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人进了后山?”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虽着道袍,眼神却冰冷阴鸷。他将伞略抬高了些。望向那一片白茫茫的山林,树木参差,遮天蔽日,杂草几乎有半人多高,显然已很久不曾有人踏足。 “我,我一不留神,她就跑进去了。”站着的中年妇女哆哆嗦嗦的,脸色苍白,衣着破旧,十分惧怕眼前的人,牙齿都在打颤:“先生恕罪!”又小声道:“现在需要进去找吗?” 道人不置可否,目光若有若无的停在一颗树上,继而转了个身,积攒在伞上的白雪簌簌而落:“不必了,你们守着这里,她总会出来的,我再想办法。” …… 叶霜灯就蹲在那颗树下,因为方才那道人一直往这里看,她几乎以为要被发现了,不过幸好最后他们还是回去了。她心中无数个叉叉圈圈再圈圈叉叉,一直等到他们走远,揉起对雪球,像个兔子一样蹦起来,狠狠的冲着大树砸:“拐卖人口都去shi吧!” “晃荡”一下,她没看到雪球扔出去,先是感觉到脚下的雪地一松,还没来得及“啊”一声,就朝着忽然出现的巨大的石洞狠狠的摔了下去。 那坨雪球,掠过稀疏的枝叶,在砸到那颗树之前,就被遮在前头的灌木挡下,彻底散开,灌木上头掩着的积雪摇摇欲坠。 山林又恢复安静,石洞也再刹那间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 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失重感,就像小时候所做的飞行梦。只是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四周环境漆黑如墨,呼吸可闻。她却并不害怕惶恐,反而颇有条理的回忆了下自己远在别的时空的父母,再回忆一下自己的旧友,顺便缅怀了一下自己存在手机里那几篇还没来得看的同人,遂安静闭上了眼睛等死。 然而在坠地的那一刹那,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只是意识混乱不堪,她再挣扎不过,逐渐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活的好好的,除了脑袋有点胀,手脚都灵活的很,全身上下哪里都很正常。她正撑着打算起来,在一片黑色之中,摸到了一个不那么正常的东西。 那是一个温暖坚硬的胸膛。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目光向下移动,她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死也没断手断脚,全赖地上这个人肉垫子。如今她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坐在他身上,她的手脚上被灌木刮伤的口子不知何时又涌出血来,甚至在那个人肉垫子的白色内裳上压出几个手指印子,十分显眼。然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眼前这人却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那人的脸上盖了一个白玉面具,半张脸都被遮住,露出的薄唇在昏睡之中也微抿着,一身玄衣广袖,袖上绣着雅金的纹路神秘复杂。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却他身后的那一头长发。 皎皎如月,皑皑如雪,映着一身玄衣,分外合衬。 那是一头银发,很特别的银发,有这种头发的人,也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她记得穿越之前看的那本《不如惜取眼前人》里面的男配就是这种造型。说来这场穿越实在莫名奇妙,自己落了水,醒来就换了一个时代。 她一开始的确彷徨又无措,但是很快的她发现另外一个要紧的事情,自己居然还是被拐卖的状态,再不跑就要和喜嫂那个傻儿子结婚! 她没办法穿回去,但是跑出大山必须挣扎! 于是,感叹穿越奇遇到成了其次,当务之急就是从这座小山村里跑出去。 后来,她曾经在村里人聊天中,发现他们对后山颇为忌惮,今天总算给她寻到了一个机会,一鼓作气跑到了后山,那些人果然就没有追过来。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是穿越到了什么时代,乱世还是盛世,历史还是架空?可是一直没有一个正确的结论。 直到如今看见这样白发和面具的设定,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总不至于是穿书了吧,可是单单只看见一个人,就让她相信穿越到书中,还是有些不大可能。 除非她傻,否则书这种虚构的事情怎么能穿,如果能穿,她还怎么直视撸的那几篇自给自足的肉。 只是人设比较像而已,毕竟鹤发童颜的除了新男神西陵。她还能报出一堆前男友的名字,紫英紫胤还有可能是源明雅! 等等,她想到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自己这么高落下来,直接砸了他身上去,如今半天没动静……不会直接把他砸死了吧?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只是鼻息实在太过微弱,叶霜灯一时之间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微风,思考片刻再鼓了第二次勇气把头重新贴到他的心口。也不知是不是枕错了位置,虽能感觉到起伏,却是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听见。 叶霜灯大骇之下倒退数步,正好绊了下边上放着的破旧木桶,上面乘了从山头落下的冰凉的雪水,翻着寒气,摇摇晃晃的。叶霜灯盯着雪水看了一会,又看了看依旧躺在地上的人肉垫子,再斟酌了一会,自言自语,以求抵消良心上的谴责:“……要不,打盆水,泼醒?” 这大冬天,那凉水泼人一身,实在是个不道德的办法。但是这人实在昏睡的太死,她叫醒不醒他,只能孤注一掷的试上一试。她咳嗽了声,抱起这个破旧木桶,对着人肉垫子倒了一个歉:“大兄弟,对不住了。” 抱着木桶,能感觉到贴在心口上那冰凉刺骨的雪水,她又愧疚了数秒,深吸一口气,刚想泼下。还躺在地上的人肉垫子却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坐了起来,泼下的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的一下重新退回桶里,叶霜灯还没从“水怎么会自己倒回去”的震惊中回过神,亦觉得自己手腕一紧,带到视线落下,便看见自己腕上扣着一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尖莹白,掌心温暖。 泼水被抓了包,她如同被抓包的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觉得十分惭愧。人肉垫子露出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叶霜灯却莫名的觉得心虚,然而回过头一下,觉得自己并不是算作什么恶作剧,实在是不得已之计,最多只是急切了一些罢了,总算提起了一些勇气,理直气壮的看回去。面具遮挡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叶霜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只听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低沉清冷,不带情绪,却莫名的有种震慑之力:“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叶霜灯刚刚鼓起勇气又泄了不少。她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你一直不醒,没办法,只能泼一下试试……” 人肉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看了看她。叶霜灯咳嗽一声,连忙解释:“这是我的血,我手伤了伤口又裂了,不慎沾上的…… 人肉垫子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却松了松。 叶霜灯立刻抽了回来,跪坐她身前:“这位公子,你是哪里来的?”叶霜灯见眼前这人衣着华贵,举止有度,加上这银发异众,方才又把这泼出去的水逼回水桶,更加确定不是这种乡愿的小村落养出来的。她咳嗽一声:“怎会落到此处,可是受伤了?” 人肉垫子托着腮听她讲完这一系列的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有些惊讶:“公子?” 叶霜灯愣了愣:“不是公子,你难不成是姑娘?”纠结的回忆了下醒来时候压在他胸上的触感……半晌,回过神,露出一个恍然的眼神,刚想补救一下。他却先声开口,恰好将她刚刚启口的第一个音节截住:“今上总共三位公子,你如何觉得我就是?” 叶霜灯懵圈了一会,继而回忆起的确历史有时代,公子只能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只是这个称呼在现世的电视与小说中实在太过根深蒂固,她顺口也就说了。不想,这一开口就犯了一个大错,叶霜灯一时找不到何时的理由弥补,目光游离了一会:“这个吧……啊……咳,对了,这位少侠,你叫什么,我叫叶霜灯。” 人肉垫子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枯树上。不在意她拙劣生硬的话题转移,淡淡道:“千秋雪。” 听到这名字,叶霜灯顿时大松了口气。名字对不上的,看起来不是穿书了。这让她觉得十分庆幸,原本吊着的心也放下来。 只是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还是特别耳熟,她不愿意细想,甩开这个疑问。 再抬起头,叶霜灯看见千秋雪的目光落在那颗枯树上,是几百年的榕树,伸展的极大,几乎占满了山洞半数的空间,只是此时枝叶尽数枯萎,只余下光秃的树干。 叶霜灯站在后面,自然是看不见他方才手中捏过了多少复杂的动作,只见得他最后双手合拢,玄衣广袖无风自动,两相翻飞。随着一声低低的“破”,榕树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风声似乎停滞了片刻。再过了片刻,从树上凝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随着千秋雪的动作,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叶霜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她是……”然而接下来千秋雪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刺激的她把最近一个“谁”字都压在舌尖,只发了半个音出来。 只听得千秋雪淡声道:“既已不属人世,何故在此徘徊,留恋不去?” 第2章 不能乱踢 小姑娘看着他的银发默然许久,颤抖道:“您,您是神君大人吗……” 叶霜灯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忽略了小姑娘的话,满脑子都是千秋雪那句“不属人世?”她瞬间的懵圈了:“不属于人世?你的意思是她死了,是鬼魂?!” 千秋雪问:“没见过?” 小姑娘显得尤其惊讶:“姐姐,你过去没见过魂魄吗?” 千年之前,神族相继沉睡,大地清气稀缺,仙道式微,滋生了不少魑魅魍魉,唯有南方云泽,独守清静,国民休养生息、万国来朝,被世人称之桃源国。但是即便如此,云泽国的妖精和魂魄也不能杜绝,国民也早就见怪不怪,再凶悍的妖怪都见过,这一个没什么道行的鬼魂又没什么攻击力,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叶霜灯不知这个设定,顿时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见过……” 说完,她却略有思量,若是这个世界设定有神仙有鬼魂有妖怪,是否也应该有诸如“时空*” 之类的东西。她不禁将目光落在千秋雪的身上。 若真的有……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千秋雪瞧了她片刻,倒也没在说什么,又转头去问那个小姑娘:“为何不去投胎往生?” 小姑娘显然惧怕千秋雪,把目光从叶霜灯身上移回,乖乖回答了:“我也想回去,可是没办法离开。”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说,太微宫现任神君,便是如此白玉覆面,银发皑皑。也不知如今见到的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神君,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她只觉得心惊胆战,连忙自表身份:“我叫林天薇,家在朝歌,那次贪玩,不慎被拐到这里,后来逃亡的时候落山而死,但是被人设了结界,一直没办法出去。” 原来也是一个被拐的小姑娘,因着同命相连,叶霜灯同情心也有些泛滥,声音也柔了几分:“这是谁设的结界,有办法打开吗?” 林天薇想也不想,直接回道:“那个人姓荀,大家都叫他荀先生,至于结界。”她神色十分黯然,目光落到榕树顶上,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打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姐姐能帮我找一个玉佩吗。那是我的一个执念,或许拿到了就能去投胎了,这是我母亲生日送的,但是被他们拐来这里的时候给喜嫂抢了过去。如果姐姐拿回来,我可以用灵石作为答谢。” 自己衣服手机都还在喜嫂那里呢,本来少不得要想办法拿回来,虽然觉得小姑娘这个交代看起来颇为沉重,但是叶霜灯只觉这是顺手一帮的事情而已,不过是一起带个东西,实在不用深思熟虑,遂想也没直接应:“好,是什么样的玉佩?” 想不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千秋雪一愣,颇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林天薇也有些懵,缓了好半天才和叶霜灯说了玉佩的样子。叶霜灯笑着记下了。她尚且不觉得如何,倒是这一人一鬼,在她答应帮找玉佩的时候,都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的眼神。 找玉佩很奇怪吗?她想不明白。但是这么点小事想不明白就像不明白了,她还对着隐回榕树的林天薇挥了挥袖子:“很快就会找回来的,别担心。” 看着林天薇身形渐渐消散,千秋雪看了看还在挥袖子的叶霜灯:“你不是想离开这吗,怎么还想帮她找东西?” 叶霜灯放下手臂:“觉得一个小姑娘挺不容易的。” 千秋雪问:“你如何去找?” 叶霜灯不加思索:“不还有你吗?” 千秋雪对她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你擅作主张接下的委托,我为何要帮你?” 叶霜灯并不慌乱,先阻止了下语言:“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 千秋雪“嗯”了一声:“那又如何?” 叶霜灯原先只当他也是为了那个灵石而来,所以一口答应因为他总归要去找的,只是现在他的反映太过平静,让她也有些摸不准了,再停顿了好一阵子,方才接道:“看你是修仙的吧,来这个地方估计就是想要那个宝物,既然阿薇说有这个东西,你没道理放过的。” 千秋雪又是“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帮了你,那个宝物就归我我?”叶霜灯不知道他哪里得出这个结论,顿了顿,开口:“我……”然而不等叶霜灯回答,他已经捏好了一个决,在一处石壁上打开一个出口,步伐不紧不慢,声音也是慢条斯理的止住了她的话头:“既然如此,我帮你。” 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霜灯并不想要,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抢,但是被人这样无耻地、不由分说的诓过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到底现在还有求人于人,她抽了半天嘴角,默默忍了。 …… 林天薇所言,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个玉佩,是她父母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她一直带在身上,在卖到这里的时候,被喜嫂抢了过去,一直没能拿回来。 从那个山洞口走出,正是后山入口。外头正值清晨,白雪落满枝桠,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那一道长长的隧道却不知去向。叶霜灯觉得稀奇,正想说话,耳边一阵冷风风吹过,带下枝头的白雪,砸在她的发上,叶霜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下一刻青色披风迎头砸下,温暖罩住全身,叶霜灯摇晃了几下脑袋,从里头钻了出来,不客气的把它系好,几乎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谢谢仙长。” 话音一落,叶霜灯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披拿着锄头铲子的人,在树林前匆匆闪过,她的声音也随之一滞。 千秋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人:“他们可是一直在做这些买卖人口的勾当?” 叶霜灯刚刚想回答,却听见前头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能看见那个视线死死的贴住她,像是早就等在出口,就等着他们出来了:“找到喜嫂家的媳妇了!大家快来!” …… 在千秋雪出来的时候,已将一头银发化成青丝,虽然白玉面具依旧带在脸上,但好歹不那么引人瞩目了。他没反抗,直接被村民带走了,叶霜灯原来是打算反抗一下的,但是见着身边这个外挂都这样,只得放弃。 喜嫂早就等在房子里数落叶霜灯,各种难听的话都一股脑的吐出来,叶霜灯此时一心在玉佩上,并没有仔细听。后来喜嫂骂的累了,将虎子放在一遍,去外头和那些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探视的村民商量着什么。乘着他们正此起彼伏的交谈之际,她靠近千秋雪,压低声音:“这么多人,你打的过吗?” 千秋雪不着急回答,撑着腮道:“打过如何?” 叶霜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除的模样:“都揍趴,把喜嫂带走,揍到她说为止。” 千秋雪似笑非笑,接着又问:“打不过又如何?” 叶霜灯想也没想,叹息着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一个修仙的,打不过三五个不会武功的凡人说出去多不好听。” 千秋雪似乎叹了口气,放下托腮的手着外头的人,慢条斯理的:“我被你砸伤了,没办法对付这些人。” 没想到他知道这个事情,叶霜灯讪讪:“……这事情对不住啊,下落的时候我也没办法控制。”咳嗽了一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肃然:“但是你说你打不过?骗小孩呢。” 千秋雪目光落在肩上的那只手上,许是因为之前冻的紧了,现在的她手心温度有些凉,透过衣裳也能感觉到那股冷意。她手背的皮肤苍白,几乎能看见上头的经脉。视线在那个手背上停留片刻,他事不关己的瞥了瞥外头:“我的法术对凡人所有限制。” 叶霜灯卡壳了一下,顺手将手收了回来,改为托自己下巴,一开始只觉得他会法术,带着他绝对开挂,没想到还有这些条条框框,一时也没底了,紧张:“……那怎么办?” 千秋雪微微俯下身,示意她靠近了些,叶霜灯会意,踮起脚尖,耳朵靠近他的薄唇。只是没控制好距离,耳廓猛地砸了上去,感觉到白玉冰凉的触感,她还未将头偏开,便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先想办法让他出去。” 千秋雪说的自然是虎子,叶霜灯瞧了瞧虎子旁若无人再房间里渡着步子,专注的玩着茶杯,有些为难:“这么多人呢,我怎么弄他出去。” 千秋雪简洁道:“打哭。” 叶霜灯别开眼,看了看露出来的半张脸,再噎了噎:“……我觉得我没有一招就打哭人的能力。” 千秋雪示意她凌乱摆着椅子,循循善诱的提示她:“人的身上总有一些脆弱的地方,你想想撞到哪里会有反映?” 叶霜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虎子,最后目光停留在某处。继而神色莫辩的看着他,犹豫的压着嗓子吼:“我只是一个小姑娘,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下手,你怎么不自己来?” 千秋雪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个小姑娘,没多大力气,若是我出手,怕是控制不好,他就要废了。”顿了顿,她看着他的神色更加复杂,对视几秒,然而看不清面具之后的表情,叶霜灯叹了口气:“好吧,你说的对,我权且试试,你先退开。” 叶霜灯走了一圈,发现虎子走的还算有规律,只是他一直低着头玩着茶杯,并没有注意到她。叶霜灯琢磨了一会,若无其事的把椅子勾了勾,再勾了勾,最后控制好力道,往前一推,正中那个难以言喻的位置。 见着叶霜灯踢的部位,千秋雪一愣,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表情。 虎子愣了片刻,继而捂着那个难以言喻的位子蹲下去,嚎啕大哭起来。被这哭声吸引,喜嫂被吓个半死,连忙快步过来扶起虎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虎子摸着眼泪,捂着那个不能描写的部位:“疼。” 椅子已经被千秋雪不动神色的移了回去,他们只道是虎子他自己撞的上去,虎子哭成这样,喜嫂也没了心思再管叶霜灯,拉着虎子就出去了,关门前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再把门啪的一声合上,抖落了一地的灰尘,最后是“吧嗒”一声上锁的声音。 见他的办法果然奏效,叶霜灯摩拳擦掌,嘻嘻笑道:“怎么样,我这一脚踢的不错吧。”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叶霜灯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眼神,半晌他问:“这是谁教你的?” 叶霜灯莫名:“不是你说踢脆弱的、反映大的部位。” 千秋雪沉默片刻,声音平静:“我说的后膝。” 叶霜灯的笑容僵住:“……”半晌,恼羞成怒跺脚:“你怎么不在我下手的时候直接告诉我。” 千秋雪的话听起来很熟悉,语气也很正直:“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叫我怎么说?” “……”明明像是在调侃,但是语气太正经了。亏她先前还怀疑过是不是真穿书里了,这名字是不是什么假名,但是这种性格能是书中那个气质高华,清冷禁欲的西陵神君?! 叶霜灯再次松口气,幸好不是。这人性子这幅模样,即使长的再像,又怎么会是高冷的西陵神君? 第3章 西陵神君(1) 等到叶霜灯从羞恼中抬起头,发现千秋雪正双指并拢,抵与唇瓣,低低的念了一段咒,之后从广袖里夹出一张符纸,向空中一挥,只在顷刻之间符纸化作一只金色的小鸟,绕着他飞了一圈,随着他淡淡的一声“去吧”便隐入墙壁之中,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千秋雪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专心致志的看起书来,叶霜灯百无聊赖的把目光投向窗子外头,蓦然就顿住了。不等她站起来,喜嫂已经带着一竿子村民,拿着锄头铲子浩浩荡荡推开了门,抱胸冷笑:“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跑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叶霜灯瞧了瞧千秋雪,再瞧了瞧喜嫂,对视数片刻,果断蹲下来抱着头吼道:“千秋雪你再看戏不救人灵石就没了!”随着最后一个音未落下,耳边听见那些“武器”一个接一个落地的声音,他的身影闪烁期间,就像是一个幻影。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还未停下,已被他拦腰抱住,转眼就立在外头的屋顶上。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叹息:“我本以为你会撑的久一些。” 叶霜灯呆了一会,脱口就道:“你不是说你不能用法术吗!” 千秋雪拦着她的腰,足尖轻点,在屋顶上轻跃,衣袂鼓动翻飞:“这不是法术。” “……”沉默一会,又想到什么,使劲把脖子往回伸:“诶诶,不能走啊,玉佩还没拿到呢。” “吓一吓,他们自会交出来。” 叶霜灯看着脚下越过的屋顶,余晖藏在云层后面。厚重的白云勾勒出一道金边,苍穹的一切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此情此景之下,不由生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生白驹过隙,一朝即灭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感慨,她努力的忍了一会,然而抵不过冲动,终究没有忍住:“嘿,仙长,你缺徒弟吗?” 话一出,她就后悔了,尴尬的看着他:“……我就……”随口一问还没有来得及接上,就听得千秋雪干脆道:“不行。”看见她笑的十分勉强,适时的再补了一句:“我不收徒弟。”再顿了顿,又补刀:“而且你年纪大了。” 千秋雪到有些惊讶,虽然过去的确很多人的求收徒,上来就求收徒弟的千秋雪到真的没想到,直白到叶霜灯这种程度的更是在云泽都闻所未闻,那些人大多都是在他殿前跪上了几天几夜,直白一些的就是差人送上一份诸如为国为民、报效朝廷大义凛然的信。云泽国一向讲求委婉,一句话非要绕成三句说,以视风雅,哪有第一句就是冲到面前问不问收徒的? 叶霜灯被调侃了一通,但是考虑到自己实在脑袋一热问出奇怪的话,不好反驳,默默忍了。 千秋雪直接带着她去了后山,身后的那些人没敢追上,只停在门口踌躇,直到月上中天,头顶一轮皓月,将茫茫白雪照的一览无余,月辉清冷,洒在他的面具上,光华隐隐,白雪寂寂,那些人也依旧没有过来。 他应该是睡下了,呼吸绵长,薄唇也是微微抿着,乌发如墨泼洒。叶霜灯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虽然乌发的确不那么引人瞩目,但是却觉得还是那一头银发与他更加合衬一些。 人都会有好奇心,叶霜灯此刻就很有把他面具扒下来的冲动,但是考虑到自己估计还没碰到面具就被抓住了,只得尽力将这个好奇心克制了。只是好奇心之所谓的好奇心,念头一起,能压的干干净净实在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夜间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低低切切,如同从远方传来的哭声,在深夜的树林之中十分渗人。此念一出,她甚至觉得周围的树叶都具体出形容来。多数害怕都是自己脑补吓的,叶霜灯就成功的被自己吓住了。 脚步已经不自觉的一步一步倒回千秋雪边上。直到触及到他的软塌,叶霜灯才觉得略微安心一些。她松了一口气,秉着眼不见心为净的原则,打算抱着膝盖睡一会。然后,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叶霜灯顿时全身寒毛直竖,全身僵硬的回过头,接着月色,她便看见千秋雪已经坐了起来,撑着颐低头看她:“这么害怕?你过去都没见过那些?” 有个人与她说话,叶霜灯放松了些,只是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过去没见过,希望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千秋雪继续拖着下巴的姿态,月光透过树枝斑驳印下,月色清寒,面具似乎都在月光下发着盈盈的光,然而他的声音似乎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这些魑魅魍魉已成为常态,除了云泽和前些年快速崛起的北昭,其他地方都苦于妖祸久已,你是从北昭来的?” 叶霜灯想了想,又想了想,先问了一个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觉得妖怪都是坏的吗?” 千秋雪瞥了她一眼:“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叶霜灯忽略掉他的话,张口就道:“比如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起码不会打算把我卖了。”她叹了一口气:“人心从来比魑魅魍魉可怖。比如那个林姑娘也不会想卖了我。” 千秋雪看了她一会,半张脸没露出什么表情,叶霜灯也静静的看着他,声音轻且缓,像是在隐藏什么:“你觉得呢?” 千秋雪顿了好一会,才道:“我想知道……对着叶霜灯期待的眼神,千秋雪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吐出后半句:“我们是怎么从你的家乡忽然转到你对人心看法?” 叶霜灯:“……”她颇有些纠结,思量这番经历要不与他说,毕竟自己这个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虽然他并没有将身为鬼魂的林天薇如何,但是也琢磨不清对“异类”的态度。 万一,是看见就杀的类型呢?她郑重的思考了一会,最后决定再观望一阵,毕竟这个有仙有妖有魂魄的地方,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法阵可以穿回去? 千秋雪没在说话,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山林呼啸,天气骤冷,这个气氛很不对。叶霜灯谨慎的再退到角落,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缩成一团。下一刻,就感觉脖子一凉,被一只冰凉的小手圈住,接着响起小姑娘嚎啕大哭的声音:“那个坏人又来了,姐姐救我。” 这个鬼是个熟的,叶霜灯不怕了,只是觉得后背那个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寒意一层一层的漫过后背,被冻的瑟瑟发抖,裹了裹披风:“有话好好说,先下来,冷。” 林天薇倒是将手放开了,但是抖的更加厉害,只在低喃:“他来了……那个人来了……”像是只会重复这一句,最后爆发出一声刺耳古怪的尖叫,饶是叶霜灯一个普通人,都能看见她周围漫开一层又一层的阴森戾气,双目也隐约变的赤红。 出了这样一个异常的动静,她无法解决,正打算向千秋雪求助,目光转过去时候,顿时懵了:榻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千秋雪的影子。眼看林天薇就要暴走了,她顾不得其他,只得先顺了顺她的毛:“别怕,别怕。” 林天薇声音都变的尖细古怪:“是他抓我过来的,把我关在那,让我守着那个石头!”一张乖巧的小脸都变得有些扭曲,随之,叶霜灯听到远方有隐约的细碎的铃声。空灵悠远,一声声的如同敲在心尖。 林天薇十分惧怕这个铃声,蹲下身子,死死的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呜咽。铃声虽然清脆,然而却如同长指甲刮过黑板,连叶霜灯听的久了都有些难受。她心被这古怪的铃声搅的烦躁,伸手揉了揉额头,目光却落到那个依旧空空如也软塌上,压下心中那股未明的躁动:“你等等,我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天空随之大放光芒,一个声音如在天外传来:“我留你一命只是不想徒增杀业,未想为你执迷不悟,自取灭亡。”这光芒刺眼非常,照的四周恍若白昼,铃声越来越响,光亮也是越来越大,最后变作白茫茫的一片,彻底的光明,什么都无法看见。而这铃声阵阵,恍如黄泉催命的铜铃,搅的心脏动荡不安,就在她怀疑这颗心就压从喉咙跳出的时候。 铃声在转向高亢激进的刹那蓦然停息,跳动不已的心脏骤然安静,连夜风都像是在刹那间停止。 接着,从中林间走出一个中年道人,在道人的身后,跟着是喜嫂和其余一些村民,看见林天薇面容扭曲的蹲在地上,喜嫂显的十分惧怕,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快速移开:“荀先生,我们一直恪守本分,你交代给我们事情半点不敢耽误,也不知这个这个鬼魂怎么就出来了……” 被成为荀先生的道人只是略微颔首:“我亦察觉当年所设的结界被人破开,你们最近是否遇上了什么人?” 