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 鱼谣 - 在在不在 熙来攘往的集市上,穿梭着身着各色衣衫的人群,一些人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衫,短褂长裤,腰间系着灰布腰带,身后背着硕大的筐篮,寻到一处能挤下一个人的地方,就把筐子从肩上卸下,放在地上,人在筐子后一蹲,开始等待主顾上门。 流动的人中以包着头巾,黑面蓄蚺的波斯人为主,他们三人成行,鬼鬼祟祟的张望着集市上各色摊位,然后用被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交谈。摊位上大多摆放着波斯国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色彩缤纷,吸引着人群的目光,还有些是做拉面、饽饽、面食的小摊点,来往的人们经不住色香味的诱惑,驻足不前,掏出一个铜板吃一碗香气扑鼻的拉面。 在这密匝匝的集市上,有一个摊位前挤满了女人,大家纷纷争先恐后的掏钱购买。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妇女兴高采烈的举着一个镶嵌满珠宝的铜镜挤出人群,满意的左看右看,丰盈的脸颊在镜中竟显得瘦了一圈,她用圆润的手在脸上摸了摸,满意的走开了。 卖货的是一对年轻人,两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女子穿着鲜艳的波斯纱制成的长裙,裙子款式别致,肩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洁白的肩膀又裹在披在背上的白纱下,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她是郁瑶,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在她旁边收钱的男人是林向笛。 女人们除了买铜镜,更多的也是来看这怪异女子的穿着打扮,小声议论着。在这里,鲜少有人穿波斯纱,更别提剪裁成这样奇怪的服饰。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们又艳羡这女子的服饰,偷眼打量,想回去也做这样的裙子穿。 大家这女子长相清丽,薄施敷粉,嘴唇色泽却更加好看,女人们小心的看着那女子的唇,大胆的则直接开口问到:“这胭脂是在哪里买的?波斯人卖给你的吗?” 郁瑶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再追问下去,郁瑶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管,轻轻一旋,好看的胭脂像小棒一样缓缓升出,她傲娇的指着这胭脂小棒便说:“如果想要的话,得提前预约,我可以帮你们定制啊。但是价格可是十分昂贵。”女人们咂舌,算了,一块儿胭脂罢了。但是眼神却忍不住的向她的唇上瞟去,真是好看啊。 林向笛的穿着便朴实很多,只是一身灰色布衣无袖,却又很多的口袋,腿上穿着的也不是布裤,而是一条蓝色的长裤,不松不紧的裹在修长的腿上。他的腰间系着一个彩色小包,他熟练的将铜板放进小包里,还随手拉了一下小机关,包里鼓囊囊的铜板便消失不见。这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堂堂,肤色白皙,唇红齿白,比郁瑶也不差多少。 很多妇女不禁吞吞口水,这般秀色的男子比自家粗野莽夫不知好看多少倍。即便是国中王子殿下,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两人口若悬河的给挤在摊前的妇女们推荐他们的铜镜。铜镜上镶嵌的各色珠宝不足为奇,只是些稀松平常的宝石,如猫眼石、砗磲、玛瑙、珍珠、南红等,真正让妇女们热衷的是据传说,这家铜镜能易容,圆脸变瘦脸。照过镜子的女人都深深叹服。 这铜镜名曰:仙女镜。 郁瑶高高的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拿着一面形若鱼的铜镜,轻盈的握在手中,高声说到:“集美们,请看这里,这是本次上新的鱼形仙女镜,能工巧匠倾力打造,上面镶嵌珠宝更是价值连城,顶端这枚猫眼石,纯天然而成,珠圆玉润。这是限量款,只有十把,大家先到先得。” 女人们疯了一样围在摊位前抢着试照,果然比家中的铜镜效果更好。争先恐后的拿在手里,询问价格后,也不还价,付了钱就走,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紧紧护在怀中。十把鱼形铜镜很快售完,没买到的人也将普通椭圆形铜镜买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只是款式不同,只要能照成仙女,什么形状都不打紧。 林向笛一手收钱,一手给货。很快,摊位上的铜镜就销售一空。男子微笑着对女子说:“瑶瑶,卖完了。” 卖货的郁瑶对还在叫嚷着的女顾客们抱歉的说:“各位美女,仙女镜今日已售罄。如有所需,半月之后,大家再来购买。” 客人们叹气、抱怨、愤慨,但最终还是遗憾的摇摇头走了。 郁瑶看到人群散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捧着脸说:“老林,我快要累死了。这比我卖车要累的多。我现在就想喝一杯浓香四溢的星巴克咖啡。” 林向笛将今天所挣的钱都收在腰包里后,也一屁股坐在地下,做出和郁瑶一样捧着脸的姿势,向往的说:“真是怀念现代的生活啊,咖啡、啤酒、饮料、空调、车、做不完的手术、按时到账的工资、我妈做的黄焖羊肉,哎呀,恍若隔世啊!” 郁瑶闭上眼睛假寐,头靠在男子身上,轻声的问:“老林,咱们穿越到这里多长时间了?” 林向笛从怀中掏出一个画着布朗熊的小本,看了半天说:“第一百五十七天。” 郁瑶叹口气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代啊?” 林向笛苦笑着说:“鬼知道!” 集市的那头,有几个包着头巾的波斯人正在虎视眈眈的望向“仙女镜”摊位。几个人小声议论,表情严肃,看样子是在谈论机密大事。几番议论后,一个包着橘黄色头巾的男人一步三回头有些胆怯的走向“仙女镜”摊前。 林向笛见有人过来,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兄弟,半个月后再来吧。今天一个镜子也没有了。” 波斯男子低着头也不吭声,好半天后才在质疑的眼光中抬起头,鼓足了勇气,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了句:“能不能教教我你们是怎么做成仙女镜的?” 林向笛噗嗤一下子乐出来,指了指波斯人说:“大哥,大家糊口都不容易,商业机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波斯人虽然没听懂什么“商业机密”是什么意思,但是根据察言观色,也大致明白了,这个男子没同意。于是他向远处指了指,一个大马车,上面被结结实实的捆绑了几个大木箱,先前的几个波斯人围在马车前看着他们。波斯人说:“教我,那一箱珠宝,给你。” 林向笛再次笑起来,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郁瑶说:“瑶瑶,这人打算用一箱珠宝换咱们的致富路,你说搞笑不?” 波斯人看到男子身边坐着一袭穿着艳丽波斯纱的女子,她笑着说:“做他的黄粱大梦去吧。” 林向笛耸耸肩,无奈的摊着手对波斯人说:“不好意思,我家老板娘不同意。” 波斯人回头无奈的看着自己远远站着的伙伴,等伙伴们使了个眼色后,他继续不依不饶的说:“看看我们的东西再说?” 林向笛笑着摆手说:“这位仁兄,你们是做大买卖的,我们就是凭本事吃个糊口饭。你说,你们把我们这点本事都学去了,让我们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啊?对吧?” 波斯人被三言两语轻易的打发走,可他的伙伴们却直愣愣的盯着他们一直不肯放。 波斯人最做生意的声名远播海内外,将各类海外物品,通过丝绸之路,带至中国境内。他们这一路上倒买倒卖各类物品,这几日到达乌慈国境内,最先抵达的就是这繁荣昌盛之都——慈仙城。 他们本想在慈仙城大卖一番,但没想到却发现这里卖着一种能把人照瘦的镜子,稀奇古怪至极,便远远的观察:这小小的摊位前站着那么多人,求之若渴,波斯人自叹不如,便想法套近乎换得技艺,却没成想,被男白面男子拒绝了。气不过,但总不能明抢吧,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再议,再议。 林向笛目送波斯人离开后,对坐在地上的郁瑶说:“瑶瑶,走吧,咱们回家。” 郁瑶揉着腿说:“林向笛,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林向笛宠溺的看着女子说:“郁瑶大小姐,请吧。”说完,他半蹲下去,让女子趴在自己背上,起身时顺便把箱子拎在手里。 两个衣着鲜亮不同于本地人的年轻人,在长长的集市中穿梭而过。女子笑颜如花,趴在男子的背上说说笑笑。引得人们频频侧目,女人们羡慕此女子,仰慕此男子,而男人们却痴呆呆的望着女子的容颜,笑话男子是个白面小生。 人群中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然后慢慢的隐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走到了城边一座古朴的小院,两间矮小的土房。郁瑶从林向笛背上滑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笑着说:“我去做饭了。”男子把东西放好,跟着女子走进小矮房里。 郁瑶咂吧砸吧嘴说:“老林,我真的好想好想吃一顿炒的菜。这水煮菜我吃够了。” 林向笛说:“要不,明天我们买点动物油?就可以炒菜了,好吗?” 郁瑶失望的说:“又不是没试过,不好吃。” 林向笛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说:“瑶瑶,既来之则安之。当时我们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去。忍忍吧。” 女子歪着头,回想起八个多月前的事,像是映刻在大脑皮层关于前世的记忆,再回头看时,却历久弥新,历历在目。 一、初见大鱼 - 鱼谣 - 在在不在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之后,KTV包厢里的众人纷纷向角落里看过来。郁瑶拎起放在角落里的包,转身就走。她那劈腿的男朋友愣怔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就在刚才,郁瑶正和大家一起吃饭唱歌,庆祝同宿舍好友找到好工作时,突然手机传来微信消息提示音。她不经意的拿起来,看到同学发来消息:你男朋友出轨实锤,今天中午拍的。 下面附带着一张图片,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就可以看出是他们常去的一家叫半亩地的小餐厅,男朋友和一个长发女孩亲昵的相拥而坐,男朋友一脸幸福的模样。 气死了!气死了!郁瑶气冲冲的冲下楼,拦到一辆出租车。她没有从后视镜里看到男朋友从KTV里追出来。 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 她说:“九州台。” 夜色温柔的晚上,一轮明月悬挂夜空,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郁瑶请司机将音乐开的极大,风从车窗里灌进来,让她满脸的泪水被风干。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脑海里都是和这渣男的点点滴滴,她使劲的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许再想这个渣男了! 方向盘一转,车开上了九州台公路。 九州台是坐落在城市西北角的一座高山,因山上有一座文渊阁,里面藏着全套的《四书》而闻名,据说这里很有灵气。山下流淌着一条宽大的河流,波涛汹涌的从山脚下盘一个弯儿,继续滚滚向前。 深夜的山上,鲜少有人。司机把她扔在观景台,就一溜烟开车走了。 郁瑶趴在汉白玉石雕砌的栏杆上望着城市的夜景。大学刚毕业,她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想留在这里,因为她的男朋友是本地人,她原本是想嫁给他的。男朋友虽然对她千好万好,但却最喜欢背着她偷腥,收到这样的照片已经不止一次,前几次,她都因为渣男眼里流淌出虚伪的眼泪而原谅他,这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决定这次一定要分手! 泪水汩汩流下,她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想着渣男带来的伤害,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已经是夜里三点,她孤独的坐在观景台的水泥地面上,无神的望着山下的大河。这条古老的大河白日里波涛汹涌,夜里却温柔安静。 忽然她看到山下,射灯照射的河面上好像翻起一个大浪,紧接着又一个大浪,她心想,这河里不会真的有河妖吧?怎么这么大的浪?河面在大浪后逐渐平静。 见无异常后,她刚才挺直的腰板缓缓放松。忽然,河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泛起一个比之刚才还要大的浪。 她一下子挺直脊背,努力的注视着河水。河边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黄色的射灯,照映着河面,河水里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一条大鱼,她心里一阵惊惧,不会吧,这么大的鱼?尼斯湖水怪?喀纳斯湖水怪?这大河里该不会也有哲罗鲑吧?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郁瑶赶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双腿已经吓软,无法站立,但她的双眼却紧紧的跟随着那团黑色的物体从水面上升,惊吓过度的她慢慢从那团水雾里看出大致轮廓——那是一条硕大的鱼,通体发黑,鱼鳞在灯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大鱼正面对着自己,郁瑶看不到大鱼的眼睛。 大鱼身上的水顺着身体流下,像是下起一阵暴雨。大鱼轻盈的跃至半空,高度与郁瑶平齐,它缓缓的摇一摇宽大的鱼尾,郁瑶嗅到一股巨大的鱼腥味。大鱼发出响亮的叫声,像海豚一样,响彻在城市的上空。郁瑶要被眼前这一幕吓死了,她想拔腿跑回家。但是,这惊异的一幕却让她无法站立起来,只能张大嘴巴,双眼圆睁,呆呆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大鱼扇动着鱼鳍与鱼尾,缓缓的在空中转了个角度。郁瑶忽然就与大鱼对视了。大鱼体型巨硕,眼睛却小的出奇,比例严重不相符。郁瑶忽然就想笑,但发现大鱼的那只小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条大鱼要这么看着我?城里的人们是不是都睡了?没有人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吗?太可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觉得这条诡异的大鱼在对自己笑。她崩溃的想,今天看来要葬身鱼腹了,我是这河怪觅到的食物吧。大鱼越凑越近,腥气越来越浓烈,导致郁瑶使劲的捂住口鼻都抵挡不住丝丝缕缕从指缝间流进的气息。大鱼在郁瑶耳边再次发出如海豚般的嘶鸣,她想,完蛋了!今天完蛋了!这河怪即便不拿我当夜宵,耳朵也得给我震聋。 大鱼围着郁瑶慢慢了转了一圈后,身形逐渐隐在黑暗的天幕中,慢慢失去踪迹,直到消失不见。郁瑶这时才敢拉着汉白玉石栏站起来,她俯身向大河里张望。大河一如往昔,平静流淌,周围没有任何改变。她再抬头向空中看去,却发现空中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她出现了幻觉,还是这就是一场梦。郁瑶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疼,这不是梦啊。那这条大鱼是哪里来的?是河怪吗?可是,它为什么会飞?还能在空中盘旋?最后又隐没在夜空里。这是大鱼成精了吗?可是建国后所有的动物都不让成精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等到腿麻的劲儿过去后,慌张的狂奔下山。还好山不算高。 不管是什么,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她从不相信怪力乱神,更不相信奇迹显灵,至于这一条赫然出现的大鱼,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开车到山下时,发现路面湿滑,像是刚刚下过一场雨,郁瑶想起这是那条大鱼从水面跃起时的方向,看来,刚才的一起都是真的咯? 这天夜里,她沉沉的睡去,做了一个古怪离奇的梦。 梦中的她独自在沙漠中行走,饥渴难忍的她在暴晒的日光下四下张望,沙子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她背着极重的旅行包走着,梦中的她在寻找水源。忽然,她看到天边有一处泛着奇异光芒的地方,那是一处水源吗?她拼力的向那个方向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梦中的她已经精疲力尽时,水源出现了。沙漠里的一片堰塞湖。她欣喜若狂的跑向湖边,卸下身上的装备,扑通一下跪在湖边,大口大口的喝着苦涩的湖水。 梦中的她已经全然不顾如泪水般苦咸的滋味,长途跋涉后,水成了珍贵的宝物。大口喝饱水后,她四仰八叉的躺在湖边,享受沙漠上热浪滚滚的风。正在这时,她听到平静的湖水里冒出一声巨大的咕噜声,郁瑶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看向湖面。湖面上泛起一个巨大的浪,一个通体乌黑的巨大身影在湖心翻涌而出,泛着夺目光芒的鱼尾呼啦一下扇起一阵腥风。她吓到连连向后退去。是一条似曾相识的大鱼。大鱼缓缓面向她游来。她呆愣愣的看着这条大鱼。 恰在此时,大鱼口吐人言,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终于来了。 郁瑶下意识的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无人。她才终于确定,大鱼是在和她说话。郁瑶茫然的大黑鱼。大鱼再次开口说:“大漠深处,我在等你。” 梦中的郁瑶结结巴巴的问:“等我?等……等我干嘛?”大鱼像是轻轻的笑了,又像是吐了一个泡泡。 它说:“大漠深处,等你救我。” 三天后,郁瑶彻底和渣男分了手,任凭渣男怎么挽留,郁瑶都没有再回头。就在这时,她看到学生会群里发布了一条群公告:欢迎大家一起进入遥远而神秘的新疆库木库里沙漠探险队,报名方式如下。 郁瑶饶有兴趣的看完这则公告。发起人是学生会会长,她想,反正要毕业了,干脆出去疯玩一趟,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三天后,她再次接到会长发来消息说:瑶瑶,这次出行,把你安排在土木工程系的两个同学车上,其中一个是我们本次活动的维修技师兼队医,可以吗? 郁瑶回复:没问题。 没一会儿,就有人加她微信好友。看头像确实长得挺帅,岁数和自己差不多,签名处写着:血里带风,注定四处漂泊。郁瑶呵呵的笑了,这时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武林外传》里祝无双的经典台词。看来他会成为一个有话题的旅伴。 他发来消息说:你好!我是林向笛。很高兴认识你。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打电话给妈妈说:“妈,给您汇报一声,我明天要和同学出去玩一段时间。” 妈妈在电话那头打着麻将,随口说:“好好好,好好玩!我要和牌了,不说了。等你回来后记得回家一趟。” 郁瑶撇撇嘴,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她早早收拾完就上床睡觉了。又是那个梦,又是那条怪异漆黑的大鱼,在梦里呼喊着郁瑶说:“大漠深处,我在等你。”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屋内一片漆黑。郁瑶擦擦额上渗出的涔涔汗水,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一个怪异的梦! 二、沙漠遇险 - 鱼谣 - 在在不在 第二天车队就开进了四野茫茫的戈壁荒漠。路上,郁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无聊的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向笛说着话。忽然,她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在天空中看见的奇异的大鱼。就问:“你相不相信有尼斯湖水怪啊?” 公路笔直,只有自家的车队在烈日下前行,林向笛左手搭在车窗外,气定神闲的看着风景,对郁瑶说:“相信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郁瑶又问:“你知道咱们城里的大河里有没有水怪?” 林向笛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侧头看着郁瑶说:“那河里水怪没有,大鱼倒是有。” 郁瑶一下子来了精神,将身体大半部都靠近坐在主驾位置上的林向笛说:“真的吗?多大的鱼?” 林向笛再次不解的看看郁瑶问:“大姐,你是不是傻?你还真相信啊?我逗你玩呢!” 郁瑶一本正经的对林向笛说:“我告诉你一件怪事,你帮我分析分析?”林向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郁瑶随手关了车载音响,把当晚离奇经历讲给林向笛,随后又把自己做过好几次的怪梦也一并讲给林向笛。 林向笛安静的听着郁瑶的故事,等故事讲完后,他长长的叹口气对郁瑶说:“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中曾经讲过……” 郁瑶没等林向笛的第一句话说完就打断说:“我宁可相信这世间是真的有一条大鱼等着我去救援,也不要相信那一类学究的分析。” 林向笛急忙解释说:“我是在说你的梦!” 郁瑶撇过脑袋,不再理林向笛,而是将音乐声放的震天响。林向笛识趣的闭了嘴。 郁瑶在那件事后也曾看过著名的《梦的解析》,比照过自己的潜意识层面,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再后来,她又查了《周公解梦》,“梦见大鱼,吉”。后来,她想通了,这不是意识层面的问题,更不是周公解梦的问题,而是在她身上发生了真实的灵异事件,只是在遥远的大漠,真的会有一尾大鱼在等待自己的救援吗?为什么非得找自己呢?难道自己前世欠了这条大鱼什么吗? 她绞尽脑汁的回忆在自己生命中,是否曾与鱼类有过节或者有联系。三岁时家中有一尾小金鱼,被自己喂的撑死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养过鱼。长大后,也很少吃鱼,嫌吐刺麻烦。怎么看也与鱼类没有交集。百思不得其解。 炙热的太阳像是要烤化大地一般,而车队就在滚滚热浪中向前奔去。今天的宿营地大约需要前行四小时,说远不远,说进也不进。会长的车一直保持着领先的位置,为大家带路。 忽然,郁瑶他们的车发出一声巨响,车突然向左侧倾斜。开车的同学惊呼一声后,车戛然而停。他一脸惊恐的对郁瑶和林向笛说:“不会是车胎爆了吧?” 三人急忙下车去看,左后轮像是放坏的西红柿,瘪瘪的,毫无生机。而前面的车队只留下一股烟尘。同学急忙跑去驾驶座拿手台,可是手台只传来刺刺拉拉的声响,无半点回应。他们望着已西斜的太阳,无助的望着远方。 林向笛问:“你会换轮胎吗?” 同学摊摊手说:“会换,可是备胎昨天放在了别的车上,我车上没有。” 郁瑶着急的问:“那咱们的车还能开吗?” 同学说:“在这样的路上,估计不行了。咱们先等在车里,他们看见咱们的车不见了,会回头来找的。这会儿地面温度得有四十度吧,别中暑了。” 三个人无奈的回到车里,郁瑶望着车窗外的大漠,心里又急又担心,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怕这种恐惧心理会传染给其他两人。 忽然,林向笛指着天边问:“那是什么?” 他们同时向前方望去,天际线那边一片滚滚黑云正在向这边移动。三人同时大喊道:“不是吧!”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沙漠传闻中的沙尘就要来了。 风从一阵阵的吹,慢慢变成了狂风,沙粒被大风带起,漫天飞舞,顷刻间,天地变得昏暗无光。郁瑶觉得车窗都要被沙粒击穿,心里愈发担心。 黑云移动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到达了他们所在的区域。风吹起了更多的砂砾,砰砰砰的击打着车身。 郁瑶大声的问:“车队会回来吗?” 林向笛说:“别担心,会回来的。” 同学也说:“估计他们现在也陷在沙尘里,等沙尘过去,就会来救我们的。” 风刮的更大更紧,车身仿佛被一双巨大的手使劲摇晃,郁瑶再也按捺不住恐惧,惊声尖叫起来。 林向笛伸过手来,紧紧握住郁瑶的手腕说:“郁瑶,你别怕。现在我们在车里也很不安全,这风里估计会把车掀翻,到时候我们就会更危险。现在,我们三个人下车,躲在车尾,戴好护目镜,裹紧衣服,别让飞石打中。” 林向笛最先下了车,他在风中紧紧的握住车门,慢慢移到后面,帮郁瑶打开了车门。他紧紧的握住郁瑶的手,扶着她下车。两人在风沙中,慢慢向车尾挪动。车身晃动剧烈,并发出令人惊恐的金属扭动声。 林向笛安顿郁瑶靠坐在车后,慢慢的向左侧移动,想看看同学有没有准备好下车,可当他看过去时,哪里还有人?林向笛大声的喊:“张明,你在哪儿?你去哪儿了?” 只有风声呼啸,根本没有人回应。林向笛的声音被风卷走,飞向更远的地方。 林向笛绕着车艰难的转了一圈,同学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凭空消失了。 郁瑶哭着问:“到底怎么了?他去哪里了?会不会被风卷走啊?” 林向笛搂住郁瑶的肩膀说:“不知道,等风停了,我们就去四处找找看。但愿他没事。”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林向笛还是担忧的频频回头看。 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肆虐的风携卷着碎石与黄沙,向两人扑来,碎石偶尔撞在护目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一边焦急等待,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四周。肃杀的沙漠里,没有人影,只有漫天黄沙。 郁瑶下意识的一把拽紧林向笛的手,身体向他紧紧的靠过去。林向笛愣了愣,轻轻的回头看了一眼郁瑶,嘴角扬起一个没人知晓的微笑,紧紧的攥住郁瑶瘦弱无骨的手。 郁瑶在风里大声的喊着:“张明!张明!” 林向笛也呼喊着:“张明!张明!你在哪儿?” 茫茫四野,大风带走了他们的声音,无人应答。 林向笛从包中掏出一个被压缩的紧实的毯子,披在两人被人,一只手牢牢的抱紧郁瑶的肩膀。郁瑶头歪在林向笛的怀中,嘤嘤哭泣。 害怕又担心的郁瑶终于嚎啕大哭,林向笛温柔的在她耳边说:“别哭,别哭。无论如何,我们还在一起。” 郁瑶睁着一双婆娑的泪眼看着林向笛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林向笛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傻瓜,不会的。有我在呢。别怕。坚持坚持,天亮了我们就找回去。说不定天还没亮,大家就找到我们了。” 两个在天空地广四野无人的深夜里,相拥而坐的人,无言的等待黎明的到来。发自内心的恐惧,对大自然的敬畏,天苍苍野茫茫,风吹沙粒眼迷茫。黑暗怎么那般漫长,迟迟等不来光明的出现?林向笛前所未有的担忧,担忧这漫漫风沙将孤身两人淹没,担忧这苍茫大地再也无法与队友相遇,担忧这粗粝的风沙吹坏怀中娇弱的人儿,担忧这一具身躯葬身于大漠荒蛮。 不知过去多久,林向笛忽悠一下惊醒过来。周围通亮,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照常升起。他抬腕看表,时间是早上八点。 他摇醒怀中的郁瑶说:“瑶瑶,天亮了,快起来。快起来!” 郁瑶睁开惺忪的睡眼,天真的亮了。 林向笛帮她擦去脸上沙粒,说:“走吧,咱们去找张明。” 郁瑶揉揉眼睛,指着前方,像是做梦一样喃喃的说:“那只大鱼说它就在东南方向等着我。” 沙尘过境后的蓝天,干净的万里无云。可大漠上除了他们和一辆瘸了一只脚的车,再无一个活物。张明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被风刮跑了?车  队什么时候来接他们,对两人来说都是未知数。 林向笛深呼吸一口气说:“郁瑶,现在我们得主动出击了。” 郁瑶的双眼红肿,问:“怎么出击啊?” 林向笛说:“我们自己去找营地,昨天会长不是说过吗?那个营地的方向,我们现在就走,开车四小时,除去我们已经走完的一半,两小时的车程,步行应该也不会很远,好吗?” 郁瑶无奈的说:“也只能这样了。可是,张明怎么办?” 林向笛想了想说:“我们边走边找,兴许在路上会相遇呢。” 两人整理了东西,便起身向西方走去。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三、就这么穿越了? - 鱼谣 - 在在不在 苍茫的沙漠上尽是黄沙,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浩瀚的沙海里,有两个人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两人相互搀扶着,顶着烈日向前行走。 林向笛晃了晃手中的水瓶,对嘴唇干涸的郁瑶说:“瑶瑶,就剩这点水了,你喝一点吧。” 郁瑶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说:“你喝一点吧,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喝水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听你的话,多拿几瓶水。” 林向笛匝吧匝吧同样干涸的嘴唇说:“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这个沙丘后就有水源了。” 郁瑶无力的笑笑说:“昨天你就这样说过了。咱们现在一共走了几天了?” 林向笛也无力的闭了闭眼睛说:“这是第三天。” 郁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劲儿再走了,从张明失踪到现在,他们仅靠着包里背着的三瓶矿泉水,几包压缩饼干艰难度日,手台联系不到学长他们一行人,营地也像是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四野茫茫,天大地大,两个人除了沿路留下标记等救援队救援外,只能选择自行寻找出路,风沙过后,林向笛只能根据太阳的方位判断方向,但若羌县城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郁瑶想起梦中的大鱼,恍然大悟的对林向笛说:“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大鱼。”林向笛点点头。 郁瑶有些激动的说:“大漠深处,等你救我。现在我们不就是在大漠深处吗?大鱼在那个风沙狂做的晚上又来到我梦中,对我说,东南方向,我在等你。东南,我们向东南方向走。这条鱼就是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等待着我们也未可知啊!” 林向笛想了半天后问:“你真的相信梦中的大鱼吗?”郁瑶似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对林向笛坚定的点头。 林向笛深深的看着郁瑶,半晌后说:“反正现在我们已经迷路了,无处可去,就向东南方向前进吧,说不定这条大鱼就在一个未知的湖畔等着我们呢!” 可是,三天的行程里,别说看见一片蔚蓝的湖,就连一眼枯井都没有看到。两人没有放弃,还是不断的鼓励着彼此,向东南方向进发。 郁瑶在即将翻越完一个巨大的沙丘后,欲哭无泪的对林向笛说:“我真的,真的,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林向笛苦兮兮的对郁瑶说:“瑶瑶,说句真心话,我也走不动了。但是,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所以,大小姐,加把劲儿。翻过这座沙丘,说不定就是有湖了。” 郁瑶艰难的挪动着灌满铅的双腿,苦笑着说:“大哥,望梅止渴这一招你可已经用过无数次了。” 林向笛说:“现在除了望梅止渴,还能怎么办呢?我倒是真想给你一个梅子,但是臣妾做不到啊。” 郁瑶说:“刚分手时,我没那么恨渣男。现在越想越恨他。”林向笛问:“恨他干嘛啊?” 郁瑶说:“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有些想他,就想出来散散心。谁知道这一散心,把自己都要散到沙漠里了。一想自己就要被野兽、秃鹫吃掉我腐败的尸体,我就无比恨他。” 林向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句:“这生命禁区连野兽和秃鹫都不会来。你不用担心了。我们至多会变成两具被风干的干尸。” 郁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向笛,小声的嘀咕说:“你还是叫林向怼吧你!”郁瑶脚步踉跄,不小心在沙子上摔了一跤,林向笛急忙将她拉起来,问着:“没事吧?” 郁瑶没好气的说:“现在小命都难保,摔一下死不了人的。” 已经先郁瑶一步站在沙丘顶上的林向笛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郁瑶大喊道:“怎么了?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林向笛伸手拉了一把郁瑶,她一步跨上沙丘之巅,随着林向笛手指的方向,在热辣辣的阳光下,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镇,模糊间好像还能看到一座小城楼。 她激动的拍着林向笛的胳膊说:“那是个村镇吗?天啊!我们走到沙漠边缘了吗?”林向笛却忽然不说话了。郁瑶没等到他的回答,就拉着他向下走。 林向笛冷静的说:“等等,等等。” 郁瑶不解的问:“等什么啊?咱们趁着现在还能走动,赶紧走,去老乡家要口水喝。说不定老乡心软,还能给咱们一口热乎饭吃。然后咱们就可以联系张队长了。哈哈哈!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开心啊!” 林向笛说:“那会不会是咱们俩晒晕了,出现的海市蜃楼?”郁瑶一下子哽住了。 林向笛看着远方迷迷蒙蒙的村镇,慢慢的说:“瑶瑶,万一是海市蜃楼怎么办?”郁瑶的大脑已经被暴晒、饥饿、干渴重重暴击干扰的无法正常思考。 她说:“无论是不是海市蜃楼,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抱着希望开心的死去。你说呢?” 林向笛看着她那张被汗水、风沙层层覆盖的花脸,笑着说:“瑶瑶,我相信你。走!” 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向着海市蜃楼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这一走,便将自己送进穿越时空的怪圈,从此,想再回到现代社会,比登天还难。 两人决定一直向着海市蜃楼的方向走,郁瑶一路上不断开心的指着那城墙说:“你看,越来越近了。我觉得自己都能看清楼上的鼓了。向笛,你看到了吗?”林向笛也慢慢的坚信这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的村镇。因为,他好像也看到了那面鼓。终于在夕阳西沉前,他们站到了城墙下。 城墙斑驳脱落,像是被风沙吹落多年。城门口有几个人影逆光走过。郁瑶惊讶的说:“这村镇怎么显得这么古老啊?” 林向笛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对郁瑶说:“这座村镇估计是还没有被开发,所以保持着古香古色的样子。” 城里已基本上没有行人,这时,他们看到城门口有个人挑着扁担走了过来。等到走进时,发现是一个穿着灰扑扑古装的老人,他挑着两筐果子慢悠悠的走过来。郁瑶眼尖,最先发现了这老人的古怪,小声的对林向笛说:“这老人怎么穿着这样的衣服啊?” 林向笛也不解的说:“是不是在拍戏啊?” 郁瑶皱着眉头问:“哪个剧组会来这样偏远的地方拍戏?” 林向笛说:“那现代人谁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即便再偏远落后,也不至于穿着古装吧!” 郁瑶小心翼翼的问:“要不咱们问问?”林向笛对郁瑶点点头就向老人走过去。 老人见到林向笛也是大吃一惊,后退一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向笛,林向笛被老人看的有些不自然,张着干涸的嘴问道:“大爷,您好!我想问问这里哪有卖水的?” 老人继续观察着林向笛和他身后的郁瑶,脸上写满了惊愕。林向笛以为老人没听清,向老人靠近一些,声音更大些,问道:“老大爷,您好!请问哪里能喝到水?我们一路从沙漠里走来,跟队伍走散了,实在渴的不行。” 老大爷颤巍巍的问了句:“你们是从哪里来啊?” 林向笛听到老大爷终于对自己说话了,脸上立马带上灿烂的笑容说:“我们是从若羌县过来的。” 老大爷所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指了指城里说:“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喝水。” 两人兴高采烈的走在老大爷身后,老大爷从筐里拿出两个果子说:“先吃点。” 郁瑶急忙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湿巾擦果子,可一转头发现林向笛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郁瑶说:“不擦擦就吃啊?” 林向笛一边大口嚼着果子一边说:“这会儿哪儿还能顾上脏不脏啊?” 老大爷转过头看了看两人,慢悠悠的说:“自家种的,不脏。”郁瑶有些尴尬的把湿巾塞进口袋中,也开始大口的吃起果子。 林向笛边吃边问道:“老大爷,这镇子是不是在拍戏啊?你们是群演吗?” 老大爷像是没懂林向笛的意思,问:“啥?拍戏?我们这里已经好几年不演戏了。这几年,龟兹国总是喜欢往这边打仗,哪还有心思看戏啊?”林向笛也愣了,龟兹国?老大爷刚刚是说了龟兹国吗?这不是几千年前就消失的国家吗?老大爷这是不是那我们开涮呢? 郁瑶正在专心致志的吃着果子,这种果子她这辈子见都没见过,可能是老乡家自己种的什么不知名的品种吧。她边走边看着周围的房屋。低矮破旧的土房子,委屈巴巴的立在土道两侧,土道只有三四人宽,根本没法通车。两侧的房屋也并不多,稀稀拉拉的散落着。郁瑶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全国都脱贫了,这里是不是因为太偏远了,所以还是旧模样?不应该啊,这看似不大的村镇,至少也有几十户人家吧,怎么会偏偏漏了他们呢?这里是不是真的像林向笛说的,是哪个剧组搭建的拍摄地啊? 林向笛惊讶的问到:“那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四、幕后黑手 - 鱼谣 - 在在不在 老大爷回头看看林向笛,眼中写满疑惑,反问到:“你们是哪国的?”这一句话被郁瑶听到了,她愣怔的看着林向笛,估计也是没搞懂老大爷的意思。大家都是中国人,说着一样的话,你问我们是哪里人?老大爷,你真心那我们开涮呢! 林向笛耐着性子说:“我们是中国人啊。老大爷,您逗我呢?” 老大爷更是不解的说:“中原啊?那你们走的够远的。” 完了!林向笛心想,这下子碰上一个会演戏的老大爷,各种涮着我们玩,中原都出来了,这不跟我闹呢?到时候估计电话都不借给我们。 一想到电话,林向笛急忙掏出手机,心想,这里已经有村镇,说不定那可可爱爱的中国电信已经将信号覆盖了呢。手机电池已经岌岌可危的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但信号却一个都没有,一个硕大的感叹号摆在那里。 老大爷在一个小小的木门前指了指说:“到了,进来吧!”老大爷用扁担顶开木门,里面有人喊到:“回来啦?”老大爷回答着嗯,就带着两人往里走。 院子是土建的,围墙低矮,房间不大,小小的靠在围墙边,土院子里却有一株生长旺盛的果树,长的正是刚才自己吃的那种果实。当时的郁瑶觉得一阵眩晕的幸福感突然袭来,终于得救了,虽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奇怪地方。 而随后走出来的老太太,看到两人后,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丫丫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向笛轻轻拍醒靠在旁边睡着的郁瑶,轻声的叫到:“瑶瑶,瑶瑶。” 郁瑶猛地睁开了眼睛,先是看看面前的林向笛,再左右看看,没有丝毫变化,才发现方才自己想着过去的事,想着想着睡着了。 眼前还是这个已经生活了将近三个月的地方。 林向笛微笑着说:“看我给你做什么了?” 郁瑶看到林向笛从身后端出一碗面,一看就是林向笛特意做的,粗瓷碗里盛着一碗面条,上面覆盖这一层辣椒粉,旁边则卧着一棵白菜。她感激的看着林向笛说:“谢谢你,老林。” 这几个月中,两人像是进入原始社会的原始人,重新学习生活技能,曾经在现代社会中被种种高科技物品取代的生活技能在这里重新派上用场,大到生存技巧,小到磨辣椒的小钵都是两人亲手制作的,为了满足在现代社会养的口味刁钻的胃,两人费劲心机,想尽办法,在艰难的生活里寻摸一点现代人的轨迹。 最艰难的还是那颗想回去的心,两人虽然赚了些铜板,过着平淡的生活,但每到晚上,就被沙漠空寂的夜晚,萧瑟的风声打击的无法入睡。郁瑶总是从梦中哭醒,林向笛只能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肩膀说:“别哭,唯一庆幸的是,我们还在一起。” 这繁华的城中,有一处高大的建筑,高楼林立,花园游湖,飞羽走兽,一应俱全,与平民的土屋天壤之别。这里是乌慈国王子的行宫。 乌慈国国王常年征战在外,多年来为扩大本国疆域奔走征战,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没想到一身武艺的大儿子在几年前一场平定叛乱中,被于阗军乱刀刺死。只留下一个纨绔不堪、智商偏低的二儿子乌剌合。他为眼不见心不烦,远远的将二儿子安置在慈仙城中,派几个心腹大员守着,别做出违背人伦、丧尽天良的事就上天保佑了。国王常在深夜里,听着宫外呼啸的风声,暗自叹息:这泱泱国土怕是不久于自己手中。他伤心欲绝,思虑过度,身心俱损,常年的长途奔袭导致身体亏损太多,气息奄奄,想必是不多久就要驾鹤西去。 