕我们几人活不过今晚,都要死在这沙漠里。”无歌也没多考虑,眼也没眨卖起了惨,只求这汉子发发善心,救他们一救。 墨星染瞪了无歌一眼,她怎么也不过过脑子,尸西村的人从没穿过峡谷,他们却能从峡谷那边逃过来,这不让人生疑吗? 果然,汉子闻言抬起了头,他的嘴唇有点皴裂,脸上干巴巴的,眼窝凹陷,一双眼睛透着质疑,声音干哑:“你们,是打峡谷那边过来的?” 事已至此,墨星染将无歌拽到他身后,冲着汉子点点头:“对,我们是打峡谷那边过来的。” 汉子又低下了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沙漠里的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有几只骆驼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前脚跪到了沙里。 过了片刻,汉子嘶哑的声音又响起:“要起沙暴了,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无歌一听,赶紧从墨星染身后窜出来,冲着汉子点头哈腰:“谢谢你,你真是好心人。” 凤珏和竹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只不过凤珏看向无歌时,眼里还是带着些许的敌意,她不明白,为何无歌离了那么远竟能听到驼铃的声音,妖魔虽天生五感比较发达,但她身为破空境的神仙,五感理应比无歌要高的多,可她一路上却什么都没听到,这不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无歌无意害他们性命,她也一定要提醒三哥多加提防。 “跟紧了,沙暴可不长眼。”汉子猛嗅了一啖鼻烟,拽着骆驼朝前走去,无歌几人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多时,风骤起,劲风卷起了一层又一层黄沙,呼啸的狂风夹带沙砾扑面而来。 汉子以肘覆面,顶风前行,黑暗里,他拔开了鼻烟壶的盖子,只见一缕烟绪从鼻烟壶中飘出,他嘴里低声叨咕着奇怪的音节,不像是土话,倒像是咒语。 几人无暇顾及其他,抓住了驼队的缰绳,顶着风眯着眼睛,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眼见沙暴就要成型,汉子有些莫名的急躁:“怎么还不来?”他低声念叨。 他抬头迎着风,向远处尽力眺望,恍惚间看见不远处似乎有盈盈红光,他知道,终于来了。 汉子驻足,将身后的墨星染拽到近前,附在他耳边,声音干哑:“一会,就说你们是跟我一起来的,别的不要,说。”风直往他嗓子眼里灌,他艰难的吐字。 墨星染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大树,那树长得极其茂盛,枝叶盎然,树上缠绕了几缕红丝,垂吊着几盏琉璃小灯,恍惚间透着红光。一女子穿了一身火红的纱衣,面覆红巾,斜身倚靠在树干上,朝着他们招手,妖娆魅惑,她长长的乌发垂于胸前,竟是丝毫未动。 无歌就是再傻,也瞧出了异样。 但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能垂着头,迎着沙暴前的狂风,吃力的朝着那棵树走去。 到了树前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风突然停了,大树周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风沙。 “摩梭**。”汉子停住了脚步,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朝着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招呼。 这不像是后神纪大陆上的语言,万古天执掌‘乾坤印’上千万年,墨星染从小受熏陶,能够辨别各个种族的语言和咒术,但这汉子说的话,墨星染闻所未闻。 他机警的看了一眼无歌,发现她正出神的望着那红衣女子。 “哟,好俊俏的小哥。”女子没有搭理那高大汉子,轻移动莲步,走到了墨星染身边。 她身上的服饰像是人族莫甘族女子的服饰,但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她如杨柳般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面,衣裙分成两截,金丝绣成一轮圆月印在胸前,衣短裙长,上半身很是清凉。 女子芊芊的手指抚上了墨星染俊俏的脸庞:“小哥可是来住宿的?” 凤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她知道眼下大局为重。 “正是,姑娘,我们一行人是跟随这位大哥的驼队来的。”墨星染不露声色的躲开了女子,站到了高大汉子的身边。 汉子指了指身后的七八匹骆驼,干蔫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我本想在沙漠里凑合一宿,本来明天下午就能到,但不巧的很,遇上了沙暴,这不,只能麻烦你来接我了。” 无歌一脑子浆糊,她盯着那妖娆女子出神,隐隐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竹子拽着墨星染的衣裾,他糯白的小脸已经没有血色,打尸西村出来,他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加上这女子的举止打扮,铁定非妖即魔,只是这红衣女子与那红衣老婆婆... 这么一想,竹子把小脑袋缩回墨星染身后,没成想这也引来了红衣女子的注目:“呵,还有个小的,丁八,你这回带的东西不凡啊。” 话里有话,竹子那木鱼脑袋突然灵光,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拽了墨星染的手就要往回跑:“公子,我们快走吧。” 墨星染一把薅住竹子的后衣领,沉声道:“慌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女子诡异,但此时回沙漠里,不是找死吗? “怎么,小哥可是舍不得奴家?”女子的声音柔情似水,红纱上的一双眼盯着墨星染暗送秋波。 “奴家更是舍不得如此俊俏的小哥呢,今夜,奴家定好好...”眼看女子水蛇般的身子朝着墨星染贴去。 墨星染眉头紧锁,正愁怎么躲开女子,凤珏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红衣女子,动作太大,竟将女子覆面的纱巾扯掉了。 “啊!”无歌捂嘴大惊不已,没想到如此曼妙的女子,面纱下竟有一张如此恐怖的脸。 女子左半边的唇角豁开,直至鬓角,半边牙齿和牙床裸露在外,左脸上没有一块好肉,狰狞扭曲如修罗。 女子的脸色阴沉如铁,她没有张皇失措,反而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凤珏,声音狠绝非常:“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日倒要看看,入不了流沙集市,你们几个外来人怎么活!” 她扭头对着大汉:“丁八,你带来的这几个人我管不了,扔到沙暴里自生自灭吧。” 那魁梧的大汉盯着女子的脸,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显然,他也没有见过女子面纱下的那张脸:“咳,咳咳,好。” 叫丁八的汉子将骆驼的引绳系到树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转身向着无歌几人走来。 无歌回身看了看一步之遥的身后,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她浑身抖了抖,要说惜命,那是娘胎里带的,况且她历经了多少磨难才活到今天,她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荒芜的沙漠里,成了冤魂还要日晒雨淋的。 “姑娘,是我们唐突了,你能不能别跟我们计较,你看,这小童才这么大点,你忍心让他去死吗?”无歌指着不远处瑟缩成一坨的竹子,一脸苦情的望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此时已拾了纱巾,盖住了恐怖的面容,瞥了无歌一眼:“要我原谅也行,你让她跪在地上给我磕十个响头!”说罢手指直直的指向了不远处的凤珏。 凤珏嗤之以鼻:“笑话!妖邪一道人人得而诛之,要我给你磕头,我宁愿去死!” 凤珏脸上神情倨傲,她贵为万古天的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奚落。这妖女放浪形骸,竟敢觊觎她三哥,还想让她给她磕头,绝不可能! 第十五章:流沙集市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红衣女不怒反笑:“哼,妖物?眼睛不好就去治治,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你也别惺惺作态了,赶紧死去吧。”一脸轻蔑。 “你真当流沙集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吗?” 她转头瞪着汉子:“丁八,你杵那干啥呢?还不快给我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扔出去。” 高汉子闻言立马提了长刀,气势汹汹的朝几人逼近。 无歌咬了咬后槽牙,这口气,搁谁身上谁也咽不下去。 大不了就是干一架,这红衣女欺人太甚,凤珏虽是鲁莽了一些,但终究是无心之失,磕十个响头?这大沙地,你给我磕一个我听听响不响! 她朝墨星染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墨星染会意,将竹子推向身后,朝着高大汉子迎了上去,他知道,这红衣女不是个善茬,多说也是无用。 就见那汉子扬起手中的长刀,神色阴鸷,刀刃折射了树上的红光,隐隐泛着血色。 “识相的自己滚,省的爷脏了手。” 无歌后脚一蹬,抢在了墨星染前面,快速的抽出腰间短刀,刺向汉子,她人小灵活,招式极快,汉子一时大意,竟被无歌的短刀划伤了胳膊。 锈迹斑斑的短刀见了血,原本钝了的刀刃竟有了三分寒光,只有小臂长的刀身似乎变长了一截,形势严峻,无歌不做他想,一鼓作气矮身向着汉子腰间挑刺。 “你奶奶的。”汉子大吼一声。 无歌虽然动作极快,但毫无章法,汉子有了防备,一眼识破了无歌的意图,挥着长刀向无歌背脊砍去。 “当心!”墨星染大喝一声,冲上去抬腿踢向汉子举刀的手。 这汉子人高马大,墨星染离他还有些距离,给了他反应的时间,汉子怒瞪圆目,刀锋一转朝墨星染面门砍去,无歌意识到不好,慌忙抽身。 墨星染此时只顾救人,自己中门大开毫无防备,眼见已躲闪不及,就听那红衣女突然大喊:“住手!” 那刀尖瞬时顿在了墨星染大睁的瞳孔前,离他的眼不过毫厘。 几缕红纱死死缠绕着刀柄,汉子垂下了手:“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一脸冤屈的看向红纱的主人。 红衣女眨了眨眼,右手用力一拽,长刀脱离汉子的手,杵到了沙里。 “我改主意了,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没意思。” 就在几人激斗时,一缕红烟自树后飘到了红衣女的耳朵里,她盯着四人,黛眉微颦,来不及多想,赶紧救下了墨星染。 主人有令,这几个外来者是贵客,伤不得,她只能奉命行事。 红衣女瞥了凤珏一眼,瞧她吓傻了的样子,轻哼一声:“流沙集市里的人可不是都像我这么善良,再乱说话,当心舌头被割了泡酒。” 刚刚一瞬,无歌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此时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她望向墨星染:“你不要命了?差点儿你这双眼睛就瞎了。” “你就不能好好向我道谢?”墨星染有些无奈的苦笑。 “别废话了,丁八,把你的货卸下来,我不想再看见这几个人。”红衣女不耐烦的催促着。 她从树上撇下一根树枝,插到了脚下的沙里,只见脚下黄沙以树枝为圆心,缓缓凹陷下去。 黄沙如漩涡般越旋越快,塌陷的越来越大,一个幽黑的洞口赫然出现,深不见底。 红衣女退后几步,指了指四人:“快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话做事悠着点,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罢自己先坐到了地上,随着流沙被卷进了洞里,“丁八,你最后下来。”洞里传来红衣女的嘱咐。 无歌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事情变换的太快,他们有点没反应过来。 “走啊,愣着干嘛?”汉子推了竹子一把,竹子脚下不稳,一头栽到了流沙洞里,洞里传来他吱哇乱叫的吼声。 墨星染将呆楞的凤珏拉到身前,让她和无歌先行下去,他垫后。 无歌滑进了洞里,沙洞里蜿蜒曲折,黄沙向着脚下不知什么地方飞速流动,像一条俯冲的河流,时不时有沙子迸溅到面门,蹦进她嘴里:“呸,呸,谢谢!咳...。” 身后不远处的墨星染闻言抿着嘴角,微微一笑。 —————— “哎哟,你压死我啦!”竹子垫在最底下,身上的两人跟大石头一样重,压的他喘不上气。 出了沙洞,无歌身体失重,脚下一空,本以为又要砸地上,谁知身下竟软绵绵的,反应了片刻,大叫起来:“唉,墨星染,你等会,先别下来!” 墨星染听到了外面无歌扯着嗓子嚷嚷,一脑门汗,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情况,往下蹬了蹬长腿,只想快点出去。 “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从身下传来,墨星染感受了一下身下这人的身板,绵软,丰腴,嗯,还不错。 他一个翻身从人堆上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无歌:“很有弹性嘛。” 没了重压,几人四散开来。 无歌揉着屁股,只觉得腰都快被这墨星染坐断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最后下来的汉子丁八,稳稳的两脚着地,飞快闪身,只听“咚,咚,咚。”几声重物砸地的声音,货物落成一摞,他熟练的站在旁边插着腰清点起数目。 几人此时只想奉上雷鸣般的掌声。 身前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四周全是裸露的岩石,岩石上还有些水迹滴滴答答的落在脚边。 “这就是流沙集市吗?”竹子张着嘴一脸错愕。 当然不是,几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无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满脸堆了笑就朝那汉子走去:“大哥,你看,我千不该万不该竟伤了救命恩人,我给您赔不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一脸情真意切。 “哼,我懒得跟你计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汉子看都不看她,将货物清点完就将几个大包裹手脚麻利的捆在一起,拖着向甬道走去。 无歌拽了墨星染就跟上去:“大哥,跟您打听打听,这流沙集市是干什么的啊?” 人生地不熟的,要想能找到出玲珑阵的法子,只能多方打听,眼前这汉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集市自然是卖东西的呗。” “卖啥的?” “啥都卖。”汉子瞥了无歌一眼,他自然是不能将这流沙集市的真面目告知几人,毕竟知道的人都死绝了,他可不敢把掉脑袋的话挂嘴边嚷嚷。 “别多问了,你到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人声渐渐熙攘起来,出了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如小山一般大的岩石洞穴呈现在几人面前,洞穴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洞穴四周燃着火把,不知从哪传来从未听过的妖娆曲调,一张巨大的圆台铺张在洞穴中间,数十个穿了清凉纱衣的女子在圆台上斜扭腰肢,婀娜娉婷。 台下围了一圈摊位,每个角落里都有叫卖声和吆喝声不绝于耳,好一幅烟火人间的景象。 无歌有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尚京城赶一次集市,奈何绮渊总以她的心魔为由,不让她离开琉璃仙境太远,她就只能在古源村啊,斜里村啊,那些犄角旮旯的小村子里找找乐子。 竹子饿的饥肠辘辘,招呼也没打一个,一溜烟的钻进了人群里,无歌看到这奇异喧闹的集市,完全忘了自己为何而来,紧随着竹子的步伐,拽住竹子的小手,一大一小就这么逛起来了。 墨星染一脸黑线,摇了摇头,正准备追上去,身后的凤珏低声说到:“三哥,不可大意,这里的人不简单。” 若细心观察,当能发现,这些人的着装举止透着一股怪异。 他闻言点点头,“我们四人中就你一个女孩子,你更当多加小心。” 凤珏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轻轻应了声好。 “方才那汉子哪去了?”墨星染突然想到,那汉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 “哪儿有吃的啊?”竹子抓住身边一个年轻女子问道,那女子笑笑指了个方向,竹子赶紧拽着无歌往那边挤去。 圆台下打圈全是人,每个摊位前都热火朝天。 一路上摩肩接踵,人贴着人,插针的缝儿都没有。 身前有一人挡住了两人的路,这人有三个无歌那么宽,却跟她一般高,后脑勺上堆满横肉,脖颈上还纹了一条“大腹便便”的龙?还是蛇? 无歌正琢磨着这人后闹勺上纹的到底是个啥,就听见竹子软糯的嗓音带着不满:“让一让啊,你挡着我们了。” 那胖子闻言顿了顿,身子还是朝前,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扭到了身后。 “啊!”无歌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这人脸歪歪着,呈猪肝色,一条长长的舌头斜着从嘴角耷拉出来,眼珠充血,极其可怖。 竹子也吓了一跳,但他定睛一看,这不是面具吗?好像有点劣质啊,怎么下巴左边还有个双下巴?!... “你,你...”无歌舌头直打结。 竹子准备安抚无歌:“没,没事,他...” 本来聚成一堆的人潮霎时间像退潮的水一样,快速向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道来,就连身前的胖子也晃晃悠悠的小跑着退到了一边。 不过几息间,岩石路上突然就只剩了无歌与竹子这一高一矮,俩人顿时一脸懵。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正向这边爬来,她衣不覆体,头发湿哒哒的散乱在地上,两手艰难的向前爬,身后半米处,有个人骑在一只像马但生了牛面的怪物身上,手里扬着长鞭,“啪”的一声打在女子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那浑身是血的女子受了一鞭,猛的抖了一下,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也没出,只是不住的向前爬。 无歌与竹子两人看傻了眼,这是唱的那一出? 竹子反应过来,拽着无歌退到一边。 竹子咂着小嘴:“这里的人品味很奇怪啊。” 他看到,那女子身后那个骑着牛面马的人,脸上也带了诡异的面具,只不过他的面具无论是着色还是雕刻都比较精致,跟那胖子带的有点像。 “下··贱东西。”那人抬手,狠狠一鞭子又抽到女子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胆战。 第十六章:稚奴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女子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嘴角渗出血,抽搐了几下,终是爬不动了。 “哼,你逃啊,我倒要看你能逃多远。” 那骑着牛面马的男子趾高气昂,脸上带的面具让他看上去像地狱来的修罗。 他抬手,宽大的袖袍中冒出一缕青烟,那烟沉到地上,竟化成了一条青色的蛇,“嘶嘶”的吐着信子朝那可怜女子爬去。 “快看,这是景渊大人新得的吧。” “应该是,前几日听闻驼商这次捕了不少新奇的毒物,渊景大人一向喜欢的紧。” “上次见那个化骨鸟已是不凡,这次这蛇,应该更有说道。” 人群中几人窃窃议论着,落到了无歌耳朵里,她皱了皱眉头。 场面十分诡异,无人过问那可怜女子,反而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看那条青蛇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无歌手指戳了戳身边一个高瘦男子:“大哥,请问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瘦男子一脸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第一次来?” “额,也不是。”无歌机警起来,联想起之前种种,心下打鼓。 “既然不是你问什么,怎么,你不认识景渊大人?” 男子的目光如注,盯的无歌一头冷汗,说多错多,她就不该多此一举。 “认识啊,我哥是想问那蛇有什么特别的。”竹子糯着嗓子一脸天真。 “嗨,这我哪知道,景渊大人每次折磨这些稚奴都有新玩意儿,我就是瞎猜,这不,跟哥儿几个下注呢,小哥,你来点不?”高瘦男一听来了热情,张罗着让两人下点注,图个乐呵。 无歌心中长吁一口气,竹子暗暗腹诽,这人嘴真笨。 “呵呵,不用了,大哥,我们看看就行,看看就行...”无歌推拒了男子,男子一脸不耐,低声叨咕着转过身去。 那条青蛇不长,身子极细,看上去像是最普通不过的竹叶青,它此时曲折行进到了女子的头前,盘起了身子停在了女子耳边。 蛇身上染了女子的血,碧绿映着血红,路人屏息,翘首以待。 牛面马上的男子翻身跳下来,几步走到血泊里的女子身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上半身拽起来,声音毒辣:“怎么,现在装死可来不及了。” 拔开女子的乱发,露出她的耳朵,“小乖乖,就从这里进去吧。” 无歌反应过来,这人腔调怪异,隐隐透着兴奋,他是在跟那蛇说话! 青蛇顺着男子的手爬到了女子耳廓,吐了吐信子,身体骤然变得细如竹签,一点点,缓慢的钻进了女子的耳朵里。 只见那女子突然浑身发疯一般的抽搐,嘴里干哑的嘶吼,鼻孔里渗出血来,眼睛不住的翻白,却被那修罗一般的男子抓着脑袋,手脚筋挛着在空气里乱抓。 众人低声的议论突然喧哗起来,“太刺激了,这次果然出乎意料!”“是我赢了吧,我就说这蛇定能化形,随意变大变小。”还有女子尖着嗓子喊,“景渊大人好帅!”... 无歌见此情形,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没等竹子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出了人群。 她这人从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念行事,只因与绮渊相处的百万年间,绮渊一直跟她说:“你天生是一个羸弱的妖,不该做那出头鸟,不关你的事少管。” 但若真遇到事,她却一次都没克制住,好像骨子里生来有一股倔强,她谁也不服! “我说,戴面具那男的,对,就你。”无歌站在路中央,抬手指着蹲在地上欣赏自己“杰作”的面具男。 那带了面具的男子愣了一下,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竹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四下找不见无歌,小身子在人群脚底下钻来钻去,挤到了前面。 眼前站在路中间叫嚣那人,不正是无歌吗? “你叫什么渊是吧?”无歌又问。 蹲在女子身旁那人还是没答。 “尼玛,跟你说话呢,懂不懂礼貌?”无歌快步走到他身边,用力一脚踢开了他抓着女子头发的手,面具男一时不妨,失了重心跌坐到地上。 人群里有人传来低声的惊呼,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都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神。 无歌蹲下身子扶起痉挛的女子,紧皱着眉头,手指探了探女子的鼻息,还活着,此时要尽快将她带离这里,想个法子帮她捡回小命。 只是,这面具男似乎来头不小,而她孤立无援,要怎么才能脱出重围呢? 无歌稍稍冷静了一下,眼一闭心一横,既已经做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想不出好法子,只能抬头冲着还在怔愣的面具男翩然一笑:“嘿嘿,那个,我还有事,借你人一用,他日定当奉还。” 说着赶紧扯着女子的手臂要往人群里去,“站住!”那面具男终于反应过来,立马翻身起来,指着无歌。 无歌一身冷汗,却一点都没有要“站住”的意思。 “我 让 你 站 住。”那面具男一字一顿,声音咬牙切齿。 “我不!”无歌心想,这人说话像烫嘴似的,听着这么别扭呢。 她脚下不停,身后的人群自动给她让路。 “给我拦住他。”面具男用命令的口吻说到。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拦无歌。 谁也没见过有人敢当面顶撞景渊大人,还踢了他一脚,都当无歌应该是个人物,所以没人敢上手阻止。 “哼,好哇,今日看来一个两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都来惹我不快,有趣,实在有趣。”那面具男突然冷笑一声,抖了抖肩膀,顿时来了极大的兴趣:“不管你是何人,我今日且陪你好好玩上一玩。” —————— 墨星染和凤珏四下找不到那汉子丁八,好不容易绕过了拥挤的圆台前方,行至了圆台后面,却哪也找不见了无歌和竹子。 “这两人不会又闯什么祸事了吧,我怎么隐隐有些不安。”凤珏低声自言自语,她倒不是关心那妖童,只是担心他又会给三哥招来什么祸端。 话传到了墨星染耳朵里,他想了想无歌扯着嗓子跟他嚷嚷的样子,笑了笑,喃喃到:“确是不让人省心了些。” 就听一吃食摊位前面有几人兴高采烈的嚷嚷着:“哎,方才那事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景渊大人那事儿?” “是啊,你说这人从哪冒出来的,胆子也忒大了,敢在流沙集市犯了景家的忌讳,是不是活腻歪了,哈哈哈。” “可不就是,我看那人上来嚣张跋扈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结果没三秒就怂了。” “老板,这四碗葴鱼汤多少钱?哥几个别跟我抢啊,今儿个我请客!” 那几人结了账,兴奋不已的边走边议论。 墨星染盯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走到那吃食摊位前:“老板,跟你打听个事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泛着银光的水光珠,没什么用途,就是他常拿在手里把玩的一个物件而已。 老板定睛一看,两眼放光。 能在这流沙集市摆摊位的人都不简单,即便是个吃食铺子的小老板,那也是识货的。 “客官,想打听什么事儿?可是梦悦小姐最近登台献舞的场次?我跟你说,梦悦小姐...”老板将墨星染手里的珠子拿了过来,两眼盯着珠子,嘴里絮叨不停。 墨星染适时打断了他:“我想问问方才那几人所说何事。”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又补充道:“景渊大人的事。” “嗨,不就是景渊大人正惩办稚奴呢,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将他一脚踢翻,抢了那稚奴就要跑,大人一气之下召来了从卫,将相关人等全都绑到暗门去了。”一坐在桌前正吃东西的男子抬头回答到,心想这人出手阔绰,这流沙集市专门网罗冕月国所有奇异物件,他这珠子一看就不凡,打听个人尽皆知的事儿用得着吗? 墨星染沉默,又问:“你说那人,长什么样?” 老板赶紧接过话茬:“就眉清目秀的,哦对了,抓了可不止他一个人,一大一小俩呢。”既然拿了别人东西,好歹得提供点信息不是,免得他再把珠子给要回去。 这下,凤珏和墨星染俩人互看了一眼,真道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无歌和竹子,真能惹事儿! 第十七章:时间紧迫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眼睛被布条覆住了,周遭黑暗一片,她手脚被绑,挣扎的有些精疲力尽。 “竹子?”她现在心里有些后悔,她只顾着逞一时之能,却连累了竹子跟她一起受罪。 没人回答她,身侧传来一阵阵女子痛苦的哀嚎和低沉的喘息。 “哼,我当你有什么能耐,原来不过是个废物。”景渊端坐在一条长椅上,牢狱里,火把燃烧的“噼啪”作响。 “我倒是抬举你了,还派人将你个废物关进暗门里,不好玩,简直太没意思了!”他好不容易来了兴趣,却发现捏死无歌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真是太扫兴了。 这暗门是他景家豢养稚奴和关押重犯的地方,四周铜墙铁壁,门口有从卫把守,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关进来的人,饶是插翅也难飞。 景渊手里拿着从无歌身上搜来的短刀,一步步走到无歌身前,拿着刀在她脸上比划,神色阴鸷:“你说,我是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好呢,还是...”短刀抵在了无歌心口“一刀捅死你好呢?” 无歌闻言颤了一下,她当然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人是个十足的变态,什么都做得出来。 景渊将无歌的动作尽收眼底,冷笑了一下,拿刀拍了拍无歌的脸,语气轻蔑:“既然这么怕死,你逞什么英雄呢,下··贱胚子。” “我呸,丧尽天良的死变·态。”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无歌一口口水准确无误的吐到了景渊脸上。 此时他没带面具,脸倒是一张清俊的脸,只是这脸现在气的变了形,狰狞非常。 他一把抹去了脸上的口水,似是沾到了什么污秽物,两手抖的厉害,气极的他满脸通红,大吼出声:“来人,给我把这个狗··娘养的贱东西做成人彘丢到百毒池里去!” 就在这时,黑暗里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景渊,谁又得罪了你,要遭此酷刑。” 门外缓步走来一欣长的身影,高挑挺拔,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此人是景渊的哥哥,景焕。 “兄,兄长,你怎么来了。”景渊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舌尖打颤,似乎很怕这人。 “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又追着稚奴跑到了集市上,这都第几次了?嗯?”景焕的声音不怒自威。 无歌心里估摸着,这人应该还有点良知,至少比他这个变态弟弟好,谁知他下句话就让无歌的心凉了个透。 “我不是跟你说过,惩办稚奴要在暗门内进行吗,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扰乱集市秩序?” 流沙集市是冕月国的门户,扰乱集市秩序是重罪,要不是有景家庇护,他景渊早被国师抓去制成烟引了... 景渊听闻兄长声声质问,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嗫嚅着:“是,是我不该违了兄长的意,我,定再不会有下次。” “最近我忙的焦头烂额,国主病危,国师下了死命令,让我等不能将消息透露出去,自打上次那事发生以后,国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风吹草动都要亲自过问,哎...”景焕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无歌心下暗暗吃惊,听两人言下之意,怎么这玲珑阵的沙漠里竟还有一个国吗?! “这人什么来历,你打听清楚没有。”景焕问道,他从谭婆婆那得知,今日流沙集市里可是来了“贵客”。 景渊摇了摇头,暗暗咬了牙:“我让烟师探了,不过就是个废物。”再说,这人竟敢折辱他,管他什么来历,就是天大的背景他也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景焕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无歌,思虑了片刻,转头对景渊说:“你且随我来,我有要事要与你交代,夜深了,这人你明天再处置罢。” 景渊不敢反驳,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跟着景焕退出了牢狱。 —————— 两人走后,无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两人由始至终没提起过竹子,看来,竹子没跟她关在一个房里。 不久前,在集市上,无歌被景渊的从卫按在地上不能挣扎,竹子急的从人群里窜出来阻拦,然而他一个没了法术的小屁孩,哪能斗得过训练有素一身腱子肉的十几个大汉。 就这样,两人连同那个稚奴女子一起被抓进了暗门里。 “你,现在能说话吗?”无歌知道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冲动救下的稚奴女子。 方才还在哀嚎的女子,现在似乎已经咽了气,没有半点响动。 牢房里空气发霉,阴暗潮湿,实在想不通这大沙漠里哪来的这么多水。 无歌左思右想,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但她不知道可不可行,她需要稚奴女子的帮助:“我现在说的话,你听好了,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具体多久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还会回到这里来,眼下我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救你我,但是,他们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去为难我的朋友,你要做的就是尽你所能拖住他们。你若听到了,就应我一下。” 半晌无声,无歌几乎快断定女子已经死了,然而就在她心灰意冷时,无歌听见了女子的指甲轻划地面的“吱拉”声,她知道,女子还活着。 现在,无歌要做的就是去腓牙石里,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救出这女子,救出自己,救出竹子。 自昨日墨星染提醒她以后,她将腓牙石藏到了布靴里,虽然硌的她直想骂娘,但还好是藏在了没人注意的地方,这才没被景渊他们搜了去。 想到墨星染,无歌莫名的有些心塞,他现在应该正在四处找她和竹子。 无歌沉声对稚奴女子说了一句:“拜托了。” 立马催动意念,在脑海里与腓牙石互感,脑海里方一呈现出那方绿色的小石,无歌身子受一股猛力,陡的进入了石内空间。 稚奴女子此时五脏六腑都快被那青蛇搅碎,她疼的说不出话,但她听到了无歌的嘱咐,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无歌此时果然已不在身边,她长吁一口气,不管无歌是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她都会感念他出手相救,就算是拼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她也定会完成恩人的嘱托。 —————— 腓牙石内 鬼火发现主人来了,“呼”的一下涌了过来。 无歌没顾得上搭理拄着拐棍的吴老头,也没功夫与他在那“是”与“不是”。 现在她心里有两件事要尽快完成。 一是要尽快翻阅典籍,找到那钻到女子身里的毒蛇究竟是何物,想法子将她救活。 二是,若想逃出生天,必然少不了一把神兵利器。 就算她是个半点魔灵都没有的废物,使不出神兵万分之一的威力,但既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总是做的到的,只要能砍断牢门,救出竹子,然后再制造一点混乱,趁乱逃走,混进人群,溜之大吉,这就完事儿了。 说的容易,想的简单,但无歌面对这一架子数不尽的典籍犯了难,她知道这腓牙石能凝滞时空,她在里面多呆一刻,可能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所以,她一息时间都耗不起。 无歌烦躁的闷哼一声,转头抓来了吴老头,神色严肃:“老吴头,我尽量长话短说,我没时间了,我遇上事儿了,现在我说你听,别跟我是不是的,你只管给我指就行。” “有一种蛇,额,就是青色的吧,好像是烟化的,它能随意变幻形状,现在它变成了一根竹签粗细,钻进了人耳朵里,怎么把它弄出来,弄死,把人救活。” 无歌咬牙切齿的说着,眨巴着大眼紧紧盯着吴老头,一脸急不可耐。 吴老头撇了撇嘴,犯了难,这里的书他虽是了如指掌,但经无歌这么一描述,他一脑子浆糊。 “快,哪本书里有。”无歌催促。 老头拄着拐杖原地打转。 “你转悠什么呢老吴头,快啊”无歌又催促。 吴老头腹诽,小祖宗,给他点时间想想啊,这不难为他这老骨头吗。 思虑片刻,老吴头举起拐杖,自高架上飞下来一本泛黄的书籍,他不确定是不是这本,但看这姑奶奶的情形,怕是他再想一会儿,她就能把他这身老骨头给拆了。 “这就对了嘛,来我看看我看看。”无歌抓过书本往地上一坐,一目十行的翻阅起来。 第十八章:“烟师”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急的连书名都没顾上看,两只眼睛快速的浏览着关键字,走马观花,竟还真让她找到了关于烟雾化形的相关记载。 相传上古时代有一种族,他们擅用烟,能将捕获的所有生灵炼制成烟雾,存载于特制容器内,他们称炼化的生灵为“烟师”,集大成者更能一人统御数万“烟师”作战,有毁天灭地之能。但因他们之中有人偷偷将神族和人族炼化成了“烟师”,有悖天伦,引来了父神震怒,神罚降临,是以,这一族就此销声匿迹。 为何这一族会在玲珑阵中延续下来,无歌想不通,也顾不上。 书中记载,““烟师”百死无惧,本体不破,神再聚,形再现。” 无歌理解为,如果要想杀死“烟师”,只能将承载它的容器打碎,才能使其神散形灭,真正死透。 这可着实愁死个妖,蛇形“烟师”的容器那定然是在景渊手里啊,她如何能接触得到。 无歌紧皱眉头,翻身起来,把手中的“破书”往空中一扬,嚷嚷起来:“老吴头,你玩我呢,这破书里写的啥,说是只能把“烟师”的容器打碎才能弄死它,我要有那能耐我还来这撒什么泼。” 吴老头见那本书在空中翻飞,破破烂烂的书页都快散架子了,他神色慌张,赶忙举起拐杖控住书籍。满是褶子的老脸皱成一团,小祖宗啊,你也知道你是撒泼啊,这可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珍贵孤本啊! “你有空管那本破书,能不能帮我想想怎么救人啊?”无歌的气焰直逼那村口骂街的大妈。 老吴头无奈,思忖了片刻。 要想把钻进人身体里的“烟师”弄出来,就好比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只能用外力相逼。 他举起拐杖从另一排高架上取来两只药瓶,肉疼的递给无歌,这可是“降珠草”和“复骨丹”,这“降珠草”天上地下统共也就四颗成丹了,腓牙石里就只有俩,小姑奶奶要,那也只好给了。 无歌一脸狐疑:“是不是我只要将这两种药喂给那人,就能将她救活?” 老吴头也拿不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心想,小祖宗啊,他也不知道,只能一试了,你这不是着急嘛,再墨迹下去,别说救人了,收尸你都赶不上了。 “完蛋玩意儿。”无歌默默叨咕,她当这老吴头有多神通广大,不过也就是个半吊子。 当然,她不知道这腓牙石里的老吴头有多“抢手”,日后,她又要花多少心思来讨好她今日百般嫌弃的老头,这些,她此时一概不知。 无歌将那两只药瓶揣进兜里,转身朝着神兵架走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抄起后神纪最赫赫有名的破峰剑。 剑上包裹了一圈凌厉的银光,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份量十足,无歌很是满意,这下齐活儿了。 身后的老吴头脸色不是很好看,这小祖宗没点尊老爱幼之心,嫌弃他不说,还完全不识货。 之前她拿走那把煞锋短刀,可是上古神祇之物,见血刀锋陡现,诛神斩魔,刀下多少亡魂丧胆,她今日来挑了一把什么破玩意儿,当个宝似的。 见她腰间没了那短刀,他也没法问,脑袋里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是不是她把煞锋短刀弄丢了?! 这么一想,一把老骨头心疼的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东西齐了,无歌小跑回来时的地方,正准备催动意念赶紧离开。 老吴头又一把薅住了她的衣袖。 “好好好,谢谢,谢谢,他日我定当给你带些解闷的玩意儿进来,我这着急呢。”无歌满脸不耐烦。 这个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的小祖宗,谁来评评理,这腓牙石哪一任主人也没她这么不着调的啊! 吴老头一脸铁青,抬手指了指无歌的脑袋。 可能是认主之后心意相通,无歌摸了摸脑袋上绮渊给她的簪子,明白了老吴头的意思,他是让她不要暴露身份。 确实,以男儿身行事方便许多,这簪子掩盖了她身上的妖气,还顺带掩了她的容颜,省去了不少麻烦。 无歌点头,她冲老吴头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老吴头摆摆衣袖转身走了。 这个老吴头,脾气不是一般的大,无歌心里嘀咕,当下立马催动意念,揣着东西,动身回暗门牢狱。 —————— 都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墨星染没曾想,在这上古时代的玲珑阵里,竟也难逃这个定律。 他和凤珏为了找无歌和竹子,多方打听,几乎把身上能拿出来的物件都使了,这才找到了暗门的所在。 身前是一条漆黑的甬道,所达之处正是景家暗门。 这流沙集市就像一个庞大的巢穴,四通八达,在地下起着交通枢纽一样的作用。 听闻暗门戒备森严,要想只身冲进去救人,简直天方夜谭。 墨星染坐在甬道前的一块岩石上垂头思忖,他睡不着,他要想法子救出无歌和竹子。 方才凤珏执意要跟着他,但带着一个女子行事太过招摇,他不得已,只能将她安置到了集市的客栈里。 深夜里的流沙集市依旧灯火通明,四周的火把照亮整个洞穴,只是行人比他们来时要少了些。 墨星染经过打听得知,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但大部分是沙漠里的商人居多,当然,冕月国的达官显贵也不少。 地位尊崇的人来这集市里,无外乎就一个目的,那就是寻觅心仪的“烟师”。 初初听闻“烟师”一词,墨星染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后神纪神族有神灵,魔族有魔灵,人族自有无根灵,可修习成神,或成魔。 但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种族是使“烟”的,不过,这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救人。 “你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景渊大人命我等将那人做成人彘丢到百毒池里,做成人彘啊,那何等残忍,我这工具都准备好了,一碗烈酒下肚,正准备开工,谁知景焕大人突然杀回来了,下令明日再行事。” 甬道里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墨星染矮身躲到岩石后去悄悄探听。 “可不是嘛,从没见过景渊大人遭过这等折辱,我估摸明天有那人好受的。” “嗨,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去那怡红阁里找几个姑娘玩玩,明日再说明日的事儿吧。” 甬道里走来两人,借着火光,墨星染看到这两人身穿黑衣,面覆鬼脸面具,联想他们所说的话,想来,这两人该是景家的暗门从卫。 墨星染一路尾随两人到了他们所说的怡红阁,跟安置凤珏的客栈一样,这怡红阁大门也是嵌在岩石里,岩石内开凿空间,门脸大而气派。 门上挂着大大的招牌,几缕彩丝做成门帘,一看就知是那花天酒地的地方。 与那些流动的摊贩不一样,在这流沙集市里能有门面铺位的人,非富即贵,这怡红阁背后的老板,应该大有来头。 墨星染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脂粉味,二楼几个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的姑娘凭栏靠着,甩着手里的手帕妩媚的招揽着生意。 “哟,快看,那个小哥好俊俏啊。”一眼尖的姑娘一眼看到了他。 “我的个乖乖,我先下去了,谁也别跟我抢,谁跟我抢我跟谁急!”一绿衣姑娘一溜烟的从楼上蹿了下来,身子一软,贴到了墨星染怀里。 墨星染皱眉,却也没将她推开。 “这位姑娘,请问方才进来那两位大汉去了哪里。” 姑娘在他腰间一掐:“上来就打听,你倒是看一眼奴家啊。”声音哀怨。 墨星染扯着那姑娘去到了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坐下,那姑娘顺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墨星染皱着眉刻意将身子后倾,从腰间扯下一块暖玉禁步,这是天帝在他封为凌天神那日给他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暖玉,那姑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墨星染简短直接的说到:“我托你帮我办一件事,事若办成了,这东西就给你。” 怡红阁里的姑娘当然识货,又是俊俏公子所托,当即点头连连称是。 第十九章:劫狱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寅时三刻,流沙集市外的天已经快亮了,但这集市里可不分昼夜。 景家暗门牢狱中,几个值夜的狱卒打牌饮酒通宵达旦,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无趣是无趣了些,但只要这景家不倒,他们这公差铁饭碗也不会丢。 “老三,你这打得什么破牌,一手好牌让你打得,这,这,哎哟。”一个穿了一身黑衣的狱卒站在木桌旁哀叹一声,指指点点。 “你可闭嘴吧你,昨儿个裤衩子都输没了,你还来指点我,我呸,你凭点啥?”叫老三的狱卒愤愤到。 “唉,不好意思啊,我赢了。”桌上另一人一脸贱兮兮的笑,手势一摆,收钱。 通票到手,小赚一笔。 赢钱的正是这几个狱卒里的头子,他们都叫他莫头儿。 莫头儿往指头上吐了点口水,点了点手里的通票,心满意足的往兜儿里一揣,似又想起点啥。 “走吧,我跟老三去巡一遍,这快天亮了,别再出什么岔子。”拎了一根长棍带上面具,就往牢房走去。 俩人喝了点酒,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一间间巡过,到了关押无歌牢房的门口,往里一探头,莫头儿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再三确认,突然大叫一声“坏了!” “咋了,咋了?”老三都快睡着了,猛的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问道。 “人没了。” “啥?” “人不见了!” 两人这下慌了神,掏出腰间一串钥匙,把门打开,气势汹汹的朝着稚奴女子而去。 暗门牢狱铜墙铁壁,他们任职的几十年间,从未出过此等怪事。 “我问你,他人呢?”莫头儿一棍子抽到女子身上。 没有半点反应。 “这该是死了吧。” “走,赶紧上报,这人难不成会遁地?”莫头儿紧张的说道,酒顿时醒了一半。 就在俩人要出房门时,地上的女子发出细如蚊呐的声音:“狗额这。”她其实已经快死了,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身体已经麻木了。 但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还未完成恩人的嘱托,是以,一直憋着最后一口气。 “她是说话了吗?”老三隐约听到声音。 莫头儿不信邪的走到女子身边,俯耳在她嘴旁:“你说啥?” “狗·儿·子。” 莫头儿听清了女子所言,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长棍就是一顿乱打:“老子打死你个下·贱东西,叫谁儿子呢,老子是你爹!” “头儿,这娘们嘴虽然贱了点,但你看,身上还是细皮嫩肉的,反正她明天左右也是个死,我说,要不...”老三猥琐的眼里透出邪念,这些稚奴都是景家千挑万选的雏儿,既是将死之人,不如让他们尝尝鲜。 “哼,三儿,不是我说,你小子的脑子除了打牌的时候不行,别的时候还是挺好使。”莫头儿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子。 “去,你去上报,老子先快活快活,平时景渊大人都是辰时才起,你报完回来还能捡点渣儿舔舔。”莫头儿说着,脸色阴鸷,手下已经开始不干净。 老三冷哼一声,杵那一动不动,心有不甘,怎么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 “杵那干啥呢,滚啊!”莫头儿回身吼他。 老三一脸不情愿,嘴里低声咒骂,转身离开。 现下牢房里只剩了莫头儿和那稚奴女子,女子本就衣不覆体,莫头儿盯着她的身体一脸猥琐:“贱·娘们,我说你个要死的人了,嘴还那么不干净,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怎么伺候人!” 扒开女子的破衣,莫头儿口水都快滴下来。 女子残喘着,纹丝不动,就在莫头儿准备大肆享用时,“嘭”的一声,他的身子晃悠了几下,飘飘忽忽的倒在了地上。 他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人,手中持了长棍,穿了一身黑,带着面具,看样子也像是狱卒。 那人照准莫头儿的后脑勺猛的一棍子,将莫头儿敲晕了过去。 ————— 无歌本做好了回到狱中,手脚被绑,“两眼一抹黑”的准备。 可谁知从腓牙石里方一出来,看见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稚奴女子衣裳半开,失去意识,地上躺着一个穿黑衣带面具的狱卒,另一个狱卒正伸手欲“浅薄”于女子。 无歌也没细想怎么突然就没了束缚,气儿不打一处来,从身后掏出破峰剑,猛的朝那淫贼砍去,边喊还边嚷嚷:“你还是人吗?啊?你奶奶的,你是人吗?” 那人慌忙起身躲闪:“无歌,别砍了,是我!” 这声音,不是墨星染是谁? 然而无歌一听,更是气恼,不仅没停,剑法还愈发狠绝:“墨星染,你还是人吗!你,你...” “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墨星染左一下右一下的乱窜,结结巴巴的解释。 眼看再任由无歌这么嚷嚷,迟早把外面的狱卒招来,他瞅准时机,闪身一个箭步冲到无歌身旁,卸下她手里的长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嚷嚷了,你怕别人不知道我来劫狱吗?” 墨星染身上一直有股好闻的海檀香味,此时离的近,无歌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无歌吱吱唔唔的点头,墨星染一看她应该冷静下来了,撒开了手。 没成想,无歌扭脸一个爆扣到他脑袋上,应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下子打得他耳朵直“嗡嗡”。 “你说说你,一个万古天三皇子,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怎么,劫狱就劫狱,还非得捞点油水呗!”无歌看他那眼神,那叫一个嫌弃,那叫一个鄙视。 若不是他自知事情始末,他都要以为他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让无歌如此深恶痛绝。 “是那狱头儿意欲轻薄这女子,我将她救下,探了她的鼻息,正准备帮她整理衣服,你刚好出来了。”墨星染沉声说到,面具下的俊脸满是委屈。 无歌闻言挠了挠头,顿了片刻,小脸上立马换了一副神情:“哎对了,我正准备去找竹子,你来了正好,走,我们立刻动身。” 墨星染一脸黑线,别的不行,论起打岔,她倒是炉火纯青。 无歌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女子,一敲脑袋:“我的妈呀,差点忘了正事儿。”说着,从兜儿里掏出老吴头给的两个小药瓶,慌里慌张的拔开瓶盖,往手心一倒。 “这是...”墨星染一瞧,这俩药丸一颗红一颗黑,黑色透着隐隐绿光,无歌方一拔开瓶盖,他就闻见一股异香,这香味,他好像在哪闻过... 就在他盯着药丸沉思之际,无歌掰开了女子的嘴。 “且慢!”墨星染想到了什么,出手阻止无歌,然而为时已晚,无歌已经一股脑的将两颗药丸塞进了女子嘴里。 “怎么了嘛?一惊一乍的。” “这是什么?” “药啊!”不是药还能是什么?糖啊? “这黑色药丸不会是“降珠草”吧?” “不知道啊。” “那这红色药丸是“复骨丹”吗?” “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这两种药丸不能同时吃吗?”墨星染眯着眼问无歌,当然,无歌看不见他的表情。 无歌两眼一瞪:“什么?” “这两种药丸是天地置宝,药性相冲,一个疏解,一个堵塞,你说,你就这么给她喂下去,她还能活吗?”墨星染的声音沉缓有力,声声透着质问。 “那你怎么不早说!”无歌像只炸了毛的猫,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只见那稚奴女子突然间,身体像一个皮球那般膨胀起来,本来已经失去意识的她,此时脸肿的像一个棒槌,面色绛紫,嘴唇像两根粗肠挂在脸上,正含糊不清的哀嚎,可见其痛苦程度,竟让一个将死之人都难以忍耐。 第二十章:逃命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腓牙石内 无歌走后,老吴头站在放置书籍的梨木高架前。 这成千上万册书,几乎每一本他都能倒背如流,悠长岁月,唯有看着这些书,才能让他想起从前的日子,稍稍慰藉他的孤独。 他随手取了一本,正准备翻阅,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邪风,老头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紧接着又打了个哆嗦。 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这种感觉倒是很让人怀念啊。 老吴头笑笑,翻开了泛黄的第一页。 ————— “老吴头!” 暗门牢狱深处,一声咆哮如平地惊雷,惊着了一个坐在桌前昏昏欲睡的狱卒。 “谁啊,又得疯病了吧。”狱卒掏掏耳朵,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 能关进这暗门牢狱的都是重犯,他们日日饱受折磨,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是以,一年关疯个十来二十个的,也不足为奇。 他看了看身侧两个狱卒,一人呼噜震天,一人口水淌了三丈,他揉了一团手纸,掰成两半,塞到了耳朵里。 这边牢房里 墨星染被无歌吓得一激灵,这人怎么说炸就炸,毫无预兆。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那老头问问清楚。”无歌咬牙切齿,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稚奴女子,脸色铁青。 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要实在没办法不救也成啊,但犯不上让这将死之人再受不必要的苦啊! 满怀怨念,她刚一闭上眼要去腓牙石里找老吴头算账,眼皮就被墨星染那厮扒拉开。 墨星染两根手指撑着无歌的眼皮:“冲动是魔鬼,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说,你刚刚早说一会儿就什么事都没了,起开,别耽误事。”无歌执拗的把头一甩,又闭上了眼睛。 墨星染深吸了一口气:“你听我说虽然她现在已经吃了两种药但是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你先不要冲动如果你想救她就听我说完再行事。”一句话说完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他憋死。 没办法啊,谁让无歌这性子,冲动起来就完全忘了脑子是干嘛使的。 无歌听闻,睁开眼狐疑的看着他:“你最好说点有用的。”语气里带着威胁。 墨星染指了指地上的女子:“你仔细瞧,她现在七窍冒烟,如果我猜的不错,是因为“复骨丹”堵住了她所有的经络,让那烟没办法从她身体里出来,只要在她头顶手足上各开一个口子,让烟出来,应该就能救她一命。” 这法子也是铤而走险,如若不成,女子可能爆体而亡,届时,全尸都留不下来。 但这些,他自是不会告诉她。 无歌一听,眼里的光亮了起来:“行,那就赶紧吧!你别杵着了,我弄脑袋,你弄手脚。” 墨星染扶额,她都不带多考虑一下的吗? 掏出破峰剑,无歌开始在女子天灵盖上比比划划,挑准了一个位置,她猛吸了一口气,两手握剑,高高抬起,就要往那处刺去。 墨星染一看,连忙叫停:“是让你开个口,不是让你把她脑袋捅个窟窿。”无奈长叹一声:“哎,我来吧,你去门口看着。” 无歌“切”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这人说话真的有大问题,每次都给她整的迷迷糊糊,她愤愤的走到了牢房门口,紧盯着门外两条走道深处。 在头顶手足开个口子,说起来简单,但其实是个极精细的活儿。 必须要找准穴位和经络交汇的地方,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而现在稚奴女子的身体膨胀的像个皮球,这给墨星染增添了不少难度,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无歌等了半天不见好,正准备轰开墨星染自己来,却听到走道深处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喂,好像来人了。”她低声朝墨星染那边说到。 “马上就好。”就剩头上了。 女子的手脚已经渐渐回缩,青色的烟正徐徐从口子里冒出。 此时,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好似还不止一人,无歌紧张起来。 “墨星染你弄完了没,来人了!”她催促道。 “马上!” 那边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无歌借着火光看到一道道泠冽的寒光。 “一群人带着武器到门口了!”不能再等了,无歌冲到墨星染身旁,准备拉他起来。 与此同时,墨星染总算开好了最后一个口子:“好了,好了,走。”顾不上抹额头的汗,他猛地起身,将破峰剑塞回无歌手里。 紧接着拽着无歌的手快步往门口走。:“他们打哪边来的?” “右边。” “那我们从左边绕。” “哎,等等,她怎么办?”无歌问。 “眼下我们带着她行动不便,现在我们先赶紧溜走去找竹子,他们发现你不在,一定会戒备,那时我们再制造混乱,回来救她。”墨星染的声音很冷静,无歌听着,觉得心安。 然而天不遂人愿,俩人正顺着房门左侧轻手轻脚的往外走,那群人中也不知道是谁眼这么尖,大喊了一句:“他回来了!” 被发现了!无歌墨星染俩人不谋而合拔腿狂奔。 身后几人反应过来,紧追不舍。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无歌在前头边跑边喘着粗气喊道:“往哪走!” “左边。” 无歌闻言往左一拐,没跑多久又是一个岔路口,哼哧哼哧的问道:“哪边?” “左。” 这条路很黑很长,跑了一阵子,始终没看见头。 两人已经跑的精疲力尽,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无歌一口气没喘上来,脚下一顿,身后的墨星染直撞了上来,无歌被他撞的一个趔趄,黑暗中,墨星染拦腰抱住了她。 又是那股熟悉的海檀香。 “可能跑不掉了。”他的声音低沉。 入阵几天以来,几人没睡过一次好觉,没吃过一顿饱饭,眼下两人体力已有些不支,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你先走吧,我能拖一会是一会。”他又说,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这场景让无歌觉得好熟悉,上一次在尸西村,他舍命救她,是因为把她当成了人族的旧友,这一次也是吗? 无歌扯扯嘴角低笑了一下:“用不着。” 恩多了,她拿什么来还? “快追!”人声混杂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墨星染垂头,将无歌向前推了一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怎么,你救我救上瘾了?”也许是因为死到临头,无歌反而轻快起来。 是啊,救上瘾了。墨星染心里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妖这么着紧,只是因为她与那人相像吗?不由抿嘴苦笑。 不多时,身后的追兵脚程极快的赶了上来。 借着他们手中的火把,无歌看见这一群人都穿着黑衣带着面具,手中持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其中一人持了长棍,站在前面,大声嚷嚷着:“抓住他!” “我让你抓住他,你干嘛呢?” 那人拿着长棍直指着墨星染,俩人正准备拼死一搏,被他这么一指,不由一愣。 什么情况? “你追他跑了这么久,大人一定重重有赏,快啊,大人就在后头。”那人急的直跺脚。 无歌一脸懵的看了墨星染一眼,小脑瓜一下反应过来,拿着剑直怼着墨星染:“你别过来,我跟你说,你再过来我乱剑刺死你!” 心里强忍着笑,猛地朝着墨星染眨眼,这群憨包,没事带什么面具,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墨星染随即也很快反应过来,脑袋飞快的转着,现下该如何行事,跑是来不及了,只能先顺着他现在的“身份”抓住无歌,再见机行事。 看来那一块暖玉没白花,墨星染这一身“皮”,还是顶点用。 只是,他是借了那姑娘的手,给那两个从卫下了蒙汗药,偷了这一身“行头”,但待到那两人醒了又该如何?到时东窗事发,别说救出无歌竹子,只怕连凤珏都会牵连进来。 就在墨星染沉思之时,无歌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假装与他扭打了两下。 演技格外浮夸,她一头撞到墨星染肩膀,往后跳了一步,将剑一甩,猛的跪到了地上。 眼泪汪汪的说道:“我再也不敢了,求大爷绕了我吧。” 疼是真的疼,膝盖磕着了。 墨星染一脸黑线,这些人是傻了点,但人家不瞎啊,你好歹多少走点心成吗。 无奈,只能配合无歌,顺势将她两手往后一别,按住她的头:“哼!” 那几人倒是很入戏,见势立马丢来一捆绳索:“快拿绳子绑起来,这人邪乎的紧。” 墨星染捡起绳索松松的绑住了无歌的手,顺带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见机行事。” 第二十一章:“绳子”?“圣子”!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大人,抓住了。”为首那人突然哈低了腰,毕恭毕敬的朝着身后揖礼。 只见身前一群黑衣人,突然齐刷刷的往两边一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欣长的人影从中走来。 这人带着银色面具,一张口,声音沉稳带着慍怒:“跪下!” 这声音无歌耳熟,是景渊的哥哥,景焕。 “跪下啊!” 无歌心想,这不跪着呢吗,还咋跪? 眼看无人听命,景焕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节,怒不可遏:“一群废物!我让你们通通跪下!” 一片人忽然间“哗啦啦”全跪倒了。 “给圣子赔罪!”他抬手往前一指,银色面具泛着冷光。 无歌怔愣了一下,她眼神顺着景焕手指的方向寻去,不对啊,这怎么横看竖看指的就是她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突然间,也不知道无歌想到了什么,她肩膀直打颤,肚子直抽抽。 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干脆笑了声来,泪花儿直在眼眶里直打转:“不,不是,哎哟,我,绳子它...”话说一半,又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绳子它,它不会怪罪你们的!哈哈哈哈...” 一众人呆楞的直勾勾盯着她,心想,这圣子他,脑子怕是不好吧。 —————— “他们说的是你。”墨星染声音很低,单膝跪地,垂头在无歌耳边说到。 他实在想不通,这人脑回路也太清奇了,谁吃饱了撑的,给绳子赔罪? “什么?我?我是绳子?” “对啊!您就是圣子。”景焕脚下跪着的从卫,抬起头来一脸谄媚。 自古以来,冕月国每年都要精挑细选出一位“圣子”,万民敬仰,举国欢庆,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只是今年这“圣子”,选的也太含糊了一些... 景焕银色的面具下,脸色极其怪异。 昨日景渊说“烟师”已探过虚实,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废物,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然而,谭婆婆却坚持说就是此人。 今日再见,谭婆婆所说果然属实,方才他去牢房里探了,那稚奴女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但,“烟师”是不会出错的,这人既是个废物,又是如何做到让人起死回生?这件事,颇多疑点,他一定是查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快,给圣子松绑!”景焕命令到。 “不不不,你先别,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绳子不绳子的?”无歌还是不甚明白。 景焕向她解释到:“你已经被国师选为我冕月国今年的圣子,这是荣耀的象征,昨日舍弟多有得罪,还望你谅解。”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被做成人彘丢到百毒池里去了?” “是的。” “你们也不追究那女子之事了?” “是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无歌眉开眼笑,吉人自有天相啊。 “不是。”景焕回到。 无歌的脸色沉了下去:“那你找别人吧,我没这个闲功夫。” 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什么绳子,什么无上荣耀,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鬼把戏骗的了谁? 墨星染暗暗庆幸,他倒是真怕无歌一口应下来。 “来人,将他们带上来!”景焕从容自若,似乎早就想好了后手。 两个从卫自众人身后押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人前,正是那傻竹子与那稚奴女子。 女子气若游丝,身体已恢复了原形,但意识似乎还不清醒。 竹子脏兮兮的小脸上挂满泪痕,瘪着嘴,看到无歌,哇哇大哭起来。 到底是孩子,又让墨星染娇养惯了,哪受过这罪。 墨星染见此场面,面具下的俊脸满是焦虑,他想,这些人怕是要赶鸭子上架了。 果然,景焕的声音带着十足把握:“你考虑清楚了,你若当这圣子,自是皆大欢喜,你若不当,那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着向那从卫抬了抬手,那人猛的将手勒到了竹子脖子上,竹子的小脸顿时憋的绛紫,干咳不止。 无歌紧皱了眉头,侧头看了墨星染一眼。 他们都知此事危险,但眼下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行,你先放了他俩,我自跟你走就是。”无歌低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非要她当什么“圣子”是吧,行,那就走着瞧! —————— 偌大的浴池里漂浮着一层五彩花瓣,芬芳氤氲,池子四周垂了幔帐,唯美梦幻。 对此美景,无歌却紧皱着眉头,一手摩梭着下巴,在池旁不住的踱来踱去。 说也奇怪,方才几人护送着她七拐八拐的出了暗门牢狱,她打听了一番,这冕月国自有此风俗百载以来,每年挑选“圣子”都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而且,必须是弱冠之年童子之身的年轻男子才有资格当选,怎的到她这儿就这么马虎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特意挑了个没人的地儿,悄悄俯在景焕耳旁说:“我跟你说,其实,我是个女的。” 没曾想,景焕却丝毫没有半分犹豫,转头对她说:“甚好甚好,既然如此,你就成了我冕月国第一个“圣女”。” 无歌瞬间心如死灰,这人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就算是个猫是个狗,那也必须当这冕月国的“圣猫”,“圣狗”。 此事,像是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一个“大坑”,这背后,肯定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用意。 门被推开,一列穿着桃红纱衣的侍女婷婷袅袅的走进来。 “圣女,我们奉了景焕大人之意,来伺候您沐浴更衣。”为首一人垂头说道。 看来景焕心细如发,他定是担心无歌再会消失不见,专门派了人来盯着她,这令无歌烦躁不安:“不就是让我洗个澡而已吗?我又不是不会,都出去吧。” “可是...”那侍女捧着一个方盘,上面堆放着一些衣物饰品,“我等还需要为您梳妆打扮。” “行了,一会我洗完了叫你们,行吧?” 眼看无歌执意不肯,她们只好退到门外静候。 无歌此时当然想走,但这浴池是一个中空的大岩洞,除了一道门能出去,别的地方堵的死死的。 且,方才出了暗门牢狱,一路上经过了四五个洞口,她猜测,这地下集市就像一张巨大蛛网,结构复杂缜密,四通八达,她即使侥幸出去了,又有何用?没人指引,不出片刻,就会被抓回来。 去腓牙石里避一避?那就更不行了,她不见了,那墨星染几人还不立马人头落地。 想起墨星染,他倒是暂时还没暴露,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她只能装作乖巧听话,摸清景焕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届时再想办法。 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圣女,我等可以进去了吗?” 这才多一会儿?你是让我洗澡还是涮澡? “没呢。” 听得无歌还在,几名侍女放下心来。 无奈,无歌三下五除二的脱光衣服,拔下发簪,将其收好,心烦意乱的没进了浴池里,这温热的水倒是解乏。 “嘘!” 无歌正靠在浴池边,放下心中烦闷,享受这片刻安宁。 突然,脑后伸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没想到,你竟真是女儿身。” 这声音,听得无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奋力的拍打水面想引起注意,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那人吃痛猛的缩回手,无歌大叫:“救命啊!!” 门外却安静的鸦雀无声。 徒劳无果,她冷静下来,两手抱着胸前,乌黑的长发散在池中,背身厉声问道:“你想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听闻昨日吐我口水那人被选为了圣女,为你感到高兴,特来看看你。” 景渊没带面具,清俊的脸透着邪气,他盯着无歌的后背,缓缓说到。 第二十二章:红衣老妪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池子里的水有些凉了,门外迟迟没有响动,景渊好整以暇的抱臂“欣赏”着无歌的背影。 “你到底想干嘛?” 那人脚步声很轻,他走到池边,声音阴沉:“我要你帮我杀了国师。” 他是说“要”,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无歌心下千回百转,景家一家不是国师的党羽吗?怎的现在景渊又会有这等要求?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那能力完成你的要求。”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她可不愿卷进这泥潭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哼。”景渊冷笑一下,“这可由不得你,你不杀他,自有人来杀你。”说完缓步朝门走去。 他的语气让人毛骨悚然,无歌猛然转身盯着景渊的背影:“什么意思?” 池中女子面色潮红,妖娆的身段没在水里,长发如瀑,额间一点朱砂称的她眉目妖异,只是那一双陡然大睁的美目透露出她的惊恐。 “今夜子时,你若还活着,来暗门找我。”留下一句话,景渊消失在了门口。 —————— 景渊走后,门外侍女鱼贯而入。 无歌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无论她怎么抽丝剥茧,都找不到一点头绪。 片刻后,一侍女举着一面铜镜:“圣女天人之姿,是我冕月国的荣耀。” 无歌抬头瞥了一眼,镜中女子绛唇点红,面如桃花,目若星辰,乌发做了流云髻,一袭垂坠的银纱勾勒她身段玲珑,配上别致的首饰,美的惊心动魄。 然而她却高兴不起来,眉头锁的更深了。 如此惹眼,她要如何行事? 侍女们领着无歌走了出去,推开门,门口乌泱泱站了十几二十人,吓了无歌一跳。 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圣女果然天选之人,翩若惊鸿。”景焕带着银色面具站在众人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无歌面色郁郁与他同行,她注意到,这群人的面具各不相同,有的勾勒粗糙,有的做工精致。 “今日抓我那从卫何在?”眼下最重要是先确保墨星染等人的安全。 “圣女可是要问责,我,现命人将他提来。”景焕答到,语气有点僵硬。 不知为何,无歌突然觉得很不安,墨星染是不是暴露了? “我的同伴呢?那个小童和那女子在哪?” “我正要带你前去,我将他们安置在南羽阁休沐。”景焕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国师事忙,明日才能引你觐见。” 无歌顿觉后脊梁骨发凉,她猛的回身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一众人。 这些人的面具下心思各异,现在她身处漩涡中央,如果真如景渊所说,她今日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这些人中,定有人时刻准备取她首级! 心中惴惴不安,拐过了几个洞口,一路上岩壁旁皆有火把照明。 无歌犹豫了一下,大胆问道:“冕月国是地下国吗?” 玲珑阵里无奇不有,荒芜沙漠之中有一个地下王国,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知晓外界大陆的存在,究竟如何才能从这阵中出去? 不料景焕笑笑,答道:“当然不是,这里是流沙集市,是冕月国的门户,集市市主另有其人,景家只是代替冕月国驻守集市,行管辖之职。冕月国是流沙寰宇之中最大的国,位于沙漠绿洲中心,后日你自会知晓。”言语中不无自豪。 听他语气,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处阵中,这就更奇怪了。 眼见前方抵达了一扇木制大门,足有十丈之宽,门上雕刻镂花,竟还做了木制屋檐,垂吊了两盏琉璃灯于檐下。 能在黄沙下的岩层中修建如此庞大繁复的“集市”,精美绝伦的屋阁,这非常人所能,可见冕月国国力非凡。 无歌想到了腓牙石书中记载,驱烟一族中,有集大成者能统御数万“烟师”,是否这冕月国国人全都有此能力?那一族却又如何会在玲珑阵中延续下来? 疑云密布,无歌愁眉苦脸。 “对了,我需要有人护卫我的安全,你能否将今日抓我那人抽调到我身边?”也是无奈之举,她一再提起“抓她那人”,这定会让景焕生疑,不过墨星染在她身边她总是更安心一些,现在她这个“圣女”的身份,也不知能庇护多久。 “我正有此意,圣女你先进南羽阁休息,我差人将他调来。” 景焕如此爽快,倒让无歌摸不着头脑,不过总算达成目的,无歌从善如流的进了南羽阁中。 —————— 流沙集市深处,一条甬道的终点,一间漆黑的屋里,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妪点燃了一盏琉璃灯。 简陋的屋里借着琉璃灯的微光亮了起来,屋内只摆放了一方木桌和一张木床。 老妪身形佝偻,手脚却很灵便,她提着灯走到桌边,将其放置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奇怪的小瓶,拔开瓶盖,一缕红烟徐徐冒出,紧接着她念了一句长长的咒语,红烟赫然聚形,化为一个穿了红纱的曼妙女子。 女子面覆红色纱巾,美目顾盼生辉,正是那日从沙漠中接引无歌等人的红衣女。 “红鸳,你可问清楚了?”老妪的声音并不嘶哑,反而透着一股至高的威压。 老妪脸上的褶皱在灯下显得沟壑丛生,她同样穿了一袭血红的衣裙,这红,在红衣女身上艳丽,在老妪身上,却显得格外瘆人。 “是的,主人,丁八已将他们的来历报与我知,确是从峡谷那面而来。那日我也明确向景家传达了。”红鸳答到,她低垂着脑袋,在老妪面前,她不敢有丝毫放肆。 “可别人却告诉我,他们一行人不止四人,在尸西村可是出现了八个。”声音里透着莫名的兴奋。 老妪派去峡谷那边查探的“烟师”回报,这凭空出现的八人,只有四人穿过峡谷,来到了沙漠中,其余人呢? 红鸳闻言有些惊讶:“主人,您是说还有四人不知去向?” 老妪不置可否。 正是如此,流沙寰宇内多久没出现过外来者了?少说也有数百万载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来了。 只是,那人,定容不下这些外来者... 她佝偻的身形有些激动的颤抖,神色又有些担忧:“红鸳,我要你誓死保他们性命,尤其是那个孩子!” “据我所知,那人现在景家掌控中,而且被选为了冕月国百载以来第一个圣女,我是否要将他们救出来?” “不必,现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只有在景家看护下,他们才最有可能出了集市,去到那人身边。况且,若这点磨难都不能化解,想来他们也没那个本事能救你我。”老妪摇摇头,似又想起了什么:“我是离不开这地下了,但他们出了流沙集市,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她眼中燃起炙热的光,似满怀希望。 “我定誓死护他们周全,成主人心愿!” 老妪点点头,垂眸低低念了几句咒语,红衣女骤然化烟,又入了瓶中。 第二十三章:相聚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竹子,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无歌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地板。 她身旁的楠木软塌上躺着依旧不醒人事的稚奴女子,无歌抬头望向桌子旁吃的满脸是油的小矮胖子,愁肠百结。 “你能不能先别吃了?”跟个饿死鬼一样。 竹子将油腻腻的小手往身上一揩,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到:“你也素的,瞎操心,进了这阵里什么四不诡异,早该习惯了吧,能次饱一顿不比什么都强。” 过了几天朝不保夕的日子,竹子身上那股子娇纵倒是打磨的干净。 也对,无歌起身长叹一声,先吃吧,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就是沉底儿... 竹子眨巴着眼珠子,捧着一个馕饼,望着无歌向桌子这边“轻移莲步”,皱了皱眉头:“你好好走路成吗?” “你以为我愿意啊?这破裙子裹的我气儿都喘不上来,腿也迈不开。”这一身银纱裙,头上顶的发髻,手腕脖子上带的银饰,直接影响了无歌的动作幅度,她恨不得将这一身行头立马脱掉。 正这么想着,素手往腰间探去,扯了腰封就要将衣裙腿去。 “吱哑”一声,门被推开了,迈进来一只长腿。 “公子。”竹子欢脱的像个白胖兔子,顾不上满手满脸的油,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扬起小脑袋望着墨星染带着面具的脸,“竹子快吓死了,公子你不知道,他们...”说着,抽泣起来。 无歌的手就这么僵住了,脱也不是,不脱还难受。 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盯着无歌,来源于站在门边的墨星染。 他声音很沉:“你...真美。” 突然而来的夸赞让无歌顿时烧红了脸,她少有的害羞了。 “哎哟,呵呵,天生丽质难自弃,你别盯着我了,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脸皮倒是依旧厚的跟老城墙似的,举止却多少有些不自然。无歌将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走到墨星染身边,拉着他坐到了桌旁。 竹子瞅了无歌一眼,瘪了小嘴:“公子,你看看我啊,我都成什么样了!”他倒是不在乎无歌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他一只“小竹子仙”,哪懂那男女之间的弯弯绕。他只知道自家公子自打进门,眼神儿就直勾勾的盯着无歌,看也不看他。 方才无歌已经跟竹子说了事情始末,告诉他墨星染为了救他们俩混进了暗门内,竹子当时听完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无歌的鼻子抱怨了半天,说若不是她冲动惹事,也不至于苦了自家公子。 “先吃东西吧,吃完,我们再想之后的事。”相聚固然开心,可眼下这境况,无歌还是做不到自我麻痹。 “对啊,公子,这饭菜比万古天是差点,可是几天没吃上了,你将就吃一点。”说着,竹子的小手就要去摘墨星染的面具。 墨星染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好,我自己来。”他轻轻拂开了竹子的小手,摘下面具。 看到墨星染望向自己,俊脸上挂着微微的笑颜,无歌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 “吃吧。”她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桌上的酱肘子,红烧鱼,卤鸡腿,她一口没吃。 也不是不想吃,主要是吧,啃带骨头的东西有点破坏形象... ————— 这一天眨眼过去,那些侍女一会来送点水果,一会来送点花茶,三人在南羽阁里倒是安全,也没发生什么怪事。 地下不分昼夜,估摸着大概是下午时分,有人从南羽阁门口敲着暮鼓而过,无歌走到门口抓住那人,问了问:“现在是几时了?” 那人回答:“圣女大人,现在是酉时了。” 正巧此时有个暗门从卫匆匆赶来,说是景渊大人派他来带句口讯给无歌。 那从卫将无歌带到门外,低声对她说:“景渊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无歌强烈怀疑这个变态除了爱虐待人,肯定还喜欢猜谜,这话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神仙也猜不到他什么意思。 但是无歌再问那人,他却摇摇头,只字不语,冲她拱了拱手,扭脸走了。 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让这景渊这么一搅和,无歌的神经又绷的紧紧的。 她六神无主的往屋里走,没注意站在门边的墨星染,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 “怎么走路不看路呢?”他的声音温柔似水。 无歌抬头,看见那张俊脸柔和的下颌线,怔愣了一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她从墨星染怀里退开“那个变态说的话,会不会是吓唬我的?” “他说什么?” “他说我活不过今天,又差人带话来,说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歌抬眸望着他。 墨星染揉了揉她的顶发:“你别多想了,一切有我在。”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一天没什么不妥,她心里就是莫名的不安,突突直跳。 “进屋休息吧,不是说明日你要去见国师吗,那时再做打算。” 无歌点头,缓步进了屋里。 ————— “竹子,你觉不觉得...”无歌拉着竹子软糯的小手,“墨星染有点奇怪?”她一脸的迷茫。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家公子一次次救你,他哪对不起你了?”墨星染是竹子的逆鳞,说天说地也不能说他家公子半点儿不好。 “不是,我是说他...说不上来,就是他今天竟然没有调侃我。” 竹子看她的眼神儿像在看一个有疯病的人,将胖乎乎的小手从她手里一抽:“懒得理你。” “你听我说,他今天特别温柔!”无歌不罢休的追着竹子絮叨。 谁料竹子捂着耳朵嚷嚷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一溜烟的跑到门口去了。 “怎么,我温柔点不行吗?” 无歌头皮发麻,身子有点僵硬,“你什么时候来的,呵呵,温柔好啊,好...”扭脸看到墨星染抿嘴微笑看着她,不由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我一直在啊。” 他一直在?无歌心里一慌,可是她完全没感觉到身后有人啊,竹子一直冲着她,他也没说啊! “这样啊,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墨星染拉住了无歌的手,他的手有点凉,“晚上你好好休息,盖好被子,我在门口替你守着。” 无歌点点头,朝着床铺走去。 夜晚,她合衣而睡,特意将破峰剑立于床边,求个心安。 稚奴女子昏迷在无歌身侧,一动不动,一张楠木塌躺了两人,显得有点拥挤。 竹子在墙角打了个地铺,本来还嚷嚷着要上床睡,一看床上已经挤了两人,不情愿的自己抱了被子缩墙角去了。 南羽阁内里空间挺大,桌上只燃了一只烛火,琉璃灯都熄了,那火光幽幽的,只照亮了周围一圈,屋里很多地方都是暗的。 忽而来了一阵风,烛火熄灭了。 侍女晚间在无歌塌边燃了安神香,袅袅的烟从铜制烟炉里升起,很快,无歌就睡着了。 夜里有点热,无歌做了一个梦,身下出了薄薄一层汗,她烦躁的翻身躺平,睡梦中下意识掀开了被子。 额上冰冰凉的,还有些滑腻,还挺消热。 她这几天太累,本该沉沉睡去,可她此时却明显很不安,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停的滚动。 突然,无歌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心跳骤然加速,她看见一双黑窟窿一般的两个黑洞,紧紧盯着她,与她四眼相对! 她本能的想爆发出尖叫,但嗓子却干哑的发不了声。 那一双森然的黑窟窿慢慢贴近她,她两只耳朵里听到自己的牙关不住打颤,心跳越来越急,呼吸越来越快。 又一滴!凉凉的,湿腻的液体,滴到她额头上,一阵腥臭传来,她想挣扎,可身体像被铁钳钳住了一般,动不得丝毫。 黑暗里,她渐渐看清了那张森然的脸,是墨星染! 那张俊脸此时扭曲了起来,笑容咧到了两腮,嘴里的牙齿变成了尖利的獠牙,他瞳孔猛然剧缩,如针尖般直盯着她,“你...醒..了?”声音紧绷,像拉破弦的曲调,刺耳尖利。 他张嘴说话,口中的诞液直流,五官扭曲恍如面具上的恶鬼,直直扑向无歌... 第二十四章:“人形烟师”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湿滑黏腻的口涎顺着它咧至两腮的嘴角直往下淌,距离近到无歌能清晰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你...真美。” 这句话让无歌浑身上下爆起一溜鸡皮疙瘩,她睁大眼,瞳孔放大,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它尖利的獠牙顶翻了上下两瓣嘴唇,长呲出来,呈交叉状。口涎扯成银丝,下牙抵住了无歌的脑门,但凡张嘴稍一用力,颌骨爆发的咬合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掀开无歌的天灵盖,尝到鲜美的脑髓。 如此美食手到擒来,它喉头间发出兴奋的“咕噜”声,掐住了无歌的脖子,就像在固定一条砧板上的死鱼,大张了腥臭的嘴,直直啃去。 然而,它猛的一咬,却没有尝到想象中鲜美直溢的脑髓。 一看身下,方才一动不能动的无歌,此时却不见了踪影,它狂躁的闷吼一声,针尖般的瞳孔迸射出冷光... ————— 腓牙石中的老吴头正整理着一些古书籍,就见一道银光闪过,忽的,又不见了... 一脸褶子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打闪电了?这闪电能打到他腓牙石里吗? 小祖宗来了?吃饱了撑的,遛弯儿? ————— 千钧一发之际,无歌脑中念头闪过,仅仅一息之间,她在腓牙石里跑了个来回。 睁开眼,那“墨星染”已经不见了,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很好,能动了。 屋里很暗,那怪物,应该还没走... 顾不上许多,她轻手轻脚的翻身起来,抓起床边的破峰剑,摸黑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摸到了墙角,手脚紧张的直颤。 竹子好端端的蜷在墙角里,看来,这怪物只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总感觉黑暗里有人目光如注的直盯着她,令人毛骨悚然。 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太黑了,只能隐约看见近前的木桌。 无歌赶忙回身,轻轻晃了晃竹子的肩膀,没反应,不得已,使劲拧了竹子脸上一块软肉。 竹子睡的正香,口水直流,猛的被掐醒了,正要大叫出声,无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瞪着大眼冲着他直摇头。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竹子小脑瓜还有点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用手捂了嘴巴,冲着无歌点点头。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她起身环顾四周,两手紧握破峰剑挡在身前,示意竹子跟着她,往门边挪去,快到门边时,她心有不忍的回头看了看床上的稚奴女子,皱了皱眉。 无歌躬身附到竹子耳边,用气声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救她,一有不对,你马上开门跑。”竹子点头。 漆黑的房间里,无歌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她微微躬身举剑,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摸到床边,稚奴女子还是没醒,无歌动作迅速的将她背在身上,将破峰剑别在腰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边。 突然,颈间凉凉的,湿滑的黏液滴进衣衫里。 “你...找我?” 无歌手脚顿时僵住了,她背上背的是... “竹子快跑!” 无歌猛的一卸力,想将背上的人甩下去,然而她脖子一紧,两只纤细白嫩的手死死的箍住了她的脖子,力气之大,完全与那稚**子的身体不相符。 竹子跺了跺脚,推开了大门,冲出门去惊慌的大叫:“救命啊!救命!” 在这一瞬间,银亮的破峰剑在黑暗中拉出一条光线,无歌速度极快的抽出腰间长剑,直直从腰侧捅向身后。 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势如破竹的剑身就像是捅进了一团棉花里,脖子上的手依旧死勒着无歌,那股腥臭渐渐传来。 “哼!”身后一声让人心惊的冷哼声,不高不低的响起,似乎在嘲讽无歌的无知。 肩头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感觉不到疼,无歌的鼻腔闻到铁锈的味道,有什么东西直穿了她肩膀—勾住了她的锁骨! “无歌!” 门外有人大叫了一声,屋内忽而涌进一阵飓风,桌上的烛台碗碟“哗啦啦”的被直吹到地上,桌脚几乎立不住,摩擦着岩石地面“吱拉”作响。 耳边传来东西倒地,床铺坍塌的巨响,无歌被这一阵飓风猛的掀倒在地,刮到墙边,重重的砸到了墙上。 没过几息,风停了。 有人紧紧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唤:“无歌,你没事吧?” 熟悉的海檀香味包裹着她,无歌睁开眼,她看到了眼前的人,他的神色里满是慌张,不安... 她虚弱的张了张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墨星染苦笑了一下,皱着好看的眉头,将她抱起朝门外走去:“如假包换。” ————— “此地不宜久留,那“烟师”只是暂时被吹散了,但它很快就能聚形。”墨星染抱着无歌,身后跟着一脸惊魂未定的竹子。 “什么烟啊?我刚刚只看到那个女子的脸变成了一个大怪物,长长的牙直穿无歌的肩膀!”竹子蹦到墨星染身前,手脚并用的比划着。 墨星染瞥了竹子一眼,示意他噤声,几人快步穿过了甬道,逃离了南羽阁。 一路上竟没遇到一个守卫,这让人不得不生疑。 从昨天到今天,景焕一共派了十几个暗门从卫把守无歌所在的南羽阁,但是方才发生那么大的响动,却无一人过问。 眼前又是一个黢黑的甬道,不知连通着什么地方,墨星染驻足。 无歌被飓风重击到墙上,头还有些昏沉,肩膀上的血窟窿传来阵痛:“那稚奴女呢?” “据我所知,那“烟师”是冲着你来的,它不会伤那个女子的。”墨星染言语肯定。 无歌大概也猜到了,景渊所说属实,确实有人要取她性命。 刚刚那个能化形的怪物,应该就是腓牙石里那本书上记载的“人形烟师”,是驱烟一族中鬼迷心窍之人炼制的魔物,但是,那个“烟师”能随意变幻,惟妙惟肖,连声音都能模仿,这也太离奇了。 方才竹子躺那呼噜震天,他都没事,那女子应该也不会有事。 “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墨星染低头对怀里的无歌说:“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就跟霜打的白菜似的。”顿了顿,看了看无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里的调笑不言而喻:“还是烂了叶子的...” “废话连篇,放我下来!”这倒是真的墨星染,一张嘴气死个人! 就在这时,顺着甬道那边传来了清晰的打更声,“咣,咣,咣。”三声锣响,“子时三刻。” 无歌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猛的从墨星染怀里挣脱。 “墨星染,是子时了吗?” “是啊,怎么了?” “景渊跟我说,若我今日子时还活着,让我去暗门找他。” 墨星染皱着眉思忖了一下:“他让你去干嘛?” 无歌四下里看了一下,低声说:“他说让我刺杀国师,还说,我若不杀他,自有人来杀我。” “你知道我已经暴露了吗?” 无歌点点头,她猜到了。 “我本想留着身份做后手,但是今日上午,你被带走之后,我在集市里碰巧撞见了那两个被我用蒙汗药迷晕的从卫,他们神色慌张的往暗门赶,我当时不能再回去了,在集市里四窜打听你的位置,下午时,我遇到了那个接引我们的红衣女子,她说你今夜有难,给我了这个布袋。”说着,墨星染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布袋,“她说这叫飓风袋,能暂时吹散“烟师”...” 无歌一脸茫然:“她为什么要救我们?” “不知道,我当时顾不上细问,你知道直到入夜之前,南羽阁门口都把守了十余人,但入夜没多久,他们就突然撤了...我猜那红衣女的话也不能尽信,于是一直没有妄动,直到方才我听到了竹子的呼救声...” 竹子听得云里雾里:“公子,你说什么呢?你不是今天一天都跟我们在一起吗?” 两人白了小矮胖子一眼。 “你的意思是,是暗门的人要取我性命?”无歌捏着下巴思索。 墨星染皱眉看着无歌肩膀上的伤:“有可能。但是,你是不是先把你肩膀上的伤弄一弄,就这么晾着两个血窟窿,怪吓人的...” 第二十五章:有,且只有她一人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凤珏呢?”无歌手里拿着早前从腓牙石里带出来的凝血霜,直接往患处倒。 “咝。”她倒吸一口冷气,疼的龇牙咧嘴。 两个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看的竹子咂舌称奇,“公子,这伤愈速度,快赶上咱药王谷的神丹妙药了。”在万古天,药王谷的丹药可是紧俏的很,不仅能治病,还能巩固神灵,裨益颇多。 墨星染眼见无歌伤愈的差不多了,皱着的眉头总算捋直了:“凤珏被我安顿在流沙集市内的客栈里了。” 无歌活动了一下臂膀,方才还疼的钻心,现在已经能动了。 “你说,我还要不要去暗门找景渊?”无歌抬头对上墨星染的眸子,一提及这个话题,两人眉头不禁又拧了起来。 不去吧,可能死的个不明不白,去吧,但却不知要她性命的人究竟是不是景家两兄弟... “我还是去一趟吧。”如果他们的目标真是她,再跟墨星染他们呆在一起只怕会连累他们犯险,就算她脸皮再厚,总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我跟你一起。” “不必了,你照顾好凤珏和竹子吧,你二哥他们不是还在阵中下落不明吗?” “少废话。”平时墨星染总是嬉皮笑脸的,此时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 无歌的眼神晃了晃:“那竹子呢?” “他与我们同去,我们现在将他送回客栈怕是不妥,这集市里满布眼线,若是你我现身,莫说是竹子,恐怕凤珏也会不安全。” 无奈之下无歌只好点头。 几人穿过漆黑的甬道,尽头处灯火通明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流沙集市里每个甬道都长得差不多,每个岔路口都有至少两个以上的洞口。无歌摸出了一个定律,一路上有火把照明的,一般是人流比较大的地方,而没有的,则一般是私家的地界。 但此处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无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顾不上多想,墨星染说他来过这,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三人快步向着暗门而去。 ————— 出人意料的是,三人刚到暗门,大老远就在暗门正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景家暗门与别处不同,毕竟是牢狱,占地面积很大,为了方便随时控制集市秩序,正门就坐落在集市中心的东南角一隅,但据说暗门共有十五道门,有的连通甬道,有的连通地面。 但众人所知的,只有十四道,那最后一道门在哪,无从得知。 景渊早早等在了暗门正门口,那些不分昼夜把守在暗门前的从卫,都被他遣走了。 见三人迎面走来,景渊挑了挑眉毛:“哟,还真有不怕死的。”他的目光落在了无歌身后的墨星染身上,阴阳怪气的说到。 “他们是我的朋友,你...” 没等无歌说完,景渊打断了她:“他们是谁与我无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他神色忽然一凛,眼神往三人身后瞟去。 他转身朝暗门内走去,示意几人跟上。 再次进入暗门,无歌特意观察了一下,这里与普通的牢狱差别很大,一进正门不甚宽阔,一共只有三条路可走。 由于景渊走的是正中间一条长直的路,无歌只能跟着他,这路两侧立着两堵高墙,左边穿墙而来一阵阵女子凄惨的尖叫声,右边墙后隐隐有男子痛苦的嘶吼,尖利嘶哑相交,如百万厉鬼嚎啕。 走在中间路上,就像进了无间地狱,让人不由觉得胆寒。 而身前的景渊从容的像在后花园漫步一般,无歌心想,果然是变态。 他停在了路的尽头,一堵石墙前,回身对无歌说:“你跟我去隐室。”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吗?”墨星染语气强硬。 “不能。” “为何?”无歌反应过来,让她跟这个变态共处一室,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景渊眯起眼睛,一脸阴鸷,抖了抖衣袖,袖口里散出一阵烟雾:“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手臂一挥,无声念了一串咒语,那阵烟赫然聚成了一只长着尖喙的怪鸟,身上的羽毛七零八落,腹腔的位置裸露出截截肋骨,那鸟“桀桀”怪笑,猛的朝着无歌俯冲而来。 墨星染一个箭步上前,背身护住无歌,一道凌风掠过,怪鸟骤然拐弯,直向着无歌左侧的空气扑去,猛的啄了一下空气,随后消逝成一股烟,潜进了景渊的袖中。 见那怪鸟没攻击他们,无歌听到身侧响起一声低低的冷呼,侧头望去,一滴滴血无中生有的顺着墙面淌了下来... 这血,让无歌莫名有点悸动,不过只是一瞬,她晃了晃脑袋,从墨星染身后走出来。 没曾想,这‘尾巴’是什么跟上他们的,悄无声息... “走吧,我跟你去。竹子,墨星染,你们在门口等我,多加小心。”无歌意识到,这里有太多诡异的事,而他们现在唯一能询问消息的人,就是身前的景渊。 墨星染点了点头,他知道无歌突然转换态度的用意,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 “哼,废物,别看了,那人已经被我的‘化骨鸟’啄瞎了。”景渊冷哼一声,看着竹子盯着墙瞪着眼,一脸后怕的表情,很是看不起的说道。 他转身在墙边的一盏琉璃灯下摸索,坚硬的石墙缓缓挪动,随后墙上裂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缝,景渊头也不回的穿了过去。 墨星染深深凝望了景渊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轻笑,这景渊倒是自大的很,只是不知,他这外强中干的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小心点。”他低声嘱咐正欲迈步跟上的无歌。 ———— 隐室内 景渊点燃一支烛火,堪堪照亮了他周围一圈。 无歌顾不上好奇,直接说道:“今日多谢你提醒。”其实自景渊派人给她带了那句话,她就默默留心了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撞到了假‘墨星染’怀里。 并没闻到熟悉的海檀香,她当时就意识到事有蹊跷,是以,她一直装睡,但没想到入了夜后,不知怎么身子突然动不了了,这才落入险境。 “不必,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让我刺杀国师,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驱烟的能力,我如何能杀的了他。” “到那时,我自然会告诉你办法。” 无歌眼珠滴溜溜一转:“要我帮你也行,只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应我几个条件。” 景渊眯着眼睛盯着无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第一,你如实回答,今天要我性命的人是不是你们景家?” “不是。”景渊回答的很坚定。 无歌犹疑了片刻:“可我分析了一番,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们。”她想,应该不是景渊,他如果要杀她犯不着再提醒她,“是不是你的兄长,景焕?” 不知为何,景渊闻言突然一脸怒意:“废物就是废物,我说了不是,不是兄长,更不是我,与我们景家无关!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别试探我。” 无歌声调拔高了一节:“好,就算不是你景家,但你一定知道是谁,不然你当初不会那么肯定的说我活不过子时。”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只要你答应我去刺杀国师,我保证你在见到国师之前,都不用再担心你那条贱命!”景渊说话的语速很快,情绪突然变得很极端。 他此话一出,无歌更是狐疑,要杀她的既不是他们景家,他如何向她保证? 就听景渊沉了声,又说:“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你只用知道,国师是不死之身,现在流沙寰宇内,有人想让国师死,有人不想让国师死,但是国师的死活却掌握在你的手里,这么说你明白了嘛?” 不明白... 无歌摇了摇头,脑子里一团浆糊,那国师死不死的,跟她一个外来者有什么关系? 等等,她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脸惊讶:“你是说,你们这整个流沙寰宇内,有且只有我一个人,能杀国师?” 景渊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无歌心惊不已,脸上却表现的风轻云淡。 对啊,猪都没她这么蠢,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那日沙暴时她对那驼商丁八透露过身份,说他们是从峡谷那边来的,从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看似巧合,实际上却未必如此。 