喜嫂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来个带面具的人,现在就在这……”余下的声音蓦然顿住,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巨石上的叶霜灯和林天霜:“怎么可能!我明明按先生的吩咐在周围布置了朱砂结界,亲眼看见他进去的,怎么会不见了?!” 荀先生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叶霜灯身上,对她笑了笑声音到是和气:“这位姑娘是?” 叶霜灯还没来得回答,喜嫂已经快速接了过去:“我家新娶的媳妇。”说完,还朝着她翻了一个白眼。 叶霜灯扯了扯嘴角,鼻子轻哼出气,露出一个冷笑。 如今林天薇戾气暴涨,声音低哑的如野兽:“又守着灵石?你何不想想我是怎么出来的,哼,想必也想不到来的那个人是谁吧。”她冷冷的看着荀先生,一字一顿道:“是神君大人,我本是个死人,再死一次无妨,但是若灵石有个闪失……”她顿住,抬下下巴,毫不畏惧的与荀先生对视。 又听到“神君大人”叶霜灯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又想起那本书的设定。然而理智告诉她,穿越时空可以解释,但是穿越这种次元壁,谁信谁傻,她觉得自己不能傻,遂冷静的等着林天薇的后话。 但是莫名的,她摸了摸心口,实在有些心虚。再重新想起千秋雪那副样子,她又觉得心情安定了很多,这种性格,她绝对不承认是男神西陵! 一定不是。她再次重复,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在与谁说。 荀先生目光闪烁片刻:“神君大人现在在太微宫中,怎么会来到这个偏僻山村,你莫要信口雌黄。” 林天薇掷地有声道:“是我信口雌黄,还是你奴隶魂魄,私藏灵石?神君大人自有推断!” 第4章 西陵神君(2) 任何鬼怪在情绪波动时候都有可能变作厉鬼,如今林天薇这种形容,很明显就是要变作厉鬼的征兆。看着她越来越盛的戾气,荀先生也不欲多言,左手捏诀,一种威压直直的压下。 眼睁睁看着荀先生的法术要朝着林天薇袭来,叶霜灯无法做什么,连她自己几乎都能感觉到一种压迫之极的力量,能将空气压缩,耳晕目眩,几乎使得她都不能站稳,就在她怀疑自己几乎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忽然从天空里传来一道剑光,剑气清寒,压迫而来的时候有排山倒海之势,却又如同一阵清风卷过,将周围这些无形的压迫理尽数扫荡,天地刹时间豁然开朗,灵台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被这力量所迫,荀先生也倒退三步,他捂着胸口抬起头,在看清的那刻,瞳孔却蓦然缩紧,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半空立在剑上的人。 一柄长剑,剑气光寒,在月色之中也发着盈盈的光,如雪如霜。立在剑上的人,玄色广袖舒张,一头银发清扬,皑皑如满山遍野的冬雪,皎皎若九天高悬的明月。 他负着手俯视这一切,白玉面具将面容遮去,便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高坐云端,俯视着芸芸众生。 荀先生不可置信的看了好久,才跪下来对着千秋雪行礼,语气谦卑恭敬:“不知神君大人在此,属下有失远迎。” 众人一片哗然,呆了片刻,皆是齐齐跪下,刹那间站着只剩下飘着的林天薇和叶霜灯了。林天薇眼中戾气尽去,重新恢复初见的模样,她也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情况,说话几乎结巴了,呆呆的看着叶霜灯:“他,真的他是神君大人,太微宫的那位?”叶霜灯茫然回看,原来她刚刚也是诓的荀先生,自己并不确定,她没说话只得依唇形回道:“我也不知道。” 未说完,林天薇也跪下了。 顿时,她如同鹤立鸡群一样站在这一片跪倒的人当中,分外醒目。只是叶霜灯从除了神明和逝者就没跪过活的,膝盖就是直挺挺的跪不下去。千秋雪飘飘然就从上头飞下。手中的剑重新被他提在手里,衣袂飞扬,也不管跪着的人,他目光只在荀先生身上停留片刻,极快的收回目光,最后直到“吧嗒”一下,将长剑搁下,才转头对着他们,淡声道:“起来说话。” 荀先生叩谢,起身之后依旧拢袖躬身:“神君大人怎会来此?” 千秋雪低头看着剑身:“来这里拿了个东西,只是好像不巧,是有主的。要还给你吗?” 荀余擦了擦汗,干笑:“神君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个东西怎么会是下官的,能拿到自是因为神君大人法术高强,灵石在神君大人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功效,护我云泽万世昌荣。” 千秋雪“哦”了一声,淡声道:“我怎么听说,有人派一个鬼魂一直守着灵石,不让她转世投胎,还不让外人靠近?” 荀余再弯了弯腰,声音更加恭敬:“属下偶然寻得这枚灵石,只是苦于一直无法取出,一时才想了这个办法,神君大人莫怪。不过神君大人此番既然已经取出灵石,那个法阵也就作废了。” 喜嫂早就抖的不成样子:“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未想是神君大人大驾光临,怠慢了神君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千秋雪没有理她,撑起下巴,去看荀余:“按云泽律法,拐卖人口,再加上冒犯本君,该当何罪?” 荀余恭敬:“拐卖人口一般发配西荒劳逸三年,冒犯神君大人……加上去约莫五年吧。”再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固然拐卖人口是一项罪名,只是法不责众,这个村子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有不少,神君何不就放他们这一次?” 林天薇咬牙:“牛鼻子老道,你给我闭嘴!放过他们一次?将来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少女受此坑害!” 荀余叹道:“买妻之风不说云泽,任何一个地方都屡禁不止,即便惩治了他们,就能杜绝一切吗?你现在戾气太重,若还不加以克制,少不得会入了魔道。” 叶霜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喜嫂,又看了看和声劝慰的荀余,觉得这幅模样实在世俗乡愿,十分可憎,忍不住道:“偷换概念,要不要脸。” 荀余有些诧异,抬眼对她一笑:“叶姑娘这是何意?” 叶霜灯反问:“你方才说,就算惩治了他们,也无法杜绝?” 荀余沉吟片刻,依旧笑:“确是,只是这又如何,贫道莫非说错了?” 眼看小兔子又要炸毛了,千秋雪半倚着软塌,撑着颐,颇感兴趣的看着她接下里的话。 叶霜灯没有注意到,只是冷冷的看着荀余,一步一步的后退。千秋雪顺手将她身后可能绊倒的石子移去,继续看戏。只见叶霜灯一步步站在巨石最高处,看着底下众人高声道:“人心是否叵测我没办法和你辩驳,但是!”她目光扫过众人:“因为没办法杜绝,拐卖就能变成对的,再因为人多势众,就能放任不管?” 荀余没说话。 叶霜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千秋雪的身上:“况且,你会因为打不过他,就想着就算打过了,天下高手何其之多,就止步不前吗?” 此言一出,荀余更加沉默,估计是想不到她会直接拿神君做例子。斟酌了半天,总算回道:“神君大人法力高深莫测,贫道不敢奢求比肩,能走过三招已是万幸。” “……”意识到自己举错了例子,叶霜灯咬了咬牙:“即便不是神君,你遇见了其他对手,会因为想着打不过的高手太多了,那就干脆得过且过不打了吗?” 荀余总算是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再一次的沉默。叶霜灯注意到了,乘胜追击,冷冷笑道:“你说放过他们这一次依旧不能杜绝,恕我没办法理解你这个因果关系。术法一山有一山,遇见了便翻越,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何因为山多就要放任不管?” “…………” 千秋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杯茶,递给她:“说了这么多,喝不喝?” 叶霜灯不客气,拿过来直接喝了:“谢谢。”喝完舔了舔嘴唇:“挺好喝的,再来一杯” 他眼里似乎滑过几分笑意,起身的同时也顺手再给她倒了一杯,将软塌收好,继而转向荀余,嘱咐:“我已传书给附近的官衙,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眼看千秋雪打算离开,荀余见却猛地跪下,对着千秋雪磕了一个响头:“神君大人三思!虽然云泽全赖历代神君之力,年年风调雨顺,而云泽一直奉行仁政,难起兵事,恕下官直言,买卖妇女的确不当,然而却是无奈之举,且不说村子穷苦偏僻,况且向来法不责众责老,神君大人难道想让年近花甲的老人去西荒吗?到时候百姓怎么想?他们不知隐情,只道现任神君是残暴之徒,即便神君大人不顾这些虚名,但到时,神君大人又置陛下与何地?” 千秋雪停住脚步:“太微宫虽是向来不理朝事,但本君按律连处置几个平民也不可以了?”不等荀余回答,他已淡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三公子的意思?”接着他直接从荀余身边走过去,一眼都未停留:“你若想跪便跪着,只是明天我不想听到官衙与本君说找不到人。” 荀余默然片刻,起身无奈应是。 叶霜灯久久震惊与这个信息量,被千秋雪这气度所震慑,半天都不曾反映过来,虽然的最后确达倒了想要的效果,还是以一种很解气的方式达到了效果,只是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懵懵然的跟着千秋雪走了好一会,身后还飘着白着一张脸的林天薇,过了片刻,俩个人皆是想到了什么,齐齐顿住脚步:“等等。” “我的衣服!” “我的玉佩!” …… 巨大的榕树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身后是一处断崖,头顶一轮硕大的明月,发着泠泠的光辉。 一个人站在树荫之下,黑色帽檐遮住了面容,整个人都似乎被容在阴影之中,声音带了三分笑意,疏慵如同二月春风拂面:“谁教你这样做的?” 跪在后头却是方才的荀余:“公子赎罪,是属下思虑不周,擅作主张。” 公子叹了一口气,语气不见凌厉,甚至带着几分天生的温雅,却依旧有让人无法对持的气度:“当真是不自量力。”想了想,又道:“不过总算没出什么大错,也就不治你的罪了。” 荀余松了一口气,再顿了顿,谨慎道:“公子这步棋……会不会太过冒险?” 他侧过身,对着这皓皓月色,淡声道:“我想做什么,何时轮到你置喙了?” 荀余大骇之下连忙跪下:“属下多言,公子赎罪。” 公子踏着月色而下,斗篷被风吹得烈烈飞扬:“西陵此番强开封印,虽受大伤,但依旧不容小窥,你今后行事需万分留意,只希望这次没引起他的猜疑。” “属下谨记。” 第5章 西陵神君(3) 官衙总会是迟来一步,在西陵亲自出手解决了那堆人之后,他们才姗姗来迟,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上了马车。那个小村距离朝歌城并不远,快马赶上三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朝歌里头不允许马车通行,他们便在城门口下了车。 街道上酒肆林立,客似云集。因为恰好是清晨,街上叫卖的十分热闹,叶霜灯一边打量着外头的街市,一边询问林天薇这个世界的现状。 苍穹之上的神族不知于何时覆灭,现在人间武道昌盛,仙道式微,魑魅魍魉横生。或许是因为清气稀薄的缘故,自从二十年前人间最后一位仙尊沧瑜羽化,此后再未见过修炼大成之士。 云泽于九州大地上是一个及其特殊的存在,许是占了一个好地方,年年风调雨顺,连妖怪都要比其他地方少很多,比起苦苦挣扎在妖魔爪下的其他国家来说,云泽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这样一个地方,按理说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这一千年,云泽政权都不曾更换,经济繁荣,无人敢犯,只是近来北昭也渐渐崛起,隐有南北对持之势。 听说,云泽着一方土地安详,全部得益与太微宫里避世的神君。 神君者,白玉覆面,无人可见真容,他并非官职,也算不得世袭,每一任神君羽化前都会留下书信,告知下一任神君所在。他们不参与朝政,并无什么实权,然而却是一个极其崇高又特别的位置,连陛下继位在祭天的同时,都需得叩拜神君。 这一系列的设定,叶霜灯都是从林天薇那边知晓的。她听完第一个反映就是:流弊啊。接着第二个: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西藏的活佛转世。紧接着第三个:越听越熟悉…… 林天薇已经讲的七七八八,叶霜灯有些唏嘘:“每一任的神君,都是银发的吗?”想了想又嘀咕:“白发,面具,再加一个神君,这个不会真的是…… 此念一出,她顿时寒毛直立。她觉得自己打脸了,小说可以穿,傻的可能真的是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然。就算先前再不相信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就算千秋雪ooc成这样,说不定,他真是那个人。 怀着唯一的一点侥幸,叶霜灯再提起心,紧张等着林天微接下来的话。 林天薇没注意倒她几乎僵硬住的身子,依旧在尽职详细的讲解:“这倒不是,其余的神君都是黑发,只除了第一任神君,其实大家都在说这个现在的神君是传说中那位神君的转世呢,说不定云泽会有一阵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霜灯混乱了,这个设定更加对的上,她抽了抽嘴角,深吸一口气,怀了唯一的一点侥幸,艰难道:“神君大人,是不是叫西陵?” 见她直呼这个名字,林天薇也愣了愣,还是回了:“却是……也不算,毕竟我们不知每一任神君叫什么,传说西陵是千年前那位神君的封号,神君舍弃俗世的名字,西陵这个封号便一直沿用至今。” 脑子里啪的一下炸开一声惊雷,叶霜灯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几乎要被自己绊倒。 窗含西岭千秋雪。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 脑子简直被这个信息炸成一团浆糊。叶霜灯沉浸在这个比穿越还离奇的心情之中,久久不能平静。穿越时空在这种充满术法的社会或许会有办法回去,但是次元壁这种东西怎么能打破,更何况是从低到高的次元。虽然之前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书里了,可是她并不愿意相信,一直逃避,再加之和西陵性格偏差的厉害的千秋雪,给了她逃避的理由。 如今虽然真相摆在面前,她还是觉得接受消化这个事情有些艰难,另外,她还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脸色先是一红,接着白了,白白红红面色十分精彩。 西陵在前头早就听见她们的话,在看见叶霜灯确认他的名字之后,面上红白反反复复十分精彩,也略慢了一些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想看看她面部活动能灵活转换到何种地步。 她记得那本《不如惜取眼前人》的小说里,西陵是一个男配,先是女主泽兰喜欢他,结果碍于师徒身份西陵一直回避,等到他终于想通的时候。泽兰已经和他另外的一个学生秦桑在一起了,结局西陵为了救女主身死。这个人物充分灌输了什么叫做“要努力把握机会,机会不会等人”的道理。 叶霜灯一直很喜欢他,一直怨念着这个结局,恨不得以身代之,接受后期西陵的表白。记得书中所写的西陵是综合了师徒文每一个师父的特点,高冷强大,禁欲清冷,一开始被小徒弟仰慕,但是刻意躲避,前期叶霜灯一直以为虐一虐他们就在一起了,哪里会想到男主根本不是师父,她实在怀疑那个作者是不是因为被师徒文虐出血了,所以特地写文报复。 之后,她心力交瘁的接受了这个结局,就一直在找西陵的同人看,结果这个小说太偏门,没人写同人,她只得自己动手撸,顺便还炖了肉……还有几篇被她打出来了……回想到这里,她呆站了片刻,然后立刻冲到了西陵的前头。 …… 喜嫂将她的衣物和林天薇藏在,还是死当。按理说是赎不出来的,但是架不住那一堆官衙以及西陵亲自来,当铺老板虽是有些肉疼,但是二话没说就拿了出来。 里面那几篇自产自足的粮食怎么能被当事人看见?所以当伙计抱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叶霜灯几乎一个飞扑,抢在西陵前把衣服先抢过来。若是她知道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炖肉了,同人也不敢写! 然而,当林天薇开开心心的拿到玉佩,叶霜灯面对着眼前那一坨白色银线的衣服却是傻了。布料柔滑,暗线绣纹精致细腻。虽然这是一件看起来很贵的衣服。但是怎么看都不是她的那件,她反复的翻看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一再询问店家是不是拿错。最后几乎抓狂的揪着喜嫂的衣服,几乎要把她提起来,恼怒:“我的衣服呢?不是这件!还给我!” 喜嫂已经被叶霜灯这个气势给吓住了,傻了半天才道:“姑,姑娘,就是这件啊,你再仔细看看?”她拿出当铺坚定的记录,怯怯道:“……姑娘,你看都在上边了。” 一件不和时代形制的羽绒服和这样一件一看就是符合时代的正常衣服,这样睁眼说瞎话,除了骗瞎子当她是傻子,叶霜灯自然不是瞎子,她不相信那个字据,只当他们联合作假,当场就怒了:“你当我傻?” 林天薇也没想到叶霜灯发这么大的火,她将玉佩包好,去摸了摸那件拿出来的衣服,讶然:“这是天蚕丝的啊…… 叶霜灯不识得这些布料的名字,只是因着那个见不得人手机和小纸还在里头,哪里敢让她流落外头,万一被人看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抓着喜嫂的袖子的手更紧了一些:“还我!” 喜嫂脸色白了,几乎哭天喊地:“姑娘,就是这件啊,我现在命都在你的手里,还敢骗你不成?”又转向掌柜:“我当时带来的就是这件,您说是不是。” 掌柜对叶霜灯这个正式也有些傻了,半天才点头:“是是是,姑娘……你莫非看错了?” 叶霜灯想也不想:“我又不瞎,把东西还我!” 掌柜为难,赔笑:“可是……姑娘……被叶霜灯一瞪,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原先一言不发,喝着茶当布景板的西陵却“唔”了一声:“他说的未必是假。” 叶霜灯抓着喜嫂衣服的手松了松,皱眉:“你说什么?” 西陵瞧着那件衣服,站起身,把茶盏搁在旁边,随手把它展开了一些:“天蚕丝算不得多贵重,但是也不是寻常百姓消费的起,他们有必要花钱买一身天蚕丝来骗你?”顿了顿,又似有所思:“不过是件衣服罢了,你如此在意,莫非里面有什么重要事物?” 叶霜灯几乎就在心里咆哮:那里有你的肉啊,被知道了我怎么做人……可能被看见你也没办法做人了。但是面上维持一派淡定,只有眼角动了动:“的确有很重要的东西。”她的脸色平静的几乎僵硬,声音平板且颤抖:“里面写着一些女孩子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最后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我不能告诉你。” 听到这里,西陵又好整以暇坐了回去,喝着掌柜殷勤续上的茶,不紧不慢道:“看起来不是很重要,找不到也没关系了。” 叶霜灯脸先想到里面的东西,脸色红了红,接着想到找不到的情况白了白,设想了下,万一被人找到……然后就青了。 林天薇只当叶霜灯是因为丢了一个东西,所以才这么紧张这件衣服,也飘过来劝:“姐姐,那个东西当真如此重要,你孤身一人如何去找,还不如拜托神君大人……不过说起来,里面到底是什么?”虽然看起来的确是这个样子,然而里面那个东西叶霜灯实在没脸说…… 她木着一张脸,声音生硬刻板:“不过是女儿家的东西罢了,既然是我自己是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西……咳,神君大人?若被一些人知道,丢了东西就来求神君大人,神君大人岂不是要忙死。而且自己事情,我也不喜假借他人之手,这样岂非显的我太无用?” 她自认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她不是不想求他帮忙,只是因为替他着想,最后又表明了自己真正的态度,既给了人家面子,也给了他顺了一个台阶。正常来说,识相的就该“嗯”一声。 然而,西陵显然不是那种正常识相的,他指尖打在杯沿,漫不经心的划了小半圈,平静道:“我怎么记得你求了我不少事情。” 叶霜灯卡壳了下,看了看林天薇的玉佩,再看了看桌上的衣服,再接着看了看被官衙压着的喜嫂,沉默了。 西陵没有去看她,依旧垂眸看着淡碧色的茶水,上面的茶叶沉沉浮浮,茶香袅袅,最后他把盖子“哒”的一下盖好,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我觉得你既然麻烦了这么事情,那么多麻烦一点也没关系。” 叶霜灯噎了噎,再噎了噎,最后艰难道:“……真的不用了。”他不是这样的!那个高冷的师父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泽兰与他相处时候,西陵从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因为他根本不怎么说话。叶霜灯彻底混乱了:“不用你帮我!”脱口而出之后发现自己这话实在太生硬,只得亡羊补牢的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寻常的物件,估计找不到了,说不定都被人踩碎了,神君大人贵人事忙,不必费心了。” 西陵好心解释:“没关系,本君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西陵这句倒也不是假话,历代神君一向不干涉朝政,他真的是闲到一种地步,种花养鱼,深居简出,一股退休老干部的作风。不过这本小说主要地图不是太微宫,西陵在小说里也是作为一个外挂的存在,一般是泽兰和秦桑受伤了过来救一救。没有太多提过太微宫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叶霜灯这种脑残粉一时间也没想到…… 第6章 八卦(捉虫) 夜深,月寂,是个看月亮看星星的好夜晚。 叶霜灯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人拿走她的衣服,又还了她一件?她摸着自己的脸,虽然比过去消瘦苍白了许多,但是她确定这绝对是自己脸,衣服原本一定好好的在自己身上。但是如今为什么不见了? 莫非,自己穿越到昏迷期间,还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 她看了很久的月亮,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总不能是看那一身羽绒服太过特别给扒了去研究,又觉得良心不安,还了她一件?还是看上了她口袋里的……她倒吸一口冷气,把这个可怕的结果先从脑海过滤。 头顶月色清朗,勾勒出远处陡峭的山峰与眼前参差的林木,或深或淡,或疏或密。像是感觉到什么,叶霜灯抬了眼,看见这片月色直接将飘来的林天薇穿透,她身影有些淡,氤氲着夜雾,像是下一刻就会如一缕烟般散去。 这幅模样,想是已见过她的父母,心愿达成,很快就会去往生了。 叶霜灯原先正对着月色发呆,见她回来,颇有些惊讶,随即扬起一个笑:“你怎么来了,不去陪着你父母?” 林天薇在她边上坐下,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姐姐,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告诉你。” 叶霜灯疑惑:“什么?” 林天薇的身影飘飘欲散,过了好久才道:“是有关玉佩的事情。”顿了顿,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气一般,艰难道:“虽然我很喜欢这个玉佩,但是她不是我的执念,如果不是神君大人打开封印,即便拿到玉佩,我也不能投胎。” 说到这个事情,林天薇先解释了一个这样的背景:九州妖怪实在太多了,有时候人会与妖怪签订一些契约,但是万事讲求平衡,天道亦是如此,比如不能和妖怪签订一个我帮你煮一碗饭你就帮我当上皇帝这种全然不平衡的契约。万一签了轻则病一场,重则当场死亡,有些倒霉的还会透支来世的气运。 背景解释完毕,她不敢去看叶霜灯,低着头才绕回了刚刚的话题:“……灵石的威力巨大,单单以玉佩交换,这个契约本身的天平就已不平衡,加上投机取巧钻天道漏洞的办法……其实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叶霜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个一个隐情,顿了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天薇看着漫天的星斗:“……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当时姐姐答应了,我只当姐姐是当作一场冒险,只是如今才知道,姐姐并不知道此事,始终心里有愧,所以特来致歉。”顿了顿,泫然欲泣的看着她:“姐姐会怪我吗?” 原来是这样,叶霜灯倒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怪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如今林天薇实在轻的就像一阵烟,她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怕一压就给她给拍散了,轻轻道:“我不怪你,反正我不是没有事情吗,快去往生吧,下辈子就不会再遇上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林天薇还是有些恋恋不舍,身影聚聚散散:“姐姐打算以后去哪?” “……我吗?”她看着头顶的明月,这一场危机已过去,那小山村的一批的人贩子除了老幼都已去了西荒,也算有所报应,至于那些被卖的姑娘也都回了家。只是后来从官衙口中得知,一些姑娘明明是这样被卖过去,在他们儿子长大之后,为了娶媳妇,就开始拐卖其他小姑娘,重复自己原来的悲剧。另有一些被拐卖了几十年的妇人见到自己丈夫和儿子被押走,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凄凉。 说起这事的时候,那个官衙有些叹息,言语之间颇有责怪她拆散家庭之意。 满月向来使人思乡,解决完迫在眉睫的事情,她只觉得前路渺茫,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心中空荡恍惚,那个毫无头绪的问题就这样横在面前,才能回家呢?她轻声道:“……也许,是开始找回家路吧。” …… 不远处的一方高台,西陵正与正与五公子乔松与月色下对弈,在西陵思忖棋路的空闲,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随着盛着满月色的粼粼寒水,落到坐在圆石之上少女。与林天薇的魂魄道别之后,她就一直独自坐在这个石头上看月亮。表情恹恹,神情疲惫。 西陵为了一个小姑娘拔了一个村子的事情,仅仅过了一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这一千年云泽作为九州大地的一朵奇葩,过的实在太过舒服,王氏对领土没有追求,大力发展经济,旁系也不想造反,朝堂与江湖一片歌舞升平之像,虽然周边国家对这朵奇葩眼红的紧,但是碍于自己国内长期的妖乱动荡不安,实在没这个胆子开战,云泽不借机来攻打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在云泽太平静的生活之下,八卦就成了大众除了“努力让生活变得风雅”之外的第二追求。 只是每一任的神君深居简出,不理朝政,与风月之事更是半点都沾不上边。所以大家有心无力。不想这一任的神君有点特别,居然在上任即将满七年,准备一年一度的拜月节前夕,一扫历届神君不沾凡尘的形象,为了一个姑娘直接灭了一个村。 对此,作为西陵的朋友,公子乔松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了解下。生活过的太过舒适,总归需要八卦来调剂一下,他觉得八卦这事,很符合他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纨绔的形象,努力维持,也好让那一些人放心。另外,他自己的确十分好奇这件事情。 其实,公子乔松对这事本来是不太信的,西陵一向不管事,怎么会为一个姑娘做到这种地步,只是架不住好奇,所以特来套话。期间,西陵一直关注着棋盘,倒是公子乔松有意无意的去看那位姑娘,下的漫不经心不说,还频频走错。此番,他还是若有所思的去看,西陵不动声色的点了点棋盘,淡声提醒:“到你了。” 公子乔松咳嗽一身,收回目光,抬起头,看见西陵表现的依然很平静,依旧在认真下棋,他却是越来越好奇,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落了一枚棋。状似随意道:“对了,那个小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劳你直接出手给灭了。” 西陵依旧思忖着棋盘:“买妻之风肆虐,按律处置。” 公子乔松已经温好了酒,倒在白玉杯里,酒水清澈,香气已十分醉人,西陵顺着回答了,终于把话绕道这个事情上,正式开始了此行目的,他松了一口气,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看着他,继续套话:“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管这些闲事。” 西陵莫名道:“以前不管,现在也不能管?。” 西陵地位太特殊,这种事情全凭心情。管不管都不算是越权,只是公子乔松觉得这事做的不像西陵原本的风格了。他沉吟片刻,决定单刀切入,扣了扣桌子,似有所指:“只是为了惩治买妻之分?” 西陵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了,公子乔松咳嗽了一声,续道:“这些事情,你应该听说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敲下一个棋子,也不迂回了,直接问道:“大家都说你是这是为了一个姑娘,是真的?”话没说话,西陵却已经接了过去:“你信?” 直接被抢了话,公子乔松咳嗽一声,只能道:“……我信或不信,似乎与事实没多大关系。”他顿了顿,再问:“所以,这事…… 西陵淡声:“拔了一个村是真的。” 他这话说的含糊,如何理解都行,公子乔松果然理解到另一个方向,来不及细想,匆匆落下棋子,便惊声道:“你真的为了个姑娘拔了一个村子?” 西陵面不改色,落了一子,答非所问:“你输了。” 公子乔松这种时候彻底无法分心关心棋局,也顺着西陵方才的目光看了半晌,疑惑:“这个不像你的风格啊。”扇子敲了敲手心,挑了挑眉毛,面上却是一派肃然:“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不怪公子乔松如此惊讶,因为历代神君都是孤身一人,不娶妻,也不收徒,也不知后来继任是怎么来的。云泽给了神君太高的自由,所以一直无人敢问,虽没有实权,却在皇权争夺里,在每一次风起云涌中都能独善其身。 他们更像是云泽的一个象征,有那么一个说法,只要神君在,可保云泽千年平安。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本不该与红尘有什么交集的。 虽然,这时候碧落黄泉,两处茫茫,早已经没有什么神了。那些身,或是羽化,或沉眠……连修仙都难大成,这世间的奇能异士越来越少,然而浊气肆虐,各个国家去都在妖物的夹缝中生存。更有甚者,需要送王室的帝姬送与妖魔和亲。比起来,云泽得益与神君的庇护,实在过的太好。 西陵随手拿着一颗棋子敲着棋盘,漫不经心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公子乔松当下就决定把这个事情推给自己的妹妹,正色:“你又不是不知道荷华……这事情她知道之后差点和我哭死,不敢来找你确认,这不就找我了,我又向来心软,见不到女孩子哭,更何况她是我的妹妹。” 西陵“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见他还是没有解释,公子乔松沉默片刻,斟酌着继续问:“所以……你真的?” 西陵已经将棋子丢了回去,丢出话就和棋子一样理所当然的干脆果断,依旧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要带她回太微宫,没路引有点没麻烦,记得给她做一个。” “……” 然而,即便西陵言语实在令人想入非非,最后还想把这位姑娘带回去,但是以西陵的性格,公子乔松实在是不相信,那个捕风捉影的八卦。 他垫着扇子猜测,这期间许是应该有什么隐情。只是西陵不说,他也不会再继续问,既然他表现出来一副对那位姑娘感兴趣的模样,他也不会傻的要去戳穿。 不过,这事情,的确有点意想不到。 …… 第7章 威胁 在叶霜灯来到太微宫的这几天,总是能从各种地方看见以各种名义在她眼前晃悠的侍女,虽然西陵带她来的时候并没有说她的身份,也只把她丢给管事看着安排就了事。但是管事的早就听说过叶霜灯的事迹,心照不宣的给她安排了还算不错的院子,另外还给她指了个随侍的侍女。 这几天的日子过的悠闲又滋润,让她觉得非常闲,一闲下来终于有机会考虑几个问题。 第一个,西陵在原著里是会死的,自己作为他的脑残粉应该怎么阻止他的寻死之路?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打破的次元壁怎么修复? 这本书中没有她的存在,她仿佛是凭空而入的外人。至于西陵的死亡还是为了救泽兰,从而中了妖毒身亡。他一路没少给泽兰当外挂,这个妖毒也是剧情一个关键点,之后泽兰会得到一个宝物,西陵必定会去救,不管从感情还是剧情上。如果要避免,除了让他别遇上泽兰,就是先动手把那个妖怪解决。 不遇上泽兰不大可能,不过若说先动手解决了妖怪……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如何不让西陵怀疑的前提下提起这事,实在很愁人。她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管这个事情。 她什么术法都不懂,不能暗自帮忙解决,直说会被怀疑,或许从泽兰那里入手?带着她避开那个麻烦?让她放弃寻找那个宝物? 这个思绪尤其在费时费事梳妆的时间最为丰富,费时长久无趣,她就指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发时间了。此刻,侍女秋瞳正在给她上簪花,询问她的意见:“姑娘,今天带这个可好?” 叶霜灯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好。”随即继续陷入思考模式。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秋瞳抿了抿嘴唇,带着她外出散布,状似无意道:“神君大人这几日正在准备拜月节的事情,太微宫这些日子想是会忙上一段时间。”她的本意是当叶霜灯见不到西陵郁郁寡欢,相思成疾,所以隐晦提了提西陵在准备拜月节有些忙,不是有意忽略她。 可是叶霜灯会错意,抓错了重点:“拜月节是什么节日?好玩吗?” 拜月节一年一度,是春节之后第一个大节日,由神君坐辇车自朝阳门出,紫阳门回,绕城半圈,为民祈福,以求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明安,届时街市上烟火层层,花灯重重,在巡街结束之后,会有各地的商人,兜售各种小物品,或是奇能异士的杂耍卖艺,十分热闹,是云泽国民十分期待的好玩节日。 换句话说,这个节日不说云泽国民,即便是领国的一些人也不会不认识。可是叶霜灯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个盛大的节日,秋瞳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回答:“……自然是好玩的,到时候神君巡游,还会放烟花,卖一些新奇的小东西,若是姑娘喜欢,那天可以去街上看看。” 叶霜灯这几日过的太平又安逸,游玩的兴致也被这几句描述勾起,她兴致勃勃道:“好啊,我没去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她们斜后方传过来:“你过去没去过拜月节?” 西陵一袭玄衣慢悠悠从回廊曲折中转出来,倚在栏杆上,和她正隔着一汪覆着几处薄雪的池塘。 现在一看见西陵,叶霜灯就有些不大淡定,脑海中不住的回想那一堆流落在外的白纸,再一次在的暗骂咆哮:叶霜灯你个二百五,没事去把它打印出来做什么!被发现还怎么做人?!面上努力装作一派从容淡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的向后退,谨慎:“我没去过呢,有些好奇。” 秋瞳隐晦的拉了拉叶霜灯的袖子,原先是想让她对西陵行礼的,未曾想叶霜灯却是毫不在意一样,膝盖半点没弯,连视线都不曾垂下几分,仿佛这个态度理所当然,至于看神君的表现,也像乎觉得叶霜灯这幅样子没有半分不妥,秋瞳有些疑惑,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定位下叶姑娘。 西陵看着她越退越远,淡声道:“听不见,上来说话。” 叶霜灯只得上前一步:“我说没去过。” 西陵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听不见。” 叶霜灯噎了噎,直接转头走:“反正没什么要紧的,不……”后头的“说了”被压在舌尖忽然出不来了,叶霜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脚仿佛脱离了自己控制,僵硬的朝着回廊迈去,就这样一步步的靠近站在哪里的西陵,见她过来了,西陵声音里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继续往前走:“这样不就对了。” 秋瞳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目送眼前越走越远的神君和叶霜灯,不禁肃然起敬。 叶霜灯感觉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走的歪歪斜斜的,平衡难以掌握,几次都几乎跌倒,最后她死死的抱住一个柱子,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了:“放开我!放开我!” 西陵看着她手脚并用抱柱子,平静道:“是你自己自己抱着柱子,我能做什么?” 叶霜灯依旧抱着柱子,愤愤:“谁知道你做什么了,我走的根本停不下来,在不抱着就要摔了。” 西陵垂眸看着着她,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我。” “……”叶霜灯现在看见西陵的脸就会想到哪一日被他发现自己衣服里藏那东西的场面,她心猛的一凉,十分忐忑不安,垂着眸讪讪道:“我哪里躲着你了,这不是看你准备拜月节很忙,不敢打搅吗。” 因为抱着柱子,她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还包着布带,西陵的目光停留在上头片刻,移开:“伤口怎么样了?”西陵说的伤口正是她先前在树林里莫名其妙划出的那一道道口子,之前没什么时间处理,回到了太微宫才开始涂药,其实伤口多半已经好了,现在上的药是祛疤的。 叶霜灯看了一眼,把袖子放了回去:“已经好了,但是大夫开了祛疤的药膏,还要再包几天。” 西陵在她边上斜坐下,撑着雕花的栏杆,平静问道:“抱着不累吗。” 叶霜灯咬牙,坚定:“……你不解开我就不放!” 西陵不再看她,从袖中掏出一卷书看:“我也觉得你这样挺好的,那就这样说话吧。” 叶霜灯:“……”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好维持,叶霜灯觉得手脚发酸,半刻钟不到就投降了:“我不跑了,解开吧。” 西陵把书移开一些:“不跑了?” 叶霜灯斩钉截铁:“不跑。” 西陵再问一次:“果真?” 叶霜灯咬牙:“谁跑谁傻。”看着他还没什么反应,又道:“真不跑……音未落下,感觉倒脚上束缚解开,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叶霜灯终于可以把手放下来,也在他边上坐下休息,一遍捶腿一遍埋怨:“以后抓我走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办法,会摔的。”锤了一会又抬眼道:“把我带着里是想说什么?” 西陵把书收了起来:“正好,我们来聊一聊你丢的那个东西。” 叶霜灯捶腿的手蓦然一顿,听到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胡乱跳动,她艰难的抬起头,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不找了,不想要了。”看着西陵依旧坦然的脸,她笑的越发勉强,不停的往后退:“真的不想要了,别找了好不好。” 西陵问:“为什么不找了?” 叶霜灯反问:“那神君大人为什么非要找?” 西陵慢条斯理道:“你越不想我找到,我就越想找到。” 叶霜灯张了张口,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理由,几乎快哭了:“里面真的没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神君大人就不要强人所难,再塞回给我了。” 西陵瞧了一会叶霜灯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像是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想要了?”看见叶霜灯蓦然顿住,又拼命点头的一张脸,他才不紧不慢的接了回去:“可是我觉得你这样藏着,让我很好奇,很想知道。”说着,他随手化出纸笔递给她,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把丢的东西画出来吧,记得画的仔细一些。” 叶霜灯握着笔的手抖了抖,看了看西陵,然后目光又落了回去,盯着笔杆都像是出现了重影,她抖了半天没画下去,最后把笔啪的一放,惊讶的指着后面的一处,作惊讶状:“荀先生,你怎么来了?” 乘着西陵偏头的空闲,她把笔压在雪白的纸张上,自己一下从栏杆上翻了下去,用力过猛,还再地上翻了一个滚。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服,她拔腿就跑,等到跑出一段距离,声音才遥遥的传来:“我忽然想起今天的药还没换,神君大人我们改日再聊!” 西陵没有去追,托着腮看着被墨迹晕染开的纸张,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转角处,五公子乔松正笑的眉眼弯弯,见的叶霜灯走了,也从里头出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刚刚就是直接从这里翻下去的?啧,果然挺特别的。” 西陵没说话。 公子乔松依旧兴致盎然的看着那张被墨迹晕染开的纸:“说起来,她都不想找了,你还非要找回来做什么?。”公子乔松看着叶霜灯离开的方向,啧了几声:“我看她都快哭了。这不是强人都能吗” 西陵说的话却让人想不通了:“有点事情在手里,她才能乖一些呆在这里。” 公子乔松回忆起西陵给叶霜灯按的身份,将她带到太微宫这件事,默了一下,打趣道:“追姑娘不是这样的。” 这话说的实在颇具诱导,西陵却面无表情的顺着回答了:“那怎么样,学你吗?” 公子乔松作为一个十足的纨绔,调戏的姑娘很有一手,向来被西陵所不齿,他摸了摸鼻子,识趣的打住这个话题,咳嗽一声道:“路引有了,也带她回来了,可是我怎么听说这几天你都在忙拜月节的事情,也没搭理她,别告诉我真的忙的抽不开身。” 西陵将那张白纸收好,起身从曲栏里下来,迈过石板小桥,微微提起袖子,让毛笔落在水中清洗,银发皑皑,白玉面具下也不知藏着什么样的表情,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受伤了,这几天在闭关。” 公子乔松一愣:“你居然受伤了,谁能伤的了你?”西陵是云泽唯一的神君,术法放眼九州几乎无人可及,否则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护得云泽年年风调雨顺。闻说早几任的神君,更是能只身阻百万大军与十里之外。虽说这几年云泽不起兵事,但是若非神君法力加持,云泽也断不能年年过的如此安逸。如今居然有人能伤的了他?公子乔松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看着墨水洗的差不多了,他微微抬了广袖,重新将笔收回来:“强行开了一个阵法,现在没什么事情。” 公子乔松放心了,话题又被绕了回去:“啧,话说回来,你这副强人所难的样子莫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西陵:“……” 第8章 组队(捉虫) 接下来几天,叶霜灯没再看见西陵,倒是秋瞳一直会带她在太微宫里走,周围地形认识了大半。只除了一处竹林一直绕开,从未去过,虽是在冬季,但是那片竹林里依旧绿衣盎然,生机勃勃。 等到这一次,秋瞳还打算绕过走的时候,叶霜灯忍不住了:“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她才问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十余人的队伍,前头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年纪约莫十三四岁,满头的珠钗璎珞,腰间环佩叮咚。只见得她在竹林前站定,对着身后跟着的侍女脆生生道:“你们别跟过来了,西陵哥哥不喜欢他殿前来太多人。” 叶霜灯和秋瞳正站在一处藤萝后面,那群人没发现这周围还有一个人。门口的侍女们安静候着,等到少女在竹林里走远了,才七嘴八舌的讨论开。 一个道:“神君大人的寝宫向来不让外人进去,你看那个新来的老女人不是也没有进去吗,看起来还是我们帝姬才是那个‘特别之人’” 另一个道:“神君大人周围一向没有女子随侍,要我说这个新来的老女人过不了几天也会走了,神君大人不过只图个一时新鲜。” 再一个道:“就是,帝姬爱慕了神君大人五年,那个忽然来的老女人算什么?” 前一个再道:“呵,什么为了那个老女人灭了一个村子,我听说的就是神君大人看不过他们拐卖妇女,才出手整治,不过是看那老女人可怜,才把她带回太微宫的。” 叶霜灯默然良久,才意识过来,他们说的“老女人”好像就是自己。见她呆站在那里,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连忙宽慰:“姑娘不要生气,神君大人待姑娘如何,姑娘莫非不知道吗,莫不要为了几句话气坏了身子。” 叶霜灯思考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一张拍在藤蔓上,抖了一肩的白雪:“喊我老女人?一群初中生!” 秋瞳不知“初中生”是什么,但是不妨碍她理解这句话,她一边替叶霜灯拂开肩上的雪,一边宽慰:“她们不过趁口舌之快,姑娘不必理会。” 随着她刚才的那一掌,让一些积雪簌簌落下,但是还有些落在梢头,她看着有些难受,又拍了一掌,让积雪尽数落下,随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见是西陵来了,秋瞳识趣退到一边。 叶霜灯看见是西陵也有些诧异,看看侍女,又看看他:“你怎么在这,刚刚不是有人过去找你吗。” 西陵没有去看那群停在竹林外的侍女,反是直接上了前头的六角亭施施然坐下,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傻:“我不在那里。” 叶霜灯疑惑,觉得他这句话有些问题,就像你问候一个人早上好,那人回了你我早上吃了豆浆油条一样十分跳跃。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半晌,才愣楞回道:“那为什么不回去?” 西陵觉得她这个问题更傻了,看了她半晌:“她找不到我自然会回去,我回去作甚?” 叶霜灯再缓了一圈,明白过来了,说到底原来他是为了躲着那个帝姬嘛。她有些想笑,却尽力绷住,也走到亭子里打趣的瞧着他:“原来是在躲着她啊。你也会有躲人的时候?”记得原著里的西陵除了泽兰以外,好像真的没开过什么桃花,主要是没什么人感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什么人,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有躲之不及的姑娘,叶霜灯觉得十分新奇,像是挖到了一个新奇的八卦,作为一个脑残的觉悟,让她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来说说她过去是怎么招惹你的?还是你怎么招惹到了她?” 西陵看了她一眼:“帝姬没什么好说的,不如来聊聊你?” 叶霜灯警惕,又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步步的往后退:“聊我什么,不用了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西陵抬了抬手,让叶霜灯的脚步停住,她惊恐感觉到自己有隐隐向前迈的趋势,连忙抬手制止:“有话好好说,别让我走,我聊,我聊!” 看着她这个反应,西陵觉得十分有趣,欣赏了一会,又化出一套茶具,慢条斯理的开始理茶,看见叶霜灯还站在亭子下面,疑惑道:“站这样远做什么?” 叶霜灯见他终于松了口,只得靠近,看着西陵给他倒了一盏茶,再看着他慢悠悠的喝下,悠闲的看着茶叶浮浮沉沉,最后慢条斯理的、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给你砸出内伤了。” “噗”的一下,叶霜灯刚刚喝进去的茶全部喷了出来。她抹了抹嘴巴,艰难的回看他,看着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西陵平静的再喝了一口茶,扣着桌子提醒她:“哦,不想承认?你忘记我们开始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叶霜灯眼角抽了抽,自然是不信:“前几天我还能信,但是你这样过了这样几天告诉我你被我砸出内伤了,就算是碰瓷时间也太迟了好吗。” 碰瓷是什么意思,西陵没有细想,继续问:“真忘了?” 叶霜灯噎了噎:“……恕我看不出神君您哪里像是受内伤了。” 西陵语气一本正经的仿佛是责怪她没有常识:“内伤能和外伤一样被看出来?” 叶霜灯默了一阵,决定用无赖的方式解决他的碰瓷,起身准备走:“既然砸都砸了,我也没办法了……西陵没等她说完,若有所思的打断她:“对了,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来着?”叶霜灯被捏出了小辫,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转了身回去,假笑。 西陵瞧了瞧手中的茶盏,里头正映出叶霜灯一张僵硬的笑脸,眼中亦有笑意滑过:“想起来了?” 西陵打定注意碰瓷了,叶霜灯一时也没办法,这样总比再问她衣服里的那堆东西好,只得硬着头皮先应下来:“……想起来了。” 西陵搁下茶盏,撑起颐看着她:“拜月节结束之后,我恰好要出去找一些灵石,需要一个帮手,此事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想着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么这个任务就给你了。” 原来是这个事情,叶霜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紧张:“路上会不会许多妖怪?” 西陵奇怪的看她一眼:“妖怪自然哪里都有。” 叶霜灯干笑道:“那我能不能……”还没说完,西陵直接打断她:“我不在的太微宫也会有妖怪,到时我不在了,遇见了谁救你?” 这样一想,好像真的是一个理,这个世界都是妖怪,似乎跟着西陵更加安全,叶霜灯思量一会,再思量一会。最后点头:“好。”顿了顿又道:“但是这事之后,你不需再说那件事。”叶霜灯咬了咬牙:“提都不能提。” 西陵看了她一会:“好。” 叶霜灯不放心,想起这时候的人都讲求击掌为誓,遂指了指他的手:“击掌!”不能西陵反映,她直接拽起他的手,猛的一拍,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只是敲的过重,让她的掌心都有些发麻。 西陵看着她手心:“里面到底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叶霜灯把手心背到后面,恼:“不许问,再问自杀。” 风吹落雪,有环佩叮当声音传来,合着身后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几乎不可置信:“西陵哥哥!”喊神君西陵哥哥的,叶霜灯总共就见过那位小帝姬,一回过头,果真是那位入竹林寻西陵不见的帝姬。 帝姬方才在西陵寝宫前找了一圈都找不见,后来听侍女们说,西陵来了六角亭这,原本兴冲冲的过来找西陵,未想一入眼就是叶霜灯拿起西陵手的那一面,西陵居然还没躲开,结结实实让她拍了一下。 帝姬尚且不知道他们定了什么约定,但是看见叶霜灯这个动作,西陵还没有反对,觉得很难过很受伤,她自然不会对西陵发脾气,只得哼哼的瞪了叶霜灯:“见到本帝姬还不行礼。” 叶霜灯自然知道这种人物想多活几年就惹不得,直接就准备跑了,但是终归还是慢了一步,只得学着秋瞳平时的样子匆匆行礼,努力低下头不让帝姬看清自己脸,最后一溜烟的跑了:“帝姬既与神君有要事,我就不打搅了,告退。” 西陵颔首:“方才的事情。”等到叶霜灯走出了几步,才慢悠悠的又补了一句:“别忘记了。”叶霜灯的脚步顿了顿,跑的更快。 西陵找她帮忙这件事情,叶霜灯相信绝对不是表面这个理由。但是西陵究竟是为什么,她实在猜不到。 至于她答应这件事,除了让西陵莫在提找东西这一事,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考量。在这世上,目前她认得会术法的,甚至于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西陵。除了留在这里或许有办法回去,更重要是自己户籍身份什么都没有,无法生存,若是离开这里…… 她看了看手腕上新擦的药膏,叹息,或许离开这里,还会遇上盲山之类的事情吧。 现在只能留着,也只有留着。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 第9章 退魔香(1) 见到叶霜灯就这样跑了,帝姬眼眶红红:“西陵哥哥,她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人吗?” 西陵收回目光:“你怎么来了,功课都做完了?” 帝姬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从袖中掏出一叠白纸,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娟秀的小楷:“自然都好了,这次是送来给西陵哥哥批阅呢。” 西陵随意翻了一下:“这次作的不错。”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是,让下人做就好,帝姬不必亲自过来。” 帝姬西陵旁边坐下,笑盈盈道:“爹爹不是让西陵哥哥教我功课吗,让下人过来,他们怎么能将西陵哥哥的意思传达?” 西陵将那叠纸张放在一边:“你不小了,若真的想学这些可以请一个先生,而不是一直由我来教。” 帝姬揉了揉鼻子,瘪嘴:“那些先生的才学哪里比的上西陵哥哥,西陵哥哥莫非是嫌荷华愚笨?” “哈哈,荷华你这话是让西陵说是好,还是不是?”西陵尚且没有回答,公子乔松从藤萝后面出来,手上还提了一个食盒,笑着道:“先不说这个了,来来,今天带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快过来吃吧。” 荷华眼睛一亮,盯着公子乔松从食盒中拿出的一叠叠糕点,抚掌笑道:“谢谢哥哥,我好久没有吃桂花糕啦。” 在荷华盯着桂花糕解决的时间,公子乔松扣着扇子问西陵:“我可侍女们听说了,你撇开荷华,就是为了来见叶姑娘?”又兴致勃勃道:“我刚刚跟在荷华后面来了,我可什么都看见了,你和她还击掌为誓了,你答应她什么了?” 西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荷华:“你撇开帝姬拉我来着,就是为了问我这一句?” 公子乔松:“……”他拿出折扇在书中,咳嗽一声:“这个吧,我找你是为了另外一桩事。”顿了顿,他笑容渐渐收敛:“是这样的,最近宫里出了点事情,需你过去一趟。” 西陵拂开折在眼前的树枝,淡声道:“不是有荀余吗,他不能解决?” 公子乔松叹气:“这事情被交到三哥手里,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哥是什么样的人,荀余又一向和三哥交好,他们吃吃喝喝是一把好手,但是正事就是一团糟了,他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 眼前的梅树,正开了一颗花苞,西陵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停在上头,良久回头道:“荀余修为还不错,怎么,他不能应付?” 公子乔松面色凝重:“本以为是寻常闹了黄鼠狼,可是最近死的鸡鸭越来越多,怕再迟几天就该轮到人了。”他伸手拍了拍西陵的肩膀:“其他术士都查不出原因,还得你亲自出手。” ………… 大家觉得实在有些想不通神君,明明是亲自带了一位姑娘回来。然而却从来没有传召过她。不管不问,实在令人费解。 池塘边,锦鲤沉至水底,两个侍女扯着馒头站在边上喂鱼,先来无事便开始唠嗑:“一直不见神君大人传召,莫非这位姑娘才来不久就得罪了神君大人不成?” 另外一个沉吟片刻:“我看倒未必。”顿了顿,她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听说昨日帝姬寻神君大人不见,后来反倒看到神君和叶姑娘一处。” 秋瞳原想上去阻止,但是被叶霜灯给拦了下来,她掏出袖子里油纸包的花生,捡了一个隐蔽的位子,兴致勃勃的听她们接下来的话。两个侍女说起神君与叶霜灯,也必定得提一提帝姬荷华,这样一来,果然让她听了几件已经不算秘密的秘密。 这荷华帝姬,是今上唯一的女儿,生的雪白漂亮,十分得宠,与五公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荷华帝姬芳龄十五,曾在五年前被西陵从一个虎妖口中救下,后来就求着今上让西陵教她诗词曲赋,这千年一向没有神君为皇室之师的先例,在大家以为西陵拒绝的时候,西陵先是意思意思去考虑了几天,再大家都觉得西陵这是客气一下在拒绝,谁也没有料到,西陵最后居然答应了。再于是,这一教就是三年。 原先的面团娃娃,也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 王宫上下也多有揣测帝姬与西陵的关系,然而历届神君都不曾娶亲,风花雪月之事也不沾边,况且神君于政权之外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与皇室结亲总归不那么妥当。虽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大多是你懂我的懂但是就是不说的心照不宣状态。 这厢八卦完帝姬和西陵,她们的瓜子也磕的差不多了,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一个道:“对啦,听说了吗。三公子养的那只猫听说血都被放光啦,被发现时候就几乎只剩下一个架子,那场面要说多可怕就多可怕。” 另一个唏嘘:“哪个妖怪敢在王宫里作祟,现在找到了吗?” 前一个叹道:“还没有呢,现在王宫人心惶惶的,虽然现在还没死人,但是照这个势头下去……难说。” 这话题比较沉重,两个侍女聊了一会皆是觉得心中发毛,也不愿意再说下去,话题忽然又不知道被偏离到哪里去了。叶霜灯光听着着描述就抖了三抖,秋瞳也有些疑惑:“王宫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如此暴戾的妖怪的,真的有些奇怪了。” 叶霜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花生都没剥了:“你们是不是都会一点术法?” 对她问出这个问题秋瞳十分讶然,半天才摇头:“现在武道昌盛,仙门式微,秋瞳所处深宫,又怎么会术法?” 叶霜灯奇了,忍不住上上下下看着秋瞳:“那妖怪这么多,你们又不会术法,是怎么……她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很清楚了,这么多妖怪,又没有术法傍身,是怎么□□的活到现在的。 秋瞳却更惊讶,半晌才想起来,从袖口取出一个锦囊:“大家从小都会带着一些退魔香随身,虽不能对付大妖怪,但是寻常小妖鬼魂都会退避三舍……姑娘,莫非……不知?” 叶霜灯自然是不知道的,拿着秋瞳的锦囊翻看了一会,理所当然的询问:“这东西哪里来的?” 秋瞳对叶霜灯连此等常识都不知道有些懵懵然,一开始几乎怀疑她是在开玩笑,然而看见她一脸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斟酌一会:“……这东西十分常见,寻常寺庙都会有,大家都会带着……秋瞳派人给姑娘做一个便是。” 事关自己小命,叶霜灯正一脸认真的听,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退魔香?连这个都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说话的是昨日的帝姬荷华,她抬着下巴,看了叶霜灯一会,继而又想起了什么,眼睛蓦然一亮:“这样说起来,西陵哥哥没给你准备锦囊?”她拍掌,带动腕上银铃叮咚作响,笑的眉眼弯弯:“我就知道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叶霜灯不想和小姑娘计较,也不想招惹这位帝姬,没有仔细去想她的话,继续看着秋瞳的锦囊,随口应:“嗯嗯,帝姬英明,当然都是假的。” 一听叶霜灯明显敷衍的态度,荷华眉头一皱:“真不明白西陵哥哥为什么让你留在太微宫。”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叉腰:“昨天你逼西陵哥哥立什么誓了。” 叶霜灯想了一会,临时想不出什么理由,干巴巴的解释:“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荷华气急:“你快说,不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荷华年纪太小,这话说的没什么威慑力,叶霜灯只觉得好笑,有心逗她玩:“这个是我和你西陵哥哥的秘密,大家不都说我很‘特别’吗,自然也是很特别的秘密,所以不能告诉你。” 秋瞳看着这场面几乎急的快哭了,平时看叶霜灯对她们下人都和声和气,哪知道对着帝姬简直……不忍直视。她只得颤巍巍开口:“帝姬……还未起头,荷华直接道:“闭嘴,下去!”又对着叶霜灯抬了抬下巴,眼神倨傲:“从来没有人敢这个和我说话。” 叶霜灯呆了片刻,开始真切实意的憋笑:“所以我已经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听到这话,秋瞳内心有点崩溃。 荷华今天是偷偷过来找西陵的,并没有没带侍女,没想到遇上叶霜灯,本想问出昨日她与西陵定了什么约定,她任性惯了,再说这王宫里也没什么人敢惹她,本以为随便说几句狠话,叶霜灯定然乖乖服软交代,哪知道遇上了如此与众不同不拘一格的态度,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待她,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放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叶霜灯差点绷不住了,最后真的崩不住了,捂着嘴笑的欢脱。这是帝姬的人设?不应该是霸道总裁的人设吗。 荷华看着叶霜灯这样子更加生气,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然后换了一种策略:“西陵哥哥果然什么都没给你,可是我从小的锦囊都是西陵哥哥准备的,里面放着是他在寝殿边上亲手种下的香草。”顿了顿,看着叶霜灯若有所思的表情,眉开眼笑道:“他没给你准备吧,呵呵,最近又有那个妖祸,看起来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你嘛,就算被那个妖害死了也没关系吧。” 这番话让叶霜灯静了好久,然后问:“什么香草?” 荷华一看她的表情,顿时笑的更加开心:“自然是让妖魔退避三舍的神草!”她瞥了一眼秋瞳,冷笑:“可比那些什么退魔香管用的多。清气极盛,可是那些秽物的克星。” 叶霜灯自从来到这里就心惊胆战的,唯恐再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连平日里梳洗都怕一睁眼看见诸如血流满面的恐怖片情节,如今听说还有这么一回事,却是松了一口气,凡是强求一个平衡,就算是妖媚横生的世界,又怎么会让人陷入绝境,一定有东西可以克制的。 想到这里,她反倒豁然开朗起来。见到叶霜灯的样子分明是没被打击到,荷华懵了懵,良久才吐出三个问句,声音阴阳顿挫,一句比一句叠的声音高:“你不生气吗?不害怕吗?不恐惧吗?” 叶霜灯:“……”不好意思,让我再笑一会。 秋瞳跪在一边,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几次频频提醒,奈何叶霜灯还是半点都没有收敛,几乎要把帝姬气个半死。她还一脸没事一样转过来继续问她锦囊的事情。 秋瞳的内心,十分崩溃。 …… 第10章 退魔香(2) 接连几日的晴天,让积雪消融,气温也似乎开始转暖。今天依旧是一个好天气。 