乌慈国二王子乌剌合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的是,他既喜欢风花雪月,又抱有雄图大志,他的雄图大志就是盼自己位高权重的老爸死后自己坐上万人之上的王,但是至于如何治理国家、扩大版图等一概不管,他只是想要那些躺在地库里的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奇珍异宝,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散尽天下财务,阅尽天下美女。 他有一支豢养的亲兵,不是为他打拼天下,而是被派在全国各地四处帮他搜罗美女。而这些亲兵当然也不能像色狼一样,每天游荡在街头巷尾四处看美女,他们拿出预支钱两的百分之一,分给恶奴,由他们去街头巷尾寻找美女,自己则躲在家中享受娇妻美妾围绕成群,这些娇妻美妾也不外乎是恶奴们四处搜罗而来。其实,二王子不知道,真正的美女都藏在这一个个貌似忠良赤诚的亲兵宅邸之中。 亲兵中有一名位分最高的人名叫刘朝,面貌堂堂,身高体长,只是脸上有一块巨大的鲜红胎记横贯于鼻翼两侧,像是蒙眼大盗一般,因此被二王子称作:红眼盗。二王子与红眼盗关系亲密,远超于其他亲兵,因为红眼盗曾在一次外出时,为二王子挡过一记射来的黑箭,这让二王子感动不已,对红眼盗更是高看一眼。红眼盗对二王子忠心耿耿,也不单单是图财而已。 这一天,红眼盗的恶奴鬼三儿正在街上闲逛,远远的就看见一群女子围在集上一不起眼的小摊前,他也挤进人群中,左顾右盼,看哪位美女能入法眼,忽然一抬头,看到卖货的女子。他愣怔的看了半天,美女衣饰与本国女子皆不相同,却也与波斯女子有不同,容貌姣好,肤白体净,这等货色带去献给红眼盗,想必会得到红眼盗的奖赏。 鬼三儿在小摊前踟躇半天,摸着光洁无须的下巴,决定先摸清底细再作打算。恰在转身时,见到了旧友——莫老板。莫老板也正面露愠色,盯着这个不起眼的小摊。 莫老板的店铺就开在集市上,距离卖“仙女镜”的小摊不远,店里卖的均是胭脂水粉、铜镜玉梳等女人家喜欢的玩意儿。莫老板与波斯人往来密切,时常能低价购进一些时兴物品,而这些花样新鲜的小物品价格低廉,店里便生意常红。没想到就在两个月前,一对年轻人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竟不知死活的在这条街上卖起了“仙女镜”,附带着还卖一些廉价的手工串珠,女人们一哄而上,去抢购那“仙女镜”,不再光临莫老板的小店。 他着急上火,但也没办法,自己闷声生气:也不知那对小夫妻到底使用了什么幻术,竟能做出如此诡谲的镜子,等我找机会,一定要想办法铲除你们,重夺我在这条街上的生意! 鬼三儿上前作揖,唤了声:“莫老板,好久不见啊!” 莫老板一见是鬼三儿,不太想搭理,但奈何人家是红眼盗府中的红人,还得礼让三分。莫老板一躬身说:“哟,三爷,最近闲着呢?来来来,里边请!” 鬼三儿受了抬举,立马志得意满的说:“没有,忙着呢!”说着,便随着莫老板一同进入小店中。小店里没有主顾,冷冷清清。鬼三儿四下看看,问到:“最近生意不景气啊?” 莫老板一边张罗着给鬼三儿泡茶,一边唉声叹气的抱怨:“三爷,你是不知道,这集上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卖的什么‘仙女镜’,还有些零碎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想到,竟把我的生意给抢光了。” 鬼三儿眼珠儿一转,对莫老板说:“你可知道那两人的底细?” 莫老板将茶端到鬼三儿面前说:“大致听说一些,他们大概是五个月前进的城,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听人说是从中原过来,两人无依无靠。最先是在城南李老汉家住了段儿时间,后来两人就开始在集上倒买倒卖,有了点钱,就买下城南的一座破落小院,在那里生活。” 鬼三儿点着头,若有所思的说了声:“知道了。”莫老板感到好奇,问他打问这个做什么,鬼三儿只是笑笑,起身告辞。鬼三儿虽然只是奴仆,但是心眼活泛,将莫老板的话统统记下,回到红眼盗府上报告。 红眼盗此刻正在庭院内雅兴颇高的听曲,见到鬼三儿鬼头鬼脑的出现在院外,大喝道:“鬼三儿!你在干什么!” 鬼三儿带着谄媚的笑,远远的就作揖到:“老爷。小的有事向老爷禀报。” 红眼盗支开其他人,对鬼三儿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鬼三儿一进去就先说:“老爷,今天得跟您道喜了。” 红眼盗见惯了趋炎附势之辈,也在二王子面前做够了趋炎附势之姿,便不耐烦的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鬼三儿不敢多言,就把今天在集上见到的美女形容一遍,并把已经打探好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红眼盗。红眼盗拍手称好。前段时间他给二王子物色到一绝色女子,谁知道刚送进行宫第二天,就被二王子发配了。二王子怒气冲冲叫来红眼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事后细问才知道个中原委,原来那女子家中知道女儿将要被抢入二王子行宫,便连夜把女儿送走,而第二天被送进行宫的则是胞弟,两人长相颇为相似。 二王子气急败坏,好险没有将红眼盗发配充军。幸好他平素练就一身拍马屁的好功夫,使劲浑身解数,磕头求饶,鞠躬作揖,二王子才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他一次。红眼盗发誓,他一定要成功的驳回面子。 红眼盗斜眼看着半躬身站在身边的鬼三儿,思虑半天说:“鬼三儿,这事儿就由你去办吧!抢!” 五、黑暗中的鬼 - 鱼谣 - 在在不在 鬼三儿得令后从院子里退出来。边走边想:抢?这事儿倒是很好办,无依无靠的两个人,住在偏僻的小院里,深夜进去,分分钟搞定。但是,凭自己这小身板,和那面容清秀的男子对抗,估计自己会先被打死在地。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天天一亮,鬼三儿就摸到莫老板的家门口,扣响门环。莫老板骂骂咧咧的裹上外衣,走出小院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是鬼三儿。他带着一脸起床气,愠色的问到:“这么早,你干嘛呀?” 鬼三儿想着心中的大事,也不计较莫老板的态度,鬼鬼祟祟的凑到莫老板耳边说:“我想帮你一个忙!” 莫老板往后一躲,推开鬼三儿,严肃的说:“上次,你说是帮我的忙清除仓库里的存货,结果把我的货拿去后,也没见回头钱。这次又来诓我了?我这小门小户,你就别惦记了我那点散碎钱两了!”说完就打算关门回屋继续睡觉。 鬼三儿一把拉住莫老板的衣袖,急忙喊到:“莫老板,莫哥,莫爷!上次的事儿是我的不对,但是这次真的有事。” 莫老板回过头,看着鬼三儿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鬼三儿向前一步,靠在莫老板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后。莫老板神色一震,推开鬼三儿说:“你快走吧你!这种事儿我可不干!” 鬼三儿诡异的笑着说:“莫老板,考虑考虑啊!我先告辞了!” 莫老板看着鬼三儿匆匆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关上门,走回屋里。鬼三儿走出巷口暗自发笑,莫老板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沙漠的风狂野的吹着,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林向笛和郁瑶坐在低矮的小屋里,屋里几盏油灯分别摆在不同的地方,照的小屋里亮堂堂的。林向笛坐在木质小板凳上,打磨着手中的铜镜。郁瑶坐在他身边,往铜镜手柄上镶嵌着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假宝石。她没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对林向笛说:“老林,你说咱们这骗人的小铜镜还能卖多久?” 林向笛笑笑说:“能卖多久卖多久,万一有天被发现,咱就换个城卖。” 郁瑶说:“真是知识改变命运啊!简单的凹面镜的原理就让咱们赚的盆满钵满。” 林向笛笑着说:“还得多亏你出的主意,和你完美无缺的销售心理学搭配,不然咱们也卖不出去那么多。” 两人在屋里谈笑着,没发现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外偷听,片刻后步履踉跄的消失在风沙中。 胭脂店里莫老板正在焦急等着去打探消息的鬼三儿。没多大一会儿,鬼三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莫老板急忙赶上前去问:“怎么样?” 鬼三儿用袖子擦着满头满脸的风沙,但满脸奸笑的对莫老板说:“别急,别急。先给我端口水喝。”莫老板嫌弃的看了一眼鬼三儿,匆匆忙忙的走去后面倒来一碗水,放在小桌上,不耐烦的说:“喝!” 风沙钻进头发里,耳朵里,鼻腔里,弄也弄不尽,但今日鬼三儿心情颇好,慢吞吞的坐在椅子上说:“趁着大风沙,今晚就动手。怎么样?” 莫老板思虑半天,拉着鬼三儿的手说:“那可得先说好,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得保证你家大爷保我们!” 鬼三儿嘴角扬起奸笑说:“保证没问题!” 晚上,天愈发黑。风沙没有减小的迹象,林向笛抬起自己磨出血泡的手说:“瑶瑶,休息吧。今天做了多少个?” 郁瑶早已精疲力尽,躺在屋角的小炕上。有气无力的对林向笛说:“做了有十几个吧。老林,睡吧,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林向笛把手中的东西往墙角一堆,擦擦手,轻声问:“瑶瑶,碘酒还有吗?”郁瑶指了指屋角的两个大号旅行包说:“你翻翻我的包,里面好像还有点。你怎么了?手又磨破了?”说着,她一骨碌从炕上翻起来,看着在屋角翻包的林向笛。 他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碘酒,默默的拉好拉链,走到炕边上,摸摸郁瑶的头发说:“没事的,小问题。” 郁瑶长长的叹一口气说:“哎!古代人生活真是辛苦。” 林向笛笑笑,没再接话,脱了外套,躺在炕上。郁瑶钻进他的怀中,把头靠在林向笛的肩上,右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林向笛也伸手揽住郁瑶,吻了吻她的额头。两人相拥而眠。 在黑暗中,有两个蒙黑面的男人猥琐的趁着风刮的正紧,悄悄的爬上墙头,翻进小院里。两人在门口偷听半天,个头略矮的男人对身形略胖的男人微微点点头,正在准备动手时,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林向笛冲出小屋,只裹了一件冲锋衣急匆匆的走向院子北方的小茅屋。两人吓的呆愣,着急的跑向另一间小屋,直等到解完手的林向笛光着两条腿又匆匆忙忙的跑回小屋,用木杠子顶好门,接着睡了。 两个蒙面人直到另一间小屋里没了动静才敢再偷偷摸摸的出来。两人趴在门边听了半天,相互点点头,准备动手! 矮个子迈着小碎步来到门边,伸手就推,一下,两下,三下。门纹丝不动。矮个子男人委屈的转头看着胖男人,胖男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外面,两人又猥琐的爬出小院的矮墙,胖男人还因为身手不灵活而摔了个屁股蹲。 两人裹挟在风里,快步走回位于集市的胭脂铺。 脱下面罩,莫老板嫌弃的对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的鬼三儿说:“你看看,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你知道吗?这跟做生意一样,一旦错过最好的时机,再等机会就难了。” 鬼三儿也埋怨的说:“谁知道那门打不开啊?破房子,连个大点的窗户也没有。再说了,如果出来的是那女的,咱们不就得手了吗?” 莫老板不耐烦的说:“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再议!” 天亮后,有人一把推开了鬼三儿的门,大声的喊到:“鬼三儿!鬼三儿!老爷找你呢!” 鬼三儿从被窝里伸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的问:“谁啊?” 那人疾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鬼三儿的被子,在他耳边喊到:“老爷找你呢!快点!” 瘦削的鬼三儿一骨碌从床上翻下,麻利的穿好衣服,就随着来人一起奔往老爷的府邸。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严峻的鬼三儿说:“咋?事儿办砸了?” 鬼三儿瞪了那人一眼说:“闭嘴吧你!”那人也不计较,嘿嘿一笑,不再搭理他。 风已经停了,湛蓝的天再次重现。郁瑶在院子里长长的伸着懒腰,在阳光下伸伸胳膊踢踢腿。她心情大好,叫着:“老林,出来做广播操啦!” 林向笛低着头从小屋里走出来,宠溺的看着郁瑶说:“瑶瑶,今天咱们不做铜镜了,去李大爷家看看吧。” 郁瑶说:“咱们刚到这里时,多亏了李大爷一家,不然咱们也活不到今天了。你记得吗?咱们刚开始还以为李大爷是群演,装傻充愣的逗我们玩呢。” 林向笛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死里逃生的从沙漠中走出来,亏了李大爷给了我们一碗水一个果子一顿饱饭。我们得知恩图报,如今我们赚了钱,也该孝敬孝敬他老人家了。” 郁瑶抿嘴笑着说:“不知道李大娘还会不会那么怕我们了。”想到此,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向笛从包里拿出些钱两,对郁瑶说:“你看这些能不能拿出手?” 郁瑶伸头向他手里的看了看说:“再多拿一些吧,反正咱们赚钱比李大爷容易些。他那果子能卖多少钱啊。” 忽然,门外有人大叫:“屋里有人吗?” 两人一愣,异口同声的问:“谁呀?” 莫老板面露笑容,从门里露出脑袋。林向笛一看是集市上的胭脂铺老板,虽然没有过交流,但多少算是半个同行,两人到这里初来乍到,初出茅庐,也抢了人家的生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林向笛笑着说:“哟,莫老板是吧?快请进。” 莫老板踏进小屋,打量着古朴的小屋。心想:这两人看来也并没有赚到多少钱啊! 郁瑶大方的给莫老板端来一杯热茶。香气扑鼻。莫老板仔细看着,这茶叶可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精致,骨秀肉俊,茶香四溢。于是,文绉绉的说了句:“一杯落手浮轻黄,杯中万里春风香。敢问这是什么茶啊?” 郁瑶随口答到:“大红袍。”莫老板从未听过这种茶叶,但还是强撑着笑容,一脸我懂的表情。 林向笛在莫老板对面坐下,笑着问:“不知道莫老板贵足踏贱地,有何贵干啊?” 莫老板品了一口茶,嗯,真香啊。他面脸堆笑,对林向笛说:“小老弟莫见怪,还不知您贵姓呢。” 林向笛说:“免贵姓林,莫老板不嫌弃叫我小林就行。” 莫老板点点头说:“林老板,这慈仙城里做胭脂买卖的人不多,在下莫如雨算是头一份,可是没想到你一小小外乡人初到这里,就抢了我的半壁江山。我今日来,就是想和你学习学习。” 林向笛尴尬的笑笑说:“莫老板,真对不起。我们其实也不想抢您的生意,但是,这生意不就是这么做起来的吗?但您这是坐商,和我们这种流动小贩没法相提并论,您放心,我们绝对抢不了您的生意。” 莫老板也跟着笑起来说:“小老弟,你真的误解哥哥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们谈谈合作事宜,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利益均沾。林老板,赏脸到府上一叙?” 六、堕入深渊 - 鱼谣 - 在在不在 林向笛转头看看郁瑶。郁瑶在炕上安安静静的坐着,微笑着点点头。林向笛说:“那莫老板先请,我说两句话就来。” 莫老板斜眼看了一眼郁瑶,这女子是漂亮,难怪鬼三儿一定要抢这女子给红眼盗。鬼三儿办事不怎么地道,但欣赏水平还是不错。他一抬脚,走出了小屋。 林向笛目送莫老板走出房间,就小声对郁瑶说:“我先跟他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去李大爷家。你乖乖在家等我哦。” 郁瑶抱了抱林向笛说:“快去快回吧。” 林向笛也抱了抱郁瑶,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瑶瑶,那我去了。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林向笛跟在莫老板身后,走出小巷。没看到身后有一辆马车潜伏在巷口,等他们的身影消失,马车就笃笃的停在了林向笛和郁瑶的小院前。 鬼三儿撩开帘子张望,见四下无人,才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拍拍身上新换的绸料衣服,站在了小院门前,扣响门环。门环生锈,与门板相碰,声音极小。扣了好几下,也没见人出来。他尴尬至极,只好大声的喊了句:“有人吗?” 好半天,才看到那女子从小屋走出来。站在门边,叉着腰问到:“找谁?” 鬼三儿的气势一下子被这女子略显的泼辣样吓回去一大半,委下身子,作揖到地,客客气气的说:“姑娘,你好。我是莫老板派来的,接您去府里用餐。” 郁瑶疑惑的说:“莫老板前面刚走,也没说叫我去啊。怎么忽然又叫我去?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鬼三儿眼珠转了转说:“府上准备下丰盛的饭菜,莫老板觉得没请姑娘有些失礼,所以特命小的来接你。” 郁瑶冷笑一下,转身要向屋里进去。鬼三儿一看此计不成,决定按照老爷红眼盗的第二个计划,也近前一步跟在郁瑶的身后。郁瑶警惕的向后看着他说:“干嘛?你怎么还跟着进来了?” 鬼三儿被郁瑶脸上的表情震慑了。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再有进一步动作。郁瑶没好气的说:“我进去换衣服,你跟着干嘛?”鬼三儿暗自在心里松一口气,仿佛看到赏银就在面前向自己招手,偷偷的笑起来。 不一会儿后,郁瑶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裙,跟在鬼三儿身后上了马车。马车装饰的古朴典雅,郁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马车的内部,曾经也只是在旅游时见到了复制品,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坐马车。摇摇晃晃的马车,驶向了大路。 郁瑶撩开小帘,注视着街道外的风光。很快,她惊讶的发现,这根本不是去往胭脂铺的路。她大声的喊到:“这是要去哪儿啊?胭脂铺不朝这边走啊!” 鬼三儿在马车前和车把式并排坐着,听到郁瑶的喊声,咧嘴一笑,心想:等到了地方,你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但是他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还是转头对坐在里面的郁瑶说:“姑娘,莫老板的家当然不在胭脂铺啦。现在是去莫老板府上的路。” 郁瑶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看到了李大爷家小院。她呵呵的傻笑起来,刚到慈仙城的时候,她和林向笛茫然无措的样子。 鬼三儿加快了马车的速度,郁瑶发现车速越来越快,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这里一点也不像一个财主住的地方,反而像是城市周围的贫民窟,路边上颤颤巍巍的老人跪在地上行乞,躺着的,坐着的,每个人都哭丧着脸,蓬头垢面。郁瑶吃惊的望着车外的一切,她问:“等等,等等,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鬼三儿只顾以最快的速度把郁瑶送到红眼盗刘朝指定的地方,然后拿着赏银,去街上的游梦楼去找老相好的。 郁瑶一把掀开帘子,劈头盖脸的问道:“问你呢,到底要去哪里?” 他淫笑两声,嘿嘿的笑着说:“姑娘,要怪啊,就怪你长的太好看了。漂亮女人啊,自古就是红颜祸水。不过,是凤是虫就看你的造化了。” 郁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落入别人的陷阱了,这些人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她和林向笛分开,然后分别下手。怎么办?她脑海里飞速的想着对策,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呢?不知道此刻的林向笛在哪里?是不是也遭到了不测? 鬼三儿见郁瑶不再说话,就得意洋洋的哼起了小曲。郁瑶轻巧的自己坐会车厢,她想,轿车的速度一小时100公里,马车的速度一小时40公里,她要是跳了马车,估计也不会受太大的伤。 她做好了准备,把裙子扎在腰间,以防跳车时绊倒。她深呼吸一口,准备从小窗户里跳下去时,鬼三儿忽然从帘子外面伸进脑袋,对她喊道:“小娘子,就要到了。” 当鬼三儿发现郁瑶的举动时,立马对什么人喊道:“抓住她,抓住她!”郁瑶当机立断,跳下马车。 跳下马车后,她被巨大的惯性向后摔去,摔倒在地。地面是硬邦邦的土地,她的脚也扭了,但此刻她顾不上那么多,翻起身就准备跑。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三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跟上了她,没两步就把她踹翻,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把她按在了地上。 鬼三儿怪叫着喊道:“当心她的脸。别伤了她的脸啊!” 她被那三个人从地上拖起来,带到了鬼三儿面前。鬼三儿已经停稳马车,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撸起袖子,站在郁瑶面前。 鬼三儿笑着说:“小娘子,你跑什么啊?害怕了么?” 郁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鬼三儿的脸就呸了一口,并骂道:“不就是抢了你们的生意吗?你们至于下这样的黑手吗?” 鬼三儿只是用手在脸上呼噜了一把,继续眯起那双小眼睛说:“我才不在乎你们抢了谁的生意,小爷我是看你长得漂亮,靠你挣点钱罢了。” 郁瑶说:“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抢人,没有王法了吗?” 鬼三儿仰天长笑,好半天后才指着身旁的院子说:“姑娘来这里时间虽不长,想必也听说过红眼盗刘朝吧?想必更听说过二王子乌剌合的名字吧?你在这里讲王法?小爷我告诉你,乌剌合就是王法。抢你,就是为了把你送给他。讲王法,哈哈,等你见到二王子再去讲吧。把她关进去。” 话音未落,那三个男人就把郁瑶连推带搡的推进刚才鬼三儿指的那座院子。 郁瑶心想,坏了,这一下看来是来真的了。她的口气立马软下来,对鬼三儿谄媚的笑着说:“大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了,原谅小女子的鲁莽。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放我回去,您开个价,我们到时候把钱送到您府上,可好?”那三个男人放慢脚步,回头看着鬼三儿。 鬼三儿眼珠转转,很快便回答道:“就你?我开一千两黄金,你给得起吗?” 郁瑶说:“也不是不能凑。只要您行个方便,我立马回去筹钱,怎么样?” 鬼三儿发出一声冷笑说:“得了吧,就你那鬼精鬼精的样子,想蒙我?我还是乖乖的把你送出去,一举三得。” 还没等郁瑶再说话,那三个男人就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推进小院里,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住了。郁瑶使劲拍门,根本没人搭理她。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外面鬼三儿说:“把她给我看好了,我现在去给老爷回话。你们可得提防着,这姑娘精着呢,还有她那个相好的,更精。” 门外半天没有动静,郁瑶左右看看,心想绝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脱身。她一边装作大声哭嚎的样子,一边向院子里走着,看哪一堵墙上能上去。转了一圈后,她颓然的发现每一面墙都高达三米,一米六五的她根本没法上去。她又朝房子里走去,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孤零零的放在房间里。 她看了看桌子的高度,如果踩着桌子,绝对能够着墙沿,只要能扒住墙沿,她就能跑出去。 郁瑶一边装着哭,一边往外挪桌子。桌子是实木的,非常沉重,她一点点向外拖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一直拖到后院墙下,郁瑶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她把桌子摆好,刚踩上去,就听到木门吱嘎一声响。她加快了速度向上爬,但是越快越乱,她的手使劲的扒住了墙沿,可是她的腿却怎么也登不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郁瑶刚刚抬起一条腿,准备翻墙时,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往下一扯,她就再也控制重心,狠狠的从上面摔了下来,摔倒在桌面上。她觉得心肝脾肺都狠狠的跟着颤抖起来。 有个声音冷笑着说:“半天没声音,就知道你没干好事。幸好我们哥俩跑得快,不然非得被你害死不可。”说完,那两个男人将郁瑶一左一右拖到房间里,使劲的关上门。 门外的声音说:“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七、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 鱼谣 - 在在不在 深宫大院。 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覆盖了茫茫沙漠,院落中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商量着想要清扫积雪,却从正房里传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说:“别扫了,就这样挺好。”小丫头们得令,高兴的扔下扫帚躲懒去了。 装点华贵的房间里,一个清瘦的女子懒懒的躺在榻上,看着窗外飞扬的鹅毛大雪。屋里的炭盆中,燃着炽热的火。她神色安详,但始终眉头紧皱。 女仆从屋外轻轻推开门走进来,作揖后,轻声说到:“郁姐姐,今日二王子要过来,着您早些准备。”女子懒懒的回到:“知道了。”女仆退了出去。女子默默的起身,走下床榻。 这里是二王子的行宫,一年多前,郁瑶被红眼盗的手下鬼三儿连哄带骗的送上马车,本以为是要去胭脂铺的莫老板家中,没曾想,却先是被拉到城外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内,小院只有一间低矮的小屋,门被锁起来。在那里的第一晚,她拼命的扯着嗓子喊,但始终无人应答,她怎么也撞不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她绝望的在深夜里呼喊林向笛,直到嗓子沙哑,哭到脱力,也没有听到外面一丝一毫的脚步声。第二天,她便见到了一个脸上带有鲜明胎记的人,那人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后,就命人堵着嘴带走了。直到第五天,她就被送到了这深宫大院内,变成了乌慈国二王子的侍妾。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是初到这里时,她每天想到最多的一句话。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她每天以泪洗面,时时刻刻的想着逃出去的方法,但身边总有人将她死死的按住,接下来得到的就是一顿打骂,甚至她想到了自杀,但她却没有勇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死在这里,能不能回到现代,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找到林向笛。 老林,你在哪里啊? 到行宫后的三个月,都还没有见过二王子。她暗自庆幸,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想办法逃出去。有一天,她无意间听到几个仆人的谈话,一个说:“知道二王子这次到都城干嘛去了吗?” 几个人附和说:“不知道,不是说王上病重吗?” 那个人说:“什么呀!二王子是借着这个借口,到都城去逼王上退位呢!” 另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哟!你可别胡说啊!这是犯大忌!” 那个人不屑一顾的接着说:“就咱二王子那脑子,即便是当了王,也得败国。我才不信他能治理好国家。现在龟兹国频频攻打咱们,就西边那片地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变成龟兹国的地盘了。咱们呀,自求多福吧!” 郁瑶听到这些话,才知道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二王子的原因。不过早有耳闻,说二王子的智商不在线,只会贪图享乐,对治理国家一概不知,她也曾见过几位二王子抢来的妃子,姿色样貌都是一水儿的好,但是若要论脑子,那还是别提了吧。 郁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多少年看过的宫斗剧和权谋剧统统涌上心头,抓奸要抓双,擒贼先擒王!看来,这个事情得好好的策划一下。 她慢慢的转变了态度,开始不再逃跑,不再抗拒,开始和众多被送进行宫的女子一样,接受调教,学习二王子喜欢的敦煌舞,学习二王子喜欢的曲牌,渐渐的她在七八个女子间变成了佼佼者。教习的老宫女对她客气三分,并含着笑意说:“郁姑娘,你一定会变成未来的王妃。”郁瑶用礼貌的微笑回应了老宫女。 这位老宫女是二王子曾经的奶妈,看着二王子长大成人,熟知二王子的喜恶,在二王子成年后变成了帮他调教新来侍妾的宫女,二王子平时纨绔不堪,对奴仆宫人非打即骂,但对曾经的奶妈也敬畏三分,恪守礼节。老宫女喜欢聪明伶俐的郁瑶更是因为红眼盗给了她不少好处费,望她悉心调教,能早日成为宠妾,好讨二王子欢欣,也为当初的事赔礼谢罪。老宫女也想若有一天,她亲自调教的女子能成为王妃,将来她会在孤独的深宫中,得以善终。 二王子的计策失败是因为老王上被外来进贡的波斯人几剂仙药治好,气色红润,健步如飞。二王子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从都城回来,带着满脸的倦意和怒容。一进行宫,就骂骂咧咧的收拾宫人。宫人们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伺候在下。 红眼盗从诸多的亲兵中站出来,向二王子行完礼后,恭恭敬敬的说:“王子,舟车劳顿,旅途困倦,小的已经为王子准备了一件精美礼物,请王子笑纳。” 二王子一听红眼盗的暗语,便立即明白了个中原委,不顾舟车劳顿,起身便急匆匆的想要去看看这“礼物”有多精美。众人一看二王子,即刻告退。带着窃笑,相互对视。 老宫女早早得到红眼盗的消息,知道二王子今日要回归行宫,便早早的在另一边准备上了。她嘱咐郁瑶等众多被送进宫的女子们换上丝绸新衣,又特地为郁瑶准备了一个颇为华贵的步摇,插在发间。悄声对郁瑶说:“今日好好表现,出头之日,指日可待。”郁瑶内心充满了悲伤,曾经只在宫斗剧中看过女子们的厮杀,没想到,沦落到自己头上,便有了等着买主挑选的白萝卜的心情,但唯有这样,才能通过二王子,找到林向笛,找到出逃的机会。 郁瑶随着大家站在院子中央,看到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华贵,器宇不凡的男子,他披着玉色锦缎的长袍,利落的走进院中,趾高气昂的看着站在院落中的一众美女。郁瑶心想,这一定就是二王子乌剌合了,长得还有点帅。 郁瑶端端正正的站在队伍的最中间,一袭白色绸缎长裙,看上去与众不同,气质如兰。二王子一眼就看到了这女子,他后退一步,仔细端详起来,形容相貌倒也平常,只是那亭亭玉立的气质与众不同,眉眼间也流淌出万种风情。 二王子喊到:“红眼盗!” 红眼盗急忙忙拨开众人,毕恭毕敬的站到二王子身后,低着头。他心想:二王子不满意吗?应该满意才对啊,这女子怎么看都是魁首啊。难道,这次又要把差事办砸了? 二王子也没回头,只是清淡的说了句:“红眼盗,你的礼物是哪个?指给我看看。” 红眼盗悄悄的从二王子背后伸出一只手,食指指向了中间站着落落大方的郁瑶。二王子随着红眼盗的手指,再次看向郁瑶,随之满意的点点头,对红眼盗说:“礼物我很满意。下去吧!” 几个同时献了美女进宫的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羡慕,还有的冷眼瞪着红眼盗,倒是红眼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阔步走出院落,走出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不符。 老宫女也识趣的带着没被看中的女子们由后门走出小院,此刻的小院静谧而安然,院中只有二王子和郁瑶孤独的站着。 郁瑶努力的藏住眼中的悲伤,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二王子,他好像也不是众人口中那样的顽劣,一副贵公子的皮囊,扔到现代社会中就是一位大长腿的霸道总裁。二王子注视郁瑶很久后,才轻轻的开口说:“随我来。” 说完,他转身向正房走去。郁瑶最后看了一眼小院上方湛蓝如洗的天空,迈着沉重的脚步,跟随二王子走进那间已被数根蜡烛点亮的正房,仿佛走进无底深渊。郁瑶在心中默默的想:对不起,向笛。 二王子疲倦的靠在榻上,抬起一只脚,郁瑶刚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忽然就懂了,这是让我给脱鞋呢?于是,她慢慢的走向床边,脱去了二王子的右脚长靴,再轻轻抬起他的左脚,脱去了另一只长靴。二王子声音柔和的问:“叫什么名字?” 郁瑶淡淡的说:“郁瑶。”话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早把老宫女教给她的答话礼仪给忘了。 二王子见了美女,也不计较那些礼节。他笑着说:“哪两个字,写下来。”说着他展开手心,示意让郁瑶写在他手心中。郁瑶洁白的手指轻轻的在二王子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后,便立马退后,站在塌旁,不再做声。 二王子像是真的能从手心里看到字一样,端详了半天,微笑着说:“郁——瑶。”他将手指一合,脸上的笑意更胜,抬头看着立在一旁的郁瑶说:“从此以后,我就把你捏在手心里了。” 那夜,其实什么事而也没有发生,只是二王子要求郁瑶唱首歌。郁瑶刚开口唱了两句老宫女教她唱的曲子,二王子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说:“不要听这个,听腻了。换一个。”郁瑶又换了另一个曲子,二王子又摆手拒绝了。她有点不耐烦的说:“那你到底想听什么样的?” 八、步步为营 - 鱼谣 - 在在不在 二王子想了想说:“来点不一样的。听说你是来自中原的,唱首你们的歌吧。”郁瑶一阵崩溃,说是从中原来的,但那时候的中原唱什么歌,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反正他也没听过,就随便胡诌一个吧,蒙人呗。 对郁瑶来说,唱歌这事小菜一碟。她想了想张口唱了一首《再见,北极雪》。从未听过如此新颖曲调的二王子慢慢的从榻上坐直身体,眼神直直的看着闭起眼睛动情唱歌的郁瑶,再也离不开半分。郁瑶唱起这首歌,内心思绪纷飞:应该为你笑过,为你哭过,为你深怕错过。我们选择分手那一刻,想着什么。会是怦然心动,或是沉默,如果梦里再相逢,北极还在下着雪,是否能再次握你的手。林向笛,此时此刻的你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孤独的世间重相逢? 一曲唱完。二王子许久没有从歌声中清醒过来,许久之后,他轻声说:“再来一首。” 那本该是郁瑶最悲伤的晚上,却变成了人肉点唱机,像是在KTV包夜唱歌一样,唱了一夜。唱到最后,郁瑶的嗓子开始沙哑,二王子亲自为郁瑶倒上一碗水,对她温柔的说:“原来中原的曲子这样动人,原来中原的女子也这样动人。”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二王子起身就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对郁瑶说:“好好休息一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房。 留下因紧张和彻夜唱歌而疲倦不堪的郁瑶,呆呆的立在屋中。 二王子在傍晚时分走进郁瑶居住的小院,大家前拥后簇的跟着进来,却被二王子拦在门外。 这一年多的接触后,郁瑶已经成了他心尖上的人,唱歌、跳舞样样在行,伺候自己也是一等一的贴心,最重要的是,郁瑶看似是一柔弱女子,却深谙宫墙内的权谋之事,在几件令人愁闷的事情上,蜻蜓点水般的吹了枕边风,了却了自己的心头之患。二王子知道,她不喜欢宫人们围在身边伺候,看似热闹欢乐的她,更喜欢清静,二王子也不在乎,只要她高兴,什么事都行。 郁瑶早已经让人摆好饭菜,等在房中。 这一年,她的住处从八个人共同居住的小屋里挪到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小院中,但二王子去了几次后,嫌小院寒酸,便让郁瑶自己挑一处院落,在一日随二王子闲逛时,郁瑶无意中发现了这座古朴的小院,院中的梨花繁盛,枝枝蔓蔓伸出墙外,带着几分诗意,郁瑶向二王子求了这小院。虽然这小院离二王子的寝宫还是很远,可是二王子不介意,因为这里差不多成了他妾室的聚集地。 常来的人是几个差不多同时被送入行宫的女子。刚开始她们也妒意满满,但没想到,一朝之间飞上枝头的郁瑶并没忘记她们,先是将各种小礼物、小首饰源源不断的送来,偷偷的把自己演唱过的歌曲教给她们,并适时的把各位姐妹推荐给二王子。几个同病相怜的姐妹更是对郁瑶佩服不已。这繁花盛开的小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便多了,二王子更加喜欢这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二王子看看桌上的酒菜,招呼郁瑶一并坐下吃。郁瑶轻手轻脚的在二王子对面坐下,用精致的银筷为他布菜。二王子也安静的吃着,吃到一半时,用帕子揩了揩嘴,对郁瑶说:“明天我要动身去都城了。这次,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郁瑶浅浅的笑笑,为他端来已准备好的茶说:“二王子需要我做什么吩咐就好。” 二王子眯缝起眼睛,带着笑意对她说:“王上的病又加重了,这次去都城,我们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郁瑶如鲠在喉,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依旧带着在4S店里练就的礼貌微笑说:“二王子此行去探望王上念的是父子情深。” 二王子却不领情的说:“不,我是去等王位的!” 郁瑶在心里苦笑道:还真是个棒槌!面子就要做得精美,谁在乎里子是不是黑心棉啊?但她还是保持微笑说:“但二王子心中还是念着王上的,不是吗?见到病重的父亲,也要表达如此的情意,让王上带着父子之情辞世,且不是更好?” 二王子歪着脑袋看着郁瑶。 满朝文武都对二王子想要篡夺权位的事心知肚明,二王子一心等王上死的心路人皆知,但他不明白,现下王上要死,还做这些汤汤水水的形式有何意义?更何况,自己作为王上的亲儿子,从小就很少得到垂怜。大哥从小便聪明过人,王上召集了数十位能人教导大哥,其中有讲古通今的学子,有善骑好射的把式,有刀枪剑戟样样精通的武将,有琴棋书画种种皆通的艺人,大哥自然成长迅速。 但轮到他时,曾教导过大哥的能人皆已离宫,王上也并没有派其他人来教引,只是随意的指了两位讲古的老先生来教习文化。两位老先生却受不了他的顽劣,早早便辞了这份苦差事,回家养老去了。再加上当年战乱,王上和大哥四处领军打仗,便疏忽了对他的管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论父子情深,当然是没有的了。 郁瑶见二王子眼中的疑惑,便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将唇搭在她耳边说:“虽说王上只有你一个儿子,但万一王上年老糊涂,将王位传于叔侄之辈,二王子将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对不对?二王子该拿出王者之风,孝顺之德,恭敬有加,让王上在弥留之际感受父子亲情,岂不是在心里加强了对二王子的信心吗?” 二王子一怔,心想:确实如此。自己的叔叔各个都是随王上骑马打仗,身先士卒的英雄,与自己平辈的兄弟里,也有两三位受到过王上的喜爱和褒奖,这样一看,自己能不能当上新王,确实有些悬。 郁瑶再次轻声的说到:“二王子,走完要走的路,才能走上想走的路,没有人一蹴而就。该行的礼必须得行,该说的话必须得说。若王上看到二王子如此顾念深情,自然感动非常。” 二王子思虑半天后说:“那如果王上还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她笑着说:“二王子,天下谁人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呢?” 二王子恍然大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大呼:“郁瑶,你可真是我的福将!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做!今晚你收拾东西,明早启程!” 当屋内只剩郁瑶一人,她呆呆的坐在满桌的剩菜前发呆,此刻,她还在等待一个消息,这是最后一线希望,她的内心充满了期盼,同时也被恐惧填塞。 一年多前,自己被那个混账红眼盗设局带走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林向笛,后来,自己有了心腹小厮后,她便派他去四处明察暗访,寻找林向笛的下落。最后见过林向笛的莫老板却一口咬定,当天林向笛酒席尚未结束,就急匆匆的离开他家,从此也再无音讯。集市上没有再出现过他卖仙女镜的身影。 李大爷那边报来的消息是林向笛曾到他家找过郁瑶,没几天又送来好些银两,从此以后就再无联系,在慈仙城中也没有再见过他。那座小小的院落,也已经被几个无家可归的人占据。 郁瑶问:“可从小屋中找到什么东西吗?” 小厮回话:“没有,那几个流浪汉说进屋时屋内空空如也。” 郁瑶想,林向笛一定也在四处寻找自己,所以才带走了所有的物品,可是,林向笛啊林向笛,你到底去哪里找我了? 门外有人轻声的敲门,三长一短。是寻找林向笛的小厮回来了。她奔过去开门,不料,却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她顾不得疼,爬起身就打开了门。小厮垂手而立,郁瑶劈头就问:“找到了吗?” 小厮低着头说:“郁姐姐,曾有人在慈仙城以东八十里的小城闻鄀城见过您要找的人,但据说他是被强盗拖走的。我到了闻鄀城,但没有打听到任何那伙强盗的消息,只知道他们是以抢劫过路客商为生。您要找的人,无果。