对这些阵中人来说,他们这些外来者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们一共九人入阵,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第二十六章:‘第十五道门’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为何是我?”无歌不明白,九人之中偏偏是她,这也太蹊跷了。 景渊斜睨了她一眼:“到时你就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只会让事情横生枝节。”脸冷的像一座冰山。 横生枝节?他在惧怕些什么? 无歌方要张口追问,景渊语气有些诡诈,说到:“如果你不怕给你另外三个好朋友招来横祸,你大可以继续追问这件事,只是,那独身呆在客栈的女子...恐怕...” 凤珏!他们找到了凤珏! 无歌神色难掩慌张:“你们把她怎么了?你若伤她分毫,我们定不会罢休,大不了鱼死网破。”她声音有些颤抖,这些人恐怖如斯,她不想再牵连到无辜的人,况且,凤珏是墨星染的妹妹... “呵呵,你别慌,我只是派人将她保护起来了而已。”烛火恍惚,无歌却清晰看见景渊脸上挂着不屑的笑,仿佛拿捏她不过拿捏一只蝼蚁。 他盯着烛火,缓缓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你不问,那就换我问了。” “等等...”无歌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她声音有一丝丝颤抖。 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眼下这个问题她该不该问,但是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了,她声音放的很低:“你听说过玲珑阵吗?” 她之前试探过景焕,得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不知为何,自打她今日看到景渊,这个问题就一直横亘在她嘴边,或许,景渊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景渊闻言,脸上的神色凌然一变,烛火下,一双狭长的眼直盯着无歌,威慑出深深的杀意。 他的声音有些僵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字一顿,似乎在警告无歌慎言慎行。 一时间,隐室里静的可怕,无歌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她似乎触怒了他。 无歌深吸一口气,牙关有些抖,强抑住心中的恐惧:“你...确定你不知道...” 话音未落,烛火上划过一道银线,四周突然漆黑一片! 无歌忽然觉得颈上冰凉,薄如蝉翼的冰冷刀刃横架上了她的脖子。 “杀,还是不杀。”景渊嘶哑的声音在无歌耳畔响起,那声音很低很轻,但她却切身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比此前任何一次遇险都要真实。 因为她知道,景渊是在问她答不答应刺杀国师,只要自己没有交付一个令景渊满意的回答,他手起刀落间不会带一丝犹豫,人命于他,不过草芥。 “杀。”无歌紧咬着下唇,不知是因为屈辱还是害怕,她肩膀直颤,眼眶发热。 她不怕威胁,但她现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全是她身首异处之后,墨星染等人被她牵连,惨遭不测。 混蛋!无歌在心中暗暗大骂。 背后猛然受了一股力道,景渊一把将无歌推到在地:“哼,没想到从路边捡来的‘野狗’如今也能成一把利刃,滚,入了冕月国后,我自会派人联系你。” “你只用知道,只有我景家能护你们周全,别的你不需要多问。”黑暗里,景渊脸色沉如一滩死水,语气中透着强硬和不屑。 他快步走到墙边摸索了片刻,沉重的石墙碾地,发出一阵闷响,门开了一道裂缝。 无歌伏在地上,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外面有光渗了进来,她抬头看见墨星染的俊脸上怒意澎湃,他深邃的眸子染了业火,紧盯着她的身后。 竹子匆忙将她扶出门外,没等她回头,石墙又轰然紧闭。 墨星染紧皱着眉头,眸色很深:“他...做了什么?” 无歌揉了揉眼,立马换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摊了摊手:“没什么,他本来就是疯病,别理他,我只是眼睛进沙了...”她知道自己掩饰的很不自然。 墨星染一言不发,脸色沉闷。 与此同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从卫,匆匆跑到无歌几人面前拱了拱手:“圣女大人,景渊大人安排你们今日在暗门内过夜,明日一早送你们去冕月国面见国师。” 无歌闻言扯了扯嘴角,看来,景渊早就料到他们今夜一定会来找他,连住处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那太好了,走吧。”,她脸上神色自若,半点不见方才的惊惶。 墨星染看着无歌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同于往常女子的较弱,她身上倒还真有一股韧劲。 这点,无歌与‘她’很不相像。 忽而,墨星染俊脸上又有些犹豫,只因现在有一事,他拿不准主意。 他自小就跟着药王学病理药理,之前无歌给稚奴女子喂药时,他察觉出不对,用了‘外泄’的法子才勉强救回女子一条命,本来他并没打算告诉无歌。 但是方才他看景渊的面色发紫,嘴唇乌黑,不需要多探,他光凭‘望’就知道景渊的身子已经颓败的不行了,现在估计也只是强撑,那么,他究竟要不要告诉无歌呢... ————— 暗门隐室内,无歌走后,景渊打了个响指,四周的火把骤然亮起。 隐室内一扇门无声的开了,这门,正是景家暗门传说中的‘第十五道门’。 门后乌泱泱走出十来个人,为首那人带着银色面具,此人正是景渊的哥哥,景焕。 “景渊,你做的很好。”景焕的声音里洋溢着兴奋,听的出来,他很开心。 景渊低垂着头:“谢兄长夸奖,只是您真的觉得她能顺利杀了国师吗?” “届时不需要她动手,只要她在就行。” 紧接着,景焕回身对着身后的一众人语气激扬的说到:“我景家多年来为冕月国做牛做马,没曾想国师他过河拆桥,这么多年来,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人,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一定要抢在那群‘流烟’之前!” 众人脸上各覆怪异面具,一人嗫嚅到:“大人,我们在‘朝中’的人该如何行事?” “废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教吗?!”景焕怒声呵斥那人。 那人随即点头,一众景家心腹,无人再敢多言。 “好,各位散去吧,各忙各的,记住,一定不能在国师面前露了马脚,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个老狐狸奸诈阴险,你们都小心着点!”景焕又嘱咐到。 待众人从那扇门后四散而去后,景焕回身看向自己的弟弟,面具下的脸,变化莫测:“景渊,最近身体如何?” “不劳兄长费心,景渊吃了兄长给的‘血蛊丹’后,已经好很多了。” 景焕笑笑:“这场戏演的不错,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圣女成为惊弓之鸟,待到她进了冕月国,那群‘流烟’一定按耐不住,届时我们稍抛橄榄枝,她就会不由分说的向我们靠拢,到那时,不管是谁说什么,她都只会相信我们。” “是。但兄长为何要将‘南羽阁’门口的从卫撤走,这不让她起疑吗?” “哼,你还是嫩了点,我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跟我们抢这块‘肥肉’,本以为那群‘流烟’会出手,没曾想倒是钓出了‘谭婆婆’这条大鱼。”景焕目色阴沉,缓缓说道。 景渊一听,低垂着脑袋神色复杂:“兄长的意思是,‘谭婆婆’也想让国师死?这不可能吧,你我都知...” “这你不用多问,我自会打探清楚。”景焕长袖一挥,打断了景渊的话。 “对了!”景焕声音陡然拔高,“方才圣女说及什么什么阵,那时你怎么好像有点不自然。”他直盯着景渊的低垂的头,目光森然。 “兄长多虑,这几人从峡谷那面而来,族内人并不知我们与国师的勾当,我只是怕她过多透露峡谷那边的事,于是才打断了她。” 景焕听完,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从现在开始,你要千方百计取得圣女全部的信任,她现在是惊弓之鸟,对谁都会有防备有加,如此一来,那群‘流烟’定是靠近不了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景渊:“这是这次的‘血蛊丹’,景渊,你可要将那些稚奴女养好了啊,可别再把她们弄死弄残了,不然,为兄去哪给你找药引啊?”他的声音飘忽空洞,透着瘆人的诡异。 “好。”景渊点头,接过那个小瓶子,握在手里,低垂着身子,浑身发抖。 ————— “对了,无歌,你问出什么了吗?”竹子坐在床上晃着两条小腿,手里拿了个果子啃的不亦乐乎。 无歌回头白了他一眼,就他那榆木脑袋,说了他也不明白。 坐在桌边,无歌长叹了一口气,这景家也太抠门了,给他们三人安排个住处,狭小破烂不说,还就只有一张床... 她望着门边墨星染欣长的背影有些出神,一张小脸通红,像熟透的桃子。 “人家说少女怀春,这小妖怀春倒是少见啊。”不知什么时候,竹子墨星染两人凑到了无歌近前,四个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啊!你俩有毛病吧,凑这么近干嘛?”无歌回过神来,被俩人吓了一跳。 竹子眨巴着眼站直了:“无歌,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说完啃了两口手上的果子,递给无歌:“吃个果子解解暑?” 那果子就剩个果核了,他也好意思...无歌一脸黑线。 “想来是春天到了,她这叫思·春。”墨星染背着手,一脸考究的盯着无歌。 “我呸,思你个大头鬼,我,我是在想今天景渊跟我说的话。”解释就是掩饰,不解释就是默认,反正都是丢脸,无歌俩眼一闭,厚着脸皮胡诌起来。 “哦?他跟你说什么?”墨星染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说...对了!他说国师是不死之身!”这么一打岔,无歌突然想起来重点,“他还说,这流沙寰宇内,只有我能杀了国师。” 墨星染神色肃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正准备分析一番,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啊?”竹子一溜烟的跑去开了门。 看清了来人,竹子身子一颤,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第二十七章:蔻蔻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你...你怎么来了...” 景渊没搭理小矮胖子,径直进了屋里,眼神一圈扫过,停在了无歌身上。 墨星染挡着无歌身前:“你有事吗?”俊脸上带着天生的贵气,神色拒人千里。 “找你没事,我找她。”景渊抬手指了指无歌。 无歌小身板一抖:“你,你找我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不自觉地往墨星染身边靠了靠。 本以为这句话绝对能激怒景渊,却没想到,他嘴角竟挂上了笑,一张脸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清隽:“没什么,你这性子我很喜欢,想来问问你,婚配了吗?” “什么?”这句话不约而同从两人嘴里同时响起,无歌与墨星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人,果真是病的不清啊! 竹子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两条眉毛像毛毛虫般拧在一起:“我告诉你,你来晚了!她跟我家公子,娃都有了!” 无歌墨星染两人一听,脸上疑似飘起红云,又想起那日落下瀑布后,那个‘莫名其妙’的亲亲... “哦?不妨事。”景渊眯着眼睛盯着竹子:“杀了就行。” 竹子被盯的一激灵,赶忙摇手,摇头:“不,你可别误会啊,不,不是我。” “你究竟意欲何为?”墨星染沉声问到。 “罢了,我还有求于圣女,就不做那煞风景的事了。我来,确实另有一事。”景渊目光移到无歌身上:“有一人,我想赠与圣女。”说罢,打了个响指。 门外走来一怯弱的身影,身上穿了素色纱裙,无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你!” 来人正是她救下的稚奴女子,即便身上没了血迹,脸上没了脏污,但那对眼睛,无歌印象很深。 竹子大叫一嗓子,窜到墨星染身后:“是人是鬼?” 想到那‘烟师’化形无常,这面前女子突然让人觉得可疑,尤其是景渊送来的,更是可疑。 景渊看到无歌神色犹疑,大方说道:“圣女无需多虑,她是我景家豢养的稚奴无疑,千真万确。” “你如何证明?” “只因在这流沙寰宇内,‘百化烟师’只有一只,属于‘流烟’异族。”景渊神色自如,他正视着无歌,将她脸上一丝一毫变化尽收眼底。 “你是说,要杀我的,是那劳什子‘流烟’?”景渊其人怪异多端,说话不可尽信,无歌一脸狐疑的问到。 “不止。”景渊面无表情,“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 墨星染一言不发的观察着,他发现,景渊的神色不像在说谎:“你们既然早知有人要谋害她,为何还将门口守卫撤离?” “因为你呀!”景渊满不在意的拂了拂衣袖。 墨星染神色一凛,就听景渊又说:“因为我们的从卫发现了你,以为你是‘流烟’的人,所以想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来的竟是圣女的老相好。”末了几句,透着戏谑。 “时候不早了,今日还请诸位早些休息吧,对了,”景渊看向稚奴女子:“贱·奴,你这条命是圣女捡回来的,从今日开始,你可要好生伺候着。”一改调笑的语气,带了威压和轻蔑。 稚奴女子不敢抬头,低低回到:“是。” ———— 让景渊这么一闹,几人了无睡意,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本来那稚奴女子一脸怯怯的站在墙边,却被无歌热情的拉住了手,按着肩膀坐在了桌边。 “你叫?”无歌问到。 “我叫蔻蔻。”她眼不敢抬,气不敢喘。无歌心疼,好生生一个清丽女子,何以被折磨成了这样。 “蔻蔻,从今日你跟着我,我保证,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今后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定帮你锤的他们屁滚尿流。”无歌一脸豪气干云,像极了山大王纳妾... 墨星染不禁觉得好笑,她一个魔灵都没有的小妖,谈何保护别人。忽而想到在尸西村时,她爆发出那股惊人的力量,脸上笑意渐沉。 蔻蔻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她满怀感激的望向无歌:“谢谢恩人。” 很好,知恩图报是个好品德,无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蔻蔻我问你,景家为何豢养稚奴?那景渊为何百般虐待你们?”墨星染突然发问。 “我,我...”蔻蔻显然对别人还有些生分,墨星染一提及景渊,她慌张的看向无歌。 无歌冲她点点头,目光中充满鼓励。 蔻蔻紧咬着下唇,皱着眉,浑身还有点抖,看来回忆起被人虐待的过往,她很痛苦。 就在大家都不忍心再逼迫她时,她突然张口,语出惊人:“我不怪他!” 不怪他?她这一句话,弄的三人一头雾水。 “此话怎讲?”墨星染问到。 “我,我知道,景渊大人脾气是不好,但是,他其实是有苦衷的!他是善良的!”她猛然抬头,眼里满是泪花。 善良?无歌不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幻听了?还是蔻蔻被打傻了? “你忘了,他当街打得你血肉模糊,又让那蛇形‘烟师’钻到你耳朵里,弄的你痛不欲生,这你都忘了?”无歌声声质疑,她明明记得那日在流沙集市里蔻蔻被折磨的几乎丧命,不然,她也不会冲动救她。 蔻蔻闻言,泪如雨下:“其实,其实景渊大人他...”她话说一半,陡然惊恐的起身四顾,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别怕,尽管说。”无歌安慰到。 蔻蔻猛的摇头:“不是,我不怕,我,我是担心有‘隐烟’。” 墨星染想起今日尾随了他们一路的隐形‘人’,思忖了片刻:“你俯到无歌耳旁说,她再传达给我。”也是下下策,要真是有‘人’在监视他们,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是,他觉得蔻蔻接下来所说的话,对他们可能有些价值。 蔻蔻显得有些局促,她缓缓坐下,俯到无歌耳旁低语:“景渊大人从小身体羸弱,国师说他活不过束冠之年,但景焕大人不知从哪寻得了秘方,说是用我,我们这种未曾与人欢好的女子骨血为引,每月制成药丸服下,就能让景渊大人活下来。”她一口气说了很多,顿了顿,又说:“但有一日,我在暗门内,看,看见景渊大人与一稚奴欢好...” 无歌闻言大惊,她屏住呼吸听蔻蔻继续说道:“我们都心知肚明自己不过就是药引子,但那女子很早就被卖进了暗门,却一直没有被制为药引...直到有一日,景焕大人来了...” “他将那女子在景渊大人面前,活生生的剥皮抽骨,挖心掏肝...”她说着,牙关颤抖,无歌听到了她语气里的绝望。 “景焕大人,他,他逼着景渊大人,吃,吃下那女子血肉做成的药丸...景渊大人他,从那以后,就失了魂一般,变得残暴...”蔻蔻说完,长吁一口气,伏案不住的喘息。 没想到,景渊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无歌垂眸思索片刻,附到墨星染耳旁转述。 墨星染耳畔无歌轻柔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鼻息萦绕在他耳边,吐息间,灌到他脖颈里微微作痒。 然而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听闻这样一个故事,无人不扼腕叹息。 半晌,屋内的气氛都很低沉,竹子小眼神盯着面前三人,摇了摇墨星染的胳膊,不服气的问到:“我呢?我也想听!” “你什么你,吃你的果子去。”无歌瞥了竹子一眼。 竹子跟蔫了气儿的皮球一般,一脸不情愿的一头扎到了床上,大喊:“我睡了,今天晚上我自己睡床,谁也别跟我抢,哼!” 门外的打更声忽远忽近,已是深夜,蔻蔻爬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墨星染无歌两人相顾无眠,无歌轻声说道:“你说,蔻蔻所说是真是假?” “大概是真,因为,我确实早就看出景渊身子颓败非常,活不久了。”墨星染有些顾虑,他吹灭了案上的烛台。 缓缓走到无歌身边,凑近她,又说:“但我不知景渊送蔻蔻前来是为何意,难道他不知蔻蔻会将此事告知你我吗?” 无歌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景渊也好,‘烟师’也罢,包括墨星染所说的红衣女,等等等等... 她心里十分迷茫,这些人的举动她猜不出原因,但她清楚的知道一点,就是这一切都跟那个国师,还有她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一切都要等她去了冕月国,见了国师方能水落石出了。 “你说,我们还出得去这个阵吗?”无歌低声叹息到。 “当然,别多想了。”墨星染顿了顿,声音喃喃。 他陡然贴近无歌颈间,吐息温柔:“今日景渊说喜欢你的性子,那...你呢?” 无歌听得他温柔如水的声音,脑子有些昏沉:“我,我怎么了?” “你喜欢什么性子?” 墨星染垂眸,这句话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说完他有些后悔,着急改口:“我是说,你喜欢他吗?” 黑暗里,无歌嫣红的小脸变的煞白,猛翻了个白眼,腾的站起身来:“疯病了吧,谁喜欢那个变态啊!”说完,扭脸滚上了床,抢了竹子的小被子,蒙头睡去。 墨星染看着无歌的背影,神色怅然。 她是妖,万古天千万年来与妖魔一道不共戴天,但是... 墨星染摇了摇头,起身站到门边,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二十八章:圣女出行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入了夜,集市里的热闹不比天明,景渊带了面具,缓步走到一个漆黑的甬道前。 “哒哒哒。”扣了三下岩石,不过片刻,甬道内飘出一缕红烟,落地成型,一个红衣曼妙女子婀娜而立。 “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红鸳眸含秋水,看着身前的男子。 “我来,是提醒你,你暴露了。”他声音很沉。 这是谭婆婆的地界,任谁的‘烟师’有天大的能耐,未得允许,也靠近不了半步,所以景渊不担心被‘隐烟’窃听了去。 红鸳闻言垂眸,她不自然的捋了额前一抹碎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不要紧,谭婆婆知道就行。”景渊留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景渊走后,红鸳望着他的背影紧颦秀眉。 看来,今日是一个局,她中计了! 心下暗暗后悔,她真不该不听主人说的话。她本以为圣女在景家庇护下,能安全进入冕月国,但是今日在南羽阁门前,她分明闻到了同类的味道,那‘烟师’应该来头不小,像是‘流烟’异族的‘百化烟师’。 他们‘人形烟师’都是由人炼化而来,当然这其中就包括妖魔一族,神族和人族。‘烟师’炼化为烟后,能延承本体的灵力,是以,‘人形烟师’的能力各不相同。 而且,‘烟师’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是为共同体,‘烟师’的强大可作用于主人,主人的强大也可作用于‘烟师’。 所以,她今日闻到那人的味道后,意识到了圣女可能有危险,不顾主人的叮嘱,给了墨星染飓风袋,她以为只要她不出面就不会暴露,没曾想,还是小看了‘流烟’那帮人。 红鸳不敢隐瞒,匆忙的将事情如实的告诉了谭婆婆。 昏暗屋内,红衣老妪脸上的褶皱深如木刻,她神情郁郁,抬手直指着红鸳:“你为何自作主张?” 红鸳吓的“扑通”跪地,美目里满是惊惶:“主人,你有所不知,‘流烟’那帮人有备而来,我担心圣女她...” “你怎知是‘流烟’所为?眼见就一定为实吗?”老妪沉声问到。 红鸳摇头,可是那‘百化烟师’... “哼,如今若不是景家那小子来报,只怕你我都要被人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不等红鸳回话,老妪低低念了一串咒语,从身后摸出小瓶,红衣女化为一股烟钻了进去。 现如今她的意图怕是已经被暗处的人猜到了,看来国师已成了众矢之的,圣女的到来成了致命的***。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无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只要与她目标一致,那就成! 只要国师死,就成! 老妪阴沉的笑在甬道里回荡,没走多远的景渊眸色一深,他想,看来他真的猜对了! 谭婆婆想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 转眼天明,今日的流沙集市里人可是格外的多,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因为大家得知,冕月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圣女’,今日午时就要出了集市,去到那冕月国面见他们无所不能的伟大国师! 集市很大,以中心圆台为点,圆台下一圈商铺为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无数慕名而来的客商和贵胄,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不分贵贱。 景家暗门在集市的东南角,常年把守了重兵,若无大事,那正门不会开,而且那地方晦气,平时也没人愿意去。是以,人们都快忘了暗门正门所在。 今日却不一样,早早的,暗门正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此时,就听人群里欢呼一声:“出来了!” 上百暗门从卫列为两排长队,一字排开于暗门前,两扇沉重的铁门轰然大开,从中鱼贯而出数十侍女,簇拥着一位婀娜娉婷的女子缓缓走出。 女子身着银色垂坠纱裙,银纱覆面,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露出,额间有一点血色的朱砂,身段曼妙无比。 有人爬上了圆台,扰乱了台上翩舞的舞女,吹起了嘹亮的口哨,身后瞬间爬上来十几壮汉将他一把按倒。 无歌斜睨了一眼,这人真行,凑热闹凑到这个地步也是够不要命的。 看了圣女目如秋波,含嗔带笑的一眼,台上那十几壮汉和那个男子只觉一身骨头都酥了,只肖那么一眼,看的人魂儿都飞了。 无歌低声问了问身边的蔻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圣女,已到饭点了。”蔻蔻温顺的回到,清秀的脸带着笑,末了又由衷感叹了一句:“圣女今日真美!” 无歌发现,蔻蔻其实是一个天性乐观的女子,与熟识的人相处,话也多,也爱笑。 她嗔了蔻蔻一眼,却是笑不出来。 生死难料,前路未卜,现在这个处境,不哭就不错了! 一人身穿一身玄色,站上圆台中央,面覆景家标志的鬼脸面具,朗声说道:“今日圣女入冕月国,他日惠及我举国上下数万子民,我等承恩叩谢!” 霎时间,就见集市内无数人尽数跪倒,齐声叩首高呼:“圣女无上,我等承恩叩谢!”如浪涛汹涌,整齐划一。 在众人的叩送的目光下,无歌费劲吧啦的扯着贴身的衣裙,迈步登上了一座辇架。 数百从卫列队护送她穿梭过一条灯火通明的甬道。 这辇架极其奢华,内置了一张卧榻,一盆透心凉的冰,正冒着缕缕凉烟,一碟蔬果放在塌边,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想来一会儿要在沙漠中穿梭不短的时间。 蔻蔻作为无歌的随侍侍女也跟她登上了辇架,此时跪在无歌身前:“圣女,墨大哥他们就在队列最前面。”无歌点头。 这一路下来,路越来越陡,冰盆里的冰和碗碟里的瓜果有些耐不住寂寞,‘咕噜噜’的滚落出来。 突然一阵飓风刮起,一路上明亮的火把尽数熄灭,“怎么了?”无歌戒备起来。 “圣女,坐稳了,要出流沙集市了。”抬辇的人喊了一声。 就见甬道尽头突然凉起刺目的日光,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扑面涌来一股股烫人的热浪。辇架受了一股风力,逆着惯力向上滑,速度极快,就好比峡谷上奔涌倒流的江水。 眨眼间,辇架滑出了洞口,无歌第一感觉就是:奶奶的,这尼玛是蒸笼吧! ———— 出了洞口,一群着了灿金盔甲士兵模样的人,头戴翎羽高帽,整齐排列着,为首一人大呼一声:“恭迎圣女。”就见一片人‘呼啦啦’又跪下了... 吓了无歌一跳,颦着眉头:“额,平,平身吧?” “谢圣女,我等是冕月国的赤翎军,特来迎接圣女回朝。”那个士兵首领起身说到。 “挺,挺好,我们回朝,呵呵,回朝...”无歌僵硬的扯着嘴角假笑。 赤翎军迅速与景家从卫整顿交接好一切,派了四人重新抬起辇架,在无垠的黄沙中快速行进。 苍蓝的天和白云映着赤阳,微风吹拂来一阵阵热浪,无歌抬手遮住了眼,若不是见了外面骄阳似火,她都快忘了自己身处在荒芜的沙漠中了。 辇架旁晃晃悠悠走来一匹骆驼,“圣女大人,一切可还舒适?” 无歌头也没抬:“舒适,舒适的不行。” 那人轻笑,她反应过来,撩起辇架旁的纱幔,抬眸看见墨星染一身剪裁合身的银白衣袍,乌发高束于顶,俊朗非凡的面孔挂着欠揍的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口?... 无歌满腹疑问低头瞅了一眼,小脸瞬间涨红。 大约是方才行路之际冰盆里的冰化了水,洒了胸口一片,湿透薄薄银纱裙紧贴着胸口,隐隐有些透了肉·色,勾勒她曲线玲珑。 “你变态吧!”无歌捂了胸口,红着脸拿了果盆里的果子朝他扔去。 墨星染抬手稳稳接了果子,一口咬下,香甜的汁水四溢,眯着眼:“谢了。” 气的无歌肝儿颤,平复了情绪道:“竹子呢?景家两兄弟可曾跟你提起凤珏?” “嗯,竹子在前头,景渊跟我说,景家已经提前送凤珏入了冕月国。”墨星染神色变得严肃,额头上渗下汗珠。 无歌点点头,赤阳下,沙漠里的气温闷热无比,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荒芜的沙漠里竟然会有国度。 “蔻蔻,你去过冕月国吗?”墨星染随口一问。 蔻蔻看着墨星染俊朗如谪仙的面容,小脸有些红:“没,没有,我自小就被爹娘卖进了景家,我都没出过流沙集市...但是,我听别人说过,冕月国是流沙寰宇内最昌盛的国度,盘踞在绿洲之上,物资丰饶富足。” “绿洲?沙漠里有雨吗?”无歌问到。 蔻蔻不假思索的回到:“有啊,国师能呼风唤雨,托他老人家的富,冕月国年年风调雨顺,庄稼都长得特别喜人呢。”她一边整理无歌的裙裾,一边笑吟吟的说到。 “你是说,冕月国有农耕?”无歌惊奇,呼风唤雨?神仙? “对啊,出产的粮食瓜果高价卖给别的小国,他们都抢破头呢!” 闻言,无歌与墨星染对望一眼,就在这时,景渊骑着骆驼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辇架后侧,他一张口,在这炙热的沙漠中,无歌登时觉得后脊梁骨直发凉。 “圣女,昨日睡的可好?” 昨夜听闻了那样一个故事,无歌虽然对景渊稍稍改观了一点,但也不得不说,他们景家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变态... “好。”无歌木讷回到。 “那就好,今日旅途劳顿,估计日暮之时我们才能到达冕月国,你...”他深深看了墨星染一眼:“最好少与圣女交谈,省点精力。”说罢,骑着骆驼走了。 这是在警告他们吗?无歌不明所以,但她看墨星染有些不悦,低声说了句:“算了,他说的对,小心为上。”她左右四顾了一圈。 墨星染点点头,不置可否。 二十九章:伏击与猛男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中午的日头太过猛烈,地上的黄沙被烤的直冒烟儿。 沿途,无歌偶尔能看见黄沙里伸出一截枯萎的木干,毫无生命力,风化久了,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植物。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国师究竟何许人也,竟能在玲珑阵中呼风唤雨,在这荒芜的沙漠中创造绿洲。 这么说来,他定然知道如何出阵! 思索间,前方的赤翎军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一人俯身贴耳于地,片刻,他站起身来目露惊惧,抬头对着骆驼上的人说道:“军统大人,二十里外有异动。” 赤翎军的首领名唤张远,他皱眉问到:“多少人?” “不清楚,风有些大,我听不清,但人数应该不比我们少。”那人恭敬回到。 “景渊大人,你有何想法。”张远神色有些慌,侧身问不远处的景渊,圣女若是出了差池,他可不想自己担待。 国师早料到路上定有敌人来袭,特派了他们赤翎军前来护送圣女,但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兴师动众,看来这是要破釜成舟,在圣女入国前将她抢了去。 景渊眯眼看了他一眼:“军统大人,我劝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你若不想提头去见国师,豁出命去也该护送圣女入国,而不是与我在此多做计较。” 景渊仿佛看穿了张远的心思,后者闻言面色森然:“景渊大人说笑,我赤翎军定当遵令行事,只是,你景家...” 话没说完,头顶天际忽而暗了下来,紧接着刮起了一阵飓风,裹挟着沙砾呼啸而来。 无歌的辇架被吹的有些倾斜,幔帐被吹起,在风中翻搅狂舞。 眼见辇架就要被掀翻,蔻蔻慌忙让抬辇的四人将其放置下来。 “无歌,你在这等等,我去前面问问。”墨星染翻身跳下骆驼,嘱咐到。 “好,小心些。”风沙迷眼,无歌抬手遮了遮。 与此同时,阵前赤翎军首领张远突然大喊发话,声音洪亮:“众人听令,敌人来袭,速速列队将圣女护在中心,严阵以待,不得有误!” 话音将落,一众士兵着盔顶盾,迅速的在无歌辇架周围筑起了防护。 无歌只看到辇架外密密麻麻的排着一堵堵人墙,身边的蔻蔻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圣女,你别怕,若有人冲进来伤你,我一定挡在你身前。” 无歌闻言眼眶微热:“你傻啊,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我这条贱·命是您救的,我,我不会贪生怕死的。”蔻蔻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样子。 没来的及回话,无歌突然听到一阵慌乱,人墙外传来兵戎碰撞的‘砰呛’声,士兵冲锋的吼声震天,不时有惨叫夹杂其中。 二十里地,按说敌人没那么快来袭,但张远没想到,敌人有内应,方才听地报信那人突然不见了,而且,敌人有强力‘烟师’随袭! 此时头顶乌压一片,随着飓风,天上瞬间落下了几十人,嘶吼着跳到赤翎军的方阵中。 这群人手持利刃,动作矫健,一看就是常年在刀尖舔血之人,张远抬头睁大了惊恐的眼,他惊呼出声:“‘流烟’!这群人是‘流烟’之人!我们中了伏击!” 声东击西,敌人不是从地面来的,而是从空中! 头顶盘旋了一只通体黑灰的巨鹰,它十丈有余的两只巨翅挥舞,卷起了地上的沙土,尖喙似矛,利爪如刀。 它一爪抓起几个士兵扔向空中,巨翅一挥,狠狠将人击打落地,那些士兵被击落的瞬间,口吐鲜血,气息全无。 赤翎军顷刻之间军心大乱,有人尖声大叫:“这是鲲鹏巨鹰!快逃啊!” 人墙刹那瓦解,分崩离析,士兵丢盔弃甲,慌忙逃窜。 无歌的辇架立时暴露在‘流烟’眼内,不知是谁吹了声嘹亮的口哨,那巨鹰一双眼忽的一亮,利爪携风,如钳般狠狠的抓住了无歌的辇架顶,猛的起势,抓着辇架蓬顶就要飞上空中。 眼见辇架已经离地,无歌身子难立,被震的头晕眼花,此时离地还不高,她当机立断推了蔻蔻一把,猛的将她推出辇架外。 就听蔻蔻尖嚷坠地,反应过来大叫出声:“圣女!谁快救救她,圣女还在辇里!” 墨星染护着竹子正赤手空拳的与‘流烟’厮打,听闻蔻蔻大叫,回身时才发现,那群护着无歌的赤翎军哪还见了踪影,当下暗道不好,抬头就见空中遮云蔽日的巨鹰爪下钳着辇架,那辇架中无歌正东倒西歪试图爬起身来。 “无歌!”墨星染惊呼。 张远见势不妙,‘流烟’已然得手,他默不作声的从厮杀的人群中抽身,欲转身逃走,丢了圣女事小,人头不保事大。 “去哪?” “逃命啊!”张远头也不回,扔了手中的兵器拔腿就跑。 不料跑出两步不到,忽然双腿一软跪在了沙中,他双眼大睁,泫然欲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调转头来,匍匐在地,惨叫到:“国师饶命!!” 他不敢抬头,看着那人脚下一双银色的鞋履,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我不怪你,以你的能力,斗不过‘流烟’实属正常。”那人语气淡然。 张远浑身猛然一抖,木讷的抬起头。 身前迎风伫立一人,他一头银发,眉目如画,贵气凌人。 那人低头轻拂了张远的双眼,张远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面带微笑的缓缓闭上了眼。 “咔嚓”一声脆响。 张远脑袋一百八十度扭到身后,脖子生生被扭断,没了气息。 ———— 无歌艰难的趴伏在辇架内,勾头看着地上的人越来越小,如蚂蚁一般,她胸腔内一颗心狂跳不止。 钳住她辇架顶棚的利爪,乌黑而坚硬,其上满布了鳞状皮肤,一片片犹如碗大。 这巨兽挥舞双翅之时,扇起的风暴吹掉了她脸上的面纱,风如薄刃,刮的她生疼。 鹰背上有一人,手脚麻利,三下两下抓着巨鹰灰黑的羽翅攀跳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砸到了辇架里。 “哎哟,疼死老子了。”那人独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上斜覆了一条皮布,尺寸长的刀疤横亘在左脸,一脸凶相。 “小娘子,可算是逮着你了,老子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哈哈哈哈哈!”那人起身,扶着辇架一角的木柱,直盯着无歌。 无歌手脚发麻,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大仇得报?关她何事?她现在只想双脚着地!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抓我干甚?” 那独眼刀疤男嘿嘿一笑,一口黄牙毕露:“我与你当然无冤无仇,小娘子,你放心昂,我们‘流烟’异族定不伤你,只是不能让你落入那老狐狸手里,这才将你绑来。” 他想了想,又一脸猥琐的讨好到:“只要你来我们这,那老狐狸得不到你,那狗屁冕月国就得亡,到那时,以我们‘流烟’的实力,定能一举定乾坤,届时,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 就在无歌皱眉思索他话间何意之时,她恍惚看见半空中腾起一人,无歌不由揉了揉眼。“妈呀,什么玩意儿?” “什么什么玩意儿?小娘子...”独眼男独目中露出一丝邪念,他一点点向着无歌腾挪。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身影快如闪电,几息之间,在半空中脚尖虚晃几下,就听巨鹰发出一声震天长鸣,忽扇着翅膀歪歪斜斜的急速下坠! 辇架随着巨鹰下坠的身体剧烈颠簸,“啊啊啊啊啊啊!”无歌尖叫,手脚腾空,颠覆之间她没抓住辇架,身子不慎从侧面滑出,正失重下落。 忽而身侧闪过一道虚影,那股让人尖叫的失重感突然没了。 她惊诧的发现身体正轻飘飘的缓缓下沉,低头看了看脚下,她竟然正于半空中直立! “圣女,我来晚了,抱歉。”一个儒雅的声音随风响起,无歌闻声木然回头。 这一回头不要紧,要紧的是无歌心跳差点停了。 她美目大睁,张大的嘴里直灌着风,她死死的紧盯着身侧那人。 那人银发如瀑,眉如长剑,目若寒潭,周身的气场,仿佛遗世而独立... 无歌眼眶登时一红,痛哭出声:“绮渊!你特么死哪去了!” ———— 不多时,两人翩然落地。 墨星染伫立在残剩不多的赤翎军中,眉头深锁,紧盯着无歌。 她方一落了地,立马上前抱住了那个银发男子,此时手脚正挂在那人身上,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柔弱,一双美目含着怨念,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绮渊,你怎么会在这里?”无歌恨不得将她这段时间满腔的苦楚尽数倾吐。 银发男子微微笑了一下,将她的手脚从身上轻轻拂开,无歌‘哼唧’一声,跟狗皮膏药一样又要粘上去。 景渊见状快步走来,单膝跪地,双手揖礼:“国师,属下无能,但凭发落。” 国师?! 无歌觉得有点乱,不可置信的望着景渊:“国师?” “正是,圣女,在下是冕月国的国师姬晟,今日事忙,来迟了,望你见谅。”银发男子声音如泉水叮咚。 “绮渊,你脑子坏掉了?” 景渊皱眉,直言到:“圣女,请慎言。” “无妨,圣女怕是认错人了。”姬晟缓缓说道。 景渊眯着长眼深深看了呆楞的无歌一眼:“国师,事不宜迟,我们应尽快动身回国,免得再生祸端。” 姬晟颔首,笑吟吟的看着无歌:“圣女,请。” 无歌一脸懵,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的骆驼,神情有些恍惚。 姬晟挥了挥袖袍,身侧涌出一股淡紫的浓烟,地上躺着的一些惨死的尸体陡然不见了踪影:“赤翎军办事不力,张远已处决,余下人等,回国再行问罪。”他声音很轻柔,嘴角甚至带着笑意,但活着的赤翎军无不胆寒。 只因他们知道,国师曾言笑之间,一举屠尽数十个小国,鸡犬不留... 第三十章:鸿沟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在姬晟的带领下,一路疾行,无歌等人终于赶在日暮前抵达了冕月国。 无心观赏冕月国恢弘大气的城池,无心倾听路人夹道欢迎的高呼,无歌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明明就是绮渊,为什么非说自己是劳什子姬晟?! 无歌颦眉思索的样子落在了不远处的墨星染眼里,他脸色沉闷的问道:“你跟那人很熟吗?” “熟啊,怎么不熟,同吃同住了百万年,化成灰我都认识他!”无歌出神的盯着姬晟的背影。 墨星染闻言默不作声。 冕月国的服饰鲜艳多彩,城中路边长着高大的热带植物,花卉奇异艳丽。 路旁男女老少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高声欢迎着国师归来。 不知从哪跑出来一小童,提了一筐鸡蛋,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宽敞的城门路上,挡住了赤翎军行进的步伐。 吵杂的人声淹没了他,小童放开嗓子突然坐地哭嚎起来。 士兵赶忙上前驱赶:“去去去,谁家的孩子,快抱走,别挡了国师回宫。” 姬晟注意到了前方的异动,翻身从骆驼背上跳下,银发翩飞,走到那小童身边:“不哭了,快回爹娘身边吧,他们找不见你该着急了。”声音温柔,嘴角带笑。 无歌怔了怔神,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我是来,将这个送给国师的。”路中间的小童颤巍巍举起那筐鸡蛋,仰头望着姬晟。 “好,我心领了,你将鸡蛋拿回家吧。”姬晟一如既往的笑。 这笑... 无歌毛骨悚然,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与绮渊一摸一样的人,他可能真的不是绮渊! 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打方才见到这人,他脸上就一直挂着笑,但是,绮渊跟她相处的百万年间,从来没笑过啊! 对,绮渊的脸特别臭!百万年间,给她好脸色的时候屈指可数。 无歌猛的回过神来,转头对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墨星染,低声说到:“喂,这人可能不是我认识那人。” 怎么,现在见了这银头发的国师,名字都不叫了,直接叫他‘喂’了吗? 墨星染一想,气儿不打一处来:“哦。” “我认识那人是个大妖,他跟这个姬晟长得竟然一摸一样,你说...”无歌话没说完,因为她发现墨星染脸色铁青:“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你是不是中暑了?”无歌关心到,她身旁的蔻蔻频频点头:“墨大哥,你脸色很不好看。” 中暑?想他堂堂一个凌天神,就算是没了神灵,再不济也不会中暑! 墨星染瞥了无歌一眼:“你直说,怎么了。” 无歌戚戚的揉了揉鼻子:“绮渊是个银头发的妖怪...他。” 墨星染打断她:“说重点。”他再也不想听什么银头发,银色是最丑最难看的颜色! “额,我跟他在琉璃仙境里相处的百万年间,他...” 没成想,墨星染突然长腿一迈,从骆驼上翻身而下,快走了几步,跑到了无歌前面去... “喂!”无歌疑惑的与蔻蔻对望一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 此时赤翎军的一个士兵小跑了过来,恭敬的对无歌揖了一礼:“圣女,国师吩咐我们带你和你的同伴去圣恩殿休整,他有要事在身,明日才能与您会晤。” 无歌点点头,即便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既然这人不是绮渊,那就更要多加小心,谋而后动。 ———— 圣恩殿外,无歌大张着嘴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楼宇,一脸惊讶。 这冕月国可真够阔绰的,进了宫闱,一路上的殿宇不是琉璃瓦黛就是真金白银。 这圣恩殿就更夸张了,琉璃飞檐如悬钩,墙壁上雕刻着银制的镂空花刻,顶棚是十足灿金打造,一砖一瓦间无不透露着... “俗!”墨星染瞟了一眼圣恩殿,俗不可耐! “人这叫有钱,阔绰。”无歌恨不得将墙上的砖瓦扣下来,带回家,当然了,前提是她出的去这阵... “哼,公子,我看这冕月国不过如此,比不上万古天千万分之一。”竹子学着墨星染,瘪着嘴一脸看不起。 这一大一小在圣恩殿前满脸不屑,无歌懒得搭理他们,自己拉着蔻蔻快步流星的向殿内走去。 推开沉重的大门,无歌没出息的呆住了。 这殿内,大到床铺小到碗盏,全部由极通透的汉白玉砌成,从装饰到布置,奢华的让人难以置信,比起人族的皇帝的宫殿都是不遑多让。 当然,她没去过宫殿,只是在古源村溜达的时候,听一个狐狸精说起过。 “蔻蔻,你知道我听一个狐狸·精说过,人族的宫殿里住着好多的美人,她们都服侍一个叫做‘皇帝’的人族男子,那些美人...” 无歌正在试图告知蔻蔻外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天下来,无歌对蔻蔻已经毫无戒心,完全把她当了自己的妹妹对待。 “哼,如今妖魔一族那些魅·术也值得拿上台面说了吗?” 屋内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无歌循声望去,繁复拱门的门帘后走出一个袅娜的身影。 无歌大声嚷嚷道:“墨星染,凤珏在这!” 门外的墨星染看着满目的金银正心烦不已,听闻无歌叫嚷,快步走进了殿内。 看着眼前完好无缺的凤珏,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凤珏,你何时到的。” “我和公主三天前就在这等候三皇子了。”说话这人是站在凤珏身边的一个粉衣少女,她容貌淡淡,五官小巧,唯独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透着机灵。 竹子惊呼一声:“朵儿!” 这个少女,正是与他们一同入玲珑阵的万古天侍女朵儿。 无歌记得,当时在那急涌的江中孤舟上,是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当时她惊慌失措之下哭嚷大叫,还被冉泠兜头骂了一顿。 “三哥,还好你安然无恙,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跟父兄母后交代。”凤珏狭长的美目泫然欲泣,她捏了手帕,拭了拭眼角。 朵儿轻抚凤珏的背,低声安慰道:“公主,三皇子这不是来了吗,你看,我都说了吉人自有天相,你瞎担心了好几夜,眼都哭肿了。” 墨星染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他直盯着粉衣少女:“朵儿,你没有落下悬崖吗?” 不由的他不怀疑,入阵的九人之中,其余八人都在尸西村出现过,唯独朵儿,从落下悬崖那天起,就没有人见到过她。 “她一落下悬崖,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沙漠之中,昏迷不醒,被好心人发现了,一路带回了冕月国。”凤珏替她解释到。 “哦?是吗?那朵儿你是被什么人发现的呢?”墨星染又问。 “是被一个驼商发现的。”此话还是出自凤珏口中。 “凤珏,我是在问朵儿,不是问你!你让她自己说。”不知为何,墨星染凌声说道。 “我,我...正如公主所言,是被,是被驼商发现的。”朵儿嗫嚅着,机灵的大眼蒙上了一层水雾,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凤珏被墨星染一吼,神色有些不自然:“三哥,你别这样,朵儿她本就怕你,你吓着她了。” 说来也怪,朵儿是她的贴身侍女,在万古天,朵儿除了怕平日里统管凤仪宫的秦长侍,另外,就是怕她这个整日里不着调的三哥... 圣恩殿内一时间静的有些可怕,这两兄妹相顾无言冷场,弄的气氛很是尴尬。 日暮过后,沙漠里的气温骤降,“阿嚏。”无歌适时打了个喷嚏,墨星染凝望了她一眼,“冷?” 蔻蔻赶忙说:“圣女,我去烧壶热水。” 她神色里自然流露的关心,让无歌心头一暖,刚要开口回绝,就听凤珏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要是真怕冷,穿这么清凉作甚?” 无歌愣了一下,她知道凤珏一直对她‘妖’的身份耿耿于怀,于是并未回话,扭头拉住了蔻蔻:“谢谢啦,不用烧水了,我不冷。” 此时,凤珏伸手拉住了墨星染的袖袍,低声说道:“三哥,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议,只是...”她的眼神轻飘飘的望向了无歌:“事关万古天,不便让‘妖魔’一族的人知道。” 墨星染神色有些不自然,眉头深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凤珏又说:“我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还不打算走吗?”一双美目直射向无歌。 万古天千万年来恨妖魔一道入骨,于公,是因为正邪殊途,于私,是因为神族的战神,天帝的长兄,也就是凤珏的舅舅,于五百万年前那场大战中,惨死于魔君刃下... 在场没几个人,屋子里空气一度凝滞。 无歌看墨星染紧颦着剑眉,随即满不在乎的摸了摸肚皮:“蔻蔻,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寻些吃的吧。”拉着蔻蔻急匆匆的就往外跑去。 墨星染看着无歌仓皇的背影,嘴张了张,抬手意欲挽留,眼见无歌的背影于墙后一拐没了踪迹,五指握成拳,又收了回来... “三哥,这段时间以来,朵儿在冕月国收集了不少信息...” 凤珏看墨星染的眼神始终盯着门外,轻声叹息:“三哥,你与她之间有一道很深的鸿沟,你们的身份云泥之别,凤珏劝三哥,还是顾念神族身份,少与她往来。” 她语气诚恳,眼神复杂。 墨星染怅然的眼神收了回来,默默然低下了头。 第三十一章:端倪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夜幕沉沉,墨黑的天上悬着一颗孤星,琉璃宫灯垂吊在琼楼玉宇之上,透着温柔氤氲的柔光。 酉时末,宫墙深锁,无歌与蔻蔻两人百无聊赖的随意闲逛着。 两人本想去哪找点吃食,但出了圣恩殿,也不知冕月宫中那些守卫和侍从都去了哪里,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碰着。 “圣女,妖是什么?” 行至一方池塘旁,蔻蔻莫名问了一句。 无歌被蔻蔻问笑了:“妖是什么,额,怎么说呢。”想了一下,“你们流沙寰宇内有人人喊打的坏人吗?” “有啊,‘流烟’异族就是。” “这么说吧,妖魔一道,在后神纪上就好比这里的‘流烟’。” 生而为妖,她却从没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妥,顶多就是没那么好听而已。 蔻蔻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将无歌的手牵起,握在手心里,无歌怔愣了一下。 就听蔻蔻声音轻柔:“圣女,即便你是‘流烟’,蔻蔻也一定会一直陪伴你。”她脸上表情珍重,在夜灯的晕染下透着温柔。 胸腔里有种温热的感觉,无歌抬手揉揉蔻蔻的小脸:“你傻啊,就算是妖,也不全是坏人,比如我,就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幸福小妖,你...” “哦?是吗?”忽而传来一个清洌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吓了两人一跳。 池塘旁的假山后晃过一个人影,那人款款从夜幕中走来,银色的发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是姬晟。 无歌惊慌,他什么时候在的? 姬晟绕过池塘,矮身从垂柳下穿过,缓缓行至无歌身旁。 “圣,圣女,我去找,吃的..”蔻蔻看见姬晟,说话直打顿,没等无歌反应,小跑着走了。 “等...等...”我啊!这个妮子,方才说的比唱的好听,这会儿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 她挠挠头,一脸尴尬的看向姬晟。 此时此刻,清风拂柳,皎月之下,池塘之畔,只有她与身前的银发男子。 近看下,无歌发现他的五官当真与绮渊分毫不差,就连眼角那点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无歌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心想着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不自觉越凑越近。 “圣女,我可好看?”他声音蛊惑,唇角含笑。 闻言点头,绮渊的容颜那自是好看,无歌看了百万年,也还没看够... 姬晟笑着,眸子里的水光潋滟,无歌心想,要是绮渊笑起来,也该是这个祸国殃民的样子吧。 他的唇缓缓贴近无歌耳边,吐息如兰:“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去一个地方?哪儿? 无歌侧头看着他的眼,黑眸里面荡漾着波光,衬着银发,宛如暗夜中跌落凡尘的谪仙。 她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点头。 跟着他的步伐,来到假山后。 姬晟顿足回身,笑了一下,猛的挨身将无歌抵在山石上,身子贴的很近,他的银发与她乌黑的墨发交缠。 无歌脑子混沌,看着他两瓣如樱的薄唇翕动,就见他温柔的眉眼离她越来越近,薄唇浅浅擦过她的颊边,声线如醇酒般惑人心神... 他说:“不会很疼的...” ——— 圣恩殿内 “三哥,吞云兽可能就在冕月国。” 凤珏站在白玉砌成的圆桌旁,身边的墨星染不知在思忖什么,手里握着一盏白玉杯,愣愣出神。 闻言,他看向凤珏:“吞云兽在冕月国内?”俊逸的少年满腹愁思。 凤珏不太肯定的点了点头:“只是可能。” “依据呢?” “朵儿打听到,国师是不死之身,无论冕月国的国主如何交替,都不会动摇到他的位置。相传,冕月国这片绿洲就是国师一手创造。” 凤珏顿了顿,看墨星染眉头紧皱,继续说到:“每年,国师都会行祈雨大典,而那些所谓的‘圣子’,就会在祈雨大典上扮演‘神的礼物’,祈雨大典过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说到这里,墨星染心中一凛。 天道有常,在后神纪大陆上,即便是万古天的尊神也不能轻易的呼风唤雨,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擅改万物运行的规律,只因,如此作为有违天道。 凤珏坐在了墨星染身旁,表情严肃:“三哥,我觉得这一切,可能跟吞云兽有关。” 吞云兽是父神座下二神兽之一,是为五行神兽。 相传,后神纪大陆的前身是万神大陆,那是父神连同九位上古神祇以骨血神魂创造的,旨在打造一片永乐净土。 而创世后,除了‘玄华帝君’外,父神和其余八位上古神祇都陨落了。 随着真神灭绝,人心生了‘贪嗔痴’,天道失衡,于是永乐净土成了无间地狱,再之后,就有了‘后神纪大陆’。 但终究这片大陆是神祇所创,所以,他们定然是超脱于外的,例如唯一一位遗世的神祇‘玄华帝君’,既然如此,那吞云兽是为远古神兽,它定然也当超脱天道。 这些混杂的想法在墨星染脑中翻涌,他沉声说道:“凤珏,我知你所虑,但这阵中一切不同于外面,这里,没有‘天道’。” 如若真有‘天道’,那这就不是玲珑阵了。 “你方才说,冕月国的圣子会在祈雨大典上扮演‘神的礼物’?”墨星染突然莫名问了一句。 凤珏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墨星染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盏,神情肃穆,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没有‘天道’,却有‘神’吗? 他想,以目前发生的一切来看,这玲珑阵不是他们熟知的五行阵,循常的五行阵,只要按照规律找到阵眼所在,轻松就能破解,而这玲珑阵既是上古神祇所布大阵,就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突然,墨星染脑海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凤珏,你说那些圣子在祈雨大典后会怎样?”他睁大了眸子,转身直面凤珏。 “朵,朵儿说,他们会消失。”凤珏被墨星染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 消失! 墨星染陡然间定住了身子,他俊脸惨白的吓人。 凤珏轻轻晃了晃他:“三哥?” “魂祭大阵!”他一字一顿,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这是他儿时从记载‘狞腓妖兽’那本古书上偶然看见的,他模糊的记得,书中记载,此阵阴邪至极,在上古时期,是被众神严勒的‘大凶禁阵’。 他只记得,此阵特殊之处就在于,无论是启阵还是行阵,都需要生魂祭奠! 可上古神祇为何要铤而走险的用此邪阵?难道只是为了镇压染了杀戮之气的吞云兽? 不对! 吞云兽异动是在五百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而玲珑阵早在此前数万万年就已存世。 这一切,不是这么简单... 墨星染手中的白玉盏越握越紧,掌上青筋暴起,他绞尽脑汁也难猜透这重重迷雾。 ‘砰’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白玉盏猛的碎裂开来,掌心被碎盏扎破,隐隐的疼痛感将他拉回现实。 凤珏小心翼翼的问他:“三哥,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几时了?” 凤珏轻轻展开墨星染的手掌,杯盏碎白的残渣深深嵌在肉里,染了血色。“不清楚,往常这时冕月宫里都有人打更,不知今日是怎么。” 猝不及防的,墨星染闻言骤然站起身来,抽出手,疾跑着夺门而出。 “三哥,你去哪?” 凤珏紧握着手帕咬着下唇,望着他匆忙的背影。 他手上的伤,还没包扎... ————— 墨星染身形如风,他冲出圣恩殿也没择个方向,只顾着急奔。 此地怪异,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无歌很有可能将要成为祭奠‘魂祭大阵’的生魂。 而她离开圣恩殿时天还有些光亮,此时却已经是夜幕低垂。 这足以说明,她遇险了! 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偌大的宫闱宛如鬼蜮。 就在此时,前面岔路处走来一个踉跄的人影,他赶忙冲上前去。 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墨星染抓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圣女?” 身前女子始终低垂着头,闻言也不说话。 墨星染使劲晃了晃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圣女?” 她的身体随着墨星染的推动猛晃了几下,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后仰倒。 刹那间,借着墙围上的琉璃宫灯,墨星染看清了女子的脸,他登时双眸大睁,惊诧万分。 因为这个女子,是蔻蔻! 此前太过着急,他没顾得上细看,此时再想,方才蔻蔻的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歪歪斜斜,低垂着脑袋,双手僵直在身侧,活死人一般。 “蔻蔻,蔻蔻你说话,无歌在哪?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蔻蔻瘫在地上失了魂一般,双瞳里没有一点神采。 “你怎么了?啊?你说话啊!”他扶着蔻蔻坐起。 就见她嘴唇翕合喃喃,声音细如蚊呐,墨星染听不清,于是屏息凑近她头边。 “我..与圣女..走失了。” 走失?如何能走失? “在哪走失的?”他急急追问。 “我与..圣女走失了...”无论墨星染怎么问,蔻蔻由始至终都是着一句话。 于是,墨星染断定,蔻蔻失魂了! 该章节已被锁定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看着失了魂的蔻蔻,墨星染心中骇然。 无论人神魔,均有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都会令人失常,若失魂则如行尸走肉,若失魄则痴傻呆楞,若魂魄俱失,则命不久矣! 不能再等了,墨星染迅速的将蔻蔻扛到肩上,放置在一片葱郁的树木丛下。 方才她能自己走回来,就说明她现在暂时不会有危险,而此时有危险的,是无歌。 顺着蔻蔻走来的方向,墨星染一路寻去,这是一条短直的宫道,开阔宽敞,在尽头处一拐,是一片园林。 园林内没有宫灯,有些暗,好在有一方池塘,映着星光,波光粼粼的水面反照出一丝光亮。 借着这缕微光,墨星染四顾。 周围没有遮掩的障碍物,唯有池塘后一座嶙峋的假山,不知为何,他直觉的朝着假山后行去。 这片山石不大,但造型别致,呈半圆环状,高矮错落有致,衬在粼粼的池塘旁,颇有些山水秀丽的意味,匠心独具。 但墨星染此时自是无暇赏景,他快步绕到假山后,没了水光,四下里很暗,他尝试性的轻声低唤:“无歌。”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清风,突如其来的,墨星染在空气中问道了淡淡的铁锈味。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摸索:“无歌!你在吗?” “嗯...” 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吓了墨星染一跳。 他脚边趴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墨星染蹲下身:“无歌,是你吗?” 那人没回话,虚弱的喘息着,他顾不上许多,拦腰抱起那人,走到假山前,借着微光,他看清了怀里人的脸,正是无歌。 墨星染长吁一口气,俊脸上的神色终于弛缓了些。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如玉的肌肤透着冷光,脖颈上有一道血痕,却不知伤在何处。 “无歌,你还好吗?”墨星染柔声问她,他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轻轻将无歌放下,令她背靠山石。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想要探一探她的鼻息,不料,身前的人却猛然睁开了一双美目。 “你,你没事吧。”墨星染的手停在半空。 毫无预兆的,无歌薄薄的嘴唇突然嘟起,皱着秀眉,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抱...抱..” 她声音极细,墨星染却清晰的听到了,他眉毛不自觉的抖了抖:“...啊?” 看墨星染没有动作,那双清澈的大眼里涌起了一层水雾,小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要哥哥抱抱!” 这回,她吐字极其清晰,洪亮而且中气十足。 然而墨星染却彻底愣住了,俊脸上有些灼热,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怎,怎么,抱。” 面对无歌一双惑人的眼眸,他竟不敢与她对视,眼神不禁有些飘忽。 忽而,墨星染感觉到怀里一热,低头一看,无歌整个身子宛如无骨般撞进了他的胸膛,一只纤细的小手,在他的锁骨上如小猫爪般,细细的抓挠。 墨星染浑身登时僵愣住了,任由无歌的小脸凑近他脖颈,温热的吐息灌近他的衣襟。 她像是闻了腥味的小猫,在他怀里乱拱,似乎想在他身上寻些什么。 墨星染俊逸非凡的脸上此时透着艰难的隐忍。 她拉起他的手,粲然一笑,展开他的手掌,歪着脑袋看着他掌心伤口处渗出的丝丝血迹。 温热的,湿湿的触感自掌心弥漫开来,怀中女子柔软的舌尖一点点舔舐着他掌心的血迹,他急促的喘息起来。 女子如猫儿一般,抬起头,欢欣的眯起眼晴,冲他甜甜一笑。 “哥哥,香香。” 她微微嘟起的唇瓣如同夏樱,无骨的身子,软糯的嗓音,无一不深深的刺激着他。 他所有的防线被瞬间摧毁,她当真是‘妖’,如此惑人。 顿时,墨星染只觉浑身的血液倒涌,他眸色一暗,话音里隐着喑哑:“无歌,你...” 他一手擒住她作乱的小手,气息有些紊乱:“你...当真?”他吐息灼热,刀刻般的下颌线紧绷,眸子里氤氲着深不见底的黑。 怀里的人儿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得到应允,瞬息间,墨星染钳住她玉洁的下巴,抬起她的精致的脸庞,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灼热紊乱的气息凑近她晶莹欲滴的唇瓣... 女子抬起藕臂回勾住他的脖颈,双眸中荡漾春·色,她轻启朱唇,吐息如兰:“绮...渊...” 猛的,墨星染意乱的眸子骤然冷冽,所有的情迷被兜头浇灭。 “我是谁?”他望着怀中的人儿,紧箍她的腰身,冷冷的一字一顿问道。 “你是谁?”她眼神中透着疑惑,勾着他的脖颈在他怀里不满的挣扎,“疼。”柔糯的嗓音抱怨着。 原来,如此... 他此时突然冷静了下来。 方才的意乱·情迷褪去,他盯着无歌的眼眸,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妖娆诱·人,但,也是那么的反常,可是,即便在失了魄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也是那个‘绮渊’吗? 墨星染自嘲的牵了唇角冷笑,不顾无歌的挣扎,迅速的将她背在身上,迈开长腿快步往回走去。 他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假山的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低浅的笑了笑,喃喃道:“有趣,甚是有趣。” ————— 一路疾行回到圣恩殿,路上无歌趴在墨星染背上,时而对着他耳朵吹气,时而小手胡乱的摸索。 然而,墨星染一张俊脸始终铁青,他一脚踹开门,吓了背上的无歌一跳,也惊吓到了屋内的凤珏几人。 “三哥,这是?”凤珏不悦的望向墨星染背上的无歌。 就听墨星染沉声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蔻蔻?”方才路过那个草丛,他却没找到蔻蔻。 几人纷纷摇头。 “哥哥。”清脆柔嫩的嗓音自无歌口中发出。 几人不由一愣。 墨星染一脸黑线,竹子捂着小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无歌,你...公子...你俩...啥时候拜的把子。”  前俯后仰的,笑的眼泪花儿直打转。 竹子从没见过风风火火的无歌这么个娇羞的样子,在他眼里,可真是逗趣极了。 可是落在了凤珏眼里,就是别样一番意味了。 她直盯着无歌,从桌旁站起身来。 “三哥,她是何意。”凤珏抬起玉指,直指着墨星染背后的无歌。 “她...” 朵儿是明眼人,她迅速上前去,想要帮墨星染将无歌放置下来,不料,无歌跟狗皮膏药一般,死活赖在墨星染的背上不下来。 “哥哥,不。”她执拗的把头一拧,一脸不满。 “三哥,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凤珏一看墨星染似乎并不抵触无歌,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她走到墨星染身边,拉住无歌的胳膊,“下来,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任凭她怎么拉扯,无歌就跟粘在了墨星染背上一样,细长的两腿紧紧箍住墨星染精·壮的腰胯,姿势很是不雅。 此时,无歌艳丽的小脸满是委屈,眼里闪着泪花,嘴里还念念叨叨:“坏,坏,婆娘。” 闻言,凤珏气急。 “你听我说,凤珏,她现在...”不等墨星染说完,凤珏给朵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猛然拽住无歌的两臂,想使劲将她从墨星染背上‘撬’下来。 拉扯中,无歌突然惊呼一声,不知是谁,用力过猛,肘部猛击了一下她的脑袋。 随即无歌脑中一阵昏沉,身子被猛力拉扯,疼痛和混乱之中,她突然清醒过来。 她不清楚状况,但知道自己被扯疼了,侧头一口咬住拉扯她的手,就听凤珏大叫一声,秀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粗鄙,无耻!” 无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双腿绷的很紧,死死的夹住背她的人,这人身上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海檀香,不用说,她知道这人是谁。 “墨星染,怎么一回事?”她腿有些酸麻,此时动弹有些费劲,落地估计也站不稳。 于是无歌只好两手搂住墨星染的脖子,想要借力下来。 这动作落在他人眼里,却是格外缠·绵。 “妖女,你还要点脸吗?我们三皇子也是你能觊觎的吗?”朵儿的声音尖利刺耳。 妖女?不要脸?觊觎三皇子? 俗话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无歌不慌不忙的回头,看见凤珏铁青着一张俏脸,身子气的乱颤。朵儿颐指气使的指着她的鼻子,两人的眼神犹如利刀般死死的瞪着她 无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行吧,今天她就觊觎一把。 无歌突然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抚了抚墨星染的俊脸,他身子一凛,她感觉到了。 她随即粲然一笑:“凤珏公主,你看不见吗?这叫郎情妾意,觊觎?多难听啊,你说是不是?” “万古天不是你这种妖魔鬼怪能攀附的,你嫌朵儿说的难听?哼,你不看看你自己做的多难看!”凤珏显然已经端不住架子了,她冷言冷语,字字诛心,一步步朝着无歌走来。 “可是,这可怎么办呢,如我这种妖魔鬼怪,偏偏就与你三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说对吧,竹子。”无歌眨巴着眼睛看向竹子。 两道寒光骤然射向站在一旁的竹子,他呆傻了片刻,看了看墨星染,拿不准此时该作何反应。 此时,他看墨星染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竹子嗫嚅着说:“嗯,嗯啊...” 凤珏脸色一沉,俏丽的脸庞此时阴冷的可怕,她看向竹子的眼神狠绝,像要活生生在他身上剜个洞一般。 竹子胆寒不已,心想,这是招谁惹谁了,遭罪的怎么全是他?! 第三十二章:失魂夺魄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看着失了魂的蔻蔻,墨星染心中骇然。 无论人神魔,均有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都会令人失常,若失魂则如行尸走肉,若失魄则痴傻呆楞,若魂魄俱失,则命不久矣! 不能再等了,墨星染迅速的将蔻蔻扛到肩上,放置在一片葱郁的树木丛下。 方才她能自己走回来,就说明她现在暂时不会有危险,而此时有危险的,是无歌。 顺着蔻蔻走来的方向,墨星染一路寻去,这是一条短直的宫道,开阔宽敞,在尽头处一拐,是一片园林。 园林内没有宫灯,有些暗,好在有一方池塘,映着星光,波光粼粼的水面反照出一丝光亮。 借着这缕微光,墨星染四顾。 周围没有遮掩的障碍物,唯有池塘后一座嶙峋的假山,不知为何,他直觉的朝着假山后行去。 这片山石不大,但造型别致,呈半圆环状,高矮错落有致,衬在粼粼的池塘旁,颇有些山水秀丽的意味,匠心独具。 但墨星染此时自是无暇赏景,他快步绕到假山后,没了水光,四下里很暗,他尝试性的轻声低唤:“无歌。”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清风,突如其来的,墨星染在空气中问道了淡淡的铁锈味。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摸索:“无歌!你在吗?” “嗯...” 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吓了墨星染一跳。 他脚边趴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墨星染蹲下身:“无歌,是你吗?” 那人没回话,虚弱的喘息着,他顾不上许多,拦腰抱起那人,走到假山前,借着微光,他看清了怀里人的脸,正是无歌。 墨星染长吁一口气,俊脸上的神色终于弛缓了些。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如玉的肌肤透着冷光,脖颈上有一道血痕,却不知伤在何处。 “无歌,你还好吗?”墨星染柔声问她,他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轻轻将无歌放下,令她背靠山石。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想要探一探她的鼻息,不料,身前的人却猛然睁开了一双美目。 “你,你没事吧。”墨星染的手停在半空。 毫无预兆的,无歌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皱着秀眉,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抱...抱..” 她声音极细,墨星染却清晰的听到了,他眉毛不自觉的抖了抖:“...啊?” 看墨星染没有动作,那双清澈的大眼里涌起了一层水雾,小嘴一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要哥哥抱抱!” 这回,她吐字极其清晰,洪亮而且中气十足。 然而墨星染却彻底愣住了,俊脸上有些灼热,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怎,怎么,抱。” 面对无歌一双惑人的眼眸,他竟不敢与她对视,眼神不禁有些飘忽。 忽而,墨星染感觉到怀里一热,低头一看,无歌整个身子宛如无骨般撞进了他的胸膛,一只纤细的小手,胡乱的抓挠。 墨星染浑身登时僵愣住了,任由无歌的小脸凑近他脖颈,温热的吐息灌近他的衣襟。 她像是闻了腥味的小猫,在他怀里乱拱,似乎想在他身上寻些什么。 墨星染俊逸非凡的脸上此时透着艰难的隐忍。 她拉起他的手,粲然一笑,展开他的手掌,歪着脑袋看着他掌心伤口处渗出的丝丝血迹。 温热的,湿湿的触感自掌心弥漫开来,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女子如猫儿一般,抬起头,欢欣的眯起眼晴,冲他甜甜一笑。 “哥哥,香香。” 她微微嘟起的唇瓣如同夏樱,无骨的身子,软糯的嗓音,无一不深深的刺激着他。 他所有的防线被瞬间摧毁,她当真是‘妖’,如此惑人。 顿时,墨星染只觉浑身的血液倒涌,他眸色一暗,话音里隐着喑哑:“无歌,你...” 他一手擒住她作乱的小手,气息有些紊乱:“你...当真?”他吐息灼热,刀刻般的下颌线紧绷,眸子里氤氲着深不见底的黑。 怀里的人儿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得到回应,瞬息间,墨星染钳住她玉洁的下巴,抬起她的精致的脸庞,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灼热紊乱的气息凑近她... 女子抬起藕臂回勾住他的脖颈,双眸迷离。 她轻启朱唇,吐息如兰:“绮...渊...” 猛的,墨星染意乱的眸子骤然冷冽,所有的情迷被兜头浇灭。 “我是谁?”他望着怀中的人儿,紧箍她的腰身,冷冷的一字一顿问道。 “你是谁?”她眼神中透着疑惑,勾着他的脖颈在他怀里不满的挣扎,“疼。”柔糯的嗓音抱怨着。 原来,如此... 他此时突然冷静了下来。 方才的意乱褪去,他盯着无歌的眼眸,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妖娆,但,也是那么的反常,可是,即便在失了魄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也是那个‘绮渊’吗? 墨星染自嘲的牵了唇角冷笑,不顾无歌的挣扎,迅速的将她背在身上,迈开长腿快步往回走去。 他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假山的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低浅的笑了笑,喃喃道:“有趣,甚是有趣。” ————— 一路疾行回到圣恩殿,路上无歌趴在墨星染背上,时而对着他耳朵吹气,时而小手胡乱的摸索。 然而,墨星染一张俊脸始终铁青,他一脚踹开门,吓了背上的无歌一跳,也惊吓到了屋内的凤珏几人。 “三哥,这是?”凤珏不悦的望向墨星染背上的无歌。 就听墨星染沉声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蔻蔻?”方才路过那个草丛,他却没找到蔻蔻。 几人纷纷摇头。 “哥哥。”清脆柔嫩的嗓音自无歌口中发出。 几人不由一愣。 墨星染一脸黑线,竹子捂着小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无歌,你...公子...你俩...啥时候拜的把子。”  前俯后仰的,笑的眼泪花儿直打转。 竹子从没见过风风火火的无歌这么个娇羞的样子,在他眼里,可真是逗趣极了。 可是落在了凤珏眼里,就是别样一番意味了。 她直盯着无歌,从桌旁站起身来。 “三哥,她是何意。”凤珏抬起玉指,直指着墨星染背后的无歌。 “她...” 朵儿是明眼人,她迅速上前去,想要帮墨星染将无歌放置下来,不料,无歌跟狗皮膏药一般,死活赖在墨星染的背上不下来。 “哥哥,不。”她执拗的把头一拧,一脸不满。 “三哥,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凤珏一看墨星染似乎并不抵触无歌,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她走到墨星染身边,拉住无歌的胳膊,“下来,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任凭她怎么拉扯,无歌就跟粘在了墨星染背上一样,细长的两腿紧紧箍住墨星染的腰胯,姿势很是不雅。 此时,无歌艳丽的小脸满是委屈,眼里闪着泪花,嘴里还念念叨叨:“坏,坏,婆娘。” 闻言,凤珏气急。 “你听我说,凤珏,她现在...”不等墨星染说完,凤珏给朵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猛然拽住无歌的两臂,想使劲将她从墨星染背上‘撬’下来。 拉扯中,无歌突然惊呼一声,不知是谁,用力过猛,肘部猛击了一下她的脑袋。 随即无歌脑中一阵昏沉,身子被猛力拉扯,疼痛和混乱之中,她突然清醒过来。 她不清楚状况,但知道自己被扯疼了,侧头一口咬住拉扯她的手,就听凤珏大叫一声,秀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粗鄙,无耻!” 无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双腿绷的很紧,死死的夹住背她的人,这人身上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海檀香,不用说,她知道这人是谁。 “墨星染,怎么一回事?”她腿有些酸麻,此时动弹有些费劲,落地估计也站不稳。 于是无歌只好两手搂住墨星染的脖子,想要借力下来。 这动作落在他人眼里,却是格外缠·绵。 “妖女,你还要点脸吗?我们三皇子也是你能觊觎的吗?”朵儿的声音尖利刺耳。 妖女?不要脸?觊觎三皇子? 俗话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无歌不慌不忙的回头,看见凤珏铁青着一张俏脸,身子气的乱颤。朵儿颐指气使的指着她的鼻子,两人的眼神犹如利刀般死死的瞪着她 无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行吧,今天她就觊觎一把。 无歌突然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抚了抚墨星染的俊脸,他身子一凛,她感觉到了。 她随即粲然一笑:“凤珏公主,你看不见吗?这叫郎情妾意,觊觎?多难听啊,你说是不是?” “万古天不是你这种妖魔鬼怪能攀附的,你嫌朵儿说的难听?哼,你不看看你自己做的多难看!”凤珏显然已经端不住架子了,她冷言冷语,字字诛心,一步步朝着无歌走来。 “可是,这可怎么办呢,如我这种妖魔鬼怪,偏偏就与你三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说对吧,竹子。”无歌眨巴着眼睛看向竹子。 两道寒光骤然射向站在一旁的竹子,他呆傻了片刻,看了看墨星染,拿不准此时该作何反应。 此时,他看墨星染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竹子嗫嚅着说:“嗯,嗯啊...” 凤珏脸色一沉,俏丽的脸庞此时阴冷的可怕,她看向竹子的眼神狠绝,像要活生生在他身上剜个洞一般。 竹子胆寒不已,心想,这是招谁惹谁了,遭罪的怎么全是他?! 第三十三章:叫哥哥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恬不知耻。”这几个字,凤珏说的咬牙切齿。 此时,无歌已经费劲吧啦的从墨星染背上下来了,腿还有些酸胀,像是灌了铅。 但气势不能输,她掐着腰,一袭银裙裹身,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可方一开口,就破功了:“什么甜啊酸啊,姑奶奶我看上这男人了,男欢女爱,你管不着。” 她故作亲呢的挽着墨星染的手臂,实则,是因为腿酸站不稳。 身侧俊美的男子眸色很深,他闻言侧头看了看无歌,低声说:“男欢,女爱吗?” 这句话只有无歌听见了,她‘虎躯’一震,仰头看向他,尴尬的笑了一下:“那...可不...” 场面一度失控,她紧张的抱着墨星染的手臂,生怕他此时把手一抽,拆了她的台... 凤珏咬碎了银牙,墨星染竟当着众人的面,与无歌卿卿我我,他疯了吗? 万古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墨星染眼高于顶。 传闻那些如画般的女神只为能得他青睐,在三皇子殿前终日流连,他却瞧都不瞧一眼,这才传出他有隐疾的言论。 可凤珏却深知,墨星染他,只是单纯的不近女色。 “三哥,谁都行,但不能是她!”凤珏的声音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她直指着无歌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盈眶。 这么多年了,她忍了这么久!难道要输给一个‘妖’吗? 无歌怔愣,这个公主,何至于这么激动...她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这么一想,站稳了身子,想撒开墨星染的手臂,不料,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 他把她的手臂,夹死了! 墨星染绷紧的唇线缓缓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语调轻佻:“凤珏,三哥还有些事要去办,你在这等等,我很快回来。”他狭长的眸子染了意欲不明的色泽,钳着无歌的胳膊往里屋走。 无歌背上登时爆起一溜鸡皮疙瘩。 “呵...呵...来日方,方长,不,不急在一时...”她舌头打结,扯着胳膊与墨星染暗暗较劲。 奈何,敌不过,最后,被墨星染拎小鸡仔似的弄进了屋。 偌大的圣恩殿中,凤珏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她呆楞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想阻止,可是,她又以什么身份阻止呢? 墨星染,是她的三哥,万古天,容不下半点逾矩。 可是,她不甘,她不能,她放不开,她忘不掉! 朵儿轻轻扶起了她:“公主,起来吧,地上凉。”看凤珏依旧失神,低着头又说:“公主,您忘了?万古天可是与妖魔势不两立,您,不必担忧。” 闻言,凤珏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光彩,是啊,即便三哥真的被这妖女所惑,但万古天却定不会容得下她。 如此想来,凤珏平复了心境,端坐于白玉台前:“朵儿,去沏壶热茶,我有些乏了。” ————— 屋内,白玉榻旁 男子解开了腰间的束带,俊脸在柔灯下棱角分明,神色自若。 “干,干,什么...”无歌一脸紧张的站在一旁,脸上染着可疑的红晕。 “你说呢?”墨星染衣襟微敞,缓缓站起身来,迈步朝无歌走去。 无歌一激灵,猛的往后倒退一步:“我,我,内急,我先去下...”转身想走,却被墨星染拽住衣领一把薅了回来。 无歌欲哭无泪。 “男欢·女爱,你说的。”他眸色很深,语调惑人,刻意咬重‘欢·爱’两字,听的无歌面红耳赤。 他缓缓地,一步步靠近,她一步步后退。 欣长的身形,敞开的衣襟,俊逸的脸庞,无一不让人神往。 无歌两手捂了脸,指间露出一条指缝:“我,我开个玩笑...你那个什么...” 此时,她后背抵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身前的男子弯腰伏到她耳边:“开玩笑?可我当真了,怎么办呢?” 一阵海檀香萦绕着无歌,她觉得头脑里有些迷蒙。 从无歌的角度,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敞开的衣襟边上漂亮干净的锁骨...再往下... 无歌突然感觉鼻腔一热,她顿了顿,缓缓将捂住脸的手拿开,掌上那殷红的血迹让她一愣。 于是,她听到一阵没心没肺的笑,来自身侧好看的男子。 “笑,笑什么!”无歌小脸憋的通红,抹了一把鼻血,强装镇定的嚷嚷道。 墨星染好看的眉眼弯弯,忽而一脸认真的低头看她:“你,要紧吗?” “啥?” 他抬手指了指她的脸,那一注鼻血正止不住的潺潺往下淌... 无歌翻了个白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多谢关心。”还不是拜他所赐。 “你...” “他...”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一时间,空气有些静滞。 半晌,无歌尴尬的说:“你先说。” 方才一瞬,‘绮渊’这个名字突然在墨星染脑海里晃过,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他对你好吗?” 她?谁?蔻蔻吗? “好啊,她说会一直陪着我。” 墨星染的眉头轻皱了皱,脸色黯然沉了下来,背身走了开了。 片刻默然,他开口:“蔻蔻不见了,我去找找。” 无歌挠挠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外面不安全。”他顿了顿,神色一凛“我有一个猜想,我们现下身处此阵,也许是‘魂祭大阵’。” “如何?”突然提起了正事,无歌笑不出来了,两人正色相对。 “‘魂祭大阵’需生魂祭奠才能运转,是上古邪阵,而此阵与其处处吻合。我怀疑,你,就是接下来要祭阵的生魂。”说着,墨星染不由严肃起来。 无歌怔愣了一下。 “我要祭阵?”不会吧,不是圣女吗?圣女就是用来祭阵的吗? “也许是,对了,今日你与蔻蔻发生了什么事?我去寻你时遇到了她,她说你与她走失了。” 无歌努力的回想,却只记得她与蔻蔻出去寻吃食,其余的...有些模糊了。 “我记得我们去找吃的了,然后...不记得了。” 这与墨星染猜想的一样,被人夺魂夺魄,那此间的一段记忆自然是混杂的。 可是,为何蔻蔻是失魂,而无歌却是失魄呢?还有,无歌如何能自己清醒过来?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去到了池塘,我好像在那看到了,姬晟?”无歌一拍脑子,对,她遇到了国师,而后的事情,她确实就记不清了。 她记得遇到了国师?墨星染眯着长眸:“那你记得后来的事吗?” 无歌摇头。 “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没由来的,墨星染抱臂看着她。 无歌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有疯病的人:“您没事吧三皇子?” “我只是在帮你回忆,说不定叫我一声,你就能想起来了?”他神情正经。 无歌狐疑的看着他... 迟缓了片刻,她愣愣的开口:“...哥...哥?” 墨星染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的很灿烂:“想起来了吗?” “...”无歌摇头。 “那再叫一声,诚恳一点。”他很是认真的望着她。 “哥哥...”无歌小脸通红,有些羞怯。 “嗯?” 无歌眼一闭,心一横:“哥哥~”尾音拖长了几分,无尽缠·绵。 这一声哥哥,叫的墨星染胸腔里生了些躁·动,正所谓‘食髓知味’,不禁想起假山前种种,他眸色很深,微微侧头,生生将那股躁·动压抑下去。 “怎样?”他声音喑哑,自讨苦吃。 无歌还是摇头,皱着眉头奋力的回忆着。 墨星染佯装可惜的叹了口气,看向无歌的眼神写满了无奈。 让无歌心生了一种是不是她不中用的错觉? “行吧,你收拾收拾东西,顺便跟竹子他们也说一声,只能带一些必要的,我们轻装上路。”说话间,墨星染已经心情大好的推开了门。 “干嘛去?”无歌不明所以。 “哥哥带你逃命啊!怎么,你还想在这等着被祭阵吗?”说罢,他一脸痞笑,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你去哪啊?” “找蔻蔻。” 无歌从始至终一脸懵,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是不是,着了某人的道了? 思索片刻,闷吼一声:“墨星染,你给老娘站住!” 什么哥哥妹妹想起来想不起来的,这厮明明就是占她便宜呢! ————— 天将亮未亮,几人收拾好了行装,聚在圣恩殿内。 昨夜后半夜,蔻蔻自己回来了,毫发无损。 而无歌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处伤痕,位于左手手腕上,浅浅的一道伤口,不知是什么时候划伤的。 墨星染说发现她时,她脖子上有一道血痕,这伤,极有可能是在她失魄的时候被人所伤。 因为伤口平整,不似意外划伤,而像是利刃所伤... “蔻蔻,你说国师能让人失魂,却只是片刻,你如何得知?”无歌换了一身轻便的行头,复又将绮渊给的簪子簪上,赫然一个男童模样。 蔻蔻有些语塞:“我,我以前听暗门的人说的,举国上下皆知,国师有神力庇佑,能迷人心窍,但三柱香后就恢复正常。” 于是几人没再过多追问,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此时要紧的,是赶快逃命。 墨星染探过,冕月宫内日出之后才有人守卫,此时,天还未亮,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我们六人行动太过招摇,最好分为三人一行,分头离开冕月宫。一行人走侧门,一行人走正门,最后于侧门外集合。”墨星染沉声说道,“事不宜迟,动身吧。” “三哥,我与你一同。”凤珏美目直瞪着无歌,却在跟墨星染说话。 墨星染沉默,他本想护着无歌,毕竟她是为圣女,危险最大。 却听无歌满不在乎的说道:“好啊,蔻蔻,竹子,你俩跟我一起走正门吧。”说罢,头也不回的溜出了殿外。 别的不行,逃命,她可是太拿手了,被那些妖魔追着跑了那么些年,脚程惊人不说,这应变能力也是杠杠滴。 蔻蔻慌忙跟上了无歌,竹子一脸不情愿的望了墨星染一眼:“公子。” “快去啊,傻站着干嘛?”朵儿催促到,生怕竹子坏了凤珏的事。 竹子白糯的小脸皱成一团,追赶了上去。 于是,无歌带着竹子和蔻蔻,顺着墙边三拐两拐的朝着冕月宫正门溜去。 第三十四章:出逃与相聚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天未大亮,一路慞惶,无歌带着两个‘拖油瓶’紧赶慢赶的溜到了正门的宫墙边。 此时此刻,面对数十丈高的宫墙,无歌发出了沉重的叹息:“谁出的馊主意。” 倒霉催的,她怎么就选了正门,当时只想着路途近,却忘了这该死的高墙了。 何况现下她还带着一个小矮胖子,一个瘦竹竿子,如何逃出生天?真是愁死个妖了! “公子出的。”竹子揉了揉小鼻子,从兜里掏出一块馕饼,不慌不忙的啃起来。 无歌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扶额长叹:“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小矮胖子抬头瞥了她一眼:“公子说,不吃早点会变笨的。” “...”无歌差点气背过去,但凡跟墨星染沾上边儿的,没一个正常的。 一旁沉默了一路的蔻蔻说到:“圣女,我有一计谋,宫门守卫会在卯时轮换,那时戒备薄弱,而且,运送粮食的车也在那时进宫,正方便我们趁机行事。” 无歌向蔻蔻投以赞赏的目光,又回头看了一眼啃的不亦乐乎的竹子:“你瞅瞅人家,啧啧,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墨星染的墨! “哦,那你应该比我还黑。” 蔻蔻‘噗嗤’一声,发出一阵窃笑。 无歌回想起方才墨星染那张俊脸,小脸刹时涨的通红,瞪着竹子气结不已。 说话间,卯时已至。 几人躲在宫墙石墩旁,眼前列队走来十几个着盔甲举长矛的士兵,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拐进了宫门内,与守了一夜的士兵寒暄一番,正在交替着腰间的令牌。 与此同时,沉重的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几个士兵缓缓的拉开了宫门。 看来,送粮的车要进来了。 “走吧,趁现在。”无歌低声说。 三人列成一排,蔻蔻打头,中间夹着个小竹子,无歌低着脑袋紧随其后,蹑手蹑脚的移动到宫门内的一根门柱后。 无歌屏息等待着粮车进门的那一刻,到时借着粮车的遮挡,他们三人就能顺利的冲出去。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由远及近,此时天已大亮,无歌看见几个人影出现在宫门口。 待到近时,几人大张了嘴哑然无语。 这哪是什么粮车啊,分明就是几个人力手推车,还没到无歌腰高呢! “蔻蔻,这...”早晨日头并不毒,可无歌此时却满头大汗。 “我,我也...”蔻蔻慌了神。 眼一闭心一横,无歌低声喝到:“管不了那么多了,跑!” 她一声令下,就见三人如离弦之箭一般,趁着手推车进门过检的间隙,猛然向宫门外冲去。 风驰电掣之间,无歌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然而,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围追堵截,她在疾跑中恍惚看到了那些士兵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但却没有一人出声阻拦。 仿佛没看见一般,井然有序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待到三人冲出‘重围’之后,那扇沉重的宫门,又轰然关闭了... 三人气喘吁吁的蹲在宫门外,面面相觑。 “他,他们没看见吗?”竹子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好,好像看见了啊。”无歌扶着墙,一脸懵,晶莹的汗水湿透了鬓发。 旋即,两人互看一眼,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不论如何,反正是成功的逃出来了。 “无歌,我们快去侧门找公子吧,别让他等急了。”竹子拉住无歌的衣袖,拽着她就走。 她抬手照着小矮胖子圆滚滚的小脑袋一个爆叩,将他拽了回来:“走反了!那边!”竹子揉着脑袋瘪着嘴:“哦。” 真不知道墨星染那厮是怎么教竹子的,除了吃,啥啥不会。 此时,无歌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迎着朝阳,美的过分。 逃出生天的三人有说有笑的朝着侧门行进,却没注意到,身侧的墙上,似乎倒影着一个幽幽的人影... ————— 到了冕月宫侧门,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墨星染三人,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他们三人外,还有三人。 看清其余那三人后,无歌瞪着眼睛如一只刺猬般,牵着蔻蔻远远的站在一旁。 只因那三人分别是,万古天二皇子墨空,四海的冉泠和时川。 此时,凤珏正拉着冉泠的手嘘寒问暖:“二嫂,你跟二哥后来去了哪里?” 冉泠眉毛一挑,斜眼看着无歌:“这你要问她啊,不全是拜她所赐吗。” 方才她听闻无歌竟是女扮男装,冉泠此时更是来劲了:“哼,她究竟是何用意,我的傻妹妹,你这时候还看不清吗?” “妄想攀上万古天这截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冉泠的眉眼间满是不屑,没有指名道姓,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几人心知肚明。 无歌刚要开口回呛,就听墨星染低吼一声:“够了,还嫌不够乱吗?” 冉泠此女聒噪不已,扰乱了墨星染的思绪。 就在无歌几人逃出来以前,天还未亮之时,墨星染等人很是顺利的出了冕月宫侧门,一路上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方一出宫门,拐角处就迎面走来了墨空几人。 他们说,是一红衣女子透露了消息给他们,说墨星染几人在冕月国的皇宫里,于是他们便匆忙的赶来会面。 这却不得不让人生疑。 那红衣女,定然就是给他飓风袋那个,可是她为何要几次三番的帮助他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哟,又维护上了,我看啊,你三哥怕是着了魔了。”冉泠不怀好意的讥讽到。 忍无可忍,无歌拉着蔻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哼,你当真不要面皮,那我今日就帮你一帮。” 她目睹了冉泠与时川通·奸,差点被时川痛下杀手活活掐死,后来冉泠又诬陷她与尺西村的魔物勾结,这口气,无歌忍了一路了。 冉泠讥讽的笑了一下,格外的镇定。 空口无凭,她认定万古天不会信一个妖女说的话:“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好,你与时...唔唔...”话说了一半,墨星染一步上前,大手捂住了无歌的嘴,他声音很低的说道:“我们可能中计了。” 无歌美目大睁,中计? 墨星染看无歌不再冲动后撒开了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动身出冕月国。” “何意?”无歌不解,不光她不解,在场所有人此时的眼神都很迷茫。 “三皇子,你可知道冕月国外尽是黄沙,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到这里,现在你又让我们出去?是为何意?”说话的是时川,他生的高大,道貌岸然问道。 可是无歌深知,此人人面兽心,比上那变态景渊也是不遑多让。 “别理他,我们走。”无歌牵着蔻蔻,先行离去。 “没时间解释了,信我便跟我走,不信,我也不强求。”墨星染转身跟上无歌,身后跟着一溜小跑的竹子。 看墨星染问也不问她,凤珏的眼神有些怅然,这一切,堪堪落在了她身侧的冉泠眼里:“妹妹,我有办法,此事我一定帮你到底,你不必过忧。虽然三皇子是养子,但他怎么也是万古天的人,怎能与妖物纠缠不清。” 她刻意咬重了养子二字,狭着眼观察着凤珏的表情。 闻言,凤珏的眼瞳中果然绽出了光彩:“二嫂,你当真能让三哥不被那妖女所惑?” 冉泠笑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点头沉声说道:“当真,千真万确。” ————— 无歌与蔻蔻两人疾行于前,无歌一直牵着蔻蔻的手,此时,她手心里全是汗,但这汗却不是她的,而是蔻蔻的。 冕月国内的国民日子过的清闲,卯时末才懒洋洋的起身开铺。 此时,街道上渐渐变得熙攘起来,叫卖声混杂着烟火气,让这个沙漠中的绿洲变得真实起来。 “圣女,我...”蔻蔻突然伫足,她脸色惨白。 “是不是饿了?”无歌看向路旁的一间包子铺,肚子里咕噜噜直响。 想来墨星染找了蔻蔻一夜,此时也该饿了,她牵着蔻蔻走进了包子铺,对那老板笑眯眯说道:“老板,来三个包子。”竹子吃过了,就不用了吧...“额,四个吧。” “得咧。” “老板,跟您打听个事儿,这出了冕月国最近的小国在哪啊?”无歌想着,他们此时不能回流沙集市了,若是在大沙漠里,别说是想办法出阵了,活着都难。 所以还是应该先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地,她不禁想起了腓牙石,有些愣愣出神。 直到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到了手上她才回过神,老板说到:“呀,这方圆百里内可都是‘流烟’的地盘,小伙子,你是外来经商的吧,那可得小心着点。” ‘流烟’的地盘? “没有别的小国吗?” “有那也是被‘流烟’控制的。” 无歌懵懵的点点头,谢过老板,回身欲将包子递给身侧的蔻蔻,然而一回头,身旁的蔻蔻却不见了。 她拿着手里热乎乎的包子,一脸疑问:“老板,方才我身侧那个小姑娘人呢?”有可能是去了茅厕吧。 “啊?什么小姑娘?” “就是一个瘦瘦的,长相秀气的小姑娘,大概这么高。”无歌拿着包子比划着。 透过蒸屉上冒出的烟,那包子铺的老板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他皱着眉说道:“小伙子,哪来的什么小姑娘?打你进了我的铺子,你就是自己一个人啊。” 无歌一身鸡皮疙瘩骤起,她手上一松,手里刚出炉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第三十五章:‘鬼烟’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无歌站在包子铺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有些怔愣。 手中还残留着湿津津的汗意,但一直与她同行的蔻蔻,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多时,墨星染跟竹子俩人赶到了无歌身边。 “公子,我想吃包子。”竹子望着那刚出炉的一个个胖乎乎的包子,口涎都快滴答到地上了。 墨星染置若罔闻,伸出修长的五指在无歌面前晃了晃,见她猛的回过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蔻蔻她,消失了。”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 墨星染沉吟不语,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烟师’... 自从进了冕月国以来,他才得知,并不是这阵中的所有人都能驱烟,有此能者,只是少部分的皇亲贵胄。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这些人能驱烟,他们才成了‘人上人’。 除此之外吗,这里的一切如同外界大陆一样,是个真实且富饶的国度。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蔻蔻她...就不是人。”墨星染沉声低语。 打景渊将蔻蔻送到无歌身边,他就观察着这个瘦弱女子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蔻蔻的身体不是一般的羸弱,而医术超群的他却看不出一点端倪。 似乎她生来就如此病娇。 “你开什么玩笑,蔻蔻朝夕与我相处,她不是人?我看你才不是人!”无歌闻言狠狠白了墨星染一眼。 这几日以来,蔻蔻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她已然将蔻蔻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我去寻她。”话音未落,无歌瞬间没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你等等,我与你一同。”墨星染追赶上去,背身喊道:“竹子,你在这等二哥他们,若是午时我们未归,你带他们先行出城。” 竹子挠挠小脑袋,点了点头:“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路啊!” 再看过去,街上拥挤的人潮里已然找不到二人的身影了。 小脸上换上了激动的神情,扭头对着包子铺的老板大声嚷道:“老板,我要十个肉包子,先赊账。” —————— 晨间,冕月宫内,楼宇上的琉璃瓦映着朝霞,与坊间的烟火气不同,偌大的宫闱上空连只飞鸟也无,宫道上唯有穿着冷冷盔甲的士兵,列着整齐的队伍穿梭逡巡。 玄机殿内,银色的琉璃塌上,姬晟银发披散,胸襟大开,斜手撑着脑袋,微眯着眼。 塌下跪着一人,他细声细语的说道:“国师,他们快出城了。” 姬晟闻言缓缓睁开了眼,沉吟了一声,挥了挥衣袖,摒退了那人。 随着宫殿的门扉关闭,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铜镜前,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己的面皮。 哼,这幅脸孔,他看了多少年,却还是看不厌。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变得邪佞如鬼魅。 广袖一挥,‘砰朗’一声巨响,铜镜砸到了地上,镜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女置若罔闻,仿佛见怪不怪般,始终低垂着头,安静的伫立着。 殿内姬晟发狂般的大笑起来,桀桀的笑声由浓转淡,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啜泣。 此刻,他神情悲怆又暗含着兴奋,声音沙哑如蚕吃桑叶:“天命难违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耐我何!” 他抬手直指着房梁,半晌,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淡漠疏离,嘴角噙着笑。 打了个响指,不多时,一股浓烟滚滚从门缝里涌了进来,整个空旷的玄机殿都被这浓烟包裹住了,烟雾弥漫,事物都变得不清晰起来。 一个空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何?”这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远古而来,粗沉空灵。 姬晟笑了笑:“我验过了,她的血确实是‘阴阳血’。” 那股浓烟刹时间在殿内四窜,裹挟着阵阵疾风,将殿内的灯架桌椅掀的七零八落。 “别高兴得太早,要知道,如果事情成不了,到时你我都得死。”姬晟敛去了笑意,眸子中的神情格外凝重。 