自今日西陵开始着手调查王国妖祸之事之后,困扰多日的阴霾终于被驱散,大家表示神君出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他们都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叶霜灯也很感动,连连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在荷华说起那个香草的时候,叶霜灯就起了哪天去西陵那边挖一株的心思,奈何听说西陵寝宫不能随便放人进来,即使未设守卫,但是神君就是一个最大的震慑,所以一般人都是乖乖的不进去。 但是叶霜灯显然就是不属于一般人的范畴,在听到西陵外出的那个瞬间,她就打定好注意。她不可能在太微宫呆一辈子,有朝一日一定会离开的,到时候再遇见那些妖怪又谁会管她?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要想办法挖出几颗香草随身防范。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支开了秋瞳,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直接奔着西陵的寝宫而去。 雪不再下,那些堆积了几天的积雪尽数消融,加上接连几日的太晴天,终于一扫萦绕多日的严寒,不要再把自己裹的更蚕茧似的,行动也便利许多,是个挖仙草的好时候。 竹林之外无人阻拦,叶霜灯轻松松就迈了进去,脚下是碎石小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两边的绿竹苍翠欲滴,直插云霄。然而这片竹海好似无穷无尽,叶霜灯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却依然看不见尽头,周围的景致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如此,她才想起了一个很要紧的事情,竹林外头无人看守,却一直无人前来,她真的疯了才会相信大家是迫于西陵的威慑。这估计因是以西陵的能力,不需要守卫守着,他自己的家随随便便设一个阵法,还怕防不住人? 她觉得肠子都悔青了,暗骂了自己一句就倒回去。不想走的急了,一下子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绊倒,直接趴倒在地,手腕也磨破了皮,顿时有一阵火辣辣的疼传来。叶霜灯简直欲哭无泪,她懊恼的握着拳垂了垂地,正准备爬起来走人。 此时,很不凑巧的边上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正扶着边上石头起来的手一顿,刹那间僵在原地。 修长绿竹遮掩下,能看见拐弯处转出的两个身影,一个银发皑皑,即使看不清相貌也是西陵无疑,另外一个华服锦袍,即使不笑也带了几分洒脱愉悦之意,过去却从未见过。 想不到会直接撞个正着,叶霜灯内心十分后悔,想着若是再早一点过来,一定不会遇上这个不巧了。 现在没办法跑走,好在周围竹林成了一个屏障,那个石头也足够大,若是她小心一点,还是能藏的住的,于是,她一点点的把自己挪到石头边上,抱膝蹲在那里,尽量让自己自己缩成一团,咬住下唇,整个脑袋都有些嗡嗡响。 她觉得自己这一天十分倒霉,找不到路摔了一跤不说,最后居然直接遇上了西陵。除却王室中人,未经传召不得进入竹林是一个规定,若是被发现了她应该作何解释?总不能一脸犯傻又惊讶然后恍然大悟状:“这里是竹林?我不知道啊,刚刚迷路了。对不起,我马上走。” 到时候西陵会是什么反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把她丢出去? 这似乎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可是她实在不清楚这个规则对于西陵来说到底有多严重,但是料想即使没守卫也没人赶来,一定是很严重了,自己居然不带脑子过来了……实在是够蠢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叶霜灯还是没想好理由可以解释,只是若是现在出去一定会撞个正着,最后还是算了这个最次的办法,小心翼翼的躲在石头后面去。她还随手折了几片叶子盖在头上,以作不痛不痒只是心理安慰的掩饰。然而再一想,自己既然找不出理由,何不直接照实说,终归不过是采几颗香草罢了。 这种时候一定要理直气壮:“哦,我听帝姬说你这里有一些退魔的香草,所以来采一采。” ……然而自己现在如此形容怎么都和光明正大搭不上边。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只能乖乖蹲着,等他们走远了再跑吧。 她本意不是偷听他们说话,奈何如今没办法不得不听,只是这种时候如果还被发现偷听可是真就要说不清楚了,只得腾出手捂上耳朵。又无奈这竹林太过安静,在冬日里既无繁杂的鸟鸣也无蝉叫,那些谈话的声音还是入了耳中。 西陵此番正与公子乔松查完三公子养的那头,放光血而死的梨花猫回来,说来三公子与西陵这几年不太对盘,此事本是不欲西陵插手,只是架不住今上拍板敲定将这事交托给西陵,只得悻悻领了西陵去了事发点。却只匆匆说了几句,又找了借口离开,显然一副不愿意配合的状态。 公子乔松敲着折扇,微微颦眉:“王宫都被你下了结界,哪个妖怪能打破你的结界进来?” 西陵绕过拐角,目光若有若无的停在叶霜灯躲着的那颗石头之上,她顿时寒毛直竖,几乎就要以为被发现了,然而西陵的视线却又若无其事的移开,淡声道:“不是妖怪。” 公子乔松一滞:“不是妖怪?那是什么?” 西陵没有继续往前走,恰好站定叶霜灯的面前,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然而西陵却好似真的没有发现她,依旧不急不缓道:“云泽有个传说,千年之后,天虚地空,魔尊现世。” 公子乔松一愣,直接在那个石头上坐下,叶霜灯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一停,苦不堪言,然而此种状态她想跑也没法跑,捂得再死也能听得见,她只得认命的放下被自己戳的发疼的耳朵,放缓呼吸。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就呆在后面,这人还直接坐下了,眼睛瞎到这种地步,还会看不见? 公子乔松垫着扇子沉吟片刻:“……这个事情在云泽流传了许久,那些坊间的册子里,编了一个个故事,然而传了这么久,依旧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蹲着小腿发酸,又是心惊胆颤的,叶霜灯不敢去看西陵,只得把目光落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直到看到那人手上合着的扇子,上面挂着一个扇坠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继而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算是厚重的衣服,眼角抽了抽。 西陵依旧站在前头,目光穿过修长竹节。竹林遮掩下的天空苍蓝,云层厚重雪白,日头正盛,周围一片安静,唯有偶然掠过几只飞鸟,双翅平展,惊起竹叶一片颤动,良久,他缓缓道:“快一千年了。” 这个传说不是这些年才有的,若是算来,确是传了千年左右,但是年代实在久远,日子又过的十分太平,渐渐的大家都真的只当作是传说了。 公子乔松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有些不可置信:“魔族不是销声匿迹已久了吗,怎么还会出来?” 西陵淡声道:“隐士还会出山,为何他们消声一段时日就不会出来了?” 公子乔松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好吧,那话说回来,不管是魔族还是妖,这样破了你的结界进来实在不妙,拜月节马上就要来了,不能出什么差池。” 拜月节?紧张之下思维特别活跃,杂七杂八的事情想的特别多,随着公子乔松这一番话,叶霜灯也忍不住有些思忖,这个节日到底是什么样子,像是十分重要,到时一定不能忘记,要好好的出去看看。 西陵只是道:“不会有事。” 公子乔松忍不住有些想笑:“去年的拜月节你还记得吧。”他忍了忍笑,语气充满调侃:“有个姑娘直接给你送了花,说真的,我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见过有姑娘有胆子给神君送花的。”想了一会,又用扇子抵着下巴,琢磨着:“对了,每一任的神君都带着面具,你们师门规定?” 西陵没有回答,反是道:“你问题真多。” 公子乔松却似乎对西陵的面具格外好奇:“说真的,我小时候好奇心特别强,还和大哥想趁着前位神君沐浴的时候把他面具偷了,你猜猜后来怎么样了?” 西陵顿了片刻,声音寡淡:“被打出来了吧。” 公子乔松愣了愣,颇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猜到了?我和大哥还没摸到门,直接被震飞了…… 说到这个,叶霜灯也有些好奇,因为原文里泽兰也很好奇西陵的样子,也想趁着他沐浴的时候去偷,当然没偷到,顺便还湿了个身。至于后来,西陵真的喜欢她了,愿意为她摘下面具,但是那时候泽兰对他的相貌已经没有执念了,还说了一句略有虐心的话,让她有些神伤。 泽兰那时候是这样说的:“我曾经的确很想看见师父的脸,因为我总想证明我是不同的,但是您现在,以后永远是我敬重的师父,特别或不特别,徒弟早就那么在意。 西陵凝眸看着泽兰,良久:“若是以后想知道,为师……我…… 西陵没有说完,就给泽兰平静打断了:“过去的确是徒弟不懂事,总想用此证明自己的特别,但是现在,徒弟既然已经想明白了,师父也不必为我坏了规矩。” 所以,那篇文一直到最后,从泽兰到读者都没有看见西陵的脸……这也成了叶霜灯的一个执念,一开始知道西陵身份的时候,她也大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扒面具的愿望。然而考虑到两个人的等级差距,她只得悻悻作罢。 西陵以后会遇见那个想为她摘下面具的姑娘,只是……他们却是错过了。 思索完剧情,她又觉得有些迷惑,因为就目前来说,西陵的人设和她认识的偏差的实在……过分了一些,不禁让叶霜灯有些迟疑,她所知的剧本还能不能照常进行。 思考间,她又觉得西陵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到她身上,她觉得寒毛直竖,甚至让她心跳都顿了三下。 第11章 退魔香(3) 再说了一会话,公子乔松也不再多留,转着扇子就出去了,只是脚步比方才来的时候沉重许多,这个传说一向被编出了无数的坊间故事,流传至今,已经很少人会再当它是真的。然而若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无异于九州一场浩劫。 他皱了皱眉,抬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苍穹。 公子乔松离开后,西陵确并未回去,依旧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一株竹子思忖着什么。 叶霜灯不知道那个传说是什么,虽然感受到他们谈话时凝重的气氛,但是目前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她躲在石头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心里只祈祷西陵也快点走,她在这里一动不动坐着脚都要麻了。 可是西陵一直都没有走的意思,看了一会竹子,最后施施然的在那个石头上坐下。 躲在后面的叶霜灯心中,继续崩溃:“……” 她看见西陵目光依旧落在那些竹子上,不见有什么动作,精神紧绷之间,听见他平静道:“不出来,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因为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叶霜灯干脆直接闭上了眼自欺欺人:“……”不是和我说的吧,一定不是和我说的吧。仿佛是听见她的心思,西陵又接了一句,声音里带了微不可查的笑意:“真是难为你一直这样蹲着了。” 叶霜灯:“……”悄悄的抬了眼,果然看见西陵撑着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知道这种情况她已经没法子再装了,她呆滞了片刻,只得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整理裙摆,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我……话音未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直直的朝着西陵扑了过去。 蹲了太久,血液循环不过来,站的太急导致摔了过去。这本是一条合情合理的因果关系,不过道理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了。等到她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横扑到西陵的膝上。 手还压着他的腿。 西陵没有躲开,也没有拉她起来。依旧撑着颐看她,叶霜灯抬起头,对上他平静坦然的表情,不知对视了多久,叶霜灯懵圈了好一会,总算反映过来,从他膝盖上“咻”的一下站起来。 但是站起来的脚却莫名一歪,没有掌握好平衡,竟是直接往后倒。她惊恐的想着何止今天是丢脸丢大发了,一堆匪夷所思的事件几乎让她怀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大仙,这何止丢脸了,这是没脸了…… 好在西陵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她仰倒过去,腾出一只手将她捞了回来,又按着她在石头上坐下,接着一脸泰然的看着她:“站稳了?” 叶霜灯的内心在咆哮,面上却只能故作一派淡定,无法稳定情绪回答他的话,干笑了半天。西陵也没有再说话,依旧静静的看着她,神色平静且坦然,叶霜灯渐渐的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今天这一天出门真的是没看黄历,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闹出了不知多少笑话,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能确定了,西陵根本是从头到尾,一直再看她的笑话,至于之前另外那个人没发现自己,定是西陵手笔无疑。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奔腾过无数野马。 西陵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直到化成懊恼之色,最后才慢悠悠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丢脸丢成这样,她没有心情在组织理由,不得不说实话,无力道:“挖草。” 闻言,西陵目光复杂从她头上拈下几片叶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叶霜灯原先有些颓废,等到看到他手上的叶子,愣了片刻,立刻想从他手里拿回来,然而伸到半空中,捏了捏圈又重新缩了回去,憋了半天,总算把话说出来了:“……不是这个!” 西陵把叶子丢了回去,像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叶霜灯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脚尖,再看了看西陵,最后终于找回声音,只得说实话:“帝姬说你这里有退魔的香草……我……就……想来挖一挖。” 听到这个理由,西陵不置可否:“你认识那些香草?” 叶霜灯摇头:“不认识。” 西陵有些好奇了:“既然不认识如何去找。” 叶霜灯疑惑,理所当然地:“这种仙草不应该是闪闪发光,或者一看就很特别然而就能找到吗,还需要认识?” 西陵难得:“……”又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一向是小说和游戏的定律,尸体闪闪发光,马上就可以捡,那些仙草不是长得地方特殊,就是本来长的就很特殊,哪里还要人告诉,叶霜灯想了想,冷静道:“不长的特别一点,它怎么好意思叫仙草。” 不知道样子就过来挖的,又听到后面那一个歪理,西陵依旧没露出什么表情,叶霜灯莫名的有些忐忑,害怕西陵以为自己是过来偷听的,紧张的想从那半张脸中看出什么情绪,她看了好一会都没看出来,只得继续补解释:“我不是有意你们讲话的,也知道自己这样直接过来不对,但是我过去真的没有见过妖怪,很害怕。身上也没有退魔香,所以才想来挖一株。”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西陵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正巧,明日我还得去王宫一趟,你与我一起去。” 叶霜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揉了揉耳朵,跟着站起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西陵回过神,理所当然道:“不是早就和你说拜月节之后你要与我出去取几样东西,到时候路上少不得有些妖魔。正巧借这个机会让你学习适应下。” 叶霜灯心道我一点也不想壮胆,面上皮笑肉不笑:“……神君大人,这几日我身体也不大舒服,再说凡事讲求循环渐进,这个是不是……不等她说完,西陵声音和缓平静,淡声道:“是我记性不好,还是你记性不好,先前你在六角亭是不是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叶霜灯自然不会忘记这事情,她几乎想扶额了,觉得自己的估计是史上第一个被害怕炖的肉被发现,从而被文中角色一再胁迫的悲剧了。小辫子准确的被拿捏住,叶霜灯立刻转成一个甜甜美美的笑脸:“神君大人说的对,什么都对,早点历练是好事,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搅神君大人休息了。” 西陵停下手,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遗憾:“身子没事了?” 叶霜灯暗自咬牙,面上努力维系一片灿烂的笑意:“没事,自然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西陵“哦”了一声,眼中有微薄的笑意转瞬即逝:“那就好,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叶霜灯心中在有分寸的把西陵揍了一遍,然后抵住几乎要笑塌的脸,正打算一溜烟的回去。西陵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他从容的走到她身前,他每靠近一步,叶霜灯就觉得心就要跳出来,身体紧绷,只有视线随之移动,唯恐西陵再说出什么事情,然而就在她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西陵已经十分坦然头上取下几片叶子。平静的丢在一遍:“哦,头上还有几片叶子。” 叶霜灯:“…………” 叶霜灯回去的模样十分郁悴,外加一身凌乱的头发和粘着泥土裙角。秋瞳见她脸色不对,不好多问,只得先给她准备了洗澡水,叶霜灯从头到尾,皆是一言不发。这个西陵,到底还是不是书中的那位,她这是穿到哪个ooc的同人了吗? 她沐浴一向不喜有人在边上服侍,所以秋瞳准备好之后就退在门口站着。叶霜灯独自依然看着前这一还冒着热气的水,呼啦一下,人没进去,双手已经大力朝着水桶垂了下来,惊起一阵水花飞溅。原先侯在门外的秋瞳听到里面这样一个动静,惊的扣了扣门:“姑娘?” 像是迈入木桶一阵哗啦声响,叶霜灯声音闷闷传来:“没事。” 另外一个随侍的白织扯了扯秋瞳的袖子,小声:“……秋瞳姐姐,叶姑娘这是怎么了?” 秋瞳亦是觉得十分茫然,叶霜灯这样狼狈,都快像是从泥土里打了一个滚出来,在回想起她先前还是从西陵那片竹林里出来,面色也是越来也越古怪。 白织见秋瞳不说话,又琢磨了一番,尽管这理由不大可能,但是好像只剩下这个了:“……怎么像打了一架?”虽然会有人有不听劝去了神君的竹林,但最后被放出太微宫,从未听过又叶霜灯如此狼狈的形容。这一切总不能是神君手笔?不过若是真的……也只能说这一任的神君挺特别的。 秋瞳心里也窘了下,肃然叱喝:“……别瞎猜。” ………… 第十二章 次日的清晨,她有意装睡过头,只是奈何身体却醒来特别早。她醒来的时候,见着西陵的符鸟也已早早的候在床头,带来他的信,提醒着她早作准备。叶霜灯再在床上躺了一会,想装没看见,那只符鸟就歪着头站在床沿上看着她,叶霜灯被看的发毛,最后及其不乐意的锤了锤被子,杀气腾腾的翻身起来。 去抓妖怪,叶霜灯心里是极不乐意的,若非是自己有把柄在西陵手里,哪里会乖乖答应。然而再一想,自己独身一人,如果离开这里,且不说会不会被妖怪吃了,就连基本生存都是一个问题,于是,被迫接受了这个设定。 毕竟,自己这还不是有求与西陵,不过现下还无法说出口而已。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这莫名其妙的穿越,叶霜灯越想心里越憋屈,紧紧的握着簪子,泄愤一般往桌上扎,几乎要把桌案给戳出一个洞来。秋瞳给她梳髻的手一抖,见她如此形容,几乎认定了她昨日与西陵定然有了什么矛盾。 叶霜灯越想越觉得委屈,看着布满晨曦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镜子中的脸。忍不住有些恍惚起来,手也覆上自己的脸颊。穿越之后,自己似乎清瘦了不少,皮肤也比先前苍白,明明还是原来的脸,却总觉得又有哪里变了。 怎么回家,怎么回家,怎么才能回家。她心中无限的涌出这个问题。然而每次都找不到答案,这样一个妖魅横生的世界,亲人友人再也无法见到,还得去接受那些完全没办法解决的麻烦。这一切总得找到一个口子,叶霜灯干脆全部给赖到西陵身上,暗自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等我回去了,就写个同人,让你在老子的笔下颤抖。” “你要叫谁颤抖?”话音未落,她便听见那个任何时候都是平静寡淡的声音,就从她的斜前方传来。 叶霜灯抬起头,门外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银发皑皑,白玉面具之下的薄唇微抿,他只是那样站着,却始终有一股非凡的从容气度。与那片晨曦之下,他的面具似乎都渡上一层光华。 叶霜灯默了片刻,立即肃容:“当然是叫王宫里的那个东西!” 西陵没有走进去,只是在门外瞧了她片刻:“我觉得你之前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叶霜灯一口咬定:“不是?怎么可能。” 西陵倒没与她计较此事,转了身:“那走吧。” 叶霜灯没办法说不,只得认命。云泽的衣服都是长袖为多,但是顾虑到今天这样一个袖子行动不大便利,随手拿了两条发带,想着可以拿来扎袖口,揣在袖子里,就跟在西陵后面出去。留下秋瞳看着手里方才还来不及给叶霜灯上的钗子,一脸茫然。她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 昨日叶姑娘闯入了竹林,神君非但不怪罪,今日还亲自带叶姑娘去王宫,莫非是她出现幻觉了?如此状态哪里还像是闹矛盾!但是若是这样,叶姑娘阴沉的脸色又是作何解释,总不会是她不乐意去吧。这个想法一出立马就被过滤,神君大人虽无权势,但一来没风月沾边,二来位高啊,还不用担心一堆后宅纷争,怎么可能不愿意,除非她傻。 但是到底,叶姑娘昨日这样狼狈是为什么?秋瞳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 此刻,从竹筏迈上岸的叶霜灯,大大的大了一喷嚏。 王宫比起西陵的太微宫要庄重肃穆很多,一路漠然无声的被侍卫引到书房之前,叶霜灯其实内心十分忐忑的,她没学过宫廷礼仪,不知道等下见到今上需要如何,虽然先前在竹筏问过西陵。未曾想西陵居然回她一个不知道。后来见她一脸懵圈,又想了想告诉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犯大错就是。 叶霜灯摸不准这不犯大错的范畴是说错话,还是不说话。 见今上的时候西陵没有避讳,直接带了叶霜灯一起过去,他没有解释什么,然而今上除了最初的时候看了叶霜灯一眼,接下来的时间都也竟然不再管她,甚至都没有让西陵喊她出去,这种状况,着实在让叶霜灯费解的很。 虽然早就知道神君特殊,但是从来想不到会特殊到这种地步。即便君主在他面前好像也被压了一个头,到底是说源自西陵自身的气度,还是神君职位的特殊性?然而既然没人管她礼节对不对,叶霜灯继续默默站着当哑巴。 今上约五十出头,身体看起来倒也不错,传召西陵过来也没有坐上龙椅,反是及其亲切的与西陵坐在下列,手上还端着茶盏。盖子将茶叶拂开,他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这事情原是交代给荀余了,可是他办事不力,一直查不出来,阴阳司那群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西陵没接这话,只是道:“此番我还须向陛下要一个令牌。” 今上将茶盏放下,惊讶:“什么令牌,还有哪些地方你不能去不成?” 西陵似有所指:“有些地方若人纠缠,我总不好强行进去。” 今上顿了顿,明白过来,站起身拂袖道:“又是丰羽?他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与你不对盘,唉,这三个孩子,除了扶苏就没让我省心的。”说到这里,今上又叹了口气:“令牌我稍后让人送上便是,这事劳烦西陵神君了。” 西陵极轻的应了一声是,也没有行礼,直接就从今上的书房里出来了。叶霜灯听到扶苏这个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呆了一会,容不得细加思量,她也立刻从里头出来了。 到底是历代神君都是这样,还是就是西陵性格太过……特殊?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权利再大还能打的过皇权,西陵这幅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盯着脚尖,直到一个声音搅乱她的思绪,听着还挺熟悉,带了三分调侃:“西陵你这是带了谁过来?” 看着眼前拿着折扇的青年,叶霜灯感觉到自己眼睛抽了抽。公子乔松过去见过叶霜灯不少次,但是来的都不巧,每每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如今可算是正面看见,当下便毫不客气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叶霜灯不甘示弱,按着他的目光给彻彻底底的打量了回去。 公子乔松愣了片刻,展开扇子大笑起来。 叶霜灯被笑的心情颇有不适,奈何无法发作。只得硬生生受了这夸张的笑声,然后忽略掉他,转向西陵,声音颇有些烦躁:“事先说明啊,我什么都不会。” 西陵理所当然:“本来就没指望你会什么。” 叶霜灯这下有些想不明白了,卡了一会壳:“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西陵像是对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自然是让你壮胆,忘了?” 叶霜灯本就是接着西陵那句话顺口问的,一说完就想起来了,但是再听见西陵这理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想扶额:“神君,会术法的人这么多,你带着我一个什么都不会要从头学的,不累吗?不觉得太累赘吗?” 西陵似乎想起来什么,施施然在边上的石凳坐下:“本君记得,有人似乎想拜本君为师。” “……”当时脑子太热了,她说完就后悔了。原以为西陵早忘记了,谁想他竟然还记得。 原先在一旁听着的公子乔松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讶然:“你要收徒了?” 神君从来不另外收徒,每一任神君也都是莫名奇妙的被指定,然而这个传统延续了太多年,从没出什么错,每一位神君亦是尽职尽责的保护云泽安宁,所以大家早就接受了这个设定。虽然依旧有很多人想拜神君为师,但是过往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先例。 唯一个特别的,就是荷华帝姬了,然而荷华既没称西陵为“先生”更未称为“师父”,连个正经的学生都算不上。 是故,公子乔松对西陵起了收徒这念头,感觉分外新奇。 西陵撑起颐想了一会,淡声道:“有时候想想,收个徒弟或许也不错。”声音平板的让她分不出真假。 叶霜灯:“……”听到这句话,她的心情忽然有些恍惚,记得原著里头,泽兰也是跪着缠着西陵拜师,一副不答应就不起的老套手段,西陵先是拒绝,后来耐不住泽兰在他房前跪了三天,加上让人无法反驳的女主光环。西陵最后还是答应了,记得书中那一天是下着雨的,泽兰被浇了一个透,背脊却依旧挺直,西陵打着伞出现,然后伞就罩在了泽兰的头上。 那一日,他说的便是这句:“或许,收个徒弟也不错。” 没想到这句话现在先被自己收了过来,但是,如今的叶霜灯,说什么都不想再当西陵徒弟了,没有为什么,心底就是莫名其妙大写的不乐意。但是到底现在在他手心里,叶霜灯无法说出心中所想,只得轻轻的“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第13章 狐狸(1) “什么!西陵哥哥让那人老女人去了竹林?”咣当一声砸杯子声音。 “什么!西陵哥哥还没撵她出去?”咣当二声砸杯子声音。 “什么!”“嚯”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带她来王宫?”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是推倒桌子,倒落了一堆杯子的声音。 底下瓷片散乱,一片狼藉,还有跪倒了一地颤抖侍女。然而荷华帝姬不管她们,砸完了这一些,她终于觉得心中舒坦了几分,提着裙子就抓住刚刚来报信的侍女:“他们在哪?备轿!马上带我过去!!”过了片刻,又转头:“等等,把北昭送来的那个食盒带上。” 一路上荷华几乎要搅碎了罗帕,自五年前被西陵救下,便想方设法的让父上给她求了西陵当先生,西陵没有弟子,历代神君也没有这个先例,可是西陵居然答应了,她原以为自己应该是不同的。可是不曾想最近凭空冒出了一个叶霜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知使了什么办法,居然让西陵带她来了王宫。 荷华狠狠的掷下手里的罗帕,愤愤吐出了一句:“狐狸精。” 当荷华带着侍女找到西陵的时候,她口中的狐狸精正双手拖着下巴,表情认认真真的与西陵说着什么,荷华几乎要冒火了,“刷刷”就跑到了他们面前,扣了扣桌子引起他们注意:“西陵哥哥。”见西陵偏了头,她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招手让侍女将食盒奉上:“这是爹爹给我的,说是北昭带来的,听说西陵哥哥来了,荷华就特地送来让西陵哥哥尝尝。” 西陵还未回答,倒是公子乔松挑了挑眉:“我的呢?” 荷华撇了撇嘴:“你沾了西陵哥哥的光。”她走到叶霜灯边上,直接将她挤了出去,才定定的补了一句:“有口服了。”眼前明明还有个位子,但是荷华似乎和叶霜灯杠上了,按理说这样一个小姑娘是没这个力气的,奈何叶霜灯没留神,真真切切的被她摆了一道,差点就要摔下。 公子乔松故作叹气:“你只想着你西陵哥哥,我这个亲哥哥真是心酸。” 荷华乐了:“你天天就知道欺负我,哪里有西陵哥哥好。”荷华有意忽略叶霜灯,见她这一说话,叶霜灯果真不声响了,当下再接再厉:“西陵哥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陪荷华去走走好不好。” 公子乔松拍了拍她脑袋:“别闹,西陵这次来有正事,不适合小姑娘,你先回去。” 荷华撇了撇嘴:“有什么事情?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想陪着西陵哥哥。”又去看西陵:“西陵哥哥,带我去好不好?” 西陵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得浅浅淡淡的应了荷华几声,或者干脆连点头都免了,可是荷华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叽叽喳喳的与西陵说话。期间还别有深意的瞟了叶霜灯几眼,叶霜灯自然不甘落在一个小姑娘后面,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两人眼神莫名其妙的交锋了好几次眼神,最后连西陵都忍不住瞧了她几眼。 公子乔松最后真的无奈了,无论他怎么说,荷华一副打定主意不走的模样,起身扶着她交给后面的侍女:“这事不适合小姑娘,你西陵哥哥有事,别闹了。” 西陵也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段路,见着叶霜灯还在和荷华进行眼神交流,一直没跟上,便回了头看:“还坐着干什么?” 荷华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西陵一行人越走越远,叫了好几声都只有公子乔松回了头对她摆摆手让她回去,眼中不禁升起泪,气的跺了跺脚。 西陵他们才走,荷华身后便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我们的小荷华生什么气呢?” 荷华回了头,看清人的时候还是依旧还在撅嘴,声音倒是缓和了不少:“三哥哥。” 