不知是不是已经……” 郁瑶一下子跌落在地。此一去都城,怕是更要远隔千山万水,恐怕此生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林向笛,你一定不会死,你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知识,那么聪明,一定会化险为夷。答应我,无论在哪里,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若有缘,就让我们在到来的地方相见吧。 那晚,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告别仪式,久违的大鱼再次像幽灵一样,滑进郁瑶的梦中。她泪流满面的站在水畔旁,看着大鱼缓缓升空,摇动着华美的鱼尾。她在空荡荡的黑暗中问到:“你在哪儿?他在哪儿?” 大鱼神秘的笑着,像是古老的先知一样,温柔的看着郁瑶洒落的泪水,许久后才开口道:“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 郁瑶哭着说:“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大鱼摇摇头说:“等待,天涯尽头是归处。” 被惊醒的郁瑶发现自己真实的流了泪。等待,大鱼给自己的提示只有两个字:等待。自己到底要等什么? 翌日,马队浩浩荡荡的启程了。二王子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方,后面跟着几位二王子豢养的亲兵,其中一位便是那设局骗郁瑶的红眼盗,再之后便是十几架装饰精美的马车,坐在头一辆的就是二王子的正妻——揭阳国公主黎若鸿。揭阳国距离乌慈国仅有四百余里路,邻国之间,阡陌交通,更何况,这揭阳国势单力薄,仰仗着乌慈国才得以在乱战中得以保全,揭阳国王上将侄女献给乌慈国,倚靠联姻稳固两国关系。可这揭阳国公主却是位胸大无脑,只有花容月貌的人,二王子自身就骄奢跋扈,没想到娶进门的正妻,比他还要蛮横无理,若不是王上多次下令不许欺负公主,他便有十万个理由来休妻了。 最令二王子不能容忍的是这公主嫁进府内后,多半侍妾被她以各种理由投井的投井,打死的打死,二王子心痛的要死,这些如花美眷竟被如此对待,简直暴殄天物,好歹把那美艳的花魁留下给自己啊。可是,投井的尸骨未寒,又有新的礼物送进府中,想真正做到我花开后百花杀,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有一日见到郁瑶后,二王子便开始忧心忡忡,怕这刁蛮的揭阳工作别再把这才貌双全的美人儿给投井了。没想到这份担心真多余,有一日他去郁瑶的小院时,竟发现了坐下梨树下与郁瑶谈笑风生的揭阳公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揭阳公主满脸笑意的对二王子说:“二王子真是小气,这么好的妹妹怎么不早些介绍给我呢?”二王子讪笑着没接话,他很少见到揭阳公主如此甜美的笑容,担心这是揭阳公主的糖衣炮弹。但她却拉住郁瑶的手说:“郁瑶妹妹,有时间再多教给我一些,你们聊吧,我先告辞了。” 等公主的人马全部离开后,二王子紧张兮兮的问郁瑶:“公主来做什么?没有为难你吧?” 郁瑶巧笑嫣然,淡淡的说:“二王子不用担心,揭阳公主只是来和我聊天而已。” 二王子还是不踏实,派人探听过几次消息,的的确确如郁瑶所说,公主只是在院中与郁瑶聊天,公主笑意融融,却无法得知其内容。那内容只有揭阳公主和郁瑶所知了。二王子几次探问都没有从两人口中探出,可揭阳公主却日渐可爱起来。 二王子身边人说:“这新入府的郁美人似是有勾人心魄的能力。” 九、进军都城 - 鱼谣 - 在在不在 马车里的郁瑶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发呆。她看到了道路两边乌泱泱下跪的百姓,她仔细的看着人群,想象着人群中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但是事与愿违,她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林向笛,这茫茫大漠,分布着大小城池近百座,只要不是死别,那有朝一日,我们终会相遇,对吗?郁瑶在心中一遍遍劝慰自己。 走出慈仙城没多久,前面的马车就停了。郁瑶掀起帘子向外看去,只见穿着长衫的二王子陪着揭阳公主走了过来。揭阳公主走到郁瑶的马车旁时,郁瑶正愣愣的看着她。她笑着说:“郁妹妹,我一个人在马车上实在无聊,想来和你作伴,可好?” 郁瑶笑着将揭阳公主迎上马车,片刻后,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向前出发了。 慈仙城到都城,路上需要三天时间,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近。只是这一路上,城池虽多,却要经过一大片传闻中能吞没人命与牲畜的流沙海,每有商队、旅人行经此地时,总需要找一个熟悉此段地域的向导,但听闻曾有向导带领着几十名头戴包巾的波斯客商,陷入流沙海,牲畜马匹均陷其中,无一人生还。二王子每次经过此地时,都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走在前头带路,若发现一丝一毫可疑之处,随即止步不前。这一段流沙海,是王上设给二王子的屏障,让他在谋反篡权的路上有所缓冲。 历朝历代都有藩王的存在,无召不得入京,无召不得相见,无召不得离藩地,这些藩王是不是各个都长着反骨?都藏着篡权的谋逆之心?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感念父子或手足情深的吗?不得而知。可这三天的路程和一大片骇人的流沙海落在王上眼中,便成了制约二王子的一把利器。三天,即使要造反自己的爹,快马捷报早已将消息传至王上耳中,等要攻到都城时,等待他的大抵也只有乱箭射死或者地狱般黑暗的牢笼了。 二王子此番心情大好。这波斯国的能人异士算是救活了王上一次,但总不是次次都能如法炮制吧?更何况,虽然自己不学无术,常跟着身着道袍的道士们一起瞎胡混,但他早已明白,即使吞下世间百万仙丹,该你死时就得死,哪有什么长身不老秘术仙丹呢?都是哄人开心的小把戏罢了。 他等待的就是早日坐上王位,尽快着人报上金库数额,再听听各地上报税银数量,每逢进贡之日,等待各国送来的奇珍异宝。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痒痒的直跳。迄今为止,他所花的钱都是王上的赏赐,但这些钱仅仅是保障了他的生活无忧,至于巧取豪夺那些绝色美人所花的钱两,当然是各位急于站队急于讨好未来国王的人们所献。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钱,更多更多的钱。 据线报所说,这次王上的病较上次更重,波斯国曾奉上的药丸也不济事,王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曾身穿甲胄的强悍体魄,现已形容枯槁。没两日,都城中便传来诏书,请二王子速回都城。 马队浩浩荡荡的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每到一处陌生的城池,郁瑶身边的小厮便去打探有无人在此处卖过仙女镜,或者一个留着短发身材颀长的男子曾在城中出现,但结果往往都是没有。郁瑶只能借助梦中大鱼的话来安慰自己:等待,等待。 启程的第二日,队伍停止行进。郁瑶和揭阳公主探出头去,问身边小厮:“怎么了?马队怎么停了?” 小厮抱拳拱手作揖到:“公主,前面到了流沙海。” 揭阳公主从小生长在沙漠中,深知这流沙的恐怖之处,当下惊出一身冷汗。郁瑶见状,急忙问:“公主,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脸色这么难看啊?” 揭阳公主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郁瑶急忙喊道:“快叫个医官来!”郁瑶知道,这是恐慌症发作的典型表现,但是该如何救助,她也不知道。只是最初穿越到这里时,她曾受到惊吓,恐慌症发作,醒来时,就已经安静的躺在林向笛怀中。 医官问讯,立刻迈开小短腿跟在小厮身后前来。医官爬上马车,跪在公主身边把脉,看到公主的气息后,从随身的木质药箱中取出一味丸药,让公主吞下。然后撩起帘子,嘱咐公主通风透气,片刻后就会恢复。 郁瑶寸步不离的陪着公主。片刻后,公主苏醒。郁瑶惊喜的说:“公主,你好些了吗?” 揭阳公主惨然的笑笑说:“从小就听说过流沙吃人,今日一听不知怎么就被吓住了。”平日里刁蛮的公主,此时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易受惊吓,胆小怕死的娇弱女子。 郁瑶扶着公主坐起身来,安慰道:“虽然我来沙漠时间短,但也曾在书中了解过,流沙如水,也会随着时间不断改变方向,说不定这流沙海早已消失了呢。” 这是未曾见过庐山真面目的人才会讲出的话。揭阳公主惨白着脸说:“郁妹妹可知现在的王上最后一仗是和哪国开战吗?”郁瑶摇摇头。揭阳公主无力的笑了笑,接着说:“最后一仗是与揭阳国之战。虽两国面上和善,但当时我的父亲也想在兵荒马乱中分得一杯羹。在揭阳国被乌慈国保全之后,父亲却倒戈发兵,要攻打乌慈国。乌慈国王上当时只委派一支势若猛虎的军队,等在这流沙海边。父亲带领的军队不日即到达流沙海,当时已接近子时,可对面乌慈国的军队没有半点声息,军帐里都灭了灯,只有零星的几个巡逻之人。发现父亲后,巡逻兵并没有大呼小叫,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们。父亲以为他们都歇息了,也以为那号称猛虎之军的巡逻兵尚未发现黑暗中的他们。便想趁虚而入,一网打尽,以此给乌慈国一个下马威。他号令百位冲锋陷阵的将领,不顾一切的冲过流沙海,想要一举打垮这支猛虎之军。”说到这里时,揭阳公主脸上满是忧伤,她哽咽着一度抽泣不止。郁瑶的手轻轻的拍着揭阳公主的肩头。 半晌后,那粉黛尽失的揭阳公主才又拖着哭腔对郁瑶继续讲:“猛虎之军是睡了。因为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只是派来引诱我父亲上钩的一味诱饵。当父亲带领着众多将士慢慢靠近时,发现脚下有一种力量在慢慢揪扯住众人的脚踝,可无论多么身强力壮的人都无法从沙中抬起腿。流沙缓缓的淹没了众多将士。 第二日早晨,那支猛虎之军在流沙海中看到了很多栽于沙地上的人头,其中一位头戴着寒冰铁盔,顶上的翎毛在风中飘荡,怒目圆睁的望向乌慈国驻军的方向,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没有人为他收尸,他的头颅长久的和他麾下的将领一起,在流沙海中接受着烈日暴晒,雨水冲刷,带着满腔的愤懑,像是耻辱碑一样,被禁锢在沙漠之上。据说,半年之后的一场大的离奇的暴雨后,那些头颅不翼而飞,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其余散兵游勇飞也似的逃回揭阳都城。那一战出身未捷身先死,数千军士俱消魂。最后,我的叔父半推半就的做了揭阳的王,进贡、求饶、献城、送地,百般周旋于乌慈国,才得以保了揭阳国上下百姓王室贵胄的周全。” 郁瑶握住公主冰冷的手,轻声的说:“别怕,别怕。” 揭阳公主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苦笑着说:“那一年我七岁,躲在奶妈的怀中,听闻了此时。随后的若干年中,我只要一听到‘流沙海’三个字,憋闷、喘息、气血不通,一种像坠了千斤般重物的倦怠感,就油然而生,势不可挡。这些感觉在梦中打磨的越发尖锐,恐惧不断的变得愈发强烈。我最怕的是想到父亲临死前身陷流沙时那要命的窒息感。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四周变得昏暗无光。” 马车又缓缓的走起来。郁瑶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揭阳公主的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腕子,一动也没发动,这弱小女子的手劲儿竟如此之大,握的郁瑶生疼。她低头看到的是揭阳公主瘦弱无骨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苍白和冰凉,仿若一只死人的手,狠狠的掐在恐惧之上。 外面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伴随着马的嘶鸣。揭阳公主的手捏在腕上越发的疼痛难忍,她的脸色惨白,紧紧的盯着车窗那随风漂浮的窗帘。她喃喃的说:“就是这个叫声,就是这个叫声。”郁瑶的另一只手想极力的摆脱公主的手,但是她怎么也无法摆脱。 忽然叫声消失了。不知是不是人已被救出。或者,一人一马已被黄沙吞没。马队接着行进。郁瑶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只有车轮压过黄沙时细碎的碾压声和车前马的碎蹄声,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声息,仿佛空天旷地,只有这架步履不稳的马车一样。 揭阳公主慢慢恢复了理智,松开紧握的手,不好意思的看着抱住手腕的郁瑶说:“对不起,郁妹妹,刚才捏痛你了吧?”郁瑶轻轻的摇摇头,放下隐隐作痛的手腕。 她们撩开帘子,向外看去。黄沙中的队伍蜿蜒曲折,骑在枣红马上的二王子背影孤寂而决绝。直到发现后面的队伍并未减少,这才放心的放下帘幔。 揭阳公主长长的出一口气,淡淡的说:“也许正如你所说,这流沙海已经不复存在。” 十、半路遇袭 - 鱼谣 - 在在不在 快进入都城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浩浩荡荡的队伍下榻在一个叫门义城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比慈仙城小不了多少,人们往来穿梭,集上物品琳琅满目,更有富家少年或官宦子弟鲜衣怒马款款而行,郁瑶挑开帘子看着外面的一切。坐在对面的揭阳公主撇撇嘴说:“什么吗!这里竟然比我们揭阳国的都城还要好。”她已经从昨日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难掩心情尚可。 郁瑶笑着问她:“公主,不如等下我们求二王子让我们也到这集上转转,买些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可好?” 其实揭阳公主早已在马车上坐烦了,听到郁瑶的提议一下子来了精神,急忙喊身边的小厮。小厮疾步跑到马车前,追着马车听公主的安排。 前面一转弯就到了休息的驿站,队伍停了下来。二王子正欲到房内休息,就被疾步走来的郁瑶和揭阳公主拦住。公主站在石阶下,仰着头问:“二王子,我想与妹妹一同去集市转转。” 二王子先是看看郁瑶,再看看揭阳公主,犹豫不决。让自己的两个美人儿去外面独自闲逛,太危险。但这两位美人齐刷刷的站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温婉动人的渴求眼神,又怎么忍心不答应呢?昨日经过流沙海时,揭阳公主被吓得花容失色,也是该到这人间烟火中走走。于是,他微笑着对日渐暖人心的揭阳公主说:“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三人走在最前方,二王子左手牵着郁瑶,右手牵着揭阳公主,满面春风得意,脚下虎虎生风。身后跟着百十位护驾兵勇。郁瑶和揭阳公主左顾右盼看着街边的小玩意,揭阳公主指着一块儿巨大的牌匾笑着对郁瑶说:“郁妹妹,你看这是你曾对我说过的那仙女镜!” 郁瑶的心猛地被揪起,她立马松开二王子的手,奔向摊位,并不是急于看那仙女镜,而是心急如焚的看向店铺里面。外面的光线透亮,屋内便显得愈发的黑暗。郁瑶不顾二王子和揭阳公主在场,大声的喊道:“老板,老板!”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店铺内缓缓走出来,因为逆光,始终也看不清那张匿在黑暗中的脸庞,郁瑶使劲的看着,涌出的泪水模糊视线,她就抬手擦去,再模糊视线,再擦去,反复两次后,身影终于穿过长长的店铺走廊,站在了清澈的阳光下。 不是林向笛。竟然不是林向笛。 一位身材如林向笛般高大的青年男子,男子带着笑意问到:“姑娘需要一面仙女镜吗?” 郁瑶强忍住泪水问到:“你的仙女镜是怎么来的?谁教你做的?” 男子只是笑笑,对郁瑶说:“这与你无关。” 郁瑶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使劲的看着男子。男子似乎有些害怕,后退一步说到:“姑娘,你要仙女镜我拿给你便是。何苦这样看着我啊?”说完,他从柜台上拿起一面铜镜,递给郁瑶。郁瑶只是微微侧目看了看,那熟悉的假宝石的排列方式与出自自己手的确实不同,但镜面的角度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许这只是同行间的互相学习罢了。 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谁教你做这个的?是不是一位姓林的男子?” 男子看到郁瑶的脸色和缓,挤出一个微笑说:“那人大约在三个月前路过,看我门口罗雀,随意指点一句修改铜镜的方法便匆匆离去,我并没有问他姓甚名谁。” 郁瑶觉得这个指点的人应该就是林向笛,看来他还活着。郁瑶轻声的问:“他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男子说:“大致是向都城去了吧。” 还未等郁瑶高兴,二王子和揭阳公主便从身后出现。二王子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郁瑶问:“谁去都城了?” 郁瑶木讷的想了半天才说:“二王子,我只是看到这铜镜有趣的很。”而二王子的那一边,揭阳公主也正拿着镜子左照右照,爱不释手。二王子看着身边两位美人,心情甚好,大手一挥:“买!”却在暗中狐疑,这郁瑶答非所问,不知藏了什么秘密。他忽然发现自己当时只顾着第一面见她时的欣喜,却从未过问她的来龙去脉。 郁瑶离去前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摊位上的几个大字。这一点点与林向笛有联系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温暖。男子也怔怔的望着离去的几人,心想:这女子大概是贵人口中要寻找的失散的爱人吧,可是一个穷困潦倒,一个衣着鲜亮,到底不像是一路人啊。 一行三人又在集市上闲逛一会儿,可郁瑶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尽管她已经全力掩藏这种失落的忧伤。二王子回头看到了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悲伤,轻声对她说:“郁瑶,如果不舒服,我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郁瑶轻轻点点头,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揭阳公主发现郁瑶的情绪不好,也就不再勉强,跟着郁瑶和二王子一起走回客栈。郁瑶边走边想关于林向笛的事,忽然,她眼前一亮,街角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一闪而过,而那个背影像极了林向笛。她再次甩开二王子的手,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跑去。二王子和揭阳公主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瞎跑。当三个人气喘吁吁的穿过人群在街角站定时,那个方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根本没有林向笛的身影。郁瑶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想,也许又是自己眼花了。刚才那老板不是说了么,他已经向都城的方向去了,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还停留在这里。一定是自己太想念他而看错人了。 没等二王子发问,揭阳公主先开口问到:“郁妹妹,你到底怎么了?你是在找人吗?” 郁瑶擦去眼角的泪,难过的说:“没有,以为看到了熟人,但发现看错了。”二王子满心的疑惑等待回到客栈再好好盘问郁瑶。 还未等二王子盘问,都城内传来消息:王上急召,着二王子明早立刻进宫。看来王上自知命不久矣,要将王国传立于他了,他吩咐众人:“即刻启程,不再休息。” 郁瑶刚刚在客栈的铺上躺下,得到命令,懒懒的叹一口气,还是现代社会好啊,交通发达,这短短的路程要是开车的话,也不过两三小时,可在这马车上,摇摇晃晃,像坐船一样的颠簸无依,累的人腰酸背痛,现在又要马不停蹄的赶路了,看来到都城时整个人就得散架了。 一行人马迅速启程,赶往都城。有一个人却躲在客栈后没有跟随而去,等车马队伍离开后,才慢慢的露出头,走向了写着“仙女镜”几个大字的店铺。郁瑶放心的在马车上坐下,小厮已被安排出去。既然林向笛曾出现在这里,四处探听,一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二王子骑在马上,看着马队漏液前行,但都城已近在咫尺,不消三五个钟头,这唤做“乌慈国”的福地,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忽然马队的最前方传来马被急速拉扯的嘶鸣声。前方队伍阵脚大乱,有人惊呼:“有埋伏!”喊声响彻夜空,还未落地时,便传来厮杀之声。 二王子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埋伏?是谁埋伏了自己?都城附近都是重兵把守,况且自己是乌慈国二王子,谁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对自己下手? 二王子行宫内有十几位门客,但其中最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叫做舒林,一位面容清隽的白面书生,经常帮二王子出谋划策、结识权臣,希望有朝一日能助二王子登上王位。此次,他也被带在二王子身边。他骑着马在二王子身后,轻声说:“二王子,在下有话想说。” 正在出神的二王子被他吓了一跳,一看是他。便点点头,示意他说,但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注视着人墙前打打杀杀的场景。舒林拱手作揖对二王子说:“二王子可想知道,这是谁派来在此埋伏您的一股部队?” 二王子苦笑着说:“若我知道,还轮得上你来讲?” 舒林在黑暗中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说:“二王子,要我看,我认为是在此埋伏一共有三点,一,有人不想让你继承王位;二来,有人连都城都不想让你进;这第三么,传报的人是谁,王上的病真的如此之重吗?非得要您漏液前行吗?” 二王子一听,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舒林说:“二王子,据在下分析,这人一定能做都城的主,否则这重兵把守,管理森严的城外,怎么会有埋伏而不被发现呢?这个人一定不想让你坐上王位,那一定是也想坐王位之人。你想想,可曾有这样的人?” 二王子在心里搜肠刮肚的思虑半天也没想到。舒林侧头看看二王子一脸的迷惑,作揖说到:“在下已替二王子想到这人姓甚名谁了。”二王子惊喜的看着舒林,大笑着问:“谁?” 十一、王位之争 - 鱼谣 - 在在不在 这时,反贼突破了二王子守卫军的层层包围,其中一个反贼率先突破缺口,一剑就向二王子刺来。护在二王子身前的人墙挡住了那人的剑。两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冲的向后退一步,却不服输的再接着补上一剑。 噗! 一声穿透肉体的声音惶惶然响起。二王子伸长脖子看到,冲在第一位的反贼已经被刺死在地。紧接着后面大批的反贼蜂拥而至,这一群人有三十多人,一个个面带黑巾掩盖口鼻,只留下眼睛,头顶戴着黑色包巾,身穿黑色夜行衣。他们藏在黑暗中,确实不易察觉。 很快三十人就被抓,被杀,被俘虏。二王子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面前的街道已血流成河。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说“活的都带回去。继续前进。”说完,他喊到:“舒林!” 舒林在向都城去的路上继续对二王子分析,他不耐烦的打断舒林的话说:“你现在就直接告诉我,想暗杀我的人是谁!” 舒林眨眨眼睛,舔舔嘴唇,踟躇半天才说:“在下愚见,我觉得是您的堂兄乌恒。” 二王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愣怔的看着舒林。反倒是舒林,因为这个问题长期积压在心里,一瞬间说出口后,轻松许多。他看到二王子的表情,就对二王子解释到:“二王子,其实我发现这件事已经很久了。您仔细想想,乌恒是您亲叔叔的儿子,虽没有跟着王上征战,最后一次与揭阳国的仗,未损一兵一卒,就靠着流沙海大败揭阳国,导致揭阳国改朝换代,甚至割让三座城池于乌慈国,这是大功啊。王上让乌恒做了一品大将军,您猜这会不会成为乌恒登上王位的筹码呢?您想想,现在谁是乌恒登上王位最大的障碍呢?” 二王子的手指慢慢的指向自己,歪着头看着舒林。舒林笑着点点头,接着说:“王上虽常说二王子懒于学习,但王上依旧想要您来接管乌慈国,谁想让自己拼命打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您应该也知道,从征战开始,您的皇叔乌鳢跋,就在监国期间多次想要暗中篡权,好在朝中大臣多半都是王上的旧部,才力压乌鳢跋的野心勃勃。其实,朝野上下都在观望,王上传位于您,大家都会质疑您的能力,但若王上真的一时糊涂传位于乌恒,那将震动满朝文武啊。所以,能在您进入都城的路上起了杀心,设下埋伏的除了他,再无二人。” 二王子深沉的点点头。乌恒呀乌恒,等我当上王上,你的死期就到了。 郁瑶和揭阳公主坐在各自的马车内,听着外面的纷乱的兵戎相碰声和纷杂的脚步声,大气也不敢出。郁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暗杀,只能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等待这场暗杀的结束。 红眼盗和几位二王子豢养的亲兵,此刻也是拼尽全力的保护着二王子的安全。乌恒的精兵强将一个个都训练有素,直捣黄龙,通体乌黑的剑身直指二王子的面前。红眼盗一个箭步冲在二王子面前,抬手一挡,挡住了蒙面人的剑,随后和蒙面人展开殊死拼杀。 红眼盗大喊着:“带二王子走!” 随后,一圈圈人墙将二王子及马车上的揭阳公主和郁瑶团团围住,亦步亦趋的向旁边撤去。广袤的沙漠上,想逃离一队人马的追杀,说来容易,却也难。他们脱开了厮杀场,疾步的向前走去,待四周安全后,便纷纷上马,向都城的方向全力进发。 越走越远,二王子不停的回头张望,刚才的厮杀声还回荡在耳边,而此刻却寂静无声,只有马队发出低沉的声响。二王子对身旁一名小厮说:“悄悄的过去看看战况如何。” 小厮得令,便骑着马匹消失在黑暗中。二王子下令,继续前进。只有回到都城,进到宫殿内,才最安全。 郁瑶感到马车的狂奔,周围的喊杀声也逐渐平息,才敢伸出头看。已经没有蒙面人,她悬着的心放下。看来命暂时的保住了。还没有进入都城就招来杀身之祸,若真的到了都城宫殿,谁知道明里暗里还有多少的斗争和暗杀等在他们面前?虽然她对二王子谈不上爱,但这一年多的接触,她还有点喜欢这个有点帅的男人,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守护着她的平安,因此她替他担心不已。 马队越走越远,却迟迟没有见到都城的影子。最前面开路的兵丁来报:“二王子,我们……好像迷路了。” 二王子听后一愣,问:“什么意思?刚才不是已经离都城很近了吗?怎么会迷路呢?” 兵丁在马上深深的鞠躬说:“二王子,刚才遇伏后,马队只顾逃命,忘了方向。现在只能下令原地等待天亮,不能再前行了。” 二王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遇到埋伏的火还没有发出去,偏偏又遇到在家门口还迷路的蠢事,抽出腰间佩的一柄寒铁薄刃燕山剑,直直刺向兵丁胸膛之中,拔出剑的瞬间,兵丁胸口的血若飞溅,洒在身前的白马鬃毛之上。 郁瑶捂住嘴才没有发出惊声尖叫。来自现代社会的郁瑶也只是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提刀杀人的场景,她知道那是假的,从未曾害怕,而此时此刻, 她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个鲜红的生命前一秒还在马上报告消息,下一秒就倒在荒凉的大漠之上,任由黄沙吸尽他满腔的热血。郁瑶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目睹这一切,她对脸上常常挂着笑容的二王子乌剌合看法有了改观:他日二王子若真做了王上,当了君主,一定会让朝野上下血流成河,满目疮痍,人间之大不幸。 众兵丁见自己的兄弟被杀,敢怒而不敢言,毕竟这位不问青红皂白,提刀就杀人的是二王子,他们虽然心内皆不爽,但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吃人家饭,服人家管,兵丁首领萧河指了两人留下为被杀的弟兄下葬,其余人等,皆服从二王子安排,将马队安排安营。 揭阳公主从车上下来,坐在刚升起的篝火旁,伸出已僵硬的手,在火旁烤着。她活动活动脖颈,让小厮去请郁瑶过来。郁瑶裹着厚重的狐氅走到揭阳公主身边,欠身坐下。地下铺着洁白的长毛的地毯。揭阳公主笑着对她说:“真是漫长的旅程,是吗?” 她刚受完惊吓,牙齿还在上下打颤,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笑笑。揭阳公主看看她,眼神定在了那件狐皮大氅上,良久才开口轻声问:“郁妹妹,你怎么好像冷的要命?穿着这大氅还这样冷吗?” 郁瑶苦笑着说:“这大氅看似厚重,内心却是由麂皮做成,冰凉入骨,只能勉强抵御风沙罢了。” 揭阳公主轻轻抬手摸了摸散发着冰冷黯淡光芒的狐皮大氅,眼神里流露着郁瑶看不懂的神情。揭阳公主问:“怎么,你好像不喜欢啊?” 郁瑶不明就里,难道是因为这件大氅是二王子独送给自己的而生气吗?她笑着摇摇头,玩笑的说了句:“若说保暖,这狐皮大氅不如棉衣来的暖和。” 啪! 话音未落,郁瑶脸上就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像是沙漠中飞出了无数的蜜蜂。 揭阳公主却赶在郁瑶落泪前先失声痛哭起来。这一下郁瑶慌了手脚,急忙问到:“公主,你怎么了?”揭阳公主也不理她,只是一味的哭。郁瑶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揭阳公主痛叫一声:“啊!”郁瑶吓的赶紧住了手。这是怎么了?郁瑶还没有搞清楚时,只见二王子骑着马走过来,冷冷的看着郁瑶问:“怎么了?” 郁瑶跪在地下,轻声的说:“二王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揭阳公主忽然就打了我一记耳光后,就自顾自哭起来。” 二王子脸上的愠色即使在黑夜里,也能就着月光看的一清二楚,他声音冰冷的就像是刚刺入兵丁胸膛的薄刃剑:“郁瑶,虽然我宠你,但以后别再让我发现你欺负揭阳公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还有下次,你就在这沙漠里等死吧!” 郁瑶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说:“二王子,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求你明察秋毫。” 这时,一脸泪痕的揭阳工作抬起楚楚可怜的脸,对二王子说:“二王子,她……她对二王子您,出言不逊,她嫌此件大氅做工极差,质地不好,她竟然还口出狂言说此件大氅不如一件棉衣来的更值!我实在气愤不过,才打了她,谁知她竟不知悔改,竟还手打了我!” 二王子的目光更冷,语气也更加低沉:“郁瑶,你真是胆大妄为!你知不知道,这件大氅是揭阳国王当初献给王上的,王上给我后,我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担心你来自温暖的中原,未经过苦寒的大漠严冬才赐给你,没想到,你竟如此辜负我的苦心。” 郁瑶急忙解释到:“二王子,揭阳公主,您二位多心了,这件大氅着实暖和,我不知这大氅竟是如此来历,将后一定会用心呵护。求二王子,揭阳公主别再生气。” 大氅被二王子命人带走,送进了揭阳公主的马车中。郁瑶在大漠里瑟瑟发抖,伴君如伴虎,看来一点也没错,还没有进宫坐上王位,自己的性命就朝不保夕,倘若真的做了国王,自己就得更加如履薄冰。 二王子最终也没有下马安慰揭阳公主,冷冷的调转马头,向前方走去。揭阳公主看了一眼郁瑶低下头,走向自己的马车。没有再说一句话。 十二、叩拜王上 - 鱼谣 - 在在不在 郁瑶在二王子离开后,迅速起身,走回自己的马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蛮横的揭阳公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就给自己一巴掌。还是离得远远一些,看来宫斗这种戏码,在还没有进入宫殿前就已经缓缓的拉开序幕了!只是,郁瑶没想到,这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前面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骑着马来到了厮杀的战场,刚才激烈的打斗场面已安静无声,他下了马慢慢的向前走,月色冰凉如水,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忽然,他脚下像是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刚一落脚就随着脚的重量,陷入沙中。他抬起脚,俯身去看,一节断了的手指在黄沙中带着血迹,映入眼帘。他差点叫出声来,急忙跳开。这时他才注意到前面的景象,不是大家都离开了,而是众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面前,死光了。他从怀中拿出打火石,点燃一个火折子握在手中。他从死人堆里看见了自己的弟兄知己、一个军营的同僚、未曾谋面却早已熟知的二王子亲兵红眼盗、还有更多身着夜行衣的人,此时,他们没有任何差别,孤寂的躺在冰凉月色中,他们的家人也许还在等待明日一同吃粥。 小厮骑马通往都城的方向追去,直到抵达都城城门,还没有见到马队的踪影。此时,城门还没有开启,马队呢?二王子呢?他们都去了哪里?他骑着马又围着都城转了转,还是没有见到马队。晨曦微亮,他在都城的城门前看到了一个着一袭白衫的人,对他招招手。他看着那人的面容,并不认得。白衫男人再次对他招招手。小厮便大着胆子向那人走去。 天边微亮,尚未见太阳,已足够看清马队栖息的地方,距离都城只有一时程而已。早起的探路人早已跨马扬鞭,迎着清晨冷硬的风回来了。 探路人可不敢再像昨夜那名兵丁一样鲁莽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杀人不眨眼的二王子,而是将信息传递给二王子身边的亲信阿索。阿索即二王子奶妈的亲儿子,自小与二王子一同成长起来,对二王子熟悉至极,小时候是二王子的跟班,长大后便成了二王子的爪牙,协同二王子行不轨之事,助纣为虐。若当真犯了错,便由二王子百般袒护,旁人无人敢惹。 阿索听闻找到了都城的方向,且昨夜奔逃时并未远离都城,迫切的走到二王子的马车旁,对睡在里面的二王子轻声说:“二王子,路找到了。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吩咐下去。” 二王子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在大漠中央睡在马车里的罪,马车空间狭小不说,身下即使铺上七八条毯子,也觉得坚硬如铁,根本无法入睡。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舒适的姿势,一听回城的路找到了,便要求即刻开拔,返回都城。其实,他心里还记挂着一件大事,这件大事需要即刻得到答复才行。 马队继续行进。二王子誓死也不要再回到马车上,而上骑在自己的枣红大马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都城。 都城的雄伟远超于慈仙城及周边路过的所有小城,城门高百尺,上书三个斗大的字:乌都城。城头上重兵把守,市集喧嚣繁忙,人群衣着服饰具鲜艳夺目,更多的异国面孔夹在其中,毫无违和感,往来穿梭,一派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天朝盛世。郁瑶掀开帘幔认真的扫视着各个身影,也关注各商铺的牌匾,没有任何林向笛的影子。但是她并不灰心,她努力的为了再见林向笛而活下去,林向笛也就会做同样的事,这是他们的约定,在那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两人月下盟誓,互诉衷情。 郁瑶一下子跌进迷蒙的旧事之中。 那是他们穿越后的第二个月,两人坐在城外高高的土台上眺望远方。林向笛咬着嘴唇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在现代社会学到的东西,如何才能无缝拼接到这个时代,他能做什么呢?教书?自己想完这个都捧腹大笑,自己学的那点古文早都忘到爪哇国去了,连个千字文都背不利索,不能再误人子弟。那就只剩下做生意这一条路了。郁瑶说:“反正我没有别的生存技巧,也就是这些在4S店实习时学来的销售经验还能派上用场了。” 林向笛抓耳挠腮的想:“那我们卖什么呢?” 郁瑶绕着手指,没了主意。不过,她注意到这里的人用的镜子是黄铜镜,镜面朦胧模糊,每次照镜子都因看不清而焦躁不安。郁瑶想如果他们能做出一面能清晰照出人面的铜镜,估计会生意兴隆的。她将这个提议说给林向笛听,他一听,这个还挺靠谱。林向笛灵光一现,也贡献了一个好主意,是出发前在网上看来的搞笑段子——魔术镜的买家秀。林向笛打了个响指说:“这个可以,只需要调整铜镜的凹凸面就可以搞定!” 说做就做,两人先是从留着金色须发的吐火罗部人手中买来些便宜廉价的铜镜和更廉价的假宝石,由林向笛打磨抛光,郁瑶负责把假宝石镶进铜镜边缘。两人先是制作了十来个,便拿到集市上去卖。李大爷见到此物,只是尴尬的笑笑,不置可否,这东西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林向笛笑着拿起一面对郁瑶说:“像不像旅游景点处的十元礼品店里出售的?”郁瑶被逗的前仰后合,但这东西实在丑,不知道有没有销路。 郁瑶和林向笛边向集市走,边互相打气,郁瑶灵机一动说:“咱们得给它起个名字,才能吸引顾客啊!” 两人否决了对方起的各种傻名字后,最终由郁瑶拍板决定,叫“仙女镜”! 林向笛胸前一块儿布兜将“仙女镜”兜起,像个闷葫芦一样四处走,一大圈后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可偌大的集市竟没有招徕一个顾客。林向笛垂头丧气的对郁瑶说;“看来这个不行啊!” 谁知郁瑶嫌弃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呼啦一下站起来,开始扯着嗓子大声的吆喝道:“快来看呀!诚意出售仙女镜!此镜一照,便成仙女!倾情发售,诚不我欺!”林向笛被郁瑶的举动吓住,但随即爆发出大笑。 很快,女人们被吆喝声吸引而来,郁瑶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拼命吆喝,拼命忽悠,十几面铜镜销售一空。郁瑶还对没买到的人承诺:每半月出售一批,大家再等半个月即可。 那晚上,两人在月色下慢慢向李大爷的小院走去。林向笛说:“瑶瑶,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所有的铜镜都卖完了不说,还收了几个人的预付款。真能忽悠啊!” 郁瑶一边像地主老财家守财的地主婆一样数着钱,一边笑着说:“不然呢?你以为我这实习生的工作白干了?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林向笛在月下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发展。郁瑶停下数钱的手问:“老林,你说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话,怎么办?” 林向笛停住脚步,正色的看着郁瑶说:“如果真的一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那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和我共度余生?” 郁瑶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面前黑瘦的林向笛,故意打岔说:“老林,那怎么行呢?” 林向笛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认真的说:“瑶瑶,且不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回不到现代社会,即使回到了现代社会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因为什么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你,是陪我穿越沙漠的你,是陪我穿越时空的你。”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林向笛郑重的握住郁瑶的手,在她略显粗糙的手背上吻了吻,而郁瑶却一下扑进林向笛的怀中,喃喃的说:“老林,我们是相濡以沫的池鱼。说真的我们已经失无可失了,别再丢了彼此,不要在茫茫大漠丢了彼此。” 林向笛紧紧的把郁瑶抱在怀中,在她耳边喃喃的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不会走散的,要一辈子在一起。” 郁瑶的泪水默默的流下来,此刻,她正坐在乌慈国二王子乌剌合的马车上,委身于自己不爱的人,说好的一辈子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呢? 一个穿破苍穹的声音,嘹亮的喊道:“宣乌慈国国王之二子乌剌合,进殿。其余人等,殿外等候。”这一声,将郁瑶从回忆一下子拉进现实。马车停在了宫殿内。郁瑶不敢向外看,这里将是囚禁她牢笼。一想到此,寒冷就通透骨髓,再无半点暖意。 宫殿中,铜制坐佛莲花香炉里幽幽的散发着淡雅的迦南香,却掩盖不住王上寝殿内传出的浓重臭味。二王子乌剌合毫不掩饰的用手捏着鼻子走进寝殿。 寝殿内,臭味更加浓烈。二王子甚至觉得有些辣眼睛。他抬起眼皮看了眼躺在床上盖着明黄色被子的父亲,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呼吸时的起伏。他跪下去,不耐烦的磕头问安。王上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身边立着的宦官对二王子轻声说:“二王子请起。” 二王子乌剌合站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立于寝宫正中间,蓦然想起郁瑶在出发前对自己说的话,有些生硬的说:“父皇,近日来风沙连绵,气温骤降,不知父皇身体如何?” 王上缓缓的侧目看着二王子,轻声回答到:“寝殿温暖,没感到寒意,倒是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劳父皇挂念。