闻言,那股浓烟停滞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放任她离开?”浓烟赫然在半空中聚成了一只空洞可怖的巨眼,宛如一个巨大的黑窟窿,深深凝视着姬晟。 “她若不走,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就不会露出马脚,不揪出这些人,我如何能安心行‘祈雨大典’?而你,又还能等多久呢?吞天...”姬晟一字一句的说道,眯着眸子与半空中那只巨眼对视。 那只巨眼中闪过一丝慞惶,瞬息间,浓烟滚滚涌动,又幻化成了一张猩红的饕餮巨口,那张血盆大口开合:“若得不到‘阴阳血’,过不了多久我就将再度沉睡。” 空气静止了片刻,见姬晟不做反应,沉闷的声音夹杂怒意:“哼,你以为你一个魔物凭什么能成为这上古‘魂祭大阵’中的‘神’,若没了我,你们‘烟族’在这世间哪有寸土可以立足。”语气中泠冽的威胁,让玄机殿内的气温骤降了几分。 银发男子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姬晟一定尽快。”低垂了头,言语中不无诚服之意。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几息间,那股浓烟四散开来,玄机殿慢慢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就见姬晟扬起了头,眸子里充满了血丝,他低语道:“哼,连他养的牲畜都如此张狂。” 他满不在意的拂了拂袖袍,推开玄机殿的门扉,大步朝外走去。 ————— 无歌和墨星染两人在晨间赶集的人群中穿梭,拐过了几条人声鼎沸的街道,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暗狭窄的小巷。 两人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此刻,无歌背靠着斑驳的瓦墙,仰头叹息:“这么找,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紧锣密鼓的找了一上午,眼见日头已经高照,就快接近午时了,沙漠里特有的毒辣日光让人感觉到闷热窒息。 忽而无歌感觉到一阵阴凉,小巷里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阴风。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自小巷深处传来:“是在找我吗?” 远处的墙背后缓缓而来两个模糊的身影。 墨星染一把拉过无歌的手,将她拽到背后:“小心。”他神色凝重,这个身影他觉得有些熟悉。 “哟,老相好也在呢。” 此话一出,无歌登时反应过来,暗巷中的人,是景渊。 “你,你将蔻蔻如何了?” 景渊身侧还有一个较矮的人影,看那清瘦的身形,像是蔻蔻。 只是她此时走路歪歪扭扭,如同提线人偶般,步伐僵硬不自然。 “我将她如何?您瞧,这不是好好的吗。”景渊的声音如往常一般,让人听着十分别扭。 几息间,两人从暗巷深处走到了无歌墨星染面前。 “蔻蔻?”无歌看清后,轻声低唤了一声。 蔻蔻没有反应,她眼神空泛,双眼无神的大睁着,脖子歪斜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是一个沉寂的‘死物’。 无歌慌了神,从墨星染宽大的背后窜出来,甩开他修长的手,三两步走到景渊身前,厉声质问:“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脸上的表情格外狠绝,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重视的人。 墨星染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侧低声说道:“她没事,只是暂时失魂了。” “你看,还是你的老相好见多识广,不错,她正是失魂了。”景渊不慌不忙的说道,言语中还含着几分讥讽。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无歌手上。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小瓶子,待看清里面装的何物时,无歌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里面装的是一截干枯了的小拇指! 她手一抖,差点将那瓶子跌到地上。 景渊大手一伸,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圣女啊,这你可得保管好了,这瓶子若是碎了,这蔻蔻可就得香消玉殒了。” 他指了指身侧的蔻蔻,好整以暇的望着无歌。 无歌闻言眼里惊恐万状,“此言何意?” 景渊却鬼魅的盯着她身侧的墨星染:“不用我说,我想这位公子就能解答你。” 无歌有些怔愣的扭头望向墨星染,见他好看的俊脸上敛着凝重的神色。 他抬手指了指身侧的墙,沉声道:“无歌,你注意到了吗,蔻蔻的影子,不在地上,而在墙上。” 烈日当空,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斜斜的拉了好长,可在场却有四人,其中一人的身影,却是幽幽的倒影在了斑驳的墙面上... “不错,蔻蔻她,并不是与我们一样的人。”景渊意味深长的望着无歌,“你可听说过‘鬼烟’?” 未等两人回话,他又说道:“‘烟师’有千千万万种,皆是由生灵炼化,但是,这其中有一种却很是特别。”他顿了顿,狭着眸子看了看无歌呆楞的神情,满意的笑了笑。 “就是‘鬼烟’,它们可不是由生灵炼化的,而是,鬼魂。” 墨星染沉思,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是鬼魂,那定当不同于人的体征,所以他没看出端倪也是正常。 “‘鬼烟’是半成品,也是残次品,它们本不该存在。”恍惚间,景渊声音变得沉闷,似乎回想起什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你告诉我们这些,是何用意。”墨星染冷峻的问道,他看到无歌此时握紧了拳,肩膀有些微微发颤。 “是何用意?没有用意,我只是想告诉圣女,蔻蔻她,是活生生被人杀了做成‘鬼烟’的。”说到此处,景渊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 他的声音如同利刃,一刀刀钝割着无歌的心。 怪不得,怪不得蔻蔻听闻她是‘妖’时,那么坚定的告诉她会一直陪伴她,无歌只当是小丫头一时兴起,原来,原来她竟是感同身受! 无歌紧咬着牙关:“她为何会被杀了做成‘鬼烟’?” “说来可笑,皆因我们‘烟族’驱烟的能力日渐衰落,国师下令,能找到出路者,可与他同享流沙寰宇内的无上荣光,共同执掌这偌大的寰宇。”他的声音有些无力。 忽而,他一步上前拉住蔻蔻的手,目光中盛满了让人看不懂的眷恋:“你知道吗?蔻蔻她,是我的爱人。” 午正,日光大盛。 暗巷外人声鼎沸,暗巷内,无歌清楚的看见,蔻蔻苍白空洞的眼中,瞬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泪珠滚落,滴答的落在了男子的手上。 “我曾,生生吃下了她的血肉。” 第三十六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人性何其荒谬,明知是深渊,也要纵身下跳。 “好在,她还能陪我一程。” 景渊握着蔻蔻的手,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无歌浑身发颤,她回忆起了景渊将蔻蔻送来的那个夜晚,蔻蔻亲口告诉她关于景渊的故事,她却没曾想到,故事中的女子,就是蔻蔻自己... 她上前猛的将景渊推倒在地:“你有什么资格让她陪着,她被你景家害得还不够惨吗?” 墨星染修长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无歌,不要冲动。” 暗巷里一片死寂,景渊伏在地上低垂着头,肩膀不住抖动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是景焕!是他!在我面前生生将蔻蔻剜心抽骨,逼我吃下心爱女子血肉做成的‘血蛊丹’,我竟然照做了,我恨他,我恨...我自己。” 景渊呼吸急促,胸腔急剧起伏,他仰起的脸一半被阴影遮盖,另一半被日光照的惨白。 “他将蔻蔻炼成了‘鬼烟’,美其名曰...”他一字一句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让她永远诚服于我。” 一滴泪从他眼角涌出,无声无息的落下。 权势滔天如何?呼风唤雨如何?最终,却是辜负了所爱。 闻言,无歌哑然失笑:“你们景家当真丧尽天良。” 她看向木然的蔻蔻,如此瘦弱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剜心抽骨之痛,无歌心痛如刀绞。 面对无歌的谩骂,景渊却置若罔闻。 他自言自语的喃喃到:“那截小指,是蔻蔻魂魄所依,我将她交给你,保管好,千万要...“ “你究竟想让我们干什么?”沉默半晌的墨星染开口打断他,他看得出,景渊有求于他们。 景渊低垂着头:“烦请二位将蔻蔻带出阵去。” 无歌怔愣了一下:“你是说...” “对,我知道,流沙寰宇在玲珑阵中。” 听闻此言,不光是无歌,墨星染冷峻的脸庞也闪过一丝惊诧。 不及反应,景渊撩起玄色长袍,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我求二位救救蔻蔻。” 沉闷炙热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景渊脸上的神色坦然,目光坚定。 无歌有些不忍的皱了皱眉:“我,我答应你,我一定将她带出阵,你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此礼太重,她承不起。 看着跪地不起的景渊,墨星染说到:“长话短说吧,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看来要想出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景渊长吁一口气,终于,他要解脱了。 “这一切,要从国师与景家的勾当说起...” 烟族驱烟之能日渐衰落,国师承诺,若有人能解此难,便推举他成为下一任冕月国国王。 景家为国师鞍前马后多年,国师却始终让他们留守那不见天日的流沙集市,于是趁此良机,景渊的兄长景焕,向国师献了一计。 ‘烟师’本是由生灵炼制而来,如同人需要进食,神需要灵力一样,烟师赖以生存的就是吸收世间万物之‘生气’,若无‘生气’,自然难以久存于世。 奈何流沙寰宇内‘生气’渺茫,除了这片丰饶的绿洲,其他地方大多荒无人烟。 “可我兄长献的计谋却是倒行逆施。他向国师提议,既然没有‘生气’,那就不妨用‘死气...”景渊无力的说到。 墨星染颦眉,所谓‘死气’,实则亡者怨气所化,平日里恐是人人避之不及,此计何止倒行逆施,简直丧心病狂。 “机缘巧合下,兄长得知峡谷那边怨气冲天。于是在得到国师首肯之后,便派出数百烟师横渡峡谷,在峡谷那边挖骨掘坟,囤积‘死气’。如此数十年,从无间断。” 无歌恍然大悟,原来尸西村那累累白骨冢,竟是烟师所为。 “可是如此一来,烟师岂不是满身戾气?”她不禁打断了景渊。 他点了点头。 “如你所说,在那之后几年间,烟族过半烟师悉数堕魔。” 无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是妖,她深知‘生来是魔’与‘堕魔’的区别,前者无非是种族之分,心怀善念的不占少数,而后者却是真正的魔由心生,嗜血残暴。 就听景渊继续说道:“随着堕魔烟师的数目日益增长,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烟师反噬主人的事件,于是烟族人人自危,宁愿让烟师自生自灭也不愿再以身犯险。”他顿了顿,神情悲怆起来:“就是在那时,兄长醉心钻研烟师续命之道,动了炼制‘鬼烟’的念头。” 他有些哽咽:“蔻蔻八字极阴,是炼制‘鬼烟’最好不过的选择...”说到这,景渊不住的颤抖起来。 墨星染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片刻后:“然而事与愿违,‘鬼烟’确实不需要‘生气’就可存活,但如你们所见,她的魂魄游离不定,待到魂魄散尽后,不入轮回,灰飞...烟灭...” 说及此处,景渊抑制不住悲伤,他回身揽住蔻蔻,嘴里不住的低语:“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七尺男儿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他何止是害了蔻蔻一生,分明是害了她生生世世。 “如果,如果我不曾与她相爱,兄长他,不会注意到...”他泣不成声。 将至未时,街外人声渐弱,家家户户紧锣密鼓的张罗起午饭,临街的人家从屋内抬出一张方桌,小两口其乐融融的对坐于桌前,粗茶淡饭,喜上眉梢。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做不到了。 景渊拥着蔻蔻抬头仰望着烈阳:“我,活不久了。” “蔻蔻就拜托你们了。”如今再看景渊,他清俊的样貌透着几分苦涩。 “你说什么?” 面对无歌惊诧的眼神,他笑了笑:“蔻蔻说她很喜欢你...”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活不久了?”无歌不休的追问。 “蔻蔻这个人,有点傻,她总是辩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然,也不会爱上我...”景渊痴痴的凝望着怀里的蔻蔻,似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底。 无歌冲上前,扯过景渊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而他却拂开了无歌的手,扶着蔻蔻的肩膀,与她空洞的眸子对望:“你以后千万别怨我,答应我照顾好自己,还有,不要随意对别人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丑极了,就像个傻子。”像是情人间的侬侬细语,景渊唇角带笑,眼中含泪。 “我知道你听得到,蔻蔻,对不起...”他的吻,轻轻的落在了蔻蔻的额头,极其珍重的,像是最后的道别。 空气闷热到了顶点,本是晴空万里的蓝天陡然闪过一道霹雳。 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低沉的滚滚雷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雨丝飘斜,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雨丝飘到身上,带了点点凉意。 无歌抹了一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脸庞流到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她不忍去打扰景渊,就这么呆呆的伫立在雨里,看着不远处两人无声的道别。 头顶有一双修长的手,两手交叠遮住了小小的一方天地。 墨星染站在无歌身后,他的眼神落在不远处那对苦情的人儿身上,沉声说道:“他可能活不过今晚了。”声音中不无悲怆。 无歌愣愣怔神了几息:“我们,能救他吗?”她像一只猫儿般啜泣。 墨星染轻抚了抚无歌的顶发:“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 细雨缠缠绵绵的一直下着,半晌,景渊牵着木然的蔻蔻从雨中走了过来。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让他显得有些落魄。 他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你们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要办到,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俩。” 得知景渊活不过今晚,一时间,无歌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墨星染点点头,拍了拍景渊的肩膀:“但是还有一事,关于玲珑阵,你知道多少?” 无歌揉了揉眼:“对,如何才能出阵?” 景渊无力的笑了笑:“我若是知道如何出阵,何至于向你们下跪。” 也对,无歌拍了拍有些不清晰的脑袋:“那你又是从何得知玲珑阵的?” 景渊思忖了一下,望向墨星染:“你还记得红鸾女吗?给你飓风袋那个。” “红鸾女?是指那个接应我们去流沙集市的红衣女吗?”无歌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正是,她是为数不多尚未堕魔的烟师,她的主人正是流沙集市的主人,谭婆婆。”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没曾想,那曼妙的红衣女郎竟也是烟师。 “关于玲珑阵一事,我知之甚少,我也是从谭婆婆那听闻了一星半点,我找到她也是因为蔻蔻。她说,若是想要救蔻蔻,只能出阵去寻玄门阁...” 望着还有些怔神的两人,景渊忽而正色说到:“如果你们要去寻谭婆婆,我劝你们还是谨慎些,这个老妇人很是奇怪,我估计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 无歌惊骇不已:“她也是不死之身吗?” 不是说国师是不死之身吗?怎的如今又出来一个谭婆婆? 此时,雷声大作,黑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银色闪电。 “她与景家联系从来都是通过红鸾女,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不死之身,就连我也未曾见过她,关于她的一切都只是坊间流传的故事。”景渊的脸色被银白的闪电衬的有些森然。 “我最近得知了一件事情,但也只是猜测。” 无歌不由问道:“何事?” “这个老妇人,她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难以想象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而她的儿子,正是国师。” 第三十七章:兵分两路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景渊走后,乌云散去,暗巷里泥泞不堪。 午后的时光格外静谧,谁又能想到,方才那一阵短暂的阴雨,竟见证了一场情人间的生死别离。 “我改主意了。”无歌牵着蔻蔻,擤了擤鼻子,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不逃了?” “逃啊,怎么不逃,先去找谭婆婆问清楚,再回来收拾这帮人。”无歌狡黠一笑。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现下看来,国师的爪牙遍布整个玲珑阵,即便逃出了冕月国,逃到了峡谷那边,国师要想抓住他们也是易如反掌,不如搞清楚状况再杀个回马枪,一举解决困局。 还有,景渊走时说了一句话,让无歌有些耿耿于怀。 他说:“我只知道,他们执意选你为圣女,是因为你的血。”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 无歌生来血有异香,后神纪大陆上的妖魔鬼怪都对她的血趋之若鹜,除此之外,她身上实在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自打入了玲珑阵后,她没少流血受伤,但始终没发生什么异象,无歌思前想后,将这一切归功于墨星染给她的香囊。 “喂,谢谢啦。”她扬了扬手里玄黄色的香囊,这个香囊她始终贴身带着。 墨星染俊脸上飘过一丝不悦:“‘喂’是在叫谁?” “你啊,不然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蔻蔻? “嗯?昨夜是谁叫我哥哥来着。” 不提也罢,一提起这茬无歌就气不打一处来:“行啊三皇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无歌小脸嫣红,扬起小拳头,作势要往墨星染身上砸。 一看无歌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墨星染赶紧正色说到:“咳咳,事不宜迟,竹子和二哥估计还在城门口等我们,我们赶紧动身吧。”不等无歌反应,他迈开长腿向主路行去。 “切,胆小鬼。”无歌牵着依旧失魂的蔻蔻,紧跟了上去。 ————— 申时的太阳很是毒辣,炙烤着大地,很快将路面的雨水腾干。 两人行至一半,快到城门口时,井井有条的街市骤然兵荒马乱起来。 人群中有人大喝:“都让让,都让让,官家办差,肃清街道。”就见贩夫走卒慌忙将自己的摊位移至墙边,行街过路的人们步履匆忙的退到了一边。 无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快走,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她拉着蔻蔻在人群中挤过,低声对身侧的墨星染说。 看来国师已经发现她出逃了。 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冕月国,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好不容易一路挤到城门口,现下却吓傻了眼。 高大的城门前站着一排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手中举着长矛,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几个领兵模样的人,手中拿着画像,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 城门处扣押了一大批商人,此时人声嘈杂,纷纷质问:“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我今儿只是来进点香木,我媳妇还在家等我呢。” “对啊,我们都是本分商人,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无歌看到此景不禁心惊,国师手脚太快了:“墨星染,你快想个法子。” 这时候倒想起他了,墨星染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身后两个女子,他沉声说:“我去找谭婆婆,你帮我拖着。” “啊?” 墨星染的眼神在那一群人中快速搜索,没找见竹子等人的身影。 他低头看着无歌,俊脸上满是担忧:“竹子他们此时很可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你也看见了,我们一行人若想出这城门简直痴人说梦,只有你留下,方能稳住国师,不然他很可能拿竹子他们开刀。” 无歌闻言颦眉,现在看来,也别无他法了。 “我会尽快回来,你要万事小心,还有,小心冉泠...”此女心思诡诈,他怕无歌傻乎乎的着了她的道儿。 她点点头,又疑惑到:“可是我看这架势,你就算独身一人也很难出城啊。” 那些拿着画像的官差此时正命令那群商人排好队,这是要逐一排查啊。 “我自有办法。”说着,墨星染从怀里掏出一叠冕月国的通币,这是他在流沙集市时拿身上的物件换的:“这你拿着,不够再凑点。” 无歌狐疑的看着他:“干嘛,怎么把棺材本给我了啊?” 墨星染闻言一脸黑线,抬手敲了她的脑袋,这一下劲儿不小,疼的无歌‘哎哟’一声。 “你这么咒你哥哥我,就不怕折寿。” 无歌愤愤的咬牙:“到底干嘛?” “一会儿我摸进那群人里,你看好了,只要我一抬手,你就将这些钱往城门处撒去。” 无歌小脑瓜子一下反应过来,望向墨星染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可以啊,三皇子够聪明的。” 他笑笑:“不敢当不敢当,比起某些人,只是略胜一筹。” 随即他迈开长腿,向城门处行去。 无歌怔愣了一下:“喂,某些人是谁啊?” ———— 洋洋洒洒的通币从天空飘落,青天白日下起了钱‘雨’。 人群登时从四面八方朝着城门处涌去,爆发出一阵骚乱:“抢钱了!” 就见那些人不要命般的前赴后继,城门前那一排士兵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压倒性的人群冲散。 眼见着墨星染的身影从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挤了过去,无歌长吁一口气。 就在这时,城门连通主路的尽头处赶来了一群身着盔甲的官兵,他们速度极快的行进过来,将城门口的人群团团围住:“霍乱者,乱箭射死!。” 此言一出,人群瞬时静了下来。 不远处缓缓而来一座辇架,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祈雨大典将至,宫中却屡屡失窃,国师下令锁城直至祈雨大典后,若有违令出城者,立即处死。” 无歌寻着声源望去,果然,正是景焕。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回头看去,竟是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蔻蔻,无歌喜出望外:“怎么样,没事了吧。” 蔻蔻清瘦的脸庞还有些怔神:“圣女,我刚刚好像看到景渊大人了。” 胸口猛的一滞,她拿不准该不该告诉蔻蔻今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只好岔开话题:“那个,你早上跑哪去了,我给你买了包子,一回头你人不见了。” 蔻蔻羞赧笑笑:“啊?我,我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了,墨大哥呢?” 说话间,景焕的辇架已经行至人前,他从辇架上下来,目光逡巡过人群,落在了躲在角落的无歌身上。 他径直朝无歌走来,人群纷纷给他让道。 无歌身后的蔻蔻身子微颤,无歌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哟,圣女大人你怎么这副打扮,国师得知你今日出访,可是担心的连饭都没吃。”他一脸假惺惺的笑,恨的无歌牙直痒痒。 “竹子呢?”无歌懒得跟他打官腔,直接切入重点。 “圣女大人说的可是那小童,他正跟国师吃点心呢。”景渊阴阳怪气的语调很是刺耳。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已经抓走了竹子。 “圣女大人可是玩够了?玩够了就赶紧回宫吧,国师还有要事要与你商议。”他身边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作势上前一步。 准备的够齐全的,软硬皆施。 无歌不慌不忙的粲然一笑:“正合我意,走着。” 说罢就拉了蔻蔻的手,登上了景焕的辇架:“不好意思,我走累了,借景焕大人辇架一用,只能劳烦您亲自走回去了。” 望着无歌扬长而去的背影,景焕眸色阴鸷的冷哼一声。 ————— 不过几个时辰,再回到这个金碧辉煌的冕月宫殿中,无歌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回,她要主动出击。 无歌一袭艳红的纱裙裹身,婷婷袅袅的走在宫道上,她特意拒绝了乘辇,徒步朝着玄机殿而去。 她此举的目的就是要看清这里每一个人嘴脸,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 要让他们看看清楚,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此时,这只艳红的‘大兔子’对着身边的蔻蔻低声说道:“往年的祈雨大典都是什么形式?” 蔻蔻抽抽嗒嗒的说道:“很盛大,举国欢庆。” 方才回宫的一路上,无歌一番斟酌后还是告知了蔻蔻今日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没说景渊活不过今晚的事。 蔻蔻哭了一路,她一直重复着告诉无歌,她并不是出自本意骗她,而且她所说的一切大半都是真的。 无歌听着听着觉得奇怪,蔻蔻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鬼烟’一事... “行了别哭了,我又没怪你。”无歌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你...记不记得曾经跟我说过,景渊他曾有一个欢好的稚奴女子...” “记得啊,怎么了?”蔻蔻不解的问道。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今日景渊在说谎?还是... 无歌望向蔻蔻的眼神有些古怪:“那后来那个稚奴女子死了吗?” “当然死了啊,她可是活生生被剜了心抽了骨,那还如何能活啊!” 蔻蔻脸上除了对这件事的恐惧外,没有其余过多的感情。 但无歌注意到,她说话时手脚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如此看来,有两种解释,其一,景渊在说谎,其二,蔻蔻失去了记忆。 “怎么了吗?”蔻蔻问道。 “没有。”无歌摇摇头,脚下不停,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行至乾坤殿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侍女着急忙慌的从殿里跑了出来,无歌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两人都没看路,撞了个正着。 那侍女手中的铜盆被撞翻了 ,盆里的液体‘哗啦啦’洒了无歌一身。 就听蔻蔻突然大叫:“啊!血!” 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那铜盆跌到地上,声声脆响。 第三十八章:腓牙石失窃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血迹溅了一地,蔻蔻的惊呼引人侧目,然而,那些侍女只是短暂的驻足,随后便纷纷低着头匆匆离去。 甚至无一人前来过问发生了什么,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 无歌气结,方一出门就莫名其妙被撒了一身血,免不得又得折回去梳洗一番。 “圣女,这...”蔻蔻冷静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无歌。 无歌长叹一口气:“走吧,打道回府。” 殷红的血染在她艳红的衣裙上,斑驳出一块块暗的发黑的色块。 她的眼神若有所思的飘向不远处的乾坤殿,漆黑的两扇木门紧闭着,门庭上挂着‘乾坤殿’的牌匾,整座殿宇为实木打造,屋脊上连琉璃瓦都没铺,铺的是再寻常不过的朱红瓦片。 这座低调的乾坤殿,在这金碧辉煌的冕月宫建筑群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让人不禁好奇,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无歌在蔻蔻的陪同下快步回了圣恩殿,换好了衣服后又重新出发。 一来一回消耗了不少时间,待到无歌赶到玄机殿时,日已西斜。 “圣女大人,国师让我等先带你去偏殿休息,他随后就到。”门外驻守的两个士兵毕恭毕敬的说到。 “能否通告一声,我有急事。”无歌略显焦虑,竹子他们不知如何了。 那两人不再回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无奈之下,无歌只好随着两人去了偏殿。 偏殿内燃着幽幽的檀香,沁人心脾,这几日太累了,无歌在等候的过程中打了个盹儿,再醒过来时已是黄昏。 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推开门发现门口并无人守卫,就连蔻蔻也不见了踪影。 偏殿前的庭院里种了些热带花草,长势喜人。 天色将晚,她却无心赏景,她有些担心独自去寻谭婆婆的墨星染。 就在她在庭院内来回踱步时,身后传来一把低沉的嗓音:“圣女因何事心烦?” 无歌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廊下伫立一个银色的人影,夕阳静静地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他的眉眼无歌再熟悉不过,可是,他却不是绮渊。 “国师未免太忙了些。”无歌正色道。 “祈雨大典将至,太多杂事需要打理,让圣女久等了,实在抱歉。”姬晟缓缓向无歌走来,银色的发高束于顶,唇角带笑。 “竹子他们呢?”没有过多的寒暄,无歌切入要点。 姬晟走近,不慌不忙的攀折下一朵艳红的射干花:“花衬美人。”修长的手将花递给无歌。 “我的同伴他们在哪?”无歌皱着眉厉声问道。 “你知道我为何将这个国度取名为冕月国吗?”姬晟答非所问。 见无歌没有接过手上的花,他笑笑,走进一步,将花插于无歌的发髻侧:“是因为,这里没有月亮,我有几分怀念它。” 见鬼了,有没有月亮与她何干?无歌拔下那朵花撇到地上,暴脾气正欲发作,却突然呆愣住了。 确实,她在峡谷这边的沙漠中从没见过月亮,那按姬晟这话的意思,他曾经见过月亮? 她看向他似笑非笑的脸:“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我当这圣女,还有,你为什么与我朋友生的一模一样。” “圣女未免贪心了些。”他的目光泠冽,似乎一眼将无歌洞穿。 “我是姬晟,至于你为什么要当这圣女...”他顿了顿:“这你要问将你送进阵来的人,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他这一番话让无歌心惊不已,他竟毫不遮掩的说及玲珑阵。 “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将我们送进这阵?” 姬晟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容愈发扩大:“看来你我都是可怜人啊。”他肩膀不住的抖动,不知为何,无歌从他的笑声里竟听出几分悲凉。 “我言尽于此,那小童和其余几人我已派人送回圣恩殿。”他笑容渐敛,神色晦暗。 这一番话听的无歌云里雾里:“什么叫你言尽于此?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话说一半究竟何意?还有,那日在池塘旁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手腕上会有伤?” 无歌有些按耐不住,俏丽的脸庞染了慍怒。 姬晟背过身去,充耳不闻,迈开长腿就欲离去。 无歌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裾:“不说明白你别想走。” 他顿了顿脚步,背身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我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夜幕袭来,宫灯燃起。 姬晟闻言回过头来,他的眸子在夜色里绽着银光:“你既已经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又还挣扎些什么呢?不如睡个好觉...” 他的声线醇厚,无歌望着他的眸子,顿时觉得身子很乏,头脑里有些昏沉。 她缓缓点了点头,对,无需多做挣扎,不如睡个好觉。 ———— 墨星染本想在日落前赶回冕月国,奈何那些商人听闻冕月国锁城的讯息,皆是偃旗息鼓,不再往城里赶。 他无奈只好徒步在沙漠中行进,赶到城门口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面对紧锁的城门他皱起了剑眉。 他今日费尽苦心在流沙集市里寻到了谭婆婆,但那个老妇人着实奇怪的紧,无论他在门口如何游说,她就是闭门不见。 最后逼不得已他只好如实说明来意,没曾想,这却起了奇效,谭婆婆竟派了红鸳女出来与他交涉。 他从谭婆婆口中得知了一些重要的讯息,他现在急需与无歌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赶在天明前回到冕月宫。 因为明天就是祈雨大典,而无歌决不能赴典,若是去了,那恐就覆水难收了。 他现在恨不得一掌将这城门劈开,可惜他使不出神灵,从来未曾想过,他堂堂一个凌天神竟会被一道破门拦了去路。 就在他心烦不已时,身侧不知从哪飘来一缕红烟,缓缓下沉幻化成了一个曼妙的红衣女郎。 “公子可是需要奴家帮忙?”她声音缱绻,附在墨星染耳边。 墨星染一惊,这红鸳女难道跟了他一路吗? 似是看出了墨星染的惊疑,红鸳拽了拽他的衣袖:“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护送了你一路,难道你以为这夜路是这么好赶的。” “劳烦姑娘了。”墨星染有些不耐。 女子嗫嚅道:“你就不能给我点好脸色,你是不是嫌我丑?”说着,她的眸子里就盈满了水雾。 墨星染暗暗头疼,女子就是麻烦。 “姑娘多想了,我现在急需进城,就此告辞。”墨星染不做声色的拂开红鸳的手。 “哎,亏得我还想帮你一帮,不料公子竟是如此不领情,浪费了奴家一片好心。” 墨星染闻言一滞:“你有办法能进城?” “当然。”她面纱上的眸子一转:“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让我与你们同行,还有,对我好点。”红鸳女有些娇羞的低下头。 “好。”思及无歌他们还在险境,墨星染一口答应下来。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红鸳女看向他的目光倒有些不悦:“你是因为那个女子才答应我的吧。” 她不情不愿的走到城门前,说道:“一会我惑住守卫心神,你动作快点。” 说着,她叩响了城门下的一扇小木门... ————— 无歌醒来后有些出神,蔻蔻趴在她的床边上睡的正香。 她晃醒了蔻蔻:“蔻蔻,醒醒。” “嗯?”蔻蔻迷蒙的揉揉眼,看向无歌。 “几时了?” “亥时了吧。” “墨星染还没回来吗?”无歌有些着急的从床上翻身下来。 蔻蔻也显得有些担忧的摇了摇头。 “那竹子他们呢?” 说起竹子他们,蔻蔻立马醒过神来,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圣女你有所不知,方才你被抬回圣恩殿时昏睡不醒,那个女人非要闯进来看你,我说什么都没让她进来。” 那个女人?哪个? “凤珏?”无歌颦眉。 蔻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是那个跛腿的。” 是了,她都忘了冉泠他们也在。 “她怎么说的?”无歌记得她似乎是在尸西村时被纳地腐蚀了一截小腿,所以才跛了吧。 “她非说圣女你放浪形骸什么的,在外面不知做了什么...”蔻蔻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凭什么这么说?”冉泠那张嘴确实可恶,无歌早就领教过,不过那也不能任由她颠倒黑白。 蔻蔻有些为难,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不过,圣女你回来时,确实有些衣衫不,不整...” 话音未落,无歌腾一下站起身来,上下检查了一番,穿戴的很整齐啊。 “我,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 无歌点了点头,没当回事,坐了下来。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猛的又站起身来,两手在身上来回摸索。 不见了! 无歌心跳如擂鼓,她难以置信的又翻找了一番,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蔻蔻,你有没有看到一方绿色的小石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啊?没有啊。”蔻蔻也慌忙站起身来:“圣女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无歌将床铺上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又不信邪的把屋子里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下,她慌了神,真的不见了! 她一直贴身携带的腓牙石,被盗了! 第三十九章:古灵精怪的少女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不知为何,无歌脑海里立马浮现了姬晟笑吟吟的脸。 腓牙石内全是天材地宝,若是落到他手里,那无歌等人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只能在玲珑阵中,等死。 “蔻蔻,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帮我整理衣物时真的没看见一块绿色的小石头吗?”无歌焦急的询问。 “真的没有啊。”蔻蔻看无歌着急,试图帮无歌理清思绪:“圣女你冷静回想一下,你回来前去了哪里?最后一次见到那石头是什么时候。” 无歌敲了敲昏沉的脑袋。 她今日在玄机殿听姬晟说了一番话,而后她就...睡着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那时腓牙石在她身上吗? 她清楚的记得出门时将腓牙石放置在了怀里,然后她走到乾坤殿时被撞了一下... 无歌思及此猛的站起身来:“是那个侍女!” 她慌忙的穿上鞋袜,推开门朝外走去。 今日她与那个侍女撞了个满怀,铜盆里的血洒了她一身,她不得已又回殿换了一次衣服。 而换衣服时她太过匆忙,忽略了腓牙石,那时候她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太在意,现在想来,腓牙石在那时就已经不见了。 “圣女,你等等我。”蔻蔻有些跟不上无歌匆忙的步伐。 “你别去了,在这等墨星染,还有,不管任何人问起,你就说我在屋里睡着了,千万别说我出去了,也别说我丢了东西,提也别提。”无歌嘱咐了几句,头也没回的出了圣恩殿。 ———— 与那天一样,一入了夜,偌大的宫闱宛如鬼蜮,除了忽明忽暗的宫灯,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无歌快步流星的走到了乾坤殿前,她蹲在殿前的一片草丛里观察了一下。 墨黑的门扉依旧紧闭着,殿前甚至连一盏宫灯都没燃,仿佛这里就是一座无人打理的荒殿。 而几步之外别的殿宇,即便在夜里,琉璃瓦依旧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煞是好看。 无歌着实记不得今日撞她那侍女生的什么样,她只记得那侍女行色匆匆,连一句抱歉都未曾说。 可那侍女确实是从乾坤殿出来的,如此看来,只能向殿内的其他人打探那侍女的去向了。 无歌身影闪过,三步两步窜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有人吗?” 半晌,无人回应。 该不会这殿里没人住吧... “咚咚咚。”无歌加大了力道又叩了几下:“有人吗,我有要事相商,开一下门!” 几息后,门后传来了响动:“谁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的出来,她有些戒备。 “额,我是...我是国师派来的。”无歌不敢说自己的身份,她怕打草惊蛇。 谁知门后的女子闻言却怒道:“不见,快滚!” 没想到呼风唤雨备受爱戴的姬晟,在这乾坤殿竟这么不讨好,无歌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忙改口:“我,我是被派来送药的。” 今日那侍女手中的铜盆里满是血,想来这殿里定有人出了什么毛病,无歌急中生智胡诌起来。 ‘吱呀’一声,墨门开了一条缝,门后探出一个少女,长相平平无奇,年岁应该不大。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无歌:“现在送个药也要穿这么好吗?”说着,冷笑一声又准备把门关上。 无歌暗暗咬牙,这小妮子怎么这么伶俐,她刚才出门出的太急,身上还穿着今日那袭红裙。 她赶紧一把撑住门,讪笑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那少女年龄小,个子矮,力气不敌无歌大,当即愤愤的叫嚷道:“你再不走我喊了啊!来人啊!有贼!” 无歌吓了一跳,不由分说的腾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小女孩被她生猛的动作惊着了,后退了一步。 无歌抓住少女后退的功夫,立马闪身进了门内... 此时,她背抵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气。 殿内很昏暗,似乎还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身前的少女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架势仿佛是公堂上的判官,稚嫩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她年龄的严肃。 “姑娘,我不是坏人,我也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 少女闻言抬了抬眉毛:“可我看你长的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像好人。” 这是什么逻辑,无歌哑然失笑。 她的目光向少女身后的殿内瞟去,奈何屋子里实在太暗,她目之所及只看到少女身后一片空旷的地面,其余啥也看不清。 “我来是因为我今天从乾坤殿门口路过时丢了东西。”无歌正色直言。 “然后呢?”少女不耐的撇了撇嘴。 “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她从你们乾坤殿里出来,撞了我一下,然后我的东西就不见了。” 少女掏了掏耳朵:“证据呢?” 证据?她上哪找证据? 无歌被这少女噎的无语,她盯着少女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生气:“这个东西很重要,如果不见了会发生一些很难处理的事情。” “哦。” 就在无歌被这油滑少女气的不轻时,殿内的黑暗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咳得有些撕心裂肺。 少女登时慌张起来:“爷爷,你没事吧。” 她朝着殿内匆忙赶去。 无歌愣了片刻,跟着她也一同过去了。 越往里,那股腐朽的味道越重,无歌跟着少女拐到了里屋内。 屋内放置了三四个小炉,上面放置着药罐,其中一个正煨着汤药。 “爷爷,我给你倒药,你别急。” 床帘遮住了床上的人,此时那人还在咳,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少女焦急的想要去端那罐药,小手有些哆嗦,无歌皱了皱眉,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罐,麻利的将药倒进了碗里。 “喏。”将药碗递到少女手里。 少女看向无歌的眼神缓和了一些,她方一撩开床帘,无歌的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 这股味道太难闻了,如同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 无歌忍不住好奇看向床上,少女正扶着一个苍老的老者起身,那老者将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他已至垂暮之年,脸上的皱纹深如木刻,嘴角涌出些白沫,想是刚才咳的急了导致的。 少女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递到老者嘴边,老者颤巍巍的抬起手,扶着药碗小口的喝着药,其间还是止不住的咳。 无歌注意到,那老者虽然形容萧索,但他眉宇间有股不凡,如同腓牙石内的老吴头一般,他的眼虽然浑浊,但他的眼神里却能透露出威压。 一碗药下去,那老者咳的缓和了一些,他此时注意到不远处的无歌,一双浑浊的眼向她瞟了过来。 无歌恭敬的揖了一礼,这是对于长者起码的尊重。 “咳..咳,晴儿,这是?”他说话有些费力。 少女挠挠脑袋:“这是来送药的人,她今日来的有些迟了。” 看她撒谎眼都没眨一下,无歌暗暗觉得好笑,这小姑娘,古灵精怪的紧。 少女扶着老者躺下后,走到无歌身边拿下巴冲着屋外一指,无歌明白,这是在示意她出去。 走到屋外,少女依旧那股子油滑的语气:“你找的是这个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绿色的小石,无歌定睛一看,正是腓牙石。 正要去拿,少女小手一反转,握紧了那方小石:“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无歌长叹一口气,想她什么时候被一个小鬼头这么刁难过:“我叫无歌,现在是你们冕月国的倒霉圣女,可以了吧?” “圣女?”少女惊疑道:“不从来都是圣子吗?” “我怎么知道。”无歌趁她不注意,从她手里撬走了腓牙石。 仔细查看,石头里游弋着淡淡绿光,是腓牙石不假。 “你从哪得的这个石头?”无歌狐疑的看着身前皱眉思索的少女。 “捡的啊。”她摊了摊手:“我今日在门口捡的,看着漂亮,拿回来玩玩。” 鬼才信,无歌还是狐疑的看着她。 虽然油滑,但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无歌质疑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哎,好吧,今日撞你那人就是我,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法子了才出去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殿内荒凉的紧,无歌看了一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找着,她只能站着,两手叉腰:“你这孩子怎么扒窃别人东西呢?”害得她魂儿都吓丢了。 自从这方小石莫名认她为主后,她已经习惯了将其随身携带,今日发现石头不见了,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慌。 可能这就是互感吧。 “顺手而已,谁知道你比我还穷,穿金带银的,身上就只揣了块破石头。”少女反过来鄙夷一番。 无歌被呛的气结,此时屋内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少女皱了皱眉,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东西也还给你了,我还要睡觉呢。” 说着,就匆忙要进屋内。 “等等。”无歌鬼使神差的拉住了她:“你爷爷,不要紧吧?” 少女顿了顿足,咬住了下嘴唇:“关你何事,少多管闲事。” 虽然她嘴上如此要强,但无歌清楚的看见了,她很关心她爷爷。 而那个老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我想,我或许能试试..”无歌看着小小少女倔强的脸庞,触动了心底一块柔软的地方。 闻言,少女犹疑的看向她:“你是说,你能救我爷爷?” 无歌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也不知道,如果墨星染在的话她还有些把握,但若只是她自己靠着腓牙石里的奇珍药品就想救人,恐怕有些难度,光是查阅典籍就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我,我...” 就在无歌思忖要怎么跟少女说时,沉重的木门外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第四十章:血咒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砰砰砰’的叩门声愈发急促,一阵接着一阵,显示了门外人焦急的心情。 殿内的无歌和少女俱是一惊。 少女皱着眉小声嘀咕:“今儿个这是吹了什么邪风,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打门前过。” 乾坤殿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多人登门了,今天真是赶巧了,还都在夜里。 “你别出声,我去看看。”少女对无歌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背后:“谁?” 门外无人应答,叩门声却不断。 少女惊疑的回身与无歌对望,用气声说:“该不会是窃贼吧。” 无歌翻了个白眼,谁家窃贼如此雅兴,到别人家偷东西还先敲门... 门外的叩门声越发响亮起来。 无歌走到门后,将少女拉到身后:“说话,是人是鬼。” 话音将落,叩门声骤然停了,就听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好嗓音:“无歌,是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此时门外的墨星染俊脸上满是晶莹的汗珠。 他好不容易趁着夜色进了冕月宫,回到圣恩殿内,谁知蔻蔻守在无歌房门前死活不让他进,他意识到事有蹊跷,想方设法才逼的蔻蔻透露了无歌的行踪。 方才他急匆匆的赶到乾坤殿门外时,一眼就发现了这座殿宇的奇怪之处,这种称得上‘简陋’的建筑风格,在这冕月宫中可不常见。 无歌一听是墨星染的声音,抬手就要扒开门闩。 “你干嘛?你跟他认识吗?”少女按住了无歌的手,瞪着眸子看向她。 “对,是我的朋友。” “又不是我朋友。”少女‘切’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国师派来害我们爷俩的。” “你快让开,他能救你爷爷。”无歌有些着急的说道。 闻言,少女的神情有些犹豫:“真的?” “千真万确。”无歌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随即,‘吱呀’一声,墨门开了条缝隙,少女露出一双眼从门缝里往外看。 她刚看了一眼,猛的又把门‘砰’的关上了,吓得无歌一惊:“怎么了?” 就见少女腾红了小脸,背身堵住了门。 门外的墨星染有些不解:“无歌,发生什么事了吗?” 确实是墨星染的声音啊,殿内的无歌也很是不解:“你倒是开门啊。” 少女红着脸瞪了无歌一眼:“催什么催,让我稳一稳。”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抚了抚有些蓬乱的头发,小脸挂上了天真烂漫的笑,转身复又将门打开了。 墨星染一身白袍伫立在门口,神情焦急,一路劳顿让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但这并不妨碍他依旧俊朗出尘的容颜。 无歌瞟了一眼墨星染,又看了一眼那少女,登时明白了... 不等无歌介绍,少女立刻亲昵的拉住了墨星染的手:“公子,快请进。”态度那叫一个热情,神情那叫一个娇羞。 这天差地别的不平等对待,让无歌一脸黑线。 墨星染也明显的呆愣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额,谢谢。”他看向无歌的眼神满是疑问,这是什么情况? 无歌仰头望房梁,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吧... ———— 少女方才说要去拿蜡烛,有些激动的钻进了屋内。 一进门墨星染就闻到了殿内浓浓的药味,他皱起了剑眉:“无歌,我们时间不多了。”言下之意是不要多管闲事。 “你今日一切顺利吗?”他没回来之前无歌一直心神不宁。 他点点头:“东西找的了吗?我是说石头。” 无歌惊讶的看着他:“谁告诉你的?” “你觉得呢?” 蔻蔻这个小妮子,她方才走的时候千叮万嘱让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合着墨星染不是人吗? 她看向墨星染,长叹了一口气,也怪不得蔻蔻,他这张脸着实要命... “找到了。”无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我记得我当初给蔻蔻错服了药,是你救了她,还有今日下午,你一眼就看出景渊...命不久矣。”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精通医术?”无歌满怀希望的望着他。 墨星染沉吟:“我随药王修习多年,称不上精通,兴趣所在。” 闻言,无歌一把握住他修长的手:“那你一定要帮帮这个小姑娘,救救她爷爷。” 墨星染盯着无歌的小手,脸色微微红:“她爷爷怎么了?” “我不知道,咳嗽的吓人,看上去不太好...” “明天就是祈雨大典了你知道吗?”墨星染神色中的忧虑难掩:“我们今夜没多少时间了。” 无歌默然,她知道墨星染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她也看的出来那个少女和她爷爷相依为命。 半晌,她在黑暗中垂眸:“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她知道明日自己有性命之忧,但今夜她既撞见了那少女和她爷爷,她却实在做不到不闻不问。 妖,也不尽是贪生怕死之辈。 闻言,墨星染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柔情,他握紧无歌的手:“好,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们就试试。” 无歌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把手抽出来:“咦,你正常点好吗。” 不多时,殿内燃起了一支半截的蜡烛,少女掌着微弱的烛光向两人走来。 “公子,实在抱歉,我找了半天就只找到这么一小截蜡烛。”烛光下,她稚嫩的小脸有些羞赧。 “不碍事,我听无歌说了,你且带我去看看你爷爷吧。”墨星染笑笑道。 两人随着少女到了里屋,那股腐朽的味道在此处格外浓重。 方才在外殿时墨星染时不时的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咳嗽,他猜大概是脾肺老损,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救治想法。 但当少女掀开床帘的那一刻,墨星染走进床边时,他才发现自己此前所想全是错的。 “老人家,得罪了。”墨星染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无歌原是不解,但当她看到墨星染掀开老者紧裹的被子时,她知道了墨星染为何会说‘得罪’。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随着墨星染将老者的床被尽数掀开,那股味道充斥了整座乾坤殿。 床被下,老者身上的皮肤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手臂和小腿上有些地方已经腐烂的不能看,犹如被虫蛀了一般,一块块森白的骨头裸露出来。 整个身体上的皮肉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松松垮垮的附着在骨架上。 肋骨下的腹部处,腐烂的皮肉下甚至隐隐能看到脏器排列。 墨星染皱着眉头接过少女手上的蜡烛,细细查看起来。 少女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肩膀抖动,嘴唇咬的发白。 无歌走过去揽住了少女的肩:“不哭了。”她轻抚着少女的后背,安抚着年纪尚小的她。 墨星染的眉头越锁越深,他细细查看了老者的病状,其间老者一直咳的不停,甚至偶尔会有鲜血从嘴角渗出。按照这种情况,这老者本已经不该能活,但他如今却仍旧活着,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约莫过了半柱香,墨星染将老者的床被盖好,示意无歌二人跟他去外殿。 无歌扶着少女随他走了出去。 “你爷爷这种情况大概多久了?”墨星染沉声问道。 “很久了,我也记不清楚有多久了,只记得有记忆以来,爷爷他一直这样...”少女终于忍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 墨星染思忖了片刻:“我如实说,你...先冷静。” 少女泪眼婆娑的点点头。 “你爷爷这种情况是为咒术所累,此种咒术极其阴邪,按理人到了此种境地已然将死,但此种咒术将你爷爷的命吊住了,它让你爷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 “停。”无歌打断了墨星染,她白了他一眼。 那小小少女听到墨星染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已经开始浑身打颤,若是墨星染再说下去,这少女恐是承受不住... “你就说怎么治吧。”无歌哀叹一声,究竟是何人竟对这孤苦伶仃的爷俩下此毒手。 墨星染幽幽的眼神望向无歌:“这还要看你。” “什么意思?”无歌愣了一下。 “现下要解此咒估计无望...”墨星染垂眸,没等他说完,少女骤然嚎啕大哭起来。 墨星染揉揉脑袋:“你先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女人从来不听人把话说完,不论大小。 少女抽抽嗒嗒的停住了,听墨星染继续说。 “要解此咒需要下咒人的血为引,因为此咒本就是血咒,只有血咒才有此怨力。而...”他看向少女:“你应该不知道下咒的人是谁吧?” 少女红着眼摇头。 墨星染叹了口气:“那么只能先将你爷爷的身体修复,让他没那么痛苦,然后再寻下咒人的血。” 他说罢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有些话他没法对眼前两个女子说。 若是普通的咒术,他要想解也就是轻而易举,但咒术也分三六九等,这种血咒最是根深蒂固,种在被咒人的骨血里,而且下咒人也需要担负被咒术反噬的痛苦。 若不是深仇大恨,一般人是不会下如此狠毒的咒的,还有,就算是有幸解了,恐怕被咒人的命也要去掉半条。 第四十一章:连夜救人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将无歌拉到一边:“无歌,你先去找生肌散和降珠草,还有固神丹,要尽快。”他看了看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少女,低声向无歌嘱咐。 防人之心不可无,腓牙石里的天材地宝一旦暴露,迟早会给无歌招来无穷祸患。 “好,那这里就拜托你了。”无歌点点头,走到殿内的角落里催发意念,身影一闪进了腓牙石内去寻药材。 她走后,墨星染快步回到了少女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墨星染柔声问那哭的精疲力尽的少女。 “晴儿。”少女哽咽着,抽抽嗒嗒的回到。 墨星染好看的眼睛闪着星芒:“好,晴儿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你爷爷,不过...我有几件事想问你,你能如实相告吗?” 他的直觉告诉他,乾坤殿不简单,这爷孙俩或许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晴儿忽闪着泪光点了点头,嗫嚅道:“你问吧,你是爷爷的救命恩人,我一定知无不言。” 闻言,墨星染凌厉的眼神直望向少女天真的脸庞:“你爷爷究竟是什么人?” 空气猛然一滞。 “...你,问这个干嘛?”晴儿突然机警起来,她的目光躲躲闪闪。 “我猜,你爷爷曾经定是冕月国内位高权重之人。”墨星染缓缓踱步,他俊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你如何知道?” 墨星染沉声:“我若没猜错,这主殿曾经该是门庭若市。”他进门时注意到,门槛前的一块地面有明显的凹陷,该是常年踩踏形成的。 “而这座乾坤殿如此古老破旧,与其他的殿宇完全不一样,偌大的主殿内除了那张长椅,竟是连一张多余的桌椅也无。”他抬手指向黑暗处,主殿尽头安置着一张孤独的长椅。 “我想,在这殿中唯独有资格坐那长椅之人,是你爷爷吧。” 说罢,墨星染眯着狭长的眼,观察着晴儿的神情。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显得有些慌张。 而墨星染却不顾少女慌乱的神色,继续自顾自的说:“这冕月国,曾是属于你爷爷的吧。” 少女的反应已然证明了他所猜测的一切都是对的。 晴儿闻言缓缓低垂了头,她没说一句是或否,默不作声的转身走进了里屋。 墨星染也没再追问,他拿着手里的烛盏垂眸沉思。 此时,烛盏上那半截蜡烛也刚好燃尽了,他伫立在黑暗中长叹一声,明天,这一切就将结束了。 ———— 不多时,无歌气喘吁吁的从腓牙石里出来了。 这个老吴头可真是够扣的了,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嘴皮子都说破了,那老吴头就是不肯给她降珠草。 “最后,我许了他十只烧鸡和十瓶万年醉,他才不情不愿的将降珠草给我。”无歌气呼呼的说到。 “那你可知道,降珠草千万年才结一株,这天上地上统共也没几株,据我所知,后神纪大陆上,只有万古天幸得两株。” 那日墨星染见无歌用降珠草成丹救蔻蔻,他就知道这腓牙石若是出世,必将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药不就是拿来救人的吗,存着又不能下崽,见死不救还有理了?” 面对无歌理直气壮的质问,墨星染不由觉得好笑,真不知是该说她善良,还是...败家... 两人拿着药进到里屋时,已是子时将过。 “晴儿,你去将这生肌散兑水搅拌均匀,无歌,你抚老者起身,抓紧时间。”墨星染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就在方才那短暂几刻钟内,老者已经咳晕过去三次,咳吐血两次。 墨星染先是将降珠草成丹喂给老者,随后将生肌散均匀的上在皮肉腐烂的患处,不出片刻,肉眼可见溃烂处缓缓有愈合之势。 “再过半柱香时间,将固神丹服下,应该就暂时能将血咒克制住了。”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就在此时,平复不久的老者突然又剧烈的咳起来,一大滩的鲜血从口鼻处喷涌而出,情况比此前更是糟糕。 晴儿见状慌张的哭起来,她扑倒在老者的床铺前:“爷爷,你怎么了?”老者宛如即将旱死的鱼,大口的喘息,止不住的咳血。 晴儿的眸子朝身后两人扫来:“我爷爷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将他治坏了!”她的眼神里满是深深的绝望和怨恨。 “莫急,应该是降珠草的药效所致。”墨星染皱着眉仔细观察着老者的反应。 “什么叫应是?”晴儿站起身来,厉声质问。 无歌也有些紧张:“晴儿,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爷爷的。” 晴儿闻言咬着嘴唇蹲了下来,她知道无歌和墨星染是在帮她,只是看到爷爷的情况,她心里不由的害怕,她就只有这一个亲人啊! 焦急的等待让几人备受煎熬,眼看老者被这血咒折磨的不成样子,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想办法!”无歌拽了拽身侧的墨星染。 “别急,再等等。”他的声音依旧冷静。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老者的咳嗽声终于逐渐平缓,他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这其间,老者咳出的大滩乌黑血迹凝结成了硬块,隐隐散着腥臭。 “晴...儿。”清醒过来的老者轻声唤了少女的名字,少女登时泪如雨下,她趴在老者床旁:“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 晴儿激动的看向伫立在床旁的墨星染无歌两人,声音发颤:“谢谢你们,爷爷好了!” 无歌闻言欣慰的笑了,她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墨星染:“太好了!” 墨星染突然被无歌这么一抱,俊脸上飘过一抹红,而此时老者和晴儿正感激的望着他俩,他的手脚不由有些僵硬。 他低声说:“咳咳,要抱回家抱,别人还看着呢。” 无歌闻言愣了一下,小脸一热,一把推开他,嚷嚷道:“回什么家,回谁家,我这是因为激动想庆祝一下。” “那自然是回谁家都行。”墨星染好整以暇的抱臂盯着无歌嫣红的小脸。 “你有病吧。”无歌红着脸瞥了他一眼。 这人一天天没个正形,还万古天三皇子呢,流氓还差不多。 “那个...”晴儿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气氛:“爷爷是不是接下来还需要一味药。” 无歌一拍脑袋:“对,还有固神丹。” 将固神丹给老者喂服下,片刻后,老者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苍老有力声音缓缓自他口中而出:“方才你跟晴儿在主殿所说我都听到了。” 墨星染闻言一惊,这间屋子与主殿相隔有些距离,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听到数十丈之外交谈的声音。 “老人家好耳力。”墨星染由衷赞叹。 无歌挠了挠头,不解的看向墨星染:“你跟晴儿说什么了?” 老者风轻云淡的一笑:“公子少年才俊,心细如发,姑娘好福气啊。” 无歌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啊?我俩就是难兄难弟,普通朋友。” “是吗?我可记得...”墨星染接过话茬,俊脸上挂着痞笑。 “额..那个啥,晴儿,既然没什么事儿了,我俩就先回去了。”无歌猛的瞪了墨星染一眼,慌忙将他还未出口的话截住。 话音未落,同时两个声音自老者和墨星染口中同时说出:“且慢。” 床上的老者虚弱的抬了抬手:“如此天材地宝给老头子我吃了,实在是浪费了二位苦心,不过我既接受了二位出手相助,作为回报,我想跟二位说一番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有些气短。 墨星染垂眸,他等的就是老者这句话。 “晴儿,你先出去吧。” 晴儿应了一声,乖巧的离开了屋内。 此时,屋内格外的静,只有小炉上汤药煮沸的“咕嘟”声。 老者浑浊的眼神望向墨星染:“公子乃是神族。”他顿了顿:“不知我说的可对?” 墨星染眯着眼点了点头,这玲珑阵中封印灵力,他周身气场全无,这老者是如何一眼洞穿他的身份? 随后,老者的眼神又看向了无歌,紧紧皱起了白眉:“而这位姑娘...似妖而非妖,我却是看不出...” 无歌粲然一笑打断了他:“老人家,我就是个无名小妖。” 老者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妖。” 他言语中的肯定让无歌哑然失笑,怎说也活了数百万年,若是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可真就白活了。 老者长叹一口气:“如今外界大陆风云涌动,已然不是我能看得穿的,只是,姑娘你...可知自己身上有层封印?” “什么封印?”无歌皱眉问到,这老者怎么跟她在古源村里见过的算命先生似的。 老者却又摇摇头:“我也看不出你身上的封印是为何物,不过我看到你灵台受阻,封印不解,永远无法修行。” 此言一出,墨星染思及此前在尸西村,无歌遇险时身上红烟乍现,生生将那怪物拔天的骨臂震的粉碎,那妖异的红烟,确实不像是魔灵... “您究竟是?”墨星染神色晦暗。 “我是烟族长老。” 两人闻言互望一眼,烟族长老?何至于沦落至此... “你们应该见过谭如月了吧。”老者仰头靠在床铺上,面对两人犹疑的眼神,他反而很是淡然。 “您说的可是流沙集市的谭婆婆?” 老者点点头,神色怅然:“我的血咒就是她所下...烟族一脉已然无力回天,奈何他们却不肯认命啊!” 两人怔愣的听老者继续说到:“烟族本是上古一族,但因族人私自炼制了‘人形烟师’违了天道,引来了神罚。而这个为全族引来灭顶之灾的人,正是谭如月。” 无歌闻言大惊:“是她?” 老者闷笑一声:“不错,我估计她现在正一心想着如何杀了姬晟。” “她不是姬晟的母亲吗?”无歌记得很清楚,这是景渊告知他们的。 “哼,她就是这么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老者打颤的手锤在了床铺边缘。 他浑浊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泠冽:“但是,你们可千万不能伤姬晟性命,若是伤了,恐怕你们就出不去这阵了!” 墨星染不禁浑身一凛,这不对啊! 这跟他从红鸳女口中得知的消息完全不符,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第四十二章:祈雨大典前夕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为何?”无歌急不可耐的追问到。 现如今可不止谭婆婆一人要谋姬晟性命,还有景家,流烟异族...他现在简直可以说是众矢之的。 老者缓缓坐直身子,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这玲珑阵是为何存在?你可知道烟族一脉为何能在玲珑阵中延续下来?你可知道何为天道,何为命数?” 一连几问,将无歌问的哑口无言。 “我若没猜错,此阵乃是魂祭大阵,阴邪无比,本就不该存在。”沉默许久的墨星染突然开口。 “错!”老者冷冽的目光扫向二人。 气氛骤然变得凝滞。 “是魂祭大阵没错,但它应该存在,必须存在!”老者激动的声音发颤,佝偻的身躯剧烈起伏。 他抚着床沿试图起身:“咳...咳,我今日能与你们相遇,这就是命数,而你们要注定要改变烟族的命运,这就是天道!” 激动的情绪让老者又开始咳血,他抬手揩了嘴角的血迹,抚着床沿微微起身,浑浊的眼珠径直望向两人。 无歌怔愣了片刻:“老人家你究竟何意?” 墨星染皱着剑眉,抬起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无歌的脑袋:“你是木鱼脑袋吗?他是让我们护住姬晟!” “啊?”无歌一脸茫然的看向墨星染。 “老人家,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吧。”墨星染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拽着无歌就要离去。 无歌抱住殿内的柱子:“等会儿,还没问清楚呢!” 她正撒泼打滚,谁知脚底突然腾空,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海檀香,墨星染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你别管了,等你问清楚,天都亮了!”他迈开长腿朝着乾坤殿外走去。 ———— 离开乾坤殿时已是深夜,摇曳的宫灯给寂静的万物镀上柔光。 “你放我下来!”无歌小脸像煮熟的虾米,红的吓人。 墨星染充耳不闻,疾步朝着圣恩殿而去:“你知道我今日从谭婆婆那打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无歌听下了挣扎,呆呆的问他。 “她让红鸳女告诉我,姬晟早已堕了魔,如果不除了他,这玲珑阵中的所有人都将魔化。”他目露沉重,步履匆忙。 “什么?” “这魂祭大阵本就阴邪至极,若是阵中的生灵尽数魔化,这里很有可能会变成...” “万魂窟...”无歌低声说出这三个字,光是提及,她后背上就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后神纪大陆上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位于天堑海之侧,常年阴风飒飒,寸草不生,那里尽是不入轮回的堕魔,枯骨残肢遍地。 虽是叫堕魔,但魔族从来没有承认它们。 它们强大无比,逢人便杀,嗜血暴戾,又因天堑海特殊的地理构造,它们出不去,只能局限在万魂窟里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堕魔,灵力堪比远古神佛。 “我听父君说,万魂窟最后的堕魔即将出世了,届时三界都逃不过这场浩劫,只怕会生灵涂炭。”墨星染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何时到来,但他知道,就在不远的将来。 “可是谭婆婆不是坏人吗?她说的话能信吗?”无歌仰着脖子望向墨星染紧绷的下颌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如今的后神纪已经风雨飘摇,再经不起摔打了。” 眼见就快到圣恩殿,无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墨星染抱着呢! “不是,你快放我下来。”她急的手脚乱挥:“这要让你那个妹妹看到了,还不得把我拆了吃咯!”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怀里的人儿:“现在知道怕了?谁让你方才要撩拨我。”他的眉眼弯弯,微风袭来,身上的海檀香有些醉人。 “谁,谁撩拨你了?”无歌瘪着小嘴,说话都有些磕吧。 他好看的眉眼凑近她:“方才是哪个小妖没羞没臊的,当着别人的面,一把抱住了我?嗯?”他拖长了尾音,眸子里染上玩味。 “你,你有病吧,快放我下来。”无歌别过脸,脸红的像要滴血。 看无歌难得的娇羞,墨星染眸色更深了,他的呼吸有些猝乱。 “无歌,我...”他轻轻将无歌放下。 无歌站直了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因墨星染突然两手环抱住她的肩膀,他身材高挑,无歌比他矮不少,此时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的听到墨星染胸膛中‘砰砰’的心跳。 “你,干,干嘛?”她舌头直打结,脑袋里也昏昏沉沉的。 墨星染俊俏的脸上挂着坏笑,环抱着她,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手酸,无歌,你也忒沉了。” 圣恩殿门前发出爆发出一阵平地惊雷般的怒吼,整个宫闱被这一声怒吼划破寂静,顿时间虫鸣鸟叫不绝。 “墨星染,你丫有病吧!” ———— 是日清晨,无歌顶着两个黑眼圈,身穿一袭华丽的红纱裙端坐辇架之上,曼丽的红纱衬的她冰肌雪骨,额间一点朱砂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没睡好的仙子... “圣女,你昨夜跟墨大哥折腾了一宿,你俩都干啥了?”蔻蔻眨巴着眼,看向无精打采的无歌。 提起来就生气,墨星染那厮一夜没让她睡,愣是薅着她商量了一宿。 “别提了,我差点没让他弄死。”无歌愤愤道。 蔻蔻小脸刹时变得血红:“那您腿乏吗?我帮您捏捏吧。”说着,一双小手就要帮无歌捏腿。 无歌瞥了她一眼,瞬间明白这小妮子想歪了:“你想啥呢?”她一抬手戳了戳蔻蔻的脑袋。 花辇很快出了圣恩殿,穿过冕月宫的宫门,朝着主街行去。 距离祈雨大典还有一个时辰,无歌奉国师之诏,乘花辇巡游主街,让万民瞻仰圣女风姿。 此时,主街上万人空巷,民众夹道欢呼,纷纷将早晨刚刚采摘的鲜花抛向花辇,如此阵仗着实将无歌吓得有些僵硬。 无歌目不斜视,嘴角挂着僵硬的弧度,就这么绷了一路... 一路行至祈雨大典的场地,无歌脸都要笑酸了。 穿过拱门,是一片露天的场地,无歌赶忙卸下笑脸,揉了揉脸:“我的天,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抬眼望向场地内,这是一个空旷的圆形法坛。四周打圈立了好几根柱子,柱子顶端拴着五彩斑斓的绸缎,丝丝缕缕的迎着风飘摇。 然而,除了那几根柱子,其余地方却空无一物。 望着空荡荡的法坛,无歌不由愣了愣:“蔻蔻,我记得你说典礼很盛大,对吧?”她勾头问抬辇的士兵:“大哥,咱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没有,圣女,就是这儿。” 无歌不解的望向蔻蔻:“没走错?怎么到我这儿这么寒酸?” 就在这时,不远处行来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她走到无歌辇架下:“圣女大人,典礼即将开始,景焕大人请您去后场歇息片刻。” 听闻景焕,无歌脑子里松松垮垮那根弦,终于绷紧了。 将蔻蔻安顿好,无歌绕过法坛,穿过一片花田,行至一处小亭前。 “圣女,别来无恙。”景焕披麻戴孝,脸上没带面具,脸色惨白,神色沧桑。 看着景焕一身丧服,无歌心里有点不好受,但她只能装作不知:“景焕大人,国礼之日着丧服,怕是不妥吧...” “舍弟,走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在昨天夜里。” “抱歉,节哀。”无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景焕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无歌手上,是一把短刀,正是无歌从腓牙石里带出来那把。 “这是景渊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这是你的东西。” 无歌接过短刀,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景焕大人今日需要我如何行事?我定当全力配合。” 景焕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的声音隐隐有些兴奋:“你可知国师为何一定要让你当这圣女?”他答非所问。 “大概,是因为我的血。”无歌抬起晶亮的眸子望向他。 “不错,正是因为你的阴阳血。”他突然狂放的笑了起来,眼神阴鸷:“你可知道,国师是魔物?” 无歌心底惊骇不已,手上一抖,短刀落在地上发出‘砰啷’脆响。 姬晟堕魔一事她昨夜便知晓了,她惊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景焕说的‘阴阳血’。 这个词她有印象,她无意在腓牙石内的一本书籍上看到过,那上面写,阴阳血是... 景焕弯腰捡起短剑,眯着眼看她:“你怕了?” 无歌强忍着心中的震撼,牙关有些发抖:“你究竟让我做什么?” 景焕冷笑:“圣女若是怕了,我也不会强求你帮我景家。给你提个醒,今日祈雨大典过后,你将与国师独处,届时他会夺了你的魂魄神识,送你安安心心上路。”他的声音有些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少废话,你只管说我该如何。”无歌有些不耐烦的从他手里夺过短刀。 “不难。”景焕满意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只透明的小瓶子,递到无歌面前:“圣女只需安心行万祈雨大典,随后扮作不知,有了这个东西,国师他夺不走你的神识。” 无歌从他手里接过小瓶,里面游弋着一股黑色的浓烟。 “然后,你只需在他意识薄弱时,用那把短刀插进他的眉心...” “他何时会意识薄弱?” “自然是...”景焕诡异一笑:“在他碰到你的血时。” 第四十三章:腥风血雨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将短刀别在衣裙下,无歌娇艳的小脸上愁云密布,她快步朝着法坛走去。 如果她的血真是阴阳血,这将意味着她今后的生活永无宁日。 可她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妖,她身上怎会流淌着阴阳血? 无歌心事重重的回到法坛时,本来空旷的场地此时却人满为患,人声鼎沸,乍一看过去,像是集市般热闹。 “圣女,国师派人来找了你好几次了,你跑哪去了。”蔻蔻满头大汗的问她。 “没,我有点紧张,去溜达一圈。”无歌随口扯了个谎。 花辇的周围被士兵团团围护起来,蔻蔻扶着她登上花辇,四周响起一片欢呼。 无歌环顾了一圈,却没看到墨星染的身影,她不由颦起了秀眉。 出发前他说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让她先行出发以免引起国师怀疑,他随后就到,然而眼看大典即将开始,他却还没有到。 “蔻蔻,你看到墨星染和竹子他们了吗?”无歌侧头低声问蔻蔻。 蔻蔻拿了把羽扇轻轻给无歌扇着风:“墨大哥我没见到,但是竹子他们已经被国师派人接到上座去了。”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幔帐,层层叠叠的幔帐后放置着几张桌椅。 幔帐内,无歌看见竹子正奋力的朝她挥着小手,他身侧还坐着冉泠和凤珏几人。 无歌皱了皱眉,她始终觉得冉泠看她的眼神不怀好意。 ———— 不多时,法坛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几个身穿兽皮的人站在场边的石柱周围吹响兽角,本还哄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 姬晟从幔帐后缓缓步入法坛,今日的他依旧一身银袍,风吹起他如瀑的银发,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纤尘不染。 “今日冕月国将举行一年一度的祈雨大典,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年我国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任圣女,她将向我们的神明带去冕月国国民诚挚的祈祷。”姬晟抬起修长的手,示意无歌来到场中。 无歌暗下叹了口气,这一切即将开始了。 在众人的屏息中,她轻移莲步,一步步走向法坛中央的姬晟。 当她将柔软的手放置在姬晟掌心时,无歌不由浑身打了个颤,怎么说呢,他的手竟毫无温度,冷的像一块冰。 姬晟笑了笑,随即牵着她的手高举空中,激昂的声音传遍法坛内的每一个角落:“神佑我冕月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随即人群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人们纷纷将手中的鲜花抛向空中,法坛内登时下起了簇簇的花瓣雨。 “这是花雨,预示我们向神祈雨的诚心。”姬晟面带微笑的低声说到。 无歌假意回了个笑脸,心里却满是鄙夷,若是这玲珑阵中真有神佛,怎会容得下他姬晟在此为非作歹。 姬晟挥了挥衣袖,他们所在的那片法坛骤然拔地而起,形成了一方一人高的圆台。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幕笼罩着此方高台,顿时台上弥漫了些许烟云,美的仿佛仙境。 身穿一袭红裙的无歌伫立在高台上,显得有些慞惶。 然而此时在看台下的冉泠和凤珏几人登时警惕了起来,只因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正是他们入阵之时的玲珑台! 台下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号角声,姬晟朗声说道:“吉时将至,还请圣女将雨露遍洒大地,祝祷冕月国来年风调雨顺。” 姬晟将一个白玉瓶递给无歌,白玉瓶里放了一截柳枝。 无歌眉头跳了跳:“什么意思。” “你只需将柳枝沾了露水洒向大地,意味祈雨。” 无歌闻言有些失笑,明知道只是走个过场,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就在她拿起柳枝随意挥洒时,天却突然暗了下来。 浓云滚滚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将天光完全遮去,四下里突然变得黑咕隆咚,漆黑的天空中传来一声‘轰隆隆’的惊雷。 无歌睁大了眼:“不会吧,还真叫我给招来了?” 法坛内骤然一片哗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姬晟俊朗的剑眉紧紧的颦起。 天生异象,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谁都知道,这祈雨大典是冕月国的民俗,只是为了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轰’的一声,刺耳的惊雷从天际传来,黑暗中有人叫嚷:“神怒了,下冰雹了!” 随着这一声惊叫,天下砸下无数的石头大小的冰雹,有人被冰雹砸中了脑袋,登时倒地不起,人群里轰然爆发出骚乱。 “速速遣散所有人。”姬晟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他大声传令所有的士兵将法坛内的人群遣散。 就在这时,无歌肩头上传来刺痛,她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不知是谁朝她放了支冷箭,直直的射中了她的肩头。 肩头上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她按着肩膀想挣扎起身,奈何石头大的冰雹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砸的她只能忍着剧痛双手护头。 “国师,有流烟作乱,在场内屠杀国民。”台下有个身穿盔甲的士兵顶着冰雹来报,姬晟闻言一把抱起了无歌,纵身跳下高台,那些冰雹仿佛刚一碰到他,就化成了水雾。 他挺拔的鼻尖抖了抖,近距离嗅到了无歌身上的血味。 他一双眼变得通红,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肃,肃清。”他声音有些颤抖,片刻失神。 “可是流烟与人群厮打一片,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无歌趁着此时,赶忙一把推开姬晟,匆忙的按住肩膀逃窜。 姬晟反应过来,找不见无歌,一把掐住那士兵脖颈,暴怒的嘶吼一声:“格杀,勿论!” ‘咔嚓’一声脆响,那士兵的喉头被姬晟掐断,瞬间没了气息。 黑暗的天幕上缓缓聚集了一股浓烟,那股浓烟袭来时裹挟了腥风,几息之间,天幕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血眼,如同黑色的天开辟了一个血色的窟窿。 簌簌的冰雹从天空砸落,如果血色的巨眼在嚎啕大哭。 无歌朝着不知什么方向一路狂奔,陡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人二话不说抱起无歌,朝着幔帐快步跑去。 “墨星染,你去哪了。”无歌精疲力尽的哀怨一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墨星染顶着冰雹疾跑进了幔帐,将无歌放在座椅上:“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就听凤珏尖叫到:“三哥,你快看,那,那只眼睛。” 墨星染抬头透过幔帐看向天际,他发现此时天空中那只血色的巨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那是什么!”竹子尖叫到。 “吞天兽。”墨星染与那只巨眼对望,一字一顿地回答。 “怎么可能!吞天兽不是这样的。”冉泠大声的惊嚷。 墨星染沉默,他今日出发来祈雨大典前特意支开了所有人,又去了一次乾坤殿,他此去就是为了向那老者打听吞天兽一事,然而得到的回答让他震惊不已。 “吞天兽,已经成了姬晟的烟师。”他低垂了头,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不但是凤珏几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就连无歌也忍着痛抬起了头:“怎么可能?吞天兽不是上古神兽吗?”这不合理,上古神兽如何会纡尊降贵成为一个堕魔的烟师?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墨星染有些无力的回到。 没想到,魂祭大阵的存在竟使得上古神兽都遭到了魔气侵扰,若不是因为这玲珑阵中的烟族贪得无厌,魂祭大阵也不会催生出如此浓厚的魔气。 “无歌,可能我们的计划难以实施了。”墨星染垂头望向无歌。 无歌眼中的震惊还未平复:“你是说,我们不能杀姬晟?” “不是不能杀,而是杀不掉了。” 就在墨星染说出此话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嘶吼,浓云翻滚,那只血色的巨眼中射出一道白光,瞬间划破了黑暗的天际,将整个天空照的煞白。 幔帐被一阵狂风卷翻,几人陡然暴露在冰雹中,无处可躲。 不远处,姬晟身后的银发在风中乱舞,他双眼血红,手上染满了鲜血。 当他发现了无歌几人后,有些哀婉的怅叹到:“原来你在这啊,为什么要乱跑呢?”语气中透露着说不出诡异。 四下里哀叫不断,地上汇聚了一滩滩血水,人们痛苦的倒在地上,冰冷的冰雹还在继续下着。 天际传来低沉的怒吼,如远古沉睡的巨兽苏醒,地面都有些微微颤抖。 姬晟一步步朝着无歌几人走来,他的脚步沉缓,俊脸上还挂着吟吟的笑意。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几个朋友。”无歌捂着肩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墨星染挡在无歌身前,他沉声说道:“姬晟,你想清楚,你究竟为何建立冕月国,你难道要任由烟族一脉毁在你手上?” 姬晟冷哼一声,径直朝着无歌走去。 “今日你杀了她,不过十年,你的子民将尽数魔化,你真甘愿做这烟族的罪人?”墨星染拔高了声调,他俊脸上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什么叫罪人?我只是为了让烟族一脉重新强大起来!”姬晟突然嘶吼到。 冰雹突然停了,天空中那只巨眼仿佛变成了漩涡中心,将所有的光明尽数吸收进了无底的黑洞。 姬晟周身的气息大涨,他衣袖一挥,地面上的所有尸体尽数升至半空,涓涓的鲜血从尸体中汇聚成一股洪流,流向空中那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他狂笑起来,张开双臂,银色的发丝染上了血色:“我若不这么做,烟族一脉早就油尽灯枯了,如今,我要这普天所有人为我陪葬,为我死去的父亲陪葬。” 几息之间,天空中那只血红的眼将吸干了所有的尸体,那些尸体瞬间成了一具具干尸,只剩干瘪的皮包裹着尸骨。 姬晟地下头,陡然望向墨星染身后的无歌:“现在,到你了。” 第四十四章:烫手的山芋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吞云兽夺舍了姬晟的躯体,它双眼血红如同恶鬼修罗,贪婪的眼神在无歌身上流转,仿佛觅到了最美味的猎物。 “来吧,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总不能吝啬到连一滴血都不肯给我。”它直勾勾盯着无歌肩头伤口处涌出的鲜血,舔了舔唇角。 无歌头皮发麻,腿直打颤,此时她肩膀上的伤已经渐渐有腐烂之势。 那支冷箭上淬了剧毒,箭短而细,将无歌纤细的肩膀射了个洞穿。 “好哇,既然你那么想要我的血,那就自己来取好了。”无歌从墨星染身后站出来,坦然的指了指自己的肩头。 闻言,那双猩红的眸子有些呆滞,它没听错吧? “你也看见了,这箭上有毒,即便你不杀我,过不了多久这箭上的毒也会要了我的命,与其被毒死,还不如做了你的饵食,好歹你也是个上古神兽不是,听说你曾是父神座下二神兽之一,也是个威风人物,进了你的肚子,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无歌连珠炮般说了一大串,惊的身后几人是目瞪口呆。 见过不要命的,可没见过拿命拍马屁的! “无歌,不要胡闹。”墨星染拽住无歌的手,想要强行将她塞回身后,奈何无歌吃了秤砣铁了心,愣是不要命的催促道:“你可快着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一会我全身毒发,那血可就...馊了。” 她撇了撇嘴,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 吞云兽却显得有些犹豫起来,脚步顿了顿,这小妮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无歌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常言道,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算哪门子神兽。”她美目狡黠,斜着眸子偷瞄它的神情。 果然,那张姬晟的面皮变得时青时紫,羞愤到了极致转为了暴怒。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它周身弥散开来,任谁都能感觉到法坛内气温骤降,结至冰点。 “哼,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 它手掌反覆,袖袍翻飞,地面上的血水混杂雨水瞬时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层,整个法坛内刹那间变成了冰窟,冰层下冻结着几十具惨死的干尸,死状极其可怖。 不及反应,无歌几人的腿脚也被凝结到了冰层之下,彻骨的寒冰冻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 冉泠顿时惊慌失措的朝着无歌叫嚷:“都是你害的,这下好了,我们全都得给你陪葬。” 就见披着姬晟皮囊的吞云兽冷哼一声,一步步走到无歌身侧:“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它五指上的指甲骤然伸长,尖甲闪着冷光。 “我可要好好品尝品尝,这阴阳血可是宝贵至极,一滴都不能浪费。”它贪婪的目光停留在了无歌光洁的脖颈上,尖甲贴上无歌薄薄的皮肤,如同锋利的刀刃,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瞬间刺破她颈上的动脉。 然而就在吞云兽目露凶光,尖利的甲片刺向她脖颈的瞬间,无歌心念一转,人影一闪,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光天化日之下,在吞云兽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在墨星染几人紧张的屏息中,无歌就这么,不见了。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地面上的冰层纷纷皴裂,来自远古巨兽的威压让人感到窒息。 姬晟的皮囊扭曲不堪,嘴脸在狂怒下显出了兽形,吊睛的血瞳突龅的獠牙,薄薄的皮肤下甚至显现了纤毫的兽毛。 墨星染眯着眼看着眼前人形兽首的怪物,夺舍的吞云兽愤怒到了极点,已然与姬晟的皮囊魂体互斥,再这么下去,它很快就会现出本体。 他方才已经猜到,无歌的目的就是想激怒吞云兽,逼他现出本体。 身为远古神兽之所以会纡尊降贵成为姬晟的烟师,那定然是因为它已经孱弱到难以已本体存活,而无歌正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铤而走险兵行险招。 但是,魂体互斥的结果无非两种,一是魂体分离,吞云兽现出本体,二是噬魂夺舍,吞云兽将姬晟的神魂据为己有,同时变得更为强大。 若是前者当然最好,但若是后者,只怕在场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无歌了... ————— 腓牙石内 幽绿的鬼火‘呼’的一下簇拥到入口,火苗雀跃的跳动着,似是猜到了来的人是谁。 老吴头的老脸囧成一团,还能是谁,定是那小祖宗又来讨东西了。 无歌冷着脸,径直朝腓牙石内最神秘的那排梨木高架快步走去,老吴头赶紧步履蹒跚的挡在了她身前。 “让开。”无歌憋着一肚子气,冷言到。 老吴头皱着眉头,实在想不明白这小祖宗生的哪门子气。 她上回来,连哄带骗的敲诈了老吴头最后一株降珠草,他现在想起来还胸口直发闷。 “老吴头,你是不是诚心与我作对?”无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气势汹汹的直指着老头。 “不是。”老吴头赶紧摇摇头,小心翼翼抬眼瞅她,花白垂地的胡子在地上蹭来蹭去。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无歌绕过老吴头,几步走到那排高架前,随手拿起一只透明的小瓶。 透明的小瓶内悬浮着一滴紫色的液体,无歌触碰到瓶身的瞬间,头有些微晕。 她拿着小瓶在老吴头眼前晃了晃,作势就要摔在地上。 老吴头一看,忙跳起来要去伸手要去夺那小瓶。 “哼,老吴头,你是不是早知我是阴阳血,所以才会让这个破石头认我为主?”无歌愤愤的问到。 老吴头闻言顿了顿,老脸上的神色变得五彩缤纷,半晌也没有回答。 无歌小手一扬,两只青葱般的指尖轻轻拈着小瓶顶端,老吴头焦急的憋红了老脸,点了点头嗫嚅着:“是。” 这一句是可把无歌气的不轻,就说嘛,当初她第一次进这石内空间时,怎么会在那成千上万册书中一眼就拿中了关于阴阳血的书。 其余所有的古书都是破旧不堪,唯独那一本,放置在她身高恰好够的到的地方,还包着漆皮,上面印着烫金灼眼的三个大字‘魂血引’,显眼到瞎子也能一眼看见。 书上记载,阴阳血是为乾坤中最为珍贵之血种,千万万年难得一见,流淌此血之人,是修魂血引之体魄,而其中,又以零族后代为天选之材。 无歌当时并没多想,寥寥看了几眼就被别的东西吸引去了,此时回头再一想,气得直想骂娘。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若真是这劳什子千万万年难得一见的阴阳血,那她整个不就一移动的大烧饼,是人是鬼都想着上来啃她一口?! “你老实交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吴头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头垂了垂,眼神开始飘飘忽忽,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似的。 无歌看出这老吴头又开始装懵,长叹口气:“我现在遇到了吞云兽,它垂涎阴阳血...” 话没说完,老吴头惊呼出声,眼中猛地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这可是好消息啊,小祖宗这命也太好了,按他的预料,吞云兽该是近期就将再度沉睡,没想到赶的早不如赶得巧,竟让她给捡到了。 无歌狐疑的看着老吴头:“你有又什么阴谋,快说。” 老吴头眉开眼笑的瞥了她一眼,蹒跚着短腿,跑到梨木架的最里面翻找了半天,拿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盒子。 眨巴着眼递到无歌手上,老脸上全是讨好... “这是啥?”无歌呆懵的看着他。 鬼火阑珊的晃动起来,幽绿的鬼火在黑暗里歪歪斜斜的排列开来,空中悬起几个大字,“困兽鼓,滴血盟契。” “你是说,让我与吞云兽结契?”无歌惊讶的张大了嘴,抬手直指自己的鼻子。 老吴头老神在在的点点头。 “您吃错药了吧?老吴头,且不说我能不能制伏那吞云兽,就我一个小妖,如何能与那父神座下神兽结契,若是万古天知道了,还不派人将我老窝端平?”这吞云兽如今可是烫手山芋,惦记的人可不止神族一族。 无歌如今只想着活命,至于那吞云兽,谁爱结谁结,跟她半分钱关系没有。 老吴头一听,立马跟她吹胡子瞪眼。 旷古烁今,谁人不仰慕父神的光辉,吞云兽为何会引三界争抢,皆因它是父神座下二神兽之一,在它全盛时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荡平山川,倾覆天地。 如今吞云兽灵力失去大半,虎落平阳,正是加以驯服的好时机! 要知道,谁若是得了吞云兽,就如同的得了最强力的靠山,乱世之中什么最牢靠,那当然是实力最牢靠! 而这个小祖宗可好,让她与吞云兽结契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你就说,我怎么才能活着出这玲珑阵吧。”无歌不耐烦的问到,这个问题她问了不下三次,但每次都是同一个结果。 这次也不例外,老吴头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的走开了。 他不是不想说,实在是不能说啊! 作为腓牙石内的石灵,其一,他只能回答是或不是,其二,他只能简略介绍石内的物品,要是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老骨头怕是不保。 无歌翻了个白眼,眼看要想从老吴头嘴里再撬出只言片语,只怕比登天还难。 想着墨星染他们还身陷险境,无歌犹豫着问了最后一句:“是不是我只要将血滴在这困兽鼓内,就能与吞云兽结契?” “是。”这次,老吴头的回答铿锵有力,目露精光。 无歌闻言紧皱了眉头,看来,这烫手的山芋她还真是非接不可了。 第四十五章:结契风波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午时,阳气鼎盛。 “星染,是时候了。”墨空戒备的绷紧了手脚,如临大敌般的看着那个庞大的身影。 魂体互斥的过程极为痛苦,稍有不慎,正主的神识就将被夺舍之人吞噬殆尽,而现在,吞云兽与姬晟的较量,高下已分。 姬晟的身体几乎完全兽化,身形膨胀了几十倍不止,那巨兽虎齿餮面,通体银白,吊睛的血瞳突龅的獠牙,粗壮的四爪犹如巨柱,此时正微闭着眼匍匐在地上嘶吼。 墨星染垂眸,面露难色。 见墨星染犹豫不决,墨空愤愤的冷哼一声:“此时若是再不动手,再等下去,怕是只能等死了。” 身形急速闪过,不及他人反应,墨空抄起一柄长剑身体凌空,剑身发出嗡嗡的铮鸣,朝着吞云兽猛的袭去。 手起剑落间,墨空凌厉的杀招毕现。 神识尚未完全觉醒的吞云兽匍匐在地犹如活靶,然而就在掠着寒光的冷刃即将刺中巨兽的眉心时,蛰伏的巨兽猛的睁开了一双巨眼,眸中迸射血光,电光石火间,近在咫尺的墨空闷哼一声,身子如同漂萍般被击飞出数十丈。 “二哥!”墨星染痛呼,起身奔去。 吞云兽觉醒了。 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果,吞云兽虽现出了本体,但同时也将姬晟的神识躯体据为己用。 法坛内浓雾骤起,阵阵威压让人胸腔发闷。 “这不可能。”冉泠嘴里念念有词,她怎么都没想到,魂体互斥竟还会有第三种结果。 她惊慌的望向身侧的时川,低声说:“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时川暗暗握紧了双拳,脸色冷的像块铁。 浓雾中传来远古巨兽浑厚的低吼,脚下的地面随着吞云兽沉重的步伐震颤。 它血红的眸子在雾中犹如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预示着在场所有人死期将至。 很快,它注意到无歌并未在几人中,随着吞云兽狂躁的怒吼,空气中瞬间冒出无数个拳头大小的火球,迅猛的从四面八方朝几人砸去。 “快跑,是琉璃业火!”浓雾中墨星染大叫一声。 那赤红的火球包裹着淡淡的幽绿,火舌绽开犹如朵朵莲花,这是无间黄泉之下的业火,能将万物炙烤为飞灰。 无数的火球来势汹汹,所到之处只剩灰烬。 “竹子,快跑!”凤珏左躲右闪,慌忙间她看到一团火球即将砸中竹子的后背,然而此时她却离得太远。 就在竹子躲闪不及的瞬间,他短短的胳膊被一双柔白的手拉住,轻巧的往右边掠去,火球紧紧擦着他白糯的脸庞划过,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无歌!刚刚你去哪了?”竹子仰头望见无歌绝美的脸庞,小脸上满是惊讶。 “当心!”