说话原来是三公子丰羽,今上仅荷华一个女儿,三位公子也只有这样一个妹妹,一直都十分宠溺。见着荷华一副快哭的表情,三公子先是擦了擦她的眼泪,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西陵神君。”荷华倾慕西陵神君之事已经不能算作秘密,三公子这个名正言顺的哥哥若是不知道当真是妄作人家兄长了。 思绪又被重新勾了起来,荷华气的再跺脚,愤然:“西陵哥哥不理我了,都怪那个狐狸精,西陵哥哥是受了她的蒙蔽。” 三公子拍了拍她的头:“受了蒙蔽?”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道:“这好办,你让西陵神君知道她是狐狸精不就是了。” …… 此时,再度被称为狐狸精的叶霜灯继续打喷嚏。揉了揉鼻子,她喃喃道:“我觉得有人再骂我。” 西陵正坐在桌案前一个接一个的剪着小人,叶霜灯看着奇怪,凑到他面前看,原想拿过来一个看看,终究有些害怕,半路缩了回来:“不是说去查王宫里那些古怪事情吗,怎么坐在这里剪纸了?” 西陵没抬头,淡声道:“人心叵测,纸却不会骗人。” 虽然她不懂术法,撒豆成兵还是听过的,既然豆子都能成兵。这个剪得活灵活现的纸能做什么事情也像是没什么奇怪了,此念一起,她便眼睁睁的看着西陵抬了抬袖子,剪出来的纸顿时直直的站了起来,最后“咻”的一下,全部飞了出去。 叶霜灯看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看了半晌喃喃道:“……有了这种术法,真的是什么情报都藏不住了。”想到这里,她一拍脑袋脱口就道:“云泽不会就是靠这一招在九州屹立不倒的吧!” 西陵难得沉默片刻,眼神似笑非笑:“……” 叶霜灯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仅太傻,若非是对着西陵,指不定还会被抓到什么小黑屋里了,她咳嗽一声,开始强行转移话题:“你方才与那五公子说这此妖魔作乱的问题出在王宫里,这么说来,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妖魔变的?” 西陵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事关自己生命安全,迫不得已被拽入这个事情里,叶霜灯觉得自己首先得了解下,遂琢磨着:“披着人皮的妖怪怎么找?你看见一个人就能分辨是人是妖吗?” 西陵拖着颐看了她一会:“也不一定。” 注意到西陵的目光,叶霜灯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发毛,离着他远了一些:“别看我,我是人,地地道道人。”她警惕的看着西陵,方才被他的目光一扫,身体莫名的有些僵硬,连带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的凝滞起来,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想开口打破这个凝滞的局面,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此刻门口忽然来了一个侍女,并未有人通报,来的十分突然,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匆匆送上一个小包之后便退下了。虽然这侍女来的古怪,但好在将这个僵持的局面打破。叶霜灯顺势走近了一些,开口道:“什么东西?” 西陵没有顾及什么,在叶霜灯面前直接打开。里面是一个金光闪闪的令牌,金色的光照的叶霜灯晃了晃眼,等到看清上面雕着的龙,她有些懵了:“就是陛下说的令牌,为什么……这样给你。”她是原先想说偷偷摸摸的,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太合适,只得憋了回去。见西陵半天没回答,她想了想,明白过来了,恍然道:“我知道,既然是出自宫中,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赐给你打草惊蛇。” 西陵将令牌收好:“难为你想明白了。” 叶霜灯看了西陵片刻,忍了忍,最后依然没忍住:“你对陛下一直是这个态度?” 她忽然问起这事,西陵顿了片刻,回答了:“历代神君见君主皆无需叩拜,除非君王传召,亦无需上朝。” 他的确有这个特权,但是自己没有,虽然西陵告诉她不出大错就没问题,但是她实在些茫然:“那我这几天见今上见那些公子怎么办,真的没关系,不用跪也不用行礼,别说话站着就行?” 西陵微微颔首,又想到什么,略有好奇:“即便你不是云泽之人,宫廷礼仪总归大同小异,怎么会一点也不知晓?”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这时候才想要要补,过去见了我可不见得你多恭敬。” 叶霜灯看了看天,又指了指地,诚恳道:“我们那里一般情况不跪活人,只跪神仙或者先人。” 西陵好像真的没有想到,顿了顿:“……” 叶霜灯挑眉:“按我们哪里的标准,你想被我跪吗?” 西陵神情略是复杂:“……” 难得见他被自己噎到沉默,叶霜灯心情大好。迈出西陵的正殿打算拐到自己的小房间去,西陵却忽然拦住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扔给她:“收好了。” 锦囊寻常,然后里头透出的芳香却十分沁人心脾,叶霜灯立刻就回想起荷华帝姬手中的那个。这种东西正是她当下及其需要的,连忙收在怀里,想了想又重新拿出来,接了手里扎袖子的带子重新系脖子上:“谢了。” …… 等到她绕回屋子,回想着西陵话,却忽然有些疑惑起来。西陵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国家,师承在哪,真名是什么,原文里全都没有说。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西陵其实保护的有些漫不尽心,对待今上的态度也十分奇怪,甚至等到今上出面才插手此事。 西陵不重名利,也不重声名,为什么这样的人,要一代又一代的保护云泽? 第14章 狐狸(2) 西陵在王宫原本就一处院子,早有人收拾好,但是此前神君身边从未有过女子随侍的先例,所以大家都是十分懵圈,不知道如何给叶霜灯收拾屋子,管事太监去隐晦的探听西陵意思,西陵也只回了一个随意,她爱哪个房间就去哪个房间。 于是乎,管事太监琢磨了下西陵的意思,然后给叶霜灯配了一个小房间,就和西陵的正殿隔着一道屏风的那种。换句话说,就是其他后宅里,方便主人半夜起来找人的那种房间。只是叶霜灯不知此事,住的很坦然,思考完毕隐藏在字句里西陵的身份,发现实在猜不个所以然,便丢开这个事情,舒舒服服的就对着房间里的床躺了下去。 然而还没闭上眼睛缓一会,忽然听见了扣门的声音:“叶姑娘?” 叶霜灯连忙从床上翻身起来,顺了顺头发,起来将门开了。门口宫女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对她微微一笑:“不知姑娘喜欢什么点心,临时只得准备了一碗莲子羹,还望姑娘希望。” 莲子清香扑鼻,上面还浮着几颗红枣,看起来玲珑可爱,叶霜灯道了谢,然后慢悠悠的享用起这一碗莲子羹。很多人对叶霜灯十分好奇,初来太微宫那几日,已经从各个人中看过相同的目光,只是王宫里的宫女到训练更有素,哪怕感觉到身后打量的目光,分寸也把握的相当之好,没有引起叶霜灯半分不适。 此时外头月上中天,朦胧依稀。周围都点了炭,身上是温暖的锦被,加上方才吃完的莲子,叶霜灯觉得十分满足,全身上下都十分温暖,也没有在多想什么,拥着锦被就沉沉的睡去。 …… 醒来的时候,阳光温暖,然而觉得身上每一处都闷的荒,叶霜灯原想掀一下被子,然而无论怎么都捏不到被角,摸索的越来越烦躁,睡意也醒了大半。她睁了眼正打算醒来,然而在睁开眼的刹那,差点从被子里崩了出来,发出“嗷”的一声。 房间,在眼里变的前所未有的大,一床锦被随意在上面打滚也不会摔下,床榻都变的十分高。很显然,房间不会在一夜之间变大,唯一的解释是她变小了。 察觉不太对,她颤抖的低下头,接着惊恐的看见,自己手上的……爪子。 那种毛绒绒的,肉乎乎的爪子,身后的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正随着她的意念,微微摇晃着。叶霜灯感觉到自己血液蹭蹭的往上涌,她“嗷”的一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上头有些高,她控制不好,摔了一个跟头,让她觉得有些疼。然后门外隐约听见了响动,她怕是宫女过来送漱洗的用具,这幅样子自然不能让人看见,她思量了一下,直接绕过屏风,窜到西陵的房间。 “嗷嗷。”救命,我变成狐狸了!! 四肢她还掌握不好平衡,加上内心的慌乱,一路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窜进去。 此时,西陵正背对着她,肩上搭着玄色的外衫,一头银发垂落,恍如九天银辉皎皎,他正抬手的竖起头发,扣上镶着湛蓝宝石的发饰,一副刚刚起来的模样。 ——边上还放着他的白玉面具。 看到这个场景,叶霜灯愣了愣,大有窜到他面前去看脸的冲动,然而理智让她克制了,西陵自然也没给她这个犹豫的机会,抬手一扬,白玉立刻系到了面上,转了身。 叶霜灯也反映过来,从地上蹦蹦起来:“嗷。”看这里,看这里。 西陵目光游离了一会,才落到底下,等到看到那个毛茸茸的雪团,目光一滞。 叶霜灯:“嗷。” 西陵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会,然后蹲下身,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若有所思道:“哪里来的小狐狸?我还以为是她。” 叶霜灯:“……嗷!”救命,是我,我变成狐狸了 西陵想了片刻,目光略有思索:“你这是饿了,来觅食?”又道:“我这里现在没有吃的。” 叶霜灯觉得自己有些黑线:“……”你才来觅食! 然而一人一狐,语言不通,叶霜灯只能用肢体语言解释,然而她实在无法比划出这个复杂的信息,只得想从他手里蹦下,再把他往自己房间里拖,以作解释。 然而她这样小的力气,爪子蹦跶了半天,不说从他手里下来,连碰到他衣角都是难事。经历过打破次元壁的穿越,按理说能接受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叶霜灯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一只狐狸”的事实,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 总不能自己是半夜遇上一只狐狸,灵魂互换了吧? 西陵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觉得很郁悴。 好在西陵没有一直提着她,抱起她就放在了桌案上,伸手揉了揉她的毛,又瞧了瞧她身后的大尾巴:“你是外头跑进来的,还是宫里哪位娘娘养的,可还记得回去的路?” 叶霜灯没仔细听他的话,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了,她也不管这个桌子有多高,直接就想从上头跳下。然而西陵却眼疾手快的重新把她接了过来,抱着她放回桌案上,似乎有些好笑:“这么高都敢跳?” 叶霜灯不死心,又继续跳。 西陵这才察觉不对劲,抱着她看了一会,接着划开她脖子下那一圈蓬松的容貌,若有所思的捏起她原先嵌在里面的一个小锦囊,个头及其小,上面的画案都已看不清,但是发出的味道却再熟悉不过。西陵顿了顿,他放下了手,把锦囊重新给她系了回去,接着目光复杂的把她从脑袋到尾巴都看了一轮。 这锦囊应该是挂在腰上的,然而她不会系,只得挂脖子藏在衣服了,反正都一样嘛。只是没想到自己变小了,没想到锦囊也跟着变小了,一开始还真的没有发现。叶霜灯失神了片刻,亦是想到,两个爪子捂着锦囊“嗷”了一声。 终于,他提起叶霜灯,眼里有微不可查的笑意滑过:“你怎么变成狐狸了?” 明白他这是知道了,叶霜灯放了心,接着又无力的:“嗷。”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又:“嗷嗷”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根本莫名其妙,我不想当狐狸!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继续:“嗷嗷。”你快想办法,让我变回人! 西陵的目光依旧有些复杂,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从爪子滑倒身后那个蓬松的大尾巴:“……别叫了,我听不懂狐狸话。” …… 叶霜灯心情十分郁催烦操,身后的大尾巴也随之甩来甩去,西陵已转身取来一卷白纸,又磨好了墨,在她面前铺好:“这之前,你在做什么?” 说不了还可以写,叶霜灯欣喜,用爪子沾了一点墨水,歪歪斜斜的写下一个字:“睡。” 西陵顿了片刻,接着又问:“之前呢?” 叶霜灯接着写:“吃莲子。” 西陵思索片刻:“谁给你送的?” 叶霜灯这下子为难了,她不知道那个宫女的名字,也没有点亮画画这个技能,迟迟落不下爪子,墨水滴在白纸上晕开,将方才的写下字低落成一个黑圈。 西陵明白了:“不认识?” 爪子上蹭上了不少墨水,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一些都沾到了绒毛上,她在白纸上一边蹭蹭了爪子,一边点头。西陵的手却不知道何时覆上了她的头,他的手心温暖,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从未离着他这样近,几乎能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虽然是那是一只陌生的狐狸,叶霜灯实在有些不大想承认那是自己。 白玉面具将他的脸遮挡,离的这样近,似乎能从缝隙里窥见他的面容,叶霜灯有些失神,爪子都在不经意间抬起来,想压上他的面具。然而就在她堪堪压住的时候,西陵却腾出一只手挡下:“去,洗手。”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太对,重新又道:“洗爪。” 水盆架的高,叶霜灯如今的身量自然无法蹦上去。便有西陵抱着她,将她的爪子压在水里,冬日的水很快就冷了,她被刺激的一个哆嗦刚想收回来,下一刻还是冰凉的水泛开了温暖。 西陵身上也很温暖,握着她爪子的手修长有力,骨骼分明。浸在水中更显白皙。许是习剑缘故,他的手上还带了薄茧。这些日子她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凉,倒是如今变了狐狸才暖和了一些。 爪子洗干净了,西陵捧着她的爪子,从怀里哪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感觉到他的手滑过她的掌心,眼前是微抿的唇,垂落的银发,还有白玉面具下,令人忍住不住猜测的,神秘的面容。 神君从来不会摘下面具,但是他以后也会想为泽兰摘下吧。想到这里,她略是一愣。然而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是了,都说要在合适的时机遇上合适的人。至于错过的也只能错过了。她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呢,她只想让西陵不要死的那么快而已,至于感情线要不要帮一把?对于这个问题,叶霜灯认真的想了好久。 思绪还没有转过来,西陵已经将她的爪子擦干:“你现在无法说明,我只得提取你的记忆,过程可能有些不好受,你且忍耐些。” 叶霜灯还来不及思考答应或是反对,下一刻西陵的手就覆上她的头,接着她便感觉到脑子里翻江倒海,一个个过往的记忆在里头蹦达乱串,搅成麻花,像是抵着脑壳就要破出。这个过程非常非常的疼,然而身体却十分僵硬,她无法动弹。 只有视线可以移动,落到西陵脸上的时候,刚想张口,却见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他的一只手就覆上她的眼睛,铺天盖地的黑暗落下,她的脑袋更加昏沉。 …………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好像是半天,叶霜灯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立不住,四条腿都在打颤,意识却很模糊,即刻就要睡去。若非西陵伸手将她抱起,她几乎就要从桌子的边缘落下。 手上的小狐狸触感很好,绒毛柔软如云,蓬松温软,在他怀里分量十分的轻,身后白色的尾巴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手臂。西陵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累了吗,睡一会吧。” 第15章 顺毛 荷华今日起了一个大早,抓住来侍候她梳洗的侍女,急急便问:“你确定她吃了,吃完了?” 侍女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大跳,半晌才懦懦道:“阿碧已经按帝姬交代的作了,亲眼看见叶姑娘喝下。” 荷华一听,连忙催促阿碧快些给她梳妆,眉梢喜色飞扬;“快一点,我要去找西陵哥哥了。”话音一落,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怎么了,这样就按不住耐心了?” 荷华已经梳妆完毕,冲着三公子一笑:“三哥哥你来啦,我正打算去找西陵哥哥呢。”她捂着嘴偷笑:“我真特别想看见那个丫头变成狐狸,西陵哥哥会怎么对她。” 三公子却是叹息,弹了弹她的额头:“笨!” 荷华有些不满的撅着嘴,揉了揉额头:“三哥哥你打我做什么?” 三公子再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你现在送上去,岂非就是告诉西陵神君,药是你下的?” 荷华原先只是太过心急,被三公子这样一提立刻就明白过了,继而又皱起秀眉:“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不出现吧。”她原先让侍女下药便是为了看叶霜灯的笑话,现在要下成功了,自己若不能看见她那副样子,岂非太过遗憾? 三公子刚想说话,门外忽然匆匆来了个侍女,对着他们施了礼,继而道:“神君大人命我给帝姬送上一个东西。” 荷华一愣,连忙迎了上去:“西陵哥哥给我送东西,是什么?” 侍女拿出一个锦囊,语气依旧毕恭毕敬:“神君大人说帝姬看到之后自会明白。”荷华不等她说话,直接就从侍女手中拿过那个锦囊,神色毫不掩饰的惊喜,锦囊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也不知道放着什么,荷华压下胡乱跳动的心脏。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把锦囊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落下的那一刹那,她心中蓦然一凉。 眼前是一枚莲子。 三公子也从里头出来,看见荷华一副呆站的模样。敲了敲她的头,好笑道:“西陵神君给了你什么,都呆了?” 一声细微的声响,是莲子落地的声音,荷华抬起头,竟是满脸的泪痕,三公子亦是看到脚下的莲子,愣了片刻,急急问:“你过去是让谁送莲子给她的?” 荷华摸了摸眼睛,现在哪还有先前的心情,顿时对三公子也没好气了:“都怪你出的什么主意,我才让阿碧送了莲子过去,现在西陵哥哥一定知道了,他以后会怎么看我!”最后她实在崩不住汹涌而下的眼泪,推开三公子,直接往屋里跑。 三公子瞧着荷华飞奔的背影,最后啪的一下关上门,又看了看脚下的莲子,眼底泛开一片寒意,他直接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将莲子踩的粉粹。 一直到走到一处池塘前,斜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三公子且慢!” 没有等三公子转身,身后那人直接快步走到三公子面前,却是那位名叫荀余的道人,虽是在笑,眼神总是透着冰冷,然而看见他,三公子明显不悦,眉头一拧:“我不想见你,滚。” 荀余没有退下,反倒对着三公子作了一揖:“属下有一言,不得不告知。”不等三公子回答,他抢先道:“三公子,太过心急。”他像是毫不顾忌三公子的脸色,虽是在施礼,然而言辞之间毫不客气,不见什么恭敬之心:“三公子先前就急不可耐的找神君共图大计,此乃其一,神君拒绝之后,又处处与之针对,此乃其二。” 三公子的脸已经黑了,拳头被他紧紧握住,关节都已泛白,她不欲与荀余多言,转身就走,然而荀余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的脸色,依旧坚持上前一步,追上三公子的脚步:“至于此番,三公子欲借妖祸之事,消磨今上对神君信任,虽是借了帝姬之手,但是三公子可曾想过,神君如何会相信那副能是帝姬可以拿到的?” 看见三公子脚步略缓了缓,荀余知道自己的话奏了效,乘势追击:“此番神君插手妖祸之事,乃是今上亲定,神君想必很快就会怀疑到三公子身上,三公子当作何解释?” 三公子终于停下脚步,转了身:“……那照你说,我应该如何?” 荀余再笑了笑:“自然是公子出现在原本不会出现的地方。” …… 外头阳光温暖,西陵在院子里设了一个藤制摇椅,手上拿了一本书,一下一下缓慢的摇晃,他看的漫不经心,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叶狐形的叶霜灯身上。 蓬松的大尾巴垂在椅面上,她不习惯这个身体,坐得歪歪斜斜,加上这个高椅子实在太高,便是她是一个人坐上去,脚都可能碰不到地,现在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往下看的时候只觉得手脚发软,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苦不堪言。 西陵已从躺改为坐,看着她略有思索:“一动都不动,呆了?” 叶霜灯顿时冲着他龇牙咧嘴:“嗷!”你试试蹲屋顶啊,你感乱动吗,不怕摔死? 西陵却撑起颐,自顾自道:“也是,本来就呆。” 叶霜灯:“……嗷嗷嗷。”你特么才呆。 西陵眼里似乎划过几分笑意,走到她面前,顺手揉了揉她脑袋,掌心温暖:“怎么这幅表情,不开心?你想说什么?” 看见西陵对着自己伸手又想顺毛,叶霜灯立刻两个爪子抓住他的掌心:“……嗷嗷。”太高了,我不要呆在这里。这个信息含量她不知道怎么表示,只得费劲力气往西陵身上扑,力求离开这个凳子再做打算。 看着叶霜灯这个样子,让西陵沉吟了片刻,手依旧没有从她头上移开,良久,他慢条斯理道:“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抱吗?” 叶霜灯:“……”我爆粗口会被和谐吗。她懊恼的来回渡步,然而这个椅子空间极小,一个不小心,眼看脚下一滑就要从上头落下,她惊恐的“嗷”了一声,还未落地,西陵已经接住她,将她放在膝盖上,重新再藤椅上坐下。 叶霜灯也管不得距离高度,立刻想从他膝盖上跳下。只是西陵好似发现了她的意图,未见有什么动作,自己已经被他牢牢的按在膝上:“别乱跑,被人当妖怪收了就麻烦了。” 叶霜灯在他膝盖上呆的颇有些不自在,这倒不是因为距离太高,而是她发现西陵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就比如,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揉揉的她的头,她的尾巴,甚至还会摸一摸她的耳朵。上头的血管丰富,她耳朵本来就敏感,变成狐狸之后有增无减,被西陵一肉她几乎都能感觉自己整张脸都不可控制的红了。所幸现在一身的毛,脸红看不出来,但是耳朵尖还是略微抖动,泛开一点点红色。 她觉得,西陵大致忘记了,虽然她披了一身狐狸的皮,但是心智还是活生生的人! 西陵很坦然的将她放在膝盖上,依旧顺着她的毛,沉吟道:“说来,你的字是怎么学的?” 如今语言不通,叶霜灯懒得回答,西陵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无法从他膝上跳下,只得任命的躺了下去,无论怎么样,躺在这里西陵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椅子上她绷着神经带够了,眼下全身也乏的很。再说虽然被顺毛有些羞耻,但是变成了狐狸,全身感官有所变动,不得不说,西陵这一下下顺毛……她的感觉还不错。浑身上下都有些懒洋洋的。她甚至下意识的舒展了身子,尾巴也无意的扫过他的手背。 西陵自然也没指望她会回答,依旧在自问自答,评价道:“缺笔少划,歪歪扭扭。” 叶霜灯白了他一眼:那是简体字,你懂什么。 西陵无法认出一只狐狸翻的白眼,从膝盖上将她前肢对着抱起,阳光下,她的毛发如同镀上了一层淡金,西陵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狐狸到比你有趣许多,莫非这真是你的原型。” 叶霜灯这下子真的想炸毛了:你特么才是狐狸精。来不及一爪子压到他脸上,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轻,像是西陵解开了她周身的束缚,叶霜灯当下也顾不得高度就从他手上蹦下来,甚至还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堪堪站稳,最后头也不会的直接往屋里跑。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不仅是西陵真把她当狐狸,她甚至觉得自己都要被他顺毛顺成一只真狐狸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叶霜灯看着铜镜前自己如今的模样,琢磨着如果是她自己,想来也会忍不住想顺个毛的。不得不说,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狐狸。 其实西陵差她记忆的那一瞬间,她是完全蒙圈的,但是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甚至是不由分说直接开查,虽然脑海里记忆茫茫,碰巧捞到她不想被他知道的那些事情,概率应该很小。但是奈何叶霜灯十分心虚,唯恐西陵会发现,所以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从西陵脸上窥见蛛丝马迹。 可是她看不出来,现在也无法问出什么,但是想到西陵始终神色如常,料想他应该的确没有发现那些事情…… 第16章 灵宠 当三公子闯进小院的时候,西陵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养神。西陵一向不喜欢周围太多人,周围并无随侍之人,自然无人通报。至于西陵自己也似没有察觉三公子到来,丝毫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样子。三公子先是拧了拧眉,但是到底这次不是过来找他吵架的,展出一个刻意的笑容:“神君好雅兴。” 西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有摇椅再慢悠悠的摇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摇动。 三公子虽是早就知道西陵这个脾气,但是自小被人小心侍候,从未有人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偏偏在西陵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着实让他十分恼怒,他一再告诉自己,不是来吵架的,只得先忍了忍气,接着道:“拜神君既是接了陛下的口谕,然而却未见有所动作,莫非早就心有成竹,知晓那个作乱的妖怪在哪?” 一阵风吹过,西陵抬了抬手,像是正准备回答。三公子亦是肃容,准备接着他后头继续说话,却见到西陵仅仅是移了一卷书过来,挡在脸上,将日头遮住。 三公子:“……”他脾气一向急躁,虽算不得受宠,但好歹是正经的公子,从未受过如此怠慢,终归忍不住了:“西陵,本公子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西陵将书卷移开了一些,并未起身,良久才慢悠悠道:“你……”见他终于说话,三公子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却未曾想,西陵又慢吞吞的接了一个词:“太吵了。” 当叶霜灯从里头迈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她先前在里头掩着门,并未听到什么声音,出去一看方知院子里多了一个人,知道如今自己这个样子怎么都说不清,立刻就想往回跑。但是三公子像是早就等着什么,见她出来了,立刻讶声道:“哪里来的狐狸?” 三公子早就使了一个油头派人去请今上过来,原先以为总归再施了计,才能将叶霜灯诱出,没想到她自己出来了,的确少了一番功夫,三公子暗暗窃喜,立刻就想伸手去提她。 然而下一刻,叶霜灯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原先好好躺在摇椅上的西陵不知道何时过来,早在三公子伸手前,就已将她抱了起来。只见他冷冷清清的看向三公子,淡声:“来寻本君,所谓何事?” 听听,这个口气哪像当臣子的样子,若是被外头人听去,还以为自己是西陵的下属了。三公子暗自咬牙,又隐隐觉得,西陵的确该是这个样子,若不是看重神君在云泽那独特的地位,自己为何又想到找他共谋大计?虽是最后被西陵果断拒绝,共谋失败,西陵知道他不少底细,所以之后他才处处针对。然而神宫在云泽千年,地位早已根深蒂固,他实在无法动他。 扶苏与今上一样,为人渊静淡薄,谦和有礼,一向推崇以文治国,虽说云泽这几百年不兴战事,但是既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如何不能有称霸九州的雄心?再说那个乔松,幼时虽分芒毕露,但是现在天天只知花天酒地,风雪雪月,与美色美酒上的确是一把好手,至于治国?也只能感叹一句“伤仲永”了。 只有他,才有这个决心让云泽一统九州,天下归一,流芳后世。奈何今上频频说他戾气过重,难当大任,然而云泽这么多年修生养息,早就不会打战了,现下一派歌舞升平之像,只是得益与上天垂青。若是失去这个屏障,也不知道有朝一日邻国铁骑踏入,将是如何大开城门,直至亡国? 西陵垂头揉着狐狸的毛发,有时候还压压狐狸的耳朵,然而他怀里的狐狸看起来有些抗拒,却不知估计到什么,只得别别扭扭的小范围移动,不敢从他怀里跳下。 半晌,三公子移开了目光,终于笑道:“呵,我只是听阴阳司的人说,神君这里隐有妖气,他们不敢为这小事打搅神君,本公子就来看看,拜月节马上就要开始了,西陵神君总不能出什么差池。” 叶霜灯小范围的躲了半日,最后发现自己活动范围实在有限,只得放弃抵抗,任由他的手在她背上顺毛。带了薄茧的手,略抵着她柔软的肚皮,指尖压过她的耳尖,叶霜灯被顺的一脸茫然,放松下来甚至觉得还不错,大有想在他怀里睡下的感觉。 此念一出,她便是一个激灵:特么真的把自己当狐狸了。 西陵这个小院子并不偏僻,加上三公子有意拖延时间,当今上步入小院,恰好就看见西陵抱着白狐狸,三公子正笑着与他说话的场景:“说来也奇怪,这个狐狸长的玲珑可爱,宫里也不见有谁养狐狸,太微宫自然也不会有,不知这是哪里来的?” 西陵顺叶霜灯的毛的手停了停,眼眸亦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后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本君养的。” 今上也是略有惊讶,对着这狐狸思忖片刻:“……这是?” 三公子略笑了笑:“神君养的?我却不知神君何时会养豢养妖物了。” 西陵再揉了揉叶霜灯的毛,思索了片刻:“此前我外出的时候再山洞里遇上她,之后便收作灵宠,有问题?” 三公子干笑:“神君想养个宠物自然无妨,但是妖物总是野性难驯,最近宫里出了这些事,人心惶惶,神君与云泽至关重要,若让世人知道神君身边有了一个妖,他们会怎么想?”顿了顿,又有所指:“神君不知对于妖祸查的如何,不过想来有如此的闲情逸致,也应该有所眉目了吧。” 今上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侍的太监,然而知晓西陵不喜欢太多人,再进入小院的时候就让他站在门外等候。是故院子里现下只有三人一狐,三公子此言一出,周围蓦然安静下来。 虽然自西陵来了之后,宫里未出什么古怪,但是西陵除却见过几次乔松与荷华,其余时间皆是闭门不出,即便要了令牌过去,也不见最近有搜查什么地方,即便是西陵神君,闭门造车焉能有什么结果?除非,他早就知晓一些事情,才迟迟不查。 今上皱了皱眉,目光亦是落到那只狐狸身上。 三公子见今上果然略有疑虑,心中一喜,又接着道:“西陵神君莫不是真的差出了什么?并不如先说一说,也好安人心,如今神君迟迟不言,莫非…… 今上叱喝:“出去!” 三公子一愣,话头蓦然顿住:“陛下?” 今上往屋里走,冷声道:“你先出去。我与神君有事商议。” 三公子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眼神明明暗暗,最后只得垂眸道了一声:“是。” 抬起头,眼前已不见了今上的影子,眼前的房门也被紧闭。他双手死死的握住圈,最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西陵表情坦然的抱着手里的白狐狸,叶霜灯有些懊恼,觉得被他毛顺的都要秃了,等到她变回成人,一定要摸回来,让他感受下一直被顺毛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然而再一抬头,看到西陵带着面具的半张脸,清冷高华,冷淡凛然。