儿昨日行至门义城时,忽接到传召,夜间行路却遭到伏击,儿慌乱之下才丢了红狐大氅。”二王子借着王上的话音,顺带把伏击的事告诉了王上,如果追查,他就可以先铲除乌恒。 没想到王上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这让二王子准备的满腹辩词无处可说,于是闭着嘴,垂手而立。王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宫人们鱼贯而出,殿内只剩下二王子乌剌合一人。他左右看看,不知道王上是什么意思,只看到王上的手指对着他勾了勾。 二王子慢慢的走向王上身边,那股臭气更加浓烈刺鼻,但王上浑浊的双眼正在看着他,他不敢做出捂鼻、扇风的举动。在王上榻前的脚垫旁站  定。王上示意他在榻上坐下,满布皱纹枯槁的手无力的放在身边。 十二、捷姝之死 - 鱼谣 - 在在不在 王上多年征战,鲜少有时间与小儿子促膝长谈,交流情感。年富力强时,对常年在身边跟自己打仗的大儿子更加关爱,对这小儿子没有给足关心与爱抚。年老后,随着大儿子的英年早逝,内心里对小儿子更是充满了愧疚和歉意,想多方弥补和管束,却发现木已成舟,无法再更改。对于小儿子和他母亲的内疚之情,随着时间的沉淀,未曾消失却越演越厉。 他充满疼惜的看着小儿子的眼睛,缓缓的说到:“乌剌合,现在我闭上眼睛总是能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那时,每次打仗回来后,去看你的母亲,你都会躲在柱子后偷偷的看我,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朝我吐口水。时光荏苒,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变成了大小伙,仪度翩翩。我们父子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独处的时刻,是吗?” 二王子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回答说:“父皇忘了,在我母亲死去的晚上,我们曾独处过,但结局并不愉快。” 王上的脸上蒙上一层灰色,眼神迷离,像是穿越层层迷雾,寻找当年事情的开头结尾。他嘴角抽动几下,慢慢的说到:“是啊,那次,你差点出手杀了我,最后被关起来,直到你母亲……才放你出来。乌剌合,我真的好想你母亲,每天每时每刻,都想。”王上没有注意到,二王子的眼中已被泪水模糊,只要谈起母亲,乌剌合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眼前躺着的人不配想念他的母亲,因为这个人曾对母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这也是多年来父子之间一直不睦的症结。 二王子乌剌合咬着牙说:“你不配提我的母亲,更不配思念她。如果不是因为你听信谗言,罔顾是非,我母亲,现在一定活的好好的。” 王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颊的肌肉松弛的抽动了几下,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到耳中,消失不见。他哽咽的说:“乌剌合,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自己的错误。要知道,你的母亲也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闭嘴!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得到唐皇的认可,保你土皇帝的位子,野心勃勃的拓展疆土,你眼中根本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你口口声声说我母亲是你最爱的人,但是实际呢?你命人用火,足足烧了三天,把我的母亲烧死在乌都城中,还令百官、后宫、百姓观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当你站在城楼上,看到我母亲被烈火炙烧而蜷缩起手脚身体时,没有为我的母亲流下一滴泪,就眼睁睁的看着火舌吞噬她的身体。那时候,你可曾想起过,她是你最爱的女人呢?” 二王子乌剌合粗暴的打断王上的话,想起幼小的他在城楼上被迫观看母亲被火活活烧死的场景,怒火中烧。 王上哽咽了,一度泣不成声,说不出话。很久之后,他缓缓的说:“乌剌合,我历经人间风雨六十八年,亲手把一个夹在龟兹和于阗之间的小国建立起来。多年来,我醉心于帝王之谋,无暇顾及旁事。事到如今,行将就木的躺在这冷若寒窑的寝殿里,大小便不受控制,只能任由自流,再等待宫人为我换上干净衣裤。我躺在这里,回想往事,想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早就该明白的道理,争名逐利一生,戎马倥偬一生,不及年老时身边有爱妻携伴,孝子贤孙。年轻时人们都赞叹我杀伐果断,足智多谋,可谁知,在这些杀伐之中,有多人是蒙受冤屈,有多人是无辜忠良。儿啊,那些死在我刀下的冤魂,定在地府等着报仇。你的母亲,你的母亲……” 王上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便悲声痛哭起来。 在多年前的一次征战中,他带领的铁骑踏破一座破旧的国都,在后宫深院中惶恐的跑出一个带着包袱的小宫女,看到站在殿前的铁骑之军,吓的瘫软在地。他看到此女子面若桃花,动了恻隐之心,便挡住了刺向女子的戟,将她带回乌慈国,做了侍妾。女子为人善良大方,偏得太后心意。他也偏爱此女子,专房之宠,她便是乌剌合的母亲,捷姝。 后来,女子争气的仅在第二年便生下二儿子。他对她更是百般的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朝野上下后宫内院,总是有莫名其妙的议论说此女子是为她的国家报仇雪恨,说她实为那小国的公主,养育子嗣要篡夺乌慈大权,更有甚者造谣云:“此女子养有一尾通体乌黑的大鱼,专作下蛊只用,迷惑王上,产下子嗣,日后必会克死王上,年轻皇子上位必会干涉朝政,乌慈国必亡”等等。诸如此类的谣言防不胜防,无计其数。他从未当真。可笑的是那尾大黑鱼是进贡之物,沙漠之中,难得一见,她十分喜欢,于是他便赠与她。她将大鱼养在殿内的池中,精心照拂。而他闲暇时,也常去看看那尾自在的大鱼畅游。 每每听及此事,他都一笑了之。朝堂之上态度强硬,后宫之内严禁谈论,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谣言的传播。 他显然忘记了曾有人云“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多次辟谣之后,他曾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问女子:“你当真没有想过为你没落的家园报仇吗?” 女子带着一言难尽的苦笑说:“家国情怀矢志不渝。但我爱你,爱我们的儿子,我只想你们平安喜乐,别无他求。”他为女子的这句话而感动不已。 不多时日后的一次征战中,他意外的从死人堆里发现了一件属于女子的物品,一枚来自亡国的玉佩,而被杀死的人则是当年出逃的王室尊亲。他带着疑虑和不解回去,却从未向她问起。再有人说起女子复辟之事,他竟也慢慢往心里去揣摩,思量,起疑。 一次他吃坏肚子,一日往返茅屋几十趟后,王后忧心的说了句:“怕不是有人想下慢性毒害王上您吧?”一下子那女子的脸就浮现在心头了。 疑心生暗鬼。 聪明的王后看出了王上的心思,一心想要剪除异己党羽,更何况自己的儿子随行王上左右,一同出生入死,必要时可以为王上誓死挡剑,但这女子多年来早已成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时不除更待何时?王后凤令一下,后宫的百千矛头无端的都指向无辜的女子。他从不知晓女子在后宫中过着何等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知道女人们的手段竟也可以如此卑劣。 钝刀杀人于无形。 女子一定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受心肝俱裂的苦痛,也一定长跪在悲天悯人的佛像前暗求平安。他案前呈上的一份通敌书信上明晃晃的写着女子的名讳:捷姝。 他犹如五雷轰顶,一声喝令,女子便被捆绑至乌都城王上宫殿的最中心。栗特来的大国师崇尚拜火教,命人抬来红柳无数,将女子至于正中,命都城上下一干人等具来观看如何处置私通敌国之人。 一把通天彻地的大火瞬时将女子团团围住。火海中女子撕心裂肺的喊着:“王上,请你相信我,爱你超过了这世间的一切,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从未想过要复辟国家,我只要你,只要乌剌合。”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城楼之上,字字诛心。但帝王之谋的教诲便是:世人皆有玲珑心,宁可错杀十万,不可放过一个。 烧!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一场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第三天午时,一场大火被忽降的暴雨熄灭,有人从火场里捡回一枚他曾无比熟悉的玉佩,而当年从死人堆里摸出的玉佩就在案几上放着。他颓然的坐下,一瞬间像是老了很多岁。他沉默多日,不肯见人。只是默默的在桌前把玩那枚鱼形玉佩,怀恋曾经的风花雪月。她宫里并未查出任何通敌证据,只是汇报一句“那尾大鱼不翼而飞”后便再无其他。他猛然发现,自己在下令烧死她之前,并没有让人去查证过,原来这枚玉佩,她从来没有交予他人,这一切的谋逆篡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哀伤。无尽的哀伤。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带队出征。每日除了处理朝政外,就是枯坐在她旧日的宫中,看着日渐浑浊干涸的水池发呆。 处死她那天,乌剌合惊声尖叫着,狠狠的咒骂着他及他的祖先,小小的人儿竟麻利的抽出身旁侍卫的刀。侍卫一脚便踹翻八岁小儿,宽大的脚掌踩在小乌剌合的咽喉之上。他不耐烦的挥手让人把他关起来。而他却忘记了,八岁的小儿已用尽全身力气去拔刀,而根本没有力气将刀刺向他。 乌剌合多年来一直恨他入骨,不仅仅是因为他杀死了他的母亲,更是因为他已经将她挫骨扬灰,甚至没有留下一座坟茔一座衣冠冢,让他去祭奠。八岁小儿,像野孩子一样长大。他不知道缺失父爱母爱的孩子,如何度过黑暗的长夜,如何排解思念母亲的万般忧伤。 王上拖着哭腔说:“乌剌合,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道歉为时已晚,但对于你母亲,这些年我一直自责不已,父皇向你道歉。” 乌剌合抹去泪水,冷冷的说:“把王位传给我,然后,你就去死吧。” 十三、新王登基 - 鱼谣 - 在在不在 老王上似是哀叹,似是悲鸣一声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颤巍巍的指着乌剌合说:“儿子,让我再看看你。” 乌剌合迟疑的将脸凑了过去,在王上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王上一时间老泪纵横,他呜咽着说:“对不起,我的儿子,父王没有给你关爱,没有给你关心,甚至未经调查就杀死了你妈妈。你对我的怨恨是我应得的报应。为父不怪你。现在唐皇施加的压力大,你要当心于阗与龟兹的进犯,切记不要荒淫,要好好治理国家。做个好王上,不要让大业毁在你手上。” 老王上久久的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从枕下取出一份写好的诏书,交给了他。 乌剌合拿着压在王上密押在枕下的诏书走出寝殿时,脸上的泪痕已干。他抽动鼻翼,呼吸着新鲜空气。 太阳悬挂在乌都城最中央,照耀着泱泱国土,洒下一片温暖和煦。王宫气势恢宏,鳞次栉比,从今日起,他就是这乌慈国万人之上的王,受人敬仰。 身后传来悠长的声音:“王上驾崩。” 四字一出,寝宫内传出或真或假的哀哀呛天的哭声。 乌剌合抬起头,直视太阳,两行清泪滑落。 不知哪里传来的杜鹃的啼叫,声声凄寒,声声哀伤。 坐在马车里的郁瑶看见宫中奴仆婢女脚步纷沓,行色匆匆,条条纯白的满布被挂起,白色纸灯笼悬在城门上,她知道,这是老王上驾崩了。 忽然,马车外有人说了句:“走!”马车便动了起来。 郁瑶被忽然动起来的马车闪了一下,她掀开帘子问:“要去哪里?” 马车上坐着的小厮稳稳的架着马车前行说:“准备守灵。”郁瑶竟然觉得此行有些悲哀,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个王上,凭一己之力将这个夹缝中求存的小国建设的有模有样,只是还未见到真面目,就要告别。那一刻,她真的生出几分哀伤。 随二王子来的队伍被带至王宫东侧的一院内,众人忙忙碌碌的搬下行李,前前后后的跑着。有人已经为郁瑶拿来孝服,请她换好后即刻与揭阳公主一同前往大合殿外。郁瑶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就被乌云遮蔽。 乌慈国是夹在于阗国与龟兹国之间的小国,一切丧仪都按照唐朝礼制进行,可原本该停灵一月的葬礼,被新王乌剌合缩短至十四天。专管礼仪的官员千劝万劝,也没能改变新王的心意,十四天是王室贵胄的停灵天数,用在先王身上,这是大不敬。 让一位开疆拓土,横刀千里的王上蒙受屈辱这是乌剌合最后的报复,为他蒙冤被烧死的母亲报仇,为他孤寂空廖的童年报仇。 郁瑶被人像陀螺一样抽赶着做这做那,没有片刻歇息,见到二王子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最令人崩溃的事便是守灵,她随众多女眷长久跪在殿前,觉得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全身上下所有的暖气都被狂风抽吸而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冰封一样,失去活力。她的膝盖也已僵硬,无法动弹。尤其到了夜间,虽穿着很多衣服,但还是被冻的瑟瑟发抖。趁着天黑,很多人都偷偷溜去休息,但郁瑶不敢,因为她身旁跪着的揭阳公主挺立着身子,一动不动,她怕被揭阳公主告发,虽然辛苦,但此刻如果被扣上不尊礼制的大帽子就完蛋了。郁瑶不停的扭动身体,让身体的重心不断转移,以缓解膝盖的压力。她想:古代人真是辛苦啊,多想要一副还珠格格的‘跪的容易’啊。 这时,身边的揭阳公主不动声色的通一声,直挺挺的向前摔倒在地。吓的郁瑶惊声尖叫。周围跪着的女眷纷纷侧目,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 揭阳公主身边服侍的人迅速将她扶起,郁瑶抬头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牙关紧闭,她惊呼到:“公主,公主!快点叫医生。” 一直服侍郁瑶的婢女阿静悄悄在身后捅了捅郁瑶,故意似的放大声音说:“郁姐姐,请您快去看看公主。”郁瑶一下子明白了阿静的用意,伸出手由阿静拉着,站起身来。膝盖完全失去了知觉,一站起来就感到髌骨咔咔作响。 两人正欲离开时,身后一个庄重的声音说道:“看完公主后,就回去稍事休息片刻吧。” 郁瑶惊愕的回头,看到太后此刻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她忙对太后施礼说到:“谢谢太后恩典。我去看看公主就来。” 太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继续跪在先王的陵寝前。郁瑶转过头对阿静伸伸舌头,被搀扶着飞也似的逃跑了。这位太后是王上的正妻,早年间陪着王上东讨西征。王上对她尊敬有加,只是太后因为在沙漠中颠簸时受了伤,一直不曾有孕。 郁瑶有点怕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的眼神里像是刻进了冷血与无情,每次看她的时候,郁瑶都冷不丁的想起电视剧里容嬷嬷的模样。 回到了被安置的地方后,郁瑶丧尸一样挪动着步伐向公主的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被站在门口的小厮拦住,满脸谄媚的笑说:“公主刚由太医诊治过,现下歇了,吩咐不许人打扰,请您回吧。” 郁瑶正打算张嘴说话,却再次被阿静悄悄拉拉衣角的小动作打断。她笑着对小厮说:“那好,请公主好好休息吧。公主尽孝,累坏了身子。” 回到房间里,阿静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对郁瑶说:“你也快休息一会儿吧。万一一会儿有人来叫,还得去呢。” 郁瑶疲倦的对阿静笑笑说:“阿静,还是你聪明,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公主是装的?” 阿静年约三十岁,无父无母,自小被二王子奶妈收留在身边,一直随着奶妈辗转服侍二王子,虽到了婚嫁的年纪,但她一直没有离开二王子行宫,求二王子不要赶她走。二王子对此类事情一直置之不理,随她去吧。直到郁瑶进到行宫后,奶妈受了红眼盗的好处,就把阿静指给了郁瑶。 她一边忙着帮郁瑶脱鞋,一边回答到:“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不用猜就知道结果了。” 郁瑶懒懒的伸个懒腰,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眯起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太累了,像是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一路上都未曾停歇,被人追赶着努力前行。眼前一亮,她忽然觉得自己走到了地方。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是穿越回现代了吧?心中无比激动,能穿越回现代就太好了,可是还没有找到林向笛,自己就先离开,太不仁义了。 正想着时,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王上到!” 郁瑶打了一个激灵,立马起身,站在了地上。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郁瑶换上微笑,问安道:“二王……哦,不对。王上,您来啦?” 乌剌合也是一脸倦容,进门后就直直的走到了座椅旁沉沉的坐下去。支开了所有人后,郁瑶为他斟茶,放在他的手边。他一直闭着眼睛休息。郁瑶无奈的在旁边站着。此时她的腿依旧很酸,就像是第一次去健身房跟着比DJ还要狂野的教练骑完动感单车后的感觉。她竭力的克制着身形不晃。 新王上假寐片刻后问:“跪了这么久,累坏了吧?” 听到乌剌合这样的关切,郁瑶知道那晚的隔阂已经烟消云散了。便微微带着笑意回答到:“不累。王上更加辛苦,不是吗?” 听到此话,乌剌合嘴角扬起微笑,睁开眼睛看着她说:“没当上王之前,迫切的希望有一天能坐在龙椅上,但是真正的坐上去后,发现事情好多。烦死了。” 郁瑶识趣的站到他的背后帮他捏着肩头说:“王上太辛苦了,帮您捏捏肩,舒缓肌肉,会感觉好一些。” 乌剌合又闭起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对郁瑶说:“郁瑶,自从进入都城后,我一直都没有顾上跟你说,那晚遭到伏击时,红眼盗死了。” 郁瑶淡淡的哦了一声,心想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人没有了,只要找到林向笛,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乌剌合继续说:“血雨腥风这才拉开帷幕。哦,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现在进宫了不比以前在行宫,你得多注意。尤其是太后。” 郁瑶想起早些时候那个面若冰霜的老太太,她嘱咐让自己休息片刻,感觉人挺好的呀。乌剌合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你和我母亲有些像。我母亲在世时,太后还是当时的皇后,看不惯父王对我母亲专宠,一直处处针对她。所以,你自己也要小心。” 乌剌合在郁瑶的房间里睡了,睡梦中,郁瑶隐约听到乌剌合叫了声“父王”,她睁眼到天明。 那一晚,她在脑海里回放了无数遍《还珠格格》里容嬷嬷、《甄嬛传》里的乌拉那拉氏皇后、《金枝欲孽》、《宫心计》等等等等的经典形象,越想心越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天啊!书到用时方恨少,招到用时方恨宫斗剧追的太少。 窗外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静悄无声息的走进来,郁瑶已站在地下穿孝服。阿静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乌剌合,低声对郁瑶说:“郁贵人,快点收拾去丧仪处吧,公主已经去了,你晚了不好。”郁瑶加快速度,她可不想在刚进宫门时就被玩死。 乌剌合也睁开了眼。郁瑶回头看到他正在盯着自己看。 郁瑶小声的说:“王上,吵醒你了吗?” 乌剌合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对郁瑶说:“你且去吧。”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群中,公主已经痛哭流涕的加入其中。郁瑶心里暗暗佩服她,不愧是生在宫中的人,入戏速度真是快。揭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郁瑶,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今天是守灵的最后一天,大家都竭尽全力的演好这出戏。虽然郁瑶没有经验,但是社会经验告诉她,当你在陌生环境中不知所措时,就从模仿他人开始。于是,郁瑶就豁出去了,拿出在学校演小品的本领,跟着大家哭哭啼啼的开始了表演。 人群中,为首跪着的太后,回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内容,让郁瑶无从揣摩。 十四、揭阳强国之计 - 鱼谣 - 在在不在 先王下葬之后,郁瑶浑身散架了一样,慵懒的躺在床上问正在收拾东西的阿静:“阿静,今天我看到有好几车人被拉走,哭得那么惨,她们都是先王的爱妾吗?她们被拉去哪里啊?” 阿静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郁瑶说:“你不知道吗?你们中原没有这种习俗吗?” 郁瑶摇摇头问:“什么习俗?” 阿静说:“殉葬啊。” 郁瑶吃惊的张大嘴巴,坐起身子,追问到:“活人殉葬吗?” 阿静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脸更加难以置信,“我记得中原也是这样的风俗啊?你不知道吗?” 她摇摇头,闭紧嘴巴。万恶的封建社会真的太可怕了。 公主的贴身侍女从外面走进来说:“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郁瑶看一眼阿静,阿静无奈的耸耸肩,跟在郁瑶身后,向公主的房间走去。 新王继位,必震动朝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后宫更是风起云涌,明争暗斗。郁瑶心里早有准备,她的原则是既不争宠,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她知道,想要在这后宫内存活,光靠男人是不行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本领。这是她看了那么多后宫剧得出的结论。 郁瑶不傻,现在正是新王继位之时,更是后位之争,她会做好一切防备,准备应对扑面而来的挑战。 来到揭阳公主房内,她正面色平静的坐着,看着走进门的郁瑶,扬扬下巴,示意她坐下。 郁瑶礼貌的笑着说:“公主,前两天您为先王驾崩的事操劳,累坏了身子,现在好些了吗?” 揭阳公主轻蔑的笑着说:“劳你挂心了。今天不是来听你阿谀奉承的,而是有事要问你。” 郁瑶从容的笑笑,想着:哇,终于要开始了吗? 揭阳公主呷了一口茶后,缓缓放下茶杯,忽然厉声质问到:“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想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对王上说过这件事吧?” 郁瑶被她劈头盖脸的问话弄的恍惚了,怎么忽然就问起身世了呢?在行宫时有一次郁瑶说自己来自中原,公主也并未多问,怎么现在又开始追查这件事了? 但她还是礼貌的说:“公主,不知您为何突然问及此事,我来自中原,这些事您都知道啊。” 揭阳公主说:“我可从未听你说过。不瞒你说,今日太后问起你,我才发现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在太后面前闹了个大红脸。所以,今天你务必给我交代清楚你的来龙去脉。否则,我就让密探去查,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郁瑶在心里冷哼一声,关于我的身世,你想在这里查,那估计是查不到了:我,郁瑶,性别女,血型A,星座白羊,毕业于L大,最大的爱好是当干饭人,最喜欢吃的食物是火锅,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最喜欢的歌手是周董,最想念的人是林向笛,人生最大的梦想是驾驶越野车穿越沙漠,但是谁曾想,当做旅游散心来穿越沙漠时,却硬是把自己穿越到唐代。这些是你能查到的吗?如果你真的能查到,那麻烦送我回到现代吧?但是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关于自己的身世,郁瑶早在心里编出一大串说辞,牢记于心。 她假笑着说:“原来是这事啊。公主想听,早些问我就是了。我自中原甘州,您可知道甘州?”公主微微点点头。 郁瑶接着说:“哥哥是一名商旅,带着我外出做生意,到了乌慈国却被红眼盗刘朝看中,骗至行宫中。哥哥不知所踪。” 揭阳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坦然的郁瑶,想了半天问:“唐王朝发布禁止中原百姓出关令已三十余年,你和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入关的?” 郁瑶平素不怎么喜欢看历史,这一段历史更是没有听说过,穿越到这里后,只知道这些边疆小国全部由唐王朝管控,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心里略微有些慌乱。就随口胡说到:“公主有所不知,世道艰辛,我与哥哥是跟着波斯人一同入关的。” 揭阳公主问:“为什么波斯人愿意冒着风险带你们一同出关?” 她正色回答到:“公主,波斯人满脑子都是生意,我与哥哥自甘州出发,一路卖着‘仙女镜’前行。在出关处,遇到了一伙波斯人,看到我们的‘仙女镜’极为畅销,想要制作秘方,于是我们就交换条件,他们带我们出关,我们给他们教授如何制作‘仙女镜’” 看着揭阳公主半信半疑的表情,郁瑶噗嗤一乐,自己都被这鬼话逗笑了。 公主以为自己被耍了,怒斥到:“你竟敢哄骗我!” 郁瑶立马憋住笑,大睁着眼睛,说:“公主,我没有哄骗你。我们真的是卖‘仙女镜’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慈仙城问问。” 站在公主身后的贴身婢女插话说道:“之前是听说过‘仙女镜’,说可以把人照瘦,很多人争先恐后的去买……” 话音未落,公主恼羞成怒的呵斥道:“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立马收了声的婢女吐吐舌头。 郁瑶笑着说:“正是她说的这个。我和哥哥就是卖这个一路过来的。公主,您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在集市上,我好像在人海中看到了我哥哥,所以我当时心急的想要去看看是不是他。”郁瑶顺便借这个话茬把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的事也给圆了回来。 揭阳公主难辨真假,心乱如麻的打发郁瑶走了。郁瑶走后,她打发走所有人,一个人躺在床上,从枕下拿出一封密信,再次仔细阅读。 信是此次为先王奔丧,为新王祝贺而来的揭阳国王上,自己的亲叔叔写的,趁着丧仪混乱之时,派人送到公主手上。 这位叔叔自小陪着她一同长大,在经历了父亲惨死流沙海,母亲殉情之后,叔叔登基坐殿,成了揭阳的王上,可是待自己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百般疼爱。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叔叔的几个女儿一样,快乐的生活在熟悉的国土之上,嫁一良人,安稳度日之时,叔叔却面露难色的对她说:“小羽,叔叔有一事相求。” 她看着这位如父亲一样亲切的叔叔说:“叔叔,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叔叔说:“我们揭阳国是大漠之上诸多小国中的一个,虽称为国,却仅有城池几座。我们面临着龟兹、于阗、乌慈的几方夹击,龟兹国国土辽阔,于阗国军士强悍,乌慈国距离我们最近,若有一日真的再起混战,怕是我们的国家命不久矣。” 她保持微笑看着叔叔,知道叔叔在各个国的王上面前也是百般讨好,阿谀奉承,方得一方平安。叔叔长叹一口气说:“小羽,叔叔无能,不能像你的父亲一样带兵打仗,征战千里。只能曲线救国,联络姻亲,以此维护家国。” 她不解的说:“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叔叔说:“小羽,叔叔想把你献给乌慈国王上。” 任凭她哭闹、上吊、自杀,演出种种戏码,叔叔也没有改变心意,决绝的把哭红双眼的她关进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前往乌慈国。乌慈国王上笑着拒绝了这份大礼,而是将她赐给了二王子乌剌合。 她的心中生出恨意,为什么远嫁的不是叔叔自己的女儿,而是无父无母的她?还好,乌慈国二王子乌剌合对她的蛮横并不在意,因为他身边根本不缺供他玩乐的女子。可是渐渐地,她还是爱上了这个纨绔子弟,期盼他的到来,期盼他的留宿,期盼和他长久的相守。 她久久的凝视着信上的内容:此次新王登基,排除万难,当上王后。切记切记!揭阳国重振雄风,就靠你了。 丧身流沙海的父亲是为了揭阳国,战死沙场的壮士也是为了揭阳国,俯首称臣溜须拍马的叔叔更是为了揭阳国,她也必须为了揭阳国重振雄风。 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看似从容淡定,实则心机深重的郁瑶了。而恰好太后的一番问话点醒了她,如果查出郁瑶的身份,自己做上王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前面郁瑶的话中,几乎没有漏洞,现在只差她口中哥哥了。她的哥哥在哪里?为什么从来也没有找过她?集市上,她慌慌张张寻找的人是不是她的哥哥?如果真的是她哥哥,她为什么要隐瞒?让乌剌合帮着找,岂不是速度更快? 想到这里,揭阳公主一骨碌坐起来,大喊道:“来人!来人!” 郁瑶和阿静进屋后,阿静借口支开了其他几个小婢女,若无其事的问:“从未听你说过你的哥哥啊。你的哥哥现在在哪里啊?” 郁瑶无奈的摇摇头说:“谁知道他在哪里呢?是死是活,毫无音讯。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他是不是也在像我找他一样寻找我呢?” 她想着林向笛,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他离开时的模样,只能记得最开始相遇时,他穿着冲锋衣,帮她扎帐篷的模样。 林向笛,你到底在哪里?茫茫大漠,何处寻找啊?派出去找你的阿力也没有音讯,你到底在哪里?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吗? 你,还活着吗? 十五、寻找郁瑶 - 鱼谣 - 在在不在 时间退回到一年多以前,回到林向笛跟着莫老板出了门的那一天。 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聊,到莫老板家,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酒菜。他客气的招呼到:“林老弟,来来来,坐下吃。咱们边吃边聊。” 林向笛坐在桌子的下垂手,莫老板不停的为他布菜、倒酒,忙忙乎乎的张罗着。搞得林向笛十分不好意思。莫老板大度的说:“林老弟,别客气,放心吃,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惦记着独自在家中的郁瑶,林向笛没多少心思吃饭,莫老板见他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就问到:“林老弟是不是惦记家中弟妹啊?要不接她一起来吃?你看,也是我考虑不周,本该叫你们一起过来吃。该罚,该罚。” 林向笛忙说:“莫老板别客气。我们初来乍到,却抢了您的行市,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是我们不懂规矩,我该罚。”说完,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喝惯了啤酒的林向笛怎么也没想到,这自家酿的米酒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没几杯,他就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莫老板斜睨他一眼,口中啐到:“小黄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敢来抢我的生意。知道是冤家,你还敢上我的门,马王爷不发威,你不知道我有几只眼。” 听到动静的林向笛迷瞪着睁开眼问:“怎么?莫老板,你说什么?” 莫老板吓得一口唾沫呛进气管,一阵猛咳嗽,正欲回话,发现林向笛再次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到林向笛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他四下环顾,抱着要炸裂的脑袋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这是在莫老板的家中。他拉开门正想出去时,莫老板赶上前来一把扶住了他,说:“林老弟,你醒了?哎哟,你可吓死我了,区区几碗米酒,怎么你就醉了呢?” 林向笛不好意思的说:“莫老板,我实在是不胜酒力,我以前只喝啤的,没喝过白的。” 莫老板丈二和尚一样问:“啥?啥?啥是啤的?” 林向笛笑着掩饰尴尬说:“就是我们中原那边的一种大麦酒。莫老板,天色黑了,我就不再打扰了,得赶紧回去,她还在家等我呢。” 送走了林向笛,莫老板轻蔑的笑着说:“等你?估计你的那美人儿现在已经洗干净被送进红眼盗府上了!呸!活该!” 林向笛到达小院门口,发现小院的栅栏门敞开着。小屋内没有一丝气息。他喊着郁瑶的名字,没人应声。他心里咯噔一下,郁瑶不会这么晚还出去找我吧? 到两间小屋内都看过后,确定郁瑶不在家中。他急忙沿着小巷跑出去寻找,心却像打鼓一样不安。他默念着:郁瑶你不能有事,你不许有事。 在慈仙城里走到脚上磨出几个大血泡,都没有找到郁瑶的踪影。他颓丧的回到小院,希望郁瑶已经在小屋内点起油灯,进门就对他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可是,小屋内一团漆黑,没有人。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她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带走,一定是去找他了。她也许是找累了,走不动了,留宿在李大爷家了,明天一早就去看看。可是,那无风的夜晚却那么漫长,他强迫自己赶紧睡觉,也许睡醒了郁瑶就回来了,也许睡醒了就发现这是一场梦,这个穿越也是一场梦,他们兴许还是在郁瑶那辆崭新的越野车里斗着嘴,听着歌,一路西行呢。 天刚亮,没睡一个钟头的他就迫不及待的向李大爷家跑去。李大爷和大娘才睡醒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林向笛。李大爷问道:“小林啊,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林向笛着急的问:“李大爷,瑶瑶来了吗?” 李大爷摇摇头说:“没有啊。” 林向笛问:“昨天她一直没过来吗?我们原本计划昨天要来看您的,但是我有事被绊住脚了。难道她也没来吗?” 李大爷说:“没有,昨天我一直在家,没见她。怎么啦?” 林向笛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哭丧着脸说:“李大爷,瑶瑶丢了,怎么办?瑶瑶丢了。” “别着急,别着急!想想,瑶瑶还能去哪些地方?”李大爷和大娘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李大爷,我已经很把慈仙城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林向笛垂头丧气的在李大爷家小院中蹲下来,鼻头一酸,觉得眼泪就要流出来。 李大爷和大娘面面相觑。思虑片刻后,拍拍林向笛的肩膀说:“走!我带你去找个人,请他帮忙。那个,老婆子,你再去集上找找看,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瑶瑶。”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林向笛觉得李大爷就像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他起身随着李大爷就往外走。李大娘急匆匆的跟出来,把一块面饼放在了林向笛手上,嘱咐他:“小林,边吃边走。瑶瑶会没事的。” 林向笛在慈仙城走了大半夜,脚上磨出大血泡都没有喊一声疼,现在却被这对老夫妻弄的热泪盈眶。他哽咽着说:“谢谢大娘,谢谢!”李大娘心疼的看着林向笛转身离去后,也急忙忙的关好房门,向集市的方向去找郁瑶了。 李大爷带着林向笛到了衙门口,对站在门口的年轻小兵丁说:“劳烦帮我叫一下你们亭长。”小兵丁认出了李大爷,说:“大爷,您稍等等。”不一会儿,亭长跟在小兵丁后面走出来。一见到李大爷便作揖问安:“岳丈,您来了?” 李大爷对相貌堂堂的亭长介绍到:“这就是前段时间借住在我那里的小林,林向笛。小林,这是我的女婿安镇冰,是慈仙城的亭长。” 林向笛对安镇冰点点头,他也礼貌的对林向笛点点头。李大爷接着说:“镇冰啊,今天来是有事相求。和小林在一起的女孩,昨天莫名其妙失踪了,你看能不能给帮忙找找?” 岳丈老泰山的话那就是圣旨。安镇冰详细的问了来龙去脉,狐疑的说:“这个莫老板怎么会突然请你吃饭呢?而且你去吃饭,你的妻子就不见了。这其中必有蹊跷。” 林向笛一拍脑门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按理说,他对我应该是恨之入骨,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叫我去吃饭呢!” 安镇冰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现在吩咐手下人去四周看看。你先回去,有事的话我会找你的。” 李大爷诚恳的对女婿安镇冰说:“镇冰,虽然小林和瑶瑶在我们家住的时间不长,但他们是好人。你一定要竭尽全力的帮他们。” 安镇冰笑着说:“岳丈,您请放心。我一定全力去找。” 离开衙门口,林向笛对李大爷说:“大爷,我想去莫老板家问问。看看莫老板怎么说。”李大爷说:“好!你去问问吧。但是别多说话。人心不古,要小心提防啊。他能哄你去吃饭,说不定就是跟你玩花花肠子呢。问完紧着回去,说不定瑶瑶在家等你呢。” 林向笛辞别李大爷,就急匆匆的向莫老板的店铺走去。莫老板正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招徕顾客,见到林向笛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就急忙转身想往店铺里躲。林向笛大声的喊道:“莫老板!”他只得笑意盈盈的转过身去,夸张的笑着说:“哟!林老弟来啦!快里面请坐!” 林向笛勉强撑着笑容问道:“莫老板,小弟今天来是有事想问。” 莫老板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虽说这些年做生意也动过不少歪脑子,但是,绑票这事还是生平头一遭,更何况,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鬼三儿那边能不能托底。他脸部肌肉抽搐,心虚的问道:“林老弟不知有何事啊?” 林向笛把莫老板做贼心虚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但他还是一如正常的问:“莫老板,昨日我回家很晚,不知道我家妻子是否到您府上找过我啊?” 莫老板摆手说:“没有,没有。从未见过弟妹来这里。”莫老板挤出一丝笑容,对林向笛说:“不好意思,林老弟,今天生意特别好,我得去招呼一下了。” 林向笛在莫老板身后幽幽的说了句:“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莫老板紧张到血脉喷张,不敢回头,只能僵硬着身体,向顾客群中走去。林向笛直直的望着莫老板的身影,陷入沉思。 晚上,夜黑风高,城中陷入一片死寂。一个略胖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在街上。他脚下生风,驼背佝偻着前行。他到一家院落门口,推门屋门就进,里面却传来一阵尖叫,打破街上的沉寂。他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在院子里对屋门喊道:“鬼三儿,你赶紧给我出来!” 屋里面,鬼三儿正提着裤子往出走。门口的莫老板使劲的揉着眼睛,心想今天正是晦气,明天肯定要长针眼了,因为刚才看到了鬼三儿正在炕上和女人做那事儿。鬼三儿一脸愠怒的说:“怎么这会儿来找我啊?” 莫老板急的直甩手,低声的说:“不好了,出问题了。今天林向笛找来了!” 鬼三儿一脸篾笑,上下打量着莫老板说:“慌什么啊!他又没有你拐走了那女人的证据,你怕个鬼啊!” 莫老板说:“他是不要紧,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今天衙门口的亭长跑来找我问话了。就是那个安镇冰!” 十六、路遇玄奘 - 鱼谣 - 在在不在 林向笛含着悲愤的眼泪收拾完贫寒的小屋里的东西,里面有他和郁瑶的背包装备,他看着手台发呆,他多希望此时此刻手台发出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传出呼叫他的声音。 他背起包,走出小屋。李大爷站在小院里含着泪看着他。林向笛过去紧紧拥抱了李大爷,红着一双眼睛对李大爷说:“李大爷,感谢您全家对我们的帮助。此恩情不知何以为报,等有朝一日我找到瑶瑶回来,一定好好报答您。” 李大爷也拍着林向笛的脊背,带着哭腔说:“小林啊,此去一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就靠你自己了。切记注意安全!借用你们中原人爱说的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林向笛听完李大爷这番话,泪水就涟涟而下。如此广袤的沙漠,后会有期是何时啊? 