无歌拉着竹子躲过又一个火球,额头上渗出汗珠,顾不上交代来龙去脉,她将竹子送到凤珏身侧,翩鸿般的身影在无数火球中穿梭而去。 形式险峻,无歌步履生风,浓雾中难以视物,她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大喊:“吞云,我人在此,你要我的血,好说,但这琉璃业火实在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你只能收到我的骨灰了!” 话音将落,四周无数的火球骤然偃旗息鼓,法坛中只剩浓雾弥漫。 墨星染将伤势不轻的墨空扶起,俊脸上严峻的神情并无丝毫松懈。 眼前的吞云兽已然不比方才,从它轻而易举的操纵琉璃业火就可见一斑,无歌此时现身,实在是欠缺考虑。 低沉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哼,宵小之辈。” “我知道,您若想碾死我就好比碾死一只蝼蚁那般。”无歌心跳如擂鼓,在浓雾中摸索前进。 “虽然我对您来说不过就是一顿美食,但您不知道的是,我从小听闻您感天动地的光辉事迹,对您可是崇拜不已。”无歌一边行进,一边在浓雾中紧张的四顾。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掉下巴,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拍马屁? 空气静默了半晌,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起:“说来听听。” 若说无歌的话让众人惊掉了下巴,那吞云兽的回答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远古神兽竟也喜欢听人拍马屁吗? “我知道您是从古至今唯一一尊五行神兽,可掌风火雷气雨,数万万年以前,您助父神和九位远古神祇创下了后神纪大陆,并将部分神灵化为了世间的晴雨,造福普天。” 闻言,吞云兽血红的眸子中稍稍显出些怅惋,谁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神兽如今竟囚困于小小的玲珑阵中... “可是...”无歌眸光流转,她似乎在浓雾中看到了墨星染熟悉的身影,她朝着那身影快步走去。 “可是什么?”吞云兽低吼一声。 “可是在五百万年前,那场惨烈的神魔之战中,您犯下了弥天大错!”无歌此时已经走到了墨星染近前,他俊脸上满是担忧,躺在地上的墨空昏迷不醒。 “放屁,什么弥天大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不是玄华那家伙,我何至于背上杀戮的骂名!”一时间,沉闷的空气染上磅礴的怒意。 墨星染剑眉皱了皱,看着无歌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对,就是那个叫玄华的家伙辱了您的一世英名。”她手脚极快的将困兽鼓掏出,晃了晃,用气声对墨星染说了句:“帮我。” “这是什么?”墨星染愣了愣,无歌手中檀木的小盒包裹着淡淡的蓝光,一看就知不俗。 “一会你就知道了。”无歌示意墨星染跟上她。 浓雾中,为防走散两人贴的很近,无歌边走边朗声说:“我知道这玲珑阵沙漠中的这方绿洲出自您手,可是您不觉得让您布云施雨着实大材小用了吗?” 雾中闷哼:“哼,如今我神灵陨去大半,就连施雨也...”吞云兽忽然意识到似乎说的有些多,巨大的兽爪一挥,将浓雾驱散:“废话说够了,你准备何时将阴阳血献上。” 飓风刮过,浓雾散尽,众人或惊恐或谋虑的神情顿时无处可躲。 凤珏注意到墨星染身侧紧贴着无歌的身影,美目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变得深不可测。 “这不,我已经到您脚边上了。”无歌仰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如此饕餮巨兽,她如何能一举取得它的眉心血。 方才她在腓牙石内掀开了困兽鼓,木制的盒盖上刻了几个字:滴血互融,心心相印。 既是要互融,那必是意味要将结契双方的血共同滴到困兽鼓内,于是她问老吴头,这血有何要求,老吴头老神在在的指了指眉间,意味眉间血。 现下无歌面对这撼天动地的远古巨兽,她一个头两个大,吞云兽不肖动一根手指头,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要想取它眉心血,谈何容易! “如此甚好,那便开始吧。”吞云兽血盆巨口开合,无歌一想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腿都开始打颤。 “呵呵,好,好。” 无歌硬着头皮一跃而起,攀上吞云兽的巨爪,腾跃着向上爬:“不用您动手,我自己送到您嘴里。”她一面笑脸嫣然,一面冷汗直流。 爬到吞云兽三丈宽的背脊上时,无歌已经忍不住想哭出声来,自己逞的能,哭着也要逞完。 她朝墨星染使了个眼色,暗暗握紧了一直别在衣裙下的短刀。 咫尺之间,她已经闻到了吞云兽血盆大口中腥膻的味道。 她爬到吞云兽头顶,看着吞云兽如她大腿般粗细的獠牙,不禁全身发麻。 “墨星染!”她眼一闭心一横,大吼出声,墨星染抓起法坛内的幔帐腾跃而起,长臂一挥,两丈有余的幔帐在空中翩然飘飞,如梦如幻。 趁着吞云兽怔愣之际,无歌握紧短刀迅速刺向吞云兽眉心,招式迅猛,短刀猛的没进了吞云兽眉间的皮肉之下,刹那间,巨兽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庞大的身躯剧烈颠颤,将无歌的身子陡然甩到空中,一张血盆大口朝着空中的无歌咬去。 就在它的獠牙即将触到无歌身子的瞬间,那满天盖地的幔帐突然遮覆住了它的眼,幔帐上缝了利钩,好巧不巧的啄伤了吞云兽的巨眼。 在巨兽沉闷的怒吼声中,墨星染飞身跃起,将无歌的身子接住。 电光火石间,两人稳稳落地。 “快!”无歌慌张的拿出困兽鼓,将吞云兽的眉心血滴到盒子内。 就见盒子内‘呼’的燃起一簇蓝色的火焰,火舌张扬欣喜的跳跃着。 “你的,快,墨星染,将你的眉间血滴进去,与吞云兽结契!”无歌拿着刀就向墨星染俊脸上招呼。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紫色的身影从两人身侧一掠而过,无歌手中的困兽鼓焉得不见了。 时川身手极其敏捷,方才他默默蛰伏在暗处目睹了一切,此时他拿着困兽鼓脸上腾起兴奋的笑,只要有了吞云兽,万古天,四海,冉泠,属于他的一切,他都将得到! “时川,站住!”无歌反应过来,迅速追赶上去。 墨星染眸子一冷,果然,四海要反! 或许是吞云兽的缘故,那柄短刀见了血,刀锋陡现,刀身长了一丈有余。 此时那刀对于无歌的身躯而言太过沉了些,但她顾不上许多,奋力提起刀,朝着时川就是一顿乱砍,然而时川幼时受家族培养,身经百战,对于无歌毫无章法的乱砍显得游刃有余。 他抬起长腿,看准无歌挥刀的间隙,鞭腿一踢,猛的击中了无歌的腹部。 惊呼一声后,无歌仰面倒地,她唇角渗出一丝鲜血:“阴险小人,尸西村结下的梁子,我们今日一并算算!”无歌拄着长刀艰难的站起身来。 “哼,不自量力,待我与吞云兽结了契再来了结你。”时川一脸鄙夷,他脚背勾起地上一柄刀刃,抬手朝自己眉心而去。 第四十六章:蝼蚁,与我结契!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砰朗’脆响,时川手中那柄刀刃应声落地,他面带怒色的望向墨星染:“万古天养的狗倒是衷心。” 墨星染不知何时赶到了无歌身侧,及时阻止了时川。 话不多说,他面色深沉的接过无歌手中的长刀,后腿发力向前突进,速度极快,长刀刀尖垂地摩擦出点点火星,他猛地将长刀举起,兜头砍向时川,吹毛断发的刀刃势如破竹。 他身形高挑,那柄长刀在他手中舞的赫赫生风,一刀砍下去,时川险之又险的擦身躲过要害,手臂上却被生生削去大块皮肉,露出森白的骨头。 “墨星染,万古天没白养你这么多年,我实话告诉你,四海早就不愤天帝统辖,神族千万年间毫无建树,如今魔族横行霸道全是因为他!”时川捂着手臂冷哼,眸光阴险万分。 他的声音不大,却堪堪传进了不远处凤珏的耳朵里。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冉泠:“二嫂,时川说的是真的吗?四海当真要反?” “当然不是,妹妹你别听他瞎说,他们西海历来爱出乱徒,我...”冉泠慌忙向凤珏解释,但她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川那边,眉头紧锁。 那厢墨星染俊脸冷如寒冰:“少废话,放下困兽鼓,饶你一命。” “我若不呢?” “那就无需多言!”寒光闪过,墨星染持长刀再度发难,一招一式铿锵有力,招招带着凌厉的刀风。 短兵相接,时川拾起剑,单臂挡住前胸,却没料到那刀竟‘砰’的一声将他的剑生生砍断,眼看即将砍向他的胸膛。 就在刀刃即将见血的瞬间,墨星染神色一凛,手腕单挑将刀峰一转,借用刀背之力将时川击退数十步。 时川倒在地上淬了口血,目光依旧阴测测的望着两人。 “无歌,去拿困兽鼓。”墨星染将刀收回,对无歌说道。 无歌走到时川近前,弯身捡起地上的困兽鼓,转身欲走,却听到时川不咸不淡的说:“妖物配狗,你俩倒是天作之合。” 闻言,无歌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断剑,直逼向时川的脖颈:“你不配诋毁任何人,因为你连人都算不上!” 身后却传来墨星染的轻唤:“无歌,别。”他深知,若是此时杀了时川,四海必将借机发难,可如今万古天腹背受敌,实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无歌回身看向墨星染,见他星眸中有些许恳求的意味,长叹一声,就欲将断剑撤开。 可谁知,她的手肘突然受了一股力,毫无征兆的,无歌手中那柄断剑猛然刺穿了时川的脖颈,动脉喷涌的热血洒到她眼皮上,无歌登时怔住了。 见时川与墨星染兵戎相见,凤珏几人放心不下,就都围了过来,可方一来到,就看见时川濒死,几人不可置信的望向拿着断剑的罪魁祸首。 “啊!”冉泠刺耳的尖叫声在身侧响起,将怔愣的无歌拉回了现实。 时川目眦欲裂的死死瞪着眼,大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此时他最后一口气还未咽下,冉泠已经冲到他身前抱住他,哭的伤心欲绝。 他如同离了水的鱼,嘴唇翕合:“泠儿,为,为何...”话没说完,咽了气。 冉泠泣不成声:“时川你别死,时川!” 形势急转直下,除了墨星染外,所有人都视无歌如蛇蝎,避之不及。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此时冉泠的头紧紧贴附在时川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后嘴角抿了抿,竟微微笑了... ————— 正午炙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悲怆,远处吞云兽愤怒的低吼和冉泠不休的痛哭交杂,扰的人心烦意乱。 无歌没有多做解释,事已至此,解释也是徒劳。 她走到墨星染身侧,将困兽鼓递给他:“你信我吗?”她的声音很低,低垂着头。 “信。”墨星染并没有接过困兽鼓,紧皱着剑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知道,无歌并没有真的想杀害时川,但他却没看清那须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无歌手中那柄断剑已然洞穿了时川的命脉。 无歌扬起脸,淡淡疏离的笑颜掩饰不了她复杂的眼神。 就在此时,远处的吞云兽发出了躁动,它翕合着鼻孔吹起一地尘埃,粗壮的前肢沉重的锤打着地面,瞬时间地面震颤让人双足难立。 “盟契,快。”无歌脸上神色一凛,差点忘了,此时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她将困兽鼓塞到墨星染手中,东倒西歪的转身欲去拖住吞云兽。 “哼,有些本事,竟寻到了困兽鼓,只可惜那困兽鼓在你们几个废物手中,委实浪费。”法坛上空突如其来一个声音,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什么人!”凤珏仰望着头顶大叫到,震颤的地面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法坛上空传来一声冷哼,随之而来的是蓝色的衣裾随风招展,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一袭蓝衣眉眼如画,脸上的神情淡漠疏离。 他蓝袖翩飞,掌心祭出一个金色的钟,通体灿金的钟凌空飞至半空,豁然变大,遮挡了半面天空,那钟低鸣着轰然坠地,将吞云兽笼罩在内。 脚下的大地停止了震颤。 “孟凡青!”冉泠惊讶的唤出他的名字。 无歌见过这个人,他是与他们同时入阵的九人之一,她只记得在尸西村一别之后,就再没见过此人,直到再与冉泠几人相遇他也没现身。 “无歌,小心。”墨星染眯着眸子低声说。 此人有鬼,孟凡青周身的散布着灵力的气场,可这玲珑阵封印灵力是不争的事实。 他存心隐藏苦苦经营至今,怕是来者不善。 只见孟凡青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墨星染手中的困兽鼓焉得腾空而起,眨眼间就到了半空中。 “我倒要谢谢你们,这困兽鼓可帮我了大忙了,我还正愁如何制服吞云兽呢,没想到捡了个现成的。”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与他淡漠疏离的外表毫不相符。 墨星染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提起长刀,就在孟凡青欲取眉心血滴入困兽鼓时,他猛地将长刀掷向半空,破风而去的刀刃带了披荆斩棘之势飞向孟凡青。 然而他眉稍一挑,凌空微微侧身,轻描淡写的将迅猛的长刀躲了过去。 “三皇子,你是聪明人,何苦呢?”孟凡青鄙夷的俯瞰着脚下几人:“你不过是万古天的养子,何苦为他们一家老小卖命?”语气中不无讥讽。 “想你年纪轻轻已然跻身凌天境,可惜万古天不识货。若是他们不待见你,不如来我青峰君座下,我定好好疼你。”孟凡青从半空中陡然俯身冲到墨星染身前,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墨星染的俊脸,狭长的眸子中染了些戏谑。 青峰君,这个名号绮渊曾不止一次跟无歌提起过。 无歌惊讶的捂住了嘴:“你就是青峰君?!” 孟凡青冷冷的看向她:“正是鄙人。” “这么说,你是魔族?”无歌睁着大眼望向他。 “哼,我青峰君不属三界任何一道。”他闻言皱了皱眉,生平最恨别人说他是魔! “可是绮渊说你就是魔,他说你是一座青山得了机缘修了魔,让我见了你一定要绕道走!”无歌记得清清楚楚,绮渊提及此人之时,恨的咬牙切齿。 “绮渊?” 无歌点了点头:“一个银发的妖怪。” 孟凡青狭长的眸子光芒流转,他默了默,突然抬头看向无歌:“我想起来了,一头银发,长得很生俊俏。那年我无意在山脚救了他,看他生的俊俏,就想与他成亲...”他的脸颊疑似飘过一缕红云。 然而几人闻言顿时石化了... 无歌做梦也没想到,绮渊恨青峰君恨的咬牙切齿,竟是因为这么个事儿... 就在这时,青峰君那金色结界轰然碎成齑粉,吞云兽咆哮如雷的怒吼让几人大惊失色。 孟凡青脸上的神色骤然泠冽,那可是金刚结,是他耗费千万年修为所铸,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这是普天下最为坚固的结界! 按理说吞云兽此时虚弱不已,应付灵力被封印的墨星染几人已经精疲力尽,它是如何能破了他的金刚结?! 回头看去,只见吞云兽庞大的身躯上出现处处斑驳的血迹,有些皮肉已然焦黑。 孟凡青目露惊讶之色,身侧的墨星染怔了怔:“吞云兽竟生生用血肉撞开了结界!” “他在哪!”吞云兽沉闷的低吼声带着满腔的愤怒。 此时,它的四肢已难以支撑它庞大的身躯,撞开结界之际,颓败的瘫倒在地,大地为之一颤。 “玄华他,在哪!” 法坛内狂风骤起,暴雨忽至。 孟凡青手中的困兽鼓和地上愣神的无歌,忽而被狂风裹挟而去,短短瞬间,无歌与困兽鼓坠落在吞云兽面前。 吞云兽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无歌,她在它面前犹如蝼蚁。 她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被远古神兽的威压震慑的跪在了地上。 孟凡青眸子沉了沉,他还是低估了远古神兽的威力,即便是神灵陨了大半却依旧强悍如斯,难以想象,若是全盛时期的吞云兽,眨眼间颠覆一座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结契。” 吞云兽沉重的声音自它胸腔嗡鸣而出。 它粗壮的前爪上尖甲‘噌’的亮出,将困兽鼓推到无歌面前。 “啊?”无歌愣了一下。 吞云兽巨大的兽首上鼻孔翕张,沉重的呼吸间竟带了丝丝雨水? 无歌颤抖着牙关抬起头,她惊讶的发现,吞云兽哭了... 血色的瞳眸中滚落一道如注的血泪,它说:“蝼蚁,与我结契!” 第四十七章:少女与小老头的第一课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谁,谁?”无歌脑子里灌满了浆糊,她挠着脑袋四顾一圈,吞云兽面前除了她一个活物以外外,就没别人了... “哎。”一声浑厚的哀叹,吞云兽巨首贴服在地,将眼别到一边不看她。 天道当真会开玩笑,谁能料到它吞云兽的命定宿主竟是这么个木鱼脑袋的黄毛丫头。 “您是说,我,我吗?”无歌呆若木鸡的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娇艳的脸庞上神色有些呆滞。 吞云兽眼神望向她,那血红的瞳孔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耐烦,它轻轻眨了眨眼,无歌眉心那点朱砂痣泛起妖异的红光,一滴殷红的血滴从她眉心渗出,在空中上下悬浮。 无歌脚边的困兽鼓似乎受到了感召,木盒上古老的铭文瞬时光芒流转,淡蓝色的铭文像是有了生命力,从木盒上脱离,围绕着半空中那滴血浮跃跳动。 眼前这奇异的景象让人移不开眼,无歌的脑海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她与吞云兽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 “不行!”突然之间,尖利的叫嚷声打破了宁静,凤珏厉色朝这边走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不过是一山野妖物,如何能与神族圣兽结契!” 她清楚记得,此番入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吞云兽觅得新契主,且不说她打心眼里看不上无歌,单是她妖魔的身份就不配与万古天扯上半分瓜葛。 话音未落,法坛内的空气骤然犹如千斤巨石,将人压的抬不起头。 “魔,魔族与神族千百万年间势如水火,此举,此举欠妥...”凤珏面对吞云兽无声的威压,愈发喘不上气,她磕磕巴巴将一句话说完,腿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哼,天道所归,岂容尔等逾矩质疑。”强烈的威压中传来远古神兽浑厚的声音,不及众人反应,半空中悬浮的那滴血俨然落进了困兽鼓内。 就见木盒内蓝色的火焰暴涨,火舌明灭间,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一颗闪烁的孤星,霎时,那颗孤星犹如惊鸿掠影,拖着长长的云尾急速滑落,带着灼人的气息朝地面砸来。 无歌顿时慌张的想要躲闪,奈何身子却一动不能动。 就在孤星即将落地的瞬间,身前吞云兽庞大的身躯陡的化为乌有,一股浓烟遮蔽了所有人的眼,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然而想象中的毁灭并未如期而至,待到那股滚滚浓烟散去后,困兽鼓不知何时落入了无歌手中,她怔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脑子控制不住身子,发出了一阵爆笑。 不光是她,法坛内劫后余生的所有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地面被砸开一个十丈有余的大坑,周围的地皮不规则的皴裂开来,巨坑的周围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银袍男子,那男子蓬头垢面,焉得睁开一双如梦初醒的眼睛,慌张的望着周围,正试图爬起身来。 然而最碍眼的却不是他,而是大坑中心那个浑身赤果果的小老头... 说来也奇怪,那老头身形极其矮小,像个不大点的孩童,可哪有孩童是他那副模样,从头到脚都皱巴巴的,整个一晒蔫了的橘子皮,头发花白,眉须垂地,然而偏偏一缕胡子都没长。 此刻,小老头目光阴狠的瞪着众人,捂着裆部大叫一声:“贼老天!我跟你没完!” ———— “老夫是为父神座下混元吞云兽,尔等今日得见吾真身,定当三生有幸...”小老头裹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幔帐,一脸正色的望着众人。 “青山君,你可知绮渊下落?”无歌一脸愁思的围着孟凡青打探。 “三哥,现在该怎么办?”凤珏俏丽的脸庞上有些不安,她愤愤的瞪了无歌一眼。 一直昏迷不醒的墨空此时也醒了过来,焦急的向众人打探着他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冉泠若有所思的冷眼旁观。 唯独蔻蔻怅然若失的坐在墙边,眼角挂满了泪痕。 “咳咳!老夫是父神座下混元吞云...”小老头一看没人搭理他,皱着老脸拔高声线嚷嚷起来,心想此番这些毛头小子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暂时失神也能理解。 谁料,众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向小老儿,齐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老脸上登时挂不住了,想它混元吞云兽何时受过此等轻视,握紧了皱巴巴的小拳头,眸子中燃起火苗,正欲替这帮毛头小子的老子好好教训他们,焉的,花白的脑袋顶上搭上了一双柔白的小手。 “吞云,你乖,一会儿姐姐领你买糖吃。”无歌皱着眉,轻言细语对他说,像是哄孩子似的。 “老夫不吃糖!”小老头抬眸恶狠狠的望向无歌艳丽的小脸,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颓然,末了鼓着满是褶子的腮帮子说了句:“红烧肘子配白酒。” 无歌闻言笑了:“好!” 谁能料到,方才那庞大如斯的巨兽竟不是吞云兽真身的幻象,而他的真身却封存在那颗孤星中。不过眼前这如此古怪的小老头,还不如那洪荒巨兽呢,毫无威慑力... 五百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让吞云兽陨去了大半神灵,自从沉睡在玲珑阵中,为保安全,它的真身就化为了天空中的那颗孤星,遥遥悬挂在天际,谁也摸不着,谁也猜不透。 至于姬晟和冕月国... “吞云,我想问你件事。”无歌显得有些凄哀,她虽在跟小老头说话,眼神却望向了不远处的墨星染。 她回过神将小老头拉至一边:“为何要与我结契。”她是妖,万法不容,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着实想不明白。 小老头闷哼一声:“玄华那家伙没跟你说吗?” 无歌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是说玄华帝君吗?” 老头小拇指掏了掏鼻孔,叉着腰瞪着她:“他不会连他是谁都没告诉你吧?” “啊?” “哎,这小子做事儿还是那么没交代。”小老头长叹一声:“你口中所说那个银发的神君,就是玄华。” “银发的神君?”无歌脑子里的浆糊越搅越迷糊,她皱着眉头奋力思索,她只认识一个银发的妖怪啊!不认识什么神君... 小老头见状登时暴跳如雷:“你说说你,他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一个木鱼脑袋,我问问你,这世间你除了见过他一个银头发的,还有谁是银发!”自从万古以来,玄华那一头银发就是他的标志,普天之下除他以外,绝无仅有。 “姬晟。”无歌愣愣的回道。 小老头差点气的吐了血,他抬着手指指向不远处银袍的男子:“你再看看清楚!” 无歌回身看过去,大眼眨了眨,那个银袍的男子相貌平平,一头乌发高束于顶,除了那件银色的衣袍她看着眼熟,其余的...她好像从未曾见过这个人。 “怎么回事?”她隐约觉出,这个银袍男子就是姬晟,可她明明记得,姬晟与绮渊生的一模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这还不明显吗?那是幻象,你懂不懂什么是幻象?” 无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奶奶的,这么些年,玄华那家伙都教了你些啥?我看你除了吃,啥啥都不行。”老头气呼呼的指着比他高半个身子的无歌,看那样子,恨不得跳起来打她。 不远处的墨星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泠冽的声音响起:“无歌,幻象就是心中所想,目中所见。”他微微笑了笑,眯着眉眼看向她。 “你又知道了?”无歌有些不愤,墨星染这厮又来显摆。 “我看这小子挺好,配你倒是绰绰有余,你个呆头呆脑的呆瓜,看着就来气。”吞云小老儿看向墨星染的目光颇具几分赞叹,而一回头看向无歌,就像看到了路边的狗尾巴草,满是嫌弃。 无歌自诩聪明,没想到今日惨遭毒骂,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愤,登时涨的通红:“你看他好你跟他结契,老娘正嫌你麻烦呢!” 吞云兽与她结契之事,只怕后患无穷。 小老儿被无歌一通吼,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讨好的说:“嗨,多大点事儿呢,玄华那家伙没教你的,往后我来教你,你看哈,这姬晟之所以会成为玄华的幻象,都是因为我心中将他幻想成了玄华的样子,而这玲珑阵中的一切,皆是在保留原有事物的基础上,略加了少许幻象。” 小老儿的声音循循善诱,无歌灵台浑噩。 这玲珑阵中的一切那么诡异毫无依据,那倒流的江水,种种魑魅魍魉般的烟师,荒凉的沙漠,富饶的冕月国...若这些都是幻象,那就说得通了。 可什么叫保留原有事物基础上的幻象? 无歌突然愣了愣,迷迷糊糊的抓住了重点,身子一凛如同雷劈一般,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看向小老儿:“你说什么?” “都是幻象啊!” “不是,你是说,绮渊是玄华帝君?!”她张大了嘴,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对啊!”小老儿无奈的笑笑,摊了摊手,这零族最后的遗珠,怎会是这么个二愣子... “不可能!”无歌摇了摇头:“你一定是幻象!你说的都是假的!” 小老儿此时却有些欣慰的看向她,倒是会活学活用,玄华那自欺欺人的性子,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如何不可能,这千万万年的世界中,你不过是一粒尘埃,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如牛毛,然,你不能将所有你之未知当成世间未有,万事万物皆有灵智,能惑人心者不在少数,零族是为参透万物灵智之长,今后,你要处事不惊,才对得起零族遗珠的身份。” 他戚戚的抹了抹眼角可疑的泪珠:“这是老夫教你的第一课。” 第四十八章:黄粱一梦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一股无名的心悸弥漫上无歌的胸腔,相处百万年至亲之人竟对她隐瞒了身份。 自有记忆以来,无歌就与绮渊生活在琉璃仙境中,百万年不入红尘,对酒当歌对月起舞,日子过的清闲自在。 绮渊之于无歌,是挚友,也是良师,更是兄长,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却从没试想,有朝一日这至亲之人竟会成了她踮着脚尖都难以触及的远古神祇。 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后怕。 “零族遗珠...”无歌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语到。 小老儿正与墨星染交谈些什么,没注意到无歌的异样,听到无歌的声音后,回过头来慈祥的笑笑:“零族在‘天演之争’后被自然淘汰,而你,正是零族最后的血脉。” 墨星染闻言皱了皱眉,他猜到了无歌可能并非是一小妖那么简单,但零族这个封沉于历史中的名字自小老儿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时,他还是不禁有些讶然。 正历古书记载,后神纪大陆的前身是万神大陆,那是一片灵力极为丰饶的大陆,同时那段历史也是极为动荡不安的。 四川未统,五海激荡,世间存在着无数智灵种族,而种族与种族间互为仇敌,战乱争端不休。 那段历史中唯一的伟人就是子辛父神。 在经过数万万年的动荡后,父神率领九位神族将士一举统一四川五海,随后父神与九位神族将士以神魂骨血为本,开辟了后神纪大陆,并修建‘乾坤界碑’分为四块,镇守于‘天演之争’后存留下来的四大种族领地。 这四大种族分别是:人,神,魔,零。 人族居于凡清界,神族居于万古天,魔族碧血城,零族浩渺巅,四大界碑为四川布下禁止外族踏入的法阵,维护了种族间表面上的和平。 但这种和平一旦被有心破坏,就会招来极端的后果。 那场毁天灭地的‘乾坤印之战’就是和平的温床下暗孕的恶果。 魔族为争夺资源擅自推倒界碑,打响了战火的第一炮。 但可笑的是,直到万古天神族将魔族镇压,决心打破僵局一统四界碑之时,才发现零族所居的浩渺巅上,却已空无一人... “正历史书上记载,零族是为万神大陆万物之灵所化,人丁稀薄且血统森严,因为难以适应后神纪大陆上环境演化而被自然淘汰,可是零族是能参破万物灵智之长,相传风零甚至能从风中嗅到潮汐涨落,那他们如何会画地为牢,至死都不曾传出只言片语的求救?”墨星染垂眸沉思,史书不能尽信,总角小儿都知。 “那却不得而知,老夫只听说,零族至死都未曾踏出了浩渺巅一步,至于...”小老儿幽幽的眼神望向无歌:“至于玄华那家伙是如何与她相遇,恐怕只有玄华自己才知道了。” 无歌呆楞的杵在原地,浑像是失了魂,听到墨星染轻唤她,眼皮沉重的眨了眨。 “无歌,你别多想,待到我们出阵再详询也不迟,眼下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墨星染眼角的余光掠过心思各异的众人,注意到法坛外不远处踟蹰而来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一个身穿血色红衣的老妪。 ———— 来人正是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谭婆婆,她身侧扶着她的,正是那红衣烟师,红鸳。 无歌抬眸看见,猛地一激灵:“小老头,你不是说烟师什么的都是幻象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老儿撇了撇嘴,砸了咂舌,在心中将无歌从头到脚嫌弃个遍,他不是说了吗,他创造的幻象是基于现实之本,幻象之所以能惑人心,本就是基于固有的环境才能真实,这丫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功夫,真是与那玄华如出一辙。 方才历经了生死,无歌对眼前小小的‘变故’显得尤为敏感,瞬时将绮渊的身份之谜以及自己的身世之谜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谭婆婆佝偻的身形上笼了一袭血色的红衣,将她脸上深如木刻的皱纹衬的格外苍凉,她一步一顿首的行至姬晟身边,颤巍巍的抬起手时,两道如注的泪水涌出眼眶。 “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她的手还未触碰到姬晟的脸庞,就被姬晟修长的五指猛地拍开,他将身子转过去:“你来做什么?” “娘大限将至,想,想来看看你。”老妪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很深的悲恸,甚至让隔了老远的无歌都为之一震,那种感情,可能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舐犊之情。 那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姬晟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红衣老妪:“你可曾怜悯过我一分,若是你有丝毫愧疚,就不该将这一切弃于不顾,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后你所犯下的罪孽就能烟消云散吗?不是的!我还活在深渊里,我将永远活在深渊里!”姬晟说着,声音愈发激动的颤抖,那破碎的怨恨从他口中吼出。 他满腔的恨意终将无所归依,他余生只能执拗的背负着这深深的恨意,在深渊中前行。 老妪闻言,垂垂老矣的面庞悲伤不已,颓然的后退两步,瘫坐在了地上,身侧的红鸳女怎么扶都未将她扶起。 小老儿莫名长叹一声:“谭如月,你终归是错的彻底,姬晟你也不用执着,我走以后,会尽力将玲珑阵中的魔气驱逐,只是那些堕魔的烟师...恐怕不能善终了。”只可惜他本身也受了这魂祭大阵中的魔气侵扰,若不是他将元神真身封存于孤星中,只怕他早已浑然成了堕魔却不自知。 这魂祭大阵终归是神族手笔,即便谭如月私炼‘人形烟师’罪大恶极,可错的终归是她自己,这些后辈,却是无辜的很。 “这阵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茫然的看向突然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 墨星染无奈的笑了笑,可能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唯独无歌还如梦初醒。 “无歌,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玲珑阵是魂祭大阵吗?” 无歌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她怎么觉得墨星染这厮又要显摆他学识渊博了。 “烟族因犯了重罪而被迫进了这魂祭大阵,而我猜这阵中原本并非魔气如此浓郁之地,本意也不是用来关押烟族的。”他好看的眸子探究的看向吞云小老儿,那老头回望他的眼神带着赞赏。 无歌戚戚的揉了揉鼻子:“行了,你俩别眉来眼去的,然后呢?” “然后烟族余党在阵中相安无事,直到五百万年前神魔大战,魔族的尸骨堆成了五十四峰,魔气激荡起来,又随着吞云兽沉睡入阵,阵中烟族也借着吞云老前辈的神灵活泛起来,再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猜到了...”墨星染柔和的目光看向无歌。 谁料无歌愤愤的一抬胳膊,嚷嚷道:“猜不到!” 墨星染:“......” 她这是与他置气吗? “你方才已然猜到了,这玲珑阵中的绿洲出自吞云老前辈之手,而自古以来资源的争夺就是无情的,人心在利益面前总会被‘贪嗔痴’左右,随着烟族的日益庞大,多个族系之间发生内斗,于是就是你近日所见的一切了...” “那,她为何要杀自己的亲骨肉?”无歌一双素白的小手直指向红衣老妪,瘫坐在地上的老妪面色变的更为凄凉。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红鸳瞥了无歌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主人要杀国师?不过是主人大限将至,得知你们的到来能破了玲珑阵中的幻象,只是想借你们的手还国师一个真面目而已。” 无歌闻言愣了愣,是了,景渊也是阵中人,他所看见的一切也如她一般,只是幻象罢了,他所说谭婆婆要杀了亲身骨肉,恐怕也只是幻象中的表象。 她犹疑的目光看向老妪,心口焉地一疼,像被钝刀戳破心尖似的,娇艳的小脸上浮出悲伤。 “对,你猜的不错,恐怕这真真假假的玲珑阵中,由始至终清醒的只有她一人。”墨星染有些不忍的看向红衣老妪:“这一切,是她该赎的罪,她眼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眼看着烟族绝大多数烟师堕魔,眼看着同胞手足在幻象中厮杀,她只是想...” “把这一切结束...” 无歌迟钝的声音缓缓而出,谭婆婆的良心发现发乎于她对姬晟母爱,却不止于母爱,而是她真的看破了人性,想将自己犯下的罪责亲手了结,不让近乎畸形的烟族苟延残喘就是她最后的心愿。 “吞云小老儿,我俩自从万神殿时相识至今,早已不能用时间计算了吧。”谭如月长叹一声,摇摇晃晃的佝偻身形自地上爬起来。 “是啊,时过境迁如同白驹过隙啊。”吞云望向天空,谁能料到他们两个老家伙竟都活到了数万万年后的今天,父神都陨落了,他们两个老家伙还残喘至今。 “我今日腆着老脸有一事相求。”谭如月顿了顿,望向姬晟面无表情的脸:“你不用管烟族生死,如今的烟族早已不该存于世间,我只求你,让玄华看在我曾随祀父神的薄面下,保我烟族余骨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万不让烟族尸骨怨念丛生,化为万魂窟!” 说话间,谭如月的佝偻的身形已经慢慢化了烟,从那本就不灵便的腿脚开始,一路弥漫上脖颈,眨眼,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庞只剩了一双含泪的眼。 小老儿点点头,转过身去,疑似抬手抹了抹眼角。 “娘!”姬晟飞扑过去,试图搂住那缕飞烟,却终是痴心妄想。 谭婆婆那双凝着泪的混沌眼眸,似乎微微弯弯了,先是眷恋的望着姬晟,最后落在了无歌身上,似乎在无声的诉说两个字:感谢。 第四十九章:师父与‘神启斋’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老妪身侧的红衣女郎覆面的纱巾已然不见了踪影,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一双含露的眼柔柔的望向墨星染:“不负公子所托,红鸳终是将主人带来了。” 原来,之前墨星染曾托红鸳将谭如月带来法坛内,本是想托住姬晟,却没想到事情竟变成了这般。 “公子,若有来生,你可否如对她一般,也对奴家笑笑。”她的手脚也陡然化成了红烟,似是要随风飘散,她的眼神飘过无歌,落在了墨星染身上。 这俊俏的少年,是她这万万年孤寂中见过最温暖的人,尤其是他对着无歌笑时,眸子里灿若九天繁星,微微上扬的嘴角如醉人的醇酒。 墨星染默了默:“好。”却终是没展露笑颜。 “我真羡慕你...”红鸳最后一缕余音飘散远了,那句羡慕,却让无歌的眸子失了神。 此时,随着老妪的身躯化了飞灰,‘轰隆’一声,阵中的天空滚过惊雷,无数道银色的闪电击向大地,如同扑簌簌的落石,在人们脚边炸起。 但那些闪雷却没劈中无歌几人,反而兜头劈向了姬晟,以及蔻蔻... 法坛外,成百上千道银光同时轰然炸裂,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应声倒下,双目空洞失魂,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蔻蔻!”无歌急忙冲到蔻蔻身边,她此时已经木然倒地,就如同往常失了魂似的,了无生气。 “她本就是恶念的产物,丫头,你何必执着?”小老儿看无歌抱着蔻蔻死活不撒手,眉须颤了颤,有些不忍。 “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要将她带出玲珑阵!我答应过景渊,要救她...”无歌先是哭喊,随后声音越来越小,兀自喃喃。 “不可能的,谭如月死了,天道重降,玲珑阵中的所有人都将应劫而死。”小老儿裹了裹身上的幔帐:“准备出阵吧,阵眼打开了。” 他抬眸看了看天,青天白日的雷鸣电闪正逐渐变弱。 天空中无日无云,缓缓而现一个空洞,像是漩涡中心般将周围的气流翻卷进去,散发出强大的引力,地面上狂风涌起,几乎将人卷的双脚离地。 墨星染顶着狂风来到了无歌身侧,轻声说了句话,无歌泪眼婆娑的眸子瞬间变的清明。 他说:“腓牙石。” ...... 不多时,不知是地面在上升还是天空在下沉,天像是漏了个大洞,将挤压变形的气流连同地面上无措的几人猛地卷向半空,喧嚣狂暴的气流似乎要将人推进那空洞的深渊。 无歌在激涌的气流中几近窒息,**如同被烈火灼烧。 陡地,她疼痛欲裂的脑海中闪过那片圣洁的雪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孤傲耸立,雪山峰顶那颗古树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泠冽的风儿刮过,纷扬的花瓣零落在树下少女巧笑的面庞上,少女弯身捧了一个雪球,砸向不远处背对她的背影,那人转身与她嬉闹... ———— 脸上有薄薄的凉意,似乎有一只手在轻抚她的面庞... “谁!你是谁!”无歌呓语般抓住那只手,猛地从幻梦中惊醒。 眼前竹子一脸不耐烦的将湿漉漉的手帕甩开:“无歌,你睡觉流口水磨牙你知道吗?” 他撇了撇嘴,嫌恶的将小手在她身上揩了两下。 无歌迷迷糊糊的抬眸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装潢雅致的厢房,不远处摆放着一张梨木圆桌,桌上的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墙上有一扇镂花的木窗,此时竹子正踮着脚尖将木窗推开,清风徐来,饭菜的香气勾起了无歌胃里的馋虫。 她翻身下榻:“竹子,我们出来了?” “废话,何止出来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竹子叉着腰,语气有些不高兴:“起来吃东西吧。” 无歌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俱全。摸了摸怀里的腓牙石,还在。 “这不是梦?” 玲珑阵中种种,如同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无歌从梦中惊醒,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吱哑’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了,穿堂风带来熟悉的海檀香,无歌怔愣的抬头,门外的墨星染一身白袍,束发于顶,步履翩翩的走进了进来。 “怎么,睡醒就不认识我了?”他看无歌傻傻的盯着他,不由觉得好笑:“即便我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瞧吧。”墨星染嘴角微抿,走到无歌身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呸。”无歌缓过神来:“我看你是花孔雀开屏——” “叽作多情。”竹子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的接了句。 “吃也堵不上你嘴。”墨星染拿着一柄折扇,在竹子的小脑袋上敲了下。 无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圆桌前,抢过竹子捧在手里的碗,猛地扒拉了两口,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说正事,这是哪?” 门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阳光洒在树叶间,落下斑驳的光点。 “还能是哪?岐洹山啊。”这是岐洹山腹地内,万古天独辟的一处休憩之所。 墨星染双手抱臂眯着眼看无歌吃的正香,有些不忍打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不比在玲珑阵中简单。” 无歌闷声扒饭,她知道。 “吞云小老头呢?”无歌吃饱喝足,擦了擦嘴。 “吞云兽...”墨星染言语间有些吞吐,无歌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困兽鼓不在她身上,时川之死还未有定论,既然出了玲珑阵,这一切恐怕迟早要找到她头上。 还有绮渊... “说吧,万古天打算如何处置我?”无歌颇有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放心,我不会跑。” 墨星染闻言剑眉微颦:“你认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然呢?你不是万古天的三皇子吗?怎么,难不成你是怕我睡着冻着,来给我盖被的?” 空气静滞了片刻,墨星染缓缓开口:“神启斋你听说过吗?” “什么神奇不神奇的,你有话直说。”无歌摩挲着怀里的腓牙石,蔻蔻还在腓牙石内,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虚耗。 “神启斋是为四川五海中由万古天督造的最高学府,除魔族外,人族与神族的青年才俊皆在神启斋中求学修炼。神启斋每隔百年招录新子弟,而此时正值神启斋百年招录之时。”墨星染顿了顿,无歌那双迷茫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正色咳了声:“咳,本神特来告知,今年神启斋招录的子弟名录中,有你。” “什么?”无歌惊讶的张大了嘴,灌了一嘴风,那双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俊俏的少年,炽热的眼神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俩窟窿。 “你听见了。”墨星染将折扇收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无歌猛地摇头:“我没。” 墨星染:“......” “不是,这是谁的意思?万古天吗?”无歌急切的站起身来,扯住墨星染的衣袍。 “不尽然。”墨星染眯起好看的眸子,刻意卖了个关子。 “哦。”谁料无歌突然回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径自朝门外走去。 “你就不问问是谁将你录入神启斋?”墨星染广袖一挥跟了出去。 “我管他是谁,反正我也不去。” 无歌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一下,岐洹山果然宝地,空气中满溢的灵气让人耳清目明。 墨星染:“......” “去不去由不得你,此事已成定论。”墨星染抬起修长的手,扶住无歌的肩,将她身子转过来正对他。 无歌仰着脖子望着他:“谁定论的?我同意了吗?”脚长在她身上,她不想去谁也定论不了。 “我。”墨星染微微垂头,好看的眸子望进她的眼里。 “你?”无歌愣了愣:“万古天的皇子都如你这般爱管闲事吗?” “我是为万古天最年轻的凌天神,在十万年前授命于父君,于神启斋中执教,今后,你将是我座下子弟。”墨星染一席话将无歌砸的眼冒金星。 “今后,你要叫我师父。” “今后,晟昏暮鼓之时,你要向我请安。” “今后,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向我报备。” “今后...” 无歌两手堵住耳朵:“今后你个大头鬼,老娘死也不从!” 墨星染眯了眯眸子,从怀里掏出困兽鼓,缓缓说到:“你就不想知道关于零族的故事?不想了解零族的功法?不想步入五境之道?不想找到...玄华帝君?” 无歌闻言怔愣了片刻,随后两手颓然的耷拉下来,都说魔族诡诈,可谁又知道,某些神族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我从...” 墨星染笑了,将折扇轻点在无歌脑袋上:“唔...叫一声来听听。” “叫啥?”无歌面如死灰的垂着头。 “既是拜入我座下,当然是尊称为师一声师父。”墨星染一脸正色的说到。 “师...虎...”无歌憋红了脸,口齿极不清晰的轻唤了声。 墨星染挑了挑眉,掌心中蓝色光晕一闪,困兽鼓焉得不见了:“既然你这般不愿,我也不强求你。”他转身迈开长腿。 “师父!”无歌愤愤,一张嫣红的小脸浑像煮熟的大虾。 墨星染嘴角微微勾起,好看的眸子中氲着细碎星光:“乖徒儿。”他抬手揉了揉无歌的顶发,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外人面前叫我师父,私下里,唤声哥哥即可。” 温煦的风儿拂过山林间葱郁的草木,窸窸窣窣的细响犹如情人间的呓语,突然,一声咆哮如平地惊雷,树木都纷纷吓得抖掉了落叶。 “墨星染,你臭不要脸!” 第五十章:烟云城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万古天的盛筵早已散去,此刻岐洹山幽静的山谷间,繁茂的密林中,无歌蹑手蹑脚的一步三回头,肩上背了个小小的行囊,举止间,说不出的贼眉鼠眼... “徒儿这是要去哪?” 隐秘的树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无歌后脊上登时蹿起一溜鸡皮疙瘩:“啊?趁着天儿好,出来采点蘑菇,呵呵,采点蘑菇...” 她眼尖的瞅见不远处古树下长着几株讨喜的小蘑菇,赶忙蹲下‘采蘑菇’。 “哦,是吗?天儿好就要采蘑菇,为师记住了。”墨星染高挑的身影陡然出现在无歌身侧,眯着眸子:“徒儿真是勤勉,这么一会儿,都采了一包裹的蘑菇了。”说着,手指微微上挑,无歌肩上系了死扣的行囊,自动开解,散落在了地上。 “等...等...”无歌不及反应,见行囊中的物件已经得见天光,小嘴一瘪,心中默默将墨星染祖宗十八代问候个边。 散落的行囊里,揣了十几个干馕,几个水果,一壶水,还有...困兽鼓和墨星染身上的佩玉... 墨星染皮笑肉不笑的望向她:“徒儿这是要出远门啊,怎么,拿着为师的佩玉是想睹物思人吗?” 一看也没必要装下去了,无歌气急败坏的将东西拾起来:“思人,哼,你还是人吗?我都已经答应了,等我把事儿办完就跟你去那个劳什子神启斋,你倒好,阴魂不散的跟着我,要不是你多少还知道男女有别,我真怕晚上睡觉你要跟我跟到榻上去!” “可以吗?” 墨星染拿折扇杵着下巴,垂眸皱眉,似乎觉得无歌这个“提议”还不错。 无歌:“......不可以!” 墨星染点点头:“同寝一张床还是欠妥,不过同睡一屋倒是...” “也不行!”无歌将那块佩玉扔到墨星染身上,气呼呼的扭脸就走:“我去找玄门阁,你别跟着我了!” 墨星染伫立在原地:“好,我不跟着你,不过...”他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无歌的背影:“你知道玄门阁在哪吗?” 无歌闻言脚下一顿,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小脸上立马换上谄媚,转过身来:“师父,方才徒儿失言了,您别放在心上,您看天儿这么好,要不,咱去散散心?” “为师不能出尔反尔。”墨星染俊脸上愁云惨淡,故作深沉的转身离去。 无歌:“......” 他出尔反尔的事儿还少吗? “墨星染,你就直说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无歌叉着腰,嚷嚷起来。 “帮,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墨星染正色转过身来:“待救活蔻蔻回到神启斋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打退堂鼓。” 无歌揉了揉鼻子,神启斋说到底不就是书塾吗,能发生什么事儿?戒尺打掌心? “行。” “好,一言为定!” ——— 祥云上,无歌看着身侧欣长的身影,鼻头发酸。 当初若不是绮渊那家伙非带她来什么岐洹山盛筵,如今她也不会‘认贼作父’,莫名其妙多了墨星染这么个倒霉师父。 脚下的雾海波诡云谲,层层叠叠的障住了地上的风景,无歌连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顿时觉得自己身若浮萍,这偌大的后神纪大陆上,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还有多久到?”无歌闷闷的声音透着哀叹。 “快了。”墨星染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剑眉紧锁目露深沉。 不多时,祥云在雾中缓缓下沉,夕阳西斜,橘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眼前的景色染上柔和的余晖。 这是一个寂静无人的山脚,浓雾环绕的半山腰上长满了葱郁的云杉,空气中的露很重,呼吸间鼻腔里满是阴阴的凉意。 “到了,这里隶属于人族所居的凡清界,我们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了。”墨星染广袖一挥,那朵祥云焉地消散了。 “这是哪?”无歌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除了灵山秀水外人迹罕至,倒确实像是仙山洞府。 “这是山。” 无歌翻了个白眼:“要你说,我不认识这是山!” “这是烟云城外的一处灵山,如此磅礴的灵气可供山上数万生灵修炼,烟云城周边如同这座山一般的灵山还有不下几十座。这里本是古战场,本不该有这灵山秀水,从这浓雾中隐隐散发的怨气就可得见。可如今这里却成了人族修入‘五境之道’人数最多的地方,你可知为何?”墨星染说着,循循善诱的目光望向无歌。 面对墨星染俊脸上期待的目光,无歌垂眸沉思:“唔...因为...我知道了!” 墨星染欣慰的勾了勾唇角:“为何?” “你是师父,你先说。”无歌晶亮无邪的眸子望着他。 墨星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 “因为玄门阁。”墨星染将折扇扣在无歌头上:“玄门阁能了天下人心愿。” 玄门阁虽然神秘,却并非隐世,相反,乱世之中这个奇门却选择了大隐隐于市。 由五百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后,玄门阁盘踞在了凡清界的烟云城,四川五海有心求愿之人络绎不绝,但相传从玄门阁求愿归来之人,皆是终日不见笑颜,郁郁而寡欢。 只因,玄门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可按理说人们心愿得成应该高兴啊。”无歌不解:“还有,这古战场变成了灵山秀水,与玄门阁有何关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墨星染。 “你不是知道吗?”墨星染迈开长腿朝前走去。 一看墨星染故意调她胃口,无歌愤愤嘀咕了一句,紧赶慢赶的追了上去。 走过山脚下一段泥泞的山路,日光已经有些昏暗。 沿途的路边上开满了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花儿,树上结了不知名的果子,状似芙蓉,看上去喜人极了,可是这熟透的果子却无人采撷。 树上叽叽喳喳的一群猴子跟了他们一路,一个个饿的皮包骨,两只幽幽的眼睛盯的无歌浑身不舒服:“这些猴子,怎么跟要吃人似的。” “确实,徒儿好眼力。”墨星染偏头看向她,目光却说不出的诡异。 无歌猛地弹开三步远,险些坐到了泥里:“你干嘛!” 墨星染没绷住,唇角微微勾起:“猴子天生灵智敏捷,它们嗅到了这奇花异果中的怨气,所以即便饿的皮包骨,也不愿食用这芙蓉果。” “你...”墨星染欲言又止,稍稍顿足看了看无歌,复又摇摇头继续行进。 “怎么了?怪吓人的。”无歌两步跟上去,紧贴在墨星染身侧。 “进了烟云城后你当心别让自己伤着,如今魔族横行,难保城中无妖魔一道之人。对了,我给你的香囊呢?” 无歌摸了摸怀里的香囊和腓牙石:“在啊。” 墨星染点点头:“千万小心,莫要大意。” 说话间,不远处的城郭已显轮廓,高耸的暗色的城门紧闭着,天色沉沉,城门下寥寥站着几个守卫,城门上燃着一排火把。 两人走到城门边,未到近前就听到城中喧闹鼎沸的人声,城门后不时飘起几只摇曳的孔明灯。 守卫揉了揉眼,看向身前两人的目光中有片刻失神,这两人出众的容色仿佛从画中走出的谪仙,让人移不开眼。 “敢问这里可是烟云城?”墨星染微笑着问到。 ———— 无歌随着墨星染在冗长的城门洞中穿行:“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方才那守卫竟二话不说的将紧闭的城门推开。 一般人族的城邦是有宵禁的,入夜即刻关闭城门,城中百姓亥时后不许出行。 “我没做什么,你看这烟云城,像是有宵禁的样子吗?” 墨星染抬手指向城门外,空中飘着无数橙红色的孔明灯,似满天萤火纷飞,高高低低随着夜风起伏,让人目眩神迷。 街道上张灯结彩,街边的店铺里坐满了人,孩童们三五成群的举着手里的彩灯嬉闹,贩夫走卒高声叫卖,几个醉汉搂着身侧貌美的姑娘低声窃语。 无歌看傻了眼,呆楞的站着原地。 墨星染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傻了?走啊!”牵起她的手朝城中走去。 “烟云城是出了名的民风开放,这里每逢初一十五都有赶夜集的习惯,今日恰逢十五,月亮虽被云掩住了,但不妨碍百姓们凑热闹。”墨星染将身上长袍罩在无歌身上:“更深露重,你穿的太清凉了。” 墨星染皱了皱眉,路边酒肆里的几个醉汉,几双眼睛跟粘在了无歌身上似的。 “你那个簪子呢?” “什么簪子?” “玄华帝君给你的簪子。”墨星染俊脸上稍有些不悦。 “在啊,怎么了?” “簪上。” “哦。” 无歌不明所以的将长发挽起,将簪子插到脑袋顶上,容貌瞬时敛去了几分娇艳,清秀的面庞活脱脱一个伶俐的少年样。 墨星染用高挑的身躯遮住她,右手单手结印,无歌身上清凉的衣裙眨眼间布料多了几块,成了件肥大的衣袍。 墨星染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为师带你去感受一下这凡清界的烟火。” 随即拉着她走进了一间灯红酒绿的勾栏瓦舍... 第五十一章:花魁玉如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此刻,无歌整个人浑像是被定身咒定住了,嘴张的能塞下半个馒头。 眼前漆红的朱门上挂着‘红云楼’烫金的牌匾,一水的姑娘打扮的花红柳绿,就跟买不起布料似的,身上的衣服是能少则少,能露着绝不藏着,白花花的胸脯晃的人睁不开眼... “我滴个天老爷,姐妹们,快来啊!” 没等无歌回过神来,就见数十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蜂拥而来,一股呛人的脂粉味直扑口鼻,眨眼间将无歌与墨星染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位公子,我叫翠翠,我能歌善舞会吹会拉!” “公子公子,我能一口气喝五坛坛碧泉醉,行酒令唱小曲儿样样精通!” “公子,我,我不要钱!” 一时间,两人被或丰腴或窈窕的身影挤的几乎喘不上气。 这莺莺燕燕着实要命,无歌求救般的望向墨星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只见墨星染面如土色,被几个姑娘上下其手,俊脸上满是难以言表的痛楚。 红云楼的老鸨闻声而来,一看贵客临门,忙叫道:“行了行了,都先散了。”她绢帕一挥,将那数十个姑娘轰回楼里。 见老鸨发话了,姑娘们只好一步三回头,眸子里满是不舍的朝楼里走去。 “二位公子,我这儿的姑娘可不止这些,要不,进去坐坐?”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将无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冲着墨星染说到:“在烟云城,我们红云楼的招牌可是最响亮的,我保准儿进里面您一定能挑到满意的!” 无歌抬头望了一眼楼里‘望穿秋水’的姑娘们,登时后脊梁骨直发凉。 墨星染则不动声色的将老鸨拉到一旁,低声说:“有雅间吗?我这个朋友...他不好这口,他...” “我懂我懂!这您可就挑对地方了,我们红云楼保准儿让您这位朋友满意!”老鸨眼神滴溜溜的瞅向无歌,笑的花枝乱颤:“走吧,里面请。” ———— 临窗的雅间外溪流涓涓,夜色下,溪边的垂柳随着夜风微荡,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只是这窗外的美景配上屋里这几个‘环肥燕瘦’的男倌,无歌只想痛苦的哀嚎一声,流年不利啊! 墨星染端起茶盏,幽幽的吹了吹:“怎么样,可还有合眼的?” 这可是红云楼的老鸨费了好大劲儿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方才特意嘱咐过,他这个朋友不光喜好龙阳,而且品味还格外的独特,就喜欢长的有特色的... 一绿衫男倌手拿折扇,黄豆大小的一双眼朝无歌送了个秋波:“公子,成不成您倒是说句话啊。” 无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各位多有得罪,小生实在无福消受,烦请各位...”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外老鸨扯着嗓子喊到:“下一批!” “不用了!就他!”无歌闻言身子一颤,赶忙出言制止。 这都是第三批了,到今天她才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美,不过是千篇一律,丑...那当真是应有尽有! 豆眼男倌满脸的不可置信:“公子,当真?” “千真万确!”无歌愤愤的磨着后槽牙,恶毒的望向一旁悠哉悠哉品着茶的墨星染。 门外老鸨乐的眉开眼笑,忙推开门,溜溜的眼神望向无歌:“公子好品味,小冯可是我们红云楼的头牌男倌,他定能将公子伺候的妥妥帖帖,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将‘落选’的几位男倌轰了出去。 老鸨回过身来,谄媚的望向墨星染:“墨公子,姑娘们都等着呢,走吧。” “去哪?” “挑姑娘啊。” “哦,不用了,我们三人就够了,人太多了,吵。”墨星染老神在在的捧着茶盏,头也不抬的回到。 不料,老鸨丰腴的身形如遭雷劈,她用近乎同情的眼神望向豆眼男:“小冯...你...伺候好二位爷。” 末了长叹一声,将雅间的门带上了... 雅间内,豆眼男清瘦的身子如同风中残烛,试探性的询问到:“我,我给二位公子唱个曲儿?” 眼看这两位公子半晌不做反应,豆眼男兀自清了清嗓,扯着嗓门正准备唱,墨星染出声打断了他:“小冯,你们红云楼的花魁是谁?” 豆眼男愣了愣:“玉如。” 墨星染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哦,那今日正逢十五赶夜集,玉如姑娘为何不在楼中呢?” “嗨,还不是因为前几日那档子事儿,她没个十天八天...”豆眼男话说了一半,慌忙捂住了嘴。 墨星染眸子暗了暗,漆黑的瞳孔如同子夜里的星,他站起身来走到豆眼男身前:“玉如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玉如她...将琴谱弄丢了,孟娘罚她近十天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豆眼男那黄豆大的眸子此时完全闭上了,像是睡着了似的,但口齿却格外清晰。 “什么琴谱?” “天女愿,玉如的成名曲。” “在哪丢的?” “广成府的宴会上。” “为何而丢?” 豆眼男紧闭着眼摇了摇头。 一旁半天没插上话的无歌看傻了眼,她扯了扯墨星染的衣袖正想询问什么,墨星染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她的嘴,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他转过身,低沉的声音犹如动听的琴音:“今夜我们饮酒作乐直至天明,我什么都没问,而你什么也不记得,记住了吗?” 只见豆眼男如同傀儡般点了点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墨星染不知从哪摸来条褥子,大发善心的给豆眼男盖上,回身坐回窗边:“徒儿有何不解?” 窗外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眉眼间,将他英挺的轮廓描摹的愈发深邃,无歌看的微微愣神,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墨星染勾了勾唇角:“这位公子,为师可还合你眼缘?” 无歌缓缓点了点头。 “是我好,还是那个银发的帝君好?” 无歌愣了愣,粉樱的小嘴微微翕张:“都好。” ‘轰隆隆’一阵震天的呼噜声从角落响起,无歌闻声猛地甩了甩头,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好像稀里糊涂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戚戚的望向窗边的墨星染,那张俊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什么叫都好?” 方才那寥寥数语在无歌的脑海中浮现,她气的直吹胡子瞪眼:“墨星染,你偷袭我!小人!” 真是祖宗诚不欺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于墨星染这种道貌岸然的禽兽! “我问你,你使的什么阴招?”无歌心底长吁口气,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豆眼男的呼噜声将她唤醒了,不然她不知道要被这人面兽心的墨星染坑害成什么样。 墨星染一抬手,将豆眼男身上的褥子隔空塞进了他嘴里,然而熟睡的豆眼男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无歌登时警惕的看向他:“你又想干嘛?” 自从出了玲珑阵,墨星染将恃强凌弱发挥的淋漓尽致! 仗着他凌天神强大的神灵,将无歌欺负的‘体无完肤’,这一路上,无歌没少受苦。 “你不是要找玄门阁吗?烟花柳巷自古都是江湖中奇闻逸事的汇集处,你以为玄门阁真是如此显眼之地?它之所以能在乱世中存在千万余年,就自有它的道理。”墨星染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自万古天执掌‘乾坤印’后,后神纪大陆上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停息,你可曾想过为何这烟云城民风能如此开放,甚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上古时期的战场动辄毁天灭地,怨灵丛生。作为古战场的烟云城能在短短五百万年内成了如今的灵山秀水,摇身一变成为了凡清界的风水宝地,这些...你可曾考虑?” 墨星染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无歌:“况且我听说,玄门阁最近突然不再待客,四川五海前来求愿之人正发了疯似的寻觅门道,今日我带你来这烟花之地,正是要打探此事。” 若是玄门阁当真不再待客那还好,怕就怕是因为近几日玲珑阵的风声走漏了出来... 无歌听闻墨星染连连几问,讪讪的揉了揉鼻子:“那你早说嘛。”浑然已经忘了墨星染惑她心神的事:“那玄门阁与那玉如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墨星染克制住了唇角泛起的笑意,一脸正色道:“烟云城是鱼龙混杂之地,而我之所以会带你来这红云楼,正是因为这烟云楼的花魁。” 相传这烟云楼的花魁弹的一手好琴,凡是听得她琴音之人无不痛哭流涕,将这琴音奉为‘此曲只应天上有’。 说来奇怪,这花魁奏乐时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当她奏乐时,在场除她一人外只能有一人在场,而且她对同一人只演奏一次,后来有人听完花魁琴音后念念不忘,散尽千金只为求花魁再为他奏一曲,花魁答应了,可是没过多久求曲这人竟然得了疯病... 无歌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这花魁该不是什么妖魔吧?” 墨星染摇了摇头:“人族无疑,祖上三代皆居于烟云城。” “那你是怀疑她与那玄门阁有关?” 墨星染闻言终于欣慰的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句:“她这曲子,还当真只在天上有!” 五十二章:禁曲与甘水桶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天女愿此曲原名‘雪牵情’,是神族禁曲。” “这阙曲子曾是远古时期一位名为清陆的神君为悼念亡妻所作,相传清陆神君的妻子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容,她微微一笑能引三千大河倒涌,九千凡尘失色。”墨星染独立于窗边,凉夜如水,月光皎皎跳跃于他眉眼间,万事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大概就是墨星染这样的男子吧,无歌心想。 “清陆神君深谙音律,他的妻子擅长舞蹈,每当清陆神君奏琴之时,他的妻子就会为他的琴音伴舞,夫妻俩浓情蜜意羡煞旁人。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筵会上,清陆神君饮酒起兴,提议为大家献上一曲近日新谱的曲子助兴,并邀请他的妻子为此曲伴舞。”墨星染皱了皱眉:“清陆神君万万没想到,他酒醉之举却成了他心爱之人的催命符。” 无歌怔了怔:“清陆神君的妻子是因这首曲子而丧命的吗?” 墨星染垂眸:“准确来说,是因为这次伴舞。” “远古时期百族兴旺,那时种族之间虽然表面上一派和平,但私下里却明争暗斗。彼时神族与魔族并非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父神子辛有意促成神族与魔族同盟,正巧父神幺女夕然神女爱慕魔族魔君已久,于是父神顺水推舟筹办了这场筵会,意在促成两族通婚。然而不巧的是,魔君却对清陆神君之妻,一见钟情。”墨星染侧身坐在窗柩上,银白的衣袍如月光倾泻一地,几缕乌发自鬓角散落,宛如一幅绝世的画作。 “自古红颜多薄命,没过多久,魔君为得佳人大举进犯神族领地,随着魔族进犯的号角,各族间暗流涌动,战火一触即发,然而就在魔君的大军即将攻到万神殿时,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清陆神君之妻饮下了父神所赐的鸩酒,神魂寂灭,香消玉殒了...” 无歌身子一凛,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眸子:“父神赐死了她?” 子辛父神是名垂千古的伟神,他以神魂骨血开创了后神纪大陆,他怎会为难一个女子?况且清陆神君之妻何错之有? 墨星染沉默了片刻:“相传夕然神女在清陆神君之妻死前曾跟她说过一段话,但说所为何却无人得知。然魔君也因清陆神君妻子的死而痛彻心扉,鸣金收兵。战事因她而起,也因她而终,她的名字被神族从史册上抹去,一代佳人只留‘祸水’之名。” 无歌眼神怅然:“清陆神君之妻未免太可怜了,她何其无辜。” 墨星染却摇了摇头,勾了勾唇角:“你怎知她无辜?” “样貌是天生的,她总不能因为美貌而担负骂名吧?” “非也,你可知这阙‘雪牵情’为何成为禁曲?”墨星染从窗柩上起身,走到无歌近前,他身上的海檀香弥漫开来。 无歌后腿两步,机警的看着他:“你干嘛!” “雪牵情分为上下两阙,上阙存于万古天的藏书阁中,而下阕却遗失已久。这阙曲子之所以会成为禁曲...”他朝无歌迈进两步,附在她耳边:“正是因为这下半阙淫·邪非常,听得此曲之人,会不自觉地与奏曲之人坠入爱河,并心甘情愿的予取予求...”他的尾音拖曳的很长,鼻息间的热气喷洒在无歌颈上。 无歌面红耳赤的推开他:“你,你说什么胡话,听个曲儿就能予取予求,照你这么说,这曲子还能惑人心神不成。” “正是如此!”墨星染陡然直身,一脸欣慰道:“你这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不枉费为师一番辛苦教导。” 无歌呆楞的眨巴两下眼,她说什么了? “清陆神君之妻早就堕了魔,她修习媚·道并大成已久。然清陆神君却知情不报,对他的妻子爱之入骨,在妻子死后心痛如绞便也成了堕魔,他谱下此曲正是为了拆散天下所有的有情人!这‘雪牵情’的下半阙附了清陆之恨和魔族邪咒,可谓是极其危险。” 所谓红颜祸水实则无稽之谈,若是红颜无心,怎会为祸? 无歌哑然:“你是说,清陆神君之妻是有心为之,她借这次伴舞为由,魅惑了魔君?!” 墨星染点点头:“嗯。” “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是已经有了深爱她的清陆神君吗?” “无从得知。” 无歌小脑袋里一片混沌,她低着头苦思冥想:“所以,你是说如今这如玉姑娘所奏的‘天女愿’...就是‘雪牵情’的下半阙?”也不知哪根筋转过来了,无歌灵台骤然清明。 墨星染掏出折扇在手中摇着:“徒儿伶俐。” 如果无歌没记错的话,方才墨星染说这雪牵情的下半阙遗失已久,而玉如姑娘是从...“她是从玄门阁求来的!” 墨星染揉了揉无歌的顶发:“你还记得为师曾跟你说过,玄门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雪牵情的下半阙可不好找,玉如她一个青楼女子,即便卖身给玄门阁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他眯着眸子看向无歌。 “她是傀儡!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我们要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无歌兴奋的嚷嚷起来。 墨星染将折扇一拢,敲在她脑门上:“关你屁事,天道自有所归,我是说,她背后之人定然能摸到玄门阁的门道,你不是要救蔻蔻吗?” 一提到蔻蔻,无歌兜头的热情被浇了个透,对啊,若是再寻不到玄门阁,蔻蔻的魂魄就要散尽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蒙头大睡的豆眼男突然醒了... ———— 红云楼后街的拐角处,一群乞丐凑成一团,低着头贼眉鼠眼的私语着。 其中一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乞丐顶着鸟窝般的乱发,两只眼睛亮着精光:“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老大!你放一百个心,这次我们势在必得!绝不让那狗·娘养的二牛子再抢了去!”一个满身脏兮兮的乞丐豪气干云的嚎到,身边其余的乞丐跟着起哄。 这个他们称为老大的小乞丐‘艺名’狗蛋儿,他是个孤儿,却仗着精明的头脑在这烟云城的乞丐中混出了点名堂,因此身边跟随了一群‘小弟’,个个都比他大一轮... 他们为此次的行动煞费苦心,布局良久,目的只有一个:抢得红云楼的甘水桶! 可别小瞧这车甘水,这里的名堂可大了去了! 红云楼可是烟云城里最有名气的青·楼,这里可是个十足十的销金窟,那腰缠万贯的贵胄们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什么燕翅爆肚儿,熊掌猴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能在那车甘水里捞着。 而且时运若是好了,偶尔还能在甘水车里还能捞出些碎银子,有一次,他们甚至捞出了一锭金元宝! 所以这红云楼的甘水车可是乞丐们的必争之地,狗蛋儿每每入夜之时,都将小弟们安排在这后街处‘埋伏’好,一路尾随甘水车到城门口,每次都能精准的抢在甘水车转运之时‘一举擒获’。 直到二牛子的出现,生生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麻子你可瞅准了,二牛子的人一旦出现你就吹口哨。”狗蛋儿皱着杂乱的眉毛嘱咐到。 说话间,‘嘚嘚’的马蹄声响起,红云楼的小厮睡眼朦胧的赶着甘水车出现在了后街的拐角处。 狗蛋儿做了个手势,麻子‘嗖’的一声从墙后窜出去跳上了甘水车,他精瘦的身子如同猿猴,手脚极其麻利,那赶马车的小厮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其余乞丐们隐蔽的跟随在其后,静静地等待着二牛子的人出现。 就在甘水车出了城门时,一个褴褛的身影出现在甘水车附近,他弯腰曲背左右看了看,直到确定没人后,他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直到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他突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影,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脑袋已经被几个乞丐给按到了地上。 ...... 城外的一所破庙里,狗蛋儿十分疑惑的拍了拍乱糟糟的头:“说,二牛子今夜为何没来?” 往常甘水车出了城门后,二牛子会派一个人踩点儿,随后他的小弟们一拥而上,直接将甘水车抢走。 因为二牛子的小弟们都比较壮实,狗蛋儿的人被打的灰头土脸满地找牙,于是这才有了这次精心布置的行动。 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虚晃他一枪,可谁料到,今夜二牛子竟然没来?! “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看今夜没人,这,这就想来捞点油水。狗蛋儿大哥,我,我要早知道你们的人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起贼心啊!”那乞丐跪在地上,嚎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人竟不是二牛子的人,狗蛋儿听他嚎心烦,手一挥,他的那班小弟们将那乞丐扔到了破庙外。 狗蛋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二牛子今夜是抽了什么疯了,竟然没来抢这肥的流油的甘水车? “老大,他没来不是好事儿吗?说不定正巧他今儿个疯病犯了呢,没顾上。”一个乞丐眯着眼贼兮兮的说道。 相传二牛子一直有疯病,时不时的就会犯。 “对啊老大,咱快开始吧,弟兄们都等不及了。”麻子搓了搓手,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这都好一段时间没吃上饱饭了。 狗蛋儿还是愁眉苦脸,但听闻十几个弟兄们哄闹不休,应了声:“行吧。”就见十几个乞丐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向了甘水桶。 “我滴个乖乖!”掀开甘水桶那人发出了一声大叫,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咋了咋了,什么好东西?”乞丐们凑到近前。 “我滴个亲娘姥姥,这咋有个人呢!” 一阵乱哄哄的叫嚷吵扰了狗蛋儿的思绪,他快步走过去推开人群,猛然一看,他也傻眼了。 这,这甘水桶里怎还冒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第五十三章:神秘邀约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烟云城,西郊外破庙内 狗蛋儿屏住呼吸,颤着手探了探甘水桶里那女子的鼻息,紧接着长吁了一口气,忙正色道:“麻子,二愣,快去庙外头探探有没有人。” 此时夜半三更静悄悄,月亮都掩在了浓云后,荒郊野外唯有夜虫嗡鸣,哪得见半个人影? 麻子低声嘀咕道:“小鬼儿这个点儿都该睡了,还能有人?” “哪那么多屁话,快去!”狗蛋儿怒目圆瞪,人虽小,气场却很能唬人,要知道他小小年纪能在乞丐堆里混出名堂,靠的可不是撒泼打滚! 麻子登时有些发怵,拉着二愣一溜烟的‘望风’去了。 剩下的一众乞丐打圈围住了甘水桶,大眼瞪小眼。 眼看这甘水桶里的女子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狗蛋儿狠狠揉了揉脑袋上的一窝乱发,嘴里低声咒骂:“他奶奶的。” 这摆明是让人家算计了,看这女子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若不是被人毁了清誉的哪家贵府小姐,就是哪个达官贵胄的金屋娇妾被正房卖给了人牙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这回惹了大篓子了! 几个乞丐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俏丽的脸庞,哈喇子淌了三丈长,他们成日里饭都吃不饱,何曾见过这等貌美的女子,不禁起了歹心:“老大,要不...” “要不你个亲舅姥爷,你们是猪油蒙了心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这娘们谁沾上谁倒八辈子血霉。”狗蛋儿猛地揪住身前一乞丐衣领,仰着脑袋嚷道:“你活够了?那你上!” 那乞丐瑟缩了脖子:“没,没活够...” 就在一众乞丐心思各异之时,甘水桶里的女子睫毛颤了颤,樱唇翕张:“水...水...” “老大,她醒了!” 狗蛋儿闻声回过身,对上一双惊恐的眸子:“你,你们是?” “我们是城中乞儿,夜里没地儿住,来这破庙里寻片瓦盖身。”狗蛋儿眼珠子一转,机警的问到:“你又是谁?” 女子摇摇晃晃的扶着桶站起身来,有些嫌恶的看向狗蛋儿:“我,我...你可曾见过顾郎?” 初秋的凉夜里,她那一袭纱裙贴着玲珑的身段显得有些单薄,几个乞丐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身上不住流连。 “我说小娘子,你那情郎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看哥儿几个这幅穷酸相,可裤裆里那玩意儿保准儿能让你快活上天!”说着,一个乞丐不顾狗蛋儿的怒斥,朝女子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破庙外望风的二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老大!来,来人了!一男一女!” 狗蛋儿皱眉,抬腿一脚踢向那**熏心的乞丐:“上啊!让你那病怏老娘给你收尸!” 那乞丐趴伏在地上,一双腌臢的手攀着女子的秀足,鼻子凑到女子脚下:“真香,死也不亏了。” “我呸。”狗蛋儿朝那乞丐吐了口唾沫,抬头冲那女子厉色道:“说,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女子潋滟的眸子泫然欲泣:“我,我叫玉如。” 这名字耳熟,狗蛋儿眨巴着眼想了想,随即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烟云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红云楼的花魁就叫玉如! 而头两日广源府大宴上出了个天大的消息,街头巷尾都传疯了! 说是这烟云城的城主要娶妻了,娶的就是那红云楼的花魁!玉如! ——— 无歌与墨星染两人快马加鞭的出了西城门,寻到了西郊外的一所破庙前。 就在临近子时之际,红云楼的雅间内,无歌与墨星染从豆眼男口中收到了一个神秘的‘邀约’,于是便从老鸨那讨来了两匹快马,踏着月光赶了过来。 “你说,这该不会有诈吧。”无歌戚戚的揉了揉鼻子,此时她已换上了一袭素纱,是从红云楼一姑娘身上扒下来的,秋夜凉风顺着她劈到大腿根儿的裙裾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事出突然,无歌也没顾上布料多少,只好硬着头皮套上了。 墨星染瞟了一眼无歌清凉的衣裙,剑眉微颦,单手反覆间,无歌身上瞬时多了一件厚重的貂绒。 无歌:“......” 这是初秋!不是隆冬! “我与你一同进去。”墨星染满意的点点头,迈开长腿,朝那破败的小庙走去。 “等等。”无歌拢着貂绒跟上去:“那人说了,要我独身一人前去,我怕...” 墨星染顿足回身,沉声说:“此事诡异,倘若真是歹人,恐怕那人瞬息间就能将你元神碾成飞灰。” 方才在雅间内,本该睡到天明的豆眼男陡然醒了,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空洞洞的,说话间,口中的语调极其怪异。 他说:“我家公子有意请姑娘一见,子时三刻,西郊破庙。烦请姑娘以原本面貌只身前来,公子定将诚心以待。”说完,呼呼倒头睡去... “那是傀音。”墨星染抬头看向那间破庙,目露深沉。 五境之道本就是此消彼长,那人既能破了他的‘神惑’并施以‘傀音’,想必境界并不在他之下。 “可是我总觉得此事或许与玄门阁有关,若是你我同去,他不现身又当如何?”无歌披着貂绒,额角渗出丝丝汗意。 墨星染皱眉默了默,片刻后附在无歌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即转身隐到了暗处。 无歌闻言美目眨巴了两下,有些茫然的看着墨星染身影一闪而过。 她没听错吧?这都什么馊主意啊! ———— 破庙内,狗蛋儿带着一众乞丐藏到了大佛像后。 别看这破庙年久失修,坍墙漏瓦的,单是从这尊结满了蛛网的大佛像就可得知,这庙曾经香火鼎盛,信众无数。 此时,佛像后十几双幽幽的眼睛透着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庙院内的两个女子...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貌美的女子,生生将玉如傲人的容色衬的暗淡无光。 不过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 初秋,深夜,城郊破庙,两个貌美女子... “老大,这,这该不是妖怪变得吧?”狗蛋儿身侧一乞丐战战兢兢的用气声问道。 从前他们村儿里就有过一桩怪事,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从河里捞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女子醒来后非要嫁与这汉子为妻,村里人都说这庄稼汉好福气,可是没过多久,那汉子全家接连惨死,尸体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全被掏了个遍... 后来一游方的道士途经村里,村民这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一狐妖所化... “嘘!你瞅瞅你全身没二两肉,就算真是妖怪也不会吃你!”狗蛋儿低声呵斥道。 说话间,就听庙院内玉如激动的叫嚷起来。 “顾郎何在?你说,他是不是反悔了!”玉如顿在地上,一双美目中泛起涟漪,晶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啊?”无歌一脸迷茫的扶起她:“姑娘你先别忙哭,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玉如冷哼一声,猛地将无歌推搡开:“你告诉那个没良心的,我玉如就算被那老妖物折腾死,今生也定不会与他再见一面!” “你是玉如?!”无歌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红云楼的玉如姑娘?” 玉如抽泣着顿了顿,犹疑的望向无歌:“你不是顾郎的小妾?” “顾郎是谁?小妾?不不不,我叫无歌...” 玉如上挑的凤眸将无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定论。 此女容色当真世间少有,举手投足间魅惑天成,饶是她流连烟花之地多年,猛然一见也是心惊。 顾郎若是真有此等美人在怀,恐怕‘天女愿’也难惑住他心。 “你认识我?”玉如脸上流露妒色,站直了身子,弱柳扶风般的抬手拂了拂鬓角的碎发。 无歌心想,何止是认识,正愁没处找她呢! 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笑:“玉如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只是今夜我受人邀约来到这破庙,没曾想却在此处遇到了姑娘你...” “受人邀约?”玉如狐疑的转了转眸子,谁会在三更半夜将一女子约到这等鬼地方来?莫非这女子如她一般,也是... “你受何人之约?”这烟云城中富商大贾皇亲贵胄她记得清清楚楚,谁人竟能只手遮天,将如此美人藏在那老妖物眼皮子底下,没被他发现... “我也不清楚。”无歌坦诚的摇了摇头。 不料,玉如却不由冷笑一声:“你不清楚?你连受何人之约都不知道就敢来赴约?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你究竟是谁?!” 就在无歌百口莫辩之时,破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到门口,那人就低声唤道:“如儿,如儿我来了!” 无歌勾着脑袋朝庙门外看,心跳如擂鼓,来人恐怕就是邀约她来的那位‘公子’。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一头鸟窝般的乱发油腻腻的打着绺,紧紧贴附在脸上,拄着一根破棍儿,手拿一个破碗,浑像是饿了十几天,肤色黑里透着黄,黄里透着青... 与此同时,玉如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捂嘴惊叫到:“顾,顾郎?!” “二,二牛子!”大佛像后‘唰’地探出十来个脏兮兮的脑袋。 无歌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这,这就是邀约她子时三刻只身前来一见的‘公子’?! “乞,乞丐?”无歌张口结舌。 来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澄澄的大牙... 第五十四章:骨不语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今夜十五月儿圆,子时三刻,烟云城内喧嚣的人声终于渐渐奚落。 西城郊外本该寂静的破庙内,此时却反常的热闹... 十几个脏兮兮的乞丐将两个妙龄如花的女子团团围住,数十双眼睛亮着贼兮兮的精光,仿若馋肉的狼,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猎物拆吃入腹。 “如儿,我,我来晚了,你没生我气吧。”眼前这身份成谜的乞丐,颤巍巍的抬起饿的精瘦的手,朝玉如伸过去。 “顾,顾郎,你怎会成了这幅模样。”玉如将玲珑的身段缩到了无歌身后,目光躲躲闪闪。 曾经烟云城内风光无两的富商大贾,怎会在数月间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 玉如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生悔意,她幽幽的瞟了一眼身后满是蛛网的大佛像:“顾郎,虽今日你我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但从前的情谊,如儿断不敢忘。” ‘顾郎’闻言欣喜的走近两步,黑黢黢的脏脸上腾起红霞:“如儿卿卿,你可还记得那首诗,形单影只对相望...”他摇头晃脑的吟了一句,随后期待的望向玉如。 玉如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只羡鸳鸯不羡仙。” ‘顾郎’猛地点头,露出一口黄牙,羞涩的笑了。 ...... 也不知是怎么的,无歌打了个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光是她,就连大字不识的几个乞丐胃里皆是涌起一阵酸水儿... 这一会儿功夫,无歌总算弄明白一件事,这‘顾郎’并非邀约她来此相见的‘公子’,而是这红云楼花魁的旧识。 情况不妙,深更半夜,城郊破庙内怎会齐聚了这么一群不相干的人?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玉如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无歌稍稍侧头,低声对身后的玉如说。 ——— 无歌将玉如拉到破庙内,玉如似乎有些抵触,她推搡着无歌:“究竟何事?” “玉如姑娘,我无恶意,我有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听闻玄门阁能了天下人心愿,所以想向你打听一下...”无歌看了看外面一众乞丐,微掩着嘴:“玄门阁之所在。” 身前巍峨的佛像敛着眼,仿佛在垂怜众生。 玉如闻言身形微颤,眼神不住的乱转,呆滞的重复了一句:“玄门阁之所在?”语气中竟有一丝慌乱。 “正是。” 玉如呼吸促乱:“我,我...你为何要问我?” “实不相瞒,我意外得知,姑娘你所弹奏的‘天女愿’一曲...” “时,时候不早了,我要...我要...”玉如出声打断,没等无歌说完,她猛然推开无歌,跌跌撞撞的朝着院庙内跑去。 不料没跑出多远,玉如的步子仿佛突然失了稳,她‘砰’的一声面门朝下磕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两手颓然的摊在身侧,看上去像在虔心‘祈祷’。 “玉如姑娘!”无歌惊呼出声,疾步跑了过去。 然而奇怪的是,院庙内十几个乞丐仿佛并没察觉到异象,就连心心念念着‘如儿卿卿’的顾郎,此时也置若罔闻般,嚼吧着嘴里的干草仰头望天。 许是因为初秋露重,无歌疾跑时鼻腔间的凉意愈发浓重,身上脚下不住泛起阵阵湿寒,即便肩上披着厚厚的貂绒也无济于事。 此时,眼见再走两步就能到玉如身边,但无歌却陡然脚步一顿。 原因无他,只因无歌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 玉如跪伏在地的身子仿佛突然没了骨头一般,玲珑的腰肢塌了下去,肩膀瘫软的贴在地上,胯股严丝合缝的与大腿对折...整个人浑像是一滩烂泥! 无歌颤着牙关揉了揉眼,梦呓般的嘀咕:“这是幻象吧,这...” “这不是幻象。” 身后的破庙内传来一声低语,那声音如同杂乱的曲调,平淡的一句话说出了让人心惊胆战的腔调。 无歌怔怔的回过头,那悲悯的佛像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微微的抿着唇角,仿佛在讥笑。 “佛,佛,佛像...”无歌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佛慈悲!”猛地磕了三下头,站起身来拔腿欲奔。 ‘噗嗤’一声低笑声传来:“姑娘,久等了。” 就见那挂满蛛网的佛像后缓步走来一个虚影,瞬息间,移到了无歌近前。 借着月光,无歌看清了身前这个虚影的真面貌——这并非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个肤如寒冰,长相邪魅的男子! 男子左面上覆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银制面具,狭长的眼眸噙着笑意,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啊!”无歌恍神片刻,大叫一声猛地跳开三丈远。 这荒山野岭破庙残佛后走出这么一个妖异男子,当真要了人的亲命! “你谁?”无歌警惕的拢住貂绒。 “深夜相约,实属无奈。”男子邪肆的眸子望向她,修长的胳膊抬起,肌肤上竟泛起了层层冰凌。 男子这个手势,似乎在邀请无歌向他走进。 没由来的,无歌盯着他手臂上裸露的肌肤:“你...不冷吗?” 邪魅男子:“......” ———— 破庙外 墨星染俊脸上有些焦虑,此刻已是子时三刻,自打无歌进去后,这破庙门外连只夜虫也不曾飞过,更莫提什么‘公子’。 突然,身侧那两匹绑在树上的枣红马儿嘶鸣一声,马蹄将层堆的落叶踩的‘嘎吱’作响。 墨星染微微闭目敛神,十丈外有人声传来,似乎还不止一个。 他手指翻复结了个印伽,将自己与那两匹马儿障住了。 就见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两个醉汉,勾肩搭背的低着头朝破庙走去... “田庆,你说红云楼的姑娘里哪个最销魂?”一醉汉拎了个酒壶,边走边往嘴里灌着。 他身侧那人迷蒙的闭着眼,嘿嘿一笑:“那还用说,肯定,嗝,肯定是玉如啊!” “说的跟你见过玉如似的。” 叫田庆的醉汉打了个激灵,小跑着到一棵树边,酣畅淋漓了一番:“嗝,我怎么没见过!你别看玉如姑娘那双抚琴的小手柔柔软软的,侍弄起来,那叫一个销魂!” “切,我看啊,你那是做梦吧!” 田庆抖了抖,将手在树皮上一揩,皱了皱眉,怎么这树皮还烫呼呼的,看来今儿确实喝的不少。 “对了,我家那黄脸婆子不是在城主府上当妈子吗,前几日广城府大宴你知道不?城主要娶玉如你知道不?” “废话。” 烟云城虽是凡清界的繁华之处却离帝京有些距离,此处山高皇帝远,城主就是烟云城的土皇帝,他今个儿撒泼尿有点黄,明个儿街头巷尾就有人传他虚火攻心... “广城府大宴上,城主安排了玉如姑娘在筵会上为宾客们奏最后一曲,本是想让她借此机会告别烟花柳巷,谁料玉如姑娘却谎称丢了琴谱,怎么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奏曲。这不,城主一怒之下,要杀了她!”那人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眸子瞪的比铜铃还大。 “不可能吧,城主不是最爱美人吗?传闻他对玉如姑娘那是千依百顺,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要杀妻?”田庆接过同伴手中的酒壶,在唇边倒出了最后一滴酒,眯着眼舔了舔嘴角。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那口子说,这玉如姑娘几年前赎过一回身,是一个姓顾的盐商给她赎的,后来那盐商不知怎么的销声匿迹了,没过多久,这玉如姑娘就又回了红云楼。” “你是说...老城主怀疑玉如姑娘与那盐商还有来往,这才借口丢了谱子,不愿嫁他?”田庆咂了咂舌:“都道戏子薄情,我看这玉如姑娘倒挺深情。” “我呸,她要是真是个省油的灯,赎完身还回那窑子里干啥?...”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破庙前,田庆醉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看残破的庙门:“都说这破庙闹鬼,今儿个我们哥俩就去探探!若是遇上个艳鬼,也不虚此行了!” “唉哟!”田庆低头的瞬间脚下打滑,重心不稳,一脑袋扎到了地上。 “田...田庆...你看,这...这是?”另一个醉汉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倒在了地上,反手撑着身子不住的向后退。 田庆刚刚踩滑的地方隐隐趴伏着一个东西,隐隐还看得出人形。 田庆借着酒劲装着胆子弯腰凑近,不由胃中翻江倒海,扶着墙‘哇哇’吐了起来。 这是一滩人形的烂泥,肉泥仿佛没了附着般的摊开,一层薄皮兜住血肉脏器,唯有一颗头颅还看得清面目。 “田庆,你看,这头...像不像玉如姑娘?”另一个醉汉隔着老远定睛看了看,不禁捂嘴惊呼出声。 再看过去,那滩人肉烂泥上一颗头颅端端的架在脖子上,正是那花容月貌的玉如! ———— 破庙内,邪魅的男子掌心上燃起了点点青色的火光。 青灯古佛下,他嘴角微微上扬:“鄙人东衍,正是姑娘要找的玄门阁阁主。” 无歌闻言愣了愣。 蔻蔻有救了,可是眼下她却开心不起来:“你,你为什么要约我来此。” 男子掌心的青色火焰明灭,赫然出现一截一指长的白骨,他轻轻抬手抚摸着那截白骨,狭长的眸中流露怜惜:“不巧得很,今日我正巧接了两件俗事,一件是你,另一件是她。” 他看了看无歌身后,此时那里已然不见了玉如的‘尸骨’。 “是你...杀了玉如?”无歌顺着他的眼神朝身后看去,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杀?不,了人心愿如何能用‘杀’来形容。”东衍笑着摇了摇头:“是‘渡’。” 此时,无歌总算明白为何墨星染说玄门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你就不怕我将你玄门阁的恶行说出去!” 东衍皱了皱眉:“恶行?苦海无涯,我渡众生,何来恶行?”他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向无歌:“况且,骨头,是不会说话的。” 他寒冰般的掌心上,那截白骨绽成一朵幽幽的白莲:“此曰,骨不语。” 第五十五章:求愿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骨莲绽着幽异的冷光,犹如剥丝抽茧般,千瓣花叶层层凋落,莲心却不断孕育出新的莲瓣。 “生灵往复,我只是将她渡离了苦海,你看...”东衍面上银制的面具泛着柔光,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目光中满是赞叹:“她的‘骨语’何其绚丽。” 无歌禁咬着下唇,两只眼盯着悬浮于空的骨莲,额上渗下颗颗汗珠。 不知何时开始,她猛然发现手脚不受使唤了... 此时,她缓缓弓腰屈膝,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心中千般不愿化成讥笑:“可笑至极,你言之凿凿,却是视人命如草芥,生灵在你眼中不过买卖,谈何度化众生!” 东衍置若罔闻,他轻巧一笑,脚步缓缓移过,周遭景物骤然翻天覆地。 无歌跪伏的地面仿佛泛起涟漪,破庙棚顶开敞,子夜漆黑如墨,随着东衍一声轻叹,古佛周围亮起刺目强光,破庙内霎时间宛如白昼,数百朵骨莲从古佛身后浮出,升至空中宛如点点星辰。 刺目的强光将无歌晃的睁不开眼,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抚在了她的眼皮上:“人心若无杂念,世间何来神佛。” 无歌睫毛颤了颤,她尝试着睁开了眼,那夺目的强光化成了朦胧的虚雾,她抬头望向空中,不禁惊骇出声。 墨色夜空中漂浮的那哪是什么骨莲,而是成百上千的恶鬼! 那些恶鬼如同地狱业火中的修罗,此时那千百张骇人的面孔正叫嚣着朝她扑来! 无歌下意识的想逃窜,奈何手脚依旧动不得丝毫,就在那前赴后继的恶鬼带着腥臭的涎液直扑她面门之时,一道蓝光闪过,空中不计其数的恶鬼登时化为乌有。 “人性丑恶如斯,如今,你可知我为何称之为‘渡’。”东衍冷冽的嗓音响起,破庙内的景物又变得真实起来。 无歌还没回过神来,方才差点就成了恶鬼的盘中餐,现下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姑娘,今夜你并未履约,恕我不能诚心以待。”东衍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向破庙外。 “啊?”无歌眨巴着眼,有些不知所谓:“我这不是来了吗?” 那朵骨莲不知何时又化为了白骨,东衍将它收入囊中:“此事不假,可,庙外等你的公子,想必该着急了吧。”他抿嘴笑笑。 无歌闻言一双美目瞪的比铜铃还大,坏了!她把墨星染给忘了... “他只是伴我出城,你也知道这荒山野岭的,你约我的方式又那么诡异...只是以防万一。”无歌向来撒谎面不改色,只是今日在东衍面前,她却多少有些不自然。 东衍微微颔首:“然也,可我玄门阁的规矩不能破。” “唔...”无歌自打进了这破庙,脑子里一直就不清醒:“不破不立,阁主你看今日你我相谈甚欢,我也见识了你的神通,这样吧...”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你迁就迁就我。” 无歌突如其来不按常理出牌,着实让东衍愣了愣:“如何迁就?” “嘿嘿,不难,今夜你跟我做这桩买卖,稳赚不赔。”无歌贼兮兮的小脸上挂着痞笑,走到东衍身边,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他冰冷的臂膀,东衍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无歌打了个寒战,这人不光看着冷,凑近了更是跟个大冰窖似的:“我有一个朋友,她被人制成了‘鬼烟’,我想向你求愿,救她一命。”无歌贼眉鼠眼的四顾一圈,从怀里掏出绿幽幽的腓牙石:“喏,她就在这里头。” 一方碧绿的小石中游弋着魂魄,东衍眸光深了深,就见无歌又从怀里掏出困兽鼓,说道:“此物中有父神座下吞云兽,你若是帮我了了我的心愿,那这困兽鼓就归你了。”她大大的眼中透着精光。 东衍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拂开她的手,修长的指节抚着下巴沉吟不语。 果然,墨星染说的法子奏效了。 方才进破庙之前,墨星染说让她务必出其不意,先亮出杀手锏,徐徐图之。 无歌本还埋怨墨星染出的什么鬼主意,如今看来,却是有那么点意思... 腓牙石,困兽鼓,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如今后神纪的天下至宝,千金难换,如今她信誓旦旦将困兽鼓作为砝码,确实很难有人不动心,但将困兽鼓给他可以,用不用的了就看他自己了。 毕竟吞云兽已经与她结契,别人使唤不得... 无歌一想到墨星染还在庙门外等着,她不禁有些着急,脸上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邪魅的男子:“阁主,你考虑的如何?” “你可知我玄门阁做买卖历来都是我提条件?” 无歌愣了一下,随即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甭管谁提,听他这意思是...有门道? 一步之外的东衍恢复了一脸漠然,他点头笑笑:“我不要你这困兽鼓。” “啊?” “我今日约你前来本是因为有一桩俗事未了,你若帮我将这桩俗事了结,我就应你心愿,救活你的同伴。” 无歌一听,樱红的小嘴就差咧到耳朵后了:“好说好说,阁主你就放一百个心,包在我身上!” 就听东衍幽幽的声音如同断筝残弦,透着莫名的诡异。 他说:“有人要你性命,你...帮我了了吧。” 他指尖泛起惨白的冷光,轻轻点在了无歌的眉心... ———— 田庆两人被破庙前的人肉烂泥吓得失魂落魄,屁滚尿流的跌撞而去。 两个醉汉走后,墨星染从树林中缓步而出,他安抚着嘶鸣的马儿,若有所思的看向破庙门外那一滩惊心怵目的肉泥,快步走了过去。 透过破庙的门扉朝里望去,空旷的庙院内只有些枯黄的落叶,一个人影也无。 果然,今夜邀约无歌之人境界不比他低,他此时看不见一个活物,却能隐隐探到庙内似乎有不少人在,只是这其中...没有无歌的气息。 就在墨星染沉思之时,院庙内突然传出一阵惊呼,随之而来是一个褴褛的身影。 那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拄着拐棍猛地扑倒在墨星染脚下,仿佛是凭空出现... “如,如儿?为...为何会...”他一脸惊恐抓住墨星染的衣裾,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将如儿怎么了?她为何会变成这样,方才,方才还好好的!” 墨星染默了默,低声说:“与我无关。” 那人闻言,一行浊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淌下来,他颓然跪在地上手脚不知该往哪放,对着那滩肉泥怔怔出神。 “如儿啊,怎会,怎会...不该是这样的!”他企图将那滩四散的肉泥归置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不住的哭嚎。 “她还没死透。”墨星染轻叹了一声。 下手之人狠绝非常,将这女子全身的骨架抽走,却留她一丝神魂,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慢慢感受死亡濒临。 “你,你能救活她?”乞丐愣了片刻,随即眼中燃起希望,猛地朝他不住的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如儿,只要你救活她,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 墨星染出言打断了他:“我救不活她,生死人肉白骨有违天道,但是...”他眸色暗了暗:“让她开口说话,却是不难。” 