她略有思索:自己真的敢摸回来吗? 今上没说什么虚话,直接就问:“这个狐狸真你养的是妖?” 西陵看着叶霜灯,对上她略在咬牙的表情,眼中滑过一分笑意:“昨天我刚养的。” 今上继续保持直接;“哪来的?” 西陵将叶霜灯放在地方,然而她因方才遇上那三公子,现在被西陵放下了也没打算乱跑,乖乖的呆在西陵脚边坐下,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捡来的。”顿了顿又道:“不是她。”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是今上却似听懂了:“就这样?” 西陵没什么表示。 今上竟也没有追问,叹气道:“西陵神君既然如此断定,便就这样,但是乔松有句说的不假,拜月节马上就要开始,不允许出现差池,西陵神君可保无虞?” 叶霜灯琢磨着,今上对于西陵,有一种她难以理解的信任。都说帝王多疑,但是恕她看不出眼前这位帝王又哪里多疑了,若说多疑,还不如那个三公子想的多,五公子乔松对于西陵是友人,三公子像是和西陵有仇,却因顾及他身份,言词装作表面恭敬,今上于对西陵可当真是真切实意的礼遇有加,像是给以了绝对的信任。 上次西陵并没有告诉她,从记忆里看出了什么,如今对于今上也明显有所保留,叶霜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西陵不顾及任何一位公子,甚至对今上态度也随意的很,到底有什么原因? 这个缘由,会让他不说出此事的真相?白白担上一个豢养狐狸精的印象。 哦,顺便还让她担上一个狐狸精的名号。 西陵声音平静,周身却隐有一种气度:“拜月节不会出现任何差池,至于宫中妖祸之事。我以再各出下了结界,再过几日自有分晓。”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既已得了西陵的保证,今上也不再追问什么,目光若有若无的往叶霜灯身上一瞥,带着揣测怀疑,看的叶霜灯一个瑟缩,几乎下意识的躲在西陵身后。等到她悄悄的探出头,今上也却也离开,房间里顿时又只剩下他与西陵两人。 西陵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良久,目光十分专注,叶霜灯被他看的有些发虚,刚跑开了几步,却听见他慢悠悠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许久不见你出声了,来叫一声听听。” 叶霜灯:“……”滚。 第17章 劫持 自荷华收到西陵送来的莲子之后便是惴惴不安,后来听说三公子自西陵那边回来,连忙寻了过去,连敲门都顾不上,直接推开急声问:“西陵哥哥可有说什么?” 三公子从西陵那碰了壁回来,原本就心情不适,看见荷华更是来气:“你怎么会让阿碧去送?这一查就会到你的头上,唉!” 荷华后来一思索便知自己翻了一个大错,阿碧的确可信,但是西陵却是认识的自,自己实在太过冲动,奈何造成的错误无法弥补,她咬了咬嘴唇,声音软了一点:“三哥哥,你就告诉我,西陵哥哥后来说什么了?” 三公子冷笑:“我如何知道,后来陛下来了,他们直接关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荷花倒退一大步,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半天才愣愣道:“爹爹也知道了?”她眼中焦急万分,又重新冲到三公子面前,眼中涌上眼泪:“三哥哥我怎么办……我,我也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不想还她什么。”咬了咬嘴唇,她又道:“……不如,解药……”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阿碧焦急的声音:“神君大人,帝姬和三公子正有要事相谈,神君大人……等……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啪”的一下,是房门直接推开的声音,西陵逆光站在那里,眼风扫过三公子与荷华,表情依旧冷冷淡淡,却莫名的威严慑人。 跟在后头阿碧几乎快哭了:“阿碧一直拦着神君大人了……可是……可是……被西陵眼睛一扫,她顿时失了言语,半晌才看向荷华,白着脸道:“帝姬恕罪。” 荷华原先就眼眶红红,如今见了西陵原本在打转的眼泪彻底忍不住了,西陵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也还未开口,荷华却是莫名的害怕,朝着三公子退了一步,嗫喏:“……西陵哥哥。” 西陵终于开口:“解药。” 荷华原先就打算向三公子要解药了,如今西陵既已知道,她也没打算隐瞒,扯了扯三公子的衣角:“……三哥哥。” 三公子顿时想扶额,先前西陵虽然怀疑他与此事有关,然而终归没有确实的证据,如今荷华这一动作无异于不打自招,三公子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找这一个小姑娘来谋划,现在不仅陛下未对西陵起疑,自己却平白了惹了怀疑。 他狠狠的刮了荷华一眼,深吸一口气,只得道:“荷华年纪小,不懂事,西陵神君勿怪,我已狠狠训过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瞥几眼荷华,就怕她说出,这个事情不是三哥哥你教我做的吗。还好荷华只是眨了眨眼,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三公子略是松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接着道:“至于叶姑娘中也不算毒,不过是染了一点妖气,即使不用药,过几日便会散去,我这里有几个清骨丹,可助叶姑娘恢复。” 西陵抬了抬手,直接将瓷瓶从三公子手中虚空抓来。向前走了几步,却想到什么,放缓了些步伐,并未回头:“此事今上并未知晓,至于学业,本君自会告知今上给帝姬找一位正经先生。” 荷华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稳,她有些不死心,对着西陵的背影提高些声音:“西陵哥哥。”见西陵没有反应,又往前了几步,拦在西陵前头:“西陵哥哥。” 西陵终于看了她一眼:“帝姬还有何事?” 荷华咬了咬嘴唇:“我知道这事情是我顽皮,给她下了一点药,但是我没想害人,西陵哥哥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西陵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教你三年本只因今上所托,帝姬求学之心甚好,本不应耽误,早该找一位正经先生教授。” 荷华脸色苍白着脸:“什么正经先生?我不要!云泽谁能比得上太微宫的神君,我只要西陵哥哥当我先生!就因为那个人?西陵哥哥你就打算不教我了吗?” 皎皎银发被风吹的扬起,宛如远山云外,千秋月华,一身玄衣却是渊静肃穆,声音一如往常冷冷清清,此刻却让荷华觉得如坠冰窖:“本君从来不收弟子,教你三年以算例外,此后也不打算延续这个例外,与你做了什么并无关系。” 或许是言辞过于决绝,或许是声音语气太过淡漠,荷华久久未从上头反应过来,等到她抬起头,眼前却早已不见了西陵的身影。唯有眼前冬日交错纵横的枯枝上,一抹黄叶摇摇晃晃欲坠。 她觉得,西陵说这番话时候,模样十分冷漠,却又觉得毫不意外。曾经一直以为他教了自己三年,自己应该算是“特别”。然而今日,西陵亲手,彻底打破了她的遐思。到头来,神君还是神君,她亦是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拿着那个瓷瓶回去的时候,西陵表情十分平静。说来当年今上让他来叫荷华的时候,他的确是拒绝的,但是不曾想那时今上却许了他一个承诺,这个事情他考虑了几天,觉得还算不亏,便应了下来。但是他只答应教荷华三年,三年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教她。 至于今上是什么心思,甚至于拿了一个承诺与他交换,西陵自然是清楚的。但是他早已与红尘毫无瓜葛,亦不想有什么瓜葛,荷华的心思他很清楚,但是念着她年纪小,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只是不曾想他的不想理会,却给了荷华另一种想法,他早就想绝了她的念头,却不好作的太过明显。如今叶霜灯这个事情正好给了他一个契机,加上三年之期也恰好过去,也就顺势成章了。 元墨曾说收徒弟麻烦,特别是女徒弟很麻烦,他如今觉得这位友人说的当真是对。然而此刻,眼前又出现了一只龇牙咧嘴的白狐狸,他唇角露出一份微不可察的笑意。这样一想,如果是收个小狐狸的话,似乎也不算太坏。 回到小院的时候,西陵推门的手忽然有些犹豫,小狐狸的手感不错,他大有再顺几天毛的意思。这个想法让他思忖了半晌,最后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像没多大问题,遂心安理得的收了瓷瓶就打算回去。然而走了几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房间没有声音,空空荡荡,小狐狸并没有出来。 西陵顿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向一处屋檐之上,很普通的屋檐,越过檐角望去,天空上的余晖一览无余,然而上头缺了一个口子,虽然被人尽力掩盖,但是依旧能感觉到有隐约的浊气透出。 他的结界不知别谁打破,小狐狸被人带走了。 至于另外一头的叶霜灯,正被一个人临风提着,看不清他的脸,内心有些蒙圈。她记得自己原先好好的谁在床榻上,不知何时忽然觉得眼前照下一片黑色,她只当是西陵回来又想顺她的毛。这让她觉得十分烦躁,不仅是因为这几天西陵摸的太过顺手,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西陵顺秃了,也不知变回人之后头发会不会少一大戳,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有时候心若不坚定,居然觉得西陵顺的还挺合心意的。 这让她觉得十分要不得,她是人,不是狐狸更不是宠物。想一想若她是一个人的状态下,西陵动不动就把她从头摸到尾巴,她早该喊流氓了,如今她虽然变成了狐狸,但是内心到底还是一个人。 西陵顺毛的时候就没有心理负担吗?居然顺的如此心安理得,还是不是书里那个正直的神君大人,然后再一想,好像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西陵也ooc的差不多了……不要脸成他这种程度,可能真的觉得她就是一只宠物了,甚至顺手了或许都不想把她变回人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怕,但是再一想,好像真的是西陵能干出来的事情,于是她觉得更加可怕。当下就准备要抗争,不能再给西陵当宠物顺毛了,她“嗷”了一声,正打算跑,然而却念头却是迟了一步,来不及跳下去,她便是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提了起来,揣进怀里就出去了。 如此,就变成了疑似被人劫持的样子。抱着她的手很冷,冷的她忍不住打哆嗦,加上那人的手几乎掐着她的脖子,实在疼的慌,比起来,西陵抱的当真是十分温柔且舒适了。 有了这个对比,叶霜灯忽然有点怀念起来。 那人抱着她飞了一段时间,终于在她头晕目眩中停了下来,她落地的时候脚步还有些摇晃,晕了好一整子才把脑袋抬起来,顿时七分昏沉已经被惊讶的醒了五分,眼前的她居然认识,打过一次交道,只是好久不曾见到了。 抱着她晕头转向,飞了这么久的人,便是荀余。 第18章 收妖(1) 荀余将她放在桌案上,瞧着她看了好久,露出一个奇特的笑意:“原来你是狐狸精?” 听到这话,叶霜灯先是一惊,原来荀余知道她是谁。接着一怒:特么说谁是狐狸精呢!她一爪子还没下去,再接着,荀余颦了颦眉,忽然提起她厉声道:“宫里近来妖祸都是你做的?!” 关于妖祸之事,她已听的七七八八,听说先前就是有荀余负责,可是一直不见有什么进展,今上才请了西陵亲自解决,但是由叶霜灯这几日的观察,发现西陵除了头一日与公子乔松聊了几句,接下来放出来几张纸人,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自然半点进展都没有。 她暗自扶额,不会这个事情要让她背锅了吧。 荀余颦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顺手给了她一个定身诀,让叶霜灯无法乱动,思索半晌,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 叶霜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果然什么? 荀余盯住她:“怪不得神君这几日全无动作,因为事情都是你做都对不对,他自然不能将你抓出去,才一直往后推。”他越想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推理思绪缜密,十分有理;“一定就是这样,他不能告诉陛下此事皆因你而起,所以迟迟没有进展。” 她现在是一头狐狸,做不出合适的表情,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大叔,好脑洞。 小狐狸被抓来这么久,居然一言不发,荀余终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怎么不说话?” “……”因为不会说话。 荀余不能从一张狐狸脸中辨认出表情,依旧自顾自道:“呵,之前是我眼拙,竟然未曾看出你的真身,如今竟然发现了,便是留你不得,随我去见陛下!” 荀余从头到尾都在自说自话,仿佛在自导自演,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叶霜灯几度想表达一些信息,然而荀余根本没有打算搭理她的意思。叶霜灯也渐渐放弃和沉寂在自己世界里的中二大叔交流,一直听到他最后这一句,叶霜灯还是有些懵,立刻就想跑了,好在及时想到已经见过今上,西陵也给出过解释,再见一次也应该无妨。 想到这里,叶霜灯也放松下来:见就见。 荀余直接将叶霜灯提了起来,揣进怀里就走。 先前荀余速度较来时慢了许多,只是拎的十分粗暴,让叶霜灯觉得脖子有点疼,忍不住的在他手下扑腾挣扎。荀余却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上空,眼神更加冰冷厌恶。 头顶墨云翻卷,风雨欲来。 他从袖中不知拿出了一枚什么东西,朝着空中一掷,叶霜灯并未看清,只觉得一股天旋地转,荀余又提着她飞速掠过。全身的重量都被聚集在后颈处,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荀余硬生生的揪出一块皮下来。忍无可忍之下,她一口咬向她伸过来的另一只手。 荀余自然不会被她咬到,反倒挑了挑眉,将她提高了一些:“还学会咬人了?果然变成畜生了。” 叶霜灯怒,四肢胡乱扑腾,正打算一爪子拍下去,忽然看见荀余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就不挣扎了,朝着荀余很有底气的翻了白眼,接着就眉眼舒展的看着眼前的人。 玄衣银发,白玉覆面,不是西陵还能是谁?她冲着他“嗷”了一声:你总算来了! 感觉到周围强大的灵气翻卷拢具,荀余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快速的回了头,霎时间,瞳孔蓦然收紧。 西陵立在半空,玄色广袖,嗓音平板开口:“本君让你们原地等候差遣,你这是准备去哪?” 荀余静了半晌,作了一揖,提着叶霜灯的手却始终没有松:“自然是见陛下。” 西陵依旧立在那里,虽不见有什么动作,却是威压慑人:“既是去见陛下,何故带走本君的灵宠?” 荀余声音依旧恭敬:“王宫妖祸之事,神君大人莫不是忘记了,若是神君大人下不了手,属下便代劳了。” 西陵“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觉得本君的灵宠就是那个为祸的妖精?” 叶霜灯抽了抽眼角,怎么觉得西陵一口一句灵宠讲的格外刻意。然而再看见他一脸坦然,都没朝着自己这里看,不禁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想的多了。 荀余也有些懵,他原以为西陵会解释几句,亦或者拿神君职位压他将这个狐狸交出去,到时候他就能义正言辞的反驳,未曾想西陵居然是一个疑问句。他一时间没了词,只得道:“此事属下自然不敢妄加断论,须得见过陛下才能有所决断。” 西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解;“陛下既不通晓术法,也未见过犯事的妖精,找他又有何用。” 这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荀余的眼角抽了抽,他真的没想到西陵真敢这么说。他反应了很久,还未想好如何不失今上体面,也不能表面言词太过得罪西陵的将这话接去。此刻,西陵已经对他伸出了一只手,缓缓道:“自己送上来,还是本君亲自去拿”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荀余也不迂回了,面对如此威压,他看起来难得的坚贞不屈,说话掷地有声:“神君修为属下望尘莫及,但是既然身为臣子,便要护得君王安危,虽然这是神君灵宠,但此事没查清之前,恕属下不能将她交给神君。” 听闻此言。西陵也不多话,直接祭出了荒辰剑。下一刻,叶霜灯便感觉到自己后颈力道被卸下,耳边刮过一阵风,然后自己就被放在一个结实的树杆上。 叶霜灯先前见过一次他的剑,那天月色如霜,山林中白雪茫茫。他的剑意却比月色凛然,霜雪凌寒。不过那时候离得有些远,她有些看不太轻,这次她看清了那把剑。剑身似乎凝重霜雪,光华皎皎如月,剑柄衔接处潜着一个白色的宝石,犹如凝了月色,光华流转。这是一把十分漂亮的剑。 看着自己手里的狐狸直接被西陵抢了过去,西陵还直接祭出了剑,荀余拧了拧眉,直接就给他扣了一个帽子:“神君是打定注意要护着这个妖孽,背离今上了吗?” 长剑虽是出了鞘,他却没有急着开打,背扶长剑,西陵声音听起来很莫名:“此事今上已交付给本君,她是否和本君有关本君十分清楚,何时轮到你妄加猜测?”顿了顿,他声音似乎包含着什么,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毛发:“毕竟,这是本君的灵宠。若有本事,便自己来拿。” 叶霜灯这下确定了,西陵一口一句灵宠,绝对是故意的。 她看着西陵这一头皓皓银发,暗自咬牙,琢磨着找机会顺回去。西陵已经重新看向荀余,将荒辰剑放到眼前,顺手弹了弹,面无表情道:“不打吗?” 该是想到西陵竟然半点都不带客套,想好的话都不能用的上,荀余卡了一下,讪笑:“属下怎么敢和神君动手,只是神君力保这个狐狸,可有什么证据确定与她无关?阴阳司虽名义上隶属太微宫,但是却归王室管辖,如今神君这含糊不清的态度,实在难以服众。” 西陵给她安的位置不错,刚刚又给她捏了一个结界,使她不至于摔下去,所以叶霜灯安安心心的坐下,颇有兴致的开始看戏。虽然荀余方才抓了她,把她提的都快少了一块皮。但是不得不说,他看说起场面话来可是一把好手,这点值得表扬,十分适合混官家,但是遇上西陵这种不要脸的,任何回环曲折都没用了。 不过也是么,看他对今上那一个态度,就不像是知道委婉曲折怎么写。 西陵不愿意将叶霜灯交出去,荀余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像是能直接收手的,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周围隐约有灵气翻滚,自变作狐狸这几天,叶霜灯对于周围这些变化分外敏感,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被西陵一提,直接擦过树枝飞到顶上,接下里一个结界迎头砸下,将她结结实实的圈在里面,脚下看似悬空,但却踩的结结实实。 眼前,荒辰剑光芒大震,直指荀余。 荀余曾说他在西陵剑下走不过三招,当年几乎也是被西陵一剑破了结界,但是此番或许因为极力支撑,虽然躲闪的狼狈,还是免礼撑住结界。叶霜灯干脆在上头趴了下来,放松的摇晃尾巴,看着这一场架。 直到看见西陵一个剑花,破开了荀余结界的口子,顿时他手臂涌出鲜血,她一个激灵,忽然反映过来,西陵这一架某种意义,哦,不,他这一架就是为了她打的,自己这样坐在那边看戏实在有些不大好。她认真的思索的片刻,然后正正经经的坐了起来。 正打算反省错误,认认真真的看戏,忽然听见一个颤抖声音:“神,神君大人!” 叶霜灯低下头,看见底下跪下的一位侍女,全身颤抖,显然被这灵压吓的不行。荀余原先一直在勉力支持,早就想收了灵力,奈何西陵一直步步紧逼,却不直接伤他,反是层层绕的他脱不开身,如今来了一个人,他找准机会收了剑势,从上头跃下,捂着胸口,脚步踉跄,急急道:“出什么事了?” 侍女看了看荀余,又看了看凌空而立的西陵,哆哆嗦嗦的把话说完:“神君大人结界已将那个妖怪伏诛,陛下此刻正等着神君大人过去。” 第19章 收妖(2) 西陵顿了顿,略有迟疑,像是没想到侍女说的是这事,面具之下看不清表情,他只是将目光投降向荀余,并不说话。 荀余避开他的视线,捂着胸口轻咳,神色郑重而紧张,像是大松了一口气:“既已找到,还不带路?” . 在西陵所设的阵法周围,已经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今上与乔松荷华亦在,他们周身围了一圈术士,正警惕的看着倒在阵法之中的妖精。被抓住的是一只蝙蝠妖,它正奄奄一息的倒在的那里,浑身浴血,周身妖气腾腾。 荷华帝姬躲在公子乔松的后面,吓的脸色苍白。 荀余看了看那个将死的妖精,又看了温顺的趴在西陵怀里的叶霜灯,眉头皱起,他先过去向今上行了礼,然后低声去问同僚:“……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术士道:“这个妖精先前只是吸食畜生的血,今日不知为何,把主意打到帝姬的头上,幸好被神君大人的护身符阻挡,又闯入阵法之中,否则……他看了看苍白着脸的荷华,话语顿住,一切不言而喻。 荀余沉默了片刻,转向后头上来的西陵,作了一个长揖,恭声:“属下思虑不周,还望神君大人恕罪。”他说的自然是抓了叶霜灯这事,如今抓到了一个蝙蝠妖,自然洗清了叶霜灯嫌疑。然而荀余道歉道的太过干脆,让叶霜灯几乎都怀疑他早就准备好了台词。 西陵没有理会,面具之下的薄唇轻抿,抱着叶霜灯就直接进入了那个阵法。阵法之中的蝙蝠妖浑身浴血,剧烈喘息,像是感觉到西陵的靠近,正挣扎的想往后退。只是伤势实在太重,费尽气力也只抬起了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它的声音低哑,犹如在地狱传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西陵居高临下的看着它,过了一会,声音平静的发问:“之前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蝙蝠妖冷笑一阵,毫不犹豫的承认:“是我。” 西陵不置可否,只是淡声问:“何故?” 蝙蝠妖冷笑:“妖精要吃人吃畜生,还要什么理由?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既然落到你手里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西陵依然没有动手,反倒的仔仔细细盘问起它:“你过去是怎么下的手?” 想不到西陵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来,因为伤势过重,蝙蝠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声音满是不耐烦,显然不愿意回答:“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西陵坐上侍女送上的椅子,将叶霜灯放在膝盖上,慢条斯理道:“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本君耐心很好。” 那些术士面面相窥,实在有些摸不清西陵的意思,见他非但不准备收妖,反倒准备听起故事,直到见到他最后还逗起狐狸来,他们忍了一会,见西陵还在耐心的开始等蝙蝠妖的答案,终于忍不住了,从里头站出来一个术士,朝着西陵作了一揖,恭声提醒:“神君大人,现在妖怪已经伏诛,您是不是…… 荀余上前一步,也紧接着道:“这妖怪犯下罪行历历在目,绝不有假,还请神君大人早日除去。” 西陵这才看了他一眼,声音寡淡:“问都不问就要它死,你哪里来这么大把握,莫非它下手时候你都看见了?” 荀余身体僵了僵,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一片寂静之中,无人再敢催促西陵解决这个妖怪,今上只得亲自接过这个话头,皱了皱眉:“西陵神君,这畜生差点伤了荷华,乃是孤亲眼所见,莫非还有什么不妥?” 今上话音一落,原先一言不发的荷华忽的从公子乔松的后头站出来,指着蝙蝠妖颤声道:“是他,西陵哥哥,就是他刚刚差点伤了我!”她的声音越说越急,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若不是有你的锦囊和这个阵法,我差点就要死了,这样害人的妖怪不能留,西陵哥哥你快杀了它!” 西陵没有接话,也没有动手,依旧看着眼前的蝙蝠妖略有思量。 见他迟迟不动手,蝙蝠妖冷笑,像是一心求死的准备激怒他:“杀伐果断的西陵神君何时竟会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了?” 西陵声音平静,并未被激怒:“本君是否心慈手软暂且不提,只是本君好奇,为何你一言一句,皆在求死?” 蝙蝠妖顿了顿,没有再说话,目光若有如无的穿过西陵,放在后头那些术士身上。 紧接着,听到人群里,荀余高声道:“此妖作乱王宫证据确凿,请神君大人早作定夺!” 此言一出,果然有许多人应和。叶霜灯莫名其妙的看着西陵,他这幅样子,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所以不动手吗?正思考着,忽然感觉到周围似乎起了一阵风,吹过耳朵的时有些奇怪,待到叶霜灯将视线重新落到眼前的蝙蝠妖时,它似乎愣了愣,最后像是下了什么郑重的决定,周身的妖气越来越浓,脸上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万分渗人。 即刻,站在一边的荀余就注意到他的变化,脸色一变,快速张开了一个结界,急声:“不好,他这是要同归于尽!” 西陵也是抱住叶霜灯,急速跃起,单手张开一个巨大的结界,刹那间将周围的人尽数罩住,他跃起的速度太快,叶霜灯有些晕头转向,接着便感觉到周围灵气乱卷,眼睛几乎都要被风沙吹的睁不开,她下意识的将头埋到他的胸前,耳朵压着他的胸口,周围一片寂静中,唯有风卷沙石的声音。 蝙蝠妖脸上笑意十分奇特,依旧不管不顾的冲击向西陵的结界,又被这个牢不可破的结界尽数挡下,一波一波的反击到它自己身上。鲜血直流,然而蝙蝠妖依旧不停,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上去。 叶霜灯觉得,他这幅样子,分明不为求生,而是在求死。为什么要如此一门心思的求死呢?西陵显然没打算折磨它致死的兴趣,他这个方式与其说是破釜沉舟,不如说更像是在用死亡来逃避什么。 荷华已经被吓的哭了,俯在公子乔松的胸口,紧紧的拽住他的衣服,浑身不停颤抖。叶霜灯刚刚想嘲笑她,然而看了看压在西陵身上的爪子,好吧,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得继续趴着他胸口,露出一点缝隙,用余光看着周身的状况。 其余的术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色苍白,勉励支撑结界。虽然蝙蝠妖已经重伤衰弱,但是依旧不容小觑,他们除了张开结界,没有其他余力收妖。 终于,冲击的力道一波比一波小,红光也是渐渐微弱下来。蝙蝠妖遥遥的看向西陵,依旧是似笑非笑,十分古怪。西陵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刻收了结界。下去查看底下那只蝙蝠妖,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蝙蝠妖最后朝他古怪一笑,然后化作了齎粉,随风而散。 他结了半个印的手收了回来,看着齎粉飞散的方向,久久不语。 蝙蝠妖最后那一招并非最后一搏,而是在求死。只是蝙蝠妖消散的彻彻底底,这一切无从查证。西陵的目光落在荀余身上,之间他还在擦拭嘴角的血迹,低低咳嗽。 察觉到西陵的状态不对,今上也紧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陵,再看了看身边的荀余。只是西陵显然没有对此做解释的准备,只对着今上略作示意,便准备抱着叶霜灯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听见今上的声音,道:“西陵神君是否早知此事?” 西陵只道:“布了阵法,谁人闯入,本君自动清楚。” 今上沉吟片刻,再道:“今日这妖袭击荷华,是孤亲眼所见。” 西陵依旧是在颔首:“帝姬现下无妨便好。”除此,再无他话。今上皱着眉,看着方才蝙蝠妖散去的方向,略有思量。 同时,西陵也抱着叶霜灯重新转身回去。 荷华似乎想说什么,朝着西陵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后来被公子乔松拽住手腕,对她摇头。荷华咬了咬嘴唇,直接推开公子乔松,捂着脸朝着自己寝殿方向飞奔而去。 . 西陵抱着叶霜灯走了一会,他走的慢,像是在等什么人,直到走至一个僻静的地方,确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神君大人且慢。”不等西陵回答,荀余直接绕道他们面前,躬身作揖,微微笑道:“王宫妖祸这出妖祸,多亏神君大人。” 西陵不答,依旧在顺叶霜灯的狐狸毛,倒是没有离开,等着荀余接下来的话。 荀余接着道:“神君大人似乎对属下一直有所误会。” 西陵这才抬头看了他一样,漫不经心道;“哦?” 荀余语气谦卑恭敬;“属下的确误会了叶姑娘,但是叶姑娘的确是狐妖,此事只因属下职责,绝非针对神君大人,此乃误会一场,还请神君大人勿怪。”又转向叶霜灯,作了一揖,挑起一个笑容:“叶姑娘,抱歉,是先前在下有所误解。” 他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若说先前叶霜灯先前有七分怒气,现在也已经消的只剩下三分。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奇怪,歪着头犹豫片刻,见他一脸诚恳,还是伸出爪子表示友好。西陵却一个转身,淡声道:“是因本职尽责,本君并未指责什么。”叶霜灯爪子没只伸出半个,只得又缩回来,抬着头,看着西陵略有思索。 蝙蝠妖找到了,她的误会洗清了,但是又莫名的觉得西陵这个样子有些不大对。 身后荀余对着西陵的背影作了一个长揖,高声道:“恭送神君大人。”然而唇角的笑容,在西陵转身之后便慢慢敛去,脸色也越来越沉,直到西陵消失在视野里,他冷笑出声,刚刚走至角落,忽然发现什么,离开转身垂首道:“公子。” 眼前的人,以黑色帽檐遮住了面容,整个人似乎罩在一大片阴影之中,他忽然而至,却未惊动任何人。他叹道:“你行事过于鲁莽,西陵早已怀疑到你的身份。” 荀余捂着胸口低低咳嗽,先前一直在压制,现下看起来伤的不算轻:“若非公子出手相救,以叶霜灯为由,再指导属下,破开他的结界,让西陵见到蝙蝠妖,属下怕是…… 公子却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沉静温和,说出话却让荀余如坠冰窖:“你行事鲁莽,屡次三番任意妄为,坏我之事,你说留你不留?” 荀余大骇之下连忙跪下:“公子息怒,属下已经轻重,之后绝不擅自行动!” 公子拂袖淡声:“我能救你一次二次,但无法事事出手,你好自为之,想必西陵接下来会去开其他的封印,你莫要擅自行动。” 荀余再咳嗽一声,低头应是。视线落到脚下,前提滚落下一瓶丹药,一直滚在他膝前,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公子已经离开。荀余顿了好一会,才俯下身,将药瓶拾起,紧紧握着,关节都在泛白。 第20章 拜月节(1) 妖祸这事情耽搁了好一段时间,拜月节已然迫在眉睫,叶霜灯原先是极其期待这个节日的,但是未曾想如今自己狐狸的身形,连回太微宫都偷偷摸摸的,这几日都睡在偏殿没见人,更别提能和秋瞳出去玩了,她觉得十分郁闷。 其实大家对叶姑娘去了一趟王宫没有回来表示十分好奇,但是都没个定论,越传越偏。最后还是公子乔松带来的消息压住了那些八卦。 他是这样说的:叶姑娘和荷华帝姬一见如故,要在王宫里玩几天。 叶霜灯听到公子乔松找的这个理由的之后,就朝天翻了个白眼:谁跟那个傲娇的小公举一见如故,说不定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一身妖气都是那个帝姬的恶作剧。 这厢公子乔松喝着茶,挑眉笑道:“对了,我可听荀余养了好几天的伤,还是你下的手,就是因为他差点伤了这只狐狸” 西陵看了着趴在椅子上的叶霜灯:“两回事。” 公子乔松皱了皱眉,叹气:“你还是怀疑荀余和妖祸有关?可是蝙蝠妖不是被抓到了么,你还在怀疑是他?” 西陵道:“王宫是因魔,并非妖,如今抓住的是一个妖怪,这期间太多蹊跷。” 公子乔松再叹道:“虽然荀余与三哥交好,说他追名逐利是事实,但是说他……是妖魔,我觉得不太可能。” 西陵却道:“他术法来历不明,周身气息一直隐匿,实力也多有保留,我早就有所怀疑,妖祸之事不过是一个契机。” 