走出小院,李大爷站在巷子里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向他不停的摆着手。林向笛转过身看到夕阳余晖下孤独站立的李大爷,一阵心酸涌上心头。他面对着李大爷的方向,跪下磕了头。 沙漠的白日骄阳似火,沙漠的深夜却彻骨寒凉。林向笛趁着天黑前出了城,按照李大爷的指引,向西南方向的门义城走去。门义城是通往都城的必经之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李大爷觉得都城人多冗杂,更好隐藏。更何况,都城离慈仙城并不远,今后也好走动。 晚间风沙骤然增大,无法前进的林向笛只能在一段残垣断壁下暂时歇息,等明日再走。这一段残存的城墙是数年前一个古老的王朝留下的遗迹,据说这里的女王曾用妖术蛊惑民众,吸取精血,得以长生,后来此国被周边众多的小国所灭,那个传闻中的女王早已不知所踪,唯剩下这一段残垣,在风中矗立。 林向笛找了个避风的位置,铺开睡袋,睡下了。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隐藏在风中,很隐秘,随着风越来越靠近林向笛。林向笛一骨碌起身,和一个人撞了个满脸。林向笛捂着鼻子直喊:“哎哟!”那个人也捂着鼻子喊着:“啊!” 林向笛没好气的喊了声:“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人听起来岁数并不大,但说话沉稳,他开口到:“贫僧是游方和尚,自大唐而来,去往天竺国求取真经。” 林向笛从小看着86版《西游记》长大,听到对方这样说,哑然失笑。他半开玩笑的说:“你不会恰好叫玄奘吧?”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但是依旧没有放下戒心。 那人倒像是吃了一惊,疑惑的问到:“施主怎么知道贫僧的法号?” 这下轮到林向笛无语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吗?走个十来天也遇不到一个人的沙漠上,偏巧就在黑风的夜晚遇到人,更巧的是这人居然还是西天取经的玄奘。 穿越这种被玩烂的梗也就罢了,居然还能遇到玄奘?老天爷,你这是逗我玩呢? 那人点燃一个火折子,凑近林向笛。林向笛也凑近火源,仔细的打量着这位自称是玄奘的僧人。他果然穿着一身僧衣,剃度的光滑圆润的脑袋,一脸的憨厚老实像,这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倒是让林向笛心里放心不少。只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位僧人衣衫褴褛,破衣拉撒,根本没有一点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气质。 那僧人慢慢移开火折子,对林向笛施以佛家礼仪道:“阿弥陀佛!施主,茫茫大漠,我们于此相见是莫大的缘。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挤在一起,过一晚上啊?这样子比较暖和。” 林向笛更不相信眼前的僧人就是玄奘了,这僧人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呢?居然还要和自己睡在一起。在他看过的电视剧里,唐僧一向都是高冷端庄的,和眼前的这位一点也不相似。 自称玄奘的人再次对林向笛笑着说:“施主,不知您还有什么疑虑吗?” 林向笛没好气的说:“你说你是唐王朝来的和尚你就是了?有什么凭证吗?拿出来看看。” 玄奘不疾不徐的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张通关文牒,上面赫然写着他的法号:玄奘。林向笛捏着那张薄薄的通关文牒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心想这要是和身份证一样,有张照片就好了。 玄奘注视着林向笛的表情,许久之后小声的问:“这位施主,你看完了吗?看完就还给我吧。” 林向笛把通关文牒递给玄奘,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问:“你说你干嘛这么大老远的非要去天竺国求取真经呢?你这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呢。” 玄奘年轻的脸庞露出执着坚毅的表情,望着西方说到:“施主,求取真经,一是为了解疑答惑,二是为了黎民苍生能脱离苦海。至于本人么,长途跋涉已三月余,千辛万苦才出了关,走至沙漠,丢了向导,只能摸索着前进了。衣服是破了些,但好在还能蔽体,鞋子是旧了些,但好在还能行路。” 听完这些,林向笛掩饰不住嘴角抽动的笑意,使劲的憋住笑问到:“法师,不瞒你说,我也曾研究过佛学,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玄奘点点头。 林向笛接着说:“你说你这么执着于求取真经,你这算不算执念?” 玄奘的表情从执着变的平静而富有力量,说到:“为众生平等,为众生皆无苦集灭道,这是善,不是执念。” 林向笛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像是藏满了玄机妙义。他不再说话,而是从背包里拿出郁瑶的睡袋,递给玄奘法师说:“睡吧。”然后自顾自的睡下了。 和尚研究了半天也没能解开,他垂头丧气的蹲在林向笛的头边说:“施主,不知道你这个怎么用。” 林向笛有些暴怒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他翻起身,一把扯过和尚手里的睡袋,呼啦啦一下子打开,捏着拉链头来回摆布着说:“看见没,钻进去以后就这样,把自己拉进去。” 和尚提着睡袋灰溜溜的走开了。林向笛听着他在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愈发烦躁不安。他憋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大和尚,咱们聊聊呗?” 和尚的睡袋里发出沉闷的应答声。 林向笛睁着眼睛看着风沙过后的满天星河,轻声说:“你说这瀚海沙漠,延绵万里,丢失的人会不会再相遇?” 和尚闷闷的回答了句什么。林向笛问:“你说什么?”和尚有些气短的说:“救救我!我呼吸不上来了!” 林向笛呼啦一下坐起来,看见那个傻和尚把拉链拉到了头顶上,拉的严严实实,像个蛆一样,在里面扭来扭去。林向笛无奈的从自己的睡袋里爬出来,解救了这个看着不怎么聪明的和尚。 呼! 和尚被解救出来后,长长的深呼吸几次,又担忧的研究了许久睡袋,才扔在一旁。他施礼说:“感谢施主。” 林向笛好奇的问:“你这么呆萌,是怎么做到大法师的?是怎么给别人讲经说法的?是怎么把佛法弘扬光大的?” 和尚也一脸好奇的看着林向笛问:“施主为何这么说?这是贫僧发的宏愿,施主怎么知道呢?” 林向笛苦笑着说:“大和尚,如果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你会不会相信呢?” 玄奘先是愣了愣,随之淡淡的笑着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来因去果。无所谓信不信。” 林向笛笑笑,对和尚讲起了自己怎么从现代生活穿越到现在的事,和尚听的津津有味,不停的问这问那。 玄奘问:“你说的那个时代是不是有很多佛教徒?” 林向笛想了想说:“怎么说呢。还是有很多人信佛。但是……” 玄奘一动不动的盯着林向笛问:“但是什么?” 林向笛突然笑起来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其实更相信钱,你会难过吗?” 玄奘张了张嘴,旋即转为平静,说:“不难过。我相信无论哪个时代都还是会有僧侣想要将佛家发扬光大,这就足够了。” 林向笛问:“你想不想知道你从天竺回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玄奘立刻制止说:“施主,贫僧不想知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将后发生什么事,我并不想知道。顺其自然。” 林向笛想了想笑着说:“也是。人生只有自己体验过才有趣,如果别人把结局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玄奘点点头:“正是!” 林向笛说:“睡吧!明日我还得赶路呢。” 玄奘担忧的看了看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睡袋,心有戚戚。最后只好将睡袋铺在身下,半靠在城墙之上,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初升的太阳直射到林向笛的眼中。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视线里出现一个光头和尚盘腿打坐的身影,光影下,他的形象看起来如一尊灭尽烦恼,手洒甘露,大慈大悲的菩萨。林向笛心中暗自赞叹到:还真是个大法师啊,果然不同凡响。 林向笛默默的蹲在旁边收拾睡袋。那念佛的和尚不知何时悄悄的过来,蹲在林向笛身边问:“施主,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啊?”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林向笛一跳,他捂着胸口说:“和尚,你就不能有点动静吗?吓人!” 和尚笑着,一脸开心的看着林向笛。林向笛被他的笑怔住了,默默的向后挪了一步说:“我去门义城。” 和尚有点遗憾的咂咂嘴说:“好吧,我们不同路了,就此别过吧。” 林向笛好奇的问:“那你下一站要去哪里啊?” 和尚望着西方说:“于阗。” 林向笛此前听李大爷说过,于阗正处于内乱时期,城中百姓草木皆兵,岌岌自危,他本想劝劝和尚绕道而行,但看到和尚一脸虔诚的模样,也就作罢了。从行囊中扯出那袋饼,分了一大半给和尚说:“此去长路漫漫,祝你平安。” 和尚也不推辞,接过了饼,装进自己的行囊之内,单手施礼说:“阿弥陀佛!感谢施主慷慨相赠。愿所行皆坦途,所得如所愿。” 说完,和尚背上行囊,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西去的路。林向笛默默的在心里告别和尚,踏上了自己的行程。 十七、与玄奘同行 - 鱼谣 - 在在不在 玄奘走了几步后扭头看着林向笛问:“施主,何故跟着贫僧?” 林向笛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和尚说:“你不知道吗?往门义城走,也是这个方向。” 玄奘略露出尴尬的表情,旋即说:“那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林向笛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一路上,林向笛都在看这个和尚,虽然看起来很憨厚淳朴,但他眉梢眼角依旧流露出一股常人所不及的坚韧劲儿。这让林向笛对《西游记》里的唐僧更加不相信。这独行的玄奘没有强大的后援团,只身一人闯入这茫茫沙海,显得更加伟大。 他说:“你知道吗?你这一路上的事,被后世一直传颂,直到明代有个叫吴承恩的人,把你的故事写得那叫一个好,我生活的年代里,大家都知道你。” 玄奘有些惊讶的笑笑说:“真的吗?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林向笛饶有兴趣的说:“故事里说你有三个徒弟,一个猴子,一个猪,一个是常年在流沙河里吃人的怪物。” 玄奘撇撇嘴说:“这不算好。” 林向笛急忙辩解说:“算好,你的那个徒弟孙悟空啊,是所有小朋友童年的偶像呢。” 玄奘不解的问:“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一只猴子呢?” 林向笛哈哈笑起来,给玄奘解释到:“因为那只猴子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火眼金睛,七十二变,行侠仗义,是个勇敢者。” 玄奘听完噗嗤一乐说:“我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去拜佛,求取真经,这样才诚心。” 林向笛鼓掌说:“哎呀,这一下就对了,故事里的你也是这样想的。我终于把你们的形象重合了。不然总觉得你呆萌呆萌的。” 玄奘停了片刻问:“昨夜你问我茫茫大漠,走失的人能不能重逢,对吗?” 一想到郁瑶,林向笛就陷入了无限的愁思中。 他在学校时,与郁瑶并不熟悉,在社团不过点头之交。但在大漠中经历的这些日子,两人相依为命,朝夕相处,好感与日俱增,直到离开后,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了郁瑶。可是,这种迟钝的爱,却再也没法传递给郁瑶。 玄奘说:“我曾经日复一日的学习经文,参禅打坐,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一种方法,救济黎民苍生于苦集灭道之中。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只不过,你要找的是你失去的人,我要找的是指点迷津的人,但我相信,该相见的人总会遇见,殊途同归。” 林向笛长长的叹息到:“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经历了些什么。我猜,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玄奘说:“我猜她一定也在苦苦寻找你。” 林向笛转头看看走在身边的玄奘,小声的说了句:“但愿吧。” 深入沙漠腹地,太阳跃升至高空之中,不断的散发着高温。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像是千百年来都无人踏足,无人清饶。 沙漠的地表温度不断升高,两人开始源源不断的出汗,先是鼻尖沁出汗水,到最后汗水直接顺着脸颊向下流淌。林向笛觉得嗓眼发甜,五脏六腑都像是着了火一样难受。 他看看玄奘,他极其隐忍,他在忍受热,忍受渴。他的嘴唇极度缺水,像是一片干涸的徒弟。 林向笛体力开始透支,四下张望的时候却发现门义城依旧遥遥无影。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腾着朦朦胧胧的热气,不见一丝人烟。 玄奘使劲的抿着嘴,像是憋着一口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林向笛呼哧带喘的问:“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玄奘说:“不可,我们不能停留,我们加紧赶路到门义城。” 林向笛说:“可是,我们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玄奘咂巴咂巴嘴,麻利的从包袱上解下悬挂着的水袋,递给林向笛说:“喝一口吧。” 林向笛知道在沙漠中,水是最珍贵的。这一定是他给自己留着,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喝的,自己绝不能喝。 他果断的拒绝了。 玄奘说:“施主,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估计没等太阳下山,我们就到门义城了。” 林向笛坚决不喝,尽管此时此刻他已经非常渴,觉得自己能喝干一湖的水,但他还是非常克制的拒绝了玄奘。 玄奘努力的挤出笑容说:“你不用担心喝完了如果还不到门义城怎么办,我们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林向笛舔舔嘴唇问:“怎么?你还会通灵?有预知未来的功能?” 玄奘神秘的笑笑说:“你不是告诉我了吗?有人把我的事写成了故事,如果我死在沙漠里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所以我想,我绝对能活着走出沙漠,而你,只要我能活着走出去,绝不会扔下你不管。” 林向笛惊讶的看着玄奘说:“哇!你真是聪明啊。不过,水你先收起来吧,我再坚持坚持。” 这一坚持,就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光头都给晒脱皮的玄奘沙哑着嗓子说:“看,城门。” 林向笛已经走得眼冒金星,脚下虚浮,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风吹过就能飞起来一样。他迷迷瞪瞪的顺着玄奘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座威风凛凛的城门。 他揉揉眼睛问:“不是海市蜃楼吧?” 玄奘嘴唇干裂,一张嘴,血就慢慢渗出来。他反问:“什么海市蜃楼?” 林向笛说:“幻觉。” 玄奘坚定的说:“不,不是幻觉。是真的,是城门。”说着,玄奘拉住了林向笛的手,就大步的向前走去。 林向笛前几日连续的奔走,寻找郁瑶,身体早就吃不消。此刻,他实在体力不支,没等走到城门处,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里。他猛地坐起身子,张皇的四下观瞧。这时,有人从门里走进来,问他:“你醒啦?”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来岁,他端着一盘卷饼。 玄奘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闭眼念经。 林向笛摸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问:“这是什么地方啊?到门义城了吗?” 年轻人说:“这里正是门义城。我在城门口遇到和尚,他背着你,一头汗。我就把他和你带来我家了。” 林向笛感激的说:“太感谢你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 年轻人说:“感谢什么。看到你们那惨样,谁能忍心啊?” 林向笛点点头,就要下床。年轻人赶紧拦着他说:“别动,你还是乖乖躺着吧,我去给你拿点水。” 说着,他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就转身出了门。 玄奘念完了经文,扭头对林向笛说:“好些了吗?” 林向笛说:“谢谢你,法师!如果不是你,我估计早都见阎王去了。” 玄奘笑着说:“不至于。我看你是急火攻心导致的,休息一日,就可见好。” 林向笛说:“是啊。我的爱人丢了,我能不急吗?又害的李大爷一家陷入旋涡之中……哎,真是一言难尽啊。” 玄奘从桌边走过来,站在林向笛面前,坚定的看着他说:“福祸是人不可避免的,你的心里能这样想,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会有好报的。” 林向笛对玄奘点点头说:“借您吉言。” 收留了林向笛的年轻人叫孟祥,在门义城里卖黄铜,可是,战火不断,买黄铜的人却极少。生意门可罗雀,入不敷出。这些日子,赶上老母亲生病,急的四处寻医问药。正是他去城边寻一个郎中时,遇见了衣衫褴褛的玄奘和奄奄一息的林向笛,这才把他们带到家里,做了饭菜给他们。 林向笛问:“敢问你的黄铜一般都卖给谁啊?” 孟祥说:“一般都是卖给做首饰的店铺,有时也会有做兵器的前来找黄铜。” 林向笛问:“你去过慈仙城吗?知道前段时间风靡一时的仙女镜吗?” 孟祥脸上愁云密布,点点头说:“当然知道了。连我们这里的妇女都想去买一把仙女镜呢。” 林向笛觉得报恩的时候到了,他说:“不瞒你说,仙女镜正是我做的。” 孟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然后一脸崇拜的看着林向笛。 林向笛说:“我想在城门处看到我们的人有很多,但是只有你伸出援手。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把仙女镜的做法教给你,总会比你卖黄铜好。” 孟祥更加惊讶的问:“啥?你说真的?” 林向笛点点头。 孟祥问:“你教给我,那你的生意怎么办?不受影响?” 林向笛说:“我要去寻找我爱的人了,不做这个了。为了报答你的相救之恩,我把这个教给你,也不算什么。” 孟祥一脸幸福的快要晕倒的样子,啧啧感叹到:“天啊!那我就有钱救我老母亲了。” 玄奘歪过头和林向笛对视一眼,露出微笑。 其实做仙女镜的步骤非常简单,对孟祥来说,一点就通透。他恍然大悟的说:“原来这么简单?” 林向笛说:“你不能光靠这个啊。女人啊,都喜欢别致的东西,你可以在仙女镜上再加上些廉价的珠宝,这样,仙女镜才能卖出去。” 孟祥一拍脑门说:“对了,我家还真有些从波斯人那里换来的珠宝,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等我去找找。” 等孟祥出门,玄奘问林向笛:“你不做小生意,那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林向笛说:“不瞒您说,我还有些散碎银两,能支撑一段时间。” 十八、作画寻人 - 鱼谣 - 在在不在 教给孟祥制作仙女镜的方法的第二天,林向笛就开始在城中四处寻找郁瑶的身影。 玄奘也选择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因为在门义城中,有一座气势宏伟的寺院,他想去这座寺院里拜访上师。 孟祥在家忙着做了些仙女镜,等到日暮时分,看见垂头丧气的林向笛回来,就着急的问到:“打听到什么了吗?” 林向笛沮丧的摇摇头。 孟祥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不如我们把你的爱人画下来,然后再去问,怎么样?” 林向笛在院子里随意的找了张小椅子坐下,托着腮,有气无力的说:“可是我根本不会画画啊。” 孟祥说:“那咱们就找一个会画画的人来,你给他说,他给你画,怎么样?” 现在郁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安镇冰留给林向笛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郁瑶好像是被二王子手下的一个走狗的走狗给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那个大走狗又是谁,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门义城距离慈仙城距离不远不近,也是去往都城的必经之路,安镇冰曾分析过,鬼三儿和莫老板联手,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将林向笛骗走,然后抓走了郁瑶,可短短的两天时间内,鬼三儿应该没有将郁瑶带去太偏远的地方,如果是鬼三儿的主子指使的,那应该是送往二王子府邸了。可当时二王子并不在慈仙城,估计鬼三儿会想办法送郁瑶去都城。这也是林向笛前往门义城的主要原因。孟祥提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请来的画匠竟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孟祥走在前面,进了院子。 林向笛和玄奘都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心想:莫不是孟祥在玩弄自己。 孟祥对林向笛说:“这是我们这里画工最好的师傅的女儿,周瑾。她的画工也是一等一的好,画个人像是完全没问题。”说着,还转头对女孩谦卑的笑笑。林向笛则有点不放心,一个小毛丫头,画出来能像吗? 女孩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斜睨了林向笛一眼说:“就是你要画画啊?” 林向笛点点头。 女孩有点不耐烦的铺开纸张,准备好各色颜料,朝林向笛努努嘴说:“快开始吧。” 林向笛反问:“开始什么?” 女孩说:“你要画的人啊,长什么样子啊?” 林向笛“哦”了一声,就慢慢的对女孩说:“瓜子脸,皮肤挺白,眼睛……” 女孩打断了他说:“停,停,停!你说的这千篇一律。有多少人都长这样,你知道吗?你仔细想想,她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这一说反倒难住了林向笛,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她很美。” 女孩瞪大眼睛,摊着手问:“就这三个字?” 林向笛有点急躁的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她在我心里什么样?除非你钻进我心里去看看了。” 女孩胸脯起伏着,大口的喘着气,脸被气的通红。好半天后,她才开口说道:“好吧,那你就说说,你觉得她美在哪里?这你总可以说出来吧?” 林向笛把视线从女孩脸上移开,开始想郁瑶。他喃喃的说:“她最美的时候,应该是卖仙女镜的时候,非常有活力,她的眉眼都带着微笑,那种亲和力,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晚上的时候,我们常常靠在一起看星星,那时候,她的眼睛最美,就像是所有的星辰都落进她的眼中。” “我也喜欢看她拢头发的样子。她的头发很黑,平时她总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但是每次洗完头,她坐在院子里晒头发的时候,就像是蒙娜丽莎一样,娴静又温暖。” “我也喜欢她的嘴巴。记得那一次,我们接吻的时候,她的嘴巴就像是一颗草莓……” 林向笛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在坐的三个人玄奘、孟祥和女孩都张大了嘴巴,吃惊的望着他。 他摸不着头脑的问了句:“怎么了?” 孟祥红着一张脸,一把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说:“大哥,男女授受有别,你看这周瑾虽然年岁还小,可毕竟是个女孩,你怎么好当着她的面说这种事情。更何况,那里还戳着一个大和尚呢!” 林向笛一下子觉得非常尴尬,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玄奘早已经溜走了,而那个女孩则开始挥毫泼墨了。 他给孟祥赔罪说:“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兴起,就忘了分寸。见谅,见谅!” 孟祥也注意到了此刻女孩正在画画,就不再说什么。同林向笛一同走了过去,看她画画。 开始的时候,林向笛确实没有看出什么,只是,随着女孩灵巧的手在画纸上飞快的游走,人物轮廓越来越清晰,林向笛才开始从心里生出一种由衷的佩服。 他并没有详细形容郁瑶的长相,偶尔女孩抬起头问一些细节,再低下头去画画。可是,眼见这女孩笔下的人物越来越传神,越来越像郁瑶,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孟祥没有见过郁瑶,可是也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周瑾手中的画笔,那画笔像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每一笔都下的胸有成竹,恰到好处。 林向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画中的人物脸部已经完成,那活脱脱就是郁瑶啊。他用尽力气想要看清画上那张脸,他实在太想念那张脸,可是泪水氤氲了那张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女孩周瑾此刻正沉浸在绘画中,对全神贯注盯着她的两人毫无察觉。她的嘴巴用劲的抿起来,脸上的线条显得非常有张力,那种张力也来源于她的自信。 大约半小时后,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换成了一种轻松的神态,她说:“看看吧,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林向笛惊讶的说不出话。孟祥在一旁问:“是不是啊?跟你说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啊?哎,你说话啊。你想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呢?那就是活灵活现的郁瑶啊。除了衣服颜色不同外,其余的都没什么差别。郁瑶被抓走的那天,穿着一件白色裙子,而画上的郁瑶,却穿着一件绯色金饰的薄纱连衣裙。 他扬了扬头,喉结上下活动,他用力的止住眼泪,故作轻松的问周瑾:“你怎么画的这么像?仿佛你见过她一样。” 周瑾不屑一顾的撇撇嘴说:“画的像就行,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林向笛说:“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画的这么好,在我们那里都可以做侧写师了。”说这话的时候,林向笛是真心的在夸赞周瑾。 可周瑾一点也不领情,反问:“什么是侧写师啊?” 林向笛觉得解释对唐代的人去形容侧写师是一件非常难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只好搔搔脑袋说:“反正是我们那边画师的一种。对了,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付你多少钱?” 还没有等周瑾说话,孟祥家门外就出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歉意的走进来。孟祥急忙迎上前去问好:“周大哥,您来了。快请进。” 不等孟祥介绍,中年男子自己介绍说:“在下周道千,前面我有事外出,回来后听说孟祥叫了小女来此作画,我特意来看看。我怕小女误事啊。” 孟祥客气的对周大哥说:“大哥,您客气了。令媛的画作非常不错,看来是完全的学到了你的精髓啊。” 周大哥笑着说:“哪里哪里,我来看看。”说着,他拿起了桌上那幅郁瑶的画像。 可他刚刚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整个人就像是石化了一样不动了。孟祥问:“周大哥,周大哥,您这是怎么了?” 可这周大哥竟一点也不顾礼节,将画胡乱一卷,塞入怀中,一把牵起正在收拾东西的周瑾就往院子外走,周瑾嘴里嚷嚷着:“爹爹,等等,东西没拿呢。” 周大哥则像是躲瘟神一样,急切的拉着女儿就走,根本不理会女儿的画。 林向笛抢先一步拦在周大哥前面,压制中心中的怒火问:“周大哥,是我请令媛来帮我画一张寻人启事,不知周大哥是怎么了?请明说。” 周大哥使劲的推开林向笛的身体,就要往外冲。前面还愣在原地的孟祥这时也冲了过来,对周大哥说:“周大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呢?如果是我这位兄弟冒失了,请您见谅。” 林向笛转头不解的看着孟祥,孟祥对他眨眨眼。 这时,听到屋外声响的玄奘也走出了屋外,看着几人。 林向笛说:“周大哥,您要走可以。但请把我要的画像留下。” 周大哥怒气冲冲的说:“这幅画绝对不可能给你。” 林向笛说:“请把画留下,至于工钱,我会付两倍的价钱。” 周大哥怒目圆睁,把脸贴近林向笛的脸,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我不要你的臭钱,我要命。” 这句话依旧让林向笛觉得难以捉摸。一幅画怎么就牵扯到性命了? 十九、捷姝旧事 - 鱼谣 - 在在不在 院中的三个人望着周大哥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玄奘走过来,摸不着头脑的问:“这是怎么了?” 见林向笛久久的望着周大哥消失的方向不言不语,孟祥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讲给玄奘听。 玄奘皱起眉头听着,许久后,他慢吞吞的说:“我想,我们应该去找这位周大哥问个清楚。” 林向笛嚷嚷道:“我也要去,我去讨个说法。要钱给钱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的郁瑶拿走?” 孟祥说:“别急,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平时这周大哥是一位知书达理的人,今天这样的举动肯定是因为有事。你先别急。” 玄奘说:“把画师的东西收拾后,我们去他家拜访。” 林向笛急忙朝院外跑去。被梦想一把拉住说:“你要去干嘛?” 林向笛说:“去他家要画。” 孟祥劝林向笛说:“你别去了,我和大和尚一起去,问清缘由一定立马返回。我看你现在正怒火上升呢,别去把斯文人给打了。” 林向笛并不在意周大哥的话,而是在意那张郁瑶的画像。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回那张画像。孟祥一边和玄奘往外走,一边附和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屋里等着吧。” 周道千的家离孟祥家并不远,大概转过五六个巷子就到了。那是一座非常普通寻常的小院,但是院子里却放置着很多的木架,上面挂满了纸张。 孟祥对玄奘说:“周大哥自己也做宣纸,卖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画画。” 玄奘点点头,表示了解。 孟祥踮着脚向院子里张望。里面隐约能听到周瑾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内容。 玄奘说:“我们进去吧。”孟祥觉得不妥,直接进去,怕会被打。 他在门口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引得周道千出来看,他刚走到门口,看到是孟祥,便阴沉下脸,返身进去了。 玄奘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看着周道千气呼呼的表情,双手合十,做了合手礼,对周道千说:“这位施主,我们贸然来访,实在是叨扰。请多包涵。”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见到玄奘这样的温和谦逊,周道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转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玄奘淡淡的笑着说:“施主,我们素昧平生,但贫僧却有一点小法术想施展给你看。” 未曾等周道千开口,周瑾换上一张不屑的脸说:“和尚能有什么法术?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玄奘只是笑笑,也不恼,他说:“贫僧会读心术。” 周道千飞快的看了玄奘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周瑾却说:“读心术?我听闻读心术能知晓对方心中之所想,可这是一种邪术,你一个和尚怎么练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难道你是假和尚?” 孟祥急忙拦住心直口快的周瑾说:“周瑾,别胡说。这位是从东土大唐来的高僧,什么假和尚。你这孩子!” 周瑾撇撇嘴,没再说话。 玄奘依旧好脾气的笑着说:“施主,我来读一读你的心。你们不是本地人,是迁居来这里的。从小你父亲对管教颇严,他教你只管用心作画,可他还是让你读了很多书,让你以这样的方式去了解你所不知道的世界。再来说说你的母亲,我想在你出世后不久,你的母亲就去世……” 刚说到这里,周瑾就打断了玄奘的话说:“别说了。就算你说的都对,又能证明什么?” 玄奘说:“我并不想证明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父亲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我想试试,能不能解读出这个秘密。” 周瑾咄咄逼人的说:“我们家没有秘密,什么秘密都没有隐藏。” 玄奘不置可否的笑着,笑容颇有深意。 孟祥在一旁说:“周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那副画到底怎么了?还是说你和林兄有什么过节?” 周道千不言语。 玄奘注视着周道千,停了片刻后说:“施主,那画上的女子和你认识的某人相似,对吗?” 周道千惊怵的扭头看向玄奘,问:“你说什么?” 玄奘淡淡的笑笑说:“看来是了。” 周道千问:“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玄奘说:“我想知道,你认识的某人到底是谁?既然你一见到那副画就心生恐惧,而又能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我想你是怕我们看出你们的关系,去报官吧?那我想,这样的人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官府追逃的犯人,一种则是王室的罪人。” 周道千深吸一口气,像是看神仙一样的看着玄奘。也许是经历了很多的内心挣扎,也许是权衡利弊许久,周道千才说出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一段关于王室的秘密。 那年的周道千是一名王室御用画师,虽然外面战火连天,老王上出门征战,可后宫的十几位妃嫔却一点也没闲着。她们总是召唤周道千去花园、后宫画像。因为周道千是画师里最帅气年轻的,画出的画比那些糟老头子更有灵气。妃嫔们想等老王上归来后,献给老王上。 那一年征战归来,老王上带回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据说是一名亡了国的宫女。老王上将她纳为妃嫔,疼爱的跟什么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羡煞了多少后宫女人的眼,刺痛了多少后宫女人的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先不能平息的是那些老臣,说着些迂腐枯槁的话,然后是后宫妃嫔,这些话都没能让老王上改变心意。 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老王上又一次出征时,叫了周道千去宫内。那一次让周道千彻底丢弃都城的画师之名,逃出生天。 因为那一次,周道千被王后叫去,画了那名女子的裸体画像。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呈现在画布上。女人最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羞辱女人。 王后背对着绝望的女子对周道千说:“你现在收拾包袱滚出都城,永远不要回来,如果敢对别人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那副画不知被王后藏在了哪里。 妻子怀胎九个月,眼看就要诞下婴儿,可他没有办法,身在那纷扰的后宫争斗中,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逃离这里。那夜,他携家带口的逃跑了。 在逃跑的路上,他灵机一动,车头一转,走向了与王后说的路径相反的地方,他怕那里的黑暗中,藏着无数柄冒着寒气的刀剑。 就这样,他们一路逃亡到了这里,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周瑾出生的那一夜,她的母亲就死了。 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在这里生根发芽。 三岁时,周瑾就表现出了绘画天赋。虽然周道千不愿意周瑾学绘画,但是天赋这种东西挡也挡不住。在几次临摹后,周瑾已经可以独立创作了。而且,她在日后的学习中,悟出了一种非比寻常的作画方式,她通过听别人的描述,加上自己的感想来作画,往往比直白的描述对方的形象画的更像。可他仍旧希望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别让王后注意到这里,就让他和女儿在这里安稳的度过一生。 周道千说:“画上的女子和我见过的那个人实在太像了。” 玄奘问:“她叫什么名字?” 周道千说:“捷姝。” 玄奘问:“后来她怎么样?” 周道千说:“被大火烧死了,是老王上命人烧的。据说大火整整烧了三天,第三天一场酣畅的大雨才把火熄灭。”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临走时,孟祥对周道千说:“周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别人透漏半个字。” 周道千长叹一口气,从屋里取出那副画递给孟祥,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压在我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可以放下了。只是我觉得那女子可怜,不提,不提也罢。但愿这画中的女子能有个好结果。” 玄奘对满脸写满疑问的周瑾说:“读心术其实不是法术,只是通过细致的观察得来的。就比如说,我看到你家有很多书,而且这些书摆放散乱,和你作画时的颜料一样凌乱,因此我猜想那是你阅读过的书,仅此而已。” 周瑾吃惊的看着玄奘。玄奘对她笑笑,小声的说:“仔细观察生活,你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回到孟祥的家。孟祥关上门对林向笛讲述了这一切,并把画像给了林向笛。 林向笛感叹说:“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孟祥心情沉重的说:“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我竟然是第一次听说周大哥的事。那个叫捷姝的女子,真可怜。” 玄奘说:“是非因果早已注定。最可怜、可怕的不过是人心。” 那一夜,林向笛抱着郁瑶的画睡着了。 梦中,他们回到了现实中,他们在校门口扔帽庆祝毕业,郁瑶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脱下学士服,他惊讶的看到郁瑶竟穿着一件绯色金饰的古代长裙,对他笑着说:“林向笛,你还没有找到我吗?我就在这里啊,你快来啊,快点来找我啊……”郁瑶一闪身,就不见了。梦中的林向笛四处寻找郁瑶,从篮球场到图书馆,从食堂到宿舍,可就是没有郁瑶的影子。忽然,刮起了风,沙尘暴来了。一阵风后, 他就跌入到沙漠之中,茫茫黄沙,一望无垠,他在梦中,流泪了。 二十、玄奘辩经惹大祸 - 鱼谣 - 在在不在 帮孟祥在集市上卖了几天的仙女镜后,销量非常好,供求量也大,孟祥一下子挣了很多钱,对林向笛说:“真是感谢你,能把秘诀教给我,还帮我卖仙女镜,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林向笛说:“别谢我。一点生意经而已,反倒是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的收留之恩。” 孟祥哈哈笑着说:“都是兄弟,说着话就太见外了。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们好好的聊聊,怎么样?” 林向笛担忧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寺院说:“今天一早大和尚就去寺院里,说是今天辩经,怎么到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孟祥一拍脑门说:“哟!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看着平时稳重的孟祥竟有一丝慌乱,林向笛问:“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孟祥咽了一口唾沫,满脸焦急的说:“你不知道啊!