此举暗藏私心,墨星染现在急需得知无歌的情况,以及今夜邀约之人究竟是谁... 乞丐泣不成声的浑身颤抖,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兜头浇灭:“我,我去求愿,对!我去求他!他定能救活如儿!”他扭头朝庙院内爬去,却被墨星染拦住了去路。 “只怕你出得来,却进不去了。”墨星染直言不讳,这破庙明显布下了结界,这乞丐状似癫狂,能出这结界恐怕也是偶然。 果然,乞丐手脚并用的爬到门扉处,手方触碰到门槛,身子就被重重的弹开,他却依旧硬着头皮一次次的试着,浑身的皮肉都擦破了,斑斑血迹浸透了破烂的衣裳。 墨星染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结出繁复的印伽,一缕淡紫的魂印飘进那滩肉泥的头颅上,顺着眉心,没进了头颅里。 那颗头颅陡然睁开眼睛,牙关开始‘突突’的打颤,她眼珠惊恐的乱瞟,丝毫看不出往日里名伶的风采。 “顾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摔的浑身是血的乞丐,开阖着下颚,大叫出声。 名唤顾郎的乞丐闻声顿了顿,他惊呼着捧起那颗头颅,爱若珍宝般的搂在怀里。 不料那头颅下破如蝉翼的皮肤猛然撕裂,那滩肉泥内被皮肤拢住的血肉瞬时从脖颈处涌出,空气中弥散着血腥。 此时若是有人路过,看到此情此景,保准儿吓出点毛病来。 “如儿!我带你走,顾郎这就带你走!”乞丐抱着那颗头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颤着身子正欲起身离去,墨星染淡淡说道:“魂印只能维持她片刻清醒,我劝你问清来龙去脉,好知道究竟谁是你的仇人。” 乞丐怀中的头颅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嘶吼着:“顾郎,帮我报仇!” “好,好,如儿,是谁将你害成这样,你告诉我。”顾郎不住的点头,急切的询问着。 “我要你帮我屠尽城主全家老少!一个不留!”玉如的头颅上,那双充血的眸子透出深深的恨意。 她的声音如同刺耳的裂帛:“是他向东衍求愿,是他让东衍杀了我!” 第五十六章:少了点什么?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名唤东衍的神秘男子,位高权重的烟云城城主,昔日千金难换一笑的红云楼名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路边乞儿...饶是墨星染聪颖过人,也难看清这几人间的恩怨纠葛。 “如儿,你放心,我这就去求愿,我,我定会让城主全家死无全尸!”乞丐愤愤的咬着牙关,擦去了眼角的泪,抱着玉如骇人的头颅又朝破庙走去。 城主在烟云城只手遮天,若不借助玄门阁的神秘力量,谁也动不得他分毫。 墨星染看着乞丐坚决的背影轻叹一声,却并未再出言阻止。 世事无常,多少人善无善报恶无恶报,可这无非是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因果循环,自有天道主持。 可偏偏这烟云城出了一个玄门阁,横立于天地间,扰乱了多少因果,又助长了多少欲·念... 墨星染目光沉沉的看向破庙上空,眉头紧锁。 旁人看不见,可他却瞧得真切,眼前这破庙已然不是原先的样子,子时三刻后,破庙变了... 破庙空顶萦绕着浓浓的乌烟,那是恶灵的怨念和死气汇聚所致,按理说庙宇本是神明栖息之地,妖邪恶灵退避三舍,可如今这破庙怨气横生,倒像是... “慢着!”墨星染脑海中那根弦猛然绷紧,他大吼出声,却不料为时晚矣。 那乞丐扶着门框,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皴裂的嘴唇张了张,还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头颅焉地砸到了地上,‘骨碌碌’的顺着地面滚了好远... ———— 破庙内 东衍狭长的眉眼透着愉悦,他冰寒的指尖上裹着一点红色的荧光,那荧光炙热又鲜活,不禁让他发出一声慰叹:“多美啊!” “是的,婉儿恭喜公子,此行不虚。” 东衍身侧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粉衣女子,年龄不大,生的娇小玲珑,眉目清秀,隐隐看得出日后定是一个如花美眷。 可此时她那清俏的小脸上神情冷漠疏离,丝毫看不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 婉儿充耳不闻庙院内刺耳尖利的阵阵哀嚎,面无表情的问道:“公子,为何不杀了这女子?”她抬手指了指东衍脚边横陈的一具躯体。 “为何要杀?” “此女窥得公子真面目,留着恐怕后患无穷。”婉儿目露狠决,说着,柔白的小手反覆,掌心祭出一柄短刃,短刃上覆着寒光,直逼那具躯体命门。 东衍的目光从指尖移开,侧头看向她,脸色微沉:“婉儿,你何时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闻言,婉儿握着短刃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婉儿不敢。”随即将手收了回来。 “我既已得了想要的东西,留她残魂又有何不可,况且...”东衍抬眸看了看身后的古佛,佛头目下淌出一行清泪:“今日杀戮过甚,你瞧,佛祖又怨我了。” 他抿嘴笑笑,邪魅的面庞染上几分狂狷。 “那烟云城那边如何处理,还请公子指示。”婉儿毕恭毕敬的弯腰拱手。 “不用过问,不过一潭死水,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东衍的目光极其的专注的盯着指尖荧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匣子,轻轻将那点荧光放进了匣内。 那点红色的荧光仿佛有生命般,方一离开东衍指尖就在匣内四蹿,似乎有些躁动。 “倒是活泛,小东西,我劝你别自讨苦吃,若是出了这匣子,你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东衍目光灼灼,微微颦眉告诫。 听他此言,匣中那点荧光立马不动了... 东衍将匣子收起,轻轻揉了揉耳朵,这庙院内惨叫不断,扰的他有些头疼:“走吧。”他迈开长腿,瞬息间移到了古佛后,欣长的身影没进了黑暗中。 婉儿回身看了看,此等惨烈的场景若是让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看见,恐怕也会心悸,可婉儿清亮的眼中却不见丝毫动容,她只是查看了片刻,抬着手指清数了一下,随即满意的点点头,紧随着东衍的步伐朝古佛后走去。 就在这时,庙院内突然传来瓦片碎裂之声,婉儿脚步随之一顿,指间捏了个决,一道蓝色的风刃猛地朝声源处掠去。 几息后,婉儿微微颦眉,不耐的耸了耸肩,离去了。 恼人的猫儿,闻着腥味,又来寻吃食了... 院庙的门楼上跳过一道瘦小的黑色身影,黑色的猫儿迈着轻缓的步伐朝古佛蹿去,停到了古佛下那具温软的躯体身旁,它‘喵喵’叫了几声,轻轻舔了舔爪子... ——— 两日后,烟云城一处繁华的酒楼内 窗外秋高气爽,穿街而过的小河潺潺的流着,溪边垂柳不闻秋至,枝桠依旧抽的茂盛,甚至还有些绿芽冒出,柳梢轻拂河面泛起阵阵涟漪,惊的河里的鱼儿争相四散游去。 屋内的装潢很是精心,古色古香的檀木桌椅一应俱全,雕花的沉木床上零散的放着几件女子的衣物,青色的罗裙,白色的亵衣,艳红的肚兜被扯的破烂不堪... 风光很是旖旎。 上好的红檀木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各色菜肴,英俊的男子举着一杯茶盏,缓缓的吹了口气:“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宠溺的目光朝窗边投去,只见那褐色的檀木窗柩上刻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一个软糯的嗓音伴着‘呲啦呲啦’的杂音:“我恨!” “你还没闹够吗?”墨星染抿了口茶水:“这都两天了,也该适应了吧。” “没有!”随着一声软糯的低吼,一道黑色的影子‘咻’的朝墨星染扑去,墨星染放下茶盏,眼疾手快的将那道黑影拦在半空:“又来了,你朝我撒什么气啊。” 此时,墨星染两手稳稳的钳着一个毛茸茸的猫儿,那猫儿四只小爪上亮着尖甲,正张牙舞爪的在墨星染手中扭动... “唔...手感不错。”墨星染眯着眸子,正欲将猫儿揽进怀里,不料那猫儿张了嘴,一排尖尖的小牙狠狠的咬向墨星染的手。 墨星染吃痛,猫儿轻盈落地,踮着脚尖扭着小腰又跳到了窗台上。 “无歌,你能不能下嘴别这么狠,你看看为师这胳膊,还有一块好地方吗?”墨星染撸起袖袍,修长的胳膊上满是抓痕,这一道,那一道,深深浅浅,排列不一。 “哼!”黑色的猫儿皮毛油光水滑,像是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泽。 它斜斜的趴在窗柩上,头枕着爪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亮光,倒有几分妖娆的女儿相...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子里!”猫儿侧头望着楼下的小河,那双小爪不住的挠着窗柩,只因...它看那河里的鱼儿,好像还挺肥美... “怎么,狸奴多好,无忧无虑,徒儿为何那么偏执呢?”墨星染轻手轻脚的走进窗台,手悄悄的搭上猫儿抖动的尾巴尖儿... “你觉得好你来!”猫儿猛地回头,看见墨星染对自己的尾巴起了‘歹念’,顿时浑身的毛炸成个球:“你干嘛!想死你就碰我试试!” 此时若是有人听墙角,免不得心中唏嘘一番,这霸王硬上弓...可真是刺激! “咳咳。”墨星染戚戚的收回了手,装模作样的干咳几声:“你说说,你一只猫非让我给你买衣裳,这不是为难为师吗?”他将床上那几件衣服拿到无歌面前,看见那件红色的肚兜,俊脸上疑似飘过红霞。 猫儿也显得有些局促:“那,那不穿衣服,我,我总觉得...少点什么。” 这穿了百万年衣裳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难免有些不适应,只是没想到她随口那么一说,墨星染买的还挺全乎,从里到外,从脖子到脚...就连女子贴身私物都给她买来了。 无歌当夜里抱着肚兜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就成了只狸奴? 她越想越气,一怒之下就将肚兜撕了个稀碎... “你这不有一身毛吗?”墨星染看着黑猫发亮的绒毛,总觉得手痒痒。 猫儿一听更气了:“毛有何用?!还得舔!你这么喜欢毛,那你来!你来帮我舔!” 她撒起泼来,跳下窗台在地上来回打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无歌进了这具猫身里,行为举止总有些怪异。 “咳咳,无歌,你最近这措辞,为师觉得有些不妥。”墨星染被一只猫儿弄的面红耳赤,立马被过身去:“那夜事发突然,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及时将你残魂移花接木到了猫儿身上,恐怕...” “那你倒是想个法子把我弄回去啊!” 说的轻巧,墨星染眯着眸子看她:“你可知你主神已被取走,若是强行让你余下的残魂留在躯体内,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黑猫抖了抖,眸子缩成了麦芒。 “残魂住在完好的身体里,那定会引来孤魂野鬼与你夺舍,届时,防不胜防!”墨星染不知从哪摸了折扇,轻轻敲打在黑猫额上。 尤其是无歌的体制这么特殊,更容易引来有心之人故意之举,玄门阁阁主此举无疑是有备而来,想必他们在玲珑阵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此时这偌大的烟云城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地里盯着他们。 猫儿愣了愣,一溜烟的跳到墨星染腿上:“那接下来该当如何?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猫儿身体里吧。” 墨星染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眸子里倒影着猫儿的影子:“唔...办法倒是有,只不过,我想...” 猫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摸摸你的肚皮。”墨星染的嘴角微微上扬,弯成一个欠揍的弧度... 第五十七章:人皮面具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罗帐灯昏,女子的衣物散落一地,沉木榻上传出软糯的呢喃:“你别瞎摸啊,哎,你快点啊...” “乖,你别动。”男子低沉的嗓音透着餍足,惹人无尽遐想。 ...... 纱帐后,墨星染满足的眯着眸子,望向床脚缩成一团的猫儿:“唔,有点瘦。”毛发虽是黑的发亮,但身上却没二两肉,想必是常年食不果腹。 猫儿本是矜贵的物种,烟云城许多高门大户的妇人都喜爱这毛茸茸的小生物,但人族本就忌讳颇多,黑猫寓意不详,是以流浪街头巷尾也不奇怪。 “墨星染,如今你摸也摸了看了看了,也该给我个说法了吧。”黑色的猫儿蜷缩一团,褐色的眸子水汪汪的透着愤恨。 墨星染心情大好,修长的手掀开纱帐,翻身下榻:“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墨星染伫立在门边,朝她勾了勾手指。 哼,一脸痞相,迟早把他那张俊俏的面皮给他挠花!无歌心里不住腹诽,不情不愿的跳下了榻,轻盈的身子一跃而起,钻到了墨星染的袖袍中。 ———— 墨星染带着袖袍中的猫儿出了酒楼,秋日午后温度宜人,空气中隐隐透着桂花香。 主街上人来人往,即便是午后,沿街的食铺子仍旧生意兴隆,往来的客商歇脚落座,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听说了吗?前两日西城郊外那间破庙发生了惨案,十几个乞丐全被邪物害了性命,唉哟,那庙里现在满地的蛆啊,官署派人去清理尸身,回来一个个吐的七荤八素。”一个大胡子客商不住的咂舌,将面前的海碗推开,抹了把嘴上的油。 “哎,你吃完了别人还没吃完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大胡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引来了别桌人的埋怨。 “去去去,跟你说话了吗,不爱听别听。”大胡子没好气的回怼,回过头来神神秘秘的对同桌的人说道:“听说那十几个乞丐全身的骨头都化成了血水,成了一滩滩肉泥,这两日里又下了场秋雨,那肉啊,全烂了!头也被蛆钻的面目全非!官署的人查不出何人作案,如今只能把这事按住不提,想把这事瞒过去。” “也难怪,谁愿意花那么多精力去给破要饭的鸣冤啊!” “也对,哎,最近烟云城确实没往日太平了。”与大胡子同桌一干瘦的客商感叹道。 “是啊,城主年迈,近一两年发生了不少冤案啊,哎,官署这帮狗腿子,吃着皇粮不办事!” 一时间,食铺里怨声载道,人人感叹如今世道不太平。 墨星染袖袍中的黑猫抖了抖耳朵,将食铺里的交谈一字不漏听了个清。 无歌不知是因为这猫儿的特性还是别的原因,她自打进了这黑猫的身体里,听力和视力变得尤为灵敏,夜能视物,耳能听风。 “当真如你所说,官署没有深究那日的事。”细弱的声音自墨星染袖袍内传出。 墨星染点点头,低声说:“人族的异士向来是凌驾于朝野之上,人族寿命短,朝代更迭迅速,而异士的寿命随修行而增长,大成者寿与天齐也是正常,玄门阁历经数千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早就不是朝廷可以拿捏的。” 闻言,黑猫的眸子转了转:“可是,那些客商好似并没有提到玉如姑娘。”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三分疑惑。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红云楼的头牌花魁在郊外惨死,这事儿不正是平民百姓最爱编排的吗?如此现成的话本子,怎的一路上没有一人提及? 墨星染沉声笑笑:“可能是因为...她化成了野鬼吧。” 宽大的袖袍一阵发颤,无歌若不是寄生在猫儿身上,此时后脊梁骨定要暴起一溜鸡皮疙瘩:“化成野鬼也该有尸身啊!难道官署的人没发现她的尸首吗?” 墨星染没再回她,只是笑笑。 穿过熙攘的主街,拐过几条窄巷,一人一猫来到了主街东边的一处荒院前。 这是间一进的院落,随墙门开在院落的东南角,乌门常年累月日晒雨淋,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 院内各处破破落落,唯独庭院内一颗桂花树开的茂盛,黄澄澄的花穗挂在树梢上,风一吹,扑簌簌的落下花雨,花瓣携着落叶堆了厚厚一层。 看得出,这里已经很旧没有人住了。 墨星染信步穿过中庭,来到主屋旁的耳房前轻轻扣了三下门:“顾公子,我们来了。” 猫儿从他的袖袍中探出小脑袋,好奇的东张西望。 ‘吱哑’一声,门开了,一股腐朽的恶臭随之而来,门内很暗,无歌透过猫儿的眼睛隐约看见门后站着一个褴褛的身影。 “恩人!你可算来了。”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墨星染一个劲儿的磕头,猫儿瞧得愣了神,只觉得这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 荒院耳房内 猫儿钻进墨星染的袖袍内不愿出来,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猫眼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屋子里那股恶臭熏的人头晕,但这股恶臭却难掩无歌此时心中的惊骇,从猫儿不由自主的扩散瞳孔就能看出端倪。 眼前这位‘顾公子’正是两日前在破庙内打过照面的乞丐‘顾郎’,他此时怀中紧紧搂着一个烂的看不出眉眼的头颅,焦急的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恩人,此举太过冒险,您已经救下我与如儿的性命,我此生此世无以为报,如今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让您只身涉险!”顾郎顿住了脚步,目光中露出狠绝:“不若我今夜直接领上我余下的几个小弟,趁夜偷袭进城主府,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算赚!” 墨星染长叹口气:“莫说杀进城主府,只恐怕如今你在外稍微露一下面,脑袋和身子就要分家。” 此言不虚,据说两日前黎明时分,城主亲自下令,让烟云城的府尹派一队精锐前去西郊破庙内清点尸首,并言明尸首一共有十六具,而官署却回报只收敛到十三具尸首,其余三具——不翼而飞。 尸首是不会跑的,难不成这三具尸体死而复生站起来跑了? 若不是真的诈尸了,那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三人没死,其二,他们的尸首被人提前运走了。 现如今可笑的是,官署不但没有追查这十余人究竟为何而死,而是动用了全城所有兵力,暗地里走街串巷的寻找那不翼而飞的三具尸首。 “为今之计,我只能想办法混进两日后的‘秋祭大典’上。”墨星染沉吟片刻:“我今日来找顾公子,正是因为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玉如姑娘。”他看向顾郎怀里烂的面目全非的头颅:“城主他...究竟是什么人?”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昨日夜里,墨星染潜到城主府门前探了探虚实,出乎意料的是,城主府门外几乎无人把守,遥遥看去,恢弘的门楼下只有个靠着门柱昏昏欲睡的打更人。 然而待墨星染绕到侧面准备翻墙而入时,他发现整个城主府上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禁制,细看时才发现,院墙边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不起眼的铜符... “那铜符我有印象,将施了咒术的铜符串好,挂在府邸的四角,再在主屋内放置一个铜质香炉,是为——门神。”墨星染俊脸上有些深沉。 门神不拦活人,但墨星染严格意义上却算不得‘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城主本就居于烟云城主街人气最足的地段,孤魂野鬼是不会在闹市行凶的,他却为何怕成这样,竟在府中设了这样的禁制? “因为,他,他不是人!”一个枯竭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嘶喊道,那个声音来自于顾郎怀中,只见那个骇人的头颅僵硬的开张着颌骨,说话间嘴边的烂肉直哆嗦,简单一句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猫儿瑟缩了一下,她隐隐看见那个头颅说话时,额顶冒出一缕紫烟,随着话语声缓缓上升。 “不是人?”墨星染垂眸沉思:“那他如何进出自家宅院?” 烟云城的城主不是人?这谁要是说出去,城中百姓定当这人发了癔症。 “人,人皮面具。”玉如腐朽的头颅犹如一个香炉,紫烟不住的外泄。 “人皮面具?”墨星染诧异不已:“他用生人制成人皮,掩盖了自己身上的死气?” 那城主究竟为何要大费周章这么做?那明明是他自己的府邸啊! “城主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回急急追问的不再是墨星染,而是手脚直发颤的顾郎,对于一个并未接触过神鬼的普通人族来说,这些话着实让他心惊之余又很难理解。 “不,不,知道。”玉如头顶冒出的紫烟愈发稀薄,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此时,墨星染袖袍中的猫儿盯着屋梁上盘桓的紫烟:“她好像不行了...” 话音将落,玉如头颅上那没有眼皮的眼珠子陡然翻了白,墨星染回过神来大惊道:“坏了!” 第五十八章:线索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面色一凛:“玉如姑娘的元神将要散尽了。”此前他用魂印封住了她的鬼门穴,强行将她最后一缕元神困在了颅内,但此举实则是拖延之计,并不能让玉如续命至今... “想必是玉如姑娘怨念甚深,意念异于常人,这才残喘到了今日。”墨星染无奈的紧蹙眉头。 顾郎闻言大惊失色:“恩人,求你再救救如儿,你有神通,你一定有法子能救她!”他双膝着地,抱着头颅的双手不住打颤。 墨星染缓缓摇了摇头:“恕我直言,她在世间弥留越久,怨念越深,届时只怕她会...”他有些不忍的看向痛哭流涕的顾郎。 “如何?”顾郎的面色铁青,眼角淌下浑浊的泪。 “堕入饿鬼道。” 人族唯有踏入五境修士之列才能超脱轮回,否则,皆要被轮回所困。 而饿鬼道即是六道轮回中众生一道,堕入饿鬼道之人将吞噬所见一切生灵,时刻在黑暗中被欲念和饥饿折磨,直至罪满为畜。 “饿鬼道...”顾郎兀自喃喃,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怀中的头颅牙关‘吱哑’作响:“我愿,堕入鬼道,看他,惨死!”玉如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烟云城城主。 屋内一时间静的可怕,墨星染长叹一声,若是出于私心,他当然是希望玉如能多弥留一段时间,毕竟她是眼下唯一知晓玄门阁和城主秘密的人,要想夺回无歌主神,少不了与这两方多番斡旋。 况且,还有一事只有她一人知晓,而此事恰好又是眼下头等重要的事... “玉如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堕入饿鬼道可是极其痛苦的。”墨星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料玉如并未犹豫,一字一句断言道:“多谢,成全。” 此时,墨星染袖袍中的猫儿跃到了桌面上,拱着身子翘着屁股伸了个懒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吧,我看她头顶的烟快漏光了。” 猫儿舔了舔爪上的毛,眯着眸子看了看房梁,老人常说猫能看见冥界的东西,无歌本是不信,但自从她进了这黑猫身体里,才发现...这竟是真的! 墨星染不再犹豫,他闭着眼,掌心陡然升起半截高的紫色火焰,火焰明明灭灭,腐臭的屋内顿时溢满淡淡的海檀香,瞬息间,他的掌心中出现了一颗玲珑通透的淡紫色丹药。 他将丹药递给顾郎,嘱咐道:“喂玉如姑娘含在舌底,可凝她十日元神不散。” 猫儿闻了异香,粉嫩的小舍舔了舔嘴角:“还有不,给我也整一颗。” 墨星染斜睨了她一眼,眼底透出疲态:“你当是集市买棵白菜?”这丹药耗了他百年修为,她还真当改人生死是那么容易的事? “真抠。”猫儿戚戚的跳下了桌面,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房门,直奔中庭那颗桂花树而去... 屋内太闷,她得出去透透气。 不多时,玉如的眼珠子终于不再翻白,隐隐又有了微弱的生气,只不过一时半刻还清醒不过来,烂的包不住齿的嘴边淌出腥臭的涎液... 即便如此,顾郎还是喜极而泣,朝着墨星染又是一顿猛磕,嘴里直道墨星染是活菩萨... 墨星染淡淡的说道:“玉如姑娘,你先稍事歇息片刻,待你灵台清明些了,我们再做打算。”说罢,迈开长腿朝院内走去。 ——— “你下来。”墨星染柔声哄道:“我给你买鱼吃。” 庭院中那颗可怜的桂花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树干被挠的秃了皮,一树的桂花已经被折腾的七零八落,作乱的猫儿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窝在枝头,眸子微微张开一条缝,看着树下英俊的男子。 “我不吃鱼,我要吃你刚刚给玉如的紫色药丸。”无歌心心念念那异香扑鼻的小药丸,她可不傻,那一看就是好东西。 墨星染闻言失笑:“你如今是猫身,那药丸不助修为不长功法,你吃它做甚?” “不管,就要。”猫儿别过头去,夕阳透过树梢洒在她柔亮的毛发上,岁月静好。 墨星染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你下来,我给你药丸。” “当真?”猫儿狐疑的盯着他。 “你不要,那我可走了。”说着,墨星染迈开腿朝后走去。 ‘咻’的一声,猫儿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墨星染的肩头,毛绒绒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恐吓道:“你要不给我,看我不挠花你的面皮。” “怕了,怕了,一会我就给你。”墨星染弯着眉眼,带着猫儿朝耳房内走去。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回到自己身子里去的法子哩。”猫儿得了应允,心情大好,尾巴尖绕过墨星染的脖子轻轻的搔着他的脸。 “法子不难,难的是要收集的东西。”他抬手握住猫儿闲不下来的尾巴:“主神即是三魂七魄之首,失了魂魄要想补全其实不难,但若是失了主神,就好比你现在这般,魂魄俱全却难以归体,你要想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去,为今之计只能寻回主神。” 猫儿一听,炸了毛:“你这不废话吗?东衍那厮杀人不眨眼,要是我能从他手里拿回我的主神,我还在这儿干嘛?” 墨星染眸光沉沉:“所以说,难的是要收集的东西。” “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取走你的主神?” 无歌心里被他问的七上八下的,要不是碍于现下还有求于他,她定毫不留情的将他俊脸挠花:“能不能别卖关子了,人命关天啊。” “据我所知,零族是万物之灵所化,风零可控飓风,水零可控潮汐,土零能颠倒大地,木零能一夜之间让百花齐放,火零能燃真火,焚化世间万物...”墨星染的声音低沉有力,猫儿听的出了神:“然后呢?” “零族是为自然万物之长,其强大的能力毁天灭地,上古时期,人人谈‘零’色变,若不是因为零族血脉单一,人丁稀薄,如今这世间恐怕早就被零族称霸,哪还有神族魔族何事。” “那,这又于东衍取我主神有甚关联?”无歌疑惑的晃了晃小脑袋,至今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不是妖这个事实,尤其是听了墨星染对零族一番描述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短小的猫爪,要是她真有那么强大,如何还会被人欺负成了一只猫儿? “有甚关联?我方才说了,零族是为自然万物之长,零族控五行万物靠的是什么?自是与生俱来的意念,而意念存于何处?”墨星染手指点了点猫儿木讷的小脑袋。 “脑袋?” “主神!”墨星染快被无歌蠢哭了:“方才我说了,主神是三魂七魄之首。” 猫儿反驳道:“那三魂七魄不也存于脑袋中吗?要是脑袋没了,哪来的意念?” “非也。” “非你个大头鬼,我说是就是!”猫儿‘噌’的一声亮出尖尖的爪子,张牙舞爪的朝着墨星染嚷嚷。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墨星染站在耳房门前驻足。 “唔,那你的意思是,他取我主神是冲着零族的天赋来的?” 墨星染点点头,目光深沉了几分:“正是,这世上知你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不过是玲珑阵中的诸人,然而这个消息却这么快传到了凡清界...”那几人中,想要害无歌的人究竟是谁呢? 猫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仰着脖子问道:“那你说要收集的东西又是什么?与我取回主神有甚关系?” 说话间,墨星染推开了耳房的门:“一会你便知晓了。” ——— 耳房内,玉如清醒了不少,顾郎不知从哪找了条褥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玉如的头颅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张嘴...很合理,反正她也不用呼吸... “额,顾公子,你这是...”墨星染愣愣的看着那个‘粽子’。 “嗨,初秋了,我怕如儿冷。”顾郎脸色微红,挠挠脑袋。 ...... “是这样的,玉如姑娘,我有几件事要询问。”墨星染拉开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了,猫儿乖顺的趴在他腿上,揣着小爪子。 “恩公但说无妨。”玉如口齿有些不清,但不妨碍两人对话,此刻,她那双没有眼皮的眼中,透露出莫名的坚决:“我,知无不言。” 物是人非,昔日艳冠烟云城的名伶,如今却以这种非人非鬼的样子‘活’着,着实让人扼腕,好在,她身旁始终有人陪着。 “天女愿曲谱,如今何在?”墨星染切入正题。 闻言,他腿上的猫儿眼中透出疑惑:“找那曲谱做甚?”墨星染摸摸她的脑袋,没回。 玉如思虑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回道:“城东赤水巷,刑家老宅杏树下。” “好,还有,玄门阁与红云楼什么关系?”墨星染又问。 “眼线。”这回,玉如不假思索的答道。 玄门阁是为隐世高门,而红云楼是为红尘中的烟花柳巷,任谁也想不到这两者竟会有这层关系。 第五十九章:富户百姓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出入红云楼的皆是达官显贵,而人在欢场中总是容易掉以轻心,是以,红云楼几乎掌握了全城大大小小无数的秘密,明面上是烟花柳巷,实则却是玄门阁安插在城中的耳目。”玉如将她所知一口气和盘托出。 猫儿跳上桌案,慵懒的舔了舔爪子:“切,男人在那风月之地说出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言罢,无歌总感觉有一道冷光盯着她,回头一看,墨星染俊脸如铁。 猫儿浑身一凛:“你别看我,多少话本子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墨星染闻言脸色缓了缓,语气中多了几分挪揄:“你忘了,红云楼可不止有姑娘。”随即,猫儿打了个冷战,想起了红云楼中的豆眼男。 “正是,红云楼里还有男倌,不少大户妇人私下里养着数十个面首,甚至还有些高官喜好豢养...娈童。”玉如默了默,那些孩童大多是周边小城送来的,家里男丁太多,养不起了,就卖给了人牙子。 烟云城是繁华富饶之地,但往往越是富足的地方就越是糜乱。 猫儿仰着小脑袋,嗤之以鼻:“赚这黑心钱也不怕遭报应!” 墨星染垂眸思索,欢场历来都是藏污纳垢之地,若想收集城中大小情报,这红云楼确实是不二之选。 巧的是,烟云城地处天堑海连同万古天的边缘之处,离凡清界的界碑遗址不远,是为‘神、人’两族领地交界之地,玄门阁此举不禁让人怀疑他狼子野心。 “玉如姑娘,我还有一事望你告知。”墨星染抬起眸子:“城主与玄门阁,是什么关系。” “我只知东衍与城主时常私下会面,但他们见面之时都是子夜,而且不让任何人在场。”玉如叹了口气:“我也曾好奇,但多方打探却并未得到任何结果。” 墨星染点了点头,坐在案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猫儿打了个哈欠,抬头瞄了一眼窗外:“你还有什么要问,没有就走吧,太阳都落山了。”言下之意是,她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走哪去?”墨星染以手支着下巴:“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这里。” “啊?!”猫儿一蹦三尺高,几乎从桌上弹到地上:“为什么?” “方便行事啊,你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墨星染不顾猫儿的挣扎,将她揽进怀里:“酒楼里人多眼杂,不如这里安全。” 他今日出门之时刻意敛去了气息,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发现了不少‘尾巴’...只不过这些无歌一概不知就是了。 猫儿扑腾了两下,一看他意已决,登时委屈巴巴的说道:“那你得补偿我,我要吃德翠楼的红烧鲫鱼,玉广轩的清炖螃蟹,对了,还有方才街上那家食铺子里的汆墨鱼丸...” 墨星染抱着猫儿走到主屋,笑笑道:“好,都依你。” 这处荒院是他找的,正是看中了这里临近主街又毗邻城主府,当然,也是顾及到无歌近日愈发刁钻的胃口。 猫儿咽了口口水,想到那爽滑弹口色香俱全的鱼丸,催促道:“那你快去吧,要是晚了,那食铺子可就打烊了。” 可墨星染却好似没听见,自顾自的关上了房门,顺带把门闩也删上了,:“想什么呢,要吃也是明日,今夜早睡,明天我们还有要事。” 猫儿不可置信的瞪着一双大眼,登时气的炸了毛...... 于是,当日夜里,主屋内时不时传出阵阵哀嚎,夹杂着‘呲啦呲啦’的怪音。 ———— 是日清晨,天将亮未亮,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烟云城东边的赤水巷内。 趁着天还有些暗,墨星染在巷子里查探了一番,最终来到了赤水巷深处的一所老宅前,抬眸看了看斑驳的看不清字迹的门匾:“就是这儿。”城东,刑家老宅。 他推了推门,发现门闩上了,从外面打不开,此时巷子里已经渐渐有了人声,早起的摊贩挑着担子纷纷走出家门,准备去街市上赶早集。 俊脸上难得一见有些局促。 这院门有些高,他此时若是腾跃入户难免被人发现,况且这是凡清界,除非万不得已不便引人瞩目。 “切,还得我。”猫儿在墨星染袖袍中打了个哈欠,跃到了地面:“等着。”说话间,轻盈的身子一跃而起,眨眼间到了墙头。 猫儿在墙头警惕的四顾一圈,末了回头瞅了墨星染一眼,眼里似乎有些——鄙夷是怎么回事? 随着猫儿跃到了墙后,不多时,‘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墨星染快步走了进来。 这是间一进的小宅,一眼就能望到底,据如玉所说已经抵给了债主,但似乎眼下还无人入住。 墨星染带着猫儿来到庭中杏树下,指尖捏了个决,眼看树下的土壤登时松动翻卷起来。 猫儿在树下慵懒的踱着步子:“你为何要找那曲谱?” “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是为了你。”墨星染绕着合抱粗的杏树查看了一圈,皱了皱眉:“没有。” 这就奇怪了,这庭中就这一颗杏树,难不成那曲谱还能长腿跑咯? 猫儿想也没想:“定是玉如撒谎了。” 不料,墨星染却斩钉截铁的说:“不是,玉如没有撒谎。” “这树下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而且应该就在不久前。”墨星染沉言道:“曲谱定是被人拿走了。” “可玉如昨日言辞闪烁,你没发现吗?”猫儿绕在墨星染脚边,不依不饶的说道:“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能。” 墨星染却并没答话,身子一跃而起轻的宛如一只燕儿,脚尖虚点在枝头,长身负手而立。 此时他屏住了呼吸,凝神于眼,屋内结构顿时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主屋的炕席下有一摞旧书,灶房木柴堆后面有一窝老鼠... 不多时,他睁开了眼:“找到了。” 猫儿正百无聊赖的摆弄树上掉下来的杏子:“这么快,在哪啊?” 墨星染跃下枝头,朝厢房后的土墙走去,猫儿倒腾着四条短腿跟了上去。 土墙下长着一人高的枯草,墨星染将枯草撩开,墙根底下陡现了一个不大点的狗洞,猫儿挪揄道:“啥意思,狗叼走了?”这个洞也就一尺宽,人可进不来。 紧接着,一道幽幽的目光盯向她,猫儿瞬时打了个冷战:“墨星染,你敢!” ——— 土墙的外面不是巷道,而是另一个院落。 此时,猫儿抖了抖身上的土,狠狠的挠着墙皮,可怜的土墙扑簌簌地直掉灰。 墨星染这厮竟敢逼她钻狗洞,还威胁她若是不钻的话,不给她卖鱼丸,很好,今夜谁也别想睡。 土墙后传来猫儿愤愤的声音:“过来吧,没人。”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从墙头跃过,墨星染施施然的落在了地上:“唔,我知道没人。”他风流倜傥的身影跟地上灰头土脸的猫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就想看看你钻狗洞的样子。”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猫儿闻言气的直抖,猛地蹿到他肩头利爪带风,朝着他的俊脸招呼过去:“捉弄老娘,我看你是...” 墨星染抬手握住了她的小爪,顺带挠了挠她毛绒绒的下巴:“别闹,说正经的,你没发现这院子有些奇怪吗?” 猫儿愣了愣,抬眸四顾了一圈。 “没什么奇怪的啊。” 再寻常不过的小院,庭中散养了些鸡鸭,灶房的门开着,台上收拾的整洁,看得出来,女主人很贤惠。 “没有狗。”墨星染沉吟道:“而且,你不觉得这家人似乎过的太富足了些?” 灶房的屋梁上倒悬了一只剖开的猪,猪头已被割了去,其下放了个木盆,红澄澄的猪血凝了满满一盆。 “你看人吃猪肉你眼馋啊?”猫儿斜睨他一眼。 墨星染叹了口气,无歌不知人间疾苦,如今这年头凡清界妖魔横行,庄稼都颗粒无收,这家人乍一看不过是寻常百姓,竟能买得起整头猪? 他稍稍凝神查看了一番,惊诧道:“不止如此,主屋内还有满满一箱黄金!” “啊?”无歌一听,不禁心下多了几分警惕:“一箱黄金?你没看走眼吧!”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孩哭啼声,紧接着院门外传来了女人急促的声音:“郎中快请进,你听我儿又开始哭嚎了,这可如何是好。” 猫儿浑身一凛:“来人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墨星染一把将猫儿搂在怀里,在女人推门而进的瞬间跃过了墙头,前后不过一息时间。 女主人推开院门后揉了揉眼睛:“郎中,方才墙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郎中背着药箱摇了摇头:“没有啊。” “哎,定是最近连夜里让我儿搅扰的睡不好,眼睛都花了。”女主人轻叹一声:“快跟我来吧,这边请。” ——— 墨星染抱着猫儿听了半天墙根儿,皱着眉头道:“这家人有异。” 猫儿从他怀里挣扎落地:“有钱也碍着你了?” “不止有钱那么简单。”方才他注意到,那小院的主屋内似乎凝着一股深深的寒意,碍于时间紧迫,他也没仔细查看。 片刻后,墨星染沉言道:“走吧,晌午了,吃饭去。”他推开院门朝外走去。 猫儿随即欢天喜地的跳到他袖袍里:“吃啥?鱼丸?” “什么鱼丸?”墨星染装傻充愣。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昨日你应允我的红烧鲫鱼,清蒸螃蟹,汆墨鱼丸,如今你倒是带我去啊!”猫儿气的咬牙切齿。 墨星染欠揍的挑了挑眉:“哦?何时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第六十章:夜哭郎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晌午时分,赤水巷内的一家食肆,猫儿趴在墨星染身侧的长凳上,眯着眸子餍足的舔着毛——她面前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海碗,碗里连一滴汤汁也没剩下。 没想到这荒僻的小巷内竟还有家如此美味的食铺子,这鲜香爽嫩的汆鱼丸比起主街上那家也是不遑多让。 “老秦,再来一碗,给我多放些辣子。” “来咯来咯。”店家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额角的汗:“老张,最近生意可还好做?” “嗨,还是老样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迷糊了。”名叫老张的客官接过海碗,趁热喝了口汤:“最近这几天老孙家那小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到夜里就哭个不停,扰的我这两天早集都没赶上。” 旁边几桌的人连声附和道:“可不,大晚上跟叫魂儿似的,怪吓人的。” “甭提了,今儿晨还哭呢,俺家母鸡都让他嚎的不下蛋了。” 墨星染揩去了猫儿嘴边沾着的油腻子:“店家,结账。” “来咯。” 店家名叫老秦,生的面善,在这赤水巷内开了几十年的食铺子,此时他有些惊奇的看着墨星染身侧的猫儿:“哟,您这猫儿可不多见。”他朝猫儿伸过手去:“通体乌黑,这叫玄猫!” “喵呜!”猫儿灵活的身子猛地钻进了墨星染的袖袍内,墨星染不动声色的笑笑:“我家猫儿怕生。”随即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秦手中。 老秦看着手里的银钱愣了一下:“客官,给多了。”他比划了两根手指头:“两碗汆鱼丸,两个铜板。” “没给多,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看老秦有些疑惑,墨星染补充道:“我是新搬进邢家老宅的屋主,这日后免不得与巷子里各位打交道,所以就想跟您先打听打听。” 老秦一听,登时喜滋滋的将银子收到怀里:“怪不得瞧着您面生呢,这事儿您可找对人了,这赤水巷里东家长西家短我可是门儿清,我跟您说...” 老秦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生怕漏下点什么鸡毛蒜皮——毕竟这年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对了,我想问下我家隔壁那户人家可是你们方才谈论的老孙家?”墨星染适时打断了老秦,抬手指着刑家老宅隔壁的那处院落。 “是啊,哎,您接下来的日子可够受的了,这老孙家的小儿最近得了一种怪病,每天夜里哭闹个不停啊,一直哭到第二天大早。”老秦抬手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土墙:“喏,您看,那红布就是他家贴的,都贴到我这铺子里来了...” 墨星染顺着他的手看去——斑驳的土墙上贴着一张血红的布条,其上用墨笔写了两行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今日晨时来的匆忙,墨星染没顾上观察这巷子里的事物,如今再细细回想,似乎这样红布条在这巷子中有不下几十张。 他垂眸思索片刻:“这老孙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怪事吗?” “怪事?”老秦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猛地一拍脑瓜子:“哎还真有!只不过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你说的怪事。” “但说无妨。” “是这样,咱这赤水巷不是临近赤水江嘛,这巷子也就因此而得名。嗨,我这说的什么废话...”老秦羞赧的挠挠头:“我是说,这老孙家祖祖辈辈都是江边的担夫,家里日子虽然清贫,但好在家里老人小儿身体康健,直到今年夏天的时候......” 老孙家的两个长辈身子骨向来硬朗,可是就在今年夏天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的双双离世了,也没生什么怪病,就是某一日清晨,老孙一如往常的叫老人起床,结果推开门发现两个老人家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大家都说是喜丧,毕竟走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老孙也只当是爹妈年岁到了,简单办了丧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人都说祸不单行,这话真没假,两老人头七刚过没多久,老孙家又发生了祸事。” 老孙家本有一儿一女,姐姐生的俊秀,性子也讨喜,弟弟养的比较糙,性子顽皮。一日这姐弟俩去赤水江边儿上玩耍,谁料俩人正好端端的在江边走着,姐姐突然脚底一滑跌进了江里,正巧赶上赤水江涨水,生生捞了三天也没捞上来。 “老孙也是命苦,今年夏天他家门梁上的白幡就没撤下来过,本来三世同堂儿女双全,哎...”老秦不禁抹了抹眼角的泪,都是左邻右舍的,谁看着不难过? 说话间,墨星染的袖袍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异响,像奶娃娃倒抽气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袖袍也不住的抖动... “什么声儿?”老秦愣了愣。 墨星染摇摇头,将手伸到袖袍内轻轻摸了摸猫儿的小脑袋:“时也,命也,您接着说罢。” 老秦眼底的疑惑随即一闪而过,叹了口气:“哎,可怜啊,不过最近老孙家好像发了笔横财,前不久,他将家里的院子翻新个遍,还花了不少钱给自家小儿请了个书塾先生,这不,最近连担子都不挑了,整日泡在巷口的酒楼里听小曲儿。”老秦羡慕道:“我看老孙最近出来进去的心情很不错,面皮上都多了几分油光,老脸红扑扑的...” 墨星染沉吟道:“横财?” “是啊,听说是在江里捞上来一个金贵物件儿,这不,大白天儿也关门闭户的,生怕我们觊觎不是......” ——— 从食铺子离开已经是未时,秋日午后的日头还有些暖意,猫儿阂着眼卧在邢家老宅的杏树下,如今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邢家老宅了,毕竟——他们现在是‘新屋主’。 “曲谱很有可能就在孙家。”墨星染斜靠杏树,仰头看天上云卷云舒。 猫儿抖抖尾巴,眯着眼睛:“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这院子平时落了锁,谁也进不来,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个连着孙家院子的狗洞。 “你可听说过‘夜哭郎’这词?”墨星染戳了戳身侧的猫儿,唔...这两日就肥了不少。 “没有。” 墨星染凝着眸子看她:“所谓‘夜哭郎’其实并非是指孩童在哭,而是在说...家中有邪祟作怪。” 猫儿本来睡的好好的,听他此言,登时打了个冷战:“你能不能行了,大中午的...”额,大中午的,好像没啥问题。 就听墨星染沉声道:“小儿夜啼,皆因赤子之心,三岁之前,天目未闭,是最易感受到邪祟的。而方才那张红布条,实为求神驱邪所用。” “不是过路君子念三遍吗?又关你们神族什么事?”猫儿斜睨他一眼。 “所谓君子指的是良善之人,他们坚信‘君子’的声音更容易让神佛听到,而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万物皆有灵,言语,其实也是有灵的。”墨星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佛曰:不能妄语,妄语者堕阿鼻地狱,正是印证了言语之灵。” 猫儿‘唰’的一声从地上跳起身来,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她好像没说过谎吧。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可是心生愧赧?” “放屁,我才没有。” 墨星染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口吐污秽之词也算妄语哟。” 猫儿忙不迭的用小爪子捂住嘴,眼看墨星染笑的前俯后仰,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有被愚弄了,咬牙切齿道:“你且等着,今夜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求之不得...”墨星染的眸子染了些戏谑,猫儿怂了怂鼻尖,心想这人怕是皮痒:“喂,我们在这儿等什么呢?” 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墨星染迟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等什么?等‘夜哭郎’啊。”墨星染将手比作爪状,眯着眸子脸色森然的朝猫儿扑去,猫儿吓得‘喵呜’一声慌忙逃窜,惊叫到:“墨星染,你有病吧!” ——— 一日晨昏转眼交替,眼下夜色将至,月亮悄悄爬上了屋顶。 墨星染夜观天象,摸着下巴沉吟道:“今夜月黑风高,是个爬人屋檐,听人墙角的好日子。” 猫儿站在他肩头,贼眉鼠眼的盯着墙根儿下的狗洞:“动身吧。” “走着。” 一人一猫身形极快的闪进了孙家宅院内,只不过——一个走的是墙头,一个走的是狗洞,原因无他,猫儿怕墨星染使坏,免得到时候他一个兴起,再将她从半空中扔下来喽。 翻墙入院,墨星染一把将地上灰头土脸的猫儿抱起,捏了个决,将两人的声息全隐了去。 此时夜深人静,没人注意他是人是鬼,自然不用再顾及惹人耳目这档子事儿。 不多时,主屋侧的耳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断断续续的,如同孤坟上桀桀的悲鸣,小儿几乎快哭的咽了气。 墨星染带着猫儿快步来到耳房外,还未走进,就听见男女急切的交谈声。 “这是造了什么孽,你是干什么吃的,我看这家成了这样,全是让你给克的!”说话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言语中甚至有些慍怒。 猫儿低声嘀咕:“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亲骨肉。” 墨星染摇摇头:“他不是在说他儿。” 果然,一个女声接连响起:“你冲我嚷嚷什么,我是干什么吃的?我这几日哪日不是巴巴儿的四处寻法子,你呢?你干什么了?见天儿地就往那酒肆里跑,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把你的魂儿勾去了,自家娃儿都成这样了,你除了嚷嚷我,就知道抱着那个宝贝不撒手!你还有脸说!” 闻言,一人一猫眸子一亮,对望一眼,喜道:“宝贝!” 第六十一章:冤亲债主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此时,在男女的争执声中,耳房内小儿的哭嚎声变得比此前更为刺耳,如同摧枯拉朽的鬼泣,让人听了不由心生烦闷。 屋内桌台上的烛火在这哭声中摇曳起来,昏黄的烛光明明灭灭,窗纸上似乎有憧憧人影一闪而过。 猫儿莫名打了个寒战,顿时觉得周身有些冷,嘀咕道:“哪来的风呢?” “嘘。”墨星染示意无歌别出声,自己则屏息凝神于眼。 就在屋中男女争执不休之时,这房内的寒气骤然变得凝重,泠冽的寒意几乎将烛火扑灭,那寒气浓的像大雾一般,墨星染试了几次,却始终探查不到寒气的来源。 “我告诉你,要是适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你别怪老子休了你!”屋内,老孙猛的将妻子孟氏推搡在地,凶神恶煞的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她。 他体格精壮肤色黝黑,挑了几十年的担子,一双胳膊能挑起数十石的重物,这满载怒气的一拳头下去,孟氏非死也伤。 就在这时,撕心裂肺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抽噎的声音响起:“爹,爹,适儿,不哭,适儿不哭了,你罚我,求你,求你别打娘。” 这一句话像是卯足了十分力气,口齿虽有些哽咽不清,但却意图鲜明。 墨星染不禁心下一惊,这说话的的小儿可明显不止三岁! 通常‘夜哭郎’都是三岁以下稚童,灵智未启,阳气不足,染些邪祟也是常事,可屋内这小儿却是已然明事,听这声音,该有龆年上下! 墨星染面露难色:“无歌,这事恐怕要再做打算。” “又怎么了?”猫儿一听不乐意了,这‘宝贝’近在咫尺,墨星染这厮又作的哪门子妖?! “我恐贸然行事会适得其反。” 话音将落,‘砰’的一声,房门被猛的撞开,孟氏脸色铁青的抱着一堆小儿的衣物跌跌撞撞夺门而出,墨星染随即一把抱起猫儿险险的与她擦身而过... “呼,好险。”猫儿长吁口气,差点儿就被踩成‘猫饼’了! 墨星染看着孟氏失魂落魄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回身朝屋内望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僵硬的坐在床边,他愤愤的捶了捶床沿:“安生点!” “那是什么?”猫儿小心翼翼的勾着脑袋朝里看,只见他身后的床铺上,那皱成一团的被子正在疯狂的扭动。 墨星染脸色深沉,低声回到:“他儿。” 果然,那抽搐不止的床铺下冒出一个小儿的脑袋,此时那孩童脸色涨成猪肝,他痛苦的大睁着眼睛,嘴里被塞进了一个布团,双手被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猫儿惊叫一声:“他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他亲儿!” 不料墨星染却眯着眸子道:“明智之举。” “喂,你有没有人性?”猫儿从他怀里挣扎落地,嗤之以鼻道:“你要是他儿子,你爹这么对你,你不痛苦吗?尽说风凉话!” 墨星染:“......”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你还冷吗?”墨星染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关你屁事。”猫儿身子一扭,拿屁股冲着他。 “...你没发现这屋内的寒气散了吗?孙家此举情非得已,若是再任由这孩子继续哭嚎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眼看猫儿置若罔闻,墨星染只好拿脚尖轻轻拱了拱猫儿圆滚滚的小屁股:“你不想知道老孙的妻子去哪了吗?” 毛茸的耳朵尖前后动了动,猫儿转过身来,也不看他,仰头盯着房梁:“去哪了?” 墨星染嘴抿成一条线,强忍着不笑:“走吧,带你去会会孤魂野鬼。” “什么哇?!我不去!” ——— 夜半三更,孟氏怀里紧紧抱着一堆小儿的衣物,气喘吁吁的来到赤水江旁的土地庙前。 她找了一块儿空地,将衣物堆置整齐,随后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火镰,颤着手打了好几下,火星子零零星星的蹦出三两颗,却怎么也点不燃火绒。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我家适儿无辜...各路小鬼儿退散,退散...”她神色紧张,嘴里念念有词,手下不停,终于,擦出的火星子溅到了绒草上,暖盈盈的火光亮了起来。 子夜的赤水江平缓的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空中弯月如钩。 任谁都想不到,这柔缓的江水疯涨起来竟如同洪水猛兽,逢上雨沛的年月,冲垮江堤漫灌庄稼,下游城村无一幸免。 是以,人们敬畏它,崇拜它,同时恐惧它——这条大江吞噬了无数生灵! ...... “冤亲债主们,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再来缠着我家适儿了,求求你们了。”转眼间,孟氏身前的那堆衣物已经化成了熊熊烈焰,火舌燃了一丈有余,在空中张牙舞爪好似群魔乱舞。 她趴伏在地上,对着那堆火焰一拜三叩首。 “她在干什么?”猫儿蹲在墨星染肩头,一人一猫站在江边的大树下。 “该是得了谁的指点,在请离那些冤亲债主。”墨星染将猫儿抱到怀里,江边,有些凉。 “冤亲债主?”猫儿仰着脖子,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孙家小儿邪祟缠身,她将小儿旧时的衣物付之一炬,再烧些冥钱买路,想请那些冤鬼们哪来哪去。”墨星染眯着眸子,盯着那堆火焰有些出神:“可惜,此路不通。” “啊?”猫儿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尾巴上的茸毛炸开了花。 这须臾功夫,那火焰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扑灭了,方才还燃的势头十足,如今只剩下可怜的一小撮,而且...火焰的颜色也有些怪异,隐隐透了些绿光。 “来了。” 墨星染敛去两人气息,脚尖点地轻轻一跃跳上了枝头。 就见那一小撮透绿的火焰中飘起了一阵黑烟,黑烟沉到地上,缓缓爬上了孟氏的腿,渐渐上移...直至将她整个身形笼罩在内。 本来平静的赤水江突然间有些躁动,黑沉沉的江水泛起朵朵浪花。 “好像有东西。”猫儿缩在墨星染衣袍下,只露出惊恐的两只眸子。 江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暗鼓动,一连串的水泡‘咕噜咕噜’的冒出,像是水面下有活物在喘气...... 此时,暗涌的江中猛地蹿起一个半人高的浪头,那浪头就像是猛然钻出土壤的笋尖,矗立在江心约莫几息,又扭动挣扎着没进了江里。 江水好像一块巨大的墨布,生生将那‘东西’盖住了。 “那是什么东西?”猫儿一惊一乍的怪叫,那‘东西’看上去可不像鱼... 墨星染皱着眉沉吟道:“放心,它暂时出不来。”他的目光移至孟氏身上,只见她周身绕着黑烟,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浑像是失了魂。 “她,她也失魂了?”猫儿记得蔻蔻失魂时就是这般模样。 “不是,是被上身了。”墨星染摇摇头:“魂魄若非被强行拉出,一般是不会离体的。”她还真当这世上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将人魂魄拽出去? 况且,行此逆天之事是会折损修为的,而踏入五境之道的修士对修为看的可是比命还重要。 “上身?我没看见有小鬼啊。”猫儿头顶脚下四顾了一圈。 墨星染抬手指了指江心:“喏,江里头那个啊。” 说话间,孟氏失魂落魄的抱着那几件还未燃尽的衣物来到了江边,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不知看向了何处,伸出手将那堆衣物猛地投掷进了江里,末了还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事到如今,猫儿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她疑惑的看向墨星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唔...我当然知道啊,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 子夜寂寂,江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孟氏也不见了踪影,唯有树梢上一人一猫不依不饶的斗着嘴。 猫儿抱着树干‘呲啦呲啦’的挠,仿佛将那干枯的树皮当成了墨星染的俊脸。 “你说,那曲谱究竟在哪?这老孙家遭的哪门子殃?还有——你作的哪条道儿上的妖?” 墨星染眯着眸子斜靠树干:“想知道?” “废话,老娘受够了这一身毛。”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有多苦,自从无歌‘入主’这黑猫体内,她每天忍不住要自己给自己舔毛,甚至那些个‘羞羞’的地方也得含泪舔一遍...整日里一嘴毛不说,看到树干就走不动道儿... 闻言,墨星染故作无奈的撇撇嘴,摊摊手:“没办法,谁让那时候周围也就这只猫儿在,说起来,你还得多谢猫儿及时出现,不然你现在早成了孤魂野鬼咯。” “说正经的,我想尽快回到自己身子里。” 闻言,墨星染直起身子,正色盘膝而座,如星辰般的眸子直视着身前的猫儿:“说正经的...” 猫儿猛点毛绒绒的脑袋:“嗯嗯。” “你求我啊。”墨星染‘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第六十二章:判官册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愣着干嘛,起驾啊。” 秋夜里凉风习习,月色如水,猫儿窝着四只小爪,趾高气昂的盘在墨星染脑袋顶上发号施令。 求他?仗势欺喵?痴心妄想! 墨星染一张俊脸被挠的七荤八素,脖子胳膊上各处挂彩,美男落难,好不凄凉。 他戚戚的揉了揉鼻子:“去哪啊?” “还能去哪?赤水巷啊!”猫儿毫无征兆的抬爪给他一个脑勺:“往哪走呢?反了!” “哦。”墨星染被挠的晕头转向,一时间竟有些懵。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心里苦哇! ...... 转眼天明,往常这个时辰赤水巷内定是一片喧闹,可今儿个却格外的寂静。 原因无他,昨夜里孙家小儿竟没夜哭,巷子里家家户户可算睡了个安稳觉,这不,无一例外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老秦起的算早的,他忙不迭的将食铺子的顶蓬支起,灶台点上,肩头搭上抹布,吆喝一声:“开张咯。” 他眼尖的发现了迎面而来的墨星染:“客官您早哇。”满脸堆笑的将墨星染迎了入座。 “哎哟,您可真是个福星啊,您看,你这一来,我们都连带着沾光。”老秦一夜好眠,人清气爽,特意往海碗里多捞了俩鱼丸,趁热端到了墨星染桌前。 “喵呜。”猫儿闻着香味,从墨星染袖袍中跃上台面,大快朵颐起来。 墨星染笑笑:“店家真会打趣。”一夜过去,他那张俊脸又焕发光彩,丝毫不见昨夜的狼狈。 此时他粲然一笑,老秦看的是猛然一愣,顿时羞赧的扭过头去,心道,这男人要是英俊起来,那可真是比女人还要命! ‘砰’的一声闷响,老孙家两扇大门毫无征兆的兀自朝外打开,过路的商贩好奇的朝里看了一眼,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好啦!老孙家又出人命了!”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 这一句叫嚷如同冷水入了热油,寂静的小巷瞬间如同炸锅了一般,老老少少乱作一团。 孙家宅院的门槛上趴伏着一个女子,她覆面朝下,穿戴整齐,手边的菜篮滚到了门外,金银细软散落一地。 看这样子,是正要出门赶集去。 院内闻声赶来的老孙看到这一幕,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怔怔的用脚并用爬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这不可能...”颤巍巍的抬手将女子的身体翻过来,门外的人群的猛地爆发一阵尖叫。 这女子正是老孙的妻子,孟氏。 此时她七窍流血,面如死灰,脑袋斜斜的耷拉在门槛上,一双眼睛空洞的大睁着,死死的盯着门外... 死状极其可怖。 “快报官!” “有郎中吗?快,去巷口的医馆里请!” “我滴个神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或震惊或议论,将孙家的宅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孙半晌回过神来,他急促的呼吸着,如同即将旱死的鱼,他站起身来,眼神幽幽的将众人扫了一遍,如同恶鬼罗刹大喝道:“滚!都给我滚!” 许是他狰狞的面目将众人唬住了,人群瞬时朝两边退了几步。 随即,老孙的目光紧紧的锁住了食铺子里的一个身影,他惊人的臂力推倒一片‘看戏’的人群,快步流星的冲向秦记食铺... ——— 食铺子里,一人一猫本是悠哉悠哉的享用着美味,听闻响动,墨星染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吃完了吗?他过来了。” 猫儿将鱼丸撕咬成小块,边吃边口齿不清道:“催命啊!还让不让吃顿好饭了。” 今日恐怕就要离开赤水巷子了,以后要想吃这爽滑鲜嫩的鱼丸,估计难了。 猫儿本想细嚼慢咽好好享用,奈何天不遂喵愿,孙家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几息间就来到了食铺子里。 他来到桌前,二话不说猛的将头砸在地上,力道之大,木桌都随之一震。 “求您,求您救救我和适儿!” 墨星染置若罔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老孙抬起头,额上磕的青紫一片,他突然抡圆了手,直扇向自己:“都怪我贱,怪我不听您的,我贱,我老孙家命该如此...”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十几个。 他下手奇狠,几个来回嘴边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一时间竟看不懂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猫儿此时终于在老孙的嘴巴子声中吃完了最后一颗鱼丸,餍足的叫了声:“喵呜。”钻进了墨星染袖袍中。 墨星染皱皱眉,抬手拦住了老孙:“孙兄,不是我不帮,而是...为时已晚。”他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别,公子我求求您,发发善心,适儿是我孙家唯一的血脉,这样...”他眼里淌下泪水:“我贱命一条,我愿意死,只求您救救我家适儿,他还不过八岁啊!”老孙一双粗壮的臂膀抱住了墨星染的腿,死活不撒手。 墨星染闻言垂眸,薄唇抿成一条线,看样子很是为难。 半晌,他轻轻说了句:“我且一试,但能否将他救下,全看天意了。” “好好好。”老孙死沉的眸子亮起一丝光芒,他点头如捣蒜,一股脑爬起身来,将墨星染领向了宅院。 ———— 孙家宅院内 孟氏的尸体被放在了厢房的塌上,那双眼至今都没有合上,死不瞑目的盯着房梁。 猫儿轻叫一声,跃上了桌面。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双手抱膝,面色愕然,似乎不能接受眼前的场景。 “去准备朱砂,黄纸...” 墨星染坐在案边思虑良久,半晌,皱着剑眉道:“对了,你认识杀人的刽子手吗?” 老孙愣神想了想:“我,我好像认识一个。” “好,将他常用的裹尸布借来。” 如今,老孙是对墨星染言听计从,当下一一记下这几件物什,扭头就出门准备去了。 屋子的光亮有些暗,门窗紧闭,墨星染沉吟:“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该是就这几样。”像是在自言自语。 猫儿瞬时蹿到了墨星染腿上,她幽幽看了眼角落里面黄肌瘦的孩童,又看了看墨星染:“你为何不用神灵?费这么大劲作甚?” 墨星染轻轻敲了敲猫儿小脑袋:“昨夜不跟你说了吗?有违天道。” ...... 事情是这样的,昨夜后半夜,墨星染与猫儿从赤水江回到了刑家老宅,正准备休息,却隐约听到了隔壁老孙家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彼时已是丑时末,墨星染隐隐觉得不妙,于是带着猫儿又一次潜入了孙家宅院内。 就见孟氏抱着脑袋侧卧在庭院的地上,她身侧的老孙对她拳打脚踢:“死婆娘,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却仿若闷油瓶般,只字不言,只字不语。 随即老孙闷闷不乐的来到主屋内,将他小儿从床上拉起来:“适儿,帮爹爹画个金元宝可好?” 孩童嘴里的布还未拿出来,一张笑脸憋的青紫,闻言目露惊恐的猛的摇头。 老孙狠狠咬牙:“废物,跟你娘,还有那死丫头一模一样,废物!” 他一把推开小儿,兀自走到一个柜子前,埋头翻找了半天,在柜子最底层抽出了一个书简模样的簿子。 那簿子通体乌黑,像是兽皮所制,其上用银线勾勒出一个个千奇百怪的面孔,密密麻麻的堆在簿子封页一角。 若是细看,那一个个面孔简直活灵活现,或喜或悲,各有千秋,再一眼,又仿佛是千人一面,了无生趣。 墨星染呼吸顿时一滞:“曲谱。” 就见老孙将那簿子翻开的瞬间,主屋内那股死气沉沉的寒意猛地涌了出来,与此同时,老孙的眸光变的迷离,嘴角带着笑意,捧着簿子来到小儿面前:“适儿乖,爹爹求你最后一次,帮爹爹在这册子上再画两箱金元宝。” 那语气竟前所未有的柔和,仿佛带了些蛊惑。 猫儿大惊:“你确定这是我们要找的曲谱?” 这东西看着阴森森的,透着瘆人的寒气,簿子翻开的瞬间,仿佛将人的魂儿勾到了幽冥黄泉。 “正是此物,千真万确。”墨星染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本簿子。 榻上的小儿发出了‘呜呜’的鸣咽,发了疯似的摇头,清澈的泪顺着眼角不住的下淌。 见状,老孙发了狠,他从案上拿来一只墨笔,硬塞到了小儿被绑住的手中,咬紧牙关拽起小儿:“老子说了,最后一次!”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涨,脸色憋的发红,恶狠狠的握住小儿的手按到簿子上:“你不画,行,老子帮你!” 就在那墨笔即将触到簿子的瞬间,墨星染突然大喝一声:“不能画!” 老孙手惊的一抖,那杆墨笔就掉到了地上,毫端上的墨迹晕了成一滩,仿佛像是个哭泣的人脸! “谁?!” 墨星染现出身形,猫儿蹿到案边,一把挠向老孙的眼,老孙登时抱着脑袋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不能再画,若是再使的判官册,只怕你孙家全家亡魂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墨星染皱着眉头拿起案上的簿子,沉声说了句:“此物不属人间,更不是活人可用!” 第六十三章:夜担夫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昨夜种种在墨星染眼前浮现,此时他坐在厢房内轻叹一声:“判官册乃是幽冥之物,它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生死簿。” “生死簿?!”猫儿眸子睁大,惊诧不已:“可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那个生死簿?” “那只是人间谣传,后神纪没有地府,只有幽冥界,在无迹山以北的无妄海中,而无迹山一千万年一沉沦,无妄海一千万年一潮汐,海陆交替之际,正是幽冥界大门开启之时。”墨星染凝着眸子望向窗外:“无妄海内尽是不入轮回的幽鬼,称为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厢房内,孟氏尸骨已寒,她的小儿孙适正瑟缩在角落里,惊恐万状的看着屋内一人一猫。 墨星染站起身来,推开了木窗,秋日的风有些凛冽。 “天书万神策,地书山海籍,鬼书生死簿,此三书并称‘上古三神书’,是世间的规律所在,也正是天道的一部分。只可惜,三神书在‘天演’之战后陆续失落了。” “失落了?那这生死簿不该在幽冥界内吗?为何会出现在孙家?”猫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天女愿曲谱又为何会出现在生死簿上?” 墨星染万千思绪一时间理不清楚,只是垂眸摇摇头,喃喃道:“应该不是巧合。” 生死簿为何会出现在凡清界,究竟是谁将天女愿的曲谱附录到了生死簿上,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眼下还不好妄下定论。 墨星染沉默半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生死簿既已流落到了凡清界,那万神策和山海籍不日也将现世!” 猫儿跳到了窗台上,拿毛绒绒的小爪子戳墨星染的胳膊:“那这些又与我取回主神有啥关系?” 墨星染垂头看了眼猫儿,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脸上又挂上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唔,没啥关系。” 猫儿:“......” 这家伙指定是又皮痒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老孙拖着一个麻布袋急匆匆的推开了厢房的门。 “都,都找着了,墨公子,你看看对不对。”他将麻布袋往墨星染脚边一甩,喘着粗气靠着墙边坐到了地上。 脏兮兮的麻袋中零散的装着几张黄纸和一块朱砂,还有一个皮质的袋子。 墨星染将那个皮质的袋子扯了出来,一股腥腐的味道随之而来。 “这就是裹尸袋?”猫儿有些发怵:“你要这个干嘛?” 那袋子常年被血浸润的发黑,破破烂烂的,长有半丈多,宽有一臂展。 “裹尸袋凶煞,能镇住恶鬼。”墨星染将几样东西一一收进了麻袋中,扔给老孙:“收好,今夜再拿出来。” “好。”老孙忙不迭的点头。 “恶鬼?什么恶鬼?”猫儿被他说的愈发迷糊。 墨星染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儿:“就是纠缠他的恶鬼啊。” “在哪啊?” “江里。” “啊?昨夜赤水江里那个?” 墨星染点点头:“正是。” 猫儿叹了口气:“我说,你能一气儿说完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累吗?” “哦,简而言之就是老孙家丧尽阴德的事儿干多了,惹怒了赤水江中的灵物,所以他家接连不断的发生祸事,而如今他家女儿丧生江中成了恶灵水鬼,又赶上老孙贪图钱财擅用生死簿......” “不是,等等,你怎么知道孙家干了丧尽阴德的事?他干什么了?”猫儿一头雾水。 墨星染摊摊手,朝墙边的老孙努了努嘴:“这你就要问他了。” 只见老孙听闻此言,脸色‘唰’一下变的比墙还白,他腿肚子打颤,整个身子贴着土墙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放声大哭:“我,我该死!” ———— 老孙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孟氏的尸体,浑身冷汗直流,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我,我孙家确实做了丧尽阴德的事,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家啊,若,若不是...”老孙捂着脑袋抬头看了看四周,眼神惶恐不安,似乎在惧怕什么东西。 “若不是什么?你别怕,这里有我在,你只管说。”墨星染来到老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孙吓得一得瑟,猛地咽了口口水,他抬头看向墨星染,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拽住墨星染的衣角:“是,是城主,都是他指使的!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平头老百姓,若不是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又怎会接那瘆人的活计!你一定要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和适儿!” 城主?猫儿眸子猛地一缩,跃上墨星染肩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老孙:“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交代!”这烟云城城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先是玉如,如今又是孙家... 老孙平日里经常出入城主府,偶尔也在城主府里见过些异士,那些异士身边普遍都带着些‘灵物’,有的是剑灵有的是珍兽,所以他如今见了这会说话的猫儿,倒也没觉得稀奇。 此时他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擦了把额角的汗,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我孙家祖上三代皆是靠江吃饭的担夫,到我这一辈儿也是一样,我打小就住在这江边上,要说起这江,我比谁都熟悉...” 老孙本命孙安富,在赤水江边儿上当了几十年的担夫。 担夫这个行当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可是个体力活,好在孙安富打小就壮实,天生巨力,肩上的担子一次能挑起几十石的货物,而他又比较贪财,一天下来,能比别的担夫多跑好几趟。 没过几年,他就跟赤水江上来往的商客混了个脸熟,很多商客更是认准他一家,所有的货物都交给他挑运。 可即便如此,他家也只是勉强能揭开锅,口袋里更是连多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原因无他,只因他近两年染上一个陋习——嗜赌。 为这,他妻子孟氏没少跟他吵,家里一儿一女都到了长体格的年龄,爹娘又到了垂暮之年,花银子的地方越来越多,家里一度都无米下锅了。 然而越是如此,老孙越是想进赌坊里搏一搏,若是时来运转赢了把大的,那也解了家里的困境不是。 那天他猪油蒙了心,碰上别人开大盘,他一个冲动就将家里的地契押了出去,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输了个精光。 这下可好,别说吃饭了,一家老小马上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赌坊的老板给他支了个法子...... “赌坊老板说城主府最近在找‘夜担夫’,给的价格竟是普通活计的四倍,我当时就动了心...”孙安富满脸懊悔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千不该万不该,我早该听孟娘的,天上掉下的馅儿饼不能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孟氏的尸体,眼框里泪珠滚落。 所谓‘夜担夫’顾名思义就是夜里干活的担夫。 孙安富本以为这肥差会有很多人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日他方一去到城主府,管事儿的直接给了他二两银钱,并告诉他,城主对他很满意,让他今日夜里就来担‘货’。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当天夜里拿上家伙事儿就去到了城主府里。 夜里的城主府依旧恢弘肃穆,门上雕梁画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可门外却静悄悄的,连一个把门的人都没有。 老孙也没多想,按照管事儿的要求,临近子时的时候来到了城主府的侧门。 很快,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男仆给他开了门,并将他带到了一间潮湿阴暗的房间内。 方一进屋,老孙就闻到了一股很腥的腐臭味,像是臭鱼烂虾的味道,他也没敢多问,将那男仆指定的‘货’放进了担子里。 那人随即向老孙嘱咐道,只管将‘货’挑到了赤水江边上,其余的不用管,还有,中途绝不能私自查看。 老孙一合计,这感情好,比白日里的活计轻松多了,毕竟普通担夫不单要挑运,还要帮忙装卸,他才没兴趣看这‘货’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他只是来赚钱的。 他当下应了声好,干劲儿十足的将东西挑到了江边上,然后就头也没回的归家睡大觉去了。 一俩月下来,老孙家可算是缓了口气,他也渐渐存了点钱,想着过段时间就将房契赎回来,总不能真让一家老小流落街头不是。 可往往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事情发展的越是顺遂,人心里的‘小鬼’就会跳出来作祟。 这日夜里,老孙去城主府取了‘货’,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江边,可不知哪个没良心的在江边上撇了个西瓜皮,好巧不巧的被他一脚踩在了上面。 老孙脚底一滑,身子没了重心,肩上的担子猛地砸在了地上,筐里用黑布裹着的‘货’也随之颠到了地上... 老孙手忙脚乱的将两件‘货’拾掇到了筐里,但其中有一件‘货’稍稍有些破损——黑布被尖利的石子儿磨破了一个窟窿眼,窟窿眼里隐隐传来一阵恶臭,熏得人头昏脑胀。 这是什么东西?城主府为何每日夜里花重金请人将这恶臭熏天的东西运到赤水江来? 老孙心里一个个疑问不住的往外蹦,强烈的好奇心催使他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想瞅瞅,这黑布里装的‘货’,究竟是什么‘宝贝’! 第六十四章:捉妖捉出个美男子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那时正是夏季,温度灼热的吓人,连赤水江上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孙安富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挑着担子来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左右四顾无人,他颤着手抹了把汗,屏着呼吸掀开了那层黑布——瞳孔猛地一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只见黑布下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躯干生满了蛆,附着其上的皮肤如同沤烂的树皮,残肢断臂相互交错成一堆,甚至还有内脏和毛发夹杂其中,但唯独却没有头... “那是,那是人啊!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几个月中,我每天夜里肩膀上竟挑着两个死人!”孙安富浑身抖的像筛子,面色死白如灰。 城主府每日夜里竟让他将两个剁碎的尸体挑到江边! “然,然后呢?”猫儿不知何时钻到了墨星染的袖袍下,两只小爪子紧紧的搂住墨星染的手。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我当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我撂下担子拔腿就往家跑。”孙安富急促的喘息着:“我回到家就开始后怕,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将这事儿报官,毕竟那些碎尸生前都是一条条人命啊。但我转念一想,城主不就是烟云城最大的官吗,那我还跟谁报去?” 城主只手遮天,即便是尚京城内的那位也要让他三分,他就相当于烟云城的土皇帝,随手碾死几个平头百姓,谁又敢说他半分不是? “城主为何要命人将那些碎尸运到江边呢?”猫儿疑惑的看向孙安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也好奇啊,但我也没法打听。”孙安富长叹口气:“那时我家又是那种境况,没法子,之后我装作不知道,又继续去了城主府。这个瘆人的活计我一直干到了两个月前,直到家父家母接连去世,小朵也失足掉到了江里,我才发现事有不对。” 此时已经日暮西垂,秋阳的余晖透过窗纸斜斜的洒进屋里,墨星染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孙适,那孩子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哆哆嗦嗦的抱着腿蜷成一团。 他走到孙适旁边,轻声问道:“你想姐姐吗?” 小儿大概七八岁,一双眸子如同慌张的小犬,他嗫嚅了片刻:“想朵姐。” 墨星染轻轻摸摸他的头,用谁也听不到声音在孙适耳旁低声说了句:“别难过,今晚你就能见到姐姐了。” ———— 是夜,一弯下弦月掩在了浓云后,月晕淡得看不见,星辰格外夺眼。 老人常说,下弦月不详,走夜路要当心些。 孙安富左手牵着孙适,右手拎着破麻袋,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他按照墨星染说的,来到赤水江边,将事前准备好的黄符纸揣到了孙适的口袋里,并用朱砂磨成的朱砂墨在他额头上点了个红点,随后退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墨星染抱着猫儿立于不远处的枝头,他抚摸着猫儿柔顺的背毛:“冷吗?” “不冷。”猫儿瞥了他一眼。 随即,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估计她该觉得冷了。” “啊?” 猫儿的话音将落,岸边上的孙适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突然扯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 一阵阵抽噎如同钻心的铁锥,让人不禁觉得揪心。 孙适半蹲在地上,两臂抱着腿,将头埋在臂膀之下放声大哭,尖利的哭调在冷寂的将面上回荡,当真如同叫魂一般。 就见那漆黑平静的江面上泛起了微弱的涟漪,那一圈涟漪很快荡了开来,随之激起了一阵浪花,眨眼间,半面江如同煮沸的滚水。 “来了。”墨星染沉吟道。 浪花逆着江流越滚越大,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巨浪来势汹汹的朝岸边直扑而来。 几人的内心也随着那江面变的波涛汹涌起来。 猫儿看着孙适那小小的身影蹲在岸边一动不动,眼看那潮水就要将他生生卷走,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墨星染,再不出手那孩子就要被卷到江里了。” “莫急,再等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话却不是出自猫儿口中,而是不远处的孙安富,他此时急的跳脚,皱着眉头朝这边嚷嚷。 墨星染摇摇头,没搭理他。 此时那漆黑的赤水江如同被无形的巨刃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平如镜面,一半激如岩浆。 “娘,朵姐,你们...在哪啊。”孙适的哭嚎声被浪涛声淹没,他兀自站了起来,揉了揉哭的发红的眼,一抬头,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浪头直直朝他盖来,他瞪着眸子大张着嘴,本能的愣在了原地。 “适儿!”孙安富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从树后冲了出去。 突然,那激涌的浪头中一道黑影掠过,似乎是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只是一瞬,又消匿了。 “朵姐!”孙适放声惊呼,他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几步,弱小的身子只离那浪头半尺不到。 孙安富猛地一扑却扑了个空,倒在地上抬起头望着自家小儿朝浪头迎去:“救命,救命啊!” 咸腥的江水已经溅到了他们脸上,那浪头铺盖下来,眨眼就将前头的孙适卷了进去... “来不及了!”猫儿眼看那孩童被江水吞噬,猛地往树下跳去。 不料后腿却被墨星染拽住了,猫儿急的怒瞪着他:“你不救还不让我救?” “这就去。” 墨星染将猫儿放在了树枝上,叮嘱道:“别瞎跑。”他甚至还有闲工夫理了理衣襟。 “快啊!”猫儿催促。 “不急。”他慢条斯理的从树下跃下,缓步走向江边,那悠闲的样子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 此时那滔天的巨浪的已经偃旗息鼓的退回了江里,方才还狂浪不止的江面此时又平的如一面镜子,而江边上——孙家父子也已经不见了人影! 墨星染伫立在岸边,夜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不慌不忙的从囊中掏出两个小小的‘石子儿’,朝平静的江心抛了出去... 两个‘石子儿’在江面上跃动几下,沉了下去。 离得太远,猫儿没看清他究竟朝江里扔的什么东西,不安的挠着树干吼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水漂儿’?!” 墨星染回头朝她笑笑:“你再看看。” 猫儿闻言看向江心‘石子儿’沉下去的地方,就见江心处的水焉得下沉,成了一个小小的空洞,空洞旁的江水不住的倒灌,几息间,一个漩涡初具形状。 那江心的漩涡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江水,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远处看去,如同一张漆黑的布上漏了个大洞! ‘轰’的一声,那漩涡像是压抑许久的猛兽,巨大的漩涡中心处猛然升起一道擎天的水柱。 水柱在空中扭动如一条巨大的水蟒,盘旋而上的水流中似乎裹挟着几个黑影。 不多时,那黑影盘旋上了水柱的顶端,随着水柱强烈的冲力,三道黑影如同炮弹一般‘砰’的被击向了岸边... 墨星染此时两手合十结了个印伽,一道紫色的光刃直直迎向那三道黑影,电光火石间,紫色的光刃像一把刺刀,猛地扎向其中一个黑影。 其余两个‘安然无恙’的砸到了岸边。 猫儿定睛一看,那两个从天而降的黑影正是孙家两父子,此时正爬伏在地上‘噗噗’的吐着肚子里的水。 ———— 黄泉路上走一遭,孙安富惊魂未定的搂着他儿孙适,浑身湿漉漉的瘫坐在岸边,失神的望着赤水江。 猫儿不知何时跳到了树下,绕着孙家两父子两眼放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江里是不是有很多鱼?” 墨星染抿嘴笑了笑:“你除了吃还能惦记些别的吗?” 猫儿回头看向墨星染,她惊奇的发现,墨星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一人高的黑袋子,那袋子的质地有些眼熟,像是皮革做的... “这是今日下午那个裹尸袋。”猫儿怪叫一声,往后弹开一个身位。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不是要鱼吗?我这不是给你抓来了。”他把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袋子中的东西不住在地上扑腾扭动着。 “啊!”猫儿尾巴上的毛炸成了花儿:“这,这玩意是活的。” “那当然,新鲜的鱼才好吃。”墨星染眯着眸子刻意咬中了‘吃’字,猫儿看到那袋中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突然就不动了... 墨星染将孙家两父子扶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黑袋子:“在你孙家作祟的邪祟就是这东西。” “啊?”孙安富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色满面的冲到那袋子旁拳打脚踢:“我叫你祸害我家人!赔我家人命来!” “呜呜,呜呜。”黑袋子中发出了一阵呜咽,像是小儿的哭鸣一般,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孙安富腿一得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老爷,这到底是个啥怪物,还会说话。” 墨星染随即走了过去,他施施然的弯腰将那个袋子扶了起来,袋子里的东西稳稳的‘站’住了... “我打开袋子你可不许耍诈哦,不然我立马将你活炖了。”墨星染朝黑袋子低声说道,语气像是在恐吓小孩。 谁料那裹尸袋一阵乱颤,袋子里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又发出一声呜咽... “好。”墨星染点了点头,像是在回答。 猫儿看傻了眼,怎么,难不成他还能跟那‘玩意’交流? 一人一袋又嘀咕了片刻,墨星染笑着将袋口上的黄麻绳解开了,说了句:“出来吧。” 就见一双白嫩纤长的手臂从袋口伸了出来,其上还有几片红色鳞片,随即是一头湿湿的红发,再然后出现了一个——面颊红晕有光泽,双目炯炯而有神,眉如远山唇如樱的——浑身光溜溜的——男子! 哦不,是美男子! 第六十五章:魂归轮回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这,这...”孙安富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 眼前男子天人之姿,一双水汪汪的眼如小鹿般慌张,一头红发衬他肌肤胜雪,若不是他此时上身赤条条的一览无‘余’,当真雌雄莫辨。 墨星染看几人吓得不清,随即笑笑道:“莫慌,他不是妖怪,他是先天灵物,横公鱼。”他朝美男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美男子当即裹着身下的皮袋子,一蹦三跳的朝墨星染而去,他似乎对墨星染有种莫名的信任和好感,许是因为他俩能神交,又或者是因为同为美男,惺惺相惜。 “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他本体形如赤鲤,昼伏于水,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灵智聪颖且灵力强悍,属五行水系。”墨星染侧头看向身侧的美男子:“我说的可对?” “石...石无。”美男子像是听懂了墨星染所言,学着他的嘴形,如同牙牙学语的小儿,神情有些怅然。 猫儿注意到,墨星染提及‘石湖’时,美男子眼中一度波光潋滟,这个词,似乎触及了他的某种情绪。 墨星染点点头,神色一敛:“对了,横公鱼...公子,今日设法将你捕获实因两件事,其一,孙家老小因你丧命,虽然我知此事不是你本意,但孙家终归需要你给个说法。其二...” 没等墨星染说完,美男子当即神色慌张:“呜呜,呜。”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眉头紧紧的颦成一团。 他猛的抬手想拉扯墨星染,没想到后者本能的偏身一闪,美男子扑了个空,手一松,脚一滑,下半身遮羞的裹尸袋——滑下去了...... 墨星染:“......” 猫儿:“......” 孙安富和孙适:“......” 风吹‘小鸟’凉飕飕,美男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若无其事的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 然后,他就这么赤条条的,毫无遮掩的,自然而然的,朝墨星染扑了过去...... 墨星染浑身一凛,反应极快的又一次擦身躲过,之后,毫无意外的,美男子再一次四仰八叉的砸到了地上... 众人下巴惊掉一地。 见面不过半柱香时间,众人已经被眼前不知该说是香艳还是诡异的场面刺激的呆掉了,萍水相逢,用不着这么‘坦诚相待’吧。 “他,砸的不疼吗?”猫儿看美男子次次摔中‘要害’,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额...”墨星染想来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此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抬手一挥,美男子身上多了一件银白色的衣袍。 后者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爬起身来想将衣袍扯掉。 墨星染看的一愣,赶忙出言阻止:“别。” 美男子疑惑的看向他,墨星染皱了皱眉头:“是这样,你看我们身上都穿着衣物,主要是为了...避寒,对避寒。”他长吁口气,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鱼跟人能一样吗? “呜呜。”美男子当即眯着眼笑笑,很是感动于墨星染的‘善举’。 “不用谢,不用...”墨星染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这秋夜如此寒凉,他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 ‘香艳’风波过去后,夜已经深了,浓云掩月,江边秋风瑟瑟。 美男子紧紧贴靠着墨星染,眼神却始终盯着墨星染怀里通体乌黑的猫儿,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嫉妒? 众人不得不调整心情,重新思考今夜来此的目的。 显然,横公鱼是为先天灵物,心思单纯且涉世不深,可孙家老小之死确实又与他脱不开干系,当然也有生死簿耗人阳气的影响。 “先天灵物本是何处出生,何处腐朽,一生不会踏出降生地。”墨星染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向坐在他脚边的美男子:“他们世存无双,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又因灵力强悍而被修士列为珍稀灵物,只要现世,必会遭到围追堵截。” 猫儿愣了愣:“你是说,他是被人抓到这赤水江来的?” 墨星染点点头:“石湖地处天堑海之南,与此地相隔千万里之远,且天堑海处又有万魂窟为障,究竟是谁有此能力深入天堑海,又将他捕获饲于赤水江内?” 而且此人以阴毒之物饲先天灵物,其心可诛。 “那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猫儿斜睨一眼地上的美男子,她总觉得这鱼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墨星染摇摇头:“他也不知,只说是数月前,一觉醒来就身处此地了。” 孙安富一直怅然若失的站在一旁,此时他开口说道:“城主命我每夜将碎尸挑到江边,就是为了喂他?”他抬手指向男子。 美男子警惕的缩到墨星染身后。 “孙安富,你因投尸惹上阴债,又因擅用生死簿耗尽家宅阳气,此事你怨不得旁人,你该问问自己,若不是当初你嗜赌贪财,怎会种下祸根祸及三代?”墨星染正色看着孙安富。 “可我也是被骗啊!赌坊老板当时若是告诉我城主是寻人投尸,我就是再穷也不会去!”孙安富愤愤的咬紧牙关:“还有,他害我小儿夜哭不止,我这才与孟娘生了嫌隙,对!就是他害的!” 他指着墨星染身后,浑身不住的颤抖,将所有的怒意倾泻在了那男子身上,他一双眼瞬时布满了血丝,毫无征兆的大喝一声,举着拳头朝男子冲去。 可即便他动作凌厉,身型粗旷,在墨星染眼中还是破绽百出。 墨星染眸子一眯,极快的在空中画了个紧制,其上的字符泛起紫光,半空中赫然出现一面透明的圆盾,眨眼间拦在了孙安富身前。 孙安富没来得及躲闪,只顾蒙头向前冲,迎面撞上了禁制,‘砰’的一声闷响,他身子被弹出了一丈远。 墨星染不耐的揉揉额角:“我何时说过你家小儿夜哭是因为他?”他指了指身后一脸惊恐的美男子:“孙安富,我问你,你是如何得到生死簿的?” 孙安富痛苦的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那,那日我做了个梦,我梦见隔壁院子的杏树底下埋了桶金子,我,我便让我家小儿从狗洞钻了过去,将那本书册挖了出来。” “这就对了,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做那梦?”墨星染眯着眸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那时穷疯了,梦到发财怎么了?”孙安富冷哼一声,还是不依不饶。 “哦,没怎么,我再问你,那时你家小女还在世吗?” 孙安富闻言眸子猛地一缩,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江边,半晌,摇了摇头。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你的那个梦,是你家小女托给你的。”墨星染垂眸。 所谓托梦一般都是亡魂遗愿未了,于是托付了至亲之人了结残愿,而孙安富小女朵儿给他托梦,确是为了——报复生父。 墨星染声音低沉,面色复杂:“我想你家小女是如何死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是...是因为...她失足...” “她为何会失足!”墨星染骤然厉声问道。 “她...因为,因为江水涨潮...不是...”孙安富突然局促不安的喘息着,话都说不全。 “是因为失足还是因为你逼她?!她为何会拉着弟弟来江边!为何会不顾孟氏的劝阻明知江水涨潮还要来江边!”墨星染冷笑道:“莫不是因为你要将她卖给人牙子为娼,逼她就范三天没给她饭吃,她痛不欲生所以带着弟弟来了江边想要投江!” “不是!不是的!适儿你别听他的,爹爹没有,爹爹不曾...”孙安富嘶吼着,像是一只被人刺伤要害的猛兽,他扶着孙适的肩膀慌张的摇头。 可他的眼泪却出卖了他,此时他已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却还在无力的辩白着。 生为人父,他如何能承认自己害死了女儿,他不敢,也不信。 “爹爹。”孙适在孙安富痛苦的呐喊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赤水江:“方才,我在江里看到朵姐了。” 孙安富怔愣住了。 就听小儿稚嫩的嗓音说道:“她说,江里冷,还说,她想爹娘了。” 闻言,孙安富的手渐渐从孙适肩头滑落,他身子瘫软下去,目光空洞的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颓败的坐在地上,像一截枯木般了无生意,肩膀先是震颤,而后整个人仰起头来张着嘴无声大哭,泪水如注,五大三粗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般无助。 孙适伸出小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爹爹,别哭,哭坏了,娘和朵姐会心疼的。” ...... 夜色寂静的赤水江如同一面明镜,将人心照的透彻。 一切欲念无所遁形,一切妄念归于尘土,风起了,吹散了浓云,今夜的月辉终于洒向了大地。 猫儿蜷在墨星染怀里,她痴痴的看着平静如昔的赤水江,恍惚间,她看见江对岸有一对人影。 一高一矮,隔着宽阔的赤水江正朝这岸挥手,猫儿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她知道,那对人儿,该是笑着的。 “墨星染,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身入大地,魂归轮回。” “轮回?什么是轮回?”猫儿怔怔的抬头看他,月光下,那对眸子清澈见底。 “上一世的债,这一世偿还,前一世的苦,下一世的甜。” “那她们下一世该会幸福吧。”猫儿侧头望向对岸,那对身影正牵着手儿前行。 墨星染朝对岸看去,点点头:“会的。” 第六十六章:墨星染的桃花劫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翌日清晨,赤水江边的小巷一如既往的忙碌。 赶早集的摊贩天没亮就行色匆匆的出了家门,担夫们挑着担子一趟趟的往来于渡口和主街,妇人们则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悠个不停,谁也没注意到,孙家宅院的大门上套了一把沉重的铜锁... 孙安富自首了,昨夜五更。 他将小儿孙适托付给了孟氏家母,并将生死簿交给了墨星染,随后就失魂落魄的去了官署,只留下一个孤单萧索的背影。 ...... 烟云城主街 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日也不是什么年节,可是街上却莫名其妙的聚集了一群女子... 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妪,下到妙龄如花的姑娘,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拉着自家男人挤到了人堆里,生生将主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凑近看去,她们无一列外的羞红了脸,目露痴迷的盯着一个——高挑俊逸的公子。 猫儿戚戚的窝在墨星染怀里,小脑袋钻进他的臂弯里,愤愤的嘀咕道:“你就不臊得慌?” 墨星染从容不迫的走在大道中央:“我为何要羞臊?”他身侧不远处尾随了几十个花痴女子,交头接耳面露绯红。 “可我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我看你是嫌我们事儿还不够多,为何非要带着这个招蜂引蝶的骚鱼?!”猫儿眸子往墨星染身侧一瞥,咬牙切齿道:“你瞅瞅他那个样子,逮谁跟谁笑,光笑还不行,还非得露出八颗大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牙白!” 墨星染身侧的白衣公子,一头红发耀比艳阳,肤白如雪,五官端是生的比女子还精致,一双美目碧波荡漾,行走间又有些男儿倜傥的风姿,唇角挂笑,美目含嗔,生生将一群少女少妇的魂儿都勾飞了。 这白衣红发的美男子,正是昨夜墨星染等人从赤水江中‘捞’起的先天灵物——横公鱼。 也不知为何,这条横公鱼自打见着墨星染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墨星染也奇怪,今晨从赤水巷离开时,竟将他一并带走了。 “走吧媳妇儿,不就一娘们唧唧的男的吗,有啥好看的!”人群中一男子眼看自家媳妇跟着了魔似的,面露不快,扯着媳妇的衣袖嚷着。 “你懂个屁,要走你走!”男子的媳妇果断将他一把推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来,柳条似的身段一扭,‘扑通’一声摔倒红发男子身前,捏着嗓子道:“公子,奴家扭到脚了。” 小脸涂的那叫一个姹紫嫣红,就跟戏班子里的花脸似的。 就见白衣红发的美男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志性的八颗白牙,也不说话,弯身将女子扶了起来,末了还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于是,这一路上,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突然扭脚’的姑娘大剌剌的往路中间一横,最要命的是,那白衣红发的男子不厌其烦的将她们一个个扶起——还不忘露出一口白牙挨个给她们拍背... 