公子乔松沉吟半晌:“你说的术法这些我不懂,但是已经查过他的来历,十分清白。” 西陵淡声道:“如果有心,任何人来历都十分青白。” 公子乔松顿了顿,想起一件事情,长眉微微拧起:“术法我不懂,不说这事情了,不过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他一直和三哥交好,这几年三哥形势愈发荒唐,现在想想,或许少不了他在后面推波助澜。” 西陵点头,声音十分平静,说出的话却暗藏风波毫不客气:“丰羽觊觎帝位依旧,然而生性浮躁,加之有心之人的挑拨…… 听到这话,公子乔松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咳着嗽也努力打断西陵的声音:“打住!”他古怪的看着西陵,叹气道:“虽然神君地位确然不同,但你身为臣子,旁若无人的说起这些事……他缓了缓,总算找出了一个词:“……是否不那么妥当?” 西陵扣着茶盏,依旧不在意:“他近几年行事愈加放肆,大有势在必得之势,恨不能昭告天下。我说与不说,早已没有分别。” 公子乔松愣了半晌,却是笑了:“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西陵面无表情:“哦?” 公子乔松看向窗外,静了好久,才道:“我们都被关在金丝笼里,行事步步惊心,你却一直游离在外,最是自由。” 西陵并没有说话,扣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良久,才反问:“是么?”声音极静。 公子乔松却笑了笑,绕开了这个话题,对一直懒洋洋趴着的叶霜灯感起兴趣来,顺手想揉揉她的毛,结果被她一爪子压住,她力道控制的不错,不敢真伤了他,只是作了一个样子罢了。她的内心十分崩溃,一个个都来顺她的毛,特么真把她当狐狸了,若是她现在能说话,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顺的下手。 看见叶霜灯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公子乔松连忙收了手,惊讶:“她真的是狐狸,还是真变成狐狸了,都学会咬人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学会偷鸡了。” 叶霜灯当场气得一爪子结结实实的抓了上去,公子乔松当然不会被抓到,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叶霜灯掌握不好平衡,差点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还好西陵适时伸手将她捞了回去。撑着颐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霜灯,半晌道:“……的确越来越像狐狸,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叶霜灯:“嗷!”滚! 公子乔松摇头,痛心疾首:“听听,听听,话都不会说了。西陵,你该不会认错了吧,说不定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白狐狸。” 叶霜灯心中简直翻江倒海,又有千万头野马奔腾而过。公子乔松趁着她不注意,摸了一把叶霜灯的尾巴,待的她反映过来的时候,公子乔松已经收了手,好整以暇的在边上坐下:“唔,看着挺漂亮的,西陵,不如给我养几天玩玩?” 西陵当下就把叶霜灯抱回膝盖上:“不借。” . 后来,她吃了西陵给她的清骨丹,这几日依旧没什么变化,每次怀着期待醒来,又一次一次收到打击,不仅有些心灰意冷,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不回去了。至于拜月节就在明日了,然而这几日却不见西陵准备什么,每天非常有闲情逸致的自己和自己下棋,或者亲手制茶调香。 今日,果然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狐狸样子,叶霜灯表情恹恹。拜月节就在今晚,西陵依然没有丝毫不同,依旧慢条斯理地煮了茶,等到快日暮的时候,才进了屋,开始着手准备。这几日叶霜灯都是在躲着人的,自然不能被侍女们发现,只得在西陵寝殿附近随意逛。 西陵在里面呆了颇久,叶霜灯独自在花园里逛,许是因为心情太过沉重,她看什么都觉得全身没劲,后来干脆去亭间小憩。然而这一觉,却睡的分外的沉,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有时候能听见外头的响动,正准备睁眼,却又有一股睡意袭来,让她准备提起的眼皮又坠了下去。 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叶霜灯干脆也不打算醒了,直接顺着这股浓重的睡意沉沉睡去。 终于,等到她睡饱睁眼的时候,时间其实并未过去太久,外头正直黑夜,华灯重重,沙曼轻卷。 叶霜灯被冷风一吹,彻底醒来了。 她现在不在那座亭子里,而是正呆在一顶轿子中,轿子周围挂了重重纱曼,外头景致遮挡的隐隐绰绰,她悄悄的将沙曼掀起一个头,顿时吓的差点跌了下去。 轿子无人而行,悬浮在半空中。 最惊讶的是,底下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她处的位置极高,只能看见他们的脑袋,皆是虔诚匍匐。 至于前头是三位华服高冠的青年,枣红色高头大马并列而行,看着背影还隐约有些熟悉。 马蹄蹬蹬,月影沉沉,时间似乎都在凝滞。 叶霜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半晌,才艰难的把目光从下面收了回来。只想心绪未平顶,回眸的时候,她又感到自己的心跳蓦然一滞。 西陵正侧撑着额坐在她的边上。 一身紫衣清贵,束着白玉高冠,他撑着颐,宽大的衣袖垂落,银发遮挡住他的侧脸,随着轿子行走在脸侧微微晃动。 这还是叶霜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平时西陵没有束冠,总是将一头银发半扎,其余垂落,十分随意。今日着了紫衣,束了高冠。她想了很久,总算想到了一个词。 ——仙气腾腾。 虽然平时他看起来就够仙气腾腾了,但是如今这样子,更像是要随时乘风而去。 最重要的是,如今面具下,那双眼是合着的。 叶霜灯把目光望向那一片银发,认真的端详了很久,西陵似乎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依旧在合眼小憩。叶霜灯再郑重的盯了西陵很久,小心翼翼的移到他身边,前肢还搭上他的腿,歪着头仔细去的瞧着他。 她的动作极为小心,西陵还是没有醒,面具下的眼睛依旧是合着的。 叶霜灯继续认真的看了他很久,然后郑重的把爪子一点点抬起,移到他的银发上。期间一变移上去,还不忘记警惕的去看西陵,几次试探之下,确定他果然已经睡了。接着,果断一爪子啪的一下放了上去。 “顺毛很开心吧?很好玩吧?手感很好吧?看我今天顺回来,我的头发都要快被你顺秃了!你是不是真把我当狐狸了!” 手下的银发十分柔顺,在夜色中微微泛凉,两个爪子并用,叶霜灯恶意把胡乱揉成一团。她还是害怕自己声音太大吵醒西陵,所以一直压的很低,轻若耳语。 “天天顺我毛,顺的很开心是不是!你怎么不顺你自己,我是人,不是狐狸!我不会说话你就可以摸边我全身。呸,你流氓还是变态啊!” 西陵没说话,也没有动,像是真的没有醒来。 她嘀嘀咕咕的念叨了半天,爪子忽然停住了,捂了一会嘴巴,惊讶道:“我能说话了?”她呆了呆,觉得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实在不能放过,干脆直接扑到他身上,接着一点点爬到他肩上,一边爬一边念:“顺我毛,顺我毛,叫你顺我毛!”她念叨的越来越开心,觉得□□手中的银发也越来越顺手。 就在他打算压着他的肩,直接爬到西陵头顶上时。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然后看见西陵面无表情的把她从上头扯了下来,举着她,目光与她平视,叶霜灯被抓了个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不知所措的瞪大,水汪汪的看着他。 和西陵对视了良久,叶霜灯忽然反映过来,看着西陵这表情,她几乎都确定他应该早就醒来了,就是想看看自己会做什么,才一直不动神色,反正头发揉都揉了,于是她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一爪子打算压向脸,西陵自然不会被她压到,侧了侧头,已经将她放了下去,声音寡淡:“你在做什么?” 第21章 拜月节(2) 这个对话有点熟悉,遥想第一次将他时候,西陵就是这一句。但是那时候叶霜灯有愧,今天可不一样,当场就怒道:“给你顺毛!” 西陵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顺毛?” 叶霜灯声音愤愤,她看着自己的尾巴,声音还有些委屈:“你们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狐狸了,头发都要被揉秃了!” 西陵看了一眼,雪白的狐狸毛依旧蓬松柔顺:“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着他还是这样平静坦然,叶霜灯几乎要跳起来:“重点不是这个,你试试,你试试一直被人揉头发!如果我是人,你还好意思吗!” 西陵认真的想了一会,良久,眼角滑过几分笑意:“你说的不错。”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承认了,叶霜灯卡壳几下,忽然不知道改不改继续炸毛,吸了吸鼻子,思索半晌,觉得自己这样揉了好久,也算是大仇得报,遂讪讪道:“算了,以后不要在这样就好了。” 西陵看着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一片寂静中看着他这幅模样,叶霜灯忽然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有些不大好,咳嗽一声,准备说点话缓解下气氛;“那个…… 话还未开头,西陵已经慢条斯理的接了回去,表情十分泰然,语气还有几分疑惑:“不过你现在是人吗?”不等叶霜灯回答,他更加坦然的接了一句:“不是。” 叶霜灯愣了下,想不到他居然会这样无耻到这种地步,顿时蹭蹭蹭的真气噎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接着一爪子踩到边上放着的茶水里。 西陵没什么表示,也没阻止,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叶霜灯盯了他一会,然后重新跳了回去,再他垂落的衣袍上踩来踩去,毫不客气的留下好几个梅花印,边踩边看西陵的表情,一张脸龇牙咧嘴的故作凶恶,只是这副模样作出凶恶实在有些难度。她踩的差不多了,顶着面具下似有探究的目光,悲愤的、咬牙切齿的、故作气势的汇成单薄的一声:“哼!” 西陵眼里划过几分笑意,沉吟半晌道:“原来你生气想到的办法,只会踩一袖子的茶渍?”他抬了抬袖子,将这些茶渍去了。接着又覆上她的耳朵,叶霜灯来不及避开,给他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西陵低着头,眼里似有笑意:“你如今这幅样子。”他再沉吟片刻:“越来越像狐狸了。” 叶霜灯咬了咬牙,平复了片刻:“我就问你一句话。” 西陵“嗯”了一声,接着将她了起来。 叶霜灯转了个身,前肢抵着他的前胸,抬着头看着他,诚恳道:“如果你敢在我变回人,还敢抱我顺毛放膝盖,我就敬你是个英雄。” 西陵声音带了几分不解,表现的特别泰然:“自然是那时候不能再如此了,所以。”他顿了顿,方接道:“乘着现在。” 叶霜灯觉得和他无法沟通,当场就想掀了纱曼从上头跳下去,可是西陵很快伸出一只手将她抓了回来放在膝上,低声道:“别乱跑。” 话音刚落,叶霜灯忽然听见有人扣了扣轿子,随之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他们都道拜月节西陵神君向天祈福,哪里想到你每到这个时候都在里面大睡。” 西陵莫名道:“你还真信这些话,绕半圈街就能祈福,还能护的整年风调雨顺?” 公子乔松咳嗽一声:“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嘛。”他顿了顿,又笑的颇有深意:“有些误会成为一个信仰,也未尝不可。” 关于拜月节,叶霜灯先前所听的描绘,无一不渲染的庄重盛大且虔诚。至于现在,百姓的虔诚庄重的确有了,但是他们虔诚的对象可就未必如他们所想。如今。西陵的手正一下一下的顺着她背上的毛,一边与公子乔松随口聊天,叶霜灯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原先还端端正正的坐着,等到自己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舒舒服服的趴下了。 西陵正撑着颐,头垂的有些低,银色长发有时候会落在她的身上,冰冰冷冷的,十分柔顺。她呆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如今这个状态很要命,一个激灵,立刻就坐直了。可是未想她起的太过迅速,一不小心耳朵尖就撞上了西陵,感觉到上面传来温软的触感,叶霜灯一愣。 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叶霜灯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轰”的一下炸开。耳朵尖的触感又向来敏锐,她几乎感觉到自己毛下整张脸都不能抑制的红了起来。半天才想起来要从西陵膝上跳下去。 公子乔松在外头感叹:“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美人美景,只缺美酒,你不打算掀帘看看?” 西陵泰然的将跳到一半的叶霜灯重新抱了回来,感觉到她有些僵硬的坐着,耳朵也一抖一抖,他伸手压开了她的耳朵,平静道:“每年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三公子像是笑了笑,刚想说话,忽然底下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听清,年纪听起来不大,带了三分的傲气:“呵,云泽大名鼎鼎的神君,也不过如此,不过一个悬浮术,就能跪倒一片,这个神君之名未免太好担了一些。” 居然公然遇见一个砸场子的人,叶霜灯来了兴趣,扒开一点帘子就去看。 公子乔松勒着马,抬手挡住后头的官兵,正低头看着那个小姑娘,似笑非笑:“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小姑娘扎了小编,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一身红衣劲装,头饰和衣领皆绕了一圈雪白的兔毛。看着打扮颇像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小姑娘对着三公子乔松哼了一声,看向轿子:“让你们神君出来比划一场。” 闻言,公子乔松更惊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小姑娘几眼,几乎崩不住笑:“你?打一架?” 感觉到自己明显的被轻视,红衣小姑娘不禁有些生气,一鞭子就甩了上去。却在半路被乔松一手截住,他看了看手中的鞭子,又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眉眼俱是笑意:“还想与西陵神君比试?” 这姑娘的出现原本就引起一阵的骚动,跪地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一些胆子大的都抬着头去瞧。公子乔松没让官兵上前,对着眼前的红衣小姑娘颇有耐心:“姑娘既想与西陵神君比试,挑在今日可是不巧。” “乔松,发生何事?”说话的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叶霜灯看着那人也是从马上下来,估摸着这就是那位未曾见过的大公子扶苏了。想到这个名字她颇有些激动,不禁使劲的探了脖子。 眼前的人果然也没让她失望,生的眉目如画,比公子乔松少了几分风流不羁,多了几分成熟沉静,当不负扶苏这个名字。叶霜灯忍不住又探了探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然而眼前却横来一只手,将她往回带了一些。叶霜灯怒,从他怀里挣扎:“别抓我,我要看公子扶苏!” 西陵瞥了瞥轿子下头,道:“若不是我刚刚抓着你,你就要从上头摔下去了。” 叶霜灯重新掀了帘子,小心的趴在窗口,头也不回道:“……那谢谢你,我会小心一些的。” 西陵见她瞧着专注,颇有些好奇:“看见大公子你就这么激动,莫非你过去认识他?” 叶霜灯怎么会认识,不过仰慕这个名字已久,即便不是秦朝的那位,但是她还是十分喜欢这个名字,一时也没多想,直接道:“仰慕已久。”想想觉得不大对,犹豫了一会,又补充:“……我是说,我挺喜欢大公子的名字的。” 这个沉默有些奇怪,后续补充又有些犹豫,猛听上去与不好意思的掩饰颇为相似,西陵显然也是会错了意,看了她良久,最后悠悠道:“大公子定亲了。” 叶霜灯早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西陵这句话出来更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刚想解释,却听见外头重新传来公子扶苏如沐春风的声音:“……原是这样,只是今日却是不巧,姑娘若真有心与西陵神君切磋,也不急在一时,姑娘既是从北昭远道而来,不妨再等上几日,定有这个机会。” 后来公子扶苏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叶霜灯听不太清,只见到方才那位嚣张的红衣小姑娘蓦然安静下来,红着脸看着公子扶苏一会。之后身后匆匆赶来了什么人,对着小姑娘是一脸的头疼,压着嗓子不知说了什么话,叶霜灯听不大懂。只看见那小姑娘之后颇有些懊恼,可是不知为何,态度一转,有些不甘心的对着他们道了个歉,但是到底揭过了此事,最后匆匆带着后头上来的仆人离开。 公子扶苏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亦是笑了笑,继而重新上了马,一行人重新行动。 这一场砸场子的闹剧,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平和方式收场。 两位公子对着那位姑娘极是礼遇,遇见这样任性的砸场子,居然还能做到如此地步,沉得住气,叶霜灯一时没细想,只是赞叹道:“大公子果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啊。” 西陵瞧了她好一会,嗓音平板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大公子,小时候尤爱逃课捉鱼。” 叶霜灯用爪子拖着下巴,嘟囊;“顽皮小孩子的天性,从小就这幅样子才不正常。”顿了顿又回头看着他的面具:“说小时候,我有个事情挺好奇的。”不等西陵回答,叶霜灯朝着他走了几步,坐下,歪着头疑惑:“为什么历代神君都要面具,师门规定?” 西陵看了她一会,淡淡的“嗯”了一声。 叶霜灯抬了抬头,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半天才接着问了下半句:“……那你摘下来过吗?”这个是重点,说不好奇西陵面具后的那张脸定然是假的,她时刻都有一把扯下西陵面具的念头。 西陵撑着颐,手抵在面具上,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尤其傻气:“若从早到晚带着面具不摘,早和脸长一块去了。” 叶霜灯卡壳一下,发现他们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只得重新掰了回来,声音有些安静,听起有明显的紧张:“我的意思是说,有人看见过你的脸吗,或者,你想过哪天会为了谁摘下吗?” 第22章 拜月节(3) 西陵想了想,垂头看着她;“见过我的脸的人都死了。” 这个话听起来非常熟悉,叶霜灯呆了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西陵手指滑过她的耳朵,眼里滑过微不可查的笑意:“你对我的脸,很好奇?” 叶霜灯刚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他的前半句,立刻把一个发了半个音的“好”硬生生的止住,警惕的后退一步,警惕的斟酌言词,更警惕的看着他:“我一点也不好奇,随便问一下。”看见西陵抬了抬手,像是要摘面具的样子,她几乎跳起来,急急道:“我一点也不想看!” 西陵有些遗憾:“不想看了?” 叶霜灯自听到西陵那句话之后就立刻失去了看他脸的兴趣,甚至觉得自己脑子一热问出来都后悔的断了肠子,奈何找不到什么可以转移的话题,一边苦苦思索,一边斩钉截铁道:“不看!没兴趣。”夜风有些凉,将纱曼卷起来一些,被这冷风一吹,叶霜灯总算想到了一件事情,松了一口气:“别说面具了。说起来刚刚那个小姑娘冲着你来的,你居然一直在轿子里面不出来。” 西陵看向外头,淡声:“若他们连这点事情也无法解决,即便有我的庇护,云泽也早就名存实亡。”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风清雨淡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像一种无可比拟威仪,不曾咄咄逼人,却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不属尘世,如座云端一般的毫不在意。 西陵的确不在乎这些虚名,也不爱权利,但是为什么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朝堂之上?这个问题,原作者没解释,叶霜灯也愈加疑惑。 叶霜灯静了一会,想了很久,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却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西陵收原先落在外头的目光,给她周围捏了一个决,顺手拍了拍她的头:“我须得出去一趟,你在里面乖一点。” 西陵这话来的突然,她还未来得及反映,外头响起一声号角,接着是一个将士高喊:“神佑云泽!”接下来像是有千万人齐声重复,声音此起披伏,随着不知哪里传来的钟声相和,一声一比一声高亢:“神佑云泽,国泰明安,国祚绵长!” 叶霜灯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大跳,震耳欲聋,她下意识的就去捂着耳朵,只单单是用听的,都已目瞪口呆。 接下来,她看见西陵抬起了手,手中凝了一团堪比月色的光芒,软轿发散出柔和的光芒,以西陵为中心,一点点的扩大,随着这片皎洁的光华,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却忽然安静下来,叶霜灯悄悄的掀起一个帘角,看见底下方才还因为小变故而有些散乱的人,不知何时又匍匐在地,极尽虔诚,那片光芒也是一路铺开,像是一条长长的光路。 “神佑云泽,国祚绵长。”随后,是西陵的声音低沉响起。他声音原本就低沉好听,在这一片及静之中,显的尤为低沉静谧,如同天外而来,当真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于云端俯视芸芸众生。 帘子外,是道路两边跪了一地的黑压压的人和士兵,那一道光华铺成长路,一直延绵到看不见的地方,叶霜灯看着这个场景,实在有些懵,连西陵什么时候出去都没有反映过来。 这就是拜月节? 千人万人的街道,千里万里的光路,及尽虔诚的跪地匍匐的人,还有,立在云端的西陵神君。 抬头望去,西陵似乎立在月华之上,白玉面具在月色照应下愈显清冷,广袖在风中烈烈飞扬,银发皑皑,犹如这一片浩淼的月色,当真如同高高在上,受人膜拜的神祗。 再是一阵衣袂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众人一同换了一个方向跪,匍匐拜倒:“愿神君永享仙寿,佑我云泽。”声音整齐响亮,似能直达天际。 余音回绕片刻,再次寂静下来,西陵广袖轻抬,袖低飞出光柱之入苍穹之上,接着半空忽然浮出八个金色的大字,是书“神佑云泽,国祚绵长”笔走银钩,颇有气势。那些字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书一般。映照在漆黑的夜色里,熠熠生辉。 他是声音无悲无喜,再一次的重复,一声声随着远处的钟声敲击在心上回荡:“神佑云泽,国祚绵长。” “神佑云泽,国祚绵长!”底下亦是一次接一次的重复,声音连绵不绝。 叶霜灯终于彻彻底底的懵了,金色的大字渐渐在空中隐去,西陵的身影也在天上逐渐淡去,看到这一个几乎可以被称作神迹的场景,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咬着指头,感觉上面传来细腻柔软微凉的肌理感,才蓦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变回了人。 外头已经开始放起了烟花,声音震耳欲聋,西陵到是一直没有回来,软轿原本就是因西陵法力而动,想是付诸在上头的法力使用完毕,它抬着叶霜灯走了一会,最后一处隐蔽的地方渐渐停了下来。 叶霜灯捂着耳朵,直接从软轿上跳了下来,她曾经害怕过自己若在不可控制的地方重新变回人会不会出现没衣服穿这种设定,好在没有那么狗血,身上穿了一件雪白的衣裳,只是实在太白了,在这片夜色中显的尤为瞩目。 和秋瞳说的一样,之后的拜月节的确是个好玩的节日。 天上烟花接连绽放,周围商品新奇,玲琅满目,还有一些杂耍卖艺的人,她看的兴致勃勃,不自觉的越走越远。然而她此刻身上并没有银钱,许多东西只能摸,无法买,十分遗憾。 再走了几步,发现前头一群人围在那里,有老有少,多数的还是一些小朋友,叶霜灯有些好奇,也踮着脚尖去凑热闹。眼前是一个大转盘,上头绘着许多动植物,小朋友都是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勺的糖浆在板上行走。 叶霜灯恍然,原来是糖画。 这的确十分讨小孩子喜欢,就算是她过了那个年纪,也一直挺喜欢的,若是以前在路上遇见总会买一个过来拿在手里把玩。颜色还是那个颜色,图案似乎比自己见过的要丰富也要精致很多。 她忽然有些恍惚,盯着那个糖画,恍如回到了过去。还是自己原来的世界,现在正和朋友逛街回家,家中还有亲人等待,每一天过的虽毫无惊喜,亦是十分安心。 想到这里,她惊了惊心,最后只能无奈一笑:回不去了,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再加一个次元壁,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现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月色使人思想,夜色容易勾起心绪,看着周围小孩子依偎在父母边上,行走过的少女和女伴笑语盈盈,她忽然觉得十分难受,连眼眶都有些湿润。 这糖画也是为了讨一个彩头,拿出一些以猜谜的形式赠送。叶霜灯有心参与,奈何对这些谜语都有些蒙圈,谜语答不上来,只能眼看着彩头的糖画越来越少。 此时,那人已经揭了开最后一个:吹面不寒杨柳风,打三字典故。 看到谜面的时候,叶霜灯一喜,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她曾见过这个谜面,知晓答案,刚刚想回答,身后却传来一个温雅沉静的声音,恰好抢先了一步:“将相和。” 叶霜灯声音被卡在喉咙:“……” 她回了头,想看看是哪位抢了她的糖画。 那一位白衣青年,高冠束发,眉长鬓青,相貌清俊。一看就是名家子弟,举止自成一片风雅。只是,叶霜灯视线顺着糖画向下移了移,目光随之一滞。 这一个自带光芒的人,他正坐在一个轮椅上。 像是注意到叶霜灯正准备揭谜面的动作,他微微一愣:“姑娘方才也想答么? 叶霜灯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面上只笑笑:“你先答出来就是你的。”虽然心中遗憾,但是到底不是三岁小孩子,一个糖画也不会太过在意。 身后的侍从从小贩手中接过糖画,白衣青年略思量了一会,示意身后的侍从将糖画交于叶霜灯。叶霜灯自然没有接,她转头正打算走:“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不必给我了?” 白衣青年愣了片刻,笑了,从侍从手里接过,亲手递向叶霜灯:“这话本该在下来说。。” 叶霜灯的脚步一顿。 眼前白衣青年的笑容让人感觉十分亲切,不由的令人心情沉静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竹签,上头的糖画栩栩如生,青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这一插曲,引得周围有些好事的人围观,而眼前的青年依然淡然处之,置若未闻,最后叶霜灯却实在受不了这个注目礼了,匆匆接了过来,对他道了一声谢。 白衣青年见她接下,亦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之后,就抬了手让身后的随从推着他的轮椅离开。叶霜灯看看手里的糖画,又看了看离开的青年,毫无意识的一口咬了下去,发出咔嘣的一声脆响,熟悉的甜腻从味蕾上泛开。心情,却更是恍惚。 . 一路吃着糖画回去,等到她咬的差不多的时候,正好走到软轿前,西陵也已经呆在里面,看到叶霜灯一身白的出现,目光难得一滞。 叶霜灯抹了抹嘴巴,许是想到西陵方才的样子,略是尴尬。她过去觉得西陵和她认识里那位师父实在差的太多了,所以一直没办法把他和他尊号结合在一起看,直到方才见到拜月节上的他,才重新回忆起书中那个冷漠淡然的师父。 西陵不同往日的紫衣华服,尤显清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变回人了?”语气听起来颇有遗憾。叶霜灯听出来了,顿时心中那一星半点的恍惚被丢了个干净,忍了忍气,咬下最后一口糖画,嘎嘣一下把竹签对折下去:“对!” 西陵目光滑向被她嘎嘣一下扯断的竹签:“变回去了,不开心?” 叶霜灯咬牙,继续折竹签,没有离他的话。西陵眼里似乎滑过了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耳朵都露出来了。” 耳朵?!叶霜灯怔了好一会:“耳朵!怎么可能有耳朵?!”立刻伸手往头顶摸,然而触手皆是冰凉的发丝,摸遍了也没摸到狐狸耳朵,怀疑的看向西陵,果然看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慌乱的表情,立刻反映过来,把竹签放边上重重一放:“逗我呢!” 西陵抬了抬手,让软轿升起,理所当然的承认:“逗你挺好玩的。” 叶霜灯又卡壳了一会,委实想不到西陵会这样不要脸的承认:“……” 等到轿子平稳之后,他放下手:“明日便要出去了,早些起来。” 叶霜灯正在顺着裙子,闻言抬起头,莫名其妙道:“什么?” 西陵提醒她:“又忘记了?不是告诉过你与我一起去寻灵石。” 第23章 冥婚(1) 原来是这个事情,最近被太多事情一搅,她几乎真的就要忘记了。只得胡乱应下。西陵不再说话,合眼小憩,她觉得无聊,便掀了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致。天空的烟花依旧再重重绽放,花灯重重连成灯海。先前那一道光路也似乎再渐渐淡去,然而欢声笑语,丝竹琴音,轻歌曼舞,袅袅不绝,盛世歌舞,歌颂太平。 恍惚间,她的问题已经先于脑问出来了:“你每年都要这样来一圈吗,这就是祈福年年风调雨顺?” 西陵没有睁眼,淡声道:“风调雨顺若通过这样几个幻术就能完成,也太容易了些。” 即使是个否定句,叶霜灯缓了缓,还是听出来其中不一样的意思,她坐直了些,惊讶道:“……风调雨顺真的你庇佑的?”顿了顿,她觉得自己说的不那么准确,又补充:“我的意思是,术法真的能抵抗天灾?”想了想,又觉得表达的不够,继续补充:“就是说,你的术法,能抵抗天灾吗,就算来了一场干旱,也能通过术法下一场雨?” 西陵这才睁开眼,静静的看了她一会。看着叶霜灯满是求知惊讶的眼神,撑起颐,慢悠悠道:“这么想知道?” 叶霜灯使劲点头。 西陵似乎想伸手揉揉她的头,抬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重新后来回来,沉吟片刻,慢条斯理道;“这个么,猜猜看?” 这种只有两个答案的是非题,答错也能知道答案,叶霜灯随口就道;“我猜不能。” 西陵不置可否,只问道:“为何?” 叶霜灯道:“术法再强我也不行能强过天道。”她想了想,忽然有些不确定:“……旱灾涝灾这种天灾应该算是天道吧。” 西陵瞧了她一会:“我以为你会说人定胜天。” 叶霜灯拂开贴住眼睛的发丝,拖着下巴想了一会:“我相信一些事情可以人定胜天,也认为天灾可以被人所阻止、抵抗。但是这种凭借一己之力就能阻止天灾。”她收起手,坐直了一些,坚定:“我不信。”顿了顿,又寻求事情来给自己加论据:“云泽妖可以和人缔结契约,想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不是不能缔结,只是这种天灾之事,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称为匹配,能与之交换的条件。” 西陵没说话。 叶霜灯眨了眨眼,寻求答案:“所以我说的对不对?” 