这里的辩经是会出人命的。” “啊?”林向笛也惊呼道。他问:“辩经就辩经,怎么会出人命呢?” 孟祥把收拾好的东西一股脑全部背在背上,边小跑着,边说:“辩经输了的人,是要自裁的。”他招呼着愣在原地的林向笛快点走,一边焦急的向前赶去。 林向笛追上孟祥说:“这也太野蛮了吧?辩经辩不过就得死?那一场辩经后,得死多少人啊?” 孟祥说:“这寺院里多数僧人来自波斯。波斯可是佛教发源地,他们辩经很厉害的。快走吧,我可不想大和尚出事。” 抵达寺院门口时,善男信女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人山人海。两人挤不进去,只能踮着脚往里看。 硕大的院子里,只能看见一些空着的蒲团,根本看不到人。 林向笛问旁边一个不断磕头的人:“这辩经的和尚们呢?” 那个人停止磕头,轻快的看了一眼林向笛说:“你知道吗?来了个大厉害和尚,三言两语就把这些波斯国的僧人给辩倒了。这会儿啊,他们已经挪去经堂继续辩经了。” 孟祥把那人挤在中间问:“哪个和尚这么厉害啊?” 那人摇摇大脑袋说:“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辩经了,我没听清。” 另一个好事的人接话说:“我听到了,是来自大唐的和尚。” 林向笛心情放松下来,他说:“我就知道是他。” 孟祥又问问旁边那个好事的人:“大唐的和尚进去多久了?这辩经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那人撇撇嘴说:“不知道,有时候辩经一天就结束,有时候辩经需要一周时间。不过啊,我看着大和尚厉害,估计没多久就会出来。” 没多长时间,门确实打开了。 出来的却不是玄奘,而是被两人抬出来的一个波斯僧侣。血顺着他们走过的路滴滴答答落下,经过林向笛身边时,林向笛注意到了他头上一块巨大的伤口,连骨头都清晰可见。 好事的人悄悄的在林向笛背后说:“看吧,这个僧人自裁了。” 孟祥与林向笛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担心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不过,林向笛一直用玄奘的话来安慰自己,他说:“在你说的未来里,我能被那样演绎,说明我是平安的从天竺求取到了真经,因此没求到真经前,我是不会死的。”林向笛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这样的一番言论,导致了玄奘的无所顾忌,才敢来这里辩经?如果他输了,那自己岂不是白白害人一条性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边泛起了晚霞,有些人等不到那扇门再开,于是纷纷四散开,回家去了。孟祥还要给老母亲熬药做饭,就先回去了,留下林向笛一人,守在殿外。 只要太阳一过去,天很快就冷下来,昼夜温差极大。林向笛还穿着单衣,在沙漠的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殿堂里已经点起了昏黄的油灯。四下安静,这才能听到殿堂里时而雄浑,时而低沉,时而条理清晰,时而据理力争的声音。林向笛想往进再走一步,但是守在门边的波斯卫士,用戟拦住了他的去路。 忽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烈的疾呼。接下来,又是一阵骇人的沉默。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有很多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林向笛踮起脚尖向里张望。 门,呼啦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接着微弱的灯光,林向笛能看出,走在第一名的是一名波斯僧侣,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第二个走出来的是个光头,身材匀称,步履稳健,不用想这一定是玄奘了。 他高兴的向玄奘招收喊到:“法师,我在这里。” 玄奘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看着林向笛这边。他背光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波斯僧侣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匆匆离开。除玄奘以外,所有的人都随着他的脚步而去。 玄奘默默的从殿堂门口走过来,只是脚步飞快,像是在等待这么人一样迫切。还没有林向笛亲切问候,玄奘就一把拉住林向笛的胳膊,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压低声音说:“别说话。我今天惹祸上身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一顿操作,让林向笛的情绪一下子跟着玄奘开始紧张。他只顾和玄奘低头匆匆赶路,根本顾不上问一句话。 因为,他听到身后,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和他们方向一致,速度一致,非常明显,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林向笛非常不解,辩个经怎么就辩出了祸事?难道这大唐和尚在经堂上说了什么大不韪的话?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这和尚平时说话做事谨言慎行,不会做什么不体面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向笛不知道。 脚步声在他们转了个弯后,越来越急促的跟上来。玄奘攥住林向笛的手腕说了句:“施主,今天怕是惹了大事,实在对不住,拉你下水了。再下个路口,我们分开走,别回头。你记住,该相见的人,总会相见。保重。” 林向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玄奘大和尚就在转弯处转身走了。他匆匆的向前走了好长时间,直到听不到身后有任何动静,才敢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漆黑的房舍间,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 那玄奘大和尚,那些知名不具的尾行人,那些纷沓凌乱的脚步,都在夜晚失去了踪迹。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去找孟祥,和他一起去找玄奘。他在黑暗中顺着孟祥的家跑去。零零星星的灯光洒在宽宽窄窄的小巷中,那脚步声又像是梦一样,窸窸窣窣的响起。 这一次明显是跟着自己来的。难道和尚已经被他们抓住了?还是说他们跟丢了和尚,转而来跟踪自己?他不得而知,在那种极其紧迫的心情下, 他顾不上想那么多,头也不回的匆匆赶路。 不,不能去孟祥家。 不能把灾祸带到孟祥家。不能像上次一样,把灾祸带到李大爷家,害安镇冰被抓。 他下定决心,路过孟祥家时,他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急匆匆的向前走。要走到哪里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他需要一个人来面对身后这些不速之客。 那些脚步声变得沉重而急促,他想,那些人一定是追了过来。 猛然间,三个缠着头巾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个用熟练的中文问:“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和尚呢?” 林向笛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装疯卖傻的说:“什么和尚?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赶路。” 那个波斯人冷笑一声说:“我都看见了,他就和你在一起,怎么忽然一个转完就不见了。他去哪里了?你老实交待!” 林向笛装着一脸无辜的问:“你真的看清了吗?我可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走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忽然,他张大了嘴巴,惊恐的问:“啊?不会吧?你们该不是看见鬼了吧?难道是鬼和我同行了一路?”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神仙菩萨佛的乱喊一气。 那个波斯人生气的说:“哪有鬼?你胡说什么?快点告诉我那个和尚去哪里了?” 林向笛依旧拜天拜地的祷告,磕头如小鸡叨米一样。一边做着这些极其夸张的动作,一边对波斯人说:“你们也快点给那个鬼拜拜吧,不然一会儿它就该跟着你们走了。” 波斯人对这个装疯卖傻的人实在没办法,就准备架起他带走。忽然林向笛说:“哦,对了。你们会不会是看错人了?我刚才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和两个人擦肩而过,不过我没有注意那个人是不是和尚。” 波斯人一听如此,充满怀疑的问:“真的吗?” 林向笛说:“对啊。你们大晚上的忽然跑出来吓人一跳,我刚刚才想起来。那估计才是你们要找的人吧?” 波斯人眼珠转转,对另外两人使个眼色,三人急忙扔下林向笛,向着林向笛所指的地方跑去。 林向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向孟祥家跑去。 二十一、分道扬镳 - 鱼谣 - 在在不在 孟祥正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两人,看到小巷中闪出一个人影,便焦急的问到:“是林兄吗?” 林向笛四下看看,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急忙闪进小院中,关闭小院木门,拉着孟祥进了屋内。孟祥赶紧点燃了油灯,小屋内立马亮堂起来。 孟祥往外看看,问:“大和尚呢?去哪里了?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林向笛气喘吁吁的说:“不知道,我们分开跑了。” 孟祥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向笛没顾上回答,就先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下去。 孟祥自顾自的拍了一下大腿,愤慨的说到:“我就说会出事吧!我服侍老母喝完药后,就急忙前往寺院里寻找你们,可是寺院里早就人去楼空了。我想你们是不是先走了,就又急着赶回来,可是家中又没有人。可把我着急的。正打算出去找你们呢,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出去一看果然是你。” 林向笛说:“我一直在经堂外等着,直到人群都散去。不知何故,大和尚从经堂出来,就说自己怕是惹了祸。和波斯僧人分开后,我们身后就一直有人尾随,直到一个巷口他说分开走后,我就再没见到他。” 孟祥这才说:“哎,实际上我知道他是惹上什么麻烦了。追踪你们的人,一定是波斯人,对吗?” 林向笛点点头说:“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孟祥说:“这座寺院曾经的老住持是从中原来的,待人友善,也非常受王上的重视,这里曾经是王族的御用祭祀之地,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老住持就失踪了。之后,住持之位空缺多年,没人再当。前些年,唐皇下令封锁了出关之路,中原的人便不再来这里互市,渐渐的各个小国之间便形成了一股又一股的力量,大家都想扩张地盘,吞并他国,建立更大的帝国。小聪明颇多的波斯人就越发在这里猖獗起来。他们打着来这里弘扬佛法的名号,实际上却在做一些暗中勾结别国的事,妄图帮助周边的国家将这里占位己有。” 林向笛不懂:“可是,这跟此次辩经有什么关联吗?” 孟祥停了停,犹疑的说:“靠着政治的势力,佛教才能在大众间流传开来。波斯人想传播佛教,得靠王族的支持。只有辩经赢了所有人,才能有资格当上住持。如果真的当上住持,再去王上面前美言几句,你看这银子不就来了吗?听说啊,王上挺信波斯人,还让他们给瞧病呢。看来,这次是玄奘赢了辩经大赛,这是断了波斯人的路啊。” 林向笛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断了人家的财路,难怪那些人不放过他。” 门外传来一阵隐秘的脚步声。孟祥示意林向笛小声一点。门外的动静就变大了。 孟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透过门缝向外看着,说:“门外好像有人在转悠。” 林向笛也扒在门缝上向外看。果然黑暗中有人像是在向院子里张望,那不明朗的月光下,显出了一个巨大的脑袋。林向笛知道,那是波斯人的头巾。 林向笛说:“这些人就是追我的那一部分人。估计他们没有找到大和尚,不然就不会来找我了。” 孟祥慌张的问:“那怎么办?” 经历了慈仙城的那一幕,林向笛已经镇定许多,他知道,如果这帮人找到小院里,估计连孟祥都会跟着遭罪。他是个好人,况且,西屋里还躺着一位生病的老母亲。他对孟祥说:“听着,我现在从后面溜出去,远远的离开这里。你安心卖你的镜子,一切都要若无其事。要是有人问你,什么都回答不知道。记住了吗?” 孟祥问:“林兄,这外面黑漆马虎的,不能走啊。城外就是沙漠,你要是这会儿出去了,容易迷路。不行,不行,你不能走。” 林向笛在微弱的油灯灯光中看着孟祥因焦急而有些湿润的眼睛说:“这些日子谢谢你。如果我不走,他们一定会来找麻烦。我走了,查无凭据,不会将你牵扯进来。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不能恩将仇报。” 孟祥一把抱住林向笛的胳膊说:“不行,不能让你走。大和尚走了我已经非常难受了,我不想再让你走了,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虽说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孟祥也知道林向笛是个热心的实诚人,因此他真的非常舍不得和他们分别,但是他知道,林向笛迟早会走,去找他的爱人,大和尚也会走,去寻求他的真理。只是,他没有想过,离别竟然来的这样的猝不及防。 林向笛拍拍他的肩说:“大和尚无恙,你放心吧。至于我,等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定会来信告诉你,好吗?” 重感情的孟祥,潸然的落下泪来。 他高大的个子,俊毅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悲伤说:“只怕你这一去,此生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林向笛故作坚强的说:“都是大小伙子,怕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会后有期。大和尚在前面与我分别时说了这样一句话:‘该相见的人 总会相见’,等着吧,我们肯定会再见的。我不能久留了,你看看那些人现在是不是还在门外?” 孟祥一边极不情愿的去偷看外门的动静,林向笛则快速的将简单的包袱收拾好,他把周瑾所画的郁瑶的画像塞进背包。 孟祥趴在门缝里使劲的向外看着,说:“他们还没有走呢。还在门口转悠呢。哟!” 林向笛问:“怎么了?” 孟祥急切的说:“不好,有个人正准备进来。你快点先躲起来。” 林向笛说:“来不及了。我从后门走了。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记住了吗?这么黑,他们没盯住我当时进了哪个门。” 孟祥转过身来,使劲的点点头。 林向笛走过去拥抱了孟祥一下,轻声的说:“保重。” 孟祥说:“你也保重。一定要记得跟我联系。” 林向笛蹑手蹑脚的打开后门,四下观察,发现没有人后,就跑进黑暗中,不见了。 话说林向笛前脚刚把后门关上离开,后脚波斯人就敲响了门。孟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隔着门板问:“谁啊?” 波斯人用蹩脚的中文说:“我们来,找一个男人。” 孟祥呼啦一下拉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什么?我没听清。” 那裹着红色头巾的波斯人把脑袋伸进屋里来四下乱看,背后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刀。孟祥阻止到:“哎,哎,哎!我说你要干嘛啊?你们是什么人啊?大半夜的就往人家里闯?” 站在他背后的那个面色凝重的波斯人,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我们,要找一个男人。高个子,很瘦。他有没有来过?” 孟祥大睁着眼睛问:“男人?什么男人?这里就我一个人。” 红头巾的波斯人已经扫视完屋内,转头对另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可见那个会中文的波斯人是个小头目。波斯人头目面沉似水的看着孟祥,低声的说:“那你见过一个和尚吗?” 孟祥眯起眼睛,故意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说:“早上我见了。” 波斯人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急忙问:“早上什么时候?在哪里?” 孟祥冲着那座寺院的方向指了指说:“在烂陀寺啊。早上我去看辩经了,见了好多僧人。” 波斯人抓狂的吼到:“我说的是和尚,一个从中原来的瘦和尚!” 孟祥把头摇的跟触电了似的说:“那没有见过,没见过。” 红头巾波斯人气急败坏的就想要抽刀,被小头目给拦住,又是一段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小头目换上一副和善的表情说:“那就打扰了,我们告辞。” 孟祥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刚刚准备离去的波斯人又突然转过身来对刚刚放松了表情管理的孟祥说:“如果你见到了这样的两个人,请你及时告诉我。” 孟祥犯傻的问:“我去哪里找你啊?” 波斯人诡谲的一笑说:“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就在这门口等着。” 林向笛从后门逃走,一直都在担心孟祥和玄奘。他知道玄奘,看起来憨厚呆萌,可实际上他聪明着呢,一定能化险为夷,可这孟祥就不一定了,他看似很聪明,实际上是个实心眼,不知道能不能混过这一关。 他感叹的想:在现代社会中,他也仅仅是一个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学生,可来这里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让他快速的成长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才感觉到江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的无情与冷酷,尽管他被人算计,害得郁瑶被人抓走,现在还不知死活,可他遇上的人们,李大爷一家,安镇冰,孟祥,玄奘,周道千父女,都真心实意的待他好,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他想,现代人之间的人情冷漠,也许正是时代高速发展的产物。 二十二、一个叫铁蛋的女孩 - 鱼谣 - 在在不在 这世上已经没别的事会比流浪在沙漠更凄惨悲凉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独身一人流浪在沙漠上。 这是林向笛从孟祥家出来到三天后最直观最绝望的感觉。 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一个人,甚至没有见到天空中飞过一只鸟。有的活物只是快速爬行而过的蝎子,还有丝丝作响的响尾蛇。 从孟祥家逃出来时,只顾急匆匆的逃命,逃出门义城后,他立马就在黑暗中失去方向,原本他还参照门义城的轮廓寻路,可没走多久,就丢失了坐标。他像是一艘迷航的小船在波澜壮阔的太平洋上漂泊,孤苦无依。 他靠着从视频网站和度娘那里学来的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方法去寻找水源,可挖出所有梭梭草的根茎,下面都是大片的黄沙。他饿急了时候,也尝试着吃过几口梭梭草的根,苦的就像是人生。 他又想起了自制水的方法,可是,他实在喝不下去自己的尿液。 他已经在这片沙漠中迷失三次,第一次是与郁瑶一起,第二次有玄奘同行,而这一次,却是他孤身一人,像一个孤胆英雄一样,独面这茫茫的孤独。 此刻这位孤胆英雄,极度缺水、缺食,像是一匹饥饿多天的狼一般,蜷缩在沙丘之下,昏昏欲睡。 他以为濒死感是极度恐惧,可此刻的他想到的却是童年的家,和郁瑶。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温馨,一种色彩斑斓的感受,他想起了童年看过的动画片,踢过的瘪气足球,喝过的冰镇汽水,他想起了郁瑶,那张笑容甜美的脸,在临死前给他以温暖。 这里是西北最大的沙漠,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有诸多的无人区。在古代,这里估计就更无人问津了。 他想,看来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他眯起眼,向远处望着。天边升腾起一片烟雾。 林向笛苦笑一下,自言自语:“我去,让我死在落霞中不好吗?怎么还要来沙尘暴?” 天边的那一条亮银色烟尘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林向笛合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沙尘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戛然而止。 吧嗒。 吧嗒。 吧嗒。 林向笛觉得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眉心间,让炎热滚烫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抽搐。他想,我这是死了吗?到了天堂?还是? 他不自觉的想靠近那冰凉的东西,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觉得那是水,是甘甜的泉水。他闭着眼,张大嘴巴,试图让泉水流进嘴巴里。 吧嗒。 吧嗒。 吧嗒。 那冰凉的东西一下子钻入了他的喉咙之中,令他快要冒烟的嗓子得到了片刻宁静。接着他不停的蠕动着嘴巴,想要更多的水来滋润喉咙。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亦远亦近,朦胧又清晰。那笑声像是郁瑶发出的,又像是小学的同桌发出的,也像是小表妹发出的。他判断不出那声音发出的方位,人物,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清脆的笑声停止了,有个女声惊喜的说:“醒了,你醒了。” 是谁?林向笛想问问。可是他只能空张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女声像是凑近了他的脸庞,他能感觉到一股清淡的桂花味。女声又说话了:“你醒啦?你都睡了好些天了。” 林向笛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睁不大,从上下眼皮间,只能努力的睁开一条缝隙。 他能看到这时一间房子,土房子。紧接着,缝隙中出现一张年轻女孩的脸,渐渐的渐渐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带着沙漠女孩特有的布满红血丝的脸,睁着一双大眼睛,鼻梁有点塌,鼻翼周围还有很多的雀斑,嘴巴像是在做吃惊的表情一样,半张着。她正凑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林向笛干涸的问了句:“你是谁?”其实他想问的是,天使如果都长成这个样子,其实好好活着也挺好,人们也许久不会期望天堂。 女孩未语先笑,咯咯的笑了一阵后才有点害羞的说:“我叫,铁蛋。” 铁……蛋…… 林向笛多希望这是一个噩梦,他希望这个噩梦快点结束。 什么样的人才会给自己起名叫铁蛋?这是铁匠家吗?这是相声艺人的家吗?这是什么自己搞不懂的非正常人类的家吗? 林向笛想笑,可是他的嗓子已经干到要喷火,他哑着嗓子说:“水,给点水。” 这个叫铁蛋的女孩麻利的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一大碗水,然后轻轻扶起林向笛,等林向笛做好后,把碗端到他面前,让他一口口的喝水。 水,真是生命之源。 喝了一大碗水后,林向笛觉得灵魂终于回归了肉体。可是他还是天旋地转的厉害。 铁蛋放他躺下,然后继续坐在他旁边。林向笛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他能听到铁蛋的呼吸声,尽管那呼吸声非常低,非常慢。 又不知睡了多久后,林向笛被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吵醒。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他嗓子沙哑的问:“怎么了?” 一个粗狂的大老爷们的声音问到:“他还没死呢?” 接着是铁蛋的声音。麻雀说:“没呢,活的好着呢。上午坐起来喝了一大碗水。” 大老爷们又问:“你这几天就这样守着他吗?” 铁蛋还是咯咯的笑着,接着回答到:“嗯,不行吗?” 大老爷们没再接话。 林向笛微微睁开眼睛,从缝隙中看到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身材高大魁梧,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站在铁蛋的身边。 铁蛋说:“你们收获怎么样?” 大个儿男人说:“不行,仗打的这周围都没人敢来了。我看这情况要是再继续下去,我们还得走。” 铁蛋满不在乎的说:“走哪儿都无所谓,把他带上。” 大个儿凑到林向笛脸边看着。一股浓烈的汗味直扑面门。林向笛皱了皱眉。 大个儿问:“我就搞不懂,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个小白脸呢?” 铁蛋顶嘴说:“要你管,烦人!” 大个儿不想再废话,撂了一句:“随便你。这小白脸送你了。” 林向笛心里有一万只某动物飞驰而过,把我送人?凭什么啊?大哥,您哪位?等下,小白脸?我才不是小白脸好不好? 大概是林向笛的心里活动太大,导致他有了微表情,他通过那条细长的眼缝儿看到铁蛋的脸,依旧是那张有点丑的脸,但那张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说:“别怕,他是个好人。就是他在沙窝那里把你捡回来的。” 昏昏沉沉的醒醒睡睡间,总能见到铁蛋那张脸。脸上依旧带着大大的笑容,一笑,两侧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林向笛每每看到她,总是想把头撇到一边去,可是这个叫铁蛋的女生,总会把脸凑到他眼前。 中途,大个子男人又进来过几次,他粗着嗓子说话,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他和铁蛋是什么关系,但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非常宠爱铁蛋。 外面一直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听的久了才发现,外面的吵闹声是在喝酒,划拳。杯盘碰撞的声音,觥筹交错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喧闹声,还有叫嚣着比赛摔跤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向笛猜测这可能是一个村庄,或者部落,里面聚集着像大个子这样的彪形大汉,也许他们是打猎的,或者是守边疆的? 这一切都是猜测,林向笛等待自己身体恢复正常后立刻离开这里,尽管这个大个子救了他,可他断言,这里不适合他。 此刻窗外又响起了大喊大叫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什么赌,周围的人在起哄。他被这喧闹的声音吵醒,不由自主的皱皱眉头,显出出不耐烦。没十五秒,就听到门被拉开,铁蛋粗着嗓子对外面吼道:“都吵吵什么呢?没见着里面还有个病人呢?都给我滚远点,远离这个窗户,有多远滚多远。” 林向笛忽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他没想到,铁蛋竟然如此彪悍,不过倒与她的名字相互呼应。他一动也不敢动的聆听着窗外的动静。 有个声音小声说了句:“走就走,那么凶干嘛?” 铁蛋又吼道:“还不快点!赌赌赌!就知道赌!” 嘭。 门被铁蛋狠狠的摔上了。她转身的时候看到林向笛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忙跑过来,恢复到平素的柔声细语问:“你被吵醒了?” 林向笛忽然有点怕她。怕铁蛋吼他。他轻轻的点点头。 铁蛋走到桌边端了一碗水,迈着极其别扭的步伐,扭扭哒哒的冲林向笛走过来。她把水递给林向笛说:“你喝点水吧。”然后,脸一红,身子一拧,拉开门跑了出去。 林向笛没喝水,而是慢慢的从床上走下来。鞋子不见了。他赤脚踩在地上,慢慢的向门口挪去。 虽然脚还有点软,但是头晕的毛病已经好多了。这意味着他可以辞行了。只是,不知道这位铁蛋同学,能不能顺利的放他走。 可当他站在门口,向外看时,他惊呆了。 一时接受不了眼前景象的他,差点晕倒在地,幸好他扶住了门框。 他欲哭无泪的呼喊到:“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二十三、进了土匪窝 - 鱼谣 - 在在不在 林向笛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从小读《山海经》长大,但是他大概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此田地。 第一幕映入眼帘的场景,该怎么形容呢? 周星驰在《大话西游》里演绎过这样一个场景,几间衰退败落的土屋,斑驳脱落,惨不忍睹。房舍间干枯的蓬草野蛮生长,让人担心期间会不会猛然窜出数只巨大的毒蝎。房舍间坐着一群面目可憎的匪徒,一个个横肉纵生,凶神恶煞,袒露胸襟,粗狂豪放的乌合之众。他们正在用牙齿撕 扯着半生不熟的肉,也看不清那是什么肉。 此刻,呈现在林向笛眼前的正是这样一幅奇幻的场景。 曾经在学校里,他是个干净白皙的青年,个头高挑,星眉剑目,虽然来沙漠这些日子晒黑了不少,但依旧掩不住文气。他打篮球也好,踢足球也好,自以为够粗狂豪放。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才发现,自己真菜,非常菜。 看到这个场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好像一下子知道了为什么铁蛋姑娘对他颇有好感了。 看多了粗狂莽夫,乍一看这文质彬彬的人,确实是新鲜感爆棚。 在他站在门口被吓到的同时,那些吃肉喝酒的人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大眼瞪小眼。 那感觉就像是……羊入虎口。 其中一个豹头环眼的黑汉露出邪魅的笑容,调戏般的说:“哟!小公子,醒啦?要不是你的一脸胡茬,还以为站在那儿的是一位美娇娘呢。” 这句话引发众人的哄堂大笑。 另一个脸上带刀疤的人补充到:“差一身环佩首饰,不然就可以卖到窑子里去,咱们也可以玩一玩了。”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又有人在中间哄笑着说:“妹妹,过来,让我看看你啊。” 林向笛紧紧的抿住嘴唇。 不是他不想回嘴,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自己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时候,铁蛋飞一样的奔跑过来救场。 林向笛这时才终于看清了铁蛋。 十六七的模样,头发油黑发亮,梳成一个粗粗的麻花辫,直直的挂在身后。她的脸蛋不怎么惹人喜欢,身材却格外的好。虽然穿着一身常见农家女的灰扑扑的衣裙,可好身材却展露无遗。 铁蛋红着脸,叉着腰,呵斥到:“闭上你们的臭嘴。你当他跟你们似的?没羞没臊!”这一吼,还真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扈三娘。说真的,林向笛还真的有点怕她。 刀疤脸说:“铁蛋姑娘,你这也太偏心了吧?这么护着他,是想让他当你的如意郎君吧?” 铁蛋一个箭步冲到刀疤脸面前,就要打他。 刀疤脸满脸窃笑,左躲右闪,还是被铁蛋一脚结结实实的踹翻在地,手中的肉滚落到一边,哎哟哎呦连声喊痛。 周围的人又一阵哄笑。坐在这里吃肉的人大概有二十多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林向笛,插科打诨的说几句逗铁蛋的玩笑。 林向笛看到铁蛋的脸好像更红了。 铁蛋左扑右打,惹得众人躲的躲,笑的笑,场面极其热闹。 可林向笛根本笑不出声。他默默的看着这些匪徒般的众人,心里在想,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在他思考时,从对面土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身材清瘦,一缕长髯快要垂到胸前。他背着手,慢慢的向林向笛走来。他一看就与这些人与众不同,斯文多了。 他走近林向笛,抱拳拱手,说:“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林向笛微微欠个身,回答说:“在下林向笛。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哦。”他长长的回答一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的带点笑意不答先问:“你怕不是乌慈国人士吧?” 林向笛说:“嗯,大哥慧眼如炬,我是从中原来的。甘州人士。” 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说:“在下左白,幽州人士。前几日我们头儿将你带回,当时你已经晒晕过去。周围没有牲口,哪里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出现在极边之地呢?” 林向笛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热泪盈眶。他一把握住左大哥的说:“左大哥,您有所不知啊。我是从慈仙城出来找人的,不想,从门义城出来后,便迷失了方向,身上没带水和干粮,差点曝尸荒野。多亏各位好汉出手相救。”说着,他抱拳拱手,向各位施了个礼。 刀疤脸嘿嘿一笑接茬说到:“哟,文绉绉的。这下来了个和左大哥一样的文人啊。左大哥,你的满腹经纶可有人听你聊了。” 左白斜眼瞪了一眼刀疤脸后,扭头对林向笛说:“这里是乌慈国的边界,临着揭阳国,距离门义城可远啊。你这脚力可以啊!” 林向笛惨兮兮的说:“哎,左大哥你不知道,我在沙漠里走了三天,没水没粮,连个梭梭草都没法吃,谁还顾得上走到哪里了。” 左白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来吧,吃点东西。补充点。你这几天没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说着,左白走到那群人中间,从地上放着大盆里取出一大块肉,递给林向笛,说:“吃肉,喝酒。” 林向笛接下那块肉。 简单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没放任何调味料烧烤出来的肉,有一种原始的味道,直窜入他的鼻孔,刺激着他的味蕾。 只是他不太敢下嘴,他看着这一群凶神恶煞面貌的人,还真担心这会不会是人肉?他可从小说里看到过不少吃人肉的恐怖分子。 看到林向笛有些犹豫,左白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吃吧,这是骆驼肉。前几天,我们在沙漠里发现一只死骆驼,拖回来,烤着吃。” 只要不是人肉,林向笛觉得放心多了,他用手撕下一小块儿,先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是不错,就是肉质非常老,他嚼着费劲。 看到他滑稽咬牛肉的样子,众人都笑起来。其中,笑的最欢的还是就是那个豹头环眼的黑汉。他差点就笑的翻到后面去。 左白也露出笑容,那笑容却饱含宽容与体谅。 铁蛋站在那堆人中间,也笑了。笑的非常含蓄,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却又忍不住似的,偷眼观瞧。 一块不大的肉,林向笛却对抗了整整半小时才搞定。搞得这一大帮男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 等他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肉。左白立马举起两只大瓷碗,一只递到林向笛面前,说:“来,走一个!” 林向笛使劲的咽了一口口水说:“好,走一个。” 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酒后,林向笛学着左白的样子,倒着把碗举起来,示意自己喝干了。 在坐的众人也纷纷举起杯,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到:“干杯。” 左白笑起来,眼角堆起些皱纹,他说:“欢迎你,林向笛。” 林向笛算是彻底加入了这个“大家庭”。 铁蛋是这些人中最高兴的,她一个人徒手抱来两个大酒坛,招呼着兄弟们吃吃喝喝。眼睛还时不时的瞟着林向笛。 林向笛此刻也已经被众人邀请,坐在他们中间。 几轮酒后,林向笛大着胆子问:“左大哥,你们是干什么为生?” 还没有左白回答,刀疤脸就抢白到:“我们是绿林好汉。” 黑汉说:“什么绿林好汉,我们是沙漠好汉。” 好汉?其实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呗?这不是电视剧里都演过吗?一帮马匪,风驰电掣的来,满载而归的去。 左白制止黑汉说:“闭嘴。我来说。其实我们都是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没了家眷,没了土地,四处流浪。好在有一位仁兄建立了这样一个世外之地,让我们在这里歇脚停留。” 停了停,他继续说:“我们不抢老百姓,就抢些波斯人。然后去揭阳国换些酒肉。不伤人性命。” 冠冕堂皇而已。 土匪就是土匪,还以为自己盗亦有道呢? 林向笛默默的点点头。 左白最会看人眼色。他立马追问:“林老弟,你是不是一听我们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就觉得我们是歹人了?” 林向笛急忙摆手说:“没有,没有。” 左白四下看看周围的众兄弟,叹口气说:“但凡能过安稳生活,谁愿意祸害别人呢?” 林向笛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深,便转换话题问:“您说的建了这个世外之地的人是哪位啊?” 铁蛋此刻正在林向笛旁边晃悠,看似在招呼大家吃喝,其实耳朵一直在捕捉林向笛的言语。 听到林向笛这样问,她立马回身说:“是我爸。老铁。” 林向笛皱着眉问:“就是那个进来看过我几次的人?那是你爸?” 铁蛋说:“是啊。就是他。就是他把你救回来的。” 林向笛立马问:“那他人呢?我想当面道谢。” 左白说:“今早上他带着几个兄弟出去了,明后天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你再当面感谢吧。” 二十四、被参观的屁股 - 鱼谣 - 在在不在 吃吃喝喝了半天后,他就闹起了肚子。 这是肯定,一个从不吃半生不熟东西的人,猛一下吃了这么多还带着血的烤肉,再加上喝的都是烧刀子一样的高度白酒,就是铜墙铁壁也顶不住啊,更何况一个几天没有进食的人呢? 他实在忍不住了,才悄悄附在左白耳边说:“左大哥,请问茅厕在哪儿?我想去方便一下。” 左白正在和黑汉划拳,再加上喝酒喝的云山雾罩,大着嗓子问了句:“什么?” 林向笛又问了一遍。 左白恍然大悟,嘿嘿一笑,抡圆了胳膊画了一个大圈,大着舌头说:“这……天空地阔……哪里还不能拉个屎了?你……你想去……想去哪里拉,随你便……” 众人都进入了醉酒状态,跟着左大哥嘿嘿傻笑。 黑汉打了个大大的饱嗝,笑着说:“问,这世间什么最舒坦?答,找个没人管的地方,拉他个野屎。”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左白说:“听……听清了吧?去吧,去……拉屎去吧。” 林向笛的脸都要红到脚底板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他们都醉的有点厉害,估计醒来也不会记得这尴尬的一幕。 他匆匆离开,绕到屋后去找个地方解决问题。 可走到屋后一看,那里早都成天然的茅房了。他顿时有点恶心,急忙跑开了。边跑边想,国家出力气搞厕所革命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不然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场景,谁能受得了啊? 左边就是沙漠。右边还是一圈房舍。 他想了想,选择了左边。因为右边的房舍后,估计还是天然茅房。他可受不了。 走了约有七八分钟,他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后,才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 可一个大问题挡在了他面前,他,便秘了。 蹲了好些时间,腿都蹲麻了,也没有解决问题。他绝望的想,要不回去吧。 就在这时,他耳中传来一阵中空串珠声,声音极大。 虽然短时间内,林向笛的大脑还没有辨识出那是什么声音,但他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忽然,他的意识里出现了一种在进沙漠前看过的资料,一则视频资料,一条有响环的蛇,一条闻名世界的剧毒之蛇,响尾蛇。 这……这不就是响尾蛇尾部发出的声音吗? 这么大的声音,那蛇一定就在自己附近。 林向笛原本就蹲麻了的腿肚子一下子就剧烈抖动起来。他使劲的闭了闭眼想: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刚被救,出来上个厕所的功夫,就又要丧命了?这不是白白辜负了老铁的一番美意吗?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响尾蛇的声音又动了起来,听声音,这位毒王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看来今天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看响尾蛇在哪里。