无歌认为她有生以来见过最骚包的男子当属墨星染了,谁料如今又蹦出个蠢骚鱼,若不是墨星染今日‘良心发现’给他那张俊脸施了障眼法,只恐怕现下烟云城主街已然寸步难行。 那群被勾了魂儿的女子一路尾随,直到墨星染抱着猫儿来到了主街东侧的拐角处,他淡淡的说了声:“到了,你善后吧。”抱着猫儿拐进了巷子里。 红发男子怔愣了一下,目送墨星染的背影进了小巷,眸子狡黠的转了转,随即转过身去,冲着身后一群女子粲然一笑,缓缓向她们走去... ——— 桂花香满巷,不远处破落的荒院大门紧闭,墨星染抱着猫儿快步走了过去。 “他不会跟来吧?”猫儿跳上院墙,朝主街张望。 “会啊。”墨星染伫立在墙头下:“怎么,你讨厌他吗?” 猫儿瞥了他一眼:“讨厌谈不上,就是嫌他麻烦,还有,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都快把你融化了。” “哦,你是担心他把我抢走。”墨星染眉眼弯弯的看着猫儿。 “我呸,我是担心你误入歧途!对了,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带他入城?” 墨星染挑挑眉:“为了让那人坐不住。” 既然幕后之人大费周章的将横公鱼捕获,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脱离掌控,而如今这般游街,正是为了激他现身。 毕竟敌在暗,他们在明,提心吊胆总是不好。 说话间,巷子口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红影。 美男怀里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什,满脸带笑的来到了墨星染身前,将怀里的物什一股脑的推给墨星染,磕磕巴巴道:“相,相公,给。” 猫儿:“......” 墨星染:“......” 先天灵物果然是先天灵物,这模仿能力,将方才那些女子扭捏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红发男子看着呆若木鸡的墨星染,皱眉:“相,公公,不,喜?” 墨星染:“......” 他果断做了个决定,今夜就将这条鱼打晕丢回江里。 “哎哟我滴妈,墨星染,相公,公公,哈哈哈!”猫儿在墙头上捶胸顿足的一阵抽笑:“你,你什么时候成了,哈哈哈,公公!” 墨星染面色如铁:“这些东西哪来的。”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些姑娘送的啊。”猫儿眼角都笑出了泪,还不忘嘲讽:“你这叫自讨苦吃!” 红发美男瞥了她一眼,随即贴到墨星染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他似乎感觉到了墨星染不悦他此举。 “以后称呼我墨星染,莫要再胡叫。”墨星染将那堆物什堆到墙角。 美男点点头:“墨,行,然。”发音怪异,却格外认真。 墨星染没再理他,兀自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猫儿悻悻的跃下墙头,跟了进去,唯有门外的红发男子,呆楞愣的伫立在原地,嘴里一边边的将那三个字来回嘀咕。 ———— “恩公,你们回来了。”院内听到响动的顾郎穿过庭院迎了出来:“可还顺利?我跟如儿这两天可是担心死了。” “顺利,天女愿曲谱拿回来了,只是...”墨星染朝房内张望:“玉如姑娘何在,我有些事想问她。” 顾郎面露难色:“她,她在,就是,一会你见着她可别被吓着了。” 墨星染挑挑眉:“她出什么事了吗?可是又出现了散魂的迹象?” 此前他用固魂丹锁住了玉如十日元神不散,只为让她能看见大仇得报,如今过去了两日,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就听主屋后传来一阵响动,似是鸟禽在扑扇翅膀。 ”玉如她...”顾郎欲言又止,墨星染几人快步朝响动走了过去, “咯咯哒,咯咯哒。” 还没走进就听到一阵鸡鸣,吵吵嚷嚷。 猫儿身子轻盈,率先绕到了屋后,可她探头一看,愣是吓的大叫出声:“吗呀,玉如姑娘,你这是干嘛!” 就见主屋后鸡毛满天飞,一颗腐烂的头颅正在地上弹跳蓄力,猛地一跃一口咬住了鸡脖子,满嘴鲜血淋漓,嘴边上沾满了鸡毛。 地上躺了几只半死不活的鸡,正无力的扑扇着翅膀。 玉如一愣,嘴下撒开鸡脖子朝墨星染一笑:“恩公,你回来了。”她将嘴边的鸡毛‘呸呸’吐了几口:“我跟顾郎这两日担心死了。” 红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墨星染身后,看到这一幕新奇的瞪大了眼。 “额...对,我正寻你呢,没想到...你在用饭。”墨星染有些局促。 玉如续命有违天道,堕入饿鬼道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没料到,才过了两日就有了先兆。 ...... 主屋内,墨星染面对一猫,一鱼,一颗脑袋,一个乞丐,不禁揉了揉额角。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生死簿,问道:“玉如姑娘,这天女愿曲谱你是从何得来?”乌黑的簿子泛着冷光,屋内隐隐有寒气四溢。 “红云楼的老鸨给我的,她平时为我安排恩客,让我用曲谱迷惑他们,然后打听一些玄门阁想知道的消息。” 看样子,玉如并不知道生死簿有何诡异,也不知道生死簿的真实用法。 墨星染点点头:“如今曲谱到手,接下来...”他思索了片刻:“无歌,若想取回你的主神,恐怕我们还要去城主府走一趟。” “为何?”猫儿跳上墨星染的腿。 一侧的红发男目露不悦,阴测测的盯着猫儿。 “我还要求证一事,只有这件事确定了,我们才能威胁到玄门阁,让东衍不得不交出你的主神。”墨星染转头看向红发男:“横公...公子,此事还需你助力。” 红发男一听喜不自禁,当即点头如捣蒜,随后瞪了猫儿一眼:“墨形然,抱。”他伸出两手,渴望的看向墨星染。 墨星染:“......” 这鱼似乎是盯上他了。 猫儿狡黠的转了转眼珠,望向红发男:“你想我给你腾位置?” 红发男毫不迟疑的点头。 “那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看我们都有名字,而你却连个称呼也没有,这以后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不如...”猫儿忍住窃笑:“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红发男犹豫的看着她,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墨星染,迟缓的点了点头。 猫儿一喜,跃上台面,干咳两声:“既然如此,你就叫‘公公’吧!” 第六十七章:风波骤起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噗,公公。”顾郎捂着嘴,笑的肩膀直打颤。 “去去去,笑什么笑。”猫儿斜睨他一眼,义正言辞的看着红发美男:“你看,你本体为横公鱼,取‘横’字‘鱼’字为名都不太好听,唯有‘公’字较为悦耳,不过若是单名一个‘公’字又未免太简单,叠音则显得更亲昵些,所以啊,公公绝对是个好名字!”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若不是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这猫儿又在耍坏,当真要信了她的鬼话。 说罢,猫儿贼兮兮的望向一脸懵的红发美男。 只见他微微颦眉,嘴里低声嘀咕着‘公公’二字,随即眉头一展,指着墨星染乐道:“相公。”又指了指自己:“公公!” 显然,他误会了。 得逞了!猫儿眸子一眯,赶忙道:“对!正是此意!” ——— 一日下午转眼过去,临近申时,墨星染抱着猫儿,提着一个煞是好看的琉璃灯出了荒院。 琉璃灯内注满了水,一尾通体赤红的鱼儿在灯中游弋,薄如蝉翼的鱼尾犹如一朵绽开的凤鸢花,鱼鳞在水中流光溢彩,打眼看去,像一颗明晃晃的红宝石。 “不是说横公鱼昼伏于水,夜化为人吗,他怎么反过来了?”猫儿好奇的盯着灯盏。 墨星染不紧不慢的走着:“先天灵物世存无双,可考究的文献都是源于古籍,而如今已时过境迁上千万年,他本就是万物之灵所化,随着环境的演变令自身习性做出了调整,也属正常。” “世存无双?” 墨星染点点头:“正是,同一类别的灵物在世间没有族亲,只有上一只灵物寂灭后,下一只才会衍生出来。正因为如此,先天灵物往往从不踏离降生地半步,一生在漫长的孤寂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为与自己的同类相见一眼。”他的声音低沉绵长,在夕阳洒满的小巷中回荡。 猫儿褐色的眸子望向灯盏中游弋的鱼儿,愣愣出神。 她能体会那种孤独,只因她也一样,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 很快,墨星染来到了巷口,指尖捏了个决,给自己的俊脸施了障眼法。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昏暗,烟云城内华灯初上,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临街的食铺子坐满了人,家家户户饭菜飘香。 一路上有人好奇的打量墨星染,却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见过遛鸟遛狗的,可没见过遛猫遛鱼的。 墨星染不顾旁人眼光,快步走进了一间气派的酒楼,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间,怀里抱着猫儿,手里提溜着鱼儿,施施然的落座了。 猫儿狮子大开口,迫使墨星染点了满满一桌的吃食。 面对一桌子的鱼虾螃蟹,猫儿哈喇子淌了三丈长,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身侧的椅子上突然间多出来一个人影... 猫儿吓的一激灵,待看清那人俊美面庞后惊叫到:“你你你,你提前打个招呼成嘛?” “公公,饿。”红发男盯着一桌美食目不转睛。 猫儿:“......” 好在这回他没忘了穿衣‘避寒’,要不这饭是真没法吃了! 猫儿风卷残云的将一条鲫鱼拆吃入腹,吧唧着嘴:“他怎么回事,一会儿人一会儿鱼的,在这么下去,我迟早吓出点猫病。” 墨星染颦眉看着红发男,后者正毫不留情的扯断一条螃蟹腿,递给墨星染:“吃。”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墨星染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 说话间,厢房门外突然传来‘哐啷’脆响,人声嘈杂起来,似是发生了争执。 “姑奶奶,你不能这样啊,我们是小本买卖,哎,别砸了!” “哼,小本买卖就能为虎作伥,干这丧尽天良的事吗?”一个女子清脆的嗓音带着些怒意。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等着,我这就去问后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问?你能问的出来吗?这种下作勾当你们肯定没少干,走,跟我去见官!”女子不依不饶的愤愤嚷道。 屋内,猫儿狡黠的眸子透着精光:“好像有好戏看了。” 没等其余两人反应,猫儿一溜烟的蹿到了门遍,将门扒开一条小缝。 就见外面的走廊上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瓷片中,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满脸怒意的举着一个瓷花瓶,抬手就要往地上砸去。 店小二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傻站着,愣是不敢上前半步:“姑娘,你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为难我了,我真不知道是谁在饭菜里下了药。”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脸冤屈。 “行,我不为难你,你吧你们管事儿叫来,让他跟我去官署里把这事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女子冷哼一声,冲着楼下高声嚷道。 这楼不高,二楼雅间外的争执很快吸引了楼下散座上的客人,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无一例外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箸,好奇的望向二楼。 果然,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就听有人嚷嚷道:“小娘子,可是没银子付账想找碴儿,没必要,爷帮你付了!” 人群一阵哄笑,粉衣姑娘脸涨的通红,人虽小,动作却格外伶俐,她翻身越过二楼栏杆,偏身一跃而下,轻如一只燕儿般稳稳落在了一张木桌上。 “谁这么不长眼,姑奶奶我正怒着呢,找死也不挑个好时辰!” “哟,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这小嘴里说出的话...怎的听着像犬吠啊!哈哈哈哈哈!”方才耍嘴皮子的男子插着腰嘲讽,引的旁人一阵窃笑。 ‘砰’的一声闷响,振聋发聩。 紧接着人群爆发出刺耳的尖叫,猫儿浑身一激灵,赶忙蹿到门外朝楼下看去。 就见楼下的人群叫嚷着争先恐后夺门而出,堂内霎时间就没了人影。 墨星染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眯着眸子道:“这个姑娘不简单,像是修士。” “修士?”猫儿顺着他的目光朝一楼角落里看去,眸子瞬时缩成了针尖儿。 就见一楼左侧灰白的墙面上溅满了血迹,一滴滴血珠顺着墙面蜿蜒而下,形成一张血红的蛛网——那男子如同被蛛网捕食的猎物,身子紧紧贴着墙面,脑袋被削去了一半,脑·浆和着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仅剩的半张脸上,独眼目眦欲裂。 男子不过是嘲讽了两句,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妙龄女子下手忒狠! “哼,臭鱼烂虾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女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不屑,她手指上沾着一片殷红血迹,不过身上却滴血未沾。 她随手拿起搭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今日真是晦气。” 不远处,店小二和一个貌似掌柜的男子正瑟缩在银柜后面大气不敢出,两手抱头蹲地,身子抖如筛糠。 “婉儿,何事惹你大发雷霆?” 酒楼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随着一串叮咚的铃响,一个瘦长的身影迈步踱了进来。 外头天色较暗,秋日夜里霜寒露重,眼前这名男子却身穿薄薄的单衣,肩披蓑衣,头戴蓑笠,腰间别了一把很长的剑,但奇怪的是,这把剑——是木头的。 除此之外,猫儿注意到他的木剑上坠了块灿金的牌子,其上绑着一串铜铃,随着男子的步伐清脆作响。 “这是什么装扮?”猫儿暗暗嘀咕,这人打眼看去身无长物,穿着打扮倒像个渔夫,只是哪个渔夫会别把破破烂烂的木剑在腰上,还别出心裁的挂了块金牌子? “鹧鸪,你怎么来了?”女子瞥了那男子一眼:“爹爹是不是又让你跟着我?” 那名叫鹧鸪的男子蓑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沉着嗓子道:“城主忧心你会惹出祸事。” “城主!”猫儿低声惊呼一声,仰头看向身侧的墨星染,只见他正皱着眉头盯着楼下二人,低声道:“有意思,今日饭钱倒是值回来了。” 猫儿一脸疑惑:“他们是城主府的人?” 墨星染点点头,抿嘴一笑:“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他注意到,蓑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在暗暗结印,楼下的气流愈发膨胀,混乱。 “哼,你说那些鬼话,三岁小孩才信。”粉衣女子面露狠色,裙裾无风翩飞,她轻点脚尖身形快如闪电,瞬间移到蓑衣男子身侧,甩手就是一道疾疾的风刃。 风刃裹着银光,浑像是透着冷光的暗器,刃上的精光直晃人眼。 电光火石间,蓑衣男子偏头一躲,风刃蹭着他的脸颊斜斜飞出了门外。 虽然他险险擦身躲了过去,但他头上的蓑笠却没能幸免于难,风刃裹挟的强劲冲力将他的蓑笠掀到了地上,此时已被摧残成了一堆破草。 再看过去,猫儿忍住没发出惊呼,墨星染皱眉道:“阴阳眼。” 蓑衣男子的眼竟是异色的! 左眼赤红如炬,右眼却混沌一片,如同瞳孔上覆盖了一层大雾! “婉儿,你我之间当真要下此狠手?”蓑衣男子的脚下不知何时已泛起了一阵烈焰,火舌正在他脚边兴奋的跳跃,仿佛一条条蠢蠢欲动的火蛇。 “少废话,你回去告诉爹爹,我上官婉儿不是三岁孩童,他用不着派你来跟我装模作样!”女子双手十指翻飞,一道比此前更长的风刃在她手中慢慢凝结。 ‘咻’地,风刃破空再次袭去,只是这次比此前更狠,更快! 眼见她抬手甩出的风刃直逼要害,蓑衣男子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抬,就见一道烈焰陡然间从脚底伸起,几缕火焰化成一条合抱粗的火蛇,火蛇‘嘶嘶’吐着信子,张开巨口猛地将那柄风刃拦腰咬断——风刃断成两截,竟落地‘砰朗’有声。 紧接着,火蛇朝粉衣女子汹汹而去,直逼到她身前耀武扬威的吐着信子,火焰燎化了她的裙裾,火蛇巨口开合,直直扑向她的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大张巨口的火蛇竟突然不动了,吐着猩红的信子僵在了半空... 蛇头以下的半身眨眼间凝成了冰,如同一根岿然不动的冰柱直挺挺的杵在了粉衣女子身前,眨眼间,冰霜蔓延上了蛇头——‘轰’的一声,火蛇碎成了一地冰碴子... “唔...嗝。” 就在这时,猫儿身后传来一声饱嗝,她怔怔的扭头朝身后看去——雅间内缓步走出的红发美男正餍足的揉着肚子,随即,他笑嘻嘻的望向墨星染:“嗝...公公,饱。” 第六十八章:初识五境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堂内名唤鹧鸪的蓑衣男子面色阴沉,双眼不知看向何处:“没想到,在这烟云城中还有阁下这般凌厉的水修,只是...此乃城主家事,我劝阁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鹧鸪垂眸暗暗握紧了腰间的木剑,却不敢轻举妄动,此人能在瞬息间将他的火蛇冻成寒冰,修为定然在他之上。 但,此人莫不是没看见他木剑上的金牌?这城中何人竟敢明目张胆与城主作对? 酒楼堂内杯盘狼藉,火蛇碎成的冰碴化为了一地的水,混杂着角落里惨死男子的血,腥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酒楼,楼内诡异的寂静。 猫儿看向墨星染,压低嗓音:“怎么办,他好像惹祸了。”她抬爪指向墨星染身侧的罪魁祸首——红发美男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甚至有些犯困。 墨星染沉吟不语,横公鱼为水系灵物,生来厌火,想必方才是下意识的冻结了火蛇,此事倒也怨不着他。 只是,若是他们此时与城主门徒结下梁子,恐怕会对他们之后的行动多有不利。 楼内依旧沉寂,几人心思各异。 就听一个清脆的嗓音自楼下传来:“小女子上官婉儿,方才多谢阁下出手搭救,明人不说暗话,阁下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出来一叙。” 如此精纯的水系修士世间少有,绕是上官婉儿见多识广,也不由心中生了些好奇,她的目光投向二楼雅间外的阴影处,没记错的话,方才那阵灵力正是从那而来。 “喵。”一道黑影蹿上栏杆,引得堂中两人不由一愣。 “哪来的猫儿?”上官婉儿后退一步,俏脸上露出嫌恶。 通体乌黑的猫儿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栏杆上来回踱步,从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就能看出主人饲养的很好,可是人族忌讳颇多,黑猫寓意不详,这种毛色的猫儿向来都是流落街头,何人如此百无禁忌? 上官婉儿定睛一看,隐隐觉得这猫儿好像在哪见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自二楼雅间外传出,堂下两人登时警惕起来。 随即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缓步从阴影后走出,他身侧扶着一个身量不矮的女子,女子披着裘皮裹着面纱,在这初秋的天气竟着了一身冬衣。 猫儿踱到俩人身边,亲昵的蹭了蹭。 这长相平平的男子正是墨星染施了障眼法后的样貌,而他身侧裹的密不透风的‘女子’则是——貌比潘安,沉鱼落雁的公公... “姑娘公子莫怪,贱内染了恶疾,不便与人近身。”长相平平的男子恭敬的朝楼下两人一礼,举手投足间优雅不凡:“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楼下烈焰疾风,惊的贱内恶疾又犯,不得已,鄙人这才出手阻止,只是鄙人确实不知二位身份,若是知晓二位乃城主府中的人,鄙人断不会贸然插手。” 鹧鸪眯着眸子,这男子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奇怪的是,他竟难以探出他是何种族,难道... 上官婉儿笑笑道:“无妨,今日得见如此精纯的水修倒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猫儿望了上官婉儿一眼,这女子生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手段却残忍狠绝至极,恐怕现下她这个‘不情之请’,不会是什么好事... 上官婉儿朝前走出两步,仰头道:“不瞒阁下,小女子正是城主上官擎天之独女上官婉儿,爹爹近日求贤若渴,府中门徒上千,却不得一人精通五境水系,可能二位没有注意到城中告示,爹爹近日正在准备两日后的‘秋祭’,所为正是趁此良机寻觅灵力精纯的水系修士,可今日却好巧不巧的让我碰到了。”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所以,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请公子去城主府一叙。” 鹧鸪闻言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上官婉儿身侧,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上官婉儿大方一笑:“怎么?爹爹不就是让你来捉我回府吗?如今我自愿回去,你倒来说三道四...”她毫无征兆的厉声喝道:“鹧鸪,你以为你是爹爹心腹就能来拿捏我吗?!” 鹧鸪当即后腿两步,单膝跪地垂头:“属下不敢。” 上官婉儿挑挑眉,将鹧鸪扶起,脸上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尊师,婉儿怎可受你跪拜,快请起。” 猫儿:“......” 墨星染:“......” 公公:“......” 这女子脸变的忒快,不是个省油的灯! 上官婉儿扭脸冲着二楼:“公子意下如何?” “这...恐怕贱内...”墨星染话还没说完,鹧鸪面色如铁,沉声将他打断:“城主千金诚意相邀,莫不是公子不肯赏面?”说着,他手心托起一团橙红色的火球,头球散出刺眼灼目的光,酒楼内的骤然热如蒸笼。 这是离火!看来此人是个魔宗修士,修为已达‘初’境。 墨星染脸色微沉,以他凌天神的修为捏死一个初境火系魔修不过是轻而易举,只不过,现下不能泄露身份,更不能与城主府发生冲突。 “鄙人怎敢不识抬举。”他轻轻一笑:“荣幸至极。” 于是,长相平平的墨星染抱着猫儿,牵着裹成粽子的‘贱内’,缓缓来到了酒楼一层。 上官婉儿眯着眼打量着身前两人,这长相平平的男子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而他身侧的‘女子’身量高于寻常女子,行走间步伐极大,看上去倒像个... “走吧,马车正在外头候着。”上官婉儿做了个请的动作。 墨星染朝她泰然一笑:“多谢婉儿姑娘。”随即朝门口而去。 就在他与鹧鸪擦身而过之时,上官婉儿与鹧鸪互换个眼色,随即,鹧鸪眸色阴鸷,动作极快的拦住了墨星染身后的‘女子’,猛地抬手将‘女子’脸上的面纱扯掉。 “啊!”一声惊呼,来自于‘女子’。 ‘女子’脸颊微红,挺巧的鼻子,粉嫩的樱唇,肌肤胜雪,一头艳阳般的红发惹人注目,惊诧时那双眸子如同受惊的小鹿,让人看了不由生怜。 “鹧鸪兄,这是何意?”墨星染抱着猫儿回头,脸上有些怒意:“贱内染疾,不能见风,鹧鸪兄怎可如此!” 鹧鸪明显一愣,他方才通过此人身量步伐断定这是个男子,怎的,面纱下竟会是个如花美眷?! 上官婉儿也是怔愣片刻,随后急急救场:“放肆,还不快向公子道歉!” “在下...在下...多有得罪,望姑娘莫怪。”鹧鸪躬身低头,赤红的眸子却直直看向‘女子’的‘秀足’。 这双脚足有八九寸之长!这怎可能是女子! 墨星染将公公往身侧一扯,将他推上马车,不悦道:“秋夜风凉,恐贱内受不得这般对待,还请婉儿姑娘尽快出发吧。” “好,公子请。”上官婉儿跟车夫嘱咐了两句,转身钻进了另一架马车内。 鹧鸪意欲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墨星染身后的马车,揖了个礼,随即上了上官婉儿的马车。 ——— 马车内,猫儿卧在软垫上望着墨星染,此时他正悠哉悠哉的望着窗外夜景,猫儿不由叹气:“墨星染,我们当真要进城主府?” 墨星染望着马车外喧闹如昼的街市:“当然,我正愁该如何混进城主府呢,今日倒是撞了大运。” “可是那个上官婉儿好像不简单,而且...我好像在哪见过她,但我想不起来...”猫儿两只小爪捂着脑袋,苦思冥想。 “唔...城主府。”突然,一旁的红发美男皱眉出声:“撞大运,不简单,想不起来。” 猫儿:“......” 这鱼学人说话样子真像个二傻子。 “对了,墨星染,你们方才说的修士,什么意思?”猫儿猛地想起来,上官婉儿和那个名叫鹧鸪的男子,使的招式好生神奇,她从未见过。 墨星染回眸望着猫儿,沉声道:“无歌你可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五境之道?” 猫儿点头。 “五境之道实则是个统称,指的是三界六道以内超脱天道的修士,五境之道又根据灵力修为细分为‘虚、初、整、凌、无’五境,每进一境,修士自身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猫儿一脸疑惑:“那水修又是指的什么?” “这个你理解起来可能有些困难,首先,修士可以是三界六道中的任何一种生灵,可以是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其次,每个个体先天的灵根各不一样,有人生来属水,有人生来属风,而灵根又可以是世间万物,譬如‘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雾’甚至可以是‘光、暗、时、音’,总而言之,万物间有灵气之物皆有可能成为灵根属性。”墨星染看向猫儿,笑了笑:“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灵根的,所以世间修士甚少。” “唔...所以公公的灵根属水。”猫儿抬起眸子望向墨星染:“那你呢?你的灵根属什么?” 第六十三章:夜担夫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昨夜种种在墨星染眼前浮现,此时他坐在厢房内轻叹一声:“判官册乃是幽冥之物,它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生死簿。” “生死簿?!”猫儿眸子睁大,惊诧不已:“可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那个生死簿?” “那只是人间谣传,后神纪没有地府,只有幽冥界,在无迹山以北的无妄海中,而无迹山一千万年一沉沦,无妄海一千万年一潮汐,海陆交替之际,正是幽冥界大门开启之时。”墨星染凝着眸子望向窗外:“无妄海内尽是不入轮回的幽鬼,称为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厢房内,孟氏尸骨已寒,她的小儿孙适正瑟缩在角落里,惊恐万状的看着屋内一人一猫。 墨星染站起身来,推开了木窗,秋日的风有些凛冽。 “天书万神策,地书山海籍,鬼书生死簿,此三书并称‘上古三神书’,是世间的规律所在,也正是天道的一部分。只可惜,三神书在‘天演’之战后陆续失落了。” “失落了?那这生死簿不该在幽冥界内吗?为何会出现在孙家?”猫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天女愿曲谱又为何会出现在生死簿上?” 墨星染万千思绪一时间理不清楚,只是垂眸摇摇头,喃喃道:“应该不是巧合。” 生死簿为何会出现在凡清界,究竟是谁将天女愿的曲谱附录到了生死簿上,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眼下还不好妄下定论。 墨星染沉默半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生死簿既已流落到了凡清界,那万神策和山海籍不日也将现世!” 猫儿跳到了窗台上,拿毛绒绒的小爪子戳墨星染的胳膊:“那这些又与我取回主神有啥关系?” 墨星染垂头看了眼猫儿,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脸上又挂上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唔,没啥关系。” 猫儿:“......” 这家伙指定是又皮痒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老孙拖着一个麻布袋急匆匆的推开了厢房的门。 “都,都找着了,墨公子,你看看对不对。”他将麻布袋往墨星染脚边一甩,喘着粗气靠着墙边坐到了地上。 脏兮兮的麻袋中零散的装着几张黄纸和一块朱砂,还有一个皮质的袋子。 墨星染将那个皮质的袋子扯了出来,一股腥腐的味道随之而来。 “这就是裹尸袋?”猫儿有些发怵:“你要这个干嘛?” 那袋子常年被血浸润的发黑,破破烂烂的,长有半丈多,宽有一臂展。 “裹尸袋凶煞,能镇住恶鬼。”墨星染将几样东西一一收进了麻袋中,扔给老孙:“收好,今夜再拿出来。” “好。”老孙忙不迭的点头。 “恶鬼?什么恶鬼?”猫儿被他说的愈发迷糊。 墨星染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儿:“就是纠缠他的恶鬼啊。” “在哪啊?” “江里。” “啊?昨夜赤水江里那个?” 墨星染点点头:“正是。” 猫儿叹了口气:“我说,你能一气儿说完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累吗?” “哦,简而言之就是老孙家丧尽阴德的事儿干多了,惹怒了赤水江中的灵物,所以他家接连不断的发生祸事,而如今他家女儿丧生江中成了恶灵水鬼,又赶上老孙贪图钱财擅用生死簿......” “不是,等等,你怎么知道孙家干了丧尽阴德的事?他干什么了?”猫儿一头雾水。 墨星染摊摊手,朝墙边的老孙努了努嘴:“这你就要问他了。” 只见老孙听闻此言,脸色‘唰’一下变的比墙还白,他腿肚子打颤,整个身子贴着土墙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放声大哭:“我,我该死!” ———— 老孙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孟氏的尸体,浑身冷汗直流,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我,我孙家确实做了丧尽阴德的事,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家啊,若,若不是...”老孙捂着脑袋抬头看了看四周,眼神惶恐不安,似乎在惧怕什么东西。 “若不是什么?你别怕,这里有我在,你只管说。”墨星染来到老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孙吓得一得瑟,猛地咽了口口水,他抬头看向墨星染,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拽住墨星染的衣角:“是,是城主,都是他指使的!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平头老百姓,若不是我一时财迷心窍,我又怎会接那瘆人的活计!你一定要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和适儿!” 城主?猫儿眸子猛地一缩,跃上墨星染肩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老孙:“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交代!”这烟云城城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先是玉如,如今又是孙家... 老孙平日里经常出入城主府,偶尔也在城主府里见过些异士,那些异士身边普遍都带着些‘灵物’,有的是剑灵有的是珍兽,所以他如今见了这会说话的猫儿,倒也没觉得稀奇。 此时他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擦了把额角的汗,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我孙家祖上三代皆是靠江吃饭的担夫,到我这一辈儿也是一样,我打小就住在这江边上,要说起这江,我比谁都熟悉...” 老孙本命孙安富,在赤水江边儿上当了几十年的担夫。 担夫这个行当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可是个体力活,好在孙安富打小就壮实,天生巨力,肩上的担子一次能挑起几十石的货物,而他又比较贪财,一天下来,能比别的担夫多跑好几趟。 没过几年,他就跟赤水江上来往的商客混了个脸熟,很多商客更是认准他一家,所有的货物都交给他挑运。 可即便如此,他家也只是勉强能揭开锅,口袋里更是连多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原因无他,只因他近两年染上一个陋习——嗜赌。 为这,他妻子孟氏没少跟他吵,家里一儿一女都到了长体格的年龄,爹娘又到了垂暮之年,花银子的地方越来越多,家里一度都无米下锅了。 然而越是如此,老孙越是想进赌坊里搏一搏,若是时来运转赢了把大的,那也解了家里的困境不是。 那天他猪油蒙了心,碰上别人开大盘,他一个冲动就将家里的地契押了出去,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输了个精光。 这下可好,别说吃饭了,一家老小马上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赌坊的老板给他支了个法子...... “赌坊老板说城主府最近在找‘夜担夫’,给的价格竟是普通活计的四倍,我当时就动了心...”孙安富满脸懊悔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千不该万不该,我早该听孟娘的,天上掉下的馅儿饼不能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孟氏的尸体,眼框里泪珠滚落。 所谓‘夜担夫’顾名思义就是夜里干活的担夫。 孙安富本以为这肥差会有很多人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日他方一去到城主府,管事儿的直接给了他二两银钱,并告诉他,城主对他很满意,让他今日夜里就来担‘货’。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当天夜里拿上家伙事儿就去到了城主府里。 夜里的城主府依旧恢弘肃穆,门上雕梁画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可门外却静悄悄的,连一个把门的人都没有。 老孙也没多想,按照管事儿的要求,临近子时的时候来到了城主府的侧门。 很快,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男仆给他开了门,并将他带到了一间潮湿阴暗的房间内。 方一进屋,老孙就闻到了一股很腥的腐臭味,像是臭鱼烂虾的味道,他也没敢多问,将那男仆指定的‘货’放进了担子里。 那人随即向老孙嘱咐道,只管将‘货’挑到了赤水江边上,其余的不用管,还有,中途绝不能私自查看。 老孙一合计,这感情好,比白日里的活计轻松多了,毕竟普通担夫不单要挑运,还要帮忙装卸,他才没兴趣看这‘货’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他只是来赚钱的。 他当下应了声好,干劲儿十足的将东西挑到了江边上,然后就头也没回的归家睡大觉去了。 一俩月下来,老孙家可算是缓了口气,他也渐渐存了点钱,想着过段时间就将房契赎回来,总不能真让一家老小流落街头不是。 可往往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事情发展的越是顺遂,人心里的‘小鬼’就会跳出来作祟。 这日夜里,老孙去城主府取了‘货’,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江边,可不知哪个没良心的在江边上撇了个西瓜皮,好巧不巧的被他一脚踩在了上面。 老孙脚底一滑,身子没了重心,肩上的担子猛地砸在了地上,筐里用黑布裹着的‘货’也随之颠到了地上... 老孙手忙脚乱的将两件‘货’拾掇到了筐里,但其中有一件‘货’稍稍有些破损——黑布被尖利的石子儿磨破了一个窟窿眼,窟窿眼里隐隐传来一阵恶臭,熏得人头昏脑胀。 这是什么东西?城主府为何每日夜里花重金请人将这恶臭熏天的东西运到赤水江来? 老孙心里一个个疑问不住的往外蹦,强烈的好奇心催使他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想瞅瞅,这黑布里装的‘货’,究竟是什么‘宝贝’! 第六十四章:捉妖捉出个美男子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那时正是夏季,温度灼热的吓人,连赤水江上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孙安富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挑着担子来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左右四顾无人,他颤着手抹了把汗,屏着呼吸掀开了那层黑布——瞳孔猛地一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只见黑布下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躯干生满了蛆,附着其上的皮肤如同沤烂的树皮,残肢断臂相互交错成一堆,甚至还有内脏和毛发夹杂其中,但唯独却没有头... “那是,那是人啊!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几个月中,我每天夜里肩膀上竟挑着两个死人!”孙安富浑身抖的像筛子,面色死白如灰。 城主府每日夜里竟让他将两个剁碎的尸体挑到江边! “然,然后呢?”猫儿不知何时钻到了墨星染的袖袍下,两只小爪子紧紧的搂住墨星染的手。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我当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我撂下担子拔腿就往家跑。”孙安富急促的喘息着:“我回到家就开始后怕,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将这事儿报官,毕竟那些碎尸生前都是一条条人命啊。但我转念一想,城主不就是烟云城最大的官吗,那我还跟谁报去?” 城主只手遮天,即便是尚京城内的那位也要让他三分,他就相当于烟云城的土皇帝,随手碾死几个平头百姓,谁又敢说他半分不是? “城主为何要命人将那些碎尸运到江边呢?”猫儿疑惑的看向孙安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也好奇啊,但我也没法打听。”孙安富长叹口气:“那时我家又是那种境况,没法子,之后我装作不知道,又继续去了城主府。这个瘆人的活计我一直干到了两个月前,直到家父家母接连去世,小朵也失足掉到了江里,我才发现事有不对。” 此时已经日暮西垂,秋阳的余晖透过窗纸斜斜的洒进屋里,墨星染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孙适,那孩子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哆哆嗦嗦的抱着腿蜷成一团。 他走到孙适旁边,轻声问道:“你想姐姐吗?” 小儿大概七八岁,一双眸子如同慌张的小犬,他嗫嚅了片刻:“想朵姐。” 墨星染轻轻摸摸他的头,用谁也听不到声音在孙适耳旁低声说了句:“别难过,今晚你就能见到姐姐了。” ———— 是夜,一弯下弦月掩在了浓云后,月晕淡得看不见,星辰格外夺眼。 老人常说,下弦月不详,走夜路要当心些。 孙安富左手牵着孙适,右手拎着破麻袋,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他按照墨星染说的,来到赤水江边,将事前准备好的黄符纸揣到了孙适的口袋里,并用朱砂磨成的朱砂墨在他额头上点了个红点,随后退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墨星染抱着猫儿立于不远处的枝头,他抚摸着猫儿柔顺的背毛:“冷吗?” “不冷。”猫儿瞥了他一眼。 随即,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估计她该觉得冷了。” “啊?” 猫儿的话音将落,岸边上的孙适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突然扯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 一阵阵抽噎如同钻心的铁锥,让人不禁觉得揪心。 孙适半蹲在地上,两臂抱着腿,将头埋在臂膀之下放声大哭,尖利的哭调在冷寂的将面上回荡,当真如同叫魂一般。 就见那漆黑平静的江面上泛起了微弱的涟漪,那一圈涟漪很快荡了开来,随之激起了一阵浪花,眨眼间,半面江如同煮沸的滚水。 “来了。”墨星染沉吟道。 浪花逆着江流越滚越大,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巨浪来势汹汹的朝岸边直扑而来。 几人的内心也随着那江面变的波涛汹涌起来。 猫儿看着孙适那小小的身影蹲在岸边一动不动,眼看那潮水就要将他生生卷走,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墨星染,再不出手那孩子就要被卷到江里了。” “莫急,再等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话却不是出自猫儿口中,而是不远处的孙安富,他此时急的跳脚,皱着眉头朝这边嚷嚷。 墨星染摇摇头,没搭理他。 此时那漆黑的赤水江如同被无形的巨刃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平如镜面,一半激如岩浆。 “娘,朵姐,你们...在哪啊。”孙适的哭嚎声被浪涛声淹没,他兀自站了起来,揉了揉哭的发红的眼,一抬头,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浪头直直朝他盖来,他瞪着眸子大张着嘴,本能的愣在了原地。 “适儿!”孙安富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从树后冲了出去。 突然,那激涌的浪头中一道黑影掠过,似乎是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只是一瞬,又消匿了。 “朵姐!”孙适放声惊呼,他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几步,弱小的身子只离那浪头半尺不到。 孙安富猛地一扑却扑了个空,倒在地上抬起头望着自家小儿朝浪头迎去:“救命,救命啊!” 咸腥的江水已经溅到了他们脸上,那浪头铺盖下来,眨眼就将前头的孙适卷了进去... “来不及了!”猫儿眼看那孩童被江水吞噬,猛地往树下跳去。 不料后腿却被墨星染拽住了,猫儿急的怒瞪着他:“你不救还不让我救?” “这就去。” 墨星染将猫儿放在了树枝上,叮嘱道:“别瞎跑。”他甚至还有闲工夫理了理衣襟。 “快啊!”猫儿催促。 “不急。”他慢条斯理的从树下跃下,缓步走向江边,那悠闲的样子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 此时那滔天的巨浪的已经偃旗息鼓的退回了江里,方才还狂浪不止的江面此时又平的如一面镜子,而江边上——孙家父子也已经不见了人影! 墨星染伫立在岸边,夜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不慌不忙的从囊中掏出两个小小的‘石子儿’,朝平静的江心抛了出去... 两个‘石子儿’在江面上跃动几下,沉了下去。 离得太远,猫儿没看清他究竟朝江里扔的什么东西,不安的挠着树干吼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水漂儿’?!” 墨星染回头朝她笑笑:“你再看看。” 猫儿闻言看向江心‘石子儿’沉下去的地方,就见江心处的水焉得下沉,成了一个小小的空洞,空洞旁的江水不住的倒灌,几息间,一个漩涡初具形状。 那江心的漩涡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江水,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远处看去,如同一张漆黑的布上漏了个大洞! ‘轰’的一声,那漩涡像是压抑许久的猛兽,巨大的漩涡中心处猛然升起一道擎天的水柱。 水柱在空中扭动如一条巨大的水蟒,盘旋而上的水流中似乎裹挟着几个黑影。 不多时,那黑影盘旋上了水柱的顶端,随着水柱强烈的冲力,三道黑影如同炮弹一般‘砰’的被击向了岸边... 墨星染此时两手合十结了个印伽,一道紫色的光刃直直迎向那三道黑影,电光火石间,紫色的光刃像一把刺刀,猛地扎向其中一个黑影。 其余两个‘安然无恙’的砸到了岸边。 猫儿定睛一看,那两个从天而降的黑影正是孙家两父子,此时正爬伏在地上‘噗噗’的吐着肚子里的水。 ———— 黄泉路上走一遭,孙安富惊魂未定的搂着他儿孙适,浑身湿漉漉的瘫坐在岸边,失神的望着赤水江。 猫儿不知何时跳到了树下,绕着孙家两父子两眼放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江里是不是有很多鱼?” 墨星染抿嘴笑了笑:“你除了吃还能惦记些别的吗?” 猫儿回头看向墨星染,她惊奇的发现,墨星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一人高的黑袋子,那袋子的质地有些眼熟,像是皮革做的... “这是今日下午那个裹尸袋。”猫儿怪叫一声,往后弹开一个身位。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不是要鱼吗?我这不是给你抓来了。”他把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袋子中的东西不住在地上扑腾扭动着。 “啊!”猫儿尾巴上的毛炸成了花儿:“这,这玩意是活的。” “那当然,新鲜的鱼才好吃。”墨星染眯着眸子刻意咬中了‘吃’字,猫儿看到那袋中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突然就不动了... 墨星染将孙家两父子扶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黑袋子:“在你孙家作祟的邪祟就是这东西。” “啊?”孙安富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色满面的冲到那袋子旁拳打脚踢:“我叫你祸害我家人!赔我家人命来!” “呜呜,呜呜。”黑袋子中发出了一阵呜咽,像是小儿的哭鸣一般,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孙安富腿一得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老爷,这到底是个啥怪物,还会说话。” 墨星染随即走了过去,他施施然的弯腰将那个袋子扶了起来,袋子里的东西稳稳的‘站’住了... “我打开袋子你可不许耍诈哦,不然我立马将你活炖了。”墨星染朝黑袋子低声说道,语气像是在恐吓小孩。 谁料那裹尸袋一阵乱颤,袋子里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似的,又发出一声呜咽... “好。”墨星染点了点头,像是在回答。 猫儿看傻了眼,怎么,难不成他还能跟那‘玩意’交流? 一人一袋又嘀咕了片刻,墨星染笑着将袋口上的黄麻绳解开了,说了句:“出来吧。” 就见一双白嫩纤长的手臂从袋口伸了出来,其上还有几片红色鳞片,随即是一头湿湿的红发,再然后出现了一个——面颊红晕有光泽,双目炯炯而有神,眉如远山唇如樱的——浑身光溜溜的——男子! 哦不,是美男子! 第六十五章:魂入轮回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这,这...”孙安富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 眼前男子天人之姿,一双水汪汪的眼如小鹿般慌张,一头红发衬他肌肤胜雪,若不是他此时上身赤条条的一览无‘余’,当真雌雄莫辨。 墨星染看几人吓得不清,随即笑笑道:“莫慌,他不是妖怪,他是先天灵物,横公鱼。”他朝美男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美男子当即裹着身下的皮袋子,一蹦三跳的朝墨星染而去,他似乎对墨星染有种莫名的信任和好感,许是因为他俩能神交,又或者是因为同为美男,惺惺相惜。 “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他本体形如赤鲤,昼伏于水,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灵智聪颖且灵力强悍,属五行水系。”墨星染侧头看向身侧的美男子:“我说的可对?” “石...石无。”美男子像是听懂了墨星染所言,学着他的嘴形,如同牙牙学语的小儿,神情有些怅然。 猫儿注意到,墨星染提及‘石湖’时,美男子眼中一度波光潋滟,这个词,似乎触及了他的某种情绪。 墨星染点点头,神色一敛:“对了,横公鱼...公子,今日设法将你捕获实因两件事,其一,孙家老小因你丧命,虽然我知此事不是你本意,但孙家终归需要你给个说法。其二...” 没等墨星染说完,美男子当即神色慌张:“呜呜,呜。”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眉头紧紧的颦成一团。 他猛的抬手想拉扯墨星染,没想到后者本能的偏身一闪,美男子扑了个空,手一松,脚一滑,下半身遮羞的裹尸袋——滑下去了...... 墨星染:“......” 猫儿:“......” 孙安富和孙适:“......” 风吹‘小鸟’凉飕飕,美男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若无其事的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 然后,他就这么赤条条的,毫无遮掩的,自然而然的,朝墨星染扑了过去...... 墨星染浑身一凛,反应极快的又一次擦身躲过,之后,毫无意外的,美男子再一次四仰八叉的砸到了地上... 众人下巴惊掉一地。 见面不过半柱香时间,众人已经被眼前不知该说是香艳还是诡异的场面刺激的呆掉了,萍水相逢,用不着这么‘坦诚相待’吧。 “他,砸的不疼吗?”猫儿看美男子次次摔中‘要害’,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额...”墨星染想来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此时他终于回过神来,抬手一挥,美男子身上多了一件银白色的衣袍。 后者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爬起身来想将衣袍扯掉。 墨星染看的一愣,赶忙出言阻止:“别。” 美男子疑惑的看向他,墨星染皱了皱眉头:“是这样,你看我们身上都穿着衣物,主要是为了...避寒,对避寒。”他长吁口气,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鱼跟人能一样吗? “呜呜。”美男子当即眯着眼笑笑,很是感动于墨星染的‘善举’。 “不用谢,不用...”墨星染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这秋夜如此寒凉,他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 ‘香艳’风波过去后,夜已经深了,浓云掩月,江边秋风瑟瑟。 美男子紧紧贴靠着墨星染,眼神却始终盯着墨星染怀里通体乌黑的猫儿,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嫉妒? 众人不得不调整心情,重新思考今夜来此的目的。 显然,横公鱼是为先天灵物,心思单纯且涉世不深,可孙家老小之死确实又与他脱不开干系,当然也有生死簿耗人阳气的影响。 “先天灵物本是何处出生,何处腐朽,一生不会踏出降生地。”墨星染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向坐在他脚边的美男子:“他们世存无双,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又因灵力强悍而被修士列为珍稀灵物,只要现世,必会遭到围追堵截。” 猫儿愣了愣:“你是说,他是被人抓到这赤水江来的?” 墨星染点点头:“石湖地处天堑海之南,与此地相隔千万里之远,且天堑海处又有万魂窟为障,究竟是谁有此能力深入天堑海,又将他捕获饲于赤水江内?” 而且此人以阴毒之物饲先天灵物,其心可诛。 “那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猫儿斜睨一眼地上的美男子,她总觉得这鱼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墨星染摇摇头:“他也不知,只说是数月前,一觉醒来就身处此地了。” 孙安富一直怅然若失的站在一旁,此时他开口说道:“城主命我每夜将碎尸挑到江边,就是为了喂他?”他抬手指向男子。 美男子警惕的缩到墨星染身后。 “孙安富,你因投尸惹上阴债,又因擅用生死簿耗尽家宅阳气,此事你怨不得旁人,你该问问自己,若不是当初你嗜赌贪财,怎会种下祸根祸及三代?”墨星染正色看着孙安富。 “可我也是被骗啊!赌坊老板当时若是告诉我城主是寻人投尸,我就是再穷也不会去!”孙安富愤愤的咬紧牙关:“还有,他害我小儿夜哭不止,我这才与孟娘生了嫌隙,对!就是他害的!” 他指着墨星染身后,浑身不住的颤抖,将所有的怒意倾泻在了那男子身上,他一双眼瞬时布满了血丝,毫无征兆的大喝一声,举着拳头朝男子冲去。 可即便他动作凌厉,身型粗旷,在墨星染眼中还是破绽百出。 墨星染眸子一眯,极快的在空中画了个紧制,其上的字符泛起紫光,半空中赫然出现一面透明的圆盾,眨眼间拦在了孙安富身前。 孙安富没来得及躲闪,只顾蒙头向前冲,迎面撞上了禁制,‘砰’的一声闷响,他身子被弹出了一丈远。 墨星染不耐的揉揉额角:“我何时说过你家小儿夜哭是因为他?”他指了指身后一脸惊恐的美男子:“孙安富,我问你,你是如何得到生死簿的?” 孙安富痛苦的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那,那日我做了个梦,我梦见隔壁院子的杏树底下埋了桶金子,我,我便让我家小儿从狗洞钻了过去,将那本书册挖了出来。” “这就对了,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做那梦?”墨星染眯着眸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那时穷疯了,梦到发财怎么了?”孙安富冷哼一声,还是不依不饶。 “哦,没怎么,我再问你,那时你家小女还在世吗?” 孙安富闻言眸子猛地一缩,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江边,半晌,摇了摇头。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你的那个梦,是你家小女托给你的。”墨星染垂眸。 所谓托梦一般都是亡魂遗愿未了,于是托付了至亲之人了结残愿,而孙安富小女朵儿给他托梦,确是为了——报复生父。 墨星染声音低沉,面色复杂:“我想你家小女是如何死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是...是因为...她失足...” “她为何会失足!”墨星染骤然厉声问道。 “她...因为,因为江水涨潮...不是...”孙安富突然局促不安的喘息着,话都说不全。 “是因为失足还是因为你逼她?!她为何会拉着弟弟来江边!为何会不顾孟氏的劝阻明知江水涨潮还要来江边!”墨星染冷笑道:“莫不是因为你要将她卖给人牙子为娼,逼她就范三天没给她饭吃,她痛不欲生所以带着弟弟来了江边想要投江!” “不是!不是的!适儿你别听他的,爹爹没有,爹爹不曾...”孙安富嘶吼着,像是一只被人刺伤要害的猛兽,他扶着孙适的肩膀慌张的摇头。 可他的眼泪却出卖了他,此时他已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却还在无力的辩白着。 生为人父,他如何能承认自己害死了女儿,他不敢,也不信。 “爹爹。”孙适在孙安富痛苦的呐喊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赤水江:“方才,我在江里看到朵姐了。” 孙安富怔愣住了。 就听小儿稚嫩的嗓音说道:“她说,江里冷,还说,她想爹娘了。” 闻言,孙安富的手渐渐从孙适肩头滑落,他身子瘫软下去,目光空洞的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颓败的坐在地上,像一截枯木般了无生意,肩膀先是震颤,而后整个人仰起头来张着嘴无声大哭,泪水如注,五大三粗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般无助。 孙适伸出小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爹爹,别哭,哭坏了,娘和朵姐会心疼的。” ...... 夜色寂静的赤水江如同一面明镜,将人心照的透彻。 一切欲念无所遁形,一切妄念归于尘土,风起了,吹散了浓云,今夜的月辉终于洒向了大地。 猫儿蜷在墨星染怀里,她痴痴的看着平静如昔的赤水江,恍惚间,她看见江对岸有一对人影。 一高一矮,隔着宽阔的赤水江正朝这岸挥手,猫儿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她知道,那对人儿,该是笑着的。 “墨星染,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身归大地,魂入轮回。” “轮回?什么是轮回?”猫儿怔怔的抬头看他,月光下,那对眸子清澈见底。 “上一世的债,这一世偿还,前一世的苦,下一世的甜。” “那她们下一世该会幸福吧。”猫儿侧头望向对岸,那对身影正牵着手儿前行。 墨星染朝对岸看去,点点头:“会的。” 第六十六章:墨星染的桃花劫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翌日清晨,赤水江边的小巷一如既往的忙碌。 赶早集的摊贩天没亮就行色匆匆的出了家门,担夫们挑着担子一趟趟的往来于渡口和主街,妇人们则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悠个不停,谁也没注意到,孙家宅院的大门上套了一把沉重的铜锁... 孙安富自首了,昨夜五更。 他将小儿孙适托付给了孟氏家母,并将生死簿交给了墨星染,随后就失魂落魄的去了官署,只留下一个孤单萧索的背影。 ...... 烟云城主街 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日也不是什么年节,可是街上却莫名其妙的聚集了一群女子... 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妪,下到妙龄如花的姑娘,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拉着自家男人挤到了人堆里,生生将主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凑近看去,她们无一列外的羞红了脸,目露痴迷的盯着一个——高挑俊逸的公子。 猫儿戚戚的窝在墨星染怀里,小脑袋钻进他的臂弯里,愤愤的嘀咕道:“你就不臊得慌?” 墨星染从容不迫的走在大道中央:“我为何要羞臊?”他身侧不远处尾随了几十个花痴女子,交头接耳面露绯红。 “可我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我看你是嫌我们事儿还不够多,为何非要带着这个招蜂引蝶的骚鱼?!”猫儿眸子往墨星染身侧一瞥,咬牙切齿道:“你瞅瞅他那个样子,逮谁跟谁笑,光笑还不行,还非得露出八颗大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牙白!” 墨星染身侧的白衣公子,一头红发耀比艳阳,肤白如雪,五官端是生的比女子还精致,一双美目碧波荡漾,行走间又有些男儿倜傥的风姿,唇角挂笑,美目含嗔,生生将一群少女少妇的魂儿都勾飞了。 这白衣红发的美男子,正是昨夜墨星染等人从赤水江中‘捞’起的先天灵物——横公鱼。 也不知为何,这条横公鱼自打见着墨星染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墨星染也奇怪,今晨从赤水巷离开时,竟将他一并带走了。 “走吧媳妇儿,不就一娘们唧唧的男的吗,有啥好看的!”人群中一男子眼看自家媳妇跟着了魔似的,面露不快,扯着媳妇的衣袖嚷着。 “你懂个屁,要走你走!”男子的媳妇果断将他一把推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来,柳条似的身段一扭,‘扑通’一声摔倒红发男子身前,捏着嗓子道:“公子,奴家扭到脚了。” 小脸涂的那叫一个姹紫嫣红,就跟戏班子里的花脸似的。 就见白衣红发的美男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志性的八颗白牙,也不说话,弯身将女子扶了起来,末了还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于是,这一路上,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突然扭脚’的姑娘大剌剌的往路中间一横,最要命的是,那白衣红发的男子不厌其烦的将她们一个个扶起——还不忘露出一口白牙挨个给她们拍背... 无歌认为她有生以来见过最骚包的男子当属墨星染了,谁料如今又蹦出个蠢骚鱼,若不是墨星染今日‘良心发现’给他那张俊脸施了障眼法,只恐怕现下烟云城主街已然寸步难行。 那群被勾了魂儿的女子一路尾随,直到墨星染抱着猫儿来到了主街东侧的拐角处,他淡淡的说了声:“到了,你善后吧。”抱着猫儿拐进了巷子里。 红发男子怔愣了一下,目送墨星染的背影进了小巷,眸子狡黠的转了转,随即转过身去,冲着身后一群女子粲然一笑,缓缓向她们走去... ——— 桂花香满巷,不远处破落的荒院大门紧闭,墨星染抱着猫儿快步走了过去。 “他不会跟来吧?”猫儿跳上院墙,朝主街张望。 “会啊。”墨星染伫立在墙头下:“怎么,你讨厌他吗?” 猫儿瞥了他一眼:“讨厌谈不上,就是嫌他麻烦,还有,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都快把你融化了。” “哦,你是担心他把我抢走。”墨星染眉眼弯弯的看着猫儿。 “我呸,我是担心你误入歧途!对了,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带他入城?” 墨星染挑挑眉:“为了让那人坐不住。” 既然幕后之人大费周章的将横公鱼捕获,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脱离掌控,而如今这般游街,正是为了激他现身。 毕竟敌在暗,他们在明,提心吊胆总是不好。 说话间,巷子口出现了一抹耀眼的红影。 美男怀里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什,满脸带笑的来到了墨星染身前,将怀里的物什一股脑的推给墨星染,磕磕巴巴道:“相,相公,给。” 猫儿:“......” 墨星染:“......” 先天灵物果然是先天灵物,这模仿能力,将方才那些女子扭捏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红发男子看着呆若木鸡的墨星染,皱眉:“相,公公,不,喜?” 墨星染:“......” 他果断做了个决定,今夜就将这条鱼打晕丢回江里。 “哎哟我滴妈,墨星染,相公,公公,哈哈哈!”猫儿在墙头上捶胸顿足的一阵抽笑:“你,你什么时候成了,哈哈哈,公公!” 墨星染面色如铁:“这些东西哪来的。”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些姑娘送的啊。”猫儿眼角都笑出了泪,还不忘嘲讽:“你这叫自讨苦吃!” 红发美男瞥了她一眼,随即贴到墨星染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他似乎感觉到了墨星染不悦他此举。 “以后称呼我墨星染,莫要再胡叫。”墨星染将那堆物什堆到墙角。 美男点点头:“墨,行,然。”发音怪异,却格外认真。 墨星染没再理他,兀自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猫儿悻悻的跃下墙头,跟了进去,唯有门外的红发男子,呆楞愣的伫立在原地,嘴里一边边的将那三个字来回嘀咕。 ———— “恩公,你们回来了。”院内听到响动的顾郎穿过庭院迎了出来:“可还顺利?我跟如儿这两天可是担心死了。” “顺利,天女愿曲谱拿回来了,只是...”墨星染朝房内张望:“玉如姑娘何在,我有些事想问她。” 顾郎面露难色:“她,她在,就是,一会你见着她可别被吓着了。” 墨星染挑挑眉:“她出什么事了吗?可是又出现了散魂的迹象?” 此前他用固魂丹锁住了玉如十日元神不散,只为让她能看见大仇得报,如今过去了两日,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就听主屋后传来一阵响动,似是鸟禽在扑扇翅膀。 ”玉如她...”顾郎欲言又止,墨星染几人快步朝响动走了过去, “咯咯哒,咯咯哒。” 还没走进就听到一阵鸡鸣,吵吵嚷嚷。 猫儿身子轻盈,率先绕到了屋后,可她探头一看,愣是吓的大叫出声:“吗呀,玉如姑娘,你这是干嘛!” 就见主屋后鸡毛满天飞,一颗腐烂的头颅正在地上弹跳蓄力,猛地一跃一口咬住了鸡脖子,满嘴鲜血淋漓,嘴边上沾满了鸡毛。 地上躺了几只半死不活的鸡,正无力的扑扇着翅膀。 玉如一愣,嘴下撒开鸡脖子朝墨星染一笑:“恩公,你回来了。”她将嘴边的鸡毛‘呸呸’吐了几口:“我跟顾郎这两日担心死了。” 红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墨星染身后,看到这一幕新奇的瞪大了眼。 “额...对,我正寻你呢,没想到...你在用饭。”墨星染有些局促。 玉如续命有违天道,堕入饿鬼道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没料到,才过了两日就有了先兆。 ...... 主屋内,墨星染面对一猫,一鱼,一颗脑袋,一个乞丐,不禁揉了揉额角。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生死簿,问道:“玉如姑娘,这天女愿曲谱你是从何得来?”乌黑的簿子泛着冷光,屋内隐隐有寒气四溢。 “红云楼的老鸨给我的,她平时为我安排恩客,让我用曲谱迷惑他们,然后打听一些玄门阁想知道的消息。” 看样子,玉如并不知道生死簿有何诡异,也不知道生死簿的真实用法。 墨星染点点头:“如今曲谱到手,接下来...”他思索了片刻:“无歌,若想取回你的主神,恐怕我们还要去城主府走一趟。” “为何?”猫儿跳上墨星染的腿。 一侧的红发男目露不悦,阴测测的盯着猫儿。 “我还要求证一事,只有这件事确定了,我们才能威胁到玄门阁,让东衍不得不交出你的主神。”墨星染转头看向红发男:“横公...公子,此事还需你助力。” 红发男一听喜不自禁,当即点头如捣蒜,随后瞪了猫儿一眼:“墨形然,抱。”他伸出两手,渴望的看向墨星染。 墨星染:“......” 这鱼似乎是盯上他了。 猫儿狡黠的转了转眼珠,望向红发男:“你想我给你腾位置?” 红发男毫不迟疑的点头。 “那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看我们都有名字,而你却连个称呼也没有,这以后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不如...”猫儿忍住窃笑:“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红发男犹豫的看着她,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墨星染,迟缓的点了点头。 猫儿一喜,跃上台面,干咳两声:“既然如此,你就叫‘公公’吧!” 第六十七章:风波骤起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噗,公公。”顾郎捂着嘴,笑的肩膀直打颤。 “去去去,笑什么笑。”猫儿斜睨他一眼,义正言辞的看着红发美男:“你看,你本体为横公鱼,取‘横’字‘鱼’字为名都不太好听,唯有‘公’字较为悦耳,不过若是单名一个‘公’字又未免太简单,叠音则显得更亲昵些,所以啊,公公绝对是个好名字!”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若不是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这猫儿又在耍坏,当真要信了她的鬼话。 说罢,猫儿贼兮兮的望向一脸懵的红发美男。 只见他微微颦眉,嘴里低声嘀咕着‘公公’二字,随即眉头一展,指着墨星染乐道:“相公。”又指了指自己:“公公!” 显然,他误会了。 得逞了!猫儿眸子一眯,赶忙道:“对!正是此意!” ——— 一日下午转眼过去,临近申时,墨星染抱着猫儿,提着一个煞是好看的琉璃灯出了荒院。 琉璃灯内注满了水,一尾通体赤红的鱼儿在灯中游弋,薄如蝉翼的鱼尾犹如一朵绽开的凤鸢花,鱼鳞在水中流光溢彩,打眼看去,像一颗明晃晃的红宝石。 “不是说横公鱼昼伏于水,夜化为人吗,他怎么反过来了?”猫儿好奇的盯着灯盏。 墨星染不紧不慢的走着:“先天灵物世存无双,可考究的文献都是源于古籍,而如今已时过境迁上千万年,他本就是万物之灵所化,随着环境的演变令自身习性做出了调整,也属正常。” “世存无双?” 墨星染点点头:“正是,同一类别的灵物在世间没有族亲,只有上一只灵物寂灭后,下一只才会衍生出来。正因为如此,先天灵物往往从不踏离降生地半步,一生在漫长的孤寂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为与自己的同类相见一眼。”他的声音低沉绵长,在夕阳洒满的小巷中回荡。 猫儿褐色的眸子望向灯盏中游弋的鱼儿,愣愣出神。 她能体会那种孤独,只因她也一样,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 很快,墨星染来到了巷口,指尖捏了个决,给自己的俊脸施了障眼法。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昏暗,烟云城内华灯初上,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临街的食铺子坐满了人,家家户户饭菜飘香。 一路上有人好奇的打量墨星染,却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见过遛鸟遛狗的,可没见过遛猫遛鱼的。 墨星染不顾旁人眼光,快步走进了一间气派的酒楼,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间,怀里抱着猫儿,手里提溜着鱼儿,施施然的落座了。 猫儿狮子大开口,迫使墨星染点了满满一桌的吃食。 面对一桌子的鱼虾螃蟹,猫儿哈喇子淌了三丈长,正准备大快朵颐之际,身侧的椅子上突然间多出来一个人影... 猫儿吓的一激灵,待看清那人俊美面庞后惊叫到:“你你你,你提前打个招呼成嘛?” “公公,饿。”红发男盯着一桌美食目不转睛。 猫儿:“......” 好在这回他没忘了穿衣‘避寒’,要不这饭是真没法吃了! 猫儿风卷残云的将一条鲫鱼拆吃入腹,吧唧着嘴:“他怎么回事,一会儿人一会儿鱼的,在这么下去,我迟早吓出点猫病。” 墨星染颦眉看着红发男,后者正毫不留情的扯断一条螃蟹腿,递给墨星染:“吃。”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墨星染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 说话间,厢房门外突然传来‘哐啷’脆响,人声嘈杂起来,似是发生了争执。 “姑奶奶,你不能这样啊,我们是小本买卖,哎,别砸了!” “哼,小本买卖就能为虎作伥,干这丧尽天良的事吗?”一个女子清脆的嗓音带着些怒意。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等着,我这就去问后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问?你能问的出来吗?这种下作勾当你们肯定没少干,走,跟我去见官!”女子不依不饶的愤愤嚷道。 屋内,猫儿狡黠的眸子透着精光:“好像有好戏看了。” 没等其余两人反应,猫儿一溜烟的蹿到了门遍,将门扒开一条小缝。 就见外面的走廊上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瓷片中,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满脸怒意的举着一个瓷花瓶,抬手就要往地上砸去。 店小二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傻站着,愣是不敢上前半步:“姑娘,你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为难我了,我真不知道是谁在饭菜里下了药。”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脸冤屈。 “行,我不为难你,你吧你们管事儿叫来,让他跟我去官署里把这事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女子冷哼一声,冲着楼下高声嚷道。 这楼不高,二楼雅间外的争执很快吸引了楼下散座上的客人,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无一例外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箸,好奇的望向二楼。 果然,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就听有人嚷嚷道:“小娘子,可是没银子付账想找碴儿,没必要,爷帮你付了!” 人群一阵哄笑,粉衣姑娘脸涨的通红,人虽小,动作却格外伶俐,她翻身越过二楼栏杆,偏身一跃而下,轻如一只燕儿般稳稳落在了一张木桌上。 “谁这么不长眼,姑奶奶我正怒着呢,找死也不挑个好时辰!” “哟,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这小嘴里说出的话...怎的听着像犬吠啊!哈哈哈哈哈!”方才耍嘴皮子的男子插着腰嘲讽,引的旁人一阵窃笑。 ‘砰’的一声闷响,振聋发聩。 紧接着人群爆发出刺耳的尖叫,猫儿浑身一激灵,赶忙蹿到门外朝楼下看去。 就见楼下的人群叫嚷着争先恐后夺门而出,堂内霎时间就没了人影。 墨星染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眯着眸子道:“这个姑娘不简单,像是修士。” “修士?”猫儿顺着他的目光朝一楼角落里看去,眸子瞬时缩成了针尖儿。 就见一楼左侧灰白的墙面上溅满了血迹,一滴滴血珠顺着墙面蜿蜒而下,形成一张血红的蛛网——那男子如同被蛛网捕食的猎物,身子紧紧贴着墙面,脑袋被削去了一半,脑·浆和着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仅剩的半张脸上,独眼目眦欲裂。 男子不过是嘲讽了两句,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妙龄女子下手忒狠! “哼,臭鱼烂虾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女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不屑,她手指上沾着一片殷红血迹,不过身上却滴血未沾。 她随手拿起搭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今日真是晦气。” 不远处,店小二和一个貌似掌柜的男子正瑟缩在银柜后面大气不敢出,两手抱头蹲地,身子抖如筛糠。 “婉儿,何事惹你大发雷霆?” 酒楼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随着一串叮咚的铃响,一个瘦长的身影迈步踱了进来。 外头天色较暗,秋日夜里霜寒露重,眼前这名男子却身穿薄薄的单衣,肩披蓑衣,头戴蓑笠,腰间别了一把很长的剑,但奇怪的是,这把剑——是木头的。 除此之外,猫儿注意到他的木剑上坠了块灿金的牌子,其上绑着一串铜铃,随着男子的步伐清脆作响。 “这是什么装扮?”猫儿暗暗嘀咕,这人打眼看去身无长物,穿着打扮倒像个渔夫,只是哪个渔夫会别把破破烂烂的木剑在腰上,还别出心裁的挂了块金牌子? “鹧鸪,你怎么来了?”女子瞥了那男子一眼:“爹爹是不是又让你跟着我?” 那名叫鹧鸪的男子蓑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沉着嗓子道:“城主忧心你会惹出祸事。” “城主!”猫儿低声惊呼一声,仰头看向身侧的墨星染,只见他正皱着眉头盯着楼下二人,低声道:“有意思,今日饭钱倒是值回来了。” 猫儿一脸疑惑:“他们是城主府的人?” 墨星染点点头,抿嘴一笑:“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他注意到,蓑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在暗暗结印,楼下的气流愈发膨胀,混乱。 “哼,你说那些鬼话,三岁小孩才信。”粉衣女子面露狠色,裙裾无风翩飞,她轻点脚尖身形快如闪电,瞬间移到蓑衣男子身侧,甩手就是一道疾疾的风刃。 风刃裹着银光,浑像是透着冷光的暗器,刃上的精光直晃人眼。 电光火石间,蓑衣男子偏头一躲,风刃蹭着他的脸颊斜斜飞出了门外。 虽然他险险擦身躲了过去,但他头上的蓑笠却没能幸免于难,风刃裹挟的强劲冲力将他的蓑笠掀到了地上,此时已被摧残成了一堆破草。 再看过去,猫儿忍住没发出惊呼,墨星染皱眉道:“阴阳眼。” 蓑衣男子的眼竟是异色的! 左眼赤红如炬,右眼却混沌一片,如同瞳孔上覆盖了一层大雾! “婉儿,你我之间当真要下此狠手?”蓑衣男子的脚下不知何时已泛起了一阵烈焰,火舌正在他脚边兴奋的跳跃,仿佛一条条蠢蠢欲动的火蛇。 “少废话,你回去告诉爹爹,我上官婉儿不是三岁孩童,他用不着派你来跟我装模作样!”女子双手十指翻飞,一道比此前更长的风刃在她手中慢慢凝结。 ‘咻’地,风刃破空再次袭去,只是这次比此前更狠,更快! 眼见她抬手甩出的风刃直逼要害,蓑衣男子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抬,就见一道烈焰陡然间从脚底伸起,几缕火焰化成一条合抱粗的火蛇,火蛇‘嘶嘶’吐着信子,张开巨口猛地将那柄风刃拦腰咬断——风刃断成两截,竟落地‘砰朗’有声。 紧接着,火蛇朝粉衣女子汹汹而去,直逼到她身前耀武扬威的吐着信子,火焰燎化了她的裙裾,火蛇巨口开合,直直扑向她的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大张巨口的火蛇竟突然不动了,吐着猩红的信子僵在了半空... 蛇头以下的半身眨眼间凝成了冰,如同一根岿然不动的冰柱直挺挺的杵在了粉衣女子身前,眨眼间,冰霜蔓延上了蛇头——‘轰’的一声,火蛇碎成了一地冰碴子... “唔...嗝。” 就在这时,猫儿身后传来一声饱嗝,她怔怔的扭头朝身后看去——雅间内缓步走出的红发美男正餍足的揉着肚子,随即,他笑嘻嘻的望向墨星染:“嗝...公公,饱。” 第六十八章:初识五境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堂内名唤鹧鸪的蓑衣男子面色阴沉,双眼不知看向何处:“没想到,在这烟云城中还有阁下这般凌厉的水修,只是...此乃城主家事,我劝阁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鹧鸪垂眸暗暗握紧了腰间的木剑,却不敢轻举妄动,此人能在瞬息间将他的火蛇冻成寒冰,修为定然在他之上。 但,此人莫不是没看见他木剑上的金牌?这城中何人竟敢明目张胆与城主作对? 酒楼堂内杯盘狼藉,火蛇碎成的冰碴化为了一地的水,混杂着角落里惨死男子的血,腥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酒楼,楼内诡异的寂静。 猫儿看向墨星染,压低嗓音:“怎么办,他好像惹祸了。”她抬爪指向墨星染身侧的罪魁祸首——红发美男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甚至有些犯困。 墨星染沉吟不语,横公鱼为水系灵物,生来厌火,想必方才是下意识的冻结了火蛇,此事倒也怨不着他。 只是,若是他们此时与城主门徒结下梁子,恐怕会对他们之后的行动多有不利。 楼内依旧沉寂,几人心思各异。 就听一个清脆的嗓音自楼下传来:“小女子上官婉儿,方才多谢阁下出手搭救,明人不说暗话,阁下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出来一叙。” 如此精纯的水系修士世间少有,绕是上官婉儿见多识广,也不由心中生了些好奇,她的目光投向二楼雅间外的阴影处,没记错的话,方才那阵灵力正是从那而来。 “喵。”一道黑影蹿上栏杆,引得堂中两人不由一愣。 “哪来的猫儿?”上官婉儿后退一步,俏脸上露出嫌恶。 通体乌黑的猫儿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栏杆上来回踱步,从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就能看出主人饲养的很好,可是人族忌讳颇多,黑猫寓意不详,这种毛色的猫儿向来都是流落街头,何人如此百无禁忌? 上官婉儿定睛一看,隐隐觉得这猫儿好像在哪见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自二楼雅间外传出,堂下两人登时警惕起来。 随即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缓步从阴影后走出,他身侧扶着一个身量不矮的女子,女子披着裘皮裹着面纱,在这初秋的天气竟着了一身冬衣。 猫儿踱到俩人身边,亲昵的蹭了蹭。 这长相平平的男子正是墨星染施了障眼法后的样貌,而他身侧裹的密不透风的‘女子’则是——貌比潘安,沉鱼落雁的公公... “姑娘公子莫怪,贱内染了恶疾,不便与人近身。”长相平平的男子恭敬的朝楼下两人一礼,举手投足间优雅不凡:“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楼下烈焰疾风,惊的贱内恶疾又犯,不得已,鄙人这才出手阻止,只是鄙人确实不知二位身份,若是知晓二位乃城主府中的人,鄙人断不会贸然插手。” 鹧鸪眯着眸子,这男子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奇怪的是,他竟难以探出他是何种族,难道... 上官婉儿笑笑道:“无妨,今日得见如此精纯的水修倒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猫儿望了上官婉儿一眼,这女子生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手段却残忍狠绝至极,恐怕现下她这个‘不情之请’,不会是什么好事... 上官婉儿朝前走出两步,仰头道:“不瞒阁下,小女子正是城主上官擎天之独女上官婉儿,爹爹近日求贤若渴,府中门徒上千,却不得一人精通五境水系,可能二位没有注意到城中告示,爹爹近日正在准备两日后的‘秋祭’,所为正是趁此良机寻觅灵力精纯的水系修士,可今日却好巧不巧的让我碰到了。”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所以,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请公子去城主府一叙。” 鹧鸪闻言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上官婉儿身侧,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上官婉儿大方一笑:“怎么?爹爹不就是让你来捉我回府吗?如今我自愿回去,你倒来说三道四...”她毫无征兆的厉声喝道:“鹧鸪,你以为你是爹爹心腹就能来拿捏我吗?!” 鹧鸪当即后腿两步,单膝跪地垂头:“属下不敢。” 上官婉儿挑挑眉,将鹧鸪扶起,脸上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尊师,婉儿怎可受你跪拜,快请起。” 猫儿:“......” 墨星染:“......” 公公:“......” 这女子脸变的忒快,不是个省油的灯! 上官婉儿扭脸冲着二楼:“公子意下如何?” “这...恐怕贱内...”墨星染话还没说完,鹧鸪面色如铁,沉声将他打断:“城主千金诚意相邀,莫不是公子不肯赏面?”说着,他手心托起一团橙红色的火球,头球散出刺眼灼目的光,酒楼内的骤然热如蒸笼。 这是离火!看来此人是个魔宗修士,修为已达‘初’境。 墨星染脸色微沉,以他凌天神的修为捏死一个初境火系魔修不过是轻而易举,只不过,现下不能泄露身份,更不能与城主府发生冲突。 “鄙人怎敢不识抬举。”他轻轻一笑:“荣幸至极。” 于是,长相平平的墨星染抱着猫儿,牵着裹成粽子的‘贱内’,缓缓来到了酒楼一层。 上官婉儿眯着眼打量着身前两人,这长相平平的男子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而他身侧的‘女子’身量高于寻常女子,行走间步伐极大,看上去倒像个... “走吧,马车正在外头候着。”上官婉儿做了个请的动作。 墨星染朝她泰然一笑:“多谢婉儿姑娘。”随即朝门口而去。 就在他与鹧鸪擦身而过之时,上官婉儿与鹧鸪互换个眼色,随即,鹧鸪眸色阴鸷,动作极快的拦住了墨星染身后的‘女子’,猛地抬手将‘女子’脸上的面纱扯掉。 “啊!”一声惊呼,来自于‘女子’。 ‘女子’脸颊微红,挺巧的鼻子,粉嫩的樱唇,肌肤胜雪,一头艳阳般的红发惹人注目,惊诧时那双眸子如同受惊的小鹿,让人看了不由生怜。 “鹧鸪兄,这是何意?”墨星染抱着猫儿回头,脸上有些怒意:“贱内染疾,不能见风,鹧鸪兄怎可如此!” 鹧鸪明显一愣,他方才通过此人身量步伐断定这是个男子,怎的,面纱下竟会是个如花美眷?! 上官婉儿也是怔愣片刻,随后急急救场:“放肆,还不快向公子道歉!” “在下...在下...多有得罪,望姑娘莫怪。”鹧鸪躬身低头,赤红的眸子却直直看向‘女子’的‘秀足’。 这双脚足有八九寸之长!这怎可能是女子! 墨星染将公公往身侧一扯,将他推上马车,不悦道:“秋夜风凉,恐贱内受不得这般对待,还请婉儿姑娘尽快出发吧。” “好,公子请。”上官婉儿跟车夫嘱咐了两句,转身钻进了另一架马车内。 鹧鸪意欲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墨星染身后的马车,揖了个礼,随即上了上官婉儿的马车。 ——— 马车内,猫儿卧在软垫上望着墨星染,此时他正悠哉悠哉的望着窗外夜景,猫儿不由叹气:“墨星染,我们当真要进城主府?” 墨星染望着马车外喧闹如昼的街市:“当然,我正愁该如何混进城主府呢,今日倒是撞了大运。” “可是那个上官婉儿好像不简单,而且...我好像在哪见过她,但我想不起来...”猫儿两只小爪捂着脑袋,苦思冥想。 “唔...城主府。”突然,一旁的红发美男皱眉出声:“撞大运,不简单,想不起来。” 猫儿:“......” 这鱼学人说话样子真像个二傻子。 “对了,墨星染,你们方才说的修士,什么意思?”猫儿猛地想起来,上官婉儿和那个名叫鹧鸪的男子,使的招式好生神奇,她从未见过。 墨星染回眸望着猫儿,沉声道:“无歌你可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五境之道?” 猫儿点头。 “五境之道实则是个统称,指的是三界六道以内超脱天道的修士,五境之道又根据灵力修为细分为‘虚、初、整、凌、无’五境,每进一境,修士自身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猫儿一脸疑惑:“那水修又是指的什么?” “这个你理解起来可能有些困难,首先,修士可以是三界六道中的任何一种生灵,可以是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其次,每个个体先天的灵根各不一样,有人生来属水,有人生来属风,而灵根又可以是世间万物,譬如‘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雾’甚至可以是‘光、暗、时、音’,总而言之,万物间有灵气之物皆有可能成为灵根属性。”墨星染看向猫儿,笑了笑:“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灵根的,所以世间修士甚少。” “唔...所以公公的灵根属水。”猫儿抬起眸子望向墨星染:“那你呢?你的灵根属什么?” 第六十九章:门神拦路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我?”墨星染挑挑眉:“你猜呢?” 猫儿翻了个白眼:“我看你的灵根该是属‘贱’吧,毕竟在这方面你当的是天赋异禀,举世无双。” ‘扑哧’一声窃笑,一旁身着女装的‘俏丽佳人’喜上眉梢。 猫儿一愣:“你听懂了吗,你就笑?” 公公眨巴两下眼,摇摇头。 墨星染:“......” 猫儿:“......” 这条鱼怕不是在水里泡久了,脑子进了点水。 “咳。”墨星染轻咳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心中升起一团混沌般的浓雾。 浓雾中飓风吹袭,其间夹杂着细微的紫色电光‘噼啪’作响,猫儿看的怔了神:“这是...风,雨,雷电...” 墨星染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不错,四象诀。” 与‘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相同,‘风雨雷电’四象诀也是五境修士中较为常见的灵根,只不过,寻常修士灵根较为单一,鲜少有人能同时拥有两种灵根,而墨星然则是——生来兼具四种灵根。 猫儿惊诧的望着墨星然手中那团混沌浓雾,很快反应过来:“你有四种灵根?!” 墨星染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猫儿只觉得,墨星染要是有尾巴的话,此时该是翘到了天上去,不过人家确实有骄傲的本钱,毕竟实力摆在那里。 再看看自己,三棒子敲不出一个闷屁,行走江湖也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更别说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了... 猫儿脑中灵光一闪,随即,灵巧的身子跃到墨星染身侧,前爪搭在他的腿上,大大的眸子中满是谄媚。 墨星染看了她一眼,一般她这种表情,不是憋了坏就是有事相求。 “说吧,何事?” 猫儿眸子滴溜溜一转,讨巧的说道:“师父,你还记得当初在歧洹山时,你说我既然拜你为师,你就一定会倾囊相授,带我步入五境之道,助我修炼零族功法,还说一定会把我教成如你一般呼风唤雨,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才,你可记得?” 墨星染:“......” 他何时说过这种鬼话? “如师父这般说话算话的人,定然是不会出尔反尔的,是不是?”猫儿眨巴着眼看他,褐色的眸子在黑暗的马车内闪着精光... 墨星染尴尬的扯扯嘴角,他怎么觉得这妮子这么不怀好意呢?沉声问道:“究竟何事?” “也没什么。”猫儿娇羞的垂下脑袋,声音细如蚊呐:“你把修为渡我一半可好?” “什么?”墨星染声音不由拔高一截,以为自己幻听了。 猫儿抬起头急急说道:“你看我也没多要,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我又是你的爱徒,渡我一半又有何妨?” 墨星染:“......” 你确定你没多要? “无歌,首先,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每个人的灵根各不相同,即便我将我一半修为渡给你,你也不一定受用,其次...”墨星染正色盯着身侧的猫儿:“五境之道之所以能超脱天道,超脱轮回,使人脱胎换骨,其精髓全在于一个‘修’字,修身修性,修如何读懂自身,修如何与自然共鸣,修万事万物的联系,修人神合一,修大道齐天...所谓‘修士’正是此意。所以,这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更无捷径可走,唯有苦修。” 这长篇大论听的猫儿发愣,人家好言相告,她却只当是屁话。此时,她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暗暗嘀咕:“切,小气。” 墨星染眉头狠狠跳了跳,额头凸起一根青筋。 “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为难你了,反正我也习惯了你抠嗖嗖的性子,这样吧,你告诉我我是什么灵根,我自己修就完事了。”猫儿戚戚的撇了撇嘴。 墨星染叹息扶额:“灵根不是肉眼可辨的,需用试灵石方可得知。” “啊?哪有试灵石啊?” “神启斋。” “就是说我还得跟你去那劳什子神启斋方可得知我是什么灵根咯?” “正是。” 猫儿顿时觉得猫生艰难,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的窝成一团,毛绒绒的尾巴遮住脑袋。 墨星染看她那样觉得煞是好笑,气消了一半:“莫急,等我们将你的主神取回,救活蔻蔻,我们就启程回神启斋。” 他深知无歌不过是孩子心性一时兴起,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好的,她总算是对五境之道有了基础的认识,生了一丝好奇之心,就这一丝好奇对顽劣惯了的无歌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毕竟有了好奇,才能有之后的探究。 修行,本就是发乎本心的,若是自身不努力,旁人再督促也是无用。 ———— 两架马车在深夜中朝着城主府并架疾驰,‘嘚嘚’的马蹄踏碎了一地月光。 快到城主府时,另一架马车内,上官婉儿微微阖着眼:“不是人族?你可看清楚了?” “对。”鹧鸪面色狠绝:“此事需尽快传给那边。”他意欲不明的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颦眉睁开眼:“鹧鸪,你不觉得你最近过问的太多了吗?玄门阁的事,也是你能插手的吗?”娇俏的面庞上有一丝怒意。 “属下失职。”鹧鸪自觉失言,垂下头,赤红的眸子中却有不甘。 他进城主府已有五十余年,身为最早一批的城主门徒,当的‘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八字,城主对他也是信任不已,曾将城主府内明暗事宜全都交托于他,可是,自从十六年前城主在城郊破庙捡到了一个弃婴后,一切都变了。 而眼前与他同处一架马车内的上官婉儿,正是城主十六年前捡到的那个弃婴... 此时,上官婉儿伸出一截藕臂将马车的帘子撩开,眯着眸子望了一眼并架的另一辆马车,低声说道:“方才那个女子,你怎么看?” 鹧鸪回过神,声音低沉阴郁:“从那人步伐和脚的尺寸来看,绝非女子,该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人不像是单纯的男生女相,若是男生女相的话,身上多少也会有些男子阳气,可从他身上我嗅不到任何的男子阳气,而且...也没有女子阴气。”鹧鸪紧皱眉头,他是魔族之人,魔族天生五感敏锐,对气息更是捕捉精准,只是今夜碰上的这两个人,他却连基本的种族都难以辨别,还有,那只黑猫...好像也有些问题。 上官婉儿闻言沉思片刻,随即莞尔一笑:“这两人倒是有趣的紧,我倒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隐藏身份,遮掩实力,若说是无所图,鬼才信! “一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她娇俏的面庞闪过一丝狡黠。 说话间,疾跑的马车停了下来,车把式低声说了句:“到了。” 上官婉儿当即换上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娇小的身子一跃跳下马车,抬头一看,墨星染俩人已经等候在了城主府门前。 ——— 猫儿窝在墨星染怀里,抬眼打量着眼前的恢弘大气的城主府。 夜里的城主府依旧显得贵气凌人,门柱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沉重的墨门紧闭,门上饕餮样式的门环用纯金打造,在漆黑的夜里犹如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静静审视着门外之人。 想必这城主上官擎天定是深得人族皇帝厚爱,从城主府的规格和这大气磅礴的门楼就可见一斑,要知道,雕龙画凤可是人皇的特权,城主府建制如此僭越,论罪当诛九族! 上官婉儿缓步走到墨星染身前,轻言细语道:“公子见笑了,府里的下人三更之后都休息去了,如今贵客临门却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实在失礼,只能请您纡尊降贵,跟我从侧门入府了。” “哪里的话,请吧。”墨星染笑着点点头,心下却道上官婉儿心机深沉。 明明马车可以直接去到侧门,她却偏偏让马车停在了正门,只为了让他们看见城主府门楼上的龙凤... 这是在警醒他们,城主府势力滔天,他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上官婉儿在前引路,年纪小小走起路来却摇曳生姿,她抬手指向高大屋檐上挂在檐角的一串铜钱:“公子可看见了那串铜钱?” 四枚小小的铜钱串成一串,静静地吊在檐角。 “这是门神禁制,不瞒你说,爹爹曾随先帝征战沙场,刀下亡魂无数,后来人年龄大了,就生怕从前杀的人化为妖魔鬼怪扰他晚年清净,是以特命人做了这禁制悬于府中四角。”她回头一笑:“不过公子莫怕,这门神不拦活人,更何况如公子这般磊落的修士。” 猫儿一愣,暗道不好,她记得墨星染此前来城主府探过,当时他就曾说这城主府有门神把守,门神不拦活人,可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却不是活人——神族、魔族,当然算不得是人! 若是以他之能强行入府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会惊醒门神,当然,动静定会闹的不小... 眼看侧门只有几步之遥,猫儿不禁忧心忡忡起来,墨星染轻抚着猫儿的背毛冲着上官婉儿道:“城主所为有理,如今乃是乱世,还是警惕些好。” “公子所言极是。” 说话间,上官婉儿将几人带到了侧门口。 门外整齐的栽种了一排翠竹,初秋,竹叶泛着青黄,夜里的风儿一吹,‘飒飒’作响。 侧门是虚掩着的,上官婉儿推开门扉,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请。”她让开身子,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像是在等着看好戏。 “好。”墨星染从容不迫的往前走几步,快到门边时,突然毫无征兆的弯腰捂着肚子:“婉儿姑娘,这附近可有茅厕?我...内急。” 上官婉儿:“......” 想耍花样? “进门左拐的堂屋内就有茅厕,公子快请吧。” 墨星染显得有些为难,捂着肚子状似腿脚不便:“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一时间肚子疼的走不动路。” 与此同时,红发‘女子’也弯腰捂住了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 上官婉儿紧皱着眉:“怎的令夫人也这么巧...该不是吃坏什么了吧?”她登时一愣,想起了今日那间酒楼内被人下了泻药的饭菜,正是因为她发现了饭菜有毒这才大闹酒楼,认识了眼前两人... 难道,他们不是装的?那也不可错过验明正身的机会! “鹧鸪,快扶公子去进府如厕。”她厉声唤来一旁的鹧鸪,鹧鸪立马上前扶住了墨星染的胳膊:“公子,我扶你进去。” “好。”墨星染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颤巍巍的迈步跨向门槛... 第七十章:傻猫和蠢鱼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抬腿,迈步,跨过门槛,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墨星染却扭扭捏捏的浑像是那条腿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暂时找别个借来应急的... 即便墨星染此时的动作就像是个小脚老太太,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背影在猫儿眼中变的愈发高大,他就像是一个即将登上断头台的勇士,猫儿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壮士!一路走好! 身后几道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墨星染,直到他两条腿的后脚跟儿稳稳落定在门槛后,屋檐上的那串铜钱却纹丝不动,城主府的门神就好像睡着了似的,呼噜都不曾打一个。 此时,身后同时传来三声叹息。 墨星染扭头看去,不由额头上青筋凸凸直跳。 上官婉儿也就算了,他为何在猫儿眼中隐隐看到一丝失望,那条鱼脸上也悻悻的,就仿佛盼着他出点状况,他们好搬来小板凳儿嗑瓜子看戏! 墨星染:“......” 这傻猫蠢鱼谁带来的?他们究竟跟谁一伙的?! 上官婉儿挑了挑秀眉,眸子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再看过去,她一脸关切的望着墨星染:“公子你快去吧,令夫人由我看顾,我这就带她去厢房。” “好,麻烦婉儿姑娘了。”墨星染朝上官婉儿点点头,随即稍稍将脸侧过去,朝着猫儿和公公一顿挤眉弄眼,那俩却满脸呆楞的望着他,四只眼里写满了无助... 罢了,墨星染扶墙长叹口气,扭脸任由鹧鸪将他扶去了茅厕。 上官婉儿则垂眸沉思了片刻,难道今日门神禁制出了问题?还是鹧鸪看错了,此人本身就是人族? ...... 眼看墨星染的身影消失在了墙后,留下侧门外一鱼一猫大眼瞪小眼。 “夫人,您可还腹痛?能自己行路吗?”上官婉儿扭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身前人高马大的‘女子’,态度温顺关切,仿佛邻家妹妹。 可邻家妹妹却没料到,她的热脸贴上了一张千年冷屁股! 眼前这位‘夫人’浑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也不说话。 上官婉儿眉头跳了跳,紧接着说到:“......秋夜风凉,夫人染疾却久于立门外,可是我们城主府待客不周,惹您不快?” 这句话如同石沉大海,红发‘夫人’抬眸四顾,甚至还抬手挠了挠后脖颈,却依旧只字不回。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的低头咬住了嘴唇,很好!这是在给她下马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夫人,若是不便行路的话,我这就命人将您抬回厢房,您看可好?” ......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夜虫嗡鸣,秋竹萧瑟。 上官婉儿抬头一看,身侧竟然没了人影,不由心里一慌,莫不是障眼法?遭了算计? “哐啷”几声脆响,像是硬物相碰的声音。 竹林后有动静传来,上官婉儿急忙走近两步,可待她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神色一滞,紧接着胸腔里燃起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直冲脑门,娇俏的小脸瞬时涨成猪肝色! 就见那面容绝色却人高马大的‘夫人’正蹲着身子,猫在竹林里兴致勃勃的玩起了地上的石子儿! 此时她正拿着两块石子儿互碰,听到身后有响动,她回头瞅了一眼,竟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石子儿朝上官婉儿扔去! 上官婉儿险险擦身躲过石子儿,随即怒瞪了‘夫人’一眼,最可气的是——那人还没脸没皮的还冲她笑!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压住了心中熊熊烈火,狠狠跺了跺脚,冷哼一声扭头进了侧门。 只怕再与这‘夫人’多待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动手将她剁成肉泥!