西陵看着她,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穿透人心,叶霜灯莫名觉得有些心惊胆颤,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起来,刚想说话。西陵已经别开了目光:“你说的不错,即便是有,代价也十分巨大。以一人之力无法承受.” 虽然只是随口闲话的猜测,但是叶霜灯莫名紧张,一口子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等到西陵亲口确定,她才将那口气咽了下去。她垂落的头发别再耳后,看着外面灯海流光,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是契约,许下的愿望什么都能实现吗?” 如果是回家这个愿望,可以用什么样的约定实现? . 这一路,街道上始终是人来人往,宝马雕车,笑语暗香,天空烟花接连绽放,形成一片雾霭萦绕,屋檐灯火连海,天边的明月在这一片人间烟火之中也逊色了几分。 风景很美,但是她看的却有些漫不经心。加上天色也有些迟了,她觉得实在是困,回了房一沾床就睡了过去,等到一觉醒来,床边已经放着秋瞳备好的衣服,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又想起昨日和西陵说的那事,抓了抓头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 叶霜灯一边穿衣服一边觉得自己被西陵威胁的把柄实在很窝囊,可是就如那些契约一般,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物,又坐在妆台前,摸过上头排开的珠钗。 能在这里轻轻松松的活着,不过是见几个哪里都无法避免的妖怪,实在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她收拾了下心情,拍了怕脸颊驱除参与的睡意,推开门,闭上眼睛,做出怀抱阳光之势,她抱了一会阳光,觉得心满意足的睁开眼,差点一个站不稳就要摔下去。 院子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正平平静静的坐在那里,见她睁开眼,也只淡声道:“醒了?走吧。” 叶霜灯几乎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讪笑一阵,连忙跟着西陵后面出来。 . 马蹄与车轮交织,村笛与鸡鹅共鸣,组成不悦耳的乐章,显然是在郊外道上行进。一路颠簸摇晃,外头天色有些昏沉,偶尔吹过脸侧的风似乎也带着水汽,叶霜灯坐的及不安生,却不好娇气叫苦,只得看着外头的风景分散注意力。 她本以为总该准备一些东西才启程,怎料想她才起来就直接被塞进马车,随行的包裹也已在车厢中放好。万事都已妥当。 一切妥当中,唯有郊外道路晃悠颠簸,她坐的十分不适。 偏头一看,西陵正支颐坐着,一路过来,叶霜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盘旋,她忍了忍,最后没忍住:“为什么我们不御剑呢?” 飞翔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先前在村落的时候,西陵带着她在空中飞跃的场景她记忆十分深刻,至于昨日的拜月节虽然也是乘着软轿,但是束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对于只在想象中的御剑而行,她还是十分期待的。 不曾想,西陵选了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办法:直接走陆路,马车 仿佛是回答她的话,她的话音一落,外头顿时响起一个轰隆的雷声,将她最后一个音恰好盖住。 叶霜灯把接下来打算说的话都噎回去了:“……” 西陵掀了车帘看了看外头,正是阴云翻卷,落雨之势,他回过头:“你想淋雨吗?” . 马车行的久了,叶霜灯也渐渐习惯了颠簸,车厢里只有她与西陵两人,极为安静。只有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听着雨声又觉得有些困了,抓着车窗昏昏欲睡。 在睡意完完整整袭来之前,忽然觉得马车骤然停住,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抓住了车窗才免于摔倒。这一插曲,忽然让她忘记了方才打算怎么回话,见得车夫不走了,她很疑惑:“发生什么了?” “……冥婚。”车夫的声音显的倒还镇定:“神君大人,前头有人冥婚队伍,小的换一条路走。” 叶霜灯掀了一半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关于冥婚她听过不少故事和传言,一直心存敬畏,但是听说这冥婚都在深夜,何时会赶在下午进行了?但是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没有打算围观的意思。 西陵掀开车帘,沉吟片刻,却道:“不必,就在前面停下。” 车夫显然懵了一些,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赶着马前行。车夫没问西陵,叶霜灯却忍不住了:“为什么?” 西陵给她周围罩了一个结界,接着打了一把伞,掀了帘子准备下车,并未回头:“前头怨气颇大,放任不管怕是为祸一方,我过去看看。” 西陵一说怨气,叶霜灯就觉得周围阴冷渗人,加之这淅沥雨声,更觉得毛骨悚然,几乎都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颈边吹气,她颤抖道:“早点回来。”想想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太对,补充:“我有些怕。”说完觉得更加不对,干脆也提着裙子下去:“算了,我也一起。” 西陵将伞挡在她头上,看着她提着裙子,毫不犹豫的一跃从上面跳下,看起有些惊讶:“我本以为你会害怕,不愿意过来。” 叶霜灯看了看前头的队伍,叹气:“我觉得在车上更怕,还是和你一起放心一些。”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是看见眼前的队伍,叶霜灯还是白了脸,这样一个队伍,妆容古怪,悄无生气。屏息而听,她似乎能听见软娇中有女子隐隐抽泣的声音传来,更为渗人。 很快,她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轿子里真的有姑娘在哭。 他撑着伞,如被吸引一般,一步一步走向那顶轿子,虽说是冥婚,但是娘轿子也后面也跟了一顶软轿,想是跟着的阴媒。 西陵今日并未将这一头银发化去,在人群中极为醒目,轿子边上跟着的那个丫头显然是认出了西陵,张了大了嘴,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西陵,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伞上划下雨帘,低落脚下,虽行泥泞之中,那种独特的威仪气度却分毫不改。 西陵一步步的走着,眼睛平视力前方。叶霜灯提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不大对。 看着西陵几乎要走到眼前了,跟着的那个丫头才想起来猛的去敲阴媒的轿子,字句却因为过于震惊而零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阴媒被吓了一跳,刚想开口斥责,可是才掀了帘子,就看见站在前头的西陵,顿时也愣住了。 西陵平静道:“此地阴气怨气汇聚,何故?” 西陵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这一队的人都听到,原先在轿子里哭的新娘也渐渐止住了哭声,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柔若无骨,上面系着一朵白绢花,花瓣层层叠叠,白色纯净,伸出来的时候落了雨,如同冬日盛开的白茶花。 叶霜灯看着这幅场景极为熟悉,一个答案几乎就要在心中呼之欲出。 西陵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个轿子上,不发一言。随之,车帘被那只柔荑掀开,从里头探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很美的脸,面色白皙,却不显柔弱,眉如远山,虽然是满脸泪痕,却依然清冷坚韧。 西陵看了她片刻,和着这场雨,一向清冷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但一字一声,几乎敲在心上,他道:“这场冥婚,你可是自愿?” 仿佛在心中重重的敲击一下,叶霜灯终于想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为何而来。 眼前的冥婚新娘,是泽兰。 第24章 冥婚(2) 眼前的阴媒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里头出来的泽兰,终于反映过来,“唉”的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姑奶奶啊,这钱都收了,你怎么又反悔了,冥婚啊,不比其他,耽误了时辰,新郎生气了谁都担待不起啊。” 这就在原文故事的开头,少女父母双亡,被阿嫂以一两银子,送去了冥婚。而后,从天而降的仙人救起了冥婚中的少女,解决了那个怨气横生的鬼魂。少女早得知父母是死于妖魔之手,对那妖魔恨之入骨,然而一直能力所限,无法报仇。直到遇上西陵,后来她在西陵房前跪了许久,外头下了几天几夜的瓢泼大雨,少女却一直跪着,背脊挺直,毫不退缩,或许是被她执念打动,最后玄衣仙人执伞而出,将少女罩住,声音像是带着叹息:“或许,收个徒弟也不错。” 接下来的台词听起来十分熟悉,一板一眼的念着,表情一致,动作一致,淅淅沥沥雨声相和,就像是一台咿咿呀呀的戏。 泽兰从果断从轿子里头钻出来,看着西陵,脸上不知落的泪还是雨,声音听起来十分坚韧果断:“这并非我的意愿。” 西陵问:“方才是你在哭,你可是害怕?” 泽兰道:“不是因为害怕,我只是想最后哭一次。” 西陵又问:“你为何而哭。” 泽兰看向天空,无根水接连从上头落下,她声音没有退缩,也没有寻常姑娘家的怯懦:“一是为命运而哭,我无法左右我的生死,无法左右我的婚姻,空有一腔不瞒,手却无缚鸡之力,二是为兄长而悲,他们本因是我的兄长我的阿嫂,是世上唯一的亲人,然而却害我落的向如此境地,记忆里的兄长死了,从此泽兰只孤身一人。” 叶霜灯看了看自己手,指尖苍白,掌心冰冷,轻轻一握,什么都握不住。泽兰这么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比她还小两岁,只有十八。自己从现代而来,却没有她这种果断坚决,看书的时候叶霜灯就很佩服她,如今这一见只觉更加佩服。 她比不上。 西陵似乎看了泽兰许久,继而执着伞就往前走:“怨气横生,为祸一方,的确不可放任不管。” 剧情分毫没差,叶霜灯看着眼前,若她没有记错,接下来西陵会遇上男主秦桑,然后…… 她重新抬眼,正如意料之中,眼前是一出富丽堂皇的别院,然而门口却绿烟萦绕,其中有人白衣金冠,执剑在其中飞跃。那是秦桑,正与那个魂魄缠斗。西陵显然也认出了秦桑,一时之间他没有上前,将伞往后仰了仰,目光落在那个他的剑上。 虽在雨中,秦桑头发却半点没湿,长剑寒光,一下下滑向绿烟,然而烟无实体,秦桑斩开没一会,烟就重新聚拢,僵持的久了,渐渐的他有些体力不支。待到目光向下移的时候,忽然看见其中银发玄衣的西陵,蓦然一愣,差点被绿烟打中,还好堪堪擦身避开,只划破了衣服口子。 阴媒看到这一场景,吓的脸色苍白,几度欲言又止,但是每每看着西陵,最后都不敢出声。 秦桑和西陵的关系书中解释的比较含糊,他们并非师徒,秦桑只管西陵叫“先生”。可是除了没担师徒这个名字,西陵教他还算是尽责,后来有一次秦桑与泽兰的闲聊,略微提了几点往事。 秦桑二十七,比泽兰大九岁,他先前有个师父与西陵交好,可是后来师父过世,便将秦桑托付给西陵。没过一段时间,西陵都过来指导秦桑一段时日。秦桑也是争气,剑术少年成名,加上长相清俊,是少见的青年才俊,为又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若非有西陵是苏点爆棚的男二,实在是一个完美男主。 西陵声音似乎含了几分赞许:“几月不见,秦桑剑术倒长进不少。” 泽兰问:“敢问神君,这位道长可是神君的徒弟?” 神君模样太过醒目,一头银发发加面具又毫不隐藏,他本身就没想隐瞒身份:“故人所托,指点一二,本君并不打算收徒。” 闻言,泽兰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说话。 叶霜灯自看见泽兰之后就十分恍惚,心脏跳动不安,剧情马上就开始了,可是她还做好准备,不知哪一步改怎么走,阻止西陵和泽兰的感情线一劳永逸,还是想办法先解决那只妖怪。但是这种既定的事情,真的能不按剧本走?她抱着拳抵着下巴,关节发白,身体都在颤抖。西陵显然是注意到了,垂了眸,声音有些低:“害怕?” 这话自然没在剧情里出现过,叶霜灯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去看他,斟酌一会,怯怯道;“有点,这个怨气太可怕了,我们先离开好不好。” 这个声音实在是软,还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娇气,西陵觉得叶霜灯有点反常。但是莫名觉得她这幅表情和语气有点受用,他本原想再看看秦桑剑术如何,这个冤魂虽然有些难缠,但是秦桑再过一会,估摸着就能拿下了。不过既然她说害怕的话…… 西陵静默了一会,施了一个避雨决,玄色袖袍像是不经意的遮住她的视线,一手祭出荒辰剑,剑气凌寒如霜雪,破空一划,凛然强大的像是能划开眼前的雨幕,带着雨水破开那团绿烟。 刹那间,绿烟中发出一声嘶吼,接着绿烟渐渐凝成一个人形,从云端坠落。 一片面面相窥的寂静之中,西陵神定气闲的将剑收了回来,另一只手也从叶霜灯眼前放下,平静道:“没事了。” 虽然早知西陵神君术法高深莫测,但是如今一招解决了那个鬼魂,何止算的上高深莫测,这个词实在太谦虚了,应该叫变态才对。这个鬼魂为祸已久,也不知前前后后娶了多少姑娘,大家早就怨声载道,但都拿他没办法,如今西陵出手干干净净的解决了这事,实在是皆大欢喜。 叶霜灯也很惊讶,倒不是因为西陵这么快解决了那个妖怪,而是因为她那一番话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轨迹的,原文里是西陵看秦桑快打不下去了,又受了伤,所以出手补了一刀。如今自己这样一搅合,虽然结果差不多,但是却是拐了一个弯……她抵着下巴想了一会,若真的可以被改变,那她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西陵不死,她或许才有办法可以回去。 西陵走向落地的那个鬼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祸一方,怨气四溢,是难以投胎了。”魂魄凝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再地上滚做一团,一脸惊恐的看着西陵,却咿咿呀呀的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秦桑抱剑行礼,声音恭敬:“先生。” 西陵看向他:“这套剑法你练的已有了七分样子,不过‘回风’那一式出剑迟疑,这是何故?” 秦桑性格沉静,虽然前期稍显冷淡刻板,但是实则面对感情和决断总是容易心软犹豫,他不愿意出手太狠便是因不忍心重伤魂魄,魂魄有所损伤投胎之后便是病痛缠身,非经过千年难以愈合。回风一式杀戮太盛,若不收敛几分,魂魄怕是会被划伤,所以秦桑那时候落剑迟疑。 比起来西陵倒是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一出手就把那个魂魄直接打下了。 秦桑沉吟半晌,低低道:“学生以为,这魂魄虽为祸一方,但是凡事能渡则渡,待忘川又是另外一人,性格身世皆为不同,他前世所造之孽留到后世,实在不那么公平。” 秦桑这一点想法与西陵是相悖的,秦桑认为转世之后就是另外一人,性格感情皆不相同。然而西陵却认为灵魂不灭,所做的事情都会被刻在灵魂之中,只是忘记前尘往事,还是同一人,所以必须得为前世之事负责。 西陵对秦桑这番话不置可否,只看了看秦桑,道:“还不走?” 秦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先生房间都按原来布置,学生每日都有打扫,等会怕是会下大雨,先生先行,学生这就送他去往生,随后跟上。” 和原文一样,秦桑不忍心让那鬼魂满身怨气转生,留在原地渡化,让西陵先行。叶霜灯抵着唇想着,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西陵主动开口,问泽兰接下来准备去哪。 此念一起,她果然听见上头传来西陵的声音:“妖祸已除,你准备去哪?” 剧情一板一眼的进行,叶霜灯忽然觉得很无力。西陵本就对泽兰十分特别,从一开始就能看见端倪,不然也不会打破惯例收她当徒弟。接下来就是他们虐来虐去的虐恋了,只是最后西陵错过了时间,泽兰在西陵接受前放弃了,没有人会一直再原地等待。 她此时能做些什么?替泽兰避过一切需要西陵出手的剧情?还是自己想办法先把那个妖怪解决了?解决妖怪实在没有那个能力,避开剧情没有合适的说辞和足够的信任,叶霜灯抵着额头,忽然觉得十分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叶霜灯放下手,猛然惊醒过来:自己自看到泽兰之后,心中那可疑的空落落的为什么? 第25章 桃花羹 西陵将泽兰留了下来,没说原因。 叶霜灯趴在窗前,看着外头开始下的倾盆大雨默默无言。偏头一看,泽兰一声素净白衣,就坐在她边上,翻看秦桑在房中的藏书。秦桑这是一个小院,总共也不过三件房,叶霜灯便和泽兰共用了一间。 说起来,西陵似乎颇喜欢看书,各式各样的书,有佛教也有兵法甚至还有一些比如游记的杂书。泽兰也爱看书,性格又沉静大方,为人处世周密严谨,实在和西陵不能更配。她做事一缜密周全,唯一算得上不周全就是拜师了。 那是她唯一做的一件“疯狂”的事情。 像是注意到叶霜灯颇为探究的目光,泽兰抬起眼对她一笑:“叶姑娘也准备看这本书吗?” 叶霜灯回过神:“……没有。”她觉得如此四目相对有些尴尬,转身从包里翻出零食;“吃不吃?” 泽兰抿唇一笑,将书反着一扣,走至叶霜灯边上:“叶姑娘喜欢零嘴?正巧我会做一道桃花糕,等雨停了我去给姑娘做。”再看这外头倾盆大雨,喃喃道:“这雨也不知何时会停。” 泽兰在饭菜上着实是一把好手,她似乎什么都会,记得一开始她便打算给西陵做一个桃花糕以表感谢,结果独自去采花的时候不甚遇上一头巨蟒,差点要丧命,还好西陵正巧路过将她救走。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泽兰下定决心要拜西陵为师。这是第一个转折点。第二个边上秦桑这座院子附近的一处水源,底下是一座墓室,那里种着一种草可以略微压制西陵后期中的毒。但是在泽兰拜师之后,在那个水源前试了试自己的术法,不想招惹了水底的巨鱼,导致了水底木石崩塌,那种草药也所剩无几…… 想到这里,叶霜灯觉得心中一动,若是泽兰没有遇上那个巨蟒会如何?这是一个剧情点,是否能加以改变?她觉得可以先拿这事小试牛刀,至于巨蟒剧情中只守在巨石那里,她大致记得几点,绕开就是。想到这里,她望向泽兰,愉快的打了个响指:“我喜欢吃桃花糕,不过不能什么事情都你来,采花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好了。” 泽兰愣了愣,摇头道:“既然是请姑娘吃,怎么还能劳烦姑娘亲自动手。” 叶霜灯撇了撇嘴:“别这样啊,我总不能坐着等投喂,这样吃的不安心,你觉得过意不去就都做几个给我,比神君和秦仙长的都多!” 泽兰听这满是抢食意思,充满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发笑,也不再拒绝了:“也好,等雨停了,就麻烦姑娘了。” …… 梅雨季节的雨总在下下停停,次日一早起来,泽兰已经出去了,叶霜灯打开窗,发现地面已经干了,虽然未出太阳,但看似短时间不会下雨。院子里头的白衣青年正在练剑,剑声啸啸,叶霜灯心中一动,趁着他休息的空隙,连忙从里面出来。 “秦少侠,早啊。” 西陵从未带过姑娘来这里,这次一带居然带了两,做人学生的,秦桑不好直接去问西陵,摸不准他们的关系,不知如何称呼,唯有谨慎的点了点头表示礼貌。 叶霜灯看了看他的剑,目光又滑向他,笑着道:“少侠有空吗?” 秦桑明白她的意思了,点头:“剑已练好,姑娘可有何事需要秦某效劳?” 叶霜灯欣喜,就喜欢秦桑这种知趣的,若是她这么去问西陵,估计西陵会先问她有什么事情,等到她说完了,想必西陵接下来就说没空了。她背着手道:“打算采桃花做些糕点,但是我不会剑术,听说山上有些巨蟒什么的,不知秦仙长可否一道?” 原来是这事,秦桑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沉吟片刻:“若只是采花,在下替姑娘采了便是,不知姑娘需要多少。” 叶霜灯心道万一你不知路撞上巨蟒还打输了,最后依旧西陵出面怎么办,这算是剧情该顺利还是不顺利了。可是秦桑这话让她无法反驳,讪笑了一会,总算挖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这不是自己采的到底不一样吗。” 秦桑顿了顿,悟了:“……姑娘可是要准备做给先生的?” 原文里泽兰本来就打算做给西陵,如今虽然拐了一个弯是做给自己的,但是做完了自然每人都有一份,所以做给西陵也算不得骗人,叶霜灯点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秦桑看着叶霜灯的表情越发的复杂,良久才收了剑,应了下来:“……姑娘准备何时去?” . 山头的虽然桃花经过昨日的雨,不少零落在地,但一眼望去依旧灼灼绽放枝头,连成一片。叶霜灯提了篮子一处处的去摘花。一边摘,一边谨慎的看着周围的环境,不求其他,只要今日避开巨蟒就算成功了。她记得那头巨蟒是出现在一颗大石后,只要绕开那个石头就好。 想到这,她转头去问秦桑:“这座山是不是哪里有块大石头?” 秦桑想了想,作带路状:“的确有,姑娘打算去那?” 叶霜灯摘下花:“不是,我们绕开那里。” 秦桑:“……” 她忘记去问泽兰需要多少花,走走停停的也快摘了满一篮子,她掂了掂花篮,有些怀疑,扭头去问秦桑:“……这么多,做五份,够了不?” 秦桑愣了愣:“你不知道?” 叶霜灯垫着脚去够高一些的花枝,莫名道:“我怎么知道。” 秦桑:“……”忽然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妙。 走了几步,她又想到了什么顿住;“对了,你那里有糖之类的吗?” 秦桑想了想:“还有一些。” 叶霜灯掰着指头,自言自语:“糖有了,桃花有了,应该还需要什么…… 秦桑又顿了顿;“你不知道?” 叶霜灯疑惑:“我又没做过,怎么能知道需要什么东西。” 秦桑眼皮一跳:“……”如果现在说不想吃还来得及吗。 . 西陵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泽兰一人,再转了一圈,发现秦桑和叶霜灯都不在。他有些奇怪,去问树下低头看书的泽兰:“他们两个呢?” 泽兰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去看西陵:“叶姑娘想是去山上采桃花了,至于秦仙长……她略思索一下,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猜测:“……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再了,或许陪着叶姑娘去了?” 西陵看向那个山头,莫名道:“摘桃花?她去摘桃花做什么?” 泽兰脸似乎红了红,但声音依旧是落落大方,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出来:“泽兰打算做桃花糕答谢神君救命之恩,叶姑娘昨日说帮泽兰去摘,原想一道去摘,未想回来的时候,叶姑娘已经过去了。” 话音一落,头顶忽然响起轰轰雷声。 听到这个雷声,泽兰只愣了片刻,立刻折回去,准备去拿伞:“下雨了,不知道他们带伞了没有,我过去送。”她还没有站起来,忽然感觉到耳边一阵风吹过,西陵在刹那间凭空消失。 泽兰拂了拂被风吹开的鬓角的发,她愣了好一会,再重新抬头看向那座桃花连绵的小山。 . 山上,叶霜灯看着忽了大雨,顿时懵圈了,她记得原先剧情里这一天并没有落雨,难道因为她想办法改了剧情,泽兰没遇上巨蟒,所以这天气也跟着改了?还是演变出什么新的剧情。 虽然外出的时候带了伞,但是风雨正盛,伞根本遮挡不住,叶霜灯觉得全身被淋了一个透,雨势盛大,视线朦胧一片。秦桑往前走了几步路,却忽然顿住,伸手将叶霜灯拦下。 “这条路塌方了,换一条。” 全身的衣服都像是在贴在身上,阴冷阴冷的,叶霜灯此刻还是没有忘记剧情,一边跟在秦桑边上,一边道:“不要走巨石那条。” 秦桑皱了皱眉:“不走那条路会路过悬崖,下雨天太危险。” 叶霜灯一愣,兜兜转转巨蟒还得出现,这是她抢了泽兰剧情就要抢到底,连这个巨蟒都没办法绕开是吗?看着秦桑没打算听,叶霜灯有些慌,抓着他的手臂,急急道:“不能去那里!” 秦桑只当她在耍性子,不禁有些头疼,他一向不太擅长应付姑娘,如今叶霜灯又不服场合的任性,他只觉得更加头疼,雨越下越大,如今必须显得下去,只得耐着性子:“悬崖太危险了,不能去那里,我不知道为何你这么抗拒那个地方,可是走那里比悬崖安全许多。” 叶霜灯有些惊惶,剧情里那个巨蟒正在那里孵蛋,若是现在过去绝对会装上,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望那里走,当下就死死抱住秦桑的胳膊:“不能去,走悬崖,我们小心一些。” 秦桑看着被叶霜灯抱着的胳膊几乎想扶额了,只是山路湿滑,他无法将叶霜灯推下。但是叶霜灯如此坚决,也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去巨石” 第26章 桃花羹(2) 秦桑态度坚决,不是自己糊弄过去的,叶霜灯只得说实话:“前面有巨蟒,不能去。” 秦桑目光闪了闪,显然不信:“你怎么知道?” 叶霜灯理所当然地:“昨天梦见的。” 没想到是这理由,秦桑也无奈了:“姑娘,做梦怎么当真?” 叶霜灯真的没办法了,如今情况紧急,秦桑说什么都不会听,她只得开始耍赖,扯着秦桑的胳膊往另一边走:“不行,不能去!” 秦桑觉得十分头疼,他这几年过的随性,隐居于此鲜有人打搅,第一次遇上叶霜灯这样胡搅蛮缠的姑娘,实在不知如何应付,看着胳膊上的那双手,秦桑不动声色抽出来:“雨势浩大,悬崖实在太过危险,这周围也得小心土地塌方,一个梦当不得真,如果姑娘害怕,站在在下身后便是。” 见他如此顽固,叶霜灯来气了:“我说你怎么……话音未落,忽然看见前头窜过一个影子,让她觉得有些眼熟,还未想出过所以然来,耳边想起一道惊雷,顿时雨落的更大。 秦桑浑然未觉,只是叹气:“姑娘,走吧。” 秦桑这里说不通,叶霜灯也放弃了,扶了扶额,抬起脸的时候,目光炯炯;“你打的过巨蟒吗?” “……” 她挥了挥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算了,走吧走吧。” . 脚下泥土被雨水浇的深陷,叶霜灯越走越觉得心虚,几乎感觉下一刻前头就会出现书中所描写的巨蟒,想到那种冰冷滑滑的动物她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这让她有些后悔:“我说,真的一定要去那里吗?” “……” 继续生无可恋:“算了,当我没说。” 越往前走,心中那种不安定越来越强。她鞋面上沾了不少的泥,地面湿滑,几乎一个不小心就得往前摔,她走的越发的谨慎。 然而,走至一处的时候,她觉得脚下踩的地有些不大对,尚且来不及绕开,便觉得脚下一滑,接着猛然一空。一些砂石泥土簌簌而落,她离开就想绕开,只是那时候已经太迟,她来不及移开,甚至连“啊”一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直坠了下去。 随之,从上头出现了一只手,在顷刻之间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叶霜灯的下坠趋势。 抬起眼,是秦桑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听起来倒还稳定,很好的安抚叶霜灯的情绪:“我拉你上来。” 感觉到脚下悬空,往下一看就觉得头晕目眩,这时候摔下来非得摔个粉身碎骨全不可,叶霜灯这时候自然十分害怕,一阵慌乱的心跳,她咬了咬唇:“我…… 秦桑皱了皱眉,打断她:“别说话。” 叶霜灯闭上嘴,雨似乎越下越大,将视线模糊成一片,脚下悬空,没有踩到地的感觉既不安生,手腕出被扣的红肿,这土地原本就很危险,稍不留神秦桑所在的那处都会塌方下去,如今秦桑几乎整个人趴在地上,拉着她的手,一点点的将她往上拽。 秦桑御剑飞行其实已经学会,若是他一人落下也会有充足的时间捏决飞上去,但是如今多了一个人,他尚无那个把握。秦桑皱了皱眉,看着一点点被自己拉上的叶霜灯,只希望这快地不要再继续往下塌方了。 仿佛是验证了他的猜测,雨声下,耳畔能清楚听见一阵细微的沙石滚动的声音,所处的地面也有隐隐往下塌陷的趋势。就他在即将把叶霜灯拽上来的一刹那,秦桑所处那块地也蓦然塌下。即便他动作再快,现在也已来不及,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一道从上头摔了下去。 叶霜灯看着离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感觉到自己手腕几乎要被秦桑捏碎。她只想试着改一改一个小剧情,替泽兰和西陵避开一个麻烦,却不想造成了这样的状况,也不知这是算是真真切切的意外,还是剧情的变动导致的连锁反应。 心也仿佛如这坠落一般急速往下,甚至自心底一种力道,仿佛的一只无形的手,从身体里面把他往外头拽,心脏空落,身体战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瞳孔也似乎在逐渐失去焦距,让她觉得仿佛渐渐的要沉在黑暗里,身体不停的往下坠,这一系列思索的的时间仿佛只是一刹那,又仿佛在心中转了无数圈。她有些不大清楚自己下落了多久。 秦桑如今还无法单手捏决,若是握着叶霜灯的手腕两人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拼一拼……反倒有一线生计。想到这里,他闭了闭眼,最后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他猛的放开手。 失去了凭靠,叶霜灯顿时直直的坠落而下。 从落山到放手,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叶霜灯瞳孔越来越大,她觉得秦桑好像在和她说什么,但是她只能看见他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她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的东西,甚至看见了不少人的,时间漫长,足够完整回忆完自己的一生,然而耳边依旧是呼呼的风声,显然还存在半空之中。 她的脑海思绪一片杂乱,眼前仿佛被遮了一块布,渐渐看不清周围的状况,连腕上的那只手什么时候松开的都没有察觉。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落着皓皓的银辉,她觉得有些茫然,但是能清楚的感觉已经落在山地,却没有摔下,而是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自己反映十分迟钝,顿了好一会,感觉到起了一阵风,原先绕在眼前的层层迷雾被吹散,她这才能才看向接住自己的人。 玄衣在空中翻飞,在倾盆大雨中依旧干燥温暖,西陵自半空将她接住,并未御剑,而是在乘风而行。银发垂落在她额上,雨雾朦胧中,白玉面具遮挡下,她看不清西陵的神色,唯能听见上头一向寡淡的声音离都带了少见的叹息:“真是不让人省心。” 叶霜灯愣了好久,才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就像还是小狐狸那个时候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倾盆大雨中未能听见他的心跳,唯能听见他沉稳的声音从上头响起:“泽兰说你去摘桃花了,这附近还有哪里有桃花?” 叶霜灯偏了偏头,向那座山的方向望去。能看见空中有人御剑而来,身形却有些摇晃,过了一会才发现上头是秦桑,现下他头发衣服皆是被淋了一个透,狼狈的贴在身上,脸色略显苍白:“先生……” 西陵打断他,依旧横抱着叶霜灯,步伐沉稳,声音不带情绪:“先回去。“ .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干了,但是经过这一遭,叶霜灯还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在泽兰细心,早就备好了姜汤。如今正好煮好,便给叶霜灯端了一碗送去,叶霜灯喝了几口,辣的直伸舌头。秦桑便站在西陵面前,脸色依旧有些白,衣服上水珠滴滴答答的在地上落成一个有一个圈。 西陵指尖搭在眼前姜汤的边沿,并未去看他,目光落在热气袅袅的姜汤上:“事发的第一时间你做了什么?” 秦桑道:“学生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拉住叶姑娘。” 西陵再问:“这期间耗时多久?” 秦桑回想了片刻,刚想回答,西陵却又