会不会正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呢?它会不会对着自己的屁股来一口? 我的天啊! 不要啊! 他只是在网上看到过这种蛇,可是怎么对付,却是一点都没有办法。怎么办?现在大喊让那群彪形大汉来救自己,是不是有点low?要是被他们看到自己光着屁股,估计会被取笑个没完没了。 林向笛真的绝望透了。 他仰望苍天,内心祈求:求老天爷给个痛快吧! 正在他为自己默哀时,身后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喊:“林老弟!” “老林!” “林老弟!” 听声音不止有左白,还有黑汉和刀疤脸,他们应该是坐在营地里喊着他。他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不确定蛇有没有听力。万一他用尽力气吼一声,人没到,蛇先冲着他的屁股来一口,可太不值得了。 他还是有了点希望。得不到回应,估计他们会来找自己。再等等,坚持坚持。 没等到左白,却等到了铁蛋。 她是从侧面悄无声息走过来的,因此,可能只看到了林向笛屁股的侧颜。 林向笛的眼角出现铁蛋的身影时,当即就要昏死过去。被一个女孩看到了这一幕,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铁蛋红着脸,绞着手指站的不远不近。她低着头对林向笛说:“左大哥喊我来叫你。” 响尾蛇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还没有等林向笛回话,就先摆动起自己的尾部。那空灵的串珠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吓白了脸的是铁蛋。 她小声的提醒林向笛说:“你背后有条蛇。是响响蛇。” 林向笛点点头。心想:我能不知道吗?这么大的动静,傻子都知道了。 可铁蛋却慢慢的向后撤着脚步。 林向笛使劲向铁蛋使眼色,想让她想办法帮扶帮自己,可即使眼睛都快翻出白眼仁了,也没架住铁蛋退到安全距离后一溜烟的跑了。 他翻了翻白眼,快要气的背过气去。 不过,还算铁蛋仗义。她是跑回去搬救兵了。只是,这救兵,有点太多了吧。二十多个彪形大汉,同时抵达现场。 林向笛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感觉到深深地尴尬。 一群彪形大汉,看着自己的屁股,而且自己的屁股下,还有一只能夺人性命的毒蛇。这种场景,天啊,想想都尴尬到已经社死了。 人群中站出一个起初最不起眼的小个子,他带了一双特制的棉手套,长度一直到肩部。 他慢慢向前靠近,怕惊动了蛇,他说:“林老弟,你别动。你可千万不要动。” 林向笛小声的说了句:“我倒是敢。”说话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齿碰撞声。 小个子慢慢走近,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的屁股比脸白。” 林向笛听到身后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可立马停住。再没有声音。他也不敢说话,只能定定的保持同一个造型不动。至于看屁股么,木已成舟,他没办法了。 小个子一看就是行家里手。手快速的伸到林向笛屁股下,一把握住了蛇的七寸之处,按进沙中,为了防止它猛的抬起头咬到林向笛。 小个子大吼一声:“跑。” 林向笛忘记了自己正处于蹲着的姿势,重心往前一移,重重的摔进了沙中。 看热闹的人们,笑声差点掀了天。 小个子一把把蛇甩出去好几丈远。从沙中拉起已经没脸见人的林向笛说:“起来吧,别趴这儿。我们常在这儿拉屎撒尿。” 林向笛一个骨碌就爬起来,拍打赶紧脸上的沙子。 黑汉笑的声音都劈叉了,他说:“哎呀,我的妈呀,我的肚子笑的疼。林老弟,你……你……”他又笑作一团,根本说不下去。 左白也跟着众人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林老弟,这下子你可走不了了。你欠我们这里两条命了。” 林向笛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他甚至想刚才还不如被蛇咬死算了。他面无表情的对着这些已然笑疯了的大汉们,心里却在默默流泪。 这会儿没有见到铁蛋,估计她是看到了自己的屁股,谁知道这小妮子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兴许参观了自己屁股的全貌也说不一定啊。 左白走过来揽住林向笛的肩膀说:“走吧,有惊无险。今天幸亏有小三儿,不然你就完了。走走走,喝酒压压惊。” 林向笛难为情的对左白说:“不行,我不能走。” 左白问:“为什么啊?” 林向笛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我还没有上完茅房呢。”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爆发出更加剧烈的笑声。 左白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此刻也笑的直不起腰。他说:“林老弟,这次上茅房就别跑那么远了。我们不会看你上茅房的。” 黑汉说:“那是,因为我们都看过了。” 刀疤脸接着说:“你的屁股确实比我们的都白。” 林向笛翻翻眼睛,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紧紧的抿着嘴,不想说话。 左白招呼大家说:“走了,走了。誊开地方,让林老弟方便吧。” 黑汉说:“这次铁蛋估计再也不偷看了。” 林向笛张大了嘴,结结巴巴的问:“铁蛋还偷看?” 刀疤脸不屑一顾的问:“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发现你被响尾蛇盯上了的?” 林向笛问:“她偷看我干嘛?” 刀疤脸露出邪魅的笑说:“还能为啥,看上你了呗。” 半个钟头后,林向笛向回走去。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们已经散开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清理碗盘。忙的最多的是铁蛋。 这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面对铁蛋。毕竟,她是个女孩。可就因为是女孩,也不能偷看男人的屁股啊。 铁蛋看到他走过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抱着一摞碗从他旁边走过。 林向笛轻轻咳了一声。 铁蛋站住了脚。 他摸了摸鼻尖对铁蛋说:“刚才谢谢你啊。” 铁蛋什么也没有说,一拧身子,抱着一摞碗就跑开了。 林向笛看了看四周,好像也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于是,踏步走进了之前自己躺着的屋子。 尴尬的他把脸埋进被子中。他想:我得早些离开这里,不然我非得被这些人笑死。 二十五、是走是留,都是难题 - 鱼谣 - 在在不在 在屋里闷了两天后,林向笛才走出来。 屋外没有一群聚在一起的人,外面安安静静,只有一堆燃烧过的灰烬孤寂的堆放在空场上。 他左右看了看,决定先去找左大哥。 左大哥住的房间在他房间的斜对面,穿过空场便是。 他敲敲门。 门里传来左大哥的声音,请他进去。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左大哥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林向笛问:“左大哥,您怎么知道是我?” 左白耸耸肩无奈的说:“这里除了你,没人会敲门,一般都是推门直接进来。来,坐。”林向笛坐在了桌前。 林向笛打量了一下左白的房间,干净又整洁,与这里的环境极不相符,可这也恰恰衬托出左白的与众不同。 他问:“左大哥,我有点好奇,你好像和这里的诸位好汉非常不同,而且我看大家也很尊敬您,你是这里的二把手?” 左白客气的笑笑说:“什么二把手啊。这里除了老铁以外,大家都兄弟相称。大概是因为我略能识文断字,所以大家略赏我三分薄面而已。” 林向笛不相信的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这样。” 左白笑笑说:“大家也很尊敬你。兄弟们私下说你是个好脾气,又温文尔雅。大家都很喜欢你。” 林向笛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喜欢我?不见得吧?取笑我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左白爽朗的笑着说:“你呀,你看看这周围的环境,不起沙尘时颗粒无收,荒无人烟,沙尘一起,有时连性命也难保。曾经也有人被沙尘卷走,失去踪迹。再这样艰苦的环境里,也难得有一点点零星的乐趣。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这一点倒是林向笛没有想到的。是啊,活在这悲苦的极边之地,人们心里的苦楚无处发泄,算了,自己当乐子也无妨了。 左白说:“对了,今天老铁应该就回来了。” 林向笛弱弱的问了句:“他是去踩点了吗?” 左白犹豫片刻说:“你也是自家人了,我就不瞒着你了。是的,最近收到消息,说有一队波斯商人会途径此地。老铁就是去看看他们到哪里了,回来后会安排兄弟们的行动。” 看到林向笛脸上变颜变色,左白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们,你随时可以离开。” 林向笛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都知道了你们的秘密,我真的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吗? 左白说:“你可能不了解,有些波斯人的确是商人,往来贸易,互市互利。可有些波斯人打着经商的旗号,却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我们这也算盗亦有道吧。” “我是个新来的,就不妄加评论了。”林向笛说着就起身要告辞。 左白先一步拦住了他说:“兄弟,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我想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 林向笛仔细的在脑中过了几遍左白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是在他曾生活过的现代社会,弱肉强食的道理还是硬道理。有能力有资源的人就是站在人生巅峰的人,没钱没能力的人就必须出卖廉价劳动力,可这又能怪谁呢?怪社会吗?怪自己吗? 他想: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无解的事情就不想它了,随它去吧。 林向笛对左白说:“左大哥,我有点事想跟您说。” 左白点点头,示意林向笛说下去。 林向笛说:“左大哥,我的爱人在慈仙城被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住在慈仙城的一家好人为了帮我,女婿遭人陷害,下了狱。他们助我逃了出来。我想一路上都城去寻我的爱人,因此,想在老铁回来向他致谢后,便动身去都城。” 左白沉思着低下头,不再说话。 沉吟许久后,左白说:“你可知道,现在的老王上病入膏肓,都城正乱,各方势力集结于此。你此刻去都城,怕不是一个好时机啊。更何况,你还没有收到任何你爱人的信息,不可盲动啊。” 林向笛有点气急的说:“可我也不能总在这里无所事事的闲待着啊。” 左白像一位智者一样,微笑着说:“别急,你迟早会有事干的。” 日暮时分,外面响起了一阵纷乱的骆驼蹄声,伴随着哦哦呀呀的呼号声,起初林向笛以为是土肥来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土匪,还怕土匪吗? 来的驼队有十几人,最前面一只白骆驼上的人,正是林向笛见过的老铁。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骆驼上走下来。 那样子绝对像是刚从冰封王座上走下来的阿尔萨斯,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种豪气气概,伟岸的身躯竟让一人多高的骆驼显得有些许袖珍。 老铁一眼就看到了林向笛,他把缰绳扔给了小个子,斜眼看着林向笛,却对左白说:“他醒过来了?” 左白毕恭毕敬的说:“是的,你走以后,他起来了。” 老铁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招呼风尘仆仆的兄弟们坐下。其他人帮着他们从骆驼上卸下鞍子和一袋袋的东西。 老铁拆下铁护腕,金属碰撞声极响,他活动活动手腕,扯着嗓子喊:“铁蛋,肉。” 铁蛋答应了一声,便从容的端着一大盆肉从厨房走出来。 那一盆肉有多大? 就像是洗衣盆那么大,肉一层层叠放起来,实打实是一座肉山。 老铁对四周忙碌的兄弟们喊到:“来,吃肉吧!黑子,快来。老左,你也来。小刀,等会再去弄那个。”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向笛身上时,他没有用他的粗大嗓子,而是换了一种较为柔和的语调说:“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左白拉着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林向笛坐在了老铁身旁。林向笛忍不住扭过头,看着老铁。 在近处看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粗粝的脸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脖颈处隐约露出一长条小拇指粗细的疤痕。 老铁大概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他,也扭头看了一眼林向笛。 左白问:“老铁,这次收获怎么样?” 一说到这里,老铁立马显出掩藏不住的高兴。他一拍大腿说:“哎呀,你不知道!他NN的,这次收获太大了。我们刚刚赶到波斯人要经过的黑风峡时,就刮来一场大风沙,这些波斯人四散逃窜,东西也不要了,架在骆驼背上。这不,这次我们还劫到十几头骆驼。” 黑汉原来叫黑子,他大笑着说:“哎呀,那可太好了,咱们这次大丰收啦!” 左白举着酒杯站起来,对众人说:“来,诸位兄弟,让我们共同举杯,欢迎大英雄们平安归来!” 林向笛也随着众人站了起来,高高的举起酒杯。老铁含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大家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叽里呱啦的讲话。老铁心满意足的吃肉喝酒。 左白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旁边的林向笛。待林向笛看他的时候,立马递了个眼神给他。 林向笛心领神会。 先往老铁的碗中加满酒,给自己的碗中也倒满了酒。站起身来,双手捧碗,恭敬的对老铁说:“铁大哥,感谢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今日便借花献佛,用您的酒敬您。诚挚的感谢。” 老铁端着酒杯,没有喝,而是对林向笛说:“不提这个。算不上就你一条命,只不过顺手之事。兄弟,在这里,不分你我。我们都是落难到这里的穷苦人。既然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落难至此的人,如果你愿意,就留下吧。” 林向笛此刻有点为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老铁好像不像话。算了,等找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他说:“承蒙铁大哥不嫌弃。我干了。” 说完,一仰脖,他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酒。 老铁爽朗的笑起来,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老铁说:“这个,兄弟你别怪我老铁粗鲁。我是实在不喜欢你们文绉绉的这个话。咱左白,老左曾经是个教书先生,这么多年来,也改了不少文人气,学着我们这粗汉子的样子喝酒吃肉。我合计,你能不能也少点酸腐,以后说话直白点?少拽文,行吗?” 林向笛哈哈大笑起来,他从盆里拿出一大块肉,一口咬下去一大半,对老铁说:“好,那我也就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老铁和众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场面甚欢。 待到吃完喝完,大家都已经犯困。 林向笛借着酒劲问老铁:“铁大哥,我想问一件事,当时你带回来,可见到我身上带着的一幅画吗?” 老铁迷糊的问:“画?什么画?” 林向笛比划了一下卷轴的大小长度。老铁眯缝起眼睛,绞尽脑汁的在思索。很长时间后,他说:“对,确实有那么个东西。不过,现在不在我手里。” 林向笛急切的问:“那……在哪里?” 老铁往厨房方向看了看,铁蛋在里面忙忙乎乎的刷碗。 林向笛恍然大悟。 二十六、稀里糊涂认了个师傅 - 鱼谣 - 在在不在 林向笛一直在犹豫怎么去跟铁蛋要那副画。这几天,他很少和铁蛋说话,主要是因为自打见过他的屁股后,铁蛋好像一直在躲着他。 这一天,很多兄弟们跟着老铁去揭阳国边境换生活用品、食物和酒,营地里留下的人不多。铁蛋也留在营地里,等着给大家伙做饭。 他慢慢靠近厨房,探进去半颗脑袋,发现铁蛋正扛着一大袋像是土豆的东西走出来。 铁蛋一见到林向笛,立马就停住脚步。从肩上卸下那一大袋土豆,手足无措的低下头去。 林向笛清了清嗓子说:“铁……铁蛋,你好。你……哦,需不需要我帮忙?” 铁蛋使劲摇摇头。 林向笛没话找话的说:“那……哦,对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铁蛋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一改之前的粗声大气说:“吃肉啊。等老铁他们拿肉回来。” 林向笛哦了一声。接下来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极其别扭的站着,铁蛋左顾右盼不敢直视林向笛的脸,而林向笛的左顾右盼是实在不忍直视铁蛋。片刻之后,林向笛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了沉默。 他问:“铁蛋姑娘,有件事想问问你。” 铁蛋低着头,用脚尖一下下的蹭着地面。 林向笛说:“不知道姑娘你是否见到我随身带着的一幅画呢?” 好像之前铁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一提到这幅画,她立马就抬起头,双眼冒火的盯着林向笛。 她也不顾是不是细着嗓子了,直愣愣的问:“那画上的人是谁啊?” 林向笛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他说:“那是,我的爱人。” 铁蛋睁大眼睛,疑惑的问:“你娶妻了?” 林向笛摇摇头说:“不算娶妻,但我们已经有了婚约。” 铁蛋不解的问:“那她人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说到郁瑶,林向笛总是很忧郁。停了半晌,他才回答说:’“我把她弄丢了。” 铁蛋一下子心就软了,她焦急的问:“啥?你把她丢到哪里了?” 林向笛伤感的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我有她的消息,那么,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万死不辞。” 铁蛋说:“你这一大堆叽里呱啦的说的都是什么啊?反正就是找不到她呗?对不?” 林向笛点点头。 铁蛋说:“那怕啥的?让老铁帮着你找啊。” 林向笛说:“算了,我知道铁大哥一天很忙,我不想再去麻烦他了。” 嘴唇有点厚的铁蛋想了半天后,突然惊喜的叫到:“对了,对了,找左大哥,他有好多的点子,肯定能帮你想到办法。” 这么一说,林向笛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听老铁安排,并没有给左白安排工作,可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而且那些留下的兄弟们也不知在哪里躲着呢。 他就问铁蛋说:“左大哥在哪儿?我去找他聊聊。” 铁蛋说:“这会儿,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没工夫。” 在林向笛的软磨硬泡下,铁蛋带着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座沙丘背后。这座沙丘高大且坚固,是被岁月雕饰的雅丹地貌,这样一大片雅丹地貌,也是罕见至极。 今天的左白与往常极其不同,他穿了一身白色长袍,头发在脑后束了一个发髻,白色的头绳在脑后随风飘荡。看起来英姿飒爽,像极了书中写过的白袍先生。 那些平时没什么正形的土匪们,此刻正一人一把锋利的长刀,左劈右砍,练习招式呢。虽说林向笛看不懂刀法的招式,但是他能看出来,每个人都做的非常认真,非常熟练。 身着白袍的左大哥在他们中间慢慢的走着,时而纠正一下这个人的姿势,时而对那个人比划一下动作要领,时而点头微笑,时而摇头叹息。 这一切把林向笛看呆了。 原来,温文尔雅的左大哥,竟然会舞刀。 铁蛋指着白袍左大哥说:“你看,左大哥多认真啊。在他教弟兄们练刀的时候,是不会理会其他事情的。所以,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吧。” 林向笛才不会乖乖等着。他还没等铁蛋说完话,就跑向左大哥身边。 左白回头看着他,不解的问:“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林向笛气喘吁吁的指了指身后,对左白说:“是铁蛋,铁蛋带我来的这里。” 左白有点不耐烦的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会儿我忙着呢。” 林向笛终于喘匀了气,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左白眼前晃来晃去的说:“就一件事,就一件事。” 左白不耐烦的说:“啊啊啊,好好好,快说,快说。” 林向笛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左手压在右手上,真诚而认真的说:“求左大哥让我也学习刀法。” 左白诧异的看着林向笛,愣了好半天,他问:“你学这个干嘛?” 林向笛毫不掩饰的说:“为了找我的爱人。” 左白说:“救你的爱人,跟学刀法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林向笛再次诚恳的低下头说:“左大哥,原谅我有事相瞒。据慈仙城被抓的亭长分析,我爱人极有可能是被当今二王子殿下的手下抓走了,而且,我还在门义城丢失了一位挚友,那位挚友被波斯人追杀,万一他们找到了这里,我也好有应对之策。” 左白的刷的一下白了,低下头沉吟着不说话。 旁边练习刀法的人们都纷纷停下,侧耳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见左白犹豫,林向笛不失时机的恳求道:“左大哥,求您了。” 站在一旁的人们也纷纷替林向笛求情,甚至连铁蛋也跑过来,替林向笛求情。 左白架不住人多嘴杂,被吵得脑袋瓜子嗡嗡响。他做了个禁止的手势,开口说:“你们先别吵。我且来问你一句话,你真的下定决心想学刀法?” 林向笛用力的点点头。 左白说:“好。那你可知道,不管是练刀也好,练剑也好,但凡需要你花时间下功夫的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可能会学上一年,也能是三五年,也许你这一生也学不会。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学吗?” 林向笛坚定的说:“学。我想学。我想凭自己的实力去保护我爱的人,而不能再让他们为我做出不必要的牺牲。” 左白气沉丹田,用洪荒之力喊了声:“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收你为徒。” 林向笛抬起头,大声的对左白说:“谢谢师傅。” 训练很快就开始了,左白让林向笛先学扎马步。他说:“学武功的第一步就是从稳住自己开始。从今天起,每天扎马步两个钟头,就在院子里扎,我会监督你的。” 林向笛问:“这些兄弟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左白摇摇头。 林向笛问:“是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条件好,所以不需要练马步?” 左白捋捋胡子,笑着说:“他们只是学个皮毛,学会简单的砍人就行了。而你,既然拜我为师了,就要学到精髓。” 林向笛再次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尴尬不已。为什么自己在拜师前不能多问一句呢?他也想只要能砍人就行了,反正古代和现代古惑仔的打架方式也没多大差别。 左白观察到了他的微表情,露出有点贱的表情问:“怎么?是不是到现在才发现上当了?” 他哪里敢说什么啊。他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有,我很庆幸。” 左白大笑着捋捋胡子,转身离去了。 林向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铁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林向笛问:“铁蛋姑娘,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我呢?” 铁蛋笑笑的说:“拦你?我拦得住吗?你跑的飞快。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左大哥、老铁和我知道的秘密。听吗?” 林向笛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铁蛋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才把手搭在林向笛耳边,低声对着他的耳朵说:“左大哥曾经在王族里当过老师。” 林向笛惊的都要跳起来:“啥?真的啊?” 铁蛋急忙堵住林向笛的嘴,低声的说:“小声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林向笛也压低的了声音,可是还是禁不住的颤抖着问:“真的吗?那请左白大哥帮我找个人,应该不难吧。哎,你知道他具体是给谁当过老师吗?” 铁蛋摇摇头说:“具体的不知道。这也是我小时候,无意中听老铁和他喝酒时说过的话。” 林向笛长叹一口气说:“哎呀,左大哥要是二王子的老师,那可就好了。找到郁瑶就指日可待了。” 铁蛋听到郁瑶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陷入了沉思中,脸上明显的没有了刚才的开心。 林向笛没有注意到铁蛋的表情变化,只是烦闷的自言自语到:“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左大哥认不认识二王子呢?我要是直接去问他,估计会被打出来。怎么办呢?” 这时,从左白的房间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喊到:“林向笛,你给我把马步扎好!再看见你偷懒,时间就翻倍!” 二十七、隐鹤刀的秘密 - 鱼谣 - 在在不在 左白的教学方法是:勤学苦练。 每天天还没亮,太阳才刚刚在天边露个头,左白就已经敲响了林向笛的门,晚上点燃油灯后,又把林向笛薅进自己屋里,给他讲刀法的诀窍。 没几天,林向笛就有点怕了他。甚至想要躲着他。 可地方就这么大一点,往哪里躲都能给找出来。 林向笛也提出抗议:“我说师傅,你不能每天都抓着我练习啊,这样会适得其反,我没几天就烦腻了,不想学了怎么办?” 左白冷哼一声说:“拜师是你想拜就拜,你想溜就溜的吗?你不想学,你嫌累?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林向笛赶紧告饶。他可实在经不起这扎马步的折腾了。 他在左白讲刀法时,不失时机的问:“哎,师傅,你这套刀法是自创的吗?算什么流派啊?” 左白脸上带了些得意的笑意,瞥了一眼林向笛,说:“这套刀法是我自创的。自古有云:刀行厚重,剑走偏锋。我结合了剑法与古刀法,自创了这一套:隐鹤刀。” 林向笛不解的问:“我知道一些刀法,像什么八卦刀、羽衣刀、金刚伏虎刀,你这个隐鹤刀作何解啊?” 左白随手指了指挂在他房间的一幅画。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林向笛从桌上顺手拿起油灯,靠近画仔细的看着。 画面上是数只仙姿飘飘的仙鹤,红顶白羽黑翅。有正在蹁跹飞翔的,有引吭高歌的,有振翅欲飞的,形态各异,可每一只鹤都空灵也美丽。 他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出什么更高的名堂。难道这幅画和《千鹤图》一样,暗藏玄机?但他没有问左白,因为即使说了《千鹤图》,他也不知道,因为那是宋朝的产物。 左白捋着胡子问:“看出什么了吗?” 林向笛摇摇头说:“没有。” 左白淡淡的一笑说:“我小时候住在中原幽州附近一片滩涂上,水草丰美时,总有仙鹤飞来。那时,我最喜欢去看它们。观察它们飞行的样子,观察它们高歌的样子。” “我自幼跟着父亲习武,尤其喜欢刀法,喜欢刀法的厚重感。可随着岁数的增加,我才发现剑法的奥秘,轻盈且变幻莫测。于是,我又开始练起了剑。” “练刀也好,练剑也好,贵在坚持。有一天,我在练剑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只腾空旋起的仙鹤,它正在与一只秃鹰颤抖,那曼妙的姿势,轻巧灵活的躲避着秃鹰的攻击,样子极美。忽然,我灵机一动,我何不把剑法和刀法的优点都结合起来呢?创立一个新的门派?” “可再当我抬头时,鹤与鹰都不见了踪迹。于是,我将刀法命名为‘隐鹤刀’。” “少年无知啊。多大的野心与壮志,竟想开宗立派。没多久,我随着父亲北迁,一路来到了这里,成了这里的第一批移民。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耗尽精力,隐鹤派自始至终也没有创立起来。” 林向笛听完这一大段自述后,问:“师傅,您没有创立宗派,那您前些年都在做什么啊?” 这句话像是引发了一个炸雷,左白脸色一沉,摆摆手说:“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林向笛却有些郁闷:我还想通过你打问打问郁瑶的事呢,怎么就不提了呢? 他没有再招人烦的追问下去。而是聊了些别的,便告辞了。 从左白的房间出来,林向笛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有人在黑暗中咳嗽一声。 林向笛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老铁。 老铁问:“你刚才你师傅那里出来?” 林向笛说:“铁大哥啊,您还没有休息呢?不如去屋里坐会儿?” 老铁应了声:“也好。”便几步走过来,跟在林向笛身后,进到屋里。林向笛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与其他人的房间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老铁坐下后,对正在倒茶水的林向笛说:“前两天听铁蛋说,你家人失踪了,是吗?” 林向笛把茶杯递到老铁面前,回答道:“嗯,是我的爱人。在慈仙城被人抓走的。” 老铁一脸疑惑的问:“哦?抓走的?那这样的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抓你爱人的人是谁了?” 他摇摇头说:“并不确定,只是亭长的推测而已。” 老铁哦了一声。停了片刻后,老铁问:“林老弟,把你爱人的画像拿出来,让我看看,赶明儿也让诸位兄弟们认认。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在路上遇见,也好跟你说啊。” 林向笛应了一声,便从炕沿上拿来画像。慢慢的展开给老铁看。 老铁借着昏黄的油灯,看出画上的女子非常动人。他赞叹道:“哎呀,林老弟,难怪你拼了命都要找到你的爱人,原来你爱人这么漂亮啊。看来我那个傻女儿是没什么指望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老铁打趣着林向笛。 可林向笛却只是笑笑说:“我从前不懂得珍惜,和她在一起时,没有好好的呵护她,让她吃了太多的苦。可当有天我发现她没了踪影后,那些好才渐渐的涌上心头。我,真的该早点娶她。” 老铁不屑一顾的摆摆手说:“这都是男人在犯了错后给自己的借口。是男人就该勇敢的承诺,当机立断。” 老铁问:“那她有没有可能回娘家去了?” 林向笛摇摇头。心里暗暗苦笑到:她要是能回到娘家,回到现实社会中,我也算是没有白白遭受这相思之苦,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老铁说:“对了,你说说慈仙城亭长的猜测啊?我帮你分析分析。” 林向笛便事无巨细的把情况都说给老铁听。他之所以敢这样毫不遮掩的说,是因为他坚信,无论是老铁还是左白,亦或是这些兄弟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好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老铁听完以后,一脸郁闷的说:“哎呀,这事啊,但凡跟王族扯上关系,可就不好办了。虽然我们逍遥自在,无人管束,可毕竟这里还是乌慈国地界,不敢惹王族啊。” 林向笛假意试探到:“要是有人能与王族认识,或者能攀上点关系,帮我打听打听,岂不是更好?” 老铁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细腻。他闭口不提左白曾在王族教书的事。也许是刻意的回避,也许根本就没这一回事,是铁蛋听错了而已。 正在两人交谈时,门外有人敲门。 老铁爽朗的笑起来说:“肯定是左白,老左!老左,是你吗?” 左白推开门走了进来,也哈哈的笑起来说:“你也在这里闲聊啊?” 老铁说:“哎,林老弟都到这里好些日子里,也没有找个时间好好聊过。今天刚好来坐坐。来,你也坐。” 左白坐在桌旁,看到桌上放着一卷画轴。他好奇的问老铁:“你的画?” 老铁自嘲的笑着说:“这都是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爱弄的事,我这种粗人,也欣赏不了啊。” 林向笛这时插话说:“师傅,这是我的。我请人为我爱人画的。” 左白点点头说:“哦?我可以看看吗?” 林向笛做了个请的姿势,左白便自顾自的打开了画轴。 借着油灯那么一看,林向笛发现左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随手扔了画,却又不敢扔,左右犹豫。老铁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左白惊慌的把画一合,眼睛直射向林向笛问:“你说这是你的爱人?” 林向笛无辜的点点头。 左白口中念念有词的说:“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老铁看到有些魔怔的左白问:“老左,老左,你没事吧?” 左白此刻脸色苍白,像是被夺了心魄。他依旧自言自语的说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林向笛也凑上前,使劲的摇了摇左白,大声的喊道:“师傅,师傅,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被摇动的左白好像慢慢恢复了意识,眼神也慢慢的聚焦到了一起。他直愣愣的看着林向笛,忽然一把攥住林向笛的手腕问:“你说,你是怎么认识捷姝的?” 捷姝?又是这个名字。他在不久前才从门义城的画匠周道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没想到在极边之地,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林向笛摇摇头说:“我不认识捷姝。画上的是我的爱人,叫郁瑶。” 左白却摇头说:“不,那是捷姝。” 林向笛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左白失神的看着眼前林向笛,想了好长好长时间,才说:“捷姝。是个美丽的姑娘。我与她并不相熟。可那个下午,我却和上百人一起,站在都城的广场上,看着她被绑在一根圆木之上,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她就那样,被她所爱的人,烧死了。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啊。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火舌吞噬殆尽,却无能为力。” 老铁和林向笛都陷入了沉默。 左白失魂落魄的摩挲着画面说:“她,就是捷姝。捷姝就是这个样子。” 林向笛辩解道:“不。她叫郁瑶。是我的爱人。” 左白抬起头,那张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二十八、隐鹤刀出世 - 鱼谣 - 在在不在 半年的时间就像流水一般过去。原本急着寻找郁瑶下落的林向笛在老铁等人的劝说下,安心在此学习刀法。 左白带着林向笛学习自创的隐鹤刀,辗转腾挪,龙腾虎跃,一招一式渐渐的有了样子。偶尔,老铁在出去寻觅抢劫对象时,也会带上林向笛,可那些商队一见到面目凶狠可憎的流寇,总是吓得四散逃去,也有些带着真金白银价值不菲的商队,则雇佣一些有武艺的护卫来押送货物。 遇到这样的商队,林向笛往往就望而却步,即使有刀法在身,也鲜少敢真的上去真刀真枪的迎战。 虽然他现在流亡与此,可始终改变不了他的出身。生长于文明社会的他,总也受不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 老铁对此非常不屑的说:“林老弟,男子汉的样子你怎么一点也没学到?” 林向笛也毫不掩饰的说:“我学刀法是为了将来须用之时,这打打杀杀的,真不适合我。” 老铁也不再说什么。 反而是左白,依旧不辞辛苦的每天教他练刀。慢慢的从起势、出刀、舞刀、收刀,悉心教导。聪慧的林向笛也记住了每一步的步法、身形,渐渐的能独立练出一整套刀法。 左白说:“练刀练剑,切忌操之过急。你现在的水平还没有到可以实战时,以后老铁叫你去,你就别去了。” 林向笛有些抑郁的说:“可我在这里白吃白喝,却没有给大家带来一点利益,不像话啊。” 左白说:“老铁也知道你是个心善之人,做不出这样的事。再说了,这里的兄弟已经当你是自家人了,不会说三道四。” 林向笛每天都怀着愧疚之心,可他的食量却从刚来的一块巴掌大的肉提升到了十几块。这更让他觉得愧疚,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报答老铁、左白及这里一众人的恩情。 铁蛋喜欢蹲在阴凉处看着林向笛练刀,等一套刀法结束,便递上一大碗水。尽管她知道林向笛已经有爱人,可她就是喜欢这个面相清秀的男人,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这一天,收到信报说,这附近将要迎来一支五十头骆驼组成的波斯驼队,他们准备从揭阳国出发到乌慈国做一笔大买卖。 收到信报,各位弟兄一个个是摩拳擦掌,像是等待大肥羊进入的狼一样兴奋。 最为兴奋的是老铁,他召集诸位兄弟到院中集合,站在一块胡杨木墩之上,举起一碗酒对大家说:“各位兄弟,这三年来,我们虽然劫了不少波斯人,但是今天,就在今天,我们要来一次大的。这次咱们必须得小心谨慎,这么大的团队,估计有不少的护卫。” 黑子在下面接话说:“老铁,咱们都成功多少次了,怕什么?干就完了!” 左白说:“切不可粗心大意。大意容易失荆州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这时老铁清了清嗓子说:“弟兄们,听我的,咱们这次肯定没问题。喝一碗酒,咱就走!” 只有林向笛没有发言。他冷静的听着老铁的话,在大家一饮而尽准备出发时,林向笛拦住左白说:“师傅,我觉得这次行动有诈。” 左白眉毛一挑问:“什么诈?” 林向笛犹豫着问:“从揭阳到乌慈,可有别的路?” 左白说:“有啊,有一条官道。” 林向笛一摊手说:“是了啊,既然有官道,带着这么多东西,还敢走这里吗?” 左白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走这条路要比走官道节省两天时间,所以选了这条路罢了。你呀,多虑了。” 林向笛咬住嘴唇,不说话了。他心里隐约觉出不祥,但又不好在大家兴致勃勃时扫兴,也跑去牵来一头骆驼。 老铁停下手中的活动,傻呆呆的看着林向笛。 半晌后才问:“林老弟,你这是……” 林向笛压制着心中的担忧,硬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说:“铁大哥,这次听说有这么多人,也带我去见见世面吧?” 老铁犹豫的说:“呃……你要知道,这次打手会很多,你去的话……”老铁这话就想委婉的拒绝林向笛同去。 左白解围说:“铁大哥,他想去,就一起去吧。最近他的刀法精进了些,就当去历练历练。” 听左白这样说,老铁也不好再决绝。默默的点点头。 在大家都忙着装鞍子、拿武器时,铁蛋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扯住林向笛的衣袖问:“咋?你也要一起去?” 林向笛笑着点点头。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林向笛倒也看惯了那张有点丑的脸,发现她笑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铁蛋拉住的袖子说:“不,你别去。” 林向笛对她笑着说:“你放心,铁蛋。我会跟大家一起安安全全的回来。” 铁蛋眼中立马溢出泪水,抽着鼻子说:“我不让你去。” 老铁听不下去了,呵斥到:“铁蛋,你撒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铁蛋回嘴嚷到:“你别管。反正就是不许带他去。” 老铁吼到:“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难道这么点事就吓住了?” 铁蛋哭着也吼到:“不管,我就是不许他去。” 眼看老铁的情绪已经爆发,林向笛急忙说:“没事,铁蛋。谢谢你的关心。放心吧,我练刀法已经这么久了,能保护自己。更何况,有这么多兄弟在一起,你担心什么?” 铁蛋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哭着说:“那你必须好好的回来。” 林向笛伸出小指,笑着对铁蛋说:“拉勾。” 铁蛋没懂林向笛的意思。于是,林向笛拉起铁蛋的手,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笑着说:“我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是我们中原做保证的意思。” 铁蛋噗嗤一声笑出来。 走到半路上时,老铁还在生气,嘟嘟囔囔的冲着左白和林向笛发牢骚:“这个小妮子,我出生入死多少次,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担心过我。