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乌黑的猫儿不知何时跃上了侧门旁的院墙,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 “走吧,人都走远了,你还演什么?” 红发美人闻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展颜一笑。 他快步走到侧门旁,蹲在地上翻找了片刻,茂密的草丛里一块闪着金光的牌子露了出来。 方才墨星染扭扭捏捏迟迟不进门,其实只是为了吸引鹧鸪和上官婉儿的注意力,实则在他跨过门槛后,手脚极其麻利的将鹧鸪木剑上的金牌摘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扔在了这撮草丛里... 今日在酒楼中墨星染就猜到了这块金牌的用处,鹧鸪不是人族,当然也过不了门神禁制,而他挂在木剑上的这块牌子却与他格格不入,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这牌子的特别之处。 好在上官婉儿轻视了他们,否则,还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 猫儿一跃跳到红发美人的肩头,一猫一鱼相视嘿嘿一笑,不约而同生出一种‘自己是胜利者’的错觉... 随即,大摇大摆的、光明正大的,迈进了城主府的侧门... ——— 鹧鸪在堂屋外来回踱步,禁皱着眉,面色郁郁。 他虽然不能明确辨别墨星染等人究竟是什么种族,但他却可以断定,他们绝不是人族! 只因他们身上并没有人族特有的灵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的灵力气息。 可是墨星染若不是人族,又是怎么能进了城主府而不惊动门神的呢? 鹧鸪哪里知道,墨星染身来兼具四种灵根,灵力气息不是一般的复杂,而横公鱼又是先天灵物,世间少有,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凭借五感推断出他的种族... “鹧鸪兄,久等了。”墨星染神清气爽推开堂屋门扉,看鹧鸪正阴测测的打量他,他施施然朝鹧鸪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鹧鸪兄莫要担心,想来我只是今日吃坏了肚子,现下方便一番已无大碍。”说着,修长的手在鹧鸪肩上揩了两下... 鹧鸪:“......” 谁担心他了?还有,他如厕完净手了吗?!这是往哪擦呢?! 他嘴角狠狠抽了抽:“令夫人想必已在厢房等候多时,我们不如...” 说话间,不远处急急走来一个玲珑娇小的身影,上官婉儿人未到声先至:“鹧鸪,速带公子去厢房歇息。”几步走到近前,俏丽的脸上还残留几分怒意。 显然,上官婉儿方才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 看来那俩人已经安然无恙的进来了,墨星染长吁口气,随即冲上官婉儿笑笑道:“婉儿姑娘,请。” ....... 另一侧,夜里的城主府很静,三更后,府里的琉璃灯尽数熄灭,四下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一猫一鱼漫无目的地在城主府中摸黑溜达,也不知是走到了何处,脚下的落叶被踩的‘嘎吱’作响。 高墙深院锁清秋,说的大抵就是城主府这种深宅大院内的愁思。 只是这被锁的除了清秋外,貌似还有两个豪无方向感的——难兄难弟。 “公公,这是哪儿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猫儿叹息一声,有些烦躁不安的拽了拽身前只顾闷头往前走的红发美鱼。 她总觉得黑夜里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那道目光无处不在,盯的她心里直发怵。 “唔...这是哪儿啊?”美人挠挠头,驻足四顾。 猫儿:“......” 她是抽了什么风,竟然问一条只会学人说话的蠢鱼! 猛地摇了摇头,猫儿凭着向来不准的直觉抬爪随便指了个方向:“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走,那边好像隐约有点光亮,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美鱼点头如捣蒜,亦步亦趋的跟上了猫儿的步伐。 埋头疾走一阵子,猫儿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片‘地’在反光,定睛一看,那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边有一座水榭,四周垂坠着纱帐,其中隐隐亮着一点光亮。 顺着脚下青石铺就的小路,猫儿领着美鱼快步朝水榭走去,还未走到近前,忽而听到一阵低声的交谈,猫儿猛地驻足:“前面有人,跟我来。” 她灵巧的身子闪进了近旁的一片低矮灌木中,毛绒绒的耳朵尖儿动了动,就听水榭内一男子声音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城主近日恐怕是老眼昏花了,他怎能如此重用那个妖女!” “嘘,小心隔墙有耳。”另一男子低声说道,他抬手虚指了指头顶。 正巧此时猫儿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她身后那条蠢鱼大剌剌的杵在灌木丛中,浑像个树杆子! 猫儿惊声低呼:“你傻站着干嘛,怕别人看不到你?” 美鱼愣了愣,缓缓蜷下身子,蹲在猫儿身侧:“傻站着干嘛,怕别人看不到你?” “别学我说话,还有,小点声,我们这是在偷听!”猫儿气的炸毛。 “小点声!我们这是在偷听!”美鱼声调不减,还隐隐有些兴奋,看来‘偷’的确是件刺激的事,无论对人还是对鱼。 就在此时,水榭中的两人好像听到了动静,其中一人机警的掀开纱帐朝外看了一眼:“好像有人。” 猫儿一惊,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男子顺着青石小路眺望,眸光扫向路旁的灌木丛,片刻后,皱眉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没有啊,可我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声。” “嗨,大抵是什么蛇鼠一类的,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来这偏院啊,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男子将纱幔放下,点点头:“也对,没人敢来这儿。”随即,两人坐到了水榭中的石桌旁,对饮畅谈起来。 猫儿看着身前透明的水帘深吸口气,亏的方才蠢鱼施了障目术,不然恐怕此时他俩已经暴露无疑了。 她偏头看向公公,就见他修长的手指捏成兰花状,一脸讨巧的看着她,眸子里还有些沾沾自喜,那意思是——快夸他! 第七十一章:上官婉儿遇袭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夸他?不打他就不错了,方才要不是他嚷嚷,水榭里的人怎会发现动静? 猫儿‘噌’的亮出小尖爪,低声威胁道:“别再嚷嚷了,再嚷嚷我挠花你的鱼皮!” 美鱼捏着兰花指,浑身一得瑟,屈服在了猫儿的淫威下。 夜过三更,水榭内的两个男子似乎是喝的不少,这会儿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吴泽兄,你说那个上官婉儿有什么能耐?城主竟让一个小娘皮来管教我们,谁能服她?” 吴泽醉醺醺的握着酒杯冷哼一声:“霍华你可知道,前两日我去红云楼里寻乐子,跟人发生了点争执,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她耳朵里去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啥?” “她竟然当着上百门徒的面儿,让老子别出去惹是生非,说是...再让她发现一次,要把老子命根子剁了!”吴泽面色郁郁,将手里的被子猛地摔向地面:“老子好歹也是个‘虚’境修士,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小娘皮如此折煞过!” “哈哈哈哈!”霍华闻言笑的前俯后仰,半晌,缓过来些:“吴泽兄,可不光你一个人遭她羞辱。那日我从演武场回房,途径中庭大殿,无意间听到上官小娘皮跟城主抱怨,数落我们这些门徒好吃懒做,一无是处,指名道姓要将其中几人遣散回家,这其中...就有你我。”霍华面色猛地阴沉下来。 吴泽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今日邀你饮酒其实正是想与你商议此事,你觉得...要不要?”霍华阴测测的将手架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手势。 “你是说,杀了她?”吴泽恶狠狠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这娘皮眼高于顶,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恨不得将她狠狠羞辱一番再杀之后快!可是...”他欲言又止。 “吴泽兄有何顾忌?” “她修为在你我之上,我们若是失利的话,城主可不会放过我们。”上官婉儿深得城主欢心,若是打虎未成反被虎伤,届时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霍华焉地凑过去,低声说:“这你放心,这事我已经暗下筹划很久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的银管,其上刻着繁复的符咒:“我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怎敢邀吴泽兄来此?” “这是?” “风止咒。”霍华邪佞一笑,道:“这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搞来的。” 吴泽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喜上眉梢:“真有你的,你说说吧,准备何时行事?” “吴泽兄,你觉得人在何时戒心最低?” 吴泽疑惑的看着他:“何时?” 霍华起身拂了拂衣袖,将银管揣进怀里,顺势拿出了两块黑布,递到呆楞的吴泽手中:“当然是睡着时。” 吴泽颤着手接过黑布,眼看霍华已经将黑布蒙在了脸上:“你是说,此时?!” “怕了?” “没,没有!”吴泽粗喘两口气,借着酒劲壮胆,起身将黑布蒙在脸上:“走,老子早有此意,杀了那娘皮痛快!” ...... 水榭外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猫儿的眸子猛地缩成针尖,这俩人竟要谋刺上官婉儿,而且就是现在?! 怎么办,墨星染不在身侧,猫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下这事儿偏偏让她给撞了个正着,且不说别的,上官婉儿今夜要是真出了事,保不准儿会牵扯到他们几个外人身上,再者说,上官婉儿也并未为难过他们,这两个男子豺狼心肠,难道当真要坐视不管? 眼看那两人从水榭中快步走出,猫儿愤愤一咬牙,给身侧红发美男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 陈设精致的厢房内,上官婉儿垂眸坐在红木桌旁,立于她身侧的鹧鸪面色沉沉:“墨公子,我们诚意邀你前来,你却遮遮掩掩,究竟是何意?” 墨星染挑眉,拂开衣袍坐下来:“这话我倒想问你,你们邀我前来府邸,却将我夫人扣押起来,究竟是何居心?” 夜过三更,墨星染随上官婉儿来到厢房内却找不见无歌两人的踪迹,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偏偏这时鹧鸪发现了他挂在木剑上的金牌不见了,顿时反应过来方才墨星染是如何进的城主府。 “你夫人?”上官婉儿抬眸,娇俏的面庞上有几分挪揄:“墨公子,你觉得还有必要遮掩吗?谁也不是傻子。”她将话挑明:“我城主府的人若是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那未免也太惹人笑话了。” 墨星染冷哼一声,声音中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且不说别的,人何在!” 他周身弥漫着上位者的威压,瞬时将房内的空气凝滞,上官婉儿心中猛地一滞,登时明白了此人若是动怒,她与鹧鸪两人绝不是对手。 上官婉儿深吸口气,开口时声音微微打颤:“这样吧,我带你去寻,不过,烦请您先等我回房拿件东西。”她侧过头,在墨星染看不见的地方朝鹧鸪使了个眼色。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以他的能耐,方才要是他不愿随她来城主府,谁也拦不住他。只是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他一定有他的目的,不管这个目的是什么,上官婉儿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立刻将这件事告知玄门阁! 她现在必须回房启用‘信符’,若是晚了,恐怕要出大事! 见墨星染不说话,上官婉儿巧笑道:“墨公子,你看行吗?” 墨星染眸子深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沉言道:“你最好手脚麻利些,若是我的人出了事...”他冷笑一声:“我可不知道明日这城主府会不会变成一片废墟!” 上官婉儿浑身一震,呼吸紊乱的点点头,转身推开厢房的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鹧鸪快步跟到她身侧,声调有些怪异:“引狼入室,婉儿,好自为之。”言罢,身形一闪,跃过了东苑的围墙。 今夜城主不在府中,方才上官婉儿的意思是让他速将此事通报城主,鹧鸪即刻连夜动身出了烟云城,快马加鞭尽量在天明前赶到荒垣,只求他与城主回来前,城主府还能安然无恙... 上官婉儿望着鹧鸪的背影暗暗咬牙,这偌大的城主府中上百门徒,恐怕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忠于她! ——— 上官婉儿疾步赶到房内,亵衣湿了一片,初秋的夜里她竟急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慌忙来到卧榻之侧,将床铺掀开,拿开石枕,看到那暗黄的信笺静静的呆在石枕下时,不由长吁口气。 这是上次在城郊破庙时东衍给她的,他说若是城主府近日遇到麻烦时,就将这封信笺内的‘信符’燃了,他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上官婉儿摸黑来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火镰,皱眉思索片刻,墨星染此人究竟从何而来,随她前来城主府的目的又是什么,会不会今日一切全都是他设下的局? 这么一想,不禁心跳如擂鼓,只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现下若是想保城主府安然,只能请东衍前来了。 她颤着手将火镰擦了几下,却没能点燃火绒草,她随手摸了摸那撮火绒,湿漉漉的,这火绒草竟然受了潮? 秋天物燥,哪来的潮意?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上官婉儿修为已达‘初’境,听觉异于常人,她心中一震,以为是墨星染赶来了,赶忙将信笺塞到怀中。 正欲迎去开门,‘噗’的一声,她眼见窗纸上破了个洞,一道细微的暗光坠落房内,待她走进一看,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将要发生的事。 可惜的是,为时已晚。 上官婉儿呼吸猛然一窒,胸腔中淤塞难忍,只觉得房梁在头顶打转,地面在不住塌陷,她抬手欲结印伽,奈何试了几次,凝结不出一丝灵力。 她头重脚轻,身子瞬时软成一滩泥,浑身失力,猛地栽倒在地上。 这是‘风止咒’,风修的克星,上官婉儿死死的瞪着眸子,偏头看向那暗色的符管。 其上的符咒泛着暗光,正在她眼前不住的跳跃。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了,又‘吱哑’一声被关上了... 紧接着,‘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四只脚出现在上官婉儿身前。 “臭娘皮,老子看你还敢跟老子神气!”一人猛地将脚踩到上官婉儿头上,耀武扬威道:“剁老子命根子?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谁他娘的说了算!” 霍华蒙着面,蹲下身子,拍了拍上官婉儿的脸:“这娘皮贱是贱了些,小模样倒是生的可以,果然城主千金跟红云楼里那些个是不一样,你看这小脸,一掐都嫩的出水,就是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他猥琐的笑笑,狠狠掐住上官婉儿一片颊肉,掐的上官婉儿小脸直发白。 “哟,还是霍兄聪慧,今夜还长,此时方过三更,要不...快活一番再将这娘皮送上路?”吴泽邪佞一笑,抓起上官婉儿的头发往床榻拖去。 上官婉儿此时意识清醒却是丝毫不能动作,即便疼的冷汗直流,嗓子眼儿里却像是被石头堵着,一声也吭不出来。 身上一阵发凉,上官婉儿的衣物被两人扯的七零八碎,就听其中一人言语污秽:“小娘皮,老子来给你开个·苞再送你上路,别死了也没尝着汉子的滋味,黄泉路上让人笑话!哈哈哈!” 上官婉儿愤的心肝儿直颤,眼看那人的手朝她隐私袭去,她恶心的恨不得将此两人千刀万剐! 第七十二章:星染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她目眦欲裂的瞪着两人,耳边全是污言秽语,冰清玉洁的身子上落满了手掐的红印,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不让眼泪淌下,固执的保留着最后一丝骄傲... 脑海中突然闪过在城主府的这十几年,谁人冷言冷语嘲笑她,谁人夹枪带棒诋毁她,谁人明枪暗箭想要她的命,她上官婉儿又是如何步履寒冰的走到今天。 没想到,苦心经营十几年,今天却栽在了这两个草包不如的废物手中! “哟,吴泽兄你快看,这小娘皮他娘的竟然要哭了。”霍华撕扯着上官婉儿的肚兜,一双猥琐的眸子透着兴奋:“我说城主千金,你平日里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哪去了?” 他说着,身子压上了上官婉儿的娇躯,眼里的精光如同财狼:“老子马上让你在我身下欲仙·欲死再一刀送你归西,小娘皮你可记住了,去了那边可别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上官婉儿紧抿着唇,牙关不住的颤抖,她面色苍白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泯灭了下去,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突然间,一声惊叫响起:“不好,有人!”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裹挟着一阵强劲的飓风,房门被重重冲开。 一道银紫色的电光疾速划破黑暗的屋子,猛地朝那蒙着面的两个男子袭去。 那道紫电快的让人捕捉不到轨迹,眨眼间在空中裂为两条,电光火石间,裹缠上了那两个蒙面男子的身体,‘咔嚓’几声脆响,就听两人杀猪般的惨叫不绝于耳。 上官婉儿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眸子,床榻下两个蒙面男子手脚如同麻绳般扭缠起来,身子被一道带着‘噼啪’紫电的绳索捆成一团,此时两人正痛苦的翻着白眼,意识不清的浑身抽搐。 “婉儿姑娘,你...还好吗?” 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上官婉儿听出来了,此人是墨星染。 ——— 过了几息,没人回话,墨星染迈步走进屋内。 当他进屋看到地上散落的女子衣衫时,他狠狠皱了皱眉,别过头去,抬手一挥,床榻边上的幔帐裹向了衣冠不整的上官婉儿。 秋夜风凉,‘呼呼’的夜风灌进了房内。 也不知为何,床榻上目光空洞的上官婉儿,在感受到身上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后,她眼框中屈辱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难以抑制的决堤了。 她无声的哭了。 窗边的地上有一个银制的符管,其上跳跃的符咒墨星染烂熟于心——‘风止咒’,这是他年少时在万古天闲来无趣编纂的符咒,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用来行此下作之事。 墨星染抬手结了一个繁杂的印伽,地上的银色符管瞬时变的锈迹斑斑,其上的符咒黯淡了下去。 “鄙人见婉儿姑娘久久未归,于是冒昧前来,却没想到发生了这等事。”墨星染垂眸盯着地面。 “多谢公子。”上官婉儿的声音有些干哑,甚至带了些哭腔,她在黑暗中紧紧盯着窗边墨星染高挑的身形,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星染瞥了一眼地上捆做一团的吴泽和霍华,神色颇有些不屑:“眼下‘风止咒’已解,贼人已擒,婉儿姑娘若无旁事,那鄙人便先行去寻人了。”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上官婉儿怔愣了一瞬,急急轻唤了声:“墨公子。” “何事?”墨星染站住身形,却没回头。 “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墨星染眉头一皱:“怕是不妥,姑娘有何事,还请直说。” “我...我手脚尚未恢复知觉,烦请...烦请墨公子替我,替我...捡拾...衣物。”上官婉儿的声音断断续续且细如蚊呐,死灰般的面色上飘过一丝绯红。 地上零零落落的散着几件衣物,其中还有女子贴身的亵衣,已经被扯的破破烂烂。 她身为城主府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当然知道这个请求有多么荒唐,但她却别无他法... 墨星染正色道:“此事鄙人恐怕无能为力,不如这样,我去请府中婢女前来,姑娘稍等。” “不行!”不料上官婉儿一口回绝,声音甚至激动的颤抖。 墨星染不解:“这是为何?”上官婉儿也不像轻浮的女子,怎会提出如此轻薄自身的要求? “我,我不能,不能让府中的人看到...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她说这话时,紧咬着嘴唇,手狠狠扣住床沿,十指发白。 “墨公子不知,婉儿,婉儿有难言之隐...在这城主府中,婉儿不能行差踏错,不能肆意妄为,更不能给别人落下话柄!” 墨星染没出声,他听的出来,上官婉儿此时情绪波动极大,或许...这是一个探听消息的好机会。 他默不作声的转过身来,缓缓将衣物一件件捡起,这中间,上官婉儿无力的瘫躺在榻上,死死的盯着屋脊,嘴里兀自喃喃。 “十余年的冷言冷语,十余年的寝食难安,我生怕走错一步,生怕让人低看了去,我奋力苦修,事事要强,我让那些当着我面说我闲话的人永远闭上了嘴,我帮城主府获取了无限荣光,人前我是城主千金,可人后呢...”上官婉儿一阵苦笑:“人后我不过是一个孤女!是城主府养的一条狗!这城主府里的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们暗地里戳我脊梁骨骂我贱,恨不得我死!” 墨星染手下一顿,孤女...原来上官婉儿竟是城主养女。 倒是可笑,这种被人用异样眼光相待的感觉,他却是深有体会,只因——他是万古天的养子,从小到大,天后的冷眼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一事实。 即便他百万年岁时跻身‘凌’境,成为了万古天最年少的凌天神,即便他天资聪颖勤奋过人,他都忘不了年少时,天后曾在清突泉旁跟他说过的话——‘养子就是养子,可别生了鸠占鹊巢的心思,倒让旁人看我万古天的笑话。’ 从那以后,他知道,即便旁人叫他三皇子,即便他姓‘墨’,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被天帝天后接纳过,他只不过是...一个姓‘墨’的外人。 所以他开始变的恣意妄为,玩世不恭,在万古天神族的眼中,他辜负了慧根,成了一个不求上进只顾玩乐的纨绔子弟。 朝夕之间,他从众人口中的天纵之才一落千丈成为顽愚庸人,墨星染自知,这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他只是累了,不想再扮演万古天诸神眼中的三皇子,他只想做回自己,做回星染。 “婉儿姑娘,你又何必画地为牢。”他垂眸捡起最后一件衣裳,轻描淡写的笑笑:“放过自己,不好吗?” 上官婉儿呼吸一窒,紧扣床沿的手颤了颤。 墨星染将衣物堆在榻边,背过身:“其实别人的目光又有何紧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过的开心与否。” 他留下这句话,迈步朝门外走去。 屋内的上官婉儿,缓缓松开了扣住床沿的手,眼角渐渐湿润。 放过自己,何其简单,又何其困难... ——— 屋外,墨星染站在秋月下,夜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他抬眸看了看灰黑的天,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缀在一轮满月旁,相映之下,星光黯淡,就如同他的名字,星染。 垂眸摇摇头,兀自抿唇笑笑:“星光微弱如染,怎可与明月争辉...”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后脊梁骨直发凉,好似衣裳内被人灌入寒冰,登时寒毛都竖了起来。 上官婉儿屋外的院墙后,漆黑的夜里,四只绽着精光的眼正直勾勾的盯着墨星染。 猫儿踩了踩呆鱼的脑袋,示意他缩回去,随后低声嗤之以鼻:“看到了吧,你们公的就是这个德行,我俩人都走丢一宿了,他倒好,在这跟人家英雄救美,你侬我侬。” 一头红发的呆鱼顶着脑袋上的猫儿,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德行!他倒好,跟人家你侬我侬!” “就是,你看到没,他刚刚竟然给那个上官婉儿捡贴身衣物!你瞧他那色眯眯的目光,恨不得扑上床去!”猫儿小爪愤的直挠墙,扑簌簌的墙灰掉了呆鱼一脸。 “就是!”呆鱼气的直扯头发,修长的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墙上。 猫儿一愣:“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 墙后有动静,墨星染回身望去,就见院墙后露出半颗乌黑的、毛茸茸的脑袋,一对尖尖的耳朵随着脑袋左右晃动。 紧接着,一双滴溜溜的眸子探了出来,与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猫儿怔了一下,猛地缩回去:“快跑,他发现我们了!” 说时迟那时快,呆鱼一个箭步正欲转身逃跑,脚下突然一软,‘扑通’一声,连鱼带猫摔了个‘猛狗啃泥’! “你俩好兴致啊,大半夜来人家院子里挠墙,这是...挠累了?躺地上歇会儿?”墨星染眯着眸子,看了看地上的墙灰,还有——脑袋杵进地里的一人一猫。 猫儿一个激灵爬起身来,两只小爪扑棱着脑袋上的土:“要你管!你关心好你的婉儿姑娘就行,我俩是死是活,与你何干?”说罢,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 “要你管!与你何干?”红发呆鱼爬起身来,瞥了墨星染一眼。 墨星染:“......” 他俩这是唱的哪出? “我怎么就管不得?”他笑笑,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猫儿向后一跃,怪叫一声。 墨星染一愣:“我怎么了?”无歌看他的眼神,活生生像是在看瘟神。 “你,告诉他,他是如何见色忘义,置我俩于不顾。”猫儿抬爪指了指呆鱼。 呆鱼显然没料到猫儿竟将如此重要的任务委派给了他,楞楞地点点头,正色清了清嗓子,随后直勾勾的瞪着墨星染:“你!捡衣物!色眯眯!扑上床!” 猫儿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言简意赅! 第七十三章:玄门阁的秘密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面对猫儿和呆鱼的控诉,先是一愣,随即弯着唇角笑了起来。 这是打翻醋坛子了,这醋味儿,够呛! “笑什么,墨星染,没想到你竟是个见色忘义的人,以前就当我错看你了。”猫儿气鼓鼓的把头一拧,昂首阔步的朝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那呆鱼还一动不动的杵在墨星染跟前,扭头嚷嚷道:“喂,那条鱼,你跟谁一伙的?” 呆鱼看了看墨星染又看了看猫儿,一个箭步走到了墨星染身侧...眼神中不乏坚定,至死不渝。 猫儿登时气的打颤,她倒是忘了,这条鱼也是个见色忘义的! 墨星染忙摆手,将呆鱼推到猫儿那侧:“我可没想跟他一伙。” 先天灵物到底是聪明,瞬间读懂了墨星染此举暗含的‘深意’,随即满脸讨巧的走到猫儿身侧。 谁料,这个举动彻底点燃了猫儿的怒火,尾巴上的毛都气炸了,这简直是赤果果的羞辱,合着这两人逗她玩儿呢?谁稀罕跟条蠢鱼一伙! “滚,都给老娘滚!” 这时,墙后传来女子羞涩的声音:“墨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是上官婉儿! 墨星染一把捞起猫儿搂在怀里,呆鱼老老实实‘依偎’在墨星染身侧,猫儿一脸亲昵的窝在墨星染怀里蹭了蹭。 上官婉儿从墙后绕过来,看到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场面,披着风衣,在原地愣了片刻。 “婉儿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鄙人误会了,原来是因为贵府太大,他们进府后迷路了。”墨星染笑笑:“方才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 显然,上官婉儿还未从方才的遭遇中平复过来,小脸上还有些惨白。 她本是来寻墨星染道谢,但没想到此地还有别人,迅速的掩饰了脸上的疲惫,换上和善的笑,摆摆手:“不妨事,找到了就好,今夜若不是令夫...”她顿了顿,眯着眸子看向红发美人:“若不是这位红发公子迷了路,婉儿今夜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婉儿在此多谢公子,虽是无心,但婉儿却蒙您大恩。”说着,朝呆鱼行了个礼。 猫儿疑惑的看向墨星染,他们这是让人家拆穿了? 不料墨星染却从容的点点头:“确实,倒是巧了,不过好在婉儿姑娘平安无事。既然已无旁事,鄙人与同伴就先行回房休息了。” 上官婉儿此举其实是在讨好他,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已经知晓并默认了墨星染等人隐藏身份的事,也不会再去追究。 他不得不佩服上官婉儿的心智,若是寻常女子遭人**,恐怕此时还在痛哭流涕。可是这上官婉儿却表现的如此风轻云淡,甚至还有心思来拉拢他...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好,婉儿不多打扰,厢房内一应俱全,若是还需要些别的,公子可自行唤来府婢去取就是。”她从怀里掏出两块灿金的牌子,递到墨星染手中,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墨公子,今夜多谢了。” ———— 回到厢房内,墨星染看着厢房内西北角和东南角的两张床榻,不由眯了眯眸子。 “这城主府果然不简单啊。” 看来上官婉儿早就识破了呆鱼男子身,还格外‘好心’的给他们连床都分好了。 猫儿蹲在桌上,尖利的小牙咬了咬那块金牌子:“哟,纯金的。”顿时眉开眼笑:“这牌子咱走的时候能揣走不?” 墨星染抬手轻轻给了猫儿一个脑勺:“小财迷。” 也不知猫儿哪根筋又搭错了,登时‘嗷呜’一口狠狠咬在了墨星染手上,说什么也不撒嘴... 她口齿不清道:“还哽来招惹唔?” “不敢了,不敢了。”墨星染失笑摇头。 猫儿松开嘴,墨星染手上留下两个尖尖的小牙印。 “喂,你倒是说说为啥非要来城主府啊,究竟来找什么?”猫儿瞥了他一眼。 墨星染揉了揉手,皱眉看着猫儿:“灵脉。” “啥?” “灵脉,四川五海之灵脉。” “啥是灵脉?这灵脉在城主府里?这又与我取回主神有什么关系?”猫儿一连三个灵魂拷问。 墨星染揉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灵脉就是四块大川中灵力最丰沛之地,此处往往都是一界中修士最多的地方,譬如神族的灵脉位于神启斋,魔族的灵脉位于碧血墟,而这人族的灵脉...对外称是位于帝都尚京城,而实际上...却恐怕不是如此。” “你的意思,这灵脉实际上在烟云城中?” 墨星染点点头:“极有可能,烟云城本是古战场,亡魂的怨气会不断的吞噬灵力,按理说是不可能在百万年间突然间溢出如此充沛的灵力,除非...这里是灵脉所在。” 猫儿听的迷糊:“那这灵脉在哪与我们何干?我只是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救活蔻蔻。”她蔫蔫的趴在桌上,神情忧郁。 “当然与我们有关,无歌我问你,玄门阁如此隐秘的高门为何要在一个如此繁杂的城都中常驻?又为何要私下在城中安插眼线,让红云楼的姑娘们刺探消息?甚至还与城主府扯了上了瓜葛?” 这回轮到墨星染灵魂拷问了,猫儿直翻白眼:“不知道不知道,你不是心里都明白吗,问我干嘛?” 这墨星染上辈子估计是个说书的,一天天就爱卖关子。 墨星染挑挑眉,看出了猫儿的不耐烦:“无歌,你可知如今三界六道中有多少人惦记着零族,而你身为零族遗珠,今后你又要面对多少险阻?若是学不会洞察一切,心如明镜,你怎能保自己安全?” “不是有你在吗?你脑子那么灵光,我干嘛跟你抢活儿干?”猫儿怂了怂鼻尖。 他轻叹一声,伸手轻轻摸了摸猫儿的脑袋:“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又当如何?” 不知为何,猫儿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瞬。 许多年后,若是无歌当时知道墨星染真的有一天会从她身旁消失,她那时一定会窝进他的怀里,亲昵的噌噌他的脖子,然后告诉他——她不会让他走,不会让那一切发生... 只不过现在的无歌却管不了那么多,她掩饰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慌,愤愤的看他:“少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星染抿唇摇摇头,正色看着猫儿:“你不觉得这城主府像一个修道场吗?城主府里已有上百门徒,可城主如今却还在不停的招贤纳士,他身为一城之主,却容忍玄门阁在城中安插暗线。灵脉、修士、耳目...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恐怕...”他顿了顿:“玄门阁想秘密培养一批死士。” “啊?培养死士?”猫儿一愣,一侧听的云里雾里的呆鱼喃喃:“死士。” “正是,我虽然不知道玄门阁究竟是要反还是有别的图谋,但是我猜玄门阁的阁主一定不想让万古天得知这个消息。”他眯着眸子道:“若是我们抓住了他这个把柄...” 猫儿一喜:“那就能威胁到他!” “不错。”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到玄门阁培养死士的证据,搞明白灵脉是否在烟云城,这样一来,我们就占据了主动,届时跟东衍摊牌,不怕他不从。”猫儿在桌上来回踱步,少有的动了回脑子:“可你怎么能确定东衍会忌惮万古天,他既然都这么做了,烟云城这么大,难免让人看出端倪,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怕这个消息传出去?” 墨星染眼神中有几分欣慰:“你考虑的有道理,可是你想没想过,他若是真的明目张胆无所畏惧,那为何还要刺探让红云楼的姑娘刺探城中消息,又为何要将‘天女愿’曲谱给红云楼?” 猫儿眸光一动:“你是说,他用‘天女愿’将所有可疑的人控制住了。” 墨星染点头不语。 看来玄门阁当真是部署的精细,上通城主,下至百姓,他竟暗地里将整个烟云城控制住了,只是不知道,他玄门阁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墨星染将猫儿抱起,迈步朝屋内的屏风后走去。 猫儿一惊:“干嘛?” “沐浴啊。” “什么?你沐你的,抱我干嘛?”猫儿尖叫,她看到屏风后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你当真不洗洗,你闻闻你自己的毛,都臭了。”墨星染装腔作势的捂住鼻子。 猫儿疑惑的低头嗅嗅,是有点味儿了... “那我也不跟你一起洗!”她看墨星染已经开始宽衣解袍,隐隐看到了他精致的锁骨,还有...胸膛。 猫儿怪叫一声,一溜烟的蹿了出去,猛地扎到了床铺里。 墨星染失笑,就听屏风后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我也臭了。”一头红发的呆鱼正扒着屏风,露出半拉脑袋,灼热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忘返。 墨星染:“......” 登时将衣物穿上,僵硬道:“你洗吧,我先睡了。” 转身步履匆忙的转身来到塌上,和衣而卧。 第七十四章:圈套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翌日清晨天没亮,城主府主院内的婢女们步履匆忙的穿梭于后厨与廊下,几十样精美的菜品陆续出炉,冒着腾腾的热气被端上了宴客厅的一张长桌。 婢女们小心翼翼低垂着头,偶有两人忙里偷闲低声聊上几句,立马被管事嬷嬷厉声斥开,责骂道:“大清早的,哪来那么多碎嘴子。” 城主上官擎天昨夜寅时快马加鞭赶回了城主府,特下了指令,今日府中有贵客,要摆大宴。 这大宴里的门道可多了去了,三大件、八凉盘、八热盘、四饭菜、甜品点心主食酒水...应有尽有几十款且不能重样,就连食材都是顶新鲜顶珍贵的,就拿这不起眼的莲子羹来说,这里头饱满清香的莲子都是今晨刚去塘里采得秋莲蓬。 城主府多少年都没曾摆过大宴了,皇亲国戚来了,上官擎天也不过是命后厨做几个珍馐小菜,在雅阁里酌酒小叙。 “究竟是什么贵客啊,值得城主如此兴师动众的宴请?”俩婢女躲在后厨檐下低声窃语,她们在城主府中也有年月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却从未见过城主连夜赶回来摆大宴的。 “我听说是外城来的修士。” “修士算哪门子贵客,要我说,定是城主要给婉儿小姐定亲了。”一婢女捂嘴窃笑。 上官婉儿早就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一般大户人家姑娘嫁的早,鲜少有到了待年还不出嫁的,上官婉儿是城主千金,虽是养女,但襁褓时就抱回来了,说是与城主情同亲生也不为过。 是以平日里上门求亲的贵婿不胜枚举,甚至有尚京城里贵不可言的皇子,然而城主却一拖再拖,说是一定要为婉儿觅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君。 “我说,你俩在那嚼什么舌根呢?天都亮了,手底下的活儿忙完了?”说话的是府中资历较长的婢女,平日里拜高踩低爱给管事嬷嬷通风报信,是以,大家都怵她。 “没事儿,燕姐,我俩这就来。” ...... 上官婉儿端坐在宴客厅旁的厢房内,今日她穿了一身淡雅的裙子,衬的她更是娇美动人。 她轻轻吹着手中的茶,垂着眸子:“鹧鸪,你是如何与爹爹说的?” 身侧一身蓑衣的男子面上有几分疲态,奔波劳顿一夜未合眼,一只赤红的眼更是显得触目惊心:“烟云城中出现了修为极高来历不明的人,且已被婉儿小姐请进了府。” 这番话说的没有丝毫情绪,却让上官婉儿不由紧握了茶盏:“你的意思,是我给城主府招来了灾厄?” “属下不敢。” 上官婉儿眉毛轻挑:“其余的呢,爹爹还问什么了?” 鹧鸪摇头:“昨夜时间紧迫,城主未来得及多问便匆忙赶了回来。” “嗯。”上官婉儿抿了口茶,清了清嗓:“事情是这样的,昨夜我们在城中偶遇了两位出类拔萃的人族隐修,我因替爹爹惜才,就将他们请回了府。” 鹧鸪眉头紧簇,身形一滞。 上官婉儿抬眸看他,茶盏氤氲的热气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怎么?有何不对吗?” “没,没有...可是这两人并非人族,况且此事事关重大,我认为...” “你认为?”上官婉儿猛地将茶盏掷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顺着桌沿往下淌:“鹧鸪,某些事你是不是记不清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鹧鸪闻言咬紧了牙关,后槽牙‘嘎吱’作响:“属下承蒙婉儿小姐大恩,没齿难忘。”他垂着头,神情阴郁。 他有把柄在上官婉儿手中,不得不事事受制于她。 “很好,那既然这样的话,还劳烦尊师告诉爹爹一声,婉儿已为自己觅得良缘,今日就请爹爹在大宴之上,替婉儿指婚吧。”上官婉儿粲然一笑,娇俏的小脸上染上红晕,竟像极了坠入爱河的少女。 “什么?”鹧鸪浑身一颤:“婉儿,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深知上官婉儿绝非善类,更不可能对人一见钟情,她内心隐忍且善谋,与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样子相去甚远,她此举定是有什么深意,只是...那墨公子也不像是好惹的,她如此铤而走险,意欲何为? “鹧鸪,你不觉得墨公子与婉儿很般配吗?”上官婉儿捂嘴笑笑,随即眸色一凝,沉沉的望着厢房外的那颗苍天古树:“他以为我城主府是那么好摸的清的,我就让他好好瞧瞧,什么叫做树大根深。” ——— “这是鸿门宴啊。”猫儿愣愣的蹲在桌上,看身前穿戴整齐的墨星染和呆鱼两人:“不能去。” 呆鱼今日换上了男装,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娘娘腔味,正坐在桌边搔首弄姿,眨巴着眼看着墨星染。 墨星染依旧施了障眼法,容貌平淡无奇,此时他挑眉道:“无歌,这大宴可是汇集了烟云城内的所有美食,你当真不去?” 猫儿吞了口口水,毛茸茸的脑袋别过去:“不去。” “哦,那我们走吧。”墨星染转身领着呆鱼推开门,四条长腿朝门外走去。 猫儿愤愤咬牙,斥骂一声:“见色忘义,馋虫上身,喂,你俩等等我!”终究是没忍住,追了上去。 ...... 穿过一处处蜿蜒的庭廊,三人一路欣赏着城主府中美景,猫儿赞叹不已:“有钱就是好,家里整的跟皇宫似的。” 白日里的城主府贵气凌人,园林山水仿佛是浑然天成,丝毫没有雕琢的痕迹,最难得的是,每过一处庭院就能看到一些珍贵的奇花异草,明明已是秋意渐浓,却长势喜人,开的姹紫嫣红。 “啧啧,这养护起来得花多少银子啊。”猫儿一阵咂舌。 墨星染打眼瞧过去,却并未觉得稀奇。 要说起奇花异草,恐怕没有哪里能与万古天的药王谷相比,他自小呆在药王谷中,对花草的了解只怕是比人还多。 “无非是消耗些灵力,养护起来不怎么麻烦,这些花草长时间受灵力滋养,已经不再畏暑惧寒,倒比普通的花草耐活。”墨星染抱着猫儿道。 “哦?何出此言?” 此时,假山后传来一把低沉稳重的男声,一袭玄袍的男子从假山后缓步而出,身后跟着几个长相平平的男子,这其中就有一身蓑衣的鹧鸪。 玄袍男子五官生的雍容华贵,行走间自有一股威慑。 “见过城主。”墨星染朝玄袍男子行了个薄礼。 “这位公子倒是慧眼。”上官擎天轻笑道:“不过我方才听公子所言,倒像是颇有些瞧不起我这些奇花异草。”他面无怒色,反有几分好奇。 “怎敢,城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是顽愚之言,城主不必当真。”墨星染拱了拱手。 “是吗?”上官擎天迈步朝前走去,示意墨星染跟上:“我府中门徒上百,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能人异士,恰如这些奇花异草,我费尽心思栽培养育,但在真正的高人眼中,都不过是些乡野货色。”他转过身来,望着墨星染:“这位公子,可有雅兴陪我走一走?” 墨星染从容不迫的应了声:“好。” 上官擎天屏退了旁人,留下了墨星染和呆鱼,当然猫儿不算人,自然也留下了。 “我听闻昨夜你救了婉儿一命,她特意让我这个当爹爹的跟你道谢。”上官擎天俯身侍弄着一朵艳色的花儿,笑笑道:“婉儿说墨公子修为精深,为人正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介草莽,昨夜也是凑巧。” 上官擎天手下一顿,起身正色看着墨星染,言语中有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婉儿这个姑娘与旁的女子不太一样,我最是知道,别看她生的模样乖巧玲珑,可她争强好胜的紧,鲜少有人能得她半句好话。” 墨星染颦眉,不语。 上官擎天将墨星染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坚毅的下巴沉吟道:“可她却对你这个萍水相逢的江湖隐修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竟还让我为你和她指婚,这倒让我有几分好奇。” 两人一猫闻言一滞。 猫儿心里猛地揪起,什么?上官擎天要为墨星染和上官婉儿指婚?凭什么?! 墨星染极快的掩饰了惊讶,风轻云淡道:“城主莫不是开玩笑。” 他心中暗叫不好,上官婉儿这是在给他下套!而且是一个无解的套! “玩笑?我上官擎天怎会拿独女的婚事开玩笑?”上官擎天面色一凛:“墨公子可是瞧不上我家婉儿?” 墨星染哑然:“在下怎敢,婉儿姑娘冰雪聪明,是在下配不上她。” 怀里的猫儿尖甲划过他的手腕,袖袍中留下一道深红的血凛,墨星染心中苦不堪言。 “婉儿伶俐早慧,端庄秀丽,又是我上官擎天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是凡夫俗子能配的上的。但是...”他眯着眸子:“墨公子却不一样,我听婉儿说墨公子身兼风雨雷电四种灵根,如此非凡的修士,怎可说是凡夫俗子呢?” 第七十五章:鸿门宴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心下苦笑,都道是好人难当,果不其然,搬了石头砸自己脚。 昨夜他为救上官婉儿,下意识短暂的使出了风雷两诀,没料到这个女子竟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能捕捉到蛛丝马迹,心思深沉的可怕。 可不过是风雷两诀,她怎敢断言他身兼四种灵根?他灵力气息极为复杂,若非修为在他之上的人,又怎能在短短瞬间察觉出他的灵根。 而在墨星染看来,上官婉儿的修为还不抵他身边的侍从竹子,当时也没有别人在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上官婉儿在诈他。 “在下惭愧,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何来非凡一说。”墨星染坦然道:“在下天生愚钝,苦修几十年也未曾突破‘虚’境,可行走江湖险阻颇多,这才不得不学些杂耍把戏傍身,倒让婉儿姑娘误会了。” 上官擎天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将墨星染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此人相貌平淡无奇,灵力气息混杂不堪,而修为精深的修士周身的灵气纯净至极,与之相处灵台清明如沐春风,可眼前这人...却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压抑。 他摇摇头,心中暗斥上官婉儿眼拙,身兼四种灵根的修士莫说是烟云城,就是放眼整个凡清界也未必能找到半个! 末了,他的眸光扫到了墨星染身后一头红发的男子身上,呼吸顿时一滞。 “原来如此。”上官擎天面无波澜的看着几人,笑笑道:“儿女情长倒是小事,眼下让两位饿着肚子听我叨念,倒是显得我城主府待客不周了,这样吧,今日我特命宴客厅为两位摆了大宴,我们不如前去宴客厅边吃边聊。” 墨星染从善如流的应了声好,两人一猫随着上官擎天快步朝宴客厅走去。 ———— “爹爹!墨哥哥!你们去哪了,婉儿等你们半天了。” 宴客厅内,数十号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桌旁,上官婉儿一袭淡雅的衣裙,将她娇俏的小脸衬的更是粉雕玉琢,活脱脱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此时她从座上起身,快步来到上官擎天近前,施了个礼:“婉儿见过爹爹。”随即绕过上官擎天热情的拉住了墨星染的胳膊:“墨哥哥快入座吧,等了这么半天,饭菜都凉了。” “婉儿,休要无礼。”上官擎天轻斥一声。 “爹爹未免管的太宽。”上官婉儿将墨星染的胳膊搂的更紧,小脸上神情娇纵。 墨星染愣了愣,思索了片刻,上官婉儿既然是城主养女为何却敢如此倨傲? 思虑之际,上官婉儿贴的很近,近到墨星染怀里的猫儿都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墨星染猛然吃痛,他感觉到了手臂上一股熟悉的刺痛,与此同时,两道利刃般的目光直戳向他,一道来自身后的红发美男,另一道来自怀里的猫儿... 猫儿愤愤的眯着眸子,怎的一夜之间这两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手挽手兄妹相称的地步了? 她窝在墨星染怀里,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尖利的小爪,猛地一划‘呲啦’一声——上官婉儿漂亮的裙子上裂开了一道巴掌长的口子。 墨星染:“......” 醋坛子又翻了。 “婉儿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猫儿怕生,许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些,她该是无心之举,抱歉...”墨星染尴尬的陪笑。 几道目光瞬时聚集到墨星染怀里通体乌黑的猫儿身上,就见那只猫儿惬意的舔着爪子上的毛,眸子里似乎有种说不出愉悦。 众人:“......” 这猫当真是无心之举吗? “不妨事。”上官婉儿摆了摆手:“我先去换件衣裳,墨哥哥,你先入座吧。” 她走时,眼神幽幽的望了猫儿一眼,看的猫儿浑身一颤,毛都立了起来。 ...... 大宴上,气氛莫名有些压抑,上官擎天居于主座,举着手中的酒盏一言不发。 数十人围坐在长桌旁,面对一桌的美食佳肴皆是面如土色宛如等死的囚徒。 厅内静的针落有声,唯独几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声自墨星染附近传出———一猫一鱼已经馋的口水横流,肚子里犹如打雷。 猫儿愤愤咬牙,这究竟是宴请还是受刑,美食当前却不能食!这简直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 “想必大家也知道,我近日并不在府中。” 此时,上官擎天突然开口说话,墨星染细心的观察到,在座除他三人以外的数十人皆是浑身一凛,就仿佛是听到了自己死期将至,气氛莫名紧张。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都是修为尚佳的修士,从他们周身的气息就可看出。 “秋祭将至,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该是府中一年内最忙的时候吧。”上官擎天叹息一声,婉转又诡异,他示意众人举起酒杯:“来,我们先饮一杯。” 十几修士颤巍巍的举起酒杯,面色铁青的将酒饮下。 上官擎天仰头将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砰’的一声,酒盏砸在地上碎成齑粉:“城主府中的日子过的可还舒畅?”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这句话究竟在问谁。 这场景可不像是大宴,反而像是——问罪! 果然,就听上官擎天接着说:“各位吃着城主府的粮,领着城主府的月钱,用着世间少有的灵丹妙药,可是...可是你们这帮废物除了混吃等死,怎不见修为有丝毫建树。”他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桌面陡然一震,眼见碗盏里的莲子羹泼洒了些,猫儿心疼的小爪发麻。 数十人大气不敢出,面色时青时紫,一时间抖如筛糠。 墨星染好奇,他们身为五境修士,怎会怕成这样? 能步入五境之人已然超脱天道,自然该当是心智成熟且颇有魄力之人,怎会被人拿捏至此。 “爹爹莫要动怒,若是气伤了心脾可如何是好。”宴客厅外,上官婉儿换了一身鹅黄的纱裙,看样子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额间还点了一朵降花,添了一丝妩媚。 猫儿心中腹诽道,再打扮也是个村姑样。 猫儿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她竟对上官婉儿生出了这么大的敌意。 女子轻移莲步来到厅内,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墨星染身侧,抿了口茶水:“爹爹何须跟他们置气,他们想必也是力不从心,谁不想修为更上层楼,奈何天资如此,无奈罢了。” 那数十个修士似乎都没想到上官婉儿会替他们说话,看向她的眼神不由生了几分感激。 谁料上官婉儿下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她扬起了天真的笑,目光扫过众人:“既然都是些天资愚钝的货色,杀一个和杀十个也没什么区别,爹爹,我看今年就别再择选了,不如统统都杀了罢,就当给秋祭助助兴。”她捂嘴笑笑,偏头看向墨星染:“墨哥哥,你怎么不吃东西?” 看她满不在意的样子,这数十条人命在她眼里就如同草芥,取人性命就好比从顺手从田里割下几根稻草。 墨星染皱眉,沉默不言。 “也好,就听婉儿的,今年的秋祭,就用这十一个人头祭天,倒也省了些活牲。”上官擎天展颜一笑:“来人,将这十一人押入蛇牢,等候后日的秋祭。” 话音将落,桌上的数十个修士浑身一软,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上,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和痛苦,嘴大张着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如同一尾尾搁浅的死鱼。 那杯酒... 看来上官擎天早就有意将这十一人弄死,恐怕不用上官婉儿言明,这十一人也在劫难逃。 只是,这出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呢? 墨星染冷笑一声,为了试探他,他们倒是煞费苦心了。 很快,那十一个活死人被身穿黑衣的侍从挨个拖了出去,宴客厅里就只剩了上官父女和墨星染几人。 上官婉儿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进墨星染碗里:“墨哥哥,你尝尝这鲈鱼,这可是我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爱慕,一脸依恋的看着墨星染。 “不必了。”墨星染冷冷回道。 “为何?可是因为这鱼凉了?我这就让后厨重新做——来人,将这些菜全撤了,半柱香内全部重新做好!不得有误!”她厉声唤来婢女。 墨星染眉头一挑:“婉儿姑娘,我若是说这烟云城的菜色不合我口味,你是不是会让城主府的厨子也掉脑袋?” 上官婉儿一愣,随即温婉的笑笑:“那是自然,烟云城的菜色不合墨哥哥口味,那定是城主府的厨子做的不够好。” 墨星染嗤笑道:“婉儿姑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多谢了,这鸿门宴,在下恐怕无福消受了。” 此时,上官婉儿面色一冷:“墨哥哥此言何意?” “何意?城主与婉儿姑娘一唱一和,甚至不惜用十一个修士的性命做戏,不就是为了让我露出马脚,知难而退吗?” 宴客厅内一片死寂。 半晌,上官擎天面无表情道:“墨公子,你猜的不错。”他冷哼一声:“现在看来,倒是我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既然如此的话,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子意下如何?” 墨星染将猫儿抱近怀里:“再好不过。” 第七十六章:上官婉儿的试探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上官擎天兀自倒了杯冷酒,拿在手里狎玩:“墨公子,既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直说了。”他不着痕迹的望了墨星染一眼:“你所图为何?” 近来,玄门阁的部署接连出纰漏,先是红云楼的花魁玉如,本该是埋在地里死透的人了,现在却连踪迹都寻不到,再来赤水巷里财迷心窍的老孙,本是上官擎天千挑万选用来承‘因果’报应的傀儡,现下却迷途知返自首归案了... 这一切,就好似有人得知了烟云城的秘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阻挠,不明目的,却次次击中要害,将上官擎天与玄门阁暗地里的布局全盘打乱。 而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墨星染,显得极为可疑。 墨星染垂眸笑笑:“所图为何?”他抬起头,坦然的望向上官擎天:“鄙人不过一介草莽,承婉儿姑娘抬爱,来贵府做客时日,不曾想如今贵府草木皆兵,竟连我这样一个虾兵蟹将也要敲打盘问一番。” 闻言,上官擎天眸光不善:“看来墨公子是不打算与我坦言了?”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墨星染一双眸子闪着诚恳,情真意切。 猫儿:“......” 大猪蹄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得骗了多少无知少女才能将撒谎技术修炼的如此炉火纯青。 但可惜的是,上官擎天不是什么怀春少女,当然不会信墨星染的鬼话。 “既然墨公子无意与我交心,那便别怪我城主府待客无礼。”他神情一暗:“鹧鸪,请墨公子和他的同伴去蛇牢小憩两日,待到秋祭后,我再与他把酒言欢。” “是。”宴客厅内身影闪过,带着湿漉漉的露气,鹧鸪一身蓑衣头戴蓑笠站在墨星染身侧:“墨公子,请吧。” 他两手死死钳住了墨星染的肩,手劲大的好像要把墨星染的骨头捏碎,只要墨星染此时稍作挣扎,两臂必会立马脱臼。 这是巧劲儿,防的就是五境修士——修士若要动用灵力必少不得以手结印伽。 而此时,墨星染皱了皱眉,立马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红发男子,他惊呼一声:“别!” 为时已晚,一道强劲的水柱犹如一条过江猛龙,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宴客厅外携风而来,白光闪过,‘砰’一声闷响,大树粗的水柱直击鹧鸪将他顶飞两丈,重重砸在墙上。 水柱力道不减,速度极快的绕了个弯,顶端处化成一个锐利的尖矛,直冲向上官擎天所处的主位,眼见即将贯穿上官擎天的头颅,屋内突然刮起了强劲的飓风,将桌面一下掀翻,撞向水柱,‘风、水’两道强劲的力道相撞,霎时间,宴客厅内水花四溅,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猝不及防的洗了个冷水澡...... 猫儿呛了水,乌黑的毛一绺绺贴在身上,神色怨怼的看着两个始作俑者若无其事的站在身前。 墨星染感觉到猫儿不善的目光,低头看她,突然‘噗嗤’一声笑的不见眉眼。 果然是...虚胖啊。 此时猫儿蓬松的毛湿了水,腰围骤减一圈,乌溜溜的大眼尖尖的小脸,浑像是个落汤的黑耗子。 “咳咳咳...”上官擎天方才虽然未被水柱击中要害,但腰背却被水柱余留力道击中,即便那水柱已被墨星染卸了力,那也够他这把老骨头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这身子...是个人皮面具。 他目光很快搜寻到角落里混身湿透的上官婉儿,给她使了个眼色。 上官婉儿将脸一别,愤愤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来到墨星染身侧,脸上挂上柔柔的笑:“多谢公子救家父一命。” 墨星染没回话,不知从哪弄了条干帕子,兀自擦猫。 他身侧的红发男子一把抓住上官婉儿,怒色满面道:“关我们,休想!” 猫儿一愣,心想,最近呆鱼这词汇量见长啊! 就听墨星染说道:“今日这大宴在下甚是满意,多谢城主款待,若是无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语罢,他将猫儿抱起,拉着呆鱼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上官婉儿怔愣片刻,很快跟出来拉住墨星染的衣袖:“墨哥哥,你别跟我爹爹一般见识,他一向多心惯了,我,我带他跟你道歉。” 墨星染头也没回:“不妨事,想必城主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上官婉儿皱着眉,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墨哥哥说什么呢,你救了我一命又救了爹爹一命,如今你是我上官家的恩人,对了,后日秋祭,墨哥哥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命人将猎具送到厢房,你看可好?” 秋祭、猎具...墨星染挑了挑眉,回头望着上官婉儿:“婉儿姑娘好胆色,如今明了我的身份也敢让我去你烟云城的秋祭,不怕我坏了你们的大计吗?” 没人注意到,墨星染此时已经不再自称‘在下’,而是‘我’... “墨哥哥真会说笑,婉儿求之不得墨哥哥与我同去秋祭围猎,替我城主府夺得头冠呢,再说了,墨哥哥要真是另有所图,何不将我父女杀了痛快,为何还会救我们呢?”她娇俏的笑着。 墨星染不置可否:“好,后日秋祭见。”言罢,两人一猫转身离去。 ——— 宴客厅内,上官擎天端坐主座,身上的衣物还未干,他掌心凝出一股黑雾,周身的水立时结成了冰碴子,他轻轻拍了拍衣物,冰碴落了一地。 衣物干爽了,可他脑袋里却不甚清明。 后日就是秋祭,秋祭之后,他们离‘九幽’就更近一步了,在这个至关紧要的节骨眼上,可万不能再出差错。 “鹧鸪,这两日你将那个姓墨的给我盯紧了,稍有一丝异样,立刻回禀。”他摆摆手,鹧鸪的身形瞬时不见了。 “爹爹,你今日不该如此鲁莽。”上官婉儿神色讳莫如深,脸上丝毫不见少女的天真烂漫,反之一脸老成。 上官擎天冷哼一声:“等你摸清他们的底细,恐怕秋祭早就让他给搅黄了,到时莫说是我,就是东衍也未必能保的了你!惹怒了‘九幽’,到时你我都得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哦?爹爹这是在怨婉儿办事不力了?” 上官擎天面色一凛,沉言道:“没有。” 自从他将上官婉儿送到东衍身边后,上官婉儿露出一副凌驾在他之上的面孔,他这才知道,这个养女野心勃勃,从前的乖巧伶俐通通是装出来的。 可惜东衍很是看好上官婉儿,甚至将烟云城和城主府内的明暗线都交给了她,生生将他架在了明面当一个空壳,谁能想到,如今烟云城名副其实的城主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没有就好,既然如此,我觉得爹爹就不必再插手这件事了,墨哥哥那边我会盯紧,还有...城主府里的这帮废物,爹爹你想个办法清理了吧,我看着烦。”她背靠着座椅,将腿搭在被掀翻的长桌上,抬起手来冲着门外,细细品看着十指上染的丹蔻。 那模样,竟无端生出些不符年龄的妖娆,让人不由心惊。 上官擎天愕然,他何曾想到当初在西郊破庙抱回的孤女,如今年纪不大却心生七窍,生生将他算计的皮骨不剩。 “...好。”半晌,上官擎天吐出一字。 “很好,那爹爹就休息吧,还有,指婚的事你可别忘了,今日这事我且不追究了,但秋祭那日,爹爹可万不要再出错了哟。”上官婉儿眨眨眼,俏皮的从椅子上翻下来,扬长而去,留下宴客厅内一脸怅然的上官擎天。 ———— 这日晚间,上官婉儿命人给墨星染送来了慢慢一桌酒宴,说是为今日的唐突赔罪。 一天没吃好饭,猫儿饿的前胸贴后背,看到一桌的珍馐美味,扑上去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个十分饱... “嗝,还算是讲理,没让我们饿肚子。”猫儿餍足的趴在桌上打饱嗝,看墨星染端着酒盅狎玩,瞬时起了兴趣:“你倒是喝啊,端着看甚?这杯子都让你看出花儿来了。” 墨星染笑笑:“自饮无趣,喝多了倒添愁思。” 猫儿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最近这两日墨星染总是时不时的透出些落寞,日出日落时,总会跃上屋檐眺望,也不知是看鸟儿还是看云。 “我,我陪你。”一侧的红发美男面上染了红晕,举着酒盏碰上墨星染手中的酒盅,‘砰’一声,倒是清脆悦耳。 墨星染笑着点点头,仰头将酒灌进喉咙,冷酒下肚,意外将五脏六腑烧的灼热,仿佛这万丈红尘瞬间变得真切,他活在其中,也有了些滋味。 猫儿看两人喝的脸上红扑扑的,眼馋道:“给我也整点。” “你?”墨星染斜睨她一眼:“这酒可烈,你喝的了吗?” “当然,我在琉璃仙境时总跟绮渊...”说起绮渊,猫儿眼中蒙上了一层浓雾。 这厮也不知鬼混到哪去了,这么久杳无音讯,还有吞云小老儿说绮渊是帝君玄华,这般荒唐的玩笑,她却也无从求证。 看猫儿落寞,墨星染心头一揪,斟了一杯推倒她面前,温柔道:“喏,试试。” 试试就试试,猫儿伸出嫣红的小舌头,舌头上毛茸茸的小倒刺沾上烈酒往嘴里送:“啧。”猫儿咂舌:“这酒真烈。”烈得让人上瘾,烈得让所有的执迷都成了泡影,烈得让人瞬时忘记了忧愁。 酒到酣时,红发美男一脸驼色起身:“我要回家了。”他东倒西歪的扶墙往茅房走。 猫儿:“......” 墨星染:“......” 你家味道不小啊。 第七十七章:忽如一夜桃花开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红发美男扶着墙没走出两步,腿一软,跟滩烂泥似的醉倒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我要回家’一类的说辞,驼色的面庞滑落一滴泪,落在地上,竟凝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 “他好像想家了。”猫儿的声音糯糯的,带着点惆怅。 墨星染点点头,走过去将那颗泪珠拾起,放在手心:“天生灵物降生于世只为守护一片天地,那一片天地对于他来说,恐怕就是他的全部,旁人不懂那种眷恋,我、你,都不会懂。” 那种眷恋像是骨子里滋生出来的,那一片寒冰万年不化的石湖,好似是他心里最温暖如春的地方,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他抱着他的执念,穷尽一生去等一个与他一样的人,只为得见一眼,这世间便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猫儿抬起眸子,看着有些微醺的墨星染,此时他俊脸上没了术法,英挺的轮廓比醇酒醉人:“墨星染,你呢,你想家吗?” “我?”他失笑摇摇头:“没有家,何来想家一说。” 猫儿急了,围着他转:“怎会没有,就好比琉璃仙境是我的家一样,万古天不就是你的家吗?” 墨星染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来:“那只是个住处。”他的声音淡漠疏离,昏黄的琉璃灯将他的侧脸染上落寞。 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变得模糊,仿佛眼前这个孤独寂寥的少年,才是墨星染原来的样子。 猫儿心像是被钝器狠狠一扎,慌忙掩饰道:“喝酒,喝酒,来,哎对了,你会行酒令吗?” “会倒是会,就是...输了要认罚哦。”墨星染仰起头,眯着眸子看了看猫儿毛茸茸的小爪。 猫儿还没反应过来,兴冲冲道:“来比划比划。”伸出小爪在空中忽扇了半天,才发现她上当了... “墨星染,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划拳这可是你要求的,奈何你出来出去都一样,我只能顺水推舟了。”墨星染欠揍的摊了摊手,将两杯酒推到猫儿面前。 “你,你仗势欺猫,你厚颜无耻!”猫儿气鼓鼓的拍案怒吼。 “哎,某猫看上去倒是正经,实则是只赖皮猫,如今输了不认还耍起了泼皮,啧啧啧。”墨星染咂舌摇头:“罢了,好男不与猫斗,就当我吃了个哑巴亏咯。” 他端起酒杯,作势要灌入喉,猫儿见状闷声道:“等等。”一脸的不悦:“切,我又不是输不起,拿来,老娘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千杯不醉。” 得逞了,墨星染抿嘴一笑,看猫儿低头舔酒,附和道:“女侠,哦不,猫侠好酒量。” 两杯烈酒下肚,猫儿褐色的眸子像是氤氲了化不开的浓雾,波光粼粼敛着娇憨,那双潋滟的眸子要是搁在女子脸上,当真是瞅谁谁迷糊。 猫儿愤愤的嘀咕道:“不公平,这样,我们来猜杯,你准备受死吧墨星染!”她小爪推倒空酒杯,酒杯咕噜噜地滚到了墨星染手边。 “怎的,不服气?” “对,老娘今日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猫儿豪气干云。 墨星染腾出两只空酒杯:“好,你说猜什么。” 这酒杯小巧玲珑,手边有没有什么能放的进去的小物,猫儿一时犯了愁,挠头:“对啊,猜什么呢?” “不如就这滴泪吧。”墨星染掌心那颗晶莹的泪珠在琉璃灯下煞是好看。 “好!” 就见墨星染手势极快,那颗泪珠击的瓷杯一阵叮咚作响,让人难以听声辨位,再加上猫儿此时喝的五迷三道,看墨星染的手好似有一千只,俩眼直迷糊。 末了,他将两杯轻轻一碰,并在了一起:“好了,猜吧,猜错了可是要喝一壶哦。”他冲猫儿眨眨眼,猫儿心里一阵荡漾。 “那,那必须,我要是猜对了,你也得,得喝一壶。” “嗯。”墨星染一手支着下颌,歪着头,那张脸上挂着祸国殃民的笑,要命... 是哪一个呢,这俩杯子生的一摸一样,猫儿抬着爪子指了指这个又指了指那个,墨星染调笑道:“怎的,选夫君呢?” 猫儿被他一激,眼一闭心一横,指着左边那个:“就它了。” “买定离手,这位小猫咪,你可想好了。”墨星染也不知从哪学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嗯啊。”猫儿期待的看着,紧紧的盯着墨星染的手,生怕他使坏。 “好。”墨星染手指轻轻一推,酒盏掀开:“很可惜,这位小猫咪,猜错了。”他笑着摇摇头,将酒壶拎到呆楞的猫儿眼前。 “不会吧,那么倒霉!”就俩杯子这都猜不对,猫儿垂头丧气的趴在桌上。 “怎会倒霉呢,你这不是赢了酒吗,我还口渴呢,想喝都喝不到。”墨星染果然皮紧,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气的猫儿炸了毛。 “斟酒!”猫儿怒道:“给我往嘴里倒!”一壶酒呢,舔着喝,那得喝到明天早上。 “好咧。” 第一杯烈酒下肚,猫儿嘀咕道:“酒不就是水吗,有啥大不了。” 第二杯下肚,“嗝,有点饱。” 第三杯墨星染只倒了半杯,猫儿刚咽下去一半,突然小爪捂着脖子怪叫一声:“墨星染,你给老娘下药!” “啊?”后者一脸懵。 “什么玩意儿,卡在我嗓子眼儿了!咳咳!”猫儿一阵急促的咳嗽,墨星染急忙帮她拍拍背:“怎么了?不舒服吗?” 猫儿呼吸困难,那东西卡在它嗓子眼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如鲠在喉,很是难受。 ‘咕噜’一声,猫儿猛地一咽口水,那个堵在嗓子眼的东西下肚了... 猫儿脸色极其难看:“我好像...吞了个虫子。” “不会吧...”墨星染像是犯错的孩子,紧抿着嘴。 “不喝了不喝了!我睡了。”猫儿气鼓鼓的将酒杯一推,扭头东倒西歪的钻进了床榻。 ——— 深夜,万籁俱寂。 猫儿身上一阵燥·热,也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怎么了,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冰冰凉凉的,蚕丝的被褥贴着肌肤,身体里的热和被褥的凉让她有些恍惚,像是一头扎进了云里,轻飘飘的,触感虚幻又真实。 耳旁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颈窝,痒痒的,很亲昵。 她习惯性的拿脑袋蹭了蹭那人,突然发现那人身上也冰冰凉凉的,不由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 “无歌...唔...”那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像是魅惑的音律诱人步入深渊。 无歌头脑昏沉,应了声:“嗯?” “手...别放在那。”他的声音像是极尽全力在忍耐些什么,微微发颤,却很是蛊惑。 “唔...”无歌摸索着薄薄的衣料,一路上寻,寻到那音源处,抚上去:“这儿吗?” 两瓣温热软糯贴在她手心,她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猫儿那般凑上去,一口咬住。 “唔...”那人身子一颤,揽住了她:“无歌,无歌...”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似是神智不太清明。 她只觉得这一瞬间周遭很静,静到能清晰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 辗转流连,那人像尝到了甜头的孩子,不依不饶的讨要着糖。 她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紧逼,她脑海中一片混沌,什么都忘却了,唯有他格外清晰。 ...... ——— 翌日一早,厢房内爆发出一声咆哮。 猫儿猛地从床上跃起,一爪蹬上了墨星染的脸:“喂,你昨夜对老娘做什么缺德事了!”她愤愤的扯着他的长发。 墨星染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呢。” “我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猫要是能插着腰骂街,她此时定是一只典型的泼猫。 “啊?”墨星染一脸惶惑:“无歌你做梦了吧。” “做梦?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猫儿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呐。 墨星染狎着眸子看她,神色不怀好意:“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就是那个,亲,亲我...” “嗯?”墨星染像是没听清似的揉揉耳朵:“大早上的,哪来的蚊子。” 猫儿一怒:“你昨天晚上!偷亲我!”这句话是用吼的,震天响,房梁差点没震塌。 墨星染:“......” 整个城主府估计都知道他昨晚偷亲一只猫了。 “无歌,啧啧啧,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你该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我再不济也不会大半夜偷亲一只...猫吧。”墨星染上下打量她,摇摇头咂舌,好似自己受了什么轻薄。 “...不是,我昨夜分明分明,分明...”——变成了人。 猫儿这句话哏在喉咙里,来回酝酿几回,吞了下去。 昨夜太恍惚,她可能是醉了。 “分明什么?变回了人?”墨星染起身,去打水洗脸,猫儿一听,颠颠儿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你记得对吗?”她忽闪忽闪的大眼里满怀期待。 墨星染点点头:“不记得。”擦了把脸。 猫儿:“.......” 那你点个屁的头。 难道真的是梦,可是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触感、心跳,历历在目,以至于她一醒过俩,立马查看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幸的是,还是一身毛... 第七十八章:他能不急吗?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我清楚记得昨天夜里我浑身燥热,然后就感觉身旁有个冰冰凉的物什,我就,我就...”猫儿嗫嚅了半天,舌头直打结:“我就凑上去想凉快凉快,后来你...” “我怎么了?”墨星染将外袍上的腰封系上,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看上去神清气爽,英挺的轮廓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眉目间含情脉脉。 猫儿对上他的眼神,不由心底悸动,赶忙背过身去:“你,你**熏心,占我便宜!” “那我既是占了你便宜,你当时为何不讨回来,何须留到今晨再定我的罪?”他几步绕过圆桌,俊脸凑到猫儿近前:“该不会是你昨夜只顾着温·存,旁的一概不知了?” 猫儿分明在他闪烁的眸子里看到了几分戏谑,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墨星染,你臭不要脸,你说,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有法子把我弄回自己身子里?!”猫儿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我要是有法子,又何必冒险来这虎狼盘踞的城主府。”墨星染直起身来,坦然的摇摇头。 就在猫儿一头雾水之际,厢房外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墨公子,婉儿小姐差奴婢为您送来秋祭的猎具,您方便的话出来查验一番吧。” “就来。”墨星染指尖捏了个诀,俊脸瞬时一变,泯然众人。 他脸上带笑的推开门扉,留下房内一脸苦恼懊悔的猫儿原地打转——她一定要找到证据,墨星染昨夜定是对她做了羞羞的事! ——— 门外几个婢女恭敬的朝墨星染揖礼,领头的婢女说道:“墨公子,这里有数十种猎具,都是些常用的,婉儿小姐说让您挑几样衬手的,若是都不满意,奴婢再去武库里取。” “不必麻烦,我随便拿一件就是。”墨星染顺手抄了一张木制的弓,在手上称了称重量,回头看向屋内的红发男子:“你来随意挑一件吧,别辜负了婉儿姑娘一番好意不是。” 他这番话有别样的深意,红发美男很快就洞悉了。 红发男子雷厉风行的从屋内走出,俊美的脸上满是怒意,他来到院中,面对陈列在一张锦布上的十几种猎具,长袖一挥,怒道:“滚!” 瞬间,那十几把猎具上裹上一层寒冰,‘咔嚓’几声脆响,无论是铁制还是木制的武器,猛然从中断裂开来,十几把做工精良的猎具眨眼间成了一堆废品。 领头的婢女一下慌了,没想到长相这般俊美邪魅的男子脾性竟如此暴躁,他甚至看也没看一眼,就将这十几把猎具弄成了废品:“公子这是为何,可是不满意,奴婢这就去取别的。” “不必了,我这位朋友向来脾气喜怒无常,恐怕今日各位是没赶上好时候,碰巧他又犯病了。”墨星染回头冲红发男子眨眨眼,继而对婢女说道:“劳烦各位回去替我给婉儿姑娘道个不是,浪费了她一番好心,还有,明日的秋祭,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这...”婢女显得有些犹豫,毕竟这差事是上官婉儿一再嘱咐的,说是务必要让墨星染留下几件猎具。 无奈,在墨星染强烈的推辞下,几位婢女忧心忡忡的带着残破的猎具,离开了墨星染所在的厢房。 ...... 城主府的婢女走后,猫儿不甚明了墨星染为何要驳回上官婉儿的好意,但碍于现在跟墨星染闹别扭——当然,是她单方面的... 猫儿磨不开脸问,强装镇定的窝在床塌上,蓄谋着寻找昨夜墨星染变身禽兽的‘证据’,顺带竖着耳朵听那厢喝茶的两人对话,实在是隔得有些远,猫儿听不太清,急的抓心挠肝儿。 “方才我打眼看了看那几样猎具,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其上好似都附了一种符咒。”墨星染刻意将声调抬高几分,也不知是在说给哪只耳背的小猫咪听。 红发男子点点头:“符咒,追踪。” “不错,那应该是某种失传的魔族密咒,若不仔细看,普通修士应该察觉不出痕迹。” 十几件猎具上,无一例外的,刀身剑柄或是弓身上都裹着一层极淡的黑雾,淡到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程度,若非是拿在手中心底里泛起隐隐的排斥,墨星染都不一定能察觉出那猎具让人动了手脚。 “上官婉儿不知意欲何为,她若是不想让我们在秋祭围猎上捣乱,大可以不邀请我们去就是了,又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墨星染垂眸,长睫投下一片阴影:“除非...” “除非她有非让我们去不可的原因,但是她又必须时时掌控住我们的行踪,以免事情超出她的预料。”猫儿下意识嘀咕,顺着风飘到了墨星染耳朵里。 他嘴角微微扬起,缓步朝猫儿走来:“还是我的无歌聪明,你说的对。” 猫儿登时浑身一得瑟,看墨星染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好色的大魔头,恨不得整个身子钻进被窝里去,可惜,为时已晚。 墨星染将猫儿抱起,轻柔的在她耳旁吹了口气,音调有几分上扬:“无歌,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话本是在询问,从他口中说出,莫名多了几分调戏之意。 此时若是有旁人在场,估计认为这个男子怕是没娶媳妇憋出了病来——竟调戏一只猫儿! “我,我不知道!”猫儿小爪乱蹬,拼命挣扎:“放我下去!” 墨星染抿唇撇嘴,一副受了冷落的样子:“无歌,昨夜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昨夜你...可是很热情的。” 猫儿一怔,赶忙套话:“你说什么?昨夜我,我干嘛了?” “你忘了,昨夜你对我热情似火,还压到我身上,说什么非我不可,这些,你通通不记得了吗?你这只薄情寡义的猫儿。”墨星染浑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坐在案边肩膀一抽一抽的,抬手挤眉弄眼的抹眼泪儿,实则眼角干巴巴的... 猫儿没想到,本是想套他几句话,倒把自己套进去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墨星染一抬手,‘纤纤玉指’朝猫儿一指,捏着嗓子道:“你要对我负责!” 一猫一鱼都被这戏精附体的墨星染惊的下巴掉地上,猫儿嘴角干巴巴的瘪了瘪:“负责负责,我错了,大爷,我不该对您上下其手,您饶了我吧,这事儿我一定不会再提了。” 气的猫儿就差抬爪儿指天发誓了。 “这还差不多。”墨星染‘娇羞’的一扭头,嗔了她一眼,那一眼就好比春风化雨润泽大地,只是放在他这张平凡无奇的粗老爷们脸上,别提有多...酸爽... 猫儿只能哀叹,道行不够啊!就好比一只天真小妖遇上了一只万年狐狸精,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你还想跟他分说个谁对谁错,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墨大爷,您还是想想明天的秋祭吧,放过我吧。”猫儿一脸生无可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无奈。 说到明日的秋祭,“咳咳。”墨星染干咳两声,恢复了往日里‘人模人样’的正经:“明日秋祭,想必不止城主府内的修士会参加围猎,而且,要猎的‘东西’恐怕也不是正常的野物。” 猫儿心道,也是,五境修士若是想猎杀些寻常野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眨眨眼满山的野物瞬间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觉得到底是哪有问题?” 墨星染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这两日...秋风中似乎有股味道。” 闻言,一猫一鱼仰着脑袋嗅天嗅地,片刻后,猫儿猛地点头:“我闻到了!” 墨星染欣慰的点点头:“对,就是这股怨念的...” “饭点儿了,后厨做了干烧笋尖!” 红发男子:“......” 说实话,干烧笋尖...真香。 “额...”猫儿尴尬的眨巴大眼,身子拱了拱身侧的红发呆鱼:“你也闻到了,对吧。” 呆鱼点头,忽而觉得这样不对,又猛地摇头,看着墨星染道:“我闻到了怨念!” 猫儿:“......” 他当真是鱼吗?这条鱼是属狗的吧! 墨星染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讨好的看着猫儿:“无碍,其实我也闻到了干烧笋尖...” ...... 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三角关系。 猫儿戚戚的怂了怂鼻尖,对于墨星染隔空抛来的媚眼视若无睹道:“你的意思是,秋祭围猎要猎的不是活物,而是...” “具体要猎的是何物我不能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次秋祭围猎,玄门阁和城主府一定有什么阴谋,而上官婉儿之所以邀请我们参加,也一定与这个阴谋息息相关。”墨星染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他的眼神飘忽到猫儿毛茸茸的身子上,昨夜... 思及昨夜,墨星染莫名有些悸动,他克制着自己莫要对一只猫起歹念,握盏的手隐隐发白。 看来,他要尽快将无歌的主神取回,好让她回到自己的身子里,望梅止渴,终究不是办法。 更何况,哪个男子能忍受,兴致盎然之时,身侧千娇百媚的人儿在关键时刻突然变成了一只满身是毛的猫儿... 无歌不知墨星染脸上为何时青时紫,只当是他思虑过度,累着了,安慰道:“哎你也别急,想多了伤身。” 墨星染:“......” 他能不急吗? 第七十九章:他,是神族中最年轻的凌天神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猫儿看他神情恍惚,脸色绛紫,跳到他腿上,尖尖的一排小牙啃了口他的手:“喂,墨星染,你咋了,倒是说话啊,是不是着凉了?” 手上温热的、湿漉漉的,猫儿的小爪抵在了不该抵的地方,墨星染喘着粗气打了个激灵,脸色比此前更难看了。 一旁看戏的红发呆鱼一拍脑袋得出了定论:“完了,病了!” “啊?真病了?”猫儿关切看着墨星染。 那目光让墨星染又一次联想起了昨夜里那双炙热的眸子,一时间胸腔里就像翻滚着岩浆,烧的他浑身燥热。 他心里别扭的不行,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对一只满身是毛的猫儿起了反应,这不符合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 身边一猫一鱼叽叽喳喳的念叨着要请郎中,墨星染被这两只扰的头昏脑胀,他也不敢与猫儿对视,生怕让她瞧出点端倪,粗着脖子红着脸望着房梁怒吼一声:“我没病!” 猫儿:“......” 红发呆鱼:“......” 没病就没病呗,你嚷嚷个啥? ...... 这一日时光就在墨星染备受煎熬的恍惚中流逝了,关于明日的秋祭,三人一个比一个懵逼。 三人中最有主意的墨星染一整日都忙着‘克己复礼’,心中实在接受不了自己对一只猫儿心猿意马,是以别扭了一天。 猫儿则是苦思冥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她是做了个春·梦还是被某人占了便宜。 至于那条呆鱼...人说鱼只有六息的记忆,你能指望他干点啥?他连中午吃的啥都不记得... 于是,三人摒着‘头掉了碗大的疤、死猪不怕开水烫’那般坚强的意志品质,迎来了烟云城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秋祭围猎... ——— 早晨,雕龙画凤的门楼里,墨门上那对饕餮门环瞪着四只大眼,静静的审视着每一个来者。 墨门大开着,四面八方而来的修士络绎不绝,如同进京赶考似的,一脸严肃、满怀希望的背着自己的行囊,来到了烟云城内最富丽堂皇的地界——城主府。 烟云城的秋祭围猎,这是凡清界每一个修士都耳熟能详的盛会。 人族的修士不多,一是碍于种族中有灵根的人较少,二是因为凡清界灵气稀薄、天材地宝也不算多见。 烟云城作为凡清界灵气最充沛的地界,这里产出的天材地宝几乎占据了凡清界的大头,而这些珍稀宝物又尽数被城主府所掌握。 于是乎,谁人若是在秋祭围猎上拔得头筹,就意味着他能从一个不知名的乡野修士一跃成为城主府的门徒,享用城主府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资源,还有——成为凡清界修士中的佼佼者,获得众人的瞩目。 穿过城主府极尽奢华的前庭来到主院中,此时这里已经被人群填满了。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众修士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攀谈着,整个主院热闹的好似市集。 几个晚来的修士风尘仆仆的将行囊卸下,站到了一张长桌前的长龙队中,等待着城主府的主管将自己的名字记录入册。 上官婉儿今日起的很早,一袭利落的白色短衫将她娇俏的模样敛去,多了几分飒爽。 此时她端坐在主厅的檀木椅上,透过纱质的屏风将主院中的人群扫视一遍,皱眉对身边人道:“我看有几个面熟的紧,鹧鸪你去跟李管家说一声,那个穿白衣服的,还有那个佩长剑的,这两人就别录入名册了,往年我记得他俩闹过事,不安分。”她抬手指了指两人。 常年一身蓑衣的鹧鸪,今日竟也换了一身黑色短衫,可见他对秋祭围猎的重视。 “好,对了婉儿,那个墨星染还没来,你看...” 上官婉儿脸色一沉:“鹧鸪,今年的秋祭围猎爹爹安排由我主持,怎么,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竟直呼她闺名? 鹧鸪脸色僵硬:“属下不敢,婉儿小姐。” “快去吧,其余的事你不必多问。”上官婉儿端起茶盏,吹了两口。 敲山震虎,鹧鸪是门徒之首,若是他在外人面前对她不够尊重,她如何服众? 她将茶盏端在手中却没喝,幽幽的抬眼看着厢房连通主院的庭廊,那个身影还未出现...墨星染,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烦躁,她将茶盏重重往案上一砸,滚烫的茶水瞬时泼洒出来。 “婉儿,怎么了,这一大早谁惹你了?” 纱屏后晃晃悠悠走来一个人,凉秋的早晨摇着一把折扇,身上披了件白狐裘,步履间吊儿郎当的纨绔气息暴露无遗。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唐哥哥,你来的够早的。” 那人从屏风后来到上官婉儿身前,眯眯眼、鹰钩鼻,一头乌发束于顶,冠上一颗斗大的明珠,瞎子也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他摇着折扇道:“怎的,妹妹不想哥哥我吗?” 上官婉儿一翻白眼:“唐兴哥哥可是又被王爷赶出府了,千里迢迢来我烟云城凑热闹。”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着有几分刺耳,旁人都能察觉出上官婉儿不悦此人,偏偏那人毫不介意。 名唤唐兴的男子一眯眼,本来就小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哥哥这不是想你了嘛,偏偏你又不愿意嫁给我,我来看看你还不行吗?”他一挥手,主院外的忽而奏起一阵庸俗的乐曲。 管弦叮咚不但不悦耳,反而格外油腻。 “妹妹,这首曲子是我新谱的,送给你,喜欢吗?”唐兴凑上前,对着上官婉儿挤眉弄眼。 “多谢哥哥,不甚喜欢。” 上官婉儿一扭头,知会婢女去看看墨星染等人怎么还没来。 突然,一道黑影‘咻’的一声从两人脚边蹿过,唐兴吓得一个激灵大叫道:“汝母婢也,哪来的黑猫!”他抬腿一脚踹过去,奈何猫儿反应极快,一扭身子,躲开了。 唐兴踢了个空,倒把自己腰闪着了,扇子也不摇了,扔到地上怒目插腰:“汝母婢也,大爷我今天非拔了你的皮做成手套!”他眼见猫儿躲到了桌案下,捂着侧腰追赶上去。 “失礼了。”厅外传来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 紧接着‘砰朗’一声,门外猛然袭来一道飓风,将纱质的屏风刮倒在地,那道风上裹着紫色的细微电光,迅雷不及掩耳的闪到主厅内,像一把利刃,兜头朝狐裘男子袭去。 “且慢!”上官婉儿疾呼一声。 “晚了。”墨星染沉言,话音将落,就听见唐兴哀嚎鬼叫:“汝全家婢也!老子的头发!”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乌发,其间夹杂着几撮白毛,如同泥地里的雪花,颇有几分美感。 “这位公子,你看我新作的‘踏雪寻梅图’可还好看?”墨星染缓步走到案边,将猫儿抱在怀里。 一旁的上官婉儿愣了一下,捂嘴笑笑:“雪是有了,梅呢?” “那就要看这位公子怕不怕疼了。”墨星染面色一凛,以手并刀,带着掌风劈向傻眼的唐兴。 “墨哥哥,且慢。”上官婉儿慌忙将他拦下:“忘了跟你介绍,这是尚京城唐王的长子,唐兴,我城主府与唐王是世交,还望墨哥哥给我个薄面,别...” 唐王虽是个王爷,但贵为皇帝的表叔,他的儿子,动不得... “你是个什么东西!”唐兴将挡在身前的上官婉儿推开,奋力将眼瞪大,奈何瞪的再大充其量是两颗黄豆:“来人,将这个臭泼皮拉出去,给老子当街斩了,还有那只死猫,皮拔了做成手...不,头套!” 一旁看戏的呆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哪个不要命的!”唐兴顺着笑声看过去,望到红发美男绝色的容颜愣了一下,耿着脖子将他打量一番:“哟,还有个绝色小倌,好哇,正巧送给父王做贺礼!” 唐王好龙阳,在皇族已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墨星染挑挑眉,顺势坐在了上官婉儿方才坐的檀木椅上——这是主厅内的主位。 “公子骨头没二两重,口气倒不小。”抬手抚了抚猫儿的背毛,低声安慰道:“怪我,方才那老鼠我没看到,惊着你了。”语气缠缠绵绵,像是在跟情人呓语。 猫儿一个激灵:“......” 早饭差点没吐出来。 “婉儿,这人他娘的怕是活够了吧!”唐兴一手捂侧腰,一手拢着断发扭头怒瞪墨星染:“汝母婢也,你他娘的知道我是谁吗?” 墨星染粲然一笑:“知道哇,刚才婉儿姑娘不是说了吗...”他抬手掏掏耳朵:“好像是什么狗屁王爷的瘪犊子儿子。” 言罢,主厅内鸦雀无声,主院内看戏的一众修士下巴惊到了地上。 就连猫儿也惊到了,不为别的,主要是没听过墨星染骂人,倒是颇有男子气概,这么一想,往他怀里钻了钻。 唐兴被墨星染的虎狼之词骂得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这普天之下还有此等亡命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气的斜着嘴笑:“好哇,看来光斩了你是不够了,我他娘的要把你扒皮抽筋倒吊在城门楼上放干了血!来人!”他朝门外吼:“一群废物,快给老子进来!” 门外鱼贯而入十几个侍卫,身着铠甲,站成一排,有个身上还背着一把琵琶... 猫儿没眼看,也是难为这些个侍卫了,不光要照顾主子安危,还得能拉会奏,以便随时给他摆排场勾搭妹妹... “给老子上!今日谁制服了这个泼皮老子给他赏银千两!”唐兴咆哮道。 “等等...”一旁的上官婉儿扶额无力道:“唐兴哥哥,你要收拾人家也得问问人家是谁吧。” 唐兴一挥袖袍:“老子管他娘的是谁!” “他是万古天的三皇子,墨星染,也就是说——”上官婉儿话还没说完,就听主院内猛然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再看唐兴,捂着侧腰和脑袋的手疲软的耷拉下来,‘扑通’一声,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上。 “也就是说——他,是神族中最年轻的凌天神。” 第八十章:瓮山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大概是从那天夜里,墨星染将她从吴泽和霍华手中救下时,她就开始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又或者说,从她初见到墨星染时,她就隐隐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定不简单。 人族没有哪一个修士能做到将自身的灵力气息完全掩盖,除非是到达‘凌’境,可惜,千万年的历史长河里,人族还从未出现过‘凌’境修士。 上官婉儿那夜本是要将此事禀报给东衍,但一是碍于她不确定墨星染的身份,二是...她也不知为何,她不希望墨星染与东衍交手... 整个城主府此时静的针落有声,众修士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墨星染,仿佛是破庙里拱了尊大佛,多看一眼都是折煞了神祇。 上官婉儿脸上挂着娇俏的笑:“墨哥哥,哦不,墨上神,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在这小小的烟云城中得见万古天的神族,只是不知,您不在万古天好好呆着,来这啊臢的凡清界做甚?” 这话听上去恭敬,实则别有深意,上官婉儿在谴责神族插手人族事宜,这是大忌。 墨星染抿着唇角,若有所思的看向上官婉儿。 那场鸿门宴终究是让他暴露了,当时红发美男出招时毫无遮掩,精纯的水修灵气称得上世间少有,人族的任何修士都难以比肩,他当时一招抵化了那道水柱,只能说明他的修为在红发美男之上。 而且他自从入了城主府一直用真名待人,若是城主府的人不傻,留心到这些蛛丝马迹稍加调查,不难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这世间只有一个凌天神叫做墨星染。 “婉儿姑娘说笑了,我久闻凡清界烟云城有一隐世高门,正巧路过,来此一看。”墨星染不显山不露水的提及了玄门阁,细心观察着上官婉儿的表情。 果然,后者神情有些古怪。 上官婉儿眼神闪烁:“墨上神,玄门阁虽是美名远扬,但我城主府只管庇佑烟云城百姓,与玄门阁没有半分瓜葛。” “哦?是吗?那婉儿姑娘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玄门阁,而不是别的什么门宗呢?” 世间隐世门宗不胜枚举,她却一言道出了玄门阁,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 就在上官婉儿慌了神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主厅外缓步走来一人:“墨上神,玄门阁是我凡清界百姓最为崇敬的高门,大多数人慕名而来我烟云城,都是为了寻玄门阁求愿,怎的,莫不是您没听说过?” 那人正是上官擎天,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化解了墨星染的刁难。 上官擎天朗笑两声:“墨上神,你既是来我城主府,那自然是烟云城最尊贵的客人,又恰逢我烟云城最隆重的秋祭围猎,此乃好事成双啊!” “尊贵不敢当,叨扰几日而已。”墨星染面无表情的起身回道。 “不妨事,怎能是叨扰,荣幸至极。对了李管家,现在是几时了?”上官擎天招手唤来主院内的管家。 “回城主,卯时三刻,日头初升。” “好,正当吉时,你吩咐下去,让诸位修士以及所有城主府门徒带好猎具,准备进山吧。” 李管家弓着腰点头称好,退了下去。 上官擎天将跪倒在地上迟迟不起的唐兴扶起:“贤侄,你今日实在唐突,快向墨上神赔礼。” 唐兴鹰钩鼻一怂,隐隐有要哭的迹象,抽抽嗒嗒:“墨,墨上神,我,我有眼无珠,我,我...” “无碍。”墨星染看也没看一眼。 “墨上神海涵,既然如此,我们出发吧。”上官擎天顿了顿,又向墨星染征求道:“是这样,瓮山里险象环生,修士们都随身携带了城主府派发下去的猎具,其上附着了追踪符咒,为保出事时城主府能第一时间入山解救,我知道您修为高深定是不会出现险情,但是...” 他一招手,两位婢女拿来几把猎具。 “还是带上一件好些,就当是入乡随俗。”上官擎天眯着眼睛望向墨星染。 墨星染坦然一笑,接过猎具:“恭敬不如从命。” 入乡随俗?怕是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一件猎具,否则这老狐狸定不会让他入山罢。 ——— 今日烟云城路边围满了百姓,夹道欢送着全城的修士。 传说,秋祭围猎是山神甄选勇士,若是勇士为男,则来年风调雨顺,若是勇士为女,则来年庄稼丰收,总而言之,秋祭围猎是烟云城传统,意义不凡。 浩浩汤汤的大队人马一路出了城,烟云城是周边满目皆是苍翠,秋日里,山间树林不但没有颓败,反而枝桠茂盛。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大队进到了烟云城周边百万群山的腹地。 天有些暗,群山腹地沼泽毒瘴丛生,林间挂着丝丝缕缕的攀藤,风一吹,远看像是鬼祟在飘,四周凉飕飕的阴风不断,也不知是雾还是云,遮挡了林后的视线。 天光昏暗加上迷雾重重,猫儿浑身发凉,钻进墨星染的袖袍里不肯露头。 “到了,各位准备一下,进瓮山吧。”上官婉儿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从容道:“秋祭围猎的规则我想各位已经心知肚明,另,此次围猎共有修士一百二十九名,仆役四十,其中六十名是我城主府门徒,其他皆为天南地北而来的朋友,今日登名入册时,李管家已经为各位按序分好了组别,现在,请各位结伴入瓮山。” 随着上官婉儿一声令下,没有多余的话,百十号人挎上猎具,背着行囊,极其庄重的朝着迷雾中的瓮山行进,有从东边走的,也有西边的,去时跃跃欲试,只是不知,回来时又是何种景象。 “婉儿姑娘,我想请问一下,你说秋祭围猎的规则大家都烂熟于心,可是我却不知是何规则,还要劳烦你告知一下。”墨星染从枣红马上翻身而下,不忘护着袖袍中的猫儿。 上官婉儿斜睨他娇笑:“墨上神何须顾及规则,我想您若是想拔得头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甩这帮废物万丈远吧。” 墨星染:“......” 他总不能说‘理应如此’吧。 上官婉儿跳下来,牵着马走到墨星染身前:“我所说的规则只是为了局限那帮废物,对您恐怕不过是雕虫小技,我看...这把弓上的咒您都已经给破了,您当真会在乎规则吗?” 她抬手指着红发美男肩上的弓,其上那层淡淡的黑雾已经不见了,成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猎具。 “失礼了,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瞩目。” “婉儿知道的,墨哥哥连真面目都不肯让我得见,如何会愿意让人盯着后脊梁骨瞧。”上官婉儿忽而抬起纤纤玉手,抚上墨星染的脸。 墨星染一步拉开身位,神色不悦拒人千里。 “呵呵,墨哥哥果然如传闻般的不近女色。”上官婉儿眸色毫无波澜,像是早料到了他会躲开,若无其事的抬手指着迷雾重重的树林道:“哥哥可知道这瓮山里头有什么吗?” 看不穿望不尽,墨星染凝神于眼也无济于事。 “您不用费劲了,这山里全是怨瘴,就是修为再高的人来,也看不清的。”上官婉儿轻笑摇头:“这里是千万年前的古战场乱葬山,冤魂不散怨气冲天,同时这里也是凡清界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我想...墨上神早就知道原因了吧。” 墨星染眸色一暗——这里是乱葬山,同时也是凡清界灵脉中心。 “猜的不错,这里就是凡清界的灵脉。”上官婉儿欣然点头,仿佛在向外人展示自家宝贝:“至于要猎的是什么,我想墨哥哥心中已然有数了吧。” “要猎的是...‘古灵’。”墨星染沉声道,袖袍里不便说话的猫儿和一侧红发美男两脸懵逼。 “正是!” “‘古灵’是为远古时死去却盘桓不散的修士之魂,五境修士不同于众生之处就在于——死后亦可修炼,而‘古灵’的可怕之处正是在这,在世之人的修为永远都比不上‘古灵’,也就是说,‘古灵’是比我们强大千倍甚至万倍的对手,与之对战,胜算甚少。”墨星染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林间,不远处的雾里似乎有一对对眼睛,望穿迷雾看向这边。 上官婉儿不知墨星染这段话是对谁所说,此时身边就只有一个红发美男,那人是水修高手,他不会不知道‘古灵’是什么吧。 她当然不知道,墨星染这番话是说给袖袍里的猫儿听的。 猫儿浑身一得瑟,心中暗骂,这他娘的不是找死吗?这‘古灵’厉害的变态,没事猎他们干嘛? “那不是,必死?”一旁不声不响的呆鱼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这更加深了猫儿的恐惧,只见墨星染的袖袍抖成了筛子,浑像是袖袍里在弹棉花... 墨星染白了呆鱼一眼,那意思,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既是如此,那些修士若是出了在这瓮山中丧命了该当如何?”墨星染皱眉,不是他悲悯苍生,单纯是好奇人从何而来的勇气。 上官婉儿牵着马儿朝前迷雾森林走近两步,她背上背着一弯长长的扁刀,形状如同她的风刃,那是她今年特意命人打造的猎具,背在娇小的女子身上却显得有些过长。 她回头朝墨星染勾了勾手:“墨上神不用担心,你可知道这围猎为何叫‘秋祭围猎’?”她刻意咬重了‘祭’字:“既是祭典,哪有不出几条人命的道理?” 当上官婉儿回头时,缩在墨星染袖袍中的猫儿分明看到了,那柄弯刀上泛过丝丝血色,映衬着阴沉的浓雾,显得尤为骇人。 第八十一章:初见古灵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那柄弯刀不简单。 刀身上的凹槽里像是噙着血,莫名透出一股阴煞之气。 不知何时起,山脚下的浓雾似乎有了生命,上官婉儿背着弯刀站在不远处只不过须臾,此时半个身子已经掩进了雾里。 那瘴雾正慢慢扩散,似要将一切蚕食鲸吞。 “墨上神,你还不打算动身吗?”上官婉儿抬手挥散了眼前的雾,似笑非笑道:“再晚,恐怕你我都会被这瘴雾迷了眼,届时,这山里——恐怕就没有路了。” 墨星染皱了皱眉:“婉儿姑娘这是要与我同行?”她要监视他们。 “这瓮山里蜿蜒崎岖、鬼物缭绕,墨上神怎能让我一个柔弱女子独自入山,况且...”她嗔了墨星染一眼:“除了我以外,恐怕就没有人知道‘鬼将’所在了。” 猫儿愣神,‘鬼将’是何物? 就听墨星染回道:“不好意思婉儿姑娘,我无意去争秋祭围猎头筹,‘鬼将’在何处也与我无关,你的好意多谢了,但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吧。”墨星染给红发美男使了个眼色,动身朝西边的雾里走去。 “墨上神可当真?”上官婉儿紧抿着嘴角,眉头颦起,对着墨星染的背影扬声道:“即便‘鬼将’所处之地是灵脉所在,墨上神也无意与婉儿同行吗?” 墨星染闻言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婉儿姑娘若有意,直言相告便是,何须威逼利诱。”言罢,颀长的身影没进了浓雾里。 身后的上官婉儿紧咬着下唇,跺了跺脚,娇俏的面庞上闪过几分怒色。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遇到哪个人会如此对她,墨星染,是第一个... 上官婉儿眯着眸子看向墨星染入山的方向,嘴里念了一串怪异的咒语,身旁明明空无一人,她却像是在自说自话。 片刻后,她神色阴鸷对着空气道:“你知道该怎么做,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暴露身份。” 话音将落,身后的浓雾中传来低沉幽魅的嗓音:“是,婉儿小姐。” ——— 深秋,瓮山里的树木毫无颓态,一路走来,瘴雾愈发浓重,数丈外已不可视物。 来时的路看不清了,前方的路迷离朦胧,怎看都像是在原地打转。 “墨星染,这棵树我方才好像见过。”猫儿蹲在墨星染肩头,抬爪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老树。 猫儿褐色的瞳孔有些涣散,走了许久了,莫说人影,连个活物都没见到,不禁打起瞌睡。 墨星染揉了揉猫儿的脑袋:“打起精神来,这瘴雾催人疲惫,这棵树你未曾见过,只是这林里的树木模样都差不多罢了。” 瓮山里的草木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长朝向都是向西,很是诡异。 林子里很静,连风都没有。 就在这时,身后的红发美男浑身一得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吓得昏昏欲睡的猫儿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呆鱼你有病吧,没事打什么喷嚏!” 红发美男:“......” 谁规定鱼不能打喷嚏的?这只猫管的也太宽了吧! “嘘!跟我来。”墨星染突然猫低了身子,示意一猫一鱼噤声,闪身躲进了一旁的歪脖树后。 就听几丈外的浓雾里传来一阵阵混杂的声音,用奇奇怪怪的语调重复着一句话——“呆鱼你有病吧,没事打什么喷嚏。嘻嘻嘻。” 那声音像是蒙在鼓里,低沉浑厚,笑声又轻灵诡异,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不同于墨星染他们平时说话的腔调,浓雾中的人操着一种从未听过的音调,像是在...唱戏。 猫儿先是一愣,随后又惊又怒道:“有,有东西在,学我说话...它们还,还笑话我!” 墨星染:“......” 重点是后半句吧,人说猫如女人,果然不假。 “这是古语,前面的东西应该是...古灵。”墨星染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们遇到了。 古灵是五境修士的亡灵,虽能继续修炼,但因经历的年月太久,魂魄早已丢失了大半,是以灵智缺失,本性、本能暴露,是凶是善难辨... 若是良善古灵倒还好,可若是碰上凶煞的,可就有些棘手了。 不远处的雾里缓缓移来几个人影,高高矮矮,影影绰绰,打远看去,似乎有男有女。 近了些,猫儿看见它们的穿着打扮各异,有人身着破烂的铠甲,有人身着褴褛的布衣,经年累月的风化下,那衣料难辨颜色,像是浆在了身上。 但它们无一列外的低垂着头,看不见脸,嘴里发出呜咽般的唱腔调子,有来有回,就像是戏伶对唱。 “它们说,人在大树后面。”墨星染眯着眸子冷哼一声:“看来不是善茬。” 猫儿还没来得及问墨星染他为何能听懂古语,小小的身子倏尔被拽起,四脚沾不到地。 “啊!” “墨星染!” 两声惊呼齐齐响起,墨星染肩上一轻,他猛然回头,没看见猫儿和红发男子的身影。 “在这!头上!” 墨星染闻声抬头,面色一凛。 那棵歪脖老树被人操控了,此时抽芽发枝疯长起来,一条茂密的细枝将猫儿紧紧卷起,勒住了脖子,吊在半空中! 红发呆鱼则是被土里陡然长出的树根绊倒了,头朝下摔在地上,用他那张俊脸拥抱着大地... “什么鬼东西,放开老娘!”猫儿不住的挣扎,那枝条灵活的就像触手,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挣脱不了,一旁的树枝像是爱抚似的,不停搔她的痒痒肉。 “别动,越动勒的越紧。”墨星染抬手一道极快的风刃斩向枝条,不料那枝条看似不堪一击却韧的似皮鞭,薄刀似的风刃只削掉了几根枝桠,却没将其砍断。 墨星染面色不悦——这几个古灵中有人是木修,到达了‘整’境。 此时那枝条正裹挟着猫儿在枝头乱卷,耀武扬威似的。 墨星染皱眉看了看猫儿,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到近前的几个‘古灵’,眉头跳了跳。 很好,敢碰他的人,看来今天要帮这几个‘老前辈’松松骨头了,哦不,是醒醒魂。 他掌心中燃起一缕暗紫的电光,抬手将电光抛向空中,那缕紫色的影子好似一尾灵蛇,钻进了头顶的浓雾里。 幽幽的光穿透浓雾,像是云里暗藏的惊雷,浓雾翻卷起来,隐隐传出‘轰隆隆’的雷鸣。 与此同时,他身影轻的像一只燕,飞跃上歪脖树的树冠,以手并刀,手掌间带着凌厉的寒霜,手起刀落,瞬息间劈向那抽搐的枝条。 ‘咔嚓’、‘轰隆隆’... 歪脖老树上枝桠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裹上一层冰霜,紧接着树枝树叶就好似没了依附,纷纷断裂的断裂,零落的零落,转眼间一棵葱郁的大树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杆子... 猫儿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溢满海檀香的怀抱。 几乎是同时,不远处的浓雾里落下几道滚滚的紫电,惊雷炸地而起,晃的人睁不开眼。 几声扯着嗓子的哀嚎由远及近,像是戏台上的戏伶不小心崴了脚,哀呼惨叫。 墨星染抱着猫儿翩然落地,身后的红发男子张着嘴看向不远处被雷劈的焦黑的地,傻了眼:“这也太...” 话说一半,红发美男被墨星染瞪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没说出来的话囫囵个儿咽进了肚子里。 心中腹诽,果然谁养的像谁,这墨星染跟他的猫一样,报复心忒强。 人家几位‘老前辈’不过是请他的猫儿‘兜兜风’,毛都没掉一根,他却把人家劈成了炭,还是那种黢黑黢黑的炭... “咳咳,得罪了。”墨星染握拳干咳两声,抬眼看向那四个被雷劈的黑黢黢的身影,缓步走了过去。 按理说古灵是魂体,并不会被普通的实物触到。 可惜的很,墨星染的雷诀可不普通,那是浑天雷,本就是专劈邪灵妖魔,这几位也是赶上了,他好久都没动用浑天雷了,好在,心法还是滚瓜烂熟。 “不知四位前辈为何要‘戏耍’我的同伴?”墨星染刻意咬重了‘戏耍’二字。 猫儿明显看到,那四个被劈成‘炸毛黑炭’的身影齐刷刷的抖了三抖,身上扑簌簌的掉黑渣——穿了几万年的衣服被劈成了灰。 四个古灵愣了片刻,其中较高的男子模样的开了声,呜咽几声:“吾等孤寂,喜,喜迎远客。” 墨星染:“......” 红发美男:“......” 猫儿:“......” 它们,原来是在欢迎他们吗?! 真棒,古人的思维都这么诡异吗,这欢迎仪式未免别出心裁了些。 “咳咳。”墨星染脸上疑似飘过一缕不自然,若是人家真是在欢迎他们,那他这个‘回礼’,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不好意思几位前辈,晚生可能是误会了,秋日天凉,我看几位衣不蔽体,小小心意还请笑纳。”墨星染尴尬的扯着嘴角笑笑,抬手给四位‘老前辈’一人置办了一身袍子... “古灵也会怕冷吗?”猫儿蚊呐似的嘀咕一句,不料这四个‘老家伙’耳朵真尖。 “会,五感俱全,雷焦遍体,痛不欲生。”那高个子古灵两手捂着身子,状似痛苦。 ...... 墨星染白了猫儿一眼,干啥啥不行,捅娄子她最精。 猫儿回瞪他一眼,明明是他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劈人家,还怪到她头上来了! 看着一人一猫你来我往的互瞪,红发男子扯扯嘴角捂脸:“怪我,我不该打喷嚏。” “对!”一人一猫异口同声,就连愤愤的嘴脸都格外相似。 果然,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红发美男无奈望天,浓雾罩顶遮天蔽日,他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鱼儿,他招谁惹谁了! 想回家!呜呜呜! 第八十二章:他就这么小心眼儿?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还不快给几位前辈赔不是。”猫儿大剌剌的躺在一个女子古灵怀里,仰着小脑袋,女子一双素手挠着她的脖子,滋味好不舒坦。 好在那四位古灵修为不浅,方才墨星染也没下狠手,浑天雷只及发肤却没伤魂体,在墨星染的助力下,此时已经恢复了过来。 “不妨事,是倾城见到猫儿太过欣喜,行为鲁莽了。”名唤倾城的女子古灵样貌年轻,干净的五官端庄的举止,怀里抱着猫儿轻柔的笑着:“倾城生前也有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儿,深得我心,可惜倾城走的早,那时正值战乱,我走后,猫儿也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她说着,泪水在眼眶打转。 “你放心,猫儿一定会寻了好人家。”无歌柔声安慰道。 这女子心地善良,只可惜生逢乱世,年纪轻轻断送了性命。 “吾等上古高山族人士,肉胎身死千百万年,今日有缘在这埋骨之地得遇几位,深感欢欣。”较高的男子英姿飒爽,说话时气度不凡,生前应该是个人物。 墨星染朝几人微微行了一礼:“晚辈墨星染,神族中人,方才情急多有得罪。” “哈哈哈,墨公子方才那招浑天雷真当是后生可畏啊。”一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朗笑着摆摆手:“不过不妨事,所谓关心则乱,想必是墨公子太过在意这小猫儿,这才乱了阵脚。” 猫儿闻言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稀里糊涂被人占了便宜的夜晚,神情有些不自然。 不料墨星染坦然回道:“正是如此。” 猫儿:“.......” 这意思是...墨星染承认喜欢她? 她该说什么...说她也喜欢他吗? 就在猫儿满脑子粉红浆糊冒泡泡之际,墨星染问道:“不知几位可曾听说过‘鬼将’?” 话音将落,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那四位古灵脸上神色陡然一转,僵硬且目露深沉。 “不知墨公子问此事做甚?”倾城不苟言笑道。 “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正值烟云城一年一度的秋祭围猎,晚辈听说这瓮山是‘鬼将’埋骨之地,而‘鬼将’所在之地又正是凡清界灵脉所在...”墨星染察觉到,他说的越多这几位古灵脸色越不好看。 诡异的寂静,随着时间推移,山里的瘴雾愈发浓了,浓到人在眼前却无端生出朦胧之感。 几人无言伫立在浓雾中,心思不详。 猫儿回过神来,滴溜溜的眸子转了转,打破了寂静:“‘鬼将’是何物啊?” “‘鬼将’不是物,是一个人。”墨星染道:“相传上古混战之时,魔族出了一位威震寰宇的将领,名唤孟肖。这人修为深不可测,甚至到了以一敌百的地步,曾以一己之力几度扭转魔族颓态,率领魔族吞并了三个种族,攻城略地无数。” “这么厉害。”猫儿惊道。 “正是,只不过后来在对战神族战事胶着之际,孟肖不知为何却只身来到了凡清界的瓮山,有人说后来父神率领九位神祇将他斩杀于瓮山了,也有人说他自刎于瓮山,真相如何无人得知,只不过这瓮山确实是‘鬼将’身死之地,无可争辩。” 就在墨星染说话之际,倾城激动道:“并非如此,简直是造谣!孟肖他实际...” “少爷,前面有人!” 突然,浓雾中有人大喝,此时雾太大了,难以听声辨位,感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人数不下十人。 只听一个熟悉的嗓音:“废物,赶紧给老子追上去!” 猫儿眸子陡然一缩:“是唐兴!”——唐王家的纨绔长子,唐兴! ———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浓雾中,唐兴嚷着:“一群废物,老子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越骂越难听:“狗·娘养的一群废物,到嘴边的鸭子肉都能飞喽,活该你们这群废物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抬腿一脚狠狠踹在身前一侍从的屁股上,从腰间取出条鞭子,猛地抽向侍从。 凌厉的鞭子划破空气,抽在皮肉上,发出心惊肉跳的闷响。 墨星染这厢皱了皱眉,虽然没看见唐兴施暴,却很是嫌弃的说了句:“聒噪。” “看来你教训的还不够。”猫儿愤愤道,想起在城主府主厅中发生的事,恨的咬牙切齿。 这个唐兴真是纨绔子弟中的个中好手,讨人嫌到了一定境界。 墨星染本想带着猫儿和呆鱼先行离去,避开这聒噪的人,奈何在唐兴的催促下,那几个侍从脚程极快的在浓雾中穿行,须臾间来到了墨星染几人近前。 靠近了才看见,其中竟有一个侍从像只四足兽一般,四脚着地,脖子上勒着长长的缰绳延伸到浓雾中,一双眸子是诡异的绿色,长脸长鼻,獠牙外翻,面孔生的不像人,倒有几分似犬。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唐兴手握缰绳,大摇大摆的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看到墨星染几人,他神色有一缕慌乱,定了定神,不情不愿的朝墨星染揖了一礼:“墨上神。” 墨星染理都没理他,在他眼中,唐兴这类人与他道不同,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几位前辈,晚生还有事未了,先告辞了。”墨星染道。 倾城点点头,依依不舍的将猫儿交到了墨星染怀里:“去吧,有缘再会。”像是对墨星染说,又像是跟猫儿告别。 没人注意到,一侧的唐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不动声色的看向地上爬着的‘人犬’,眼神似在询问。 那‘人犬’嗅了嗅气味朝他点点头,唐兴喜不自禁的笑出了声,赶忙对墨星染道:“墨上神好走。” 快走吧!墨星染这个扫把星走了,这四个古灵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墨星染眉头一皱,听着唐兴的语调只觉得周身不舒服,这个唐兴好似有猫腻。 他脚步一顿,回头笑:“这么希望我走,唐公子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哪有!墨上神惯会说笑。”唐兴大惊失色,牵着缰绳的手都有些抖,像是很害怕墨星染,那样子有些滑稽。 如此窝囊一个人,即便是有阴谋,也不足为惧。 墨星染摇摇头,随意择了个方向,抱着猫儿离开了。 ——— “墨星染,你说那四位古灵为何不愿意告诉你关于‘鬼将’的事?还有这雾是怎么回事?”猫儿窝在墨星染怀里,看着四周的雾浓稠的吓人,脚下的路都难辨了。 怪不得上官婉儿方才会说‘晚了山里就没路了’,原来是真的。 瓮山里的雾日头时最薄,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浓,直到子时之后,又开始由浓转淡。 “阴阳之交,周而复始,这山里的雾很是诡异。”墨星染沉声道:“至于他们为何不愿意告诉我‘鬼将’的事,恐怕跟灵脉有关。”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雾太大了,他尝试看透迷雾,凝神试了几遍却无济于事。 “灵脉?”猫儿好奇:“什么意思?” “古灵是可以修炼的,这瓮山里的灵脉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他抬手挥散眼前的雾:“一般来说普通修士身处灵力充裕之地有益修行,在穷山恶水之地也可修行,只是稍微费力些,古灵相较于普通修士又有不同,它们终究是魂体,若是没有充沛的灵力滋养,会时刻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所以...” “你是说它们怕你知道了灵脉所在,威胁到他们的存亡?”猫儿叹了口气,也难怪,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 墨星染点点头:“也只是猜测,或许它们还有别的原因。” 说话之际,身后的红发呆鱼发出一声闷哼,引的墨星染回头看。 雾实在太大了,几步之遥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墨星染问了句:“怎了吗?” “唔...” “过去看看。”猫儿着急道。 墨星染凭着感觉几步摸索过去,脚下突然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红发美男面如土色的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闷哼,看样子很是痛苦。 “不好。”墨星染慌忙探查了他的脉相。 脉博很急促,血涌而身体燥热,面色发暗,身体潮红,这是... “他是不是缺水了!”猫儿语出惊人。 墨星染:“......” 她以为他是花还是草啊,没事还得浇点水。 看出墨星染眼神有一丝鄙夷,猫儿忙道:“他毕竟是鱼啊,离开水那么久,可不得干出点毛病吗?” “横公鱼是为先天灵物,不会如此羸弱,他这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了?墨星染,你好狠的心!”猫儿怪叫。 无力扶额,墨星染脸黑的像铁,两指并起,点在了呆鱼头顶百会穴,片刻间就见呆鱼脸色好了些。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墨星染抽空抱怨,哀怨的看着猫儿:“我没事闲的,我给他下毒?” “哦...我以为你嫉妒我近两日跟他走的近些,痛下杀手了...”猫儿嗫嚅道。 墨星染:“......” 不爽是有一点,可那也不至于给呆鱼下毒吧!他在无歌眼里就这么小心眼儿吗?! 第八十三章:穿魂针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不多时,呆鱼俊美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眉头却依旧紧蹙着,他捂着胸口喃喃:“闷。” “闷?”猫儿愣了愣:“胸口闷?” “这毒霸道,我强行用灵力灌入百会却只能驱散少许。”如此凉的天,墨星染额间渗下细密的汗珠。 “什么时候中的毒?谁下的?为何我们没事?”猫儿急问道,一路上除了遇到四位古灵外并无异端,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呆鱼下了毒,想想不由心惊。 “不知道。”墨星染面色有几分凝重:“这毒发的症状像是‘掩吸草’之毒,只是...” “只是什么?”猫儿追问。 “中了‘掩吸草’之毒确实会口鼻窒息,但一般中毒之人身体发肤不会出现异状,可他现下肤色愈发潮红,高热不止,瞳涣而神散...”墨星染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呆鱼情况愈发糟糕,两手不住的抓挠着胸口,颈间一片皮肤已经被他抓出了血痕,看样子很是痛苦。 事实也确实如此,呆鱼此时能吸气不能出气,胸腔里像是有一团业火在烧,浑身如同被蚂蚁啃食着,痛感从胸腔传向四肢百骸,天灵盖又像被人凿了个大窟窿,只觉得凉风不住的顺着那窟窿往里灌。 “你快想个办法啊!”猫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两人脚边乱转,忽而顿住了步子抬头直勾勾望着墨星染:“腓牙石在你那吧。” 墨星染一愣,点点头。 “给我。”猫儿朝墨星染伸出小爪子,粉嘟嘟的肉垫小小一团,只有墨星染拇指大小。 “不行。” “为何?腓牙石里有无数典籍,我去问问老吴头说不定就能找到救呆鱼的法子!” 墨星染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行,你的本身收放在腓牙石内,你如今主神丢失,残魂见了本身定会受不住诱惑,出窍入体,若是当真让你的残魂入了本身,此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等不到你将主神取回,你的躯体就会被野鬼夺舍,届时必将魂飞魄散。” 猫儿呼吸一窒,扭头看了看苦痛不堪的呆鱼:“可是...” “没有可是。” “那之前那夜我明明记得我变成了人,墨星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猫儿正色望着他,问的一本正经,她现在并非要追究过错,只是在想法子救呆鱼。 墨星染读懂了她的眼神,脸上却极不自然的飘过一缕潮红,将头别过去不看她:“那是横公鱼的眼泪,你还记得那夜他醉酒落了一滴泪,横公鱼是先天灵物,至情之泪能摄人元神、补全魂魄,不过只是暂时而已,那夜你...误服了他的眼泪...后来之事...也只不过是魂...交,并非实体...” 猫儿:“......” 当真是误服吗?‘魂交’又是什么鬼? “无所谓了,你的意思是他的眼泪能暂时补全元神,让我恢复人身?”猫儿眸子转了转:“若是我现在能服下他的眼泪,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残魂出窍的情况了。” 墨星染愣了一下:“是。” 他眼睁睁看着猫儿抬起爪子朝着呆鱼的俊脸招呼去,忙哭笑不得的阻止道:“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只有至情之泪才有此效——疼哭的,不算。” “啊?”猫儿像瘪了气儿的球,无奈的望着呆鱼:“那怎么办,这样下去呆鱼要没命了!” 墨星染眸色暗了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别急,呆鱼与下毒之人无冤无仇,想必下毒之人定是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些什么,等等看吧,他会来的。” ——— 瓮山里的雾已经浓到了一丈开外不可视物的地步。 一片混沌,像是天地初开般的鸿蒙之境。 唐兴大剌剌的将一只脚踩在‘人犬’背上,一手插着腰喘道:“废物,你确定方才那四个老鬼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吗?” 那匍匐在地上的绿眸‘人犬’将脸埋在地上嗅了嗅,外翻的獠牙杵着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土,随后确定道:“是的主子,它们就在十丈外。” “行勒,你们都听好了,一会我们悄悄穿过瘴雾,金翎负责伏击,白翎负责诱敌,一旦那四个老鬼露出破绽,金翎就给我上,将它们一举擒获!”唐兴喜不自禁道:“我这回要是能一口气将这四个老家伙擒了,我看王府里那老不死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将王位传给我!” 他牵着‘人犬’喜滋滋的前行,步伐难掩喜悦,走路都颠颠儿的。 这次烟云城秋祭围猎,不少皇亲贵胄家的儿孙都前来参加了,谁猎的古灵多,谁就能拔得秋祭围猎的头筹,而对于唐兴这种世家子弟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今的世道,凡清界灵力稀薄灵宝甚少,凡人修士很难获取修炼用的资源,唯有在烟云城的秋祭围猎中拔得头筹,他们才有希望咸鱼翻身,于是乎,这场秋祭围猎便成了乡野修士和贵胄子弟间的角斗。 一方是为了出人头地,一方是为了锦上添花,目的不一样,手段意外的相似——残忍。 古灵都是修行了少说百万年的修士,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修士能比的,既然明打不过,那就只能出阴招儿了。 就如唐兴一般,他从唐王府里带出了两队翎羽军,金翎和白翎。 白翎都是些低阶修士,负责送死,金翎则是些小有能耐的修士,负责擒获。 古灵再是大拿那也是人,数十人一拥而上,它也会乱,只要它乱了,那就有机会了。 “到了吗?”唐兴摩拳擦掌问了句。 人犬低头嗅了嗅:“就在前方的山石后。” “好!”唐兴赞赏的从腰间取出一个布兜,一打开,隐隐透着血腥味。 他从布兜内拿出一块好似生肉的东西喂给人犬,就见那绿眸的人犬如同野兽般急不可耐的扑上去,一口将那生肉吞下,餍足的舔着唇。 唐兴嘴角噙着笑:“只要这次我们将这几个古灵拿下,届时这人心肝你要多少有多少,保准儿让你吃到吐!” 那兜里的生肉竟是‘人心’! 人犬是人非犬,是邪道修士,喜食人心。 唐兴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得了这只人犬,为的就是秋祭围猎这时斩获头筹。 唐兴阴测测的朝白翎做了个手势,就见那五个身着铠甲,后颈插着一条白翎的修士缓缓朝前方行进,他们出发时共有十人,如今已经折了五人,却是白白送命,一个古灵都没抓到。 明知自己的职责是诱饵,可还是不由发怵,脚下深深浅浅的没进雾里,一想到马上就将赴死,那五个白翎修士腿直打颤。 唐兴看的着急,低骂:“一群废物,王府养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废物何用,若是耽误了老子大事,我回尚京城立马让你将你们祖坟全扒咯!全家问斩!” 那五人闻言一得瑟,唐兴自小跋扈专横,定然会说到做到。 有些修士双亲尚在,不愿祸及家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须臾间,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一块巨大的山石,其后传来低声的交谈,唐兴一喜,果然那四个古灵就在这。 他使了个眼色,五个白翎分散开,握着手里的符咒从五个方向朝山石逼近。 雾太大,看不清。 就听山石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有人!”是个女子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白翎齐刷刷的将手中的符咒甩出去,也没看清方向,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那是爆破符咒,为的是声东击西,扰人耳目。 ‘轰’的一声,山石上空的空气猛然炸裂。 紧接着,倾城手指捏了了诀,暗念一串符咒,喝一声:“起!” 山石上拔地而起一颗参天大树,其上的枝条好似麻绳一般在雾里狂卷乱抽,三两下就将那五个白翎修士抽翻在地,哇哇吐血。 “上!还等什么!” 唐兴看不清,就听惨叫连绵不绝,急忙指挥那一队金翎修士围攻上去。 “我就不信了,今天老子一个都逮不着!” 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般,那一队修士立马催动灵力。 须臾间,空中传来凌厉的剑气破空争鸣之声;尖锐的冰凌从四面八方袭去;山石后的草木瞬间燃了起来,熊熊的火光穿透浓雾,不远看去,是一片红澄澄的朦胧。 双拳难敌四掌,唐兴人多势众,再加上雾又大,四位古灵被火围困在了山石后。 “倾城!小心!”急切的男子叫嚷声响起,紧接其后是一声闷哼。 那面容英挺的古灵生生用胸膛替倾城挡住了一根长枪。 枪矛穿透了他的前胸,从他的魂体间穿过,击打到身后的山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山石后传来一声朗笑:“古灵是灵体,不会被普通的刀剑所伤。你们这帮小人想生擒我们,痴人说梦!”说话的是那貌平平的古灵,他催动真火,火蛇顺着地面游出了浓雾,直奔不远处的大树而去。 唐兴就躲在那棵树后,此时他眼看情况不妙,正准备掉头逃命,脚下的人犬低语一声:“主子,等等。”幽幽的眼睛透着绿光,像只嗜血的孤狼。 山石后,那面容英挺、气度不凡的男子古灵抿着唇笑笑:“倾城,你无碍吧。” 一旁愣住的倾城急忙赶过来:“我没事,华宇,你呢?你没事吧?”她上下查看着男子。 名叫华宇的古灵摇摇头:“没事。”他有些依恋的看着倾城那张淡雅的脸庞,喃喃道:“你能关心我,真好。” 话音将落,他猛然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不知是因为雾大还是倾城恍惚了,她看见华宇的魂体淡了几分,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华宇!你是不是被伤了!” 她慌了神,扭头看向身后那支长枪,眸子陡然一缩。 古灵是灵体,不会被普通刀剑所伤。 可惜,那柄长枪上附着了一根‘穿魂针’... 第八十四章:暗潮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细小的穿魂针附着在枪矛上,泛着微弱的冷光,好似一根绣花针一般,毫无杀伤力,充其量能戳破手指头,滴两滴血。 可笑的是,偏偏就是这根细若无物的东西,就能要了古灵的命。 倾城肩膀微微发颤,紧握着拳十指发白,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华宇:“你为何那么傻,你明明发现了那根穿魂针,为何还要替我挡!” 华宇是大修,他的境界是四人中最高的,定当能一眼辨别那根长矛有异。 “雾太大了,我看到,看到那柄长矛时,已经...晚了。”华宇捂着胸口匍匐在地上,像一只残破的纸鸢,说出的话语声支离破碎,英俊的脸庞又淡了几分。 他抿着唇笑:“倾城...华宇好,还是孟凡好?” 倾城闻言一怔:“你是疯了吗?!”愤怒,前所未有的,一向淡雅的面孔染上了慍色,竟无端生出些烟火气。 那人还是笑,兀自喃喃着:“华宇好,华宇...不会抛,弃倾城,不会...让你心痛,不会,惹你...落泪。” 可惜,倾城此时眸子下刚好划过一滴泪珠,淌进了嘴里,微微发涩。 “别哭啊,我...刚说,不会,不会让你落泪。”华宇蹙眉,英挺的轮廓有一丝无奈:“抱歉,倾城,我食言了。” 直到这一刻,倾城才知道,这千百万年来,华宇为何对别人都是那么严肃,对她却总是嬉皮笑脸,原来... 她敛着眸子苦笑,低语:“原来你从没忘记过,那句话,竟记了千百万年。” “当然,刻骨铭心。” ...... 上古那场大战前夕,倾城与孟凡大婚将至,孟凡却抛弃她奔赴了战场,不久后,传来了死讯。 那之后,她茶饭不思浑噩了好久,后来她在高山族最神圣的山峦上指着天地起誓:“我今生今世不会再爱上抛弃我、让我心痛让我落泪的男子!” 当时,华宇就在她身边,他嬉笑道:“倾城妹妹,你看我行吗?” 原来...那句话不是玩笑,倾城没想到,即便在两人身死百万年后,这句话他还会记得。 “华宇,你...”倾城走到他身边,眼看他的魂魄淡的有些透明了,她知道,留不住了。 “别难过,早该如此,若不是因为你,当初我不会选择魂修这条路,战士就该身死沙场,枉我苟活千百万年,却还是过的糊涂,连...心爱之人都没保护好。”华宇这句话说的利索,大概是回光返照。 还是抑制不住难过,倾城提醒自己,别再在他面前落泪,奈何,泪就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落。 “华宇。”她轻唤他的名字:“其实我曾动念爱过...” 后面的话没听清,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如平地惊雷一般,从浓雾中传来。 山石外侧一丈远,唐兴脚下的人犬耳廓微动:“主子,有个古灵中招了。” 人犬听觉嗅觉五感发达,方才听到了山石后的对话,得知四个古灵中有伤亡,告知了唐兴。 唐兴闻言大喜,对身后一众翎羽军大吼一声:“破了这火障,生擒了那四个古灵,每人赏黄金万两,灵宝百件,家中一世享禄!” 重赏之下必有勇士,那一众翎羽军个个像打了鸡血,摩拳擦掌。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古灵唾手可得,唐兴一想到唐王即将对他刮目相开,喜的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大跨步朝目标进发。 山石后 “他们来了!”老者古灵长须垂地,敛神道:“看来这群贼人是有备而来,倾城,华宇已保不住了,此时我们若是不走,恐怕都要被贼人生擒了去。” 唐兴的翎羽军正在逼近,顶着那灼人的业火也没有丝毫退缩。 “何以至此!”倾城终究是崩溃了,泪如雨下,守在华宇身旁一步不动。 “倾城,快走。”华宇虚弱的抬眼望着她,那张面孔,此生不忘。 “不!” “拉她走!”那老者发了话,另一相貌平平的男子局促了片刻,咬牙在指间捏了个决,一片混沌般的黑袭上倾城的眼,她登时昏昏沉沉的睡去。 “伊彬,夫子,倾城就...拜托你,你们了。”华宇说完这句话,虚脱般的闭上了眼。 “好。”那两位古灵点点头,目中有难以言表的沉痛。 随后华宇的世界暗了下来,他能感觉到他们走远了,他的心,也跟着他们走远了... ——— “快!将他的元神拘进固魂塔!”唐兴愤的咬牙,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让那三个跑了,留下个残废的。 还好他早有准备,与古灵相拼难免死伤,想要完好无损的生擒古灵几乎是不可能。 这固魂塔为的就是将古灵残破的元神拘住。 翎羽军中领头的修士吟诵起繁杂的咒语,就见飘散在四周浓雾里的淡蓝色元神好似受了召唤,渐渐凝在了一起,透着微光,缓缓钻进了固魂塔内。 唐兴嘴角眼中噙着坏笑,托着手中的塔:“管他是死是活,老子反正能交差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猎古灵,只知道要想拔得头筹,必须遵循城主府制定的规则——无论何种手段,只要猎得古灵元神即可,城主府的人会依据修士捕获古灵的数量和质量来决定,谁能拔得头筹。 “人犬,塔里这家伙应该算是极品吧。”唐兴咂舌。 “是的主子,此人修为千万年以上,是极为棘手的古灵。”人犬绿幽幽的眸子透着瘆人的光。 “极好!极好!”唐兴眉开眼笑,没想到这次猎古灵竟没费一兵一卒,全员都活下来了!虽然只猎了一个,但总算是不虚此行。 “大家都有赏!”他大手一挥,一众翎羽军欢欣鼓舞。 话音将落,唐兴还没来得及将那固魂塔捂热乎,‘咻’的几声剑羽破空之声传来。 浓雾中划过几道银光,速度极快,让人难以捕捉痕迹,电光火石间将唐兴手中的固魂塔击落在地。 “他娘的!谁!”唐兴大嚷:“有能耐你露头出来,老子看看是那个狗娘养的,敢从老子手里抢...”话没说完,就听—— “啊!” “主子!” 翎羽军惊叫出声,一双双眸子瞪的堪比铜铃。 只见一支银白的羽箭直直的穿过了唐兴大张的嘴,尖锐的箭头扎穿了他的后脑,脑·浆混着血水从他喉管间喷涌而出,‘噗噗’直冒,将唐兴雪白的狐裘染成了血衣。 他眼珠子还在翻动,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身子直勾勾往后仰倒,‘砰’的砸到了地上。 “快跑啊!”那些翎羽军一看主子死于非命,都当是大祸临头了。 “一定是那些古灵回来报仇了!” “我就说抓古灵没那么容易,他们要让我们陪葬啊!” 数十个翎羽军乱成了一锅粥,逃命的逃命吓傻的吓傻,唯有匍匐在地上的人犬眯了眯眸子,不紧不慢的爬到唐兴身边。 他两只前臂杵地,抬起一只,手指像是利爪,尖长发黑的甲轻轻划向了唐兴的胸膛,鲜血沾满了人犬的掌:“还是热乎的好吃。” 说着,他五根手指并拢,直捅进了唐兴心窝,掏出一颗鲜血淋漓还在微微起搏的心脏,意味深长的舔了舔嘴角,回头望向身后的浓雾。 他伸出爪子将滚落在地上的固魂塔向雾里一推,低声说了句:“就当是回礼了。” ——— “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猫儿蹲在墨星染身侧,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只怕是下毒之人没等来,呆鱼已经要入土为安了。 墨星染起身拍拍尘土,将浑身烫成烙铁般的呆鱼背在身上:“走吧,我们去找找看。” “找找看?这翁山这么大,去哪找?” 墨星染朝猫儿眨眨眼,低声说:“随便找找就是了,反正不出半日,这毒就会侵入呆鱼肺腑,届时即便是解药在手,也是于事无补。” 他这番话说的轻松,脸色都没丝毫变化,猫儿一怔,她看向墨星染的眼神冷了几分,他何时变得这么冷血? “我看你好像巴不得他死。”猫儿语气冷清。 墨星染挑眉摸着下巴沉吟:“他是死是活好像跟我没太大关系,萍水相逢而已。” “墨星染!人性呢?”猫儿气的炸毛。 “人性是啥?能吃吗?” 那厮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长腿一迈,背着呆鱼走了出去。 猫儿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杵在原地,墨星染回头看她一眼:“怎的,不走吗?” “我不要面子的吗?!”执拗的把脑袋一转,猫儿别开眼不看他。 “哦。” 随后四周静了下来,脚步声越来越远,猫儿转眼一看,那人颀长的身影没进了雾里,四下里朦朦胧胧的,浓雾里好像有虚影在晃,猫儿心里打起了鼓,戚戚喊了声:“墨星染?” 没人应... 猫儿朝他离开的方向吼了声:“墨星染!你死哪去了?!等等我!” 生气归生气,小命还是更重要些。 雾里传来墨星染挪揄的语调:“怎的,面子不要了?” ‘嗷呜’一声长啸从身后的浓雾里传来,似是野兽嚎叫,猫儿背毛都竖了起来:“不,不要了...” 命都要没了,还要啥面子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墨星染眼角噙着笑,缓缓从雾里走了出来。 猫儿一愣,原来这厮根本就没走远!他就是为了看她笑话! 人性呢?人性何在?! 第八十五章:西行百里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走过小段崎岖泥泞的山路,静默无言。 呆鱼一路上哼哼唧唧的趴在墨星染背上哀嚎,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猫儿还在置气,别别扭扭的没给墨星染一个好脸色瞧。 墨星染嘴角噙着笑:“还在生气?” “与你何干?”猫儿傲娇的将小脑袋别过去,冷哼一声。 忽而看见不远处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躺着个人,惊叫到:“那是什么?” 墨星染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半丈外有一巨大的山石,四周散落着一地爆破符,刀剑碎成残戟,草皮上燃着未灭的业火,地上横躺着一个僵直的人,头颅似乎被长箭穿透了,身上的衣服被染成了血色,隔着雾,看不清样貌。 他将呆鱼放到一棵树旁,快步流星的走过去,到近前,脸色猛地一沉:“是唐王家的公子。” 唐兴的尸体已经凉了,死不瞑目的瞪着两只眼珠子,头颅被一只银色羽箭从嘴贯穿,死相极其难看。 血水淌在地上凝成了血泊,虫蚁从他的口鼻爬进去,啃噬着他的脸。 “啊?...”猫儿跑过去一看,胃里翻江倒海,又连忙跑开了。 墨星染垂眸沉思。 按理说唐兴的身份谁也不会轻易动他,而且入山的修士每人都随身携带着城主府分发的猎具,这就意味着所有人的举动都尽在城主府掌控之中,唯有... “看来,有人想嫁祸我们。”墨星染冷笑。 “为何?”猫儿一听,急急道:“你胡说八道,唐兴的死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怎可能赖到我们头上?” 墨星染眸子一凝:“入山之前在城主府中我曾与唐兴发生过冲突,所有修士都看见了,况且在所有入山参加围猎的修士中,唯有我们没有拿猎具,行踪不受城主府掌控。” “可是就凭这些就说我们杀了唐兴,未免太荒唐了。” “还有。”墨星染抬手拔出了唐兴头颅上那支箭:“这箭上附着了浑天雷诀。”银色羽箭顶端处游着一缕暗紫的电光,不细看察觉不到。 “什么意思?”猫儿愣神。 墨星染抿着嘴角挑眉:“意思就是,这一路上我们被人尾随了,这人不但暗中观察着我们,还出手给呆鱼下了毒,然后模仿了我的浑天雷,抽身杀人越货再栽赃嫁祸于我们。啧啧,好有闲情雅致。” 墨星染不禁咂舌,好心机,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这人虽是将他的浑天雷模仿了个七八成像,但唯独缺了心法,是以浑天雷不具备劈斩恶灵之能,不过是徒有其表,明眼人一看便知。 再者说,他若是想杀唐兴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何必要兴师动众的使出浑天雷这种密法? 猫儿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警惕的探查着四周:“究竟是谁要害我们?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星染摇摇头,目光深沉的拿着那支箭端详:“不知。” 敌在暗,他们在明,这人背后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无歌来的,这一切都不知道。 恐怕现下只能见招拆招了,不到必要之时不必鱼死网破,毕竟呆鱼的解药还在那人手里。 “墨星染,你快过来,这里有字!”猫儿不知何时跑了山石旁,此时正凑近山石,歪着脑袋看。 墨星染闻言应了声:“好。” 将手中箭羽猛地一折,箭身断成了两截,他满不在意的随手将它往旁边一甩,快步走向山石。 他从来不怕别人放冷箭,栽赃嫁祸这些戏码他更是不惧,打小从万古天的泥潭里滚过来,身经百战称不上,但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人心险恶。 想跟他玩阴的,行! ——— “这写的是什么啊?怎么跟鬼画符似的?” 这种字体猫儿从没见过,歪歪扭扭的,像是符咒又像是潦草画了两笔。 字体是暗色的红,像朱砂又像是血,写在山石朝内的一侧,不甚显眼又不甚隐蔽... 墨星染颦眉看了几息,闷声将自己的手指咬破。 “你干嘛啊!”猫儿怪叫。 什么毛病,没事给自己放点血? 墨星染没回话,抬手将指尖的血涂上山石,覆盖上字符,紧接着,字符竟像是陡然有了生命一般,分散游离开来,像一条条血色的蚯蚓,在石壁上扭曲拱动着。 眨眼间,字符重新排列组合成几个字——“西行百里...”猫儿看着石壁,将那几个字嘀咕了出来。 “这是在给我们引路?”猫儿疑惑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大概是因为方才墨星染说他们一路上被人尾随了,此时也不确定那人身在何处,猫儿老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其实这种感觉从进了城主府一直存在,只是她一直以为是错觉。 “墨星染,你觉不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有啊!”墨星染嬉皮笑脸道:“我啊。” “有病吧!”猫儿白他一眼,没个正形。 墨星染毫无征兆的敛去了笑意,沉言道:“走吧,去会会这个人。”说着,迈步从山石后向外走。 “等等,万一是圈套怎么办?”猫儿觉得不妥:“你想没想过也许这个留下字符的人就是跟踪我们的人?还有,就算不是,我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兴许会惹上什么麻烦呢?” 墨星染回过头,饶有兴致的歪头看她:“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脑子转的这么快,果然,除了吃以外,唯二能让你动脑子的事情,大概就是小命了。” 猫儿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坦然道:“那可不,小命都没了,拿啥吃?” “嗯,言之有理。”墨星染点头附和,快步走近将猫儿搂起:“既然如此,我们现在是不是能走了?” “走呗!”猫儿跟得了夸奖似的,大大的眸子弯成月牙,浑然忘了自己的立场... 一人一猫快步来到山石前的古树下,葱郁的树冠长的歪斜,像是个驼背的老者,枝条垂地。 “咦?”猫儿惊疑道:“人呢?” 墨星染先是愣了一下,他方才明明将呆鱼放在这棵树下了,怎会突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别的树?”猫儿尝试着张望,却被浓雾遮挡视线,啥也看不清。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翁山里的雾仿佛又浓了些,天光也愈发暗了。 “去找找。”墨星染心中隐隐不安,抱起猫儿,走进了树林。 翁山里的树本就生的别无二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皆是诡异的朝西歪着脖子,看的人眼花缭乱。 兜兜转转了几圈,猫儿和墨星染在林间呼喊了几遍,却始终没能找到呆鱼的身影。 “他会不会是自己走了?迷路了?”猫儿怀揣着一丝希望,用征求的眼神望着墨星染。 “那种情况下他已然无法自行移动,只可能...” “不会的!他毕竟修为高深不是吗?或许他醒了过来,肚子饿了,去寻吃食了呢?” 墨星染没说话,只是抱着猫儿沿路走回了山石旁,借着微弱的日光辨别了方向,抬手指着浓雾道:“那边是西边,我们若是现在动身,御风而行,应该能在入夜前赶到百里外,若是再晚,夕阳西垂,只怕会在这浓雾中迷失方向。” 瓮山是古战场,入了夜可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我们要不再等等看?”猫儿神色哀伤。 “等应该是等不来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也有可能是...”墨星染垂下了眸子,瓮山里有很多猛禽灵兽,横公鱼又是先天灵物,他的气息确实极有可能招来猛禽。 “他身中剧毒难以动弹,若是真被猛禽袭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墨星染的声音有一丝颓败:“怪我没将他看顾好。” 猫儿猛地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的,若是他真被猛禽袭击了,我们离得这么近,怎会丝毫动静也没听到?他肯定是被下毒之人掳走了!走吧,我们去救他。” 也不知为何,往往这种时刻无歌骨子里那股韧劲就会冒出来。 她那不信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倒是让墨星染生了些慰藉,登时道:“好!” 墨星染捏了个诀,脚底陡然聚起烈风,将他和猫儿抬至半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急速朝西行去。 西行百里... 百里之外,地形是凹陷的盆地,该是瓮山的腹地之处。 相传瓮山深处有座山神冢,是这烟云城百姓的守护神,可邪乎的是,但凡是去到山神冢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过瓮山... 那么,这神冢里埋藏了千万年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呢? ——— 墨星染与无歌走后,林间起了风,瘴雾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依依不舍的绕着歪脖树痴缠两圈,散去了。 雾散了这才看见,那片葱郁的树林不见了,沙荒空旷的土地上,唯有一棵孤零零的歪脖古树,叶子也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上伫立着一只乌鸦,正‘嘎嘎’的叫着。 上官婉儿缓步从歪脖树后走出,快步走到那块巨大的山石前,咬破指尖,嘴边吟诵起一段冗长的咒语,轻轻将指尖的血珠滴到了山石上。 不多时,那块石壁竟像水面一样泛起了层层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浮现出一张朦胧不清的人脸。 只能隐隐看到那人半面上覆盖着一张精致小巧的蝶面,幽深的眼像是能洞穿一切。 是个男子,只看轮廓就知,张扬邪肆至极。 “东西已经拿到了。”上官婉儿从背后拿出固魂塔,淡蓝的微光萦绕着塔身,煞是好看。 “好,人呢?”那男子的声音很有磁性,如同管弦靡靡之音。 “已经带走了,连夜送到山神冢处。” “还有,那个神族的小子,入山神冢之前一定要处理掉,我可不想他半徒杀出来坏我的事。”男子语焉不详,神色阴鸷。 “好。”上官婉儿恭敬答道:“今夜婉儿定会设法除掉他,您放心。”言罢,她垂下头,眼中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很好,婉儿,这次事情办的妥帖。”听得出来,男子很是愉悦:“很快我就要跟他们见面了,你说,这次佛祖会垂怜谁呢?” 男子的轻笑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谁也没发现,不远处歪脖树上那只乌鸦扑愣了几下翅膀,眸光闪了闪... 第八十六章:鬼将孟凡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眨眼间瓮山已入了夜,雾色缭绕,好似鬼蜮。 皎月的光辉被云雾遮盖的严实,整个瓮山好似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牢,埋藏着永不见光的秘密。 耳边呼啸的疾风似薄刃,刮的脸生疼。 猫儿窝在墨星染的袖袍中,心紧紧揪着——她担心呆鱼的安危,同时也对自己的处境提心吊胆,蔻蔻还没救回,她的主神还在东衍手中,如今局势不太明朗,似乎走错一步就将堕入深渊。 “墨星染,我们到了吗?” “别急。”墨星染蹙着眉,深情严肃。 入夜了,太阳早已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下,山里的雾愈发浓厚,他此时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只能凭着直觉前行。 可按理说高阶御风术能日行千里,百里更是片刻间就能抵达,本是想着日暮前能到达目的地,但如今太阳落山好一会了,为何脚底的风团还未散去? 莫非是... “止!”墨星染当机立断轻喝一声,脚下的风团登时化作四道风刃,朝密林的四角处飞掠而去,紧接着,猎猎的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墨星染翩然落地,伫立在密林中,闭着眼静心听着风声。 “怎么停下来了?”猫儿急吼吼的探出脑袋:“你怎么还有闲工夫站着睡觉!” “嘘。” “嘘什么嘘,问你话呢!” “我在听风。” 猫儿:“......” 他特么是在抽风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呆鱼生死未卜,他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听风,他这么能耐,咋不上天?! “我跟你说,要是我们去晚了,呆鱼出了个好歹,我不会放...” “别吵,你听,风刃回来了。”墨星染抬起修长的手指,指着前方,忽而耳边响起激烈的‘哗啦’声,像是林间树木在狂抖,吓得猫儿立马缩回了脖子。 眨眼间,四道风刃乖乖的停在了墨星染指尖前,偃旗息鼓。 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地方,枝叶落了一地,眼前有一棵歪脖树被拦腰斩断——茂密的树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零落,随后成了一截毫无生机的、光秃秃的树干。 “啊!”猫儿轻叫出声:“这是...” “巫术——孪生咒。”墨星染微微挑眉,没想到后神纪大陆上还有如此能人,能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施展孪生咒。 “什么玩意儿?”猫儿一怔,自从跟墨星染这厮混熟了,他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对世界的认知,在他身边,她莫名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又好吃懒做... “孪生咒,能将任何事物的任何形态源源不断的复刻出来,以假乱真。”墨星染眯着眸子:“我早就发现那些树不对劲了,现在看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步入了别人布好的局。” “咱能说明白点吗?”猫儿仰着脑袋,在心里来回咀嚼他说的话,每个字儿都听的懂,奈何凑在一起...一窍不通。 “意思就是这些树都是假的,这整个瓮山里,恐怕真的树只有一棵。”他抬头看向眼前的浓雾:“雾也一样,起雾的地方应该只有一处,他却将整个瓮山都掩在了雾里。” 若不是因为御风术失灵,他也不会发现端倪... 猫儿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都是障眼法?” 不料墨星染却摇头:“不尽然,障眼法能破,而孪生咒却不那么容易,除非...” “什么?” “砍遍瓮山所有的树,找到那唯一一棵真正的歪脖树,穿过这山里无尽的雾,找到真正起雾之处。” “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分别?”猫儿叹了口气,忽而反应过来,问道:“我们不是去西边百里处寻人吗?为何你突然停下来说这劳什子孪生咒了?” 墨星染脸色猛然一沉:“因为...御风术失灵了,我怀疑我们现在脚下的地...让人施了孪生咒,也就是说——我们走不出这片密林,因为这片密林被无止尽复刻了...” “什么?!”猫儿惊叫一声。 这不就是鬼打墙吗?原来他们来来回回奔波了那么久,竟在同一个地方转悠! “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永远出不去这片树林了?呆鱼呢,他怎么办?”猫儿急的乱转,恨只恨自己狗屁能耐都没有,若是早知道这世间有这么多险恶之人,早该听绮渊的话,好好修炼。 墨星染看出猫儿焦急,安慰道:“别急,等到日出之际,我有法子出去。” “什么法子?” “一把火将这座山烧了。”墨星染轻描淡写道,说的简单的就好似去集市买颗白菜。 “啊?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啊,施咒之人也是钻了空子,瓮山子夜之时雾最浓,即便我现在放火烧山,没有日光引路,我依旧辩不出哪边是东哪边是西,但日出之时就不同了。”他耸耸肩,将声调拔高,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似的:“我想往东走就往东,想向西走就向西,谁也拦不住我。” 猫儿:“......” 就你最能。 “孪生之障,非汝辈能破。”忽而,身后的浓雾中传来声声低叹,雾里闪过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凭空燃起几团漂浮在雾中的鬼火,幽绿的冷光穿透浓雾,将那黑影衬的如同鬼魅。 猫儿登时警惕的瞪大了眸子,背毛立了起来:“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 那黑影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隐隐透着苍茫。 墨星染抿嘴一笑:“前辈,不知为何要拦我二人去路?” “汝怎知是本将所为?” 猫儿闻言一愣,脱口而出道:“你是鬼将孟凡!” 那道黑影恍惚的闪动,似是瞬移般朝前行动,嘶哑的笑声随之响起:“没曾想如今世道竟还有人记得本将,只不过...” 周遭的空气像是骤然蒸发了,让人顿生闷窒之感,眨眼间,孟凡高大的身影来到浓雾之外。 猫儿眼前却朦胧不清起来,一股瞌睡之意袭上脑海,她强撑着睡意,眨巴着眼... “直呼本将名讳,即便是魔尊在世,却也是不敢。” 话音将落,猫儿柔软的身子晃悠了两下,昏昏沉沉的晕倒在地上。 “无歌!”墨星染一把将猫儿抱起,探了探她的气息,还好,只是睡着了。 墨星染将猫儿轻放在身边,面色不悦垂着眸子:“谁借你的胆子!” 抬手便是一道蓄满紫光的光团,激烈的电光闪烁在光团内,猛地朝孟凡所处之地砸去,毫不拖泥带水。 孟凡看清那光团中凝结的雷灵,眸色一沉,立马诵起魂歌,密林中响起‘飒飒’的风声,无数道黑雾汹涌而来,飞快的在他身前筑起一道暗色的雾墙。 ‘砰’的一声巨响,光团击向雾墙,只一瞬,那道雾墙形同虚设般砰然瓦解,浓雾散成了散烟,光团却冲击力不减,愈发迅猛的砸向雾后。 墨星染眯着眸子:“不过如此。” “是吗?” 雾墙散去,其后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是深渊猛兽大张的巨口,似要吞噬一切。 光团直直冲进了黑洞中,焉得没了踪影。 墨星染稍稍怔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你还有扭曲时空之能,也算当得起‘鬼将’二字。”他抬眸凝视着孟凡。 此人身形高大,腰背挺直,眉目间有股刚毅之气,偏生身上的皮肤布满了褶皱,苍老的脸庞与他矫健的动作毫不相符。 “后生,汝能驭四象诀,不可多得。”孟凡虽是惜字如金,看向墨星染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赞赏。 毕竟天生灵根囊括四种之人,除了魔尊外,他还从未见过。 他看墨星染的余光始终查看着猫儿,沉言道:“无须过忧,她不过是沉睡片刻,半柱香后便会醒来。”他抬手指着地上的猫儿。 墨星染闻言挑眉问道:“不知前辈费尽心机将我二人困在此地,究竟意欲何为?”还刻意给无歌施了昏睡咒,明显是心中有鬼。 后世直呼其名的人多了,若是每个人他都要施咒惩罚,那他未免太闲的蛋疼了。 孟凡垂下眸子,半晌未回,似在沉思,如同风化的石雕,一动不动。 墨星染看孟凡不语,又问道:“鬼将可是有何事嘱托?我来时路上碰到了四位古灵,其中有一位名唤倾城的女子,想必...她与你是故交吧。”他敛着眸子观察着孟凡的表情。 果然,提及倾城时,孟凡的神色微乎其微的变了变。 片刻后,孟凡沉声道:“华宇残魂被收入了固魂塔,若无意外,不久后便会被那人炼化成佛陀莲,本将想...请汝替本将行一件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墨星染,补充道:“当然,本将会竭尽所能,回应汝之所愿。”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这个忙?”墨星染一拂衣袖,转过身去。 “华宇生死事小但苍生事大,汝乃神族之人,定不会眼看三千凡尘化为乌有却袖手旁观。”孟凡言之凿凿,目光如炬,仿佛眨眼间就能洞悉人心。 墨星染脚步停顿,回过头来,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三千凡尘化为乌有?华宇是何人?佛陀莲又是何物?还有,你为何会找上我?” 就听孟凡沉言说道:“华宇是汝入山时见到的四位古灵其中一位,是为上古高山族之王;而佛陀莲则顾名思义,是指佛陀座下的莲花,只不过...”他轻轻叹息一声:“佛已成魔,拿起屠刀,九幽将临。” 林间起风了,丝丝的寒意从脚底侵袭入骨。 墨星染猛地一怔,九幽... 这恐怕是后神纪大陆上,所有种族骨子里最为惊惧的词,万丈红尘闻之丧胆,满天神佛听之落泪,因为这个词意味着——灭世。 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无休无尽的...死亡。 第八十七章:回夫家?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墨星染目色深沉,喃喃道:“九幽,不是早在上古时期被父神镇压封印了吗?” 九幽,是一股古老的神秘势力,其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灭世。 相传上古时期,那场浩劫霍乱苍生,生灵涂炭万物凋敝。 上古众族无一幸免,族中均出现了叛徒,九幽之势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俘虏了众多人心,导致众多同盟种族倒戈相向,内乱不断,血染大地... 古书草草记载,关于那场浩劫的终章只有一句——“最终,父神耗尽毕生修为平息了九幽之乱,后携九位神祇以骨血创下了新大陆。” 可想而知,上古万神大陆究竟涂炭成了何种境地,不计其数的种族经过那场九幽之乱,竟只剩下了四个...而父神和九位神祇以骨血重铸的新大陆,正是指如今的后神纪大陆。 后人只知父神平息了九幽之乱,却不知,这其中暗含了多少波澜。 一切推倒重来,没想到,仅千万年之后,九幽余孽竟是要死灰复燃了吗? 孟凡紧蹙眉头:“本将只知,九幽之火,从未灭过。”那势要焚尽苍生的业火,一直都在阴暗的角落里躁动着,如今,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墨星染暗自推敲,鬼将孟凡所言几分真假。 若此事是真,他务必要尽快赶回万古天,将此事禀告父君,可按理说九幽有异,万古天定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毕竟‘乾坤印’能探知天下诸事。 如此大事,即便他不得天后待见,但他毕竟是受过加冕的凌天神,父君一定会心昭他回万古天商榷,可现下却并无动静... 墨星染垂眸半晌,问道:“鬼将所言我已悉知,但九幽之事与华宇残魂又有何干?你找上我,却又为何?” “华宇是为上古高山族之王,虽然高山族早已倾覆,但实不相瞒,高山族有一秘宝,这宝物若是落到了九幽余孽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孟凡坦然道:“本将之所以找到汝,实则是情非得已...本将主魂,早已祭给了瓮山山神,不得靠近神冢半步,是以,唯有请汝救出华宇,这也是...倾城之心愿。” 孟凡眉宇间有几缕惆怅,墨星染看在眼中,却没多过问。 就在这时,墨星染脚边的猫儿隐隐有了苏醒的征兆,四只小爪虚虚抓了几下,嘴角还有一缕哈喇子...看来是梦着了美食,饱食了一顿。 墨星染探下身子查看,不料猫儿嗷呜一口啃在了他手上:“唔...酱肘子...淡了。” 墨星染:“......” 淡了你别吃! 猫儿一排小牙在他手腕上啃噬几下,许是隔着牙了,眯眯蒙蒙的睁开了眼:“咦?”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去集市买肉了吗?咋这么半天还没动地方?” 墨星染:“......不用买了,眼前就有上好的猫肉。” 猫儿打了个寒噤,稍稍醒神,松开了嘴傻笑道:“嘿嘿,做梦了。”赶忙抬眸看了看四周,紧接着瞪大了眼盯着不远处的孟凡,怪叫一声:“老妖怪,我想起来了,就是你把我迷晕了!” 一溜烟钻到墨星染身后,一只小爪子死死拽住墨星染袖袍,另一只指着孟凡:“就是他,墨星染,上!” 孟凡:“......” 这就是传说中的猫仗人势吗? 墨星染想笑,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将猫儿抱到怀中:“别闹,前辈并无恶意。” “没恶意?他都将我迷晕了,你要是不在这,他不知道会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恶毒之事!” 墨星染看着猫儿一身乌黑的毛嘴角抽了抽,谁会对一只猫做什么出格的事... 转念又想到了个旖旎的夜晚,貌似他第二天却是对着猫儿心猿意马了一整日...心中顿时很是矛盾。 “咳咳。”那厢看着一人一猫甜腻腻的‘老妖怪’尴尬的咳了几声,道:“本将还有一事告知二位,关于二位的同伴...” 闻言,猫儿心中一紧:“你知道他在哪?” 孟凡点点头:“瓮山全境皆在本将掌控之中,当然,除了山神冢。” 猫儿只听进去前半句,忙问道:“那他在哪?现在如何了?可有性命之危?” 听得出来,无歌是真心牵挂呆鱼,也不知道为何,墨星染心里莫名有些不对劲,竟突然间不想去救那条呆鱼了。 “本将只知他被掳到了山神冢,至于现在如何,是否有性命之危,不得而知。” “啊?”猫儿小声戚戚嘀咕:“这算哪门子尽在掌控?”山神冢,难不成这瓮山里除了墨星染之外还有神族? 忽而,林间的浓雾中低掠而来一群黑鸦,扑楞楞的拍动着翅膀,从几人头顶飞过,留下几片鸦羽。 孟凡抬手擒住一片,摊在手心:“后生,月已上中天,时辰差不多了,本将不能再多留了,本将无甚贵重之物,唯有这片鸦羽赠与汝,可助汝看破山中瘴雾走出这片密林。” 他仰头望着夜空那轮明月,这片月光他独赏了千万年,今日,终于是将这缕月光赠予了别人,还希望...倾城若是知晓了此事,别要怪他才是。 说话间,孟凡的身影像是虚化了一般,慢慢混进了浓雾中,与此同时,那片乌黑发亮的鸦羽轻飘飘的,随着风儿飘到了墨星染手中。 忽而,眼前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浓郁的瘴雾消散了,那片密林也不见了踪影。 猫儿惊叹一声,醉心于眼前的景色。 此时,她与墨星染身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之巅,那轮圆月当空普照,如水的月光顺着流云倾泻而下,似银色的瀑布垂降人间。 红尘嚣嚣,得遇心上一人,醉赏眼前一景,倒也足矣。 猫儿心尖一颤,猛地摇摇毛绒绒的脑袋,暗自惊道,她怎会生出这种感想。 抬眸看向墨星染那谪仙般的俊脸,心想还好她毛厚,不然此时定是红成了猴屁股。 墨星染垂眸牵着嘴角笑笑:“这比万古天的云海,倒也是差不了多少。”他将猫儿从袖袍中搂出来,轻抚着她的背,抬头看着月光:“有机会我带你去万古天的羽华台看云海,夜里,星光满天闪烁,朗月近在眼前,要是赶上羽华台的婆娑树开花,飘零的花絮随风轻舞,散在月光下,当真美不胜收。” 听着也很美,猫儿不禁点点头。 “走吧。”墨星染抬手捏了御风诀,风团在他脚下成型。 “这就走吗?”猫儿愣了愣。 “怎么?”墨星染唇角的笑比月光还美,嘴里的话却很是欠揍。 他挪揄道:“可是能与本公子共赏良辰美景,心中生了不舍?不妨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无歌你莫不是忘了,你已拜入我座下,为师还未带你回夫家,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猫儿只听了后半句,赶忙将脸窝进了他怀里:“朝暮你个头,我哪有什么不舍,赶紧走,呆鱼还等着我们呢!” “好,那回夫家的事,我就当你默许了。” 猫儿傻了:“啥夫家?”哪儿来的夫?回谁的家? 墨星染只笑,不语,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搂着猫儿焉得朝西飞掠而去。 ——— 叠嶂的山峦腹地处,一块凹陷的盆谷内,急湍的瀑布下聚集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池,旁边从山上滚落的山石常年被水流冲刷,圆润的没了棱角。 上官婉儿伫立在山石旁,面色阴沉,她身前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黑布掩面,露出一双诡异的幽绿眸子。 瀑布的激流声将两人的话语声淹没了,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看上官婉儿抬手猛地扇了黑衣男子一掌,那男子起初有意反抗,却被上官婉儿接下来的话震慑住了。 “如今我们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主子交代下来的事,你没办妥,我得陪着你丧命,试问我何时拖过你的后腿!”上官婉儿怒意冲天:“炽犬,主子让你盯紧那个神族皇子,你怎会跟丢了?!” 现下可好,他们在山神冢前布好的陷阱全都作废了,本是想着将墨星染托住,再按主子的安排将只猫儿掳走,可如今等了一夜,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那黑衣男子恶狠狠地将面上的黑布扯下来,‘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 长鼻绿眸,獠牙外翻,这黑衣男子竟是唐兴千幸万苦寻来助力的魔修——人犬。 “哼,主子怪罪?凭什么?我一路上紧跟他脚步,奈何入了那片密林后他气息陡然全无,我去何处寻他?我没做好分内之事,那你呢?你就做好了?”炽犬冷哼一声:“主子让你除了那姓墨的,但我看你布下的迷阵好似只为了托住他吧,你...当真有意要他性命吗?” 第八十八章:横泽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炽犬阴阳怪气道:“墨公子?叫的好生客套。上官婉儿,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不过就是上官擎天从荒郊野外捡来的一个孤女,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了,妄想攀上万古天的皇子,爬出这滩烂泥?”他冷冷狞笑一声:“你我都是别人养的狗,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上官婉儿闻言抬起纤纤玉手直指着他,娇俏的脸庞上满是怒意,继而眸光一转,面色阴沉道:“好啊,炽犬,既然你废话这么多,我现在就将你跟丢人的事情禀告主子,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她猛地咬破指尖,暗红的血凝结成珠,抬手抹在了身侧的山石上。 “上官婉儿!你敢!”炽犬眼中闪过慌乱,急忙闪身上前挡住山石,奈何为时已晚,石镜术已成——石面泛起圈圈波纹,荡漾开来,隐隐呈现出男子邪肆的轮廓。 “嗯?” 听到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炽犬背上冷汗直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腿心一软,不由自主背靠山石瘫跪在地。 上官婉儿挑眉看他,眼中满是鄙夷。 毕恭毕敬的对着石面上的男子揖礼:“主子,事情出了些偏差,炽犬将人跟丢了,我布好陷阱在瀑布前等了许久,却迟迟未见墨星染身影。” 石面上的影像静止了片刻,瀑布旁的林间刮起了萧瑟的秋风,将层林拍打的‘飒飒’作响,半晌,男子轻缓道:“是吗?” 这句话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跪在山石下的炽犬却浑身抖如筛糠,因为他知道——主子怒了。 跟在主子身旁这么些年,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但凡那些在这种时刻还想着解释的人,恐怕早就成了佛陀莲的养料,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按主子的原话说就是——“聒噪。” 炽犬一个字也不敢解释,生怕一张嘴就被主子定了死罪,即便这事真不赖他——那片山林太过邪乎,姓墨的一进去,周身的气息就陡然消失了...他将整个林子翻找了不下十遍,却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找到。 周遭气息凝滞,似乎连激涌的瀑布水流声都偃旗息鼓了。 石面上的男子微微扬起下巴,羽睫垂下一片阴影:“倒是聪明。” “主,主子,炽犬定当全力补救,还,还请主子给个机会。”炽犬牙关打颤,他知道,在主子眼里,事情没办妥又无法补救之人,连做狗都没资格。 好在他此前潜伏在唐兴身边一事办的漂亮,又给墨星染的同伴下了毒,引他们入了圈套,看在他连立两功的面子上,主子应该会给他个机会。 思及此,他垂着头阴狠的瞪了上官婉儿一眼,凭什么出力的事情都是他干,那个小娘皮却只用动动嘴皮子,如今反倒还来告他的状! “好,入神冢开坛前,那个神族小子若是还在,你二人就直接提头来见。”男子狭长的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转身的间隙,身后隐约露出一个人影,高挑俊秀,正亦步亦趋的跟在男子身后。 片刻后,石面上的影像渐渐模糊,周遭静止的一切又恢复如常。 此处离山神冢不过数十里地,说来也怪,瓮山里的瘴雾仿佛在惧怕神冢里的东西,雾到了此处愈发稀薄,再往里,视野格外清晰,无论白日亦或黑夜。 “上官婉儿,方才主子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炽犬忍着心中的恨,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凑到上官婉儿耳边,獠牙抵着她莹白的脖颈:“主子说,入神冢开坛前,若是你的墨公子还活着,我俩就都得提头去见...意思是,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上官婉儿紧咬着唇,唇色发白:“少废话,若是寻不到人,不用等到入神冢,恐怕今晨的太阳你都见不着!” 炽犬眸子一暗,退开冷哼一声:“我见不到今晨的太阳,你又能好到哪去?”说完,以黑布覆面,身子匍匐在地上如同四足猛兽,迅捷的蹿入了山林,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伫立在瀑布下的上官婉儿神情滑过一丝黯然,垂眸苦笑,喃喃道:“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吗...” ——— “是这了。”墨星染脚下的风团径自散开,周身的衣裾被风吹的飞扬起来,翩然落地,眉目熠熠生辉,仿若神祇降世。 障眼法时限入夜就过了,这里杳无人烟,也用不着再遮掩了。 说来也奇怪,入了瓮山后他们一路上除了唐兴以外,旁的修士竟是一个也没见到。 可即便这瓮山再大,入山好歹有几百修士,总该碰上一两个才是,如今这样,倒让人生疑,像是有人刻意将他们隔开似的。 “这是哪儿啊?”猫儿探出脑袋打量着,周遭黑漆漆的,能听见细微的水流声,猎猎的风声从耳旁刮过,除此之外,说话还有些回响。 “西边百里外的一处山洞内。”墨星染抬手捏起一丝火光,猫儿抬头一看,周遭全是嶙峋的石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反倒有些刀斧痕迹。 身后的山洞幽深黑暗,风灌进去,如同低鸣的野兽哭嚎。 “这山洞内有什么?为何要来这?”猫儿心惊胆战的看着山洞深处,生怕从里蹿出一头妖兽。 “莫怕,这里很安全,许是古灵开凿的安身修炼之所,我怕遭人算计,特意挑了这处山洞。”墨星染迈步走向洞口,指着山下的一片密林:“居高临下,视野极好,山林内若有异动,我一眼便知。” 防人之心不可无,正如无歌所说,在那块山石上留下字符之人居心叵测,很可能就是要害他们的人。 猫儿长吁口气,心下放松,从墨星染袖袍中跳下来:“你听到了吗,这洞的深处好似有水流声。” “嗯,这山洞应该是横穿此山,其后许是瀑布。” “你说,我们究竟招谁惹谁了,这些人为何总想着要害我们。”猫儿说着,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山洞深处走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歌,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零族是万物灵智所化,其灵根天生凌驾在一切修士之上,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灵根属风,那么天下风修在你面前都将成为废人,只要你想,他们根本催发不出一丝风力。”墨星染观察着山腰下那片林子,叹息道:“作为零族最后血脉,我想你今后的路都不会平顺。” 他回眸往身后看,陡然愣了一下。 目光逡巡一遍,却不见猫儿的影子,心中猛地一揪,心跳急促起来:“无歌!你在哪?” “啊?我在里面。” 猫儿的声音缓缓从深不见底的洞内传来,墨星染快步追赶上去,慍怒道:“你别乱跑,站住别动!” “啊?好。”那厢的猫儿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这山洞里很安全吗,她只是想溜达一圈,没乱跑啊... 忽而身子颠簸了一下,猫儿怔了怔。 方才是...地动了吗? 思虑间,脚下的地又震颤了一下,猫儿脚步晃了几下,失了重心,惊呼道:“墨星染,好像地动了!” ...... 她的声音在黑暗的山洞内回响,耳边的水流声愈发响亮,风声狠疾,却听不到墨星染的回唤。 “墨星染!”猫儿心跳漏了几拍,接连呼喊了几声,还是一样,无人回应... 继而接下来的几息,山洞频繁颠簸,头顶的石壁落下土尘和小石,震幅愈发剧烈,嶙峋凹凸的山石争相从山壁滚落,‘轰隆’一声砸在洞中,闷声如雷。 猫儿心中暗道不好:“墨星染!你别动,我来救你!”她凭着直觉险险的擦过滚落的山石,即便身子灵巧,还是几度被脚底的落石绊倒。 “救他?呵,不自量力。” 猫儿眸子猛然缩成针尖,身后有人声响起。 “谁!”她回过头,惊慌的望向漆黑一团的山洞。 “我是谁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救不了他。”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忽近忽远。 “胡说!”猫儿不管不顾的扭头朝前奔去,跌跌撞撞:“墨星染!墨星染!”她呼喊着,心中愈发焦躁难安。 “没用的,从你们步入山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里将是这位凌天神的埋骨之地,真是可惜。”那人的‘桀桀’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轻声的叹息仿佛在嘲笑无歌。 猫儿身子愤怒的直颤,他凭什么断言墨星染会遭难! 身侧突如其来滚落一块山石,焉得砸到了她的腿,下肢顿时没了知觉:“啊!”钻心的痛蔓延开来,即便这身子不是她的,疼痛却丝毫不减。 “啧啧。”山洞内的那人幽幽的咂舌:“真是可怜,也许这就叫苦命鸳鸯吧。” 一双眸子透着冷光,与无歌视线相接,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银白色的衣袍身侧亮着暗淡的绿光,无歌疼的恍惚,拼尽全力不闭上眼。 身下的山洞却还在剧烈的危颤,仿佛要将整座山震塌,要将猫儿和墨星染永远埋在洞中。 那些滚落的山石好似长了眼一般,从那银白袍子的男子身边掠过,丝毫没沾上他的衣袍。 那男子步履款款,纤尘不染,火红的发随意披散下来,细长妩媚的眸子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竟比那倾城绝色的佳人还要俊俏几分:“这段时间多谢照顾,横泽这厢有礼了。” 第八十九章:星辰落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瀑布从断崖倾泻而下,湍急汹涌的水流声忽远忽近。 钻心蚀骨的疼痛从后腿蔓延至全身,消磨着无歌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她微微眯睁着眼,注视着那红发如朝霞,眉目如清月般的男子行至面前,心中的惊骇已被剧烈的痛感抵消,只是动不能动的急促喘息着。 此时,她反倒更像一尾搁浅的鱼儿,不知为何,心中竟想发笑。 笑自己有眼无珠,笑这世间如此险恶。 “你觉得如何?”横泽蹲下身来,微微倾斜身子低声道:“我为他精心择选的埋骨之地,你可还满意?” 看无歌拖着残破的身子挣扎,他眯着眸子捂嘴笑笑,神色有几分讥讽:“谁能料到他堂堂凌天神,天人之资,竟身死于如此潦草的一处洞穴之内,死后连块墓碑都没有呢。” 心尖猛地抽痛,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恸弥漫胸膛:“...闭...嘴!” 无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奈何猫儿身子柔弱,难以负荷腿骨断裂之伤,尝试数次,终于耗尽最后气力,如同残破纸鸢般伏在地上,唯有一双眸子死死瞪着横泽,透着愤恨和不甘。 这期间,横泽始终两手环抱看着她,那样子仿佛在看一出妙趣横生的好戏。 “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交,你却能对我推心置腹,冒死赶来救我,怎么说呢...”他眼神里敛着嘲讽,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我还真是感动呢。” 山洞顶的落石砸在身旁,扬起的灰尘扑头盖脸,整个洞穴地动山摇,仿佛眨眼就将倾覆坍塌。 “...墨...星染。”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光景恍惚起来,无歌的眼皮愈发沉重,喃喃的重复着他的名字。 似乎唤着他,身上的痛楚就都淡去了;似乎唤着他,心中就会涌起暖意... 横泽嗤笑着摇头,掌心涌出淡蓝色的光晕,一挥手,覆盖在猫儿身上,将那娇弱的身子包裹在蓝光内,渐渐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薄膜,漂浮在半空中。 眼看薄膜中的猫儿已经阖上了眼,气息很是微弱,横泽抬头朝洞穴的出口处凝望一眼,问道:“如何了?死透了吗?” 无数的落石已经在洞穴中央堆砌起来,几乎堵死了,看不见洞穴外景象。 此时,靠近洞穴出口处响起婉转的女声:“左使放心,缚灵石已将他的灵力封印,他中了您亲手布下的圈套,怎会还有生还的余地。” 横泽眉头挑起,红火的发将他衬的颇有几分雷厉风行,与以往的纯情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厉声道:“少废话,我是问你,姓墨的死透了没?” 手底下的人行事拖泥带水,眼看山神冢祭坛将开,却还没将墨星染料理干净,如此隐患当前,怎能让主子安心? 洞口那边突然没了回应,洞穴大部分已经坍塌了,不断压榨着洞穴内的空间。 由于这洞穴是横穿山体中央,此处塌陷,很快整座山都将倾斜滑坡。 眼看这里已经不能落脚,横泽长吸口气,耐着性子从乱石中穿过,行至落石堆前,猛地抬脚将堵做一团的落石踢开,扑簌簌的石灰直扑口鼻,‘轰隆隆’一阵巨响,无数的落石猛地朝洞口砸去,顺着洞口朝山下滚落。 灰尘散尽,洞口处却看不见人影。 横泽冷冷一笑——到底是墨星染,果然不是那么简单能除了的。 “我劝你不必挣扎,今日你已是必死无疑,有这功夫与我在这斡旋,不如抽空给自己立个墓碑,死也死的好看些。”横泽抬手向后一挥,那包裹着猫儿的淡蓝色薄膜从洞穴深处掠来,停在他掌心。 猫儿紧闭着眼,似乎已经不再动弹了,连呼吸的起伏也看不出来。 横泽眸光流转,望向山脚下的一片树林,叹息道:“你若不愿出来,那我只好让她先你一步去了。” 他纤长的手指穿过薄膜,却没将薄膜弄破,掐住猫儿的脖颈,神色邪佞:“可惜了,猫同鱼始终不是同类。”他暗暗发力,作势要将猫儿掐死。 忽而树林间掠过一缕暗紫色的光影,如同惊鸿一瞥,急速飞跃至半山腰,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痕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击向红发男子。 横泽眸光一窒,太快了。 他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眼前出现了一道晃如白昼般的紫电,携带着凌厉如刀刃般的疾风,直扑他的面门。 “做条鱼不好吗?偏偏要学人做狗却是为何?” 随着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紫电陡然击中横泽眉心,他全身瞬间麻痹倒地,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此时目眦欲裂,如同死鱼眼。 嘴角渗出鲜血,直挺挺的仰面朝天,红发披散一地,月白的袍子终究是染了灰尘。 那道浑天雷劈下去,不知他神魂可还安否? 墨星染高挑俊朗的身影从林中走出,手中牵着一条绳索,捆绑着雷焦遍体的炽犬,外翻的獠牙折了一半,浑身血迹,落魄的像是路边的野狗。 ‘轰隆隆’几声巨响,山体上巨大的石块径自滚落,砸在地上,凹陷下去几个深坑。 墨星染眉头紧颦,赶忙飞身跃起至半山腰处,此时洞穴已经完全塌陷,横泽的躯体随着落石滚向了山下。 “无歌!”墨星染眼神逡巡一遍,没发现猫儿身影。 他胸腔顿时猛地一窒,俊朗的面庞滑过不安。 “墨...星...”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墨星染回眸看去,淡蓝色的光晕从堆砌的山石间隙透出。 也不知为何,墨星染心中竟有瞬间恍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汹涌而来。 他一挥手,巨大的山石翻开,两块山石中间的夹角处躺着一只安静的猫儿,紧闭着眼,嘴里还在喃喃着他的名字。 墨星染将猫儿抱起,搂在怀里。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会不由自主的被她的喜悲牵动,倘若有一天,这姹紫嫣红的红尘没了她,你的世界就再没有了颜色。 “无歌。”墨星染垂眸,鸦羽般的睫毛投下阴影:“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挥散那层水灵膜,将手覆盖在猫儿伤患的腿上,灌注灵力。 血止住了,裂骨正缓缓愈合。 迷蒙间,无歌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又能舒展开了,她轻轻睁开眼,抬起毛绒绒的脑袋望着眼前眉头不展的公子哥儿,不由心生调笑之意:“墨公子,奴家的玉腿岂是说摸就能摸的?”她嗔他一眼:“你要负责。” 墨星染失笑道:“负责,那怎能不负责,你的鱼丸子我全包了,你看成吗?” “唔...”猫儿在他怀里眨巴两下眼,正琢磨着怎么挪揄他,忽而看见山脚下的林间涌起淡蓝色的光芒,定睛一看,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汇聚成河,汹涌的翻腾着浪花,水流漫过之处,树木竟连根卷起,在河中沉浮上下,没了踪影。 突然间,河水中心翻卷出一个漩涡,水流从下而上急冲成柱。 “墨星染,小心!”猫儿惊呼脱口而出。 墨星染扭头看去,暗道不好——横泽竟抗过了浑天雷,莫非先天灵物不惧雷泽? 不对,这其中恐怕有鬼! 他速速将猫儿掩在身后,双手十指翻飞结印,头顶隐隐亮光的天空中凝结了成团云雾,低垂至半山腰,墨星染眼中紫光暴涨,低吼一声:“落!”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整个瓮山,云雾中似乎有紫色的龙影闪过,翻搅云雾如涛,一道合抱大树粗的浑天雷从天而降,山林间几如白昼。 “呵,蚍蜉撼树,我不是说了吗,墨星染,你今天必死无疑!”横泽从山林西侧的一棵大树上腾跃而起,月白的袍子脏了,却丝毫不掩他绝代风华。 他两手虚合,十指交缠,袖袍翻飞间,那水柱直冲云霄,迎上浑天雷,漫天水雾顿时泼洒大地。 “口出狂言,区区先天灵物,竟妄图诸神。”墨星染冷哼一声,俯身两手覆盖地面,无数条紫色的电光从山林间四面八方涌出,如同千万条电蛇倾巢而出,汇聚在一起,凝成一股,直直冲入水流,猛地,那条河面上冒出无数‘噼啪’带电的紫光,整条河像是漫天银河璀璨,流光夺目。 紧接着,那厢的横泽闷哼一声,嘴角渗出殷红血迹。 他被反噬了,墨星染强行扭转了他召唤的水灵,此时那条河已不被他所控。 空中的水柱霎时间散去,灌注入山林,成了滋养大地的菏泽。 “我今日必死无疑?看来你家主子除了会虚张声势,其余的真本事,不过如此。”墨星染居高临下的斜睨远处的横泽,神情倨傲。 四象决,可不是这些臭鱼烂虾可以一抗的。 在绝对的灵力修为碾压下,强行反噬对立面的修士,不过是轻而易举。 横泽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垂着眸子,忽而肩膀狂乱的耸动,大笑起来。 阴森的笑声听的人头皮发麻,猫儿一愣:“他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就见那人笑的愈发张狂,前俯后仰起来:“墨星染,枉你年纪轻轻跻身凌天境,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没看出端倪吗?你未免也...”他怒目圆睁,猛然望向半山腰:“太自大了些!” ‘咻’的一声,一道冰凌从墨星染侧身后直冲而来,墨星染很快意识到了:“徒劳。” 还以为是什么手段,不外乎是些下三滥的阴招。 他袖袍一震,却不料,周身的灵力气息焉得消散了,无论如何运转,都使不出来。 “墨星染!”猫儿怔怔的看着那道冰凌狠狠扎入了他的胸膛,眸子瞬时间缩成了麦芒。 鲜红的血渗透衣袍,染尽了他胸前一片,如同曼珠沙华般绚丽,隐隐透着香甜。 那是凌天神的血,修为愈高,骨血中蕴含的灵力愈是纯净。 “我说过了,你今日必死无疑。”横泽冷笑,凝着眸子望着猫儿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能得手,还真是要多谢你啊,无歌。” 闻言,猫儿浑身狠狠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横泽,只见他手中托起一方小小的金色盒子,似曾相识。 墨星染俊朗的面庞上,眸中的神色黯淡下去,愈发混沌,好似要睡去似的。 横泽从树梢跃下,步伐轻缓神情愉悦:“零族是万物灵智之长,你的主神,自然可以控制他施放灵力,即便他是顶天立地的凌天神那又如何。”他哂笑,跃上半山腰,俯首在无歌耳边道:“你可是...亲手杀了他呢!” 第九十章:又见东衍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周遭很静、很暗,光线照不进来,唯有岩洞四壁上燃起的幽幽烛光,在微弱的晃动。 岩洞顶端凝聚着水滴,时有时无的滴入寒潭,激起细微的涟漪,无歌失神的望着那方深幽的潭水,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岩洞内,深褐色枯藤爬满四周的崖壁,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巨网,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她已经忘了是如何来到这里,只记得那人往日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失了神色,胸前晕开一片血迹,倒在了她面前... 随后高耸的山崖顷刻坍塌,巨石如落雨般砸下,眼前一片恍惚,忽而支离破碎的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涌上她的脑海。 跟以前一样,她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梦境般的场景——漫天飘舞的雪花,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苍茫大地,高耸入云的雪山上,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古树开满了粉色的小花,树下的白衣少年与女子相拥对视...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少年的面孔不再朦胧,有了模样。 无歌看的真切,英挺的眉目,薄唇如樱,一双眸子像是浩瀚无垠的星海,唇角一如既往噙着笑。 那是...墨星染。 ——— ‘咚咚’,是谁扣响了岩壁,将无歌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里许是瓮山内的某处古遗迹,岩壁上雕刻着千奇百怪的人形石雕,有些失了手脚,有些则是挂满了蛛网,看不清本来面目。 岩壁后像是空的,轻轻击打,回声响亮。 “主子让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进食,他定将那姓墨的尸体从乱石堆里掘出来,鞭挞成肉泥。”横泽将一个竹篮放在脚边,火红的发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倾泻而下,样貌依旧张扬夺目。 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只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他随手扔下一套素纱衣裙,斜睨无歌:“主子让你把这身衣裙换上,今夜子时,他会来见你。” 随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横泽没有多余一句废话,撂下东西后潇洒自如的走了。 他走后,无歌怔了片刻,低头看了看。 莹白如玉的肌肤,四肢修长纤细,身上只裹着一件褴褛的袍子,已是深秋,她冻的手脚发抖却不自觉。 是了,她已经脱离了猫儿残破的躯体,山崖滑坡之时,她死死守在墨星染身前不愿走,巨石兜头砸下... 那具躯体,已经随着墨星染一同...死了。 只是他们是从何处寻得她的本身,她清楚记得墨星染说过,她的本身存于腓牙石内。 莫非,腓牙石也落入了他们手中? “呵,原来是这么一个狐媚玩意儿,也难怪墨公子对你牵肠挂肚。” 无歌思绪混杂之际,就听一个女子婉转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无歌愣愣的转过头,看见上官婉儿身着短衫斜靠在岩壁上,正眯着眸子打量她。 上官婉儿缓步走到她面前,五官有着少女的稚嫩娇俏,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我听闻墨星染年少有成不近女色,却没料到竟是被你这种狐媚子迷了眼。”她抬手挑起无歌的下巴,低声嗤笑:“你是不是床上·功夫很厉害?还是会什么下三滥手段?譬如...天女愿曲谱。” 天女愿曲谱能摄人心,能将男子迷的神魂颠倒,甚至甘愿以命交付。 也不知为何,痛到麻木的内心在听到上官婉儿所说的话后,无端起了一丝波澜。 在来到这处古遗迹后,无歌那张绝美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造作的娇媚,眸光流转间似能滴出水来,配上这具媚到骨子里的皮囊,当真称得上‘妖孽’二字。 “是啊。”轻柔的低叹一声,她俯身贴到上官婉儿耳侧:“我就是与他抵死·缠·绵,每夜纵情欢歌,你不知道,他每每抱着我时,身子有多么炙热...” 一番话说的上官婉儿面红耳赤,即便她再是毒舌,也不过是未出阁的姑娘,何时听过这种露·骨的话。 当然,无歌也未曾尝过云雨,这番话,也时当时墨星染带她去红云楼里找线索,正巧碰上楼子里两个姑娘为争一个公子斗气,嚷的满楼皆知,她在一旁看戏,听了进去。 巧了,今日倒是用上了。 上官婉儿愤愤的瞪她一眼:“墨公子怎会与你这种狐媚子扯上关系,如你这般浪·贱的女子,谁惹上谁倒霉!” “是吗?那要照你这么说,跟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扯上关系,就是幸事了?”无歌裹着褴褛的袍子行至寒潭旁,兀自退去衣裳没入水中。 冰冷的潭水激的她清醒许多,心中刚模糊片刻的痛又漫上心头。 “呵,幸事不敢说,但至少我了解他,试问,你可曾知晓他心中压抑,哪怕一丝一毫?”上官婉儿盯着无歌的雪白如玉的背影:“他与我一样,我们都是寄人篱下的养子,我在城主府中表面风光实则寸步难行,凡清界人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复杂如万古天!” 或许是那夜墨星染救下了她,那时候,上官婉儿心中对墨星染有了别样的感觉。 之后,她想透过玄门阁内的玄光镜了解更多关于墨星染的事,但碍于墨星染自控甚严,玄光镜只能触及人们愿意想起的回忆,不愿想起的,则是一片黑暗。 墨星染的儿时...是大片的黑暗。 唯一重复回忆起的,是一个端庄且风韵犹存的女子站在万古天的一处清泉旁,对他说:“养子就是养子,可万莫生了鸠占鹊巢之心。” 只此一点便不难知道,墨星染的内心,该是多么的孤独。 ...... 无歌身子浸没在寒潭中,半晌也未曾回应,唯有莹润的肩膀不住的耸动,单薄的背影萧索落寞。 上官婉儿见此,揉了揉鼻子,闷声道:“事已至此,我无意再与你争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只能奉劝你一句。” 她的神色陡然严肃,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过四周,确定无人,低声道:“东衍非善类,无论他如何游说于你,你只要记住一点。”她迈步走到寒潭边,对着无歌的背影:“不要答应他任何事。” 无歌一怔,眼角的泪珠滴入寒潭,再回头,身后已寻不到上官婉儿的踪影。 ——— 瓮山腹地深处,瘴雾在此处消散的干净,朗月皎皎,毫不起眼的密林间,耸立着一块裸露的岩石,唯一与别处不同的是,这块岩石呈暗红色,映着月光,透出一股阴煞之气。 一袭玄袍的男子背身抬起手,他面前的山石发出低沉的闷响,暗红的岩石从中开裂,轰然朝两边移动,露出一条幽深的、向上倾斜的甬道。 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一身玄色的部下,为首的一位抬起头,看向男子:“主子,还有二十余人在山里,不出一日,必将尽数擒获。” 闻言,玄袍男子不紧不慢的回过头,左眼上覆盖一张精致蝶面,半遮着脸,神秘邪肆。 “嗯,你派几人去瀑布旁寻索一遍,那个神族之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男子的嗓音低沉磁性,仿佛无论他说什么,都透着蛊惑。 为首那人应了声,目送男子进了甬道,红岩随后轰然紧闭,丝毫不见裂痕。 ...... 东衍拾级而上,漆黑的甬道内,脚步声低低回响。 尽头处,他抬起修长的手,四周亮起幽幽烛光,将整个山神冢罩在朦胧的灯火下。 这是一处古庙宇,同时也是——玄门阁正身所在。 庙宇内耸立着八根石柱,其上刻着斑驳的文字,那是一种古老的字符,镇压着神冢内的秘密。 空荡荡的庙宇尽头处伫立着一尊佛像,足有三人高,敛着目垂着眸,法相威严庄重。 可似乎是因为久无人打理,佛像上挂满了蛛网灰尘。 “怠慢了。”东衍轻声叹息,袖袍挥过,一阵风将佛像上的灰尘尽数扫去,焕然一新。 这才看见,这尊佛像好似与别的佛像有些不同,这是一尊坐佛,可佛陀座下并无莲座,却是虚浮于半空,而且,整座佛像泛着惨白冷光,与这庙宇内的烛火之光格格不入。 “主子,您回来了。”横泽从庙宇一侧的黑暗中走出,躬身朝东衍揖礼。 “她人何在?”东衍没有回头,兀自虔诚礼佛。 “她在寒潭处,已经按您吩咐,将她的主神嵌回了本身。” “嗯。” 东衍缓缓起身,袖袍一挥,岩壁上的烛火霎时间齐齐灭了,庙宇内唯有古佛惨淡的白光。 他回过身,毫无征兆抬手扇在横泽脸上,那张精致的脸上登时红起一片:“你想要她的命,谁给你下的命令?” 横泽像是早预料到,敛着眸子,身子侧偏,不动声色的回过头:“主子,你动了恻隐之心,你下不去手,唯有我替你除了她。” 东衍闻言挑眉,狭长的眸子饶有趣味的看他:“何时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不敢,横泽自去雷泽之地领罚。” 不肖过多解释,东衍的性子他最是了解,若是再多说一句,只怕就不是领罚那么简单了。 ——— 寒潭处,子时,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无歌屏息侧躺在石榻上,听见脚步声,赶忙闭紧了眼。 素纱衣裙随着发丝倾泻在榻上,身子侧卧着,更显女子曲线玲珑。 东衍来到石榻前的桌旁坐下,侧头拖腮盯着女子的背影。 她肩膀在抖...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面,狭长的眸子噙着玩味:“又见面了,无歌。” 第九十一章:他与你,不是一路人 - 魂牵血引 - 淼渃澜 岩洞内静的可怕,唯有手指轻叩石案之声,杂乱无章,却声声凿进了无歌心里。 十指紧握成拳,指节隐隐发白,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着,她强忍着心中愤恨和惊惧,却不知,不住发抖的肩膀早已出卖了她。 东衍敛着眸:“你怕我?” 半晌,无人回应。 他神情似有不悦,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布满枯藤的岩洞口。 岩壁下放着两个竹篓,似乎未曾动过。 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两个竹篓同时掀翻,饭菜酒食撒了一地... “为何不进食?” 听不出情绪,但周遭的温度陡然降低,身下的石榻好似冰窟,刺骨的寒侵袭入体。 无歌猜,她许是将他惹怒了。 随之而来的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东衍迈步靠近石榻,坐下。 一阵泠冽的暗香袭来,如同檀香焚尽后的余韵:“你不回话,究竟是睡着了,还是...”他嗓音蛊惑,毫无征兆的凑近无歌颈间,冰冷的鼻息顺着衣襟钻进她的颈窝:“对我怀恨在心?” 胸腔陡然窒息,无歌雪白的颈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东衍扼住了她的咽喉。 他俯身贴着她的脸颊,眯着狭长的眸子道:“你想寻死,没那么容易。”余下的一只手牵起无歌搭在榻上的素纱腰带,在指尖绕了几圈,作势要扯开。 “我倒想看看,他在你心中有几分轻重。” 话音将落,无歌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双眼,双手胡乱的向腰间摸索去,触碰到东衍冰冷的手,又慌忙缩了回来。 一声低低的嗤笑响起,东衍挑眉:“原来,没睡着啊。” 他松开了两手,退至一旁,冷眼看着她。 羞辱和愤恨达到了顶端,激红了无歌的眸子,她直挺挺的坐起身来,怒瞪着那人:“你究竟想如何?” “我想如何便如何吗?”他背过身,行至石案旁坐下,抬手搭在身侧的石凳上:“我想你来我身边坐下。” 他抬起头,挑衅似的看着无歌。 石案位于石榻两步之遥,寒潭在岩洞口的边上,洞中没有利器,无歌眼角的余光落在翻倒的竹篓处,篓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有些饿了。”无歌起身整理了身上的素纱。 面对无歌这句突如其来的饿了,东衍却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来人,备些饭菜。” “不必了。”无歌快步走到岩壁处,提起竹篓:“还有些干粮。” “也好。”东衍敛了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竹篓内还有几张馕饼和...一把小刀。 无歌将手伸入篓中,装作拿饼,不动声色的小刀收入纱袖,一低头,却看到地上洒了一地的窜鱼丸汤,心头涌起的阵阵钝痛几乎让她窒息。 他不在了,不能掉泪,无歌提醒自己。 忽而洞口闪过一个虚影,从无歌眼角的余光掠过。 无歌身子一僵,那人的身影...竟莫名熟悉。 “主子,饭菜备好了。”上官婉儿从岩洞口的暗影里走出,娇俏的脸庞毫无表情。 原来是她。 “好。”东衍看都未看上官婉儿一眼,一手托腮,幽幽的眼神始终未从无歌身上偏离半分:“将东西给她,你退下吧。” 此时,寒潭内突然翻卷起细微的浪花,泉眼处涌起一团气泡,‘咕噜噜’的闷响在这安静的岩洞中很是异样。 东衍回身看了一眼。 上官婉儿恰好在此刻将竹篓递到无歌手中,同时,在她手心塞了一样东西... “主子,我先退下了。”上官婉儿毕恭毕敬的弓腰后退,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 东衍回身望向无歌,正看她挎着竹篓巧笑倩兮朝石案走来。 “没想到,你们玄门阁还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她掀开竹篓,腾腾的热气从篓中冒出,鲜香扑鼻。 她将鬓发别至耳后,露出精致绝美的侧脸,将菜色一样样端出来放置桌面:“赤水巷内的那家食铺子,竟也是你的眼线。”手中一碗鲜美诱人的窜鱼丸汤,其上漂浮着几朵油腥,让人食指大动。 东衍从她手里接过碗箸,挑眉看她:“我记得你可是十分钟爱秦怀的手艺,离开赤水巷时还向他讨要配方来着。” “确实,老秦的手艺,呆在那深巷内,可惜。” 无歌捧起碗盏,吹了吹,尝了一口那鲜嫩弹牙的鱼丸子,慰叹道:“还是老味道。” 眼前的女子突然话多起来,与方才愁眉苦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东衍看在眼里,却噙着嘴角笑笑:“你应该知道我今夜为何而来。” “为何?”一双眸子透过雾气看他。 “我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还没死。”狭长的眸子与她对望,嗓音低哑缱绻。 无歌身子一僵,手中的碗跌到地上应声碎成瓦砾。 “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无歌,你与他不是一路人。” 无歌心中油然升起不安,那种被人一眼望穿的不安。 她骨子里,怕极了眼前这个邪肆的男子。 东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岩洞口:“你若不信,我这就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你便会知道,墨星染之于你,不过是轻如鸿毛。” 不知何时,东衍来到无歌身后,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肩,身子忽而变得很轻很轻,脚步声很沉,从四面八方响起,眼前的景象陡然间变了副模样。 穿过漆黑的甬道,无歌跪在灯火通明的庙宇内,刺眼的光亮从各个角落袭来,将她的影子拉的斜长,投向地面。 ——— 身前的古佛**慈悲,敛目垂眸,佛陀座下的千瓣莲正徐徐绽放,一圈又一圈,如同轮回般永无止尽。 无歌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脑海里闪过了走马灯一样的片段,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左一段右一段的弹出来,冲她叫嚣。 “无歌,佛祖在看你。”东衍一袭玄衣,矗立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犹如宣纸上的墨点,不容忽视。 无歌一怔,抬头,正迎上那慈悲的目光——古佛睁开了眼,正注视着她。 随之而来的是东衍低沉苍茫的嗓音,钻进了无歌脑海里。 “你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恍惚间,无歌脑海中墨星染温润的模样变了副嘴脸,如星辰般的眸子染上血色,狰狞扭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说了!”她无端的嘶吼起来。 “你知道的,你如何会不知道呢?” 东衍的声音忽远忽近,透着无尽的蛊惑,让人自甘沉沦:“无歌,你记得的,缥缈巅冰封万里,漫天飞雪,那时的你尚在襁褓之中...” 周遭忽而多了许多人声,像是在嬉闹。 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巍峨的雪山高低耸立,冰雕的楼宇终年不化。 襁褓中的婴孩小脸红扑扑的,身处在一方温暖如春的怀抱里,听闻耳边的男女笑着说:“是个女孩。” “女孩好,贴心。” ...... 而后画面一转,襁褓的婴孩长大了,牙牙学语,蹒跚着短腿跟着身前几个少年少女玩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仰起头来,稚嫩的小脸上挂满泪水。 冰天雪地中,悠悠的琴声响起,不远处有人在弹筝。 那人笑着回过头:“莫闹,当心伤着妹妹。” ...... 女娃学会了走路,莹莹的眸子粉嫩的小脸,冰雕玉琢般的小人儿。 像个跟屁虫似的绕在少年脚下,纠缠道:“要看雪!哥哥,带我去!” 少年皱眉不耐烦:“漫天的雪,看就是了,为何非要我带你去?” 女娃不依不饶的指着远处的山峦:“要看婆娑树落雪!” 许是受不住女娃一再纠缠,少年搂上女娃,身子如同鸿雁般轻巧,朝着山头飞身而去。 到了山巅,一脚踹在枝桠盘虬的古树上,树上的粉花‘扑簌簌’落下,飘零如雪。 “满意了吧。”少年瞥着嘴角,一脸不耐。 “满意!”女娃欢欣鼓舞,短腿蹦跶起来,拍着小手。 ...... 最后,画面定格在雪地里。 血,殷红,刺目,一片片绽开如梅,将地上的冰渣浸透,渗下去,荡漾开。 洁白的大地被鲜血染红,举目疮痍。 那些人都不笑了,也不闹了,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莹白的雪落下来,一层一层的盖住。 没过多久,山巅上的婆娑树枯了,粉色的小花,再也不开了。 ——— 眼睛从未闭上,胸膛像是被那漫天的飞雪冰封了,闷到窒息。 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滚到了衣衫里,烫醒了无歌。 “无歌,缥缈巅绝迹,王座冰封,你看到了,他们从未走远,一直都埋藏在你的记忆深处。”东衍的嗓音像是冬日里的一壶暖酒,总是吸引着那些穿过冰天雪地的人伫足。 无歌也一样,她的身子疲软下来,失神的靠着东衍的腿。 东衍俯下身来,贴近她:“我说过了,墨星染与你,不是一路人,如今你可信了?” 他的名字陡然刺痛麻木的心,无歌像是惊弓之鸟般弹起身来:“不!” “不?”东衍失笑:“你可知道是谁灭了零族?” 他握住无歌颤抖的手,掰开她紧握的手掌。 小小的纸条已被她握的发皱,其上的字迹却清晰可见——墨星染,没死。 “零族,实则是被神族所灭。”东衍扳过无歌的身子,与她对视,漆黑的眸子如同漩涡。 他将那张纸条从无歌手中抽出,在她面前撕的粉碎:“而他,却是神族之人。” 东衍将手一扬,掌心的纸屑从空中飘落,一如缥缈巅漫天的飞雪......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