这女儿家养大了就留不住了。” 左白笑着说:“这是做父亲的吃醋了。” 林向笛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铁蛋估计是看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场面,所以才担心的。” 老铁话锋一转问:“林老弟,你觉得我家铁蛋怎么样?” 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后,林向笛则笑笑说:“铁蛋是个好女孩,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 老铁扭过头,看了一眼林向笛,没再说话。 他们骑着骆驼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后,老铁命大家把骆驼全部安置在一座沙丘背后,一人负责看管。而其余人都躲在了四周起伏的小沙包上,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就像一只张开大口等待食物的巨兽,静静的等候波斯商队的到来。 两个小时后,在最前面放哨的小三儿发出一声枭的叫声。大家都听到了这声提示音。老铁对大家说:“做好准备,来了。” 波斯商队浩浩荡荡的从远处的沙脊上走来,驼铃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老铁粗略的看了看,手心发痒,心想:这次看来要大丰收了。 驼队越来越近,林向笛紧紧的攥紧刀柄,随时准备利刃出鞘。他想:我这是要杀人了吗?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还会杀人。天啊,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让林向笛觉得有点意外的是,那驼队竟然毫无声息,无一个人交谈。他觉得这是一种危险信号。哪有人在漫漫旅途中不交谈的,即使是路途艰辛,在茫茫大漠中,唯有聊聊天,才是解决方法吧。 等到驼队彻底进入埋伏圈后,老铁忽然跳出来大喊一声:“上。” 众人纷纷从四周跳起身来,口中呼号着,向驼队奔去。 就在众人靠近驼队时,波斯人都从驼背身上搭的口袋里取出火器,都对准了众人。 老铁冲在最前头,举着一把大刀,向波斯人冲去。 那波斯人转身对准了老铁的胸膛,口中用流利的中文喊到:“停下,停下,不然我就放枪了。” 老铁此刻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举起了刀。 那波斯人嘭的一声,拉响了火器。 林向笛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就在火石电光一瞬间。老铁魁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停住了脚步,离老铁近的已经赶到了老铁身边。 那个波斯人喊话说:“你们都别动。否则我们还会放枪。” 黑子嘴里愤愤的喊着:“狗R的,敢动我们老铁,老子跟你拼了!” 林向笛刚刚脱口而出喊到:“别动,黑子。” 而那时,黑子已经到了波斯人面前,准备殊死一搏。而波斯人却又拉响了火器。 林向笛绝望的喊到:“不!” 黑子就应声倒地。血流了一地。 众人不敢再妄动。左白从地上抱起了老铁的身躯。他的胸口已经被血浸染湿透,温热的血沾在左白的手上。左白发现,他的前胸到背后有一个大血窟窿,贯穿了身体。 火器直接打穿了他的心脏。 林向笛怒向胆边生。他怒吼到:“你们到底是谁?” 那波斯人转过脸戒备的看着林向笛,却露出一脸轻蔑的笑说:“我们早就知道这里隐藏着一个抢劫波斯人的团伙,今天,我就是来报仇的。” 林向笛怒目圆睁,恶狠狠的说:“我怕你没这个命。” 波斯人轻蔑的冷哼的一声。 林向笛觉得握着刀的手已经开始震颤,刀刃像是被灌输了他的力量,即将要把悲伤化为力量喷涌而出。 他离波斯人只有三步之遥。他只需要进一步就可以杀了那波斯人。他的灵魂生出一个疾呼的声音:报仇,报仇。 林向笛闭了闭眼,忽然手腕一转,高高的举起刀,向前一个箭步,后腿跟进,脚掌踏地,借助冲劲,手起刀落,将大刀砍向波斯人。 波斯人没有反应过来,火器还没有举起,就被刀砍伤。那把刀飞速的划过他的胸前,直至下腹,血立马喷涌而出。 波斯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颤颤的问:“这是什么?” 林向笛此刻右手提刀,刀刃上滴着鲜血,他双眼喷火的瞪着波斯人说:“这是隐鹤刀,送你上西天。” 二十九、血战大漠 - 鱼谣 - 在在不在 拿火器的波斯人应当是这这群人的首领,见这人一死,那剩下的二十多波斯人立即开始放枪,纷纷射向奔来的林向笛等一众人等。 大家已经见识过火器的利害,知道挨上一枪就会像老铁和黑子一样殒命,因此一边灵巧的躲闪,一边伺机寻找机会扑向波斯人。 林向笛以为这群人长期生活散漫,一旦遇到这种要命的事时,大抵会抱头鼠窜。可让林向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是,他们非但没有走,反而被激发了斗志一个个骁勇善战,前仆后继。 不过,此刻的林向笛也顾不上感动,也纵身投入到战斗中。 古时的火器当然比不上现代枪械,打一发火药,必须装填一次,做不到连发,便给了林向笛他们反击的时间,而且他发现,波斯人带的火器没有准星,再加上他们的手法不怎么样,因此,他觉得这一战,有极大的胜算。 他躲过一枪放空的火器后,趁着波斯人装填火药时,举刀便劈,一刀下去,那人连胳膊带膀子掉落在地,旋即,那人一头栽倒在地,疼的哭爹喊娘。 忽然,有人喊了声:“小心!” 林向笛下意识地蹲在地上,紧接着就觉得头顶有东西飞过。他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黑髯波斯人正在手忙脚乱的装填火药。他距离波斯人大概有十米远,中间还隔着一匹受到惊吓前蹄飞起的骆驼。 说时迟,那时快,林向笛连续几个跟头翻过去,从高高扬起的骆驼蹄下滚过,差一步就被惊慌的骆驼踩到。 到波斯人面前时,他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起。于此同时,他的刀也举了起来。他大喊一声:“敢吓唬我,要你命!” 那把刀从波斯人的囟门劈下,一条鲜红的血线一路延伸到肩胛处。 黑髯波斯人瞪大眼睛,叽里咕噜的用波斯语说了句什么,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左白那边也是左劈右砍,根本无暇顾及林向笛。 波斯人持着较为先进的武器,可远距离击伤林向笛他们这些拿着冷兵器的人。 忽然,林向笛听到火器声发出的巨大响声,应声倒地的则是小三儿。 小三儿原本不该参与在战斗中,因为他属于外围放哨之人,没想到他却跑来支援大家,远在数米之外就遭到了火器攻击。 他中枪的地方是头部。林向笛向他飞奔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他侧身重摔在地,左右太阳穴都已经联通贯穿,那模样甚是可怕。 林向笛心痛的说:“小三儿,小三儿,你别这样走。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救我呢。” 可惜的是,小三儿再也听不到了。他的眼珠暴突,面目狰狞。 林向笛轻轻放下小三儿的尸体,沿着小三儿中弹地方,寻找火药飞过来的轨迹,很快,他就锁定了一处不远的沙丘。 果然,他看见沙丘背后缓缓的伸出一个黑色的枪筒。 他知道在他抱着小三儿的时候,波斯人已经充填好火药,准备再次拉响火器。 他快速的向前移动。 在移动的过程中,他清楚的看到那火器的角度不停的变换,正在瞄准他。 左白也发现了问题,他冲林向笛喊:“小心啊。” 林向笛没有回应,而是使出左白教给他的蛇形步法,左右躲闪,以免让火药伤到自己。 嘭。 火器再次拉响,林向笛分明看到了火器尖端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林向笛再次灵巧的躲开,火药被射到了沙子中,很快被埋没。 他冷笑着对波斯人吼到:“想打中我,你少做梦了。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使命召唤》,躲个你,还不跟玩似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在波斯人充填火药前就站在了波斯人面前。 那波斯人一下子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傻愣愣的看着林向笛。 林向笛怒目而视,大声质问到:“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们斩尽杀绝?” 波斯人忽然一下子灭了气焰,把火器扔在地下,跪地求饶:“好汉,放了我吧。” 林向笛的嘴角扬起一抹嘲意,眯起眼睛问:“放过你?然后呢,等待时机,备齐人马,再来找我们算帐吗?” 波斯人痛哭流涕的求饶到:“放了我,我绝对不再踏入这里半步。” 其实,说到这里,林向笛已经心软了,毕竟他不是杀人如麻的杀人狂,在他的认知里,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这些人也是被雇佣而来,哪有那么大的过节,非要致人于死地呢? 他又想到刚刚被自己杀死的三四个人,心中顿时布满了愧疚。 林向笛想:要不放了他吧,他家中定有妻儿老小。 正在林向笛出神想事的时候。 只见那波斯人突然从背后抽出一炳镶嵌着锡兰国宝石的短刀,波斯人目露凶光,抬手就向林向笛的腰腹部刺去。 林向笛还未反应过来时,那把短刀已经直直刺入他的腹部。 所幸他在看到短刀的0.01秒内就做出应激反应,后撤半步,那柄短刀才插入不深,仅仅是插在腹壁之上。 林向笛疼的当即就单膝跪地,右手的刀直插在沙地之上。他口中嘶嘶的吸着凉气,一边抱怨似的说到:“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我刚想放了你,没想到你下阴招。” 波斯人显然是常年在这里行走,听的懂林向笛的话,他也冷笑着说:“今天不杀了你们,我们就拿不到赏银。你还真以为我要……” 波斯人的话只说了半句,林向笛就已经呈半跪之姿,身体重心后仰,扬起手中的刀,横扫而过,齐刷刷的将波斯人的头切下。 那头颅咕噜噜滚下沙丘时,还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一些波斯人见不是他们的对手,能溜就溜,二十几人中仅有七八人死走逃亡,连同伴的尸体都不管不顾,就没影了。 大家都精疲力竭,左白把大家叫到一起,自己清点人数。他们这一方的二十七人,竟只剩下十二人。 众人一个个灰头土脸,面无人色。休息片刻,他们默默的把这一片能找到的骆驼都牵了回来,拴在一起,将各位兄弟的尸首放在骆驼背上,默默的向回走去。 身后只留下一大片鲜血染红的沙地。残阳如血,沙漠如血,那一刻,林向笛的心,重重的坠落在无边黑暗之中。 回去的路上,一改来时的说笑大脑。十几个人,没人说话,只有驼铃声铛铛作响,更像是召唤亡魂归家。 在家中等候的几个人,早已望眼欲穿。 当驼队进入视线范围时,连同铁蛋在内的四个人,非也似的朝他们跑来。 跑到近处时,几个人茫然的停下脚步。 铁蛋惊恐的问到:“老铁呢?黑子呢?刀疤呢?” 没有人接话。 铁蛋向后看去,忽然,脸色变得极为恐怖,她连连后退,因为她看到了驼背上的趴着的人,不是一具,是好多具。 她一下子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但凡有兄弟丧命,老铁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人运回来安葬。 左白牵着的那匹骆驼上,垂下一只脚。铁蛋惊恐的捂住嘴巴,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 那是昨天才给老铁做的鞋,老铁还抱怨:“鞋有点小,挤脚。” 铁蛋当时佯装生气的说:“不穿就脱下来,给林向笛去。” 老铁却死活不肯脱下那双鞋,一边找托词说:“我的脚臭,林兄弟肯定不会要的。” 而现在,那双鞋在毫无生气的脚上穿着。 铁蛋失声痛哭起来,哀哀呛天,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道:“爹!”然后狠狠的磕起头来。 在场的人无一不动容。 最难受的是林向笛。他想: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老铁大哥的救命之恩,他就走了。还这些死去的兄弟们还没有彼此了解,他们就走了,仿佛自己又被孤身置于茫茫大漠间。 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 左白走上前去,试图拉起跪地恸哭的铁蛋。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铁蛋就把脸伏在沙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左白无奈,指挥大家先把各位兄弟的尸首放下来。然后,朝林向笛使了个眼色。 林向笛收到指示,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别人。自己则慢慢的走到了铁蛋旁边蹲下身子,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铁蛋,你爹是个好人。是个勇士。” 铁蛋慢慢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问林向笛:“他临走时说什么了吗?” 林向笛抿紧嘴唇,轻轻摇摇头,说:“他没来得及说。但是我相信,他想说的,你都知道。” 铁蛋无助的望着林向笛,痴痴的问:“怎么会这样呢?他就这样抛下我不管了吗?” 林向笛再次默默铁蛋的头,轻声说:“他怎么会不管你呢?他心里非常疼爱你。要不是那一把火器,他会活到九十九的。” 铁蛋抹了一把眼泪问:“他受了好多罪吧?” 林向笛还是微微的摇摇头,说:“他没有受罪。” 铁蛋像是被林向笛的话激活了一样,又大声嚎哭起来,边哭边口齿不清的说到:“他死了,我就该受罪了。” 林向笛将哭的天昏地暗的铁蛋拥进怀中说:“别哭,我们不会让你受罪的。放心吧。” 他在心里也默默的对老铁说:“铁大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铁蛋的。你安心去吧。” 三十、葬礼 - 鱼谣 - 在在不在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院落中就空的像少了一个世界。 沙漠的落日已经西沉,黑暗席卷了大地。 林向笛静静的坐在房间里,用一块麂皮默默的擦拭着自己的刀。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提一把带着寒光的刀,劈砍杀人。那一偏偏殷红的血就像是噩梦一样,时时刻刻出现自己的眼前,在那片血光之后,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就是古代的生活吗? 为了生存,茹毛饮血,为了利益,取人性命。他感叹的回想起曾经的生活,安逸又温馨。不用担心性命,不用担心安全,时世安好,天清气朗。 门外有人敲门,不用想都知道是左白。 林向笛将刀放在桌上,请左白进屋。 左白面色深沉的坐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扶在腿上,沉吟片刻也没有说话。 林向笛开口问:“师傅,有什么事吗?” 左白摇头叹息说:“我就是来和你商量一下,诸位兄弟的遗体如何处置?” 林向笛点点头说:“不瞒您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呢。入土为安是上策。我们再办一个追悼会,以慰亡灵。” 左白有些疑惑的问:“追什么会?” 林向笛解释说:“追悼会。追思亡者,沉痛悼念。” 左白问:“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要怎么办啊?” 林向笛说:“明天一早,我们集合所有的人,将诸位兄弟安葬。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第二天一早,所剩的人都在遗体旁默默的或坐或站。不远处的沙丘之旁,已经由几位兄弟挖好坑。去购买棺材的几个人也已经从揭阳国连夜将棺材拉来。 左白指挥着大家把遗体放入棺材中,再用绳索套好,慢慢放入坑中。 等一切在大家的默哀中结束,林向笛招呼大家坐在一起,让哭的眼睛像桃儿一样的铁蛋坐在自己身边。 他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今天我们安葬了老铁及诸位兄弟,心情很沉重。我虽然到这里时间不久,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欢这里不分你我,亲亲热热的生活。我们今天有一个特别的告别仪式,我们为死去的兄弟们开一场追悼会。” 大家纷纷左看右看,不懂林向笛的意思。 林向笛说:“咱们一人想一件关于诸位兄弟的事,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怀念他。” 最先开口的是左白,他说:“我说一件关于老铁的事吧。当年,我遭了难,一路从都城逃亡,原本想逃到揭阳国,却在半路上误入迷魂地,食物和水都没有了。就在我走投无路之时,遇见了老铁,他将水壶里的水给了我,带着我走出迷魂地,并让我在这里常住久安,还抬举的让我做了军师。他是个大好人,虽然我们做土匪,做强盗,但他也是为了众多兄弟能有一口饭吃,重情重义。这一次,林老弟其实已经预测有危险,但是我却错判了形势,害大家伤亡惨重。我对不起老铁,对不起诸位兄弟啊。” 说到此,左白留下泪水,声音几度呜咽。 他这一哭,就加重了这伤感的情绪,大家都跟着落泪。 哭的最凶的是铁蛋。 她哭着说:“对不起老铁的是我。从我记事起,我就埋怨他为什么我没有妈妈。我从不喊他爹,只跟着大伙喊他的名字。他也从不恼我,还对我那么好,对我百依百顺。有一次,他和左大哥喝酒时,我无意间偷听到,原来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啊。我是他捡来的。可这么多年,他对我就像亲闺女一样。我还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他就走了。” 林向笛拍拍铁蛋的肩头,安慰说:“老铁的在天之灵会知道你的这份心意的。” 短短的追悼会在众人的眼泪中结束了。 临结束前,忽然有人问:“左大哥,林老弟,咱们难道就这样看着老铁他们死去吗?” 有人附和说:“对!我们不能让波斯人骑在我们头上拉屎。” “我们应该为他们报仇!” “对!报仇!” 左白见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便站起来示意大家先安静。他说:“此仇必报。只是,这一波波斯人手上有火器,不好对付啊。拼刀我们还行,可是他们的火器那么厉害,为了不再增加伤亡,我们还需要再斟酌。” 有人说:“还斟酌什么?老子就是搭上这条命,也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左白说:“当天是小三儿去放的哨,你们可曾知道这些波斯人的来历?” 坐在一边的一个兄弟站起来,对左白说:“我知道。最早踩点是我和小三儿一起去的。这些波斯人从揭阳国过来的。” 左白问:“你们可曾看到他们在揭阳国住在哪里?” 他回答说:“见到了。在揭阳国与乌慈国接壤的镇子里,一间叫快绿阁的酒店中。” 林向笛一拍大腿说:“知道地方就好。我怀疑他们此次一定是返回了揭阳国。估计揭阳国,还有人接应他们。” 左白问:“你怎么知道?” 林向笛说:“因为那个被我杀掉的人在临死前说,他还等着提我们的人头去领赏钱。” 左白捋捋胡子说:“即使是知道地方,想要干掉他们就不容易啊。” 林向笛说:“我们夜晚偷偷摸进去,趁他们睡觉的时候下手。” 左白摇头说:“不妥。这些人和我们激战后,肯定有所防备,提防我们前去追杀。夜晚肯定会有人把守的。更何况,要是在揭阳国的地方上动手,被抓住,可不好办啊。” 众人一下子又没了主意。 林向笛想了想说:“不如,我们来个诱敌深入,怎么样?” 大家忙问到底是怎么个诱敌法? 林向笛说:“这个暂时保密。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便知分晓。” 众人纷纷要求参加,但林向笛一个也没有答应。左白劝说大家先回去,等他和林向笛商量好后再定夺。 大家被左白劝说回去后,左白拉着林向笛进入房间,一把关上门问:“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向笛叹口气说:“老铁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仇必须得报。但是不能让大家都去送命,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左白急忙阻拦到:“你疯了?你都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多少人,你这是要去送死吗?” 林向笛忽然正色的起身,向左白鞠了一躬说:“师傅,在昨天我杀完人后一直在思考,我练刀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今天的追悼会上,我听到大家那么多的肺腑之言,我终于想通了,为了一份情。亲情、爱情、友情。我是为了这些真实的感情。” 听到这里,左白沉默了。这也是他练刀练剑多年的疑惑,他走了太远,而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他问:“你说说具体的想法。” 林向笛说:“这么多人进入揭阳国显然会被怀疑,更何况,波斯人说不定派了人在城门外盯梢。可是一个人进去,就没有那么显眼了。我先去探探风,看看他们是不是还住在那里。如果是,我也住进去。等到夜幕时分,一个个解决。” 左白痛心疾首的说:“不行啊。一个人势单力薄,行不通啊。” 林向笛说:“师傅,你别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如果实在干不过,我就默不作声的回来,不就行了吗。” 左白说到底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前去。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配好剑,坐在窗口盯着林向笛房间的门。他打算跟在林向笛后面,给他做后盾。 下午时分,院中无人。 林向笛悄悄的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他已经乔装改扮了一番。 他戴了一顶平常农夫的帽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双旧鞋,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左白看时间差不多,便尾随他的骆驼而去。 这里距离揭阳国的边陲小镇大约两小时。一路上,林向笛偶读没有发现左白就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他想着自己的心事,在茫茫的大漠上走着。 快要日落时,他终于看到了小镇的城门。 他把刀绑在背上,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到城门时,他下了骆驼,目不转睛的就忘进走。 城门外把守的士兵目光不停的扫视着他。 士兵犹豫再三,还是拦住了他,问:“你是干什么的?没见过你啊。” 林向笛对士兵频频点头,卑微的说:“官家,我是个住在远处的农民,听说我妹妹病了,前来这里探望。” 士兵再次上下打量他问:“你妹妹是哪家的人啊?” 林向笛说:“老李家。前两年嫁过来的。” 士兵没再说什么,就让他进去了。 待到林向笛走远了,左白也跟着过来。 士兵问:“你是干什么的?” 左白笑着说:“买药。” 士兵问:“买什么药啊?” 左白说:“我们那边闹时疫,家人也得上了。我过来找郎中,抓点药。” 士兵自言自语到:“难怪昨天弄走那么多口棺材,原来是又有时疫泛滥啊。” 林向笛在前面走着,四处探看。 快绿阁里,有个波斯人走了出来。 林向笛心里叫好:还真被我说中了。 三十一、血雨腥风 - 鱼谣 - 在在不在 左白盯着林向笛微微一佝偻的背影走进快绿阁,自己也快步走了进去。 没想到刚一进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他猛地抬起头,发现竟是林向笛。 林向笛盯着做白问:“你在干什么?” 左白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尴尬的不知道要怎么说。盯梢被人发现,怕是最尴尬的事情了吧。 林向笛眯着眼睛,步步紧逼的问:“你是不是怕我搞不定?” 左白向后退一步,尴尬的笑笑说:“不是怕那个啦。”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盯着左白问:“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啊?” 一张大脸顿时红了。 林向笛低低的笑了两声,附在左白耳边说:“好啦,我知道你的来意。先去找个房间,别让波斯人发现我们。” 左白穿着打扮比林向笛强些,没有他那种落魄样,店小二对他也有个笑模样,做了个揖,问到:“哟,客官,您看着眼生啊。打尖还是住店啊?” 左白文质彬彬的说:“住店。选个好些的房间。” 店小二满脸堆笑,高声应着:“上好客房,客官大爷,您这边请。” 左白招呼林向笛说:“走啊。” 小二回头鄙夷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林向笛,随口问左白:“客官,这是您家的仆从啊?” 左白嗯了一声。 店小二说:“哟,穿的可像个农民啊。不像是在府上干活的。不知道大爷您是哪里人?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干嘛啊?” 左白知道这是小二在套话,于是非常不满的说了句:“你问的有点多啊。” 年轻的店小二赶忙作揖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啊就是话多。好跟人聊几句。有时候是特别管不住自己的嘴。” 说着,已经到了客房。店小二推开房门,对左白说:“客官,这间你看可以吗?” 左白四下环顾,漫不经心地问:“旁边还有别人住吗?” 店小二指了指左边说:“这边几间有人住,是几个商人。” 左白问:“这边呢?” 店小二想了想说:“这边没人。” 左白点点头,慢吞吞地说:“哦,我这人喜静,怕吵,所以问问。” 店小二见到左白还算满意,就又听了几句吩咐,便退出门外。 见店小二走出去,林向笛便恢复到真实面貌,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对左白说:“师傅,你这跟踪人的技术可不行啊,可需要再历练。” 左白臊红了脸,骂到:“你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林向笛说:“从院里出来我就发现你啦。” 左白问:“你既然发现我了,怎么不叫我呢?” 他笑着说:“师傅,你忘了吗?是你教我要以静制动的啊。” 左白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打死这个徒弟。抬手的瞬间,林向笛已经一骨碌滚到床上去了。 吃了饭,左白嘱咐林向笛四下去看看,去看看后院有没有驼队,自己则留在楼上,去探查一下隔壁是否住着波斯人。 两人分头行动。 林向笛把头低的快要没入胸膛,急匆匆的向后走去。 店小二见状,忙拦着他问:“哎,我说这位大哥,你要干嘛去啊?” 林向笛故意粗着嗓子说:“去看看骆驼啊。” 店小二说:“不用操心了,我们店里啊代喂骆驼。” 林向笛的脖子一歪,像是一个偏执症患者一样,执拗的说:“不。在我们家,骆驼都是我自己喂的。我必须得自己喂。” 店小二翻了翻眼睛,不耐烦的说:“好好好,去吧去吧。” 左白说得对,藏的住人,藏不住牲口。一到后院,满满一厩棚的骆驼,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派。林向笛平时哪儿喂过骆驼啊,能在骆驼堆里勉强认出自己的那两头已经非常不错了。 店小二就斜靠在门框上,盯着林向笛的一举一动去。 林向笛装作有点憨傻的问:“咋……咋这么多骆驼啊?” 店小二看他有点呆傻,满脸不屑的说:“别人家的。你以为就你家有骆驼啊?” 一见店小二上套,他干脆继续装傻充愣的问:“咋?谁家有这么多骆驼?比我家还有钱?” 店小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你?就你这穷酸样儿?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一群有钱人的骆驼,比你家不知道强多少。” 林向笛听完,翻翻眼睛瞪了眼店小二,然后转身去摸骆驼。店小二打了个口哨,问:“你不是来喂骆驼的吗?” 林向笛掖掖藏藏的说:“我家骆驼得先捋捋毛。” 店小二正准备打趣他几句,但前面老板已经喊他去干活了,店小二一闪身进了大堂。 林向笛松了一口气,匆匆的把料草喂给两匹骆驼后,转身上了楼。 关上门,左白问:“打听到什么了?” 林向笛低声说:“波斯人应该还住在这里。骆驼都系后院了。” 左白摇摇头说:“不可能啊。我挨个房间看了,没有波斯人的影子啊。” 林向笛坚定地说:“他们一定住在这里,咱们进来前不是有个波斯人出去了吗?” 左白说:“那也不能确定就是他们啊。” 林向笛说:“我有一个主意了。” 不管是波斯人,还是中原人,到了饭点肯定得吃饭,吃饭就必须得叫店小二,只要跟着店小二,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些波斯人了。 左白听完林向笛的话连声称赞:“这招好,你咋想到的?” 林向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书上看的。” 左白诧异的问:“咋?书上还讲这个呢?啥书啊?” 林向笛说:“几本闲书。师傅,你还是在房间里待着,我去跟踪店小二。” 左白说:“不,我去吧。” 林向笛撇撇嘴说:“就你的跟踪技术,还是算了吧。” 趁左白的鞋还没有落到头上,林向笛就飞奔出客房。 天色已黑,他坐在后堂门口,眼睛大睁着,盯着出口处使劲看着,不放过一个路过的人。他选的地方很有利,可以观察到大门口,也可以监视后院,更重要的是,可以看见大堂里跑来跑去的店小二。 忽然,酒店老板喊到:“你先别擦桌子了,去把饭菜送了。” 店小二应了一声,就向后堂走来。林向笛还没有来得及躲开,就与他撞了个正面。 店小二失笑的打量着林向笛说:“你咋坐在这儿呢?” 林向笛继续他演戏的好本领,委屈巴巴的说:“掌柜的把我赶出来了。” 店小二问:“为啥呀?” 林向笛说:“因为我笨。” 店小二嘻嘻哈哈的笑着,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端起厨师放好的餐盘,向后院走去。他肯定想不到,一个看上去痴痴傻傻的小跟班会跟在自己的身后,潜伏起来。 这家酒店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一般住些来往客商,走亲访友之辈。后院则别有洞天,里面设立豪华客房,亭台楼阁,里面端茶送水的就不是店小二和大茶壶了,而是一个个姿色绝佳的女子。这里一般住着的都是来往的大商队,波斯人个个离家在外,舍得花钱,因此,老板下决心花重金打造了这一番小天地,既让客商有安全感,又有新鲜感,一来二去,波斯商队里就有了不少回头客,生意得以蒸蒸日上。 店小二端着餐盘穿过厩棚,厩棚背后有一扇小小的门,推开那扇门后,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就像是过电影一样,展现在眼前。不过,这些建筑上面有屋顶,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端倪,还以为是普通的房子而已。 林向笛暗暗的惊叹道:我了去个!原来这里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院子呢。我得进去看看。 可店小二很快就退了出来,林向笛趁着夜色深黑,一闪身躲进厩棚里的一匹骆驼前面。店小二放了餐盘,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还不断地哼着小曲,急的林向笛都要叫出声来了。 因为此刻,大骆驼正在用它那大舌头,舔舐他的脸呢。 好不容易挨到店小二离开。他急忙从骆驼嘴下逃生,他的脸已经变得湿漉漉。 他站在那扇小门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有人喧哗,有人饮酒,只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就在他趴在门上偷听时,门哗啦一下被拉开。 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去,身上的肌肉就像巨石强森一样坚实。其中一个怒目瞪着林向笛,粗声大嗓的问:“你是干嘛的?” 林向笛还想故技重施,用装傻充愣蒙混过关,他说:“等人。” 那两个男人才不相信他,一把从领子上薅住他,将他提进院中,另一人跑出去了。 林向笛虽然个子高,但是身体依旧瘦弱,肯定不是肌肉男的对手。他被提在空中,手脚并用,奋力挣脱。 可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刀,在强烈的挣扎中掉在地上。刀柄甚至砸到了肌肉男的脚背之上。 肌肉男低下头看一眼,然后像是用狮吼功般的声音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嗓子惊动了很多人,大家纷纷跑出来,站在门口向外望,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用不熟悉的中文颤颤巍巍的说了句:“土、土、土匪!” 三十二、致命追击 - 鱼谣 - 在在不在 林向笛寻着声音抬头看去。 几个门里陆陆续续的出来不少波斯人,他们自觉的分站两侧,留出一条通道。从中间走来一个白须老者,头戴金色头巾。他六十多岁,微胖,腹部隆起,面宽耳阔,一脸福相。从穿着打扮来看,他条件相当好,穿着绫罗绸缎,脚踏牛皮尖靴,这是波斯人富贵的一种象征。与他的年龄及不相符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一点也不浑浊,反而透露出看穿世事的睿智。 此刻,那双慧眼正如炬般的盯着林向笛。 林向笛也紧紧的盯着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真的在这里。 波斯人像疯了一样,用波斯语叽里呱啦的边跑边讲,林向笛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冲进其中一间房。他想:今天看来要在这儿交代了。 肌肉男提着他的领子,将他的那张大脸凑在林向笛面前问:“你到底是谁?来干嘛的!” 林向笛也知道,此刻装傻充愣什么的已经无济于事,还不如死个痛快。他梗着脖子不屑一顾的答道:“我就是土匪。本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鼎鼎的土匪就是我。” 肌肉男嘴角抽动几下,抬起左手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吼道:“狂什么狂?土匪了不起啊!” 林向笛想:这个地方不好找,左白不知道能不能摸到这里来救我,要死就死吧,但是死归死,气节不能丢。于是他气焰十分嚣张的说:“老子就是张狂,怎么滴?” 肌肉男被激怒了,他狠狠的提起林向笛,在狠狠的向地面掼摔下去。林向笛应声倒地,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打了个滚儿。 可是,林向笛近多半年时间里勤学苦练隐鹤刀刀法,身手机敏,动作灵活。就在他被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他一个前空翻,将力量化解,还顺手抓起自己的刀。 这一招,令众人瞠目结舌。如果不是当时气氛凝重,怕大家都要拍手鼓掌了。 肌肉年见林向笛已经取得优势,也毫不手软的一个左腿正面踢,踢向林向笛的面门。 林向笛才不会吃这个亏呢,他向后一躲,头向右一偏,待那只有力的腿力道松懈要落下去之际,他在一秒内出腿,一个扫堂腿,直接向着肌肉男的右腿。他的右腿还没有完全落下,就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 巨大的身子摔倒在地,像一座山倒塌一样轰然。 林向笛这时才站直身子,冷冷的看着摔得吃痛的肌肉男,肌肉男的脸疼的有些扭曲。他正在试图往起爬。 “身手不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林向笛转过脸,对着那群波斯人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花甲老人。 老人说:“你来。到我面前来。” 林向笛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说:“你说吧,我听得见。” 这时,地下的肌肉男爬了起来,走狗似的就要架着林向笛走过去。他的手刚放在林向笛身上时,就被老人用手势驱赶开了。 老人的脸上没有笑容,沉静的说:“你这么大胆,敢说你是土匪,那敢不敢报上名来?” 林向笛说:“我叫林向笛。” 老人长长的哦了一声,有点失望的摇摇头说:“我还以为你是传说中叫老铁的那个人。” 一说到老铁,林向笛就生气。虽然对面这些波斯人中,有不少还挂着彩,可老铁的死却再也无法挽回。 林向笛说:“他死了。” 老人咂摸咂摸嘴说:“哎,可惜啊。原本也是大漠里的狼,偏偏要去做一条狗。可惜了啊。” 林向笛才不想和这种人生气,就问:“我今天偷听在先,错在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人向前走了两部,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怎么?你以为你就这一件事做错了?” 林向笛说:“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的驼队是我们抢的,人是我们杀的。怎么样吧?” 老人说:“你知道你们杀死的那个带火器的人,是谁吗?” 林向笛不屑一顾的说:“就是天王老子又能怎么样?还不瞒你说,那人就是我杀的。” 老人的眼神眯了眯,从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出一丝冰冷的杀意。他冷冷的说:“那是我儿子。” 这时换林向笛沉默。虽然他可以狠心杀人,狠心复仇,却还没有狠心到听到此话而无动于衷。世间最悲凉的事,不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老人停了停说:“行走在江湖,就有他的身不由己。你肯定也不是一下生就做土匪的吧?” 林向笛说:“怕你也不是一出生就做这一行的吧。”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说:“我就喜欢你这种又有骨气又伶俐的小伙子。” 林向笛瞪了瞪他,没接话。 老人问:“怎么?这次一个人来暗杀?” 那扇小破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另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左白。他的脸上有一抹血迹。 林向笛心里暗暗吃了一惊,看来左白吃亏了。 推左白进来的正是另一个肌肉男,还有酒店老板。 酒店老板哈巴狗儿似的跑到老人身边说:“姆巴拉老板,对不住。我看管不严,千防万防也没防住,钻进来两个鬼。他们是今天一起来的,小二没探出口风,就让他们住进来了。是我失职。” 林向笛鄙夷的看着老板,真是个谄媚的人。 老人大度的笑笑说:“不妨事,他们一心想要报仇,想方设法都要找到我们,岂是你能拦住的?我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猜到我们在这里的?” 林向笛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说:“就这?就这点小事,你觉得还能瞒住我们?” 老人思考片刻,微微一笑说:“聪明。确实聪明。我还真是喜欢你。我们来做一个选择题吧,怎么样?” 林向笛没回答。他可是看过很多黑帮电影的人,一般这种人都是龙头老大,这种人让你选择,不是断手断脚,就是兄弟相残,不是痛失心爱,就是丧尽天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老人再次往前走了一步,背手而立说:“你跟着我吧。” 什么?他竟然要找一个死对头到自己的身边?林向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说:“与其做这种缩头缩脑的捡拾吃的狗,不如跟着我,堂堂正正的做大生意。怎么样?” 林向笛摆摆手说:“不用说。我不会去的。” 老人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个诡谲的笑说:“别急啊。我还没出选项呢。” 见林向笛困惑的看着自己,老人的手指向左白指了指说:“他。你选择跟着我走,我就放了他。你选择不跟着我,那也行。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我就给你自由。可是他么,就没那么幸运了。” 左白悄声对林向笛说:“别管我。先自保。” 老人的耳朵看来一点儿也不背,他说:“是啊。在江湖上存活,自保为上。你们中国有句古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不对?你现在如果想耍滑头,那你肯定会吃亏的。” 林向笛低下头去。 大家都以为他在内心里苦苦思考,到底是自保还是救兄弟之时,忽然他抬起头来,双眼炯炯有神,目光之中露出灼人的眼神,问:“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老人的双手原本叠交握在胸前,这时抬起来,挑衅的问:“都不选?那你就没得选咯?” 林向笛冷冷的笑笑说:“你只知道那一句话,怕还有一句话你不知道吧?” 老人不屑的说:“我行走中国很多年,读过很多书,还有我不知道的吗?” 林向笛说:“当然有啊。你没读过的那句话就是:'我有我的原则,我不想一辈子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你想让我选择做个不忠不义的人,你小看我了。” 其实,不只是老人,在场所有人都被林向笛说的云里雾里。 老人回味了半天后问:“你刚说的这一大段是什么?” 林向笛甩了甩头发说:“《英雄本色》小马哥,经典台词。不懂是吧,告诉你,你不懂的还多呢。你以为你看透了世间百态吗?你以为你很睿智吗?我告诉你,在现实社会中,一文不名。” 老人被林向笛说的震怒,他双眼发狠,低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给你脸,你不要,就别怪我不客气。上!” 说时迟那时快,林向笛也对左白说:“上!” 对面的波斯人和身旁的肌肉男同事就要发动进攻,林向笛示意肌肉男由他解决,左白负责解决波斯人。 肌肉男看似强壮,可大块头恰恰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转身速度慢,出拳速度慢,还没有登肌肉男的拳头到达,林向笛的刀就已经挑破他的衣襟,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肉,上面一道细长鲜红的血迹。 他“啊”的一声尖叫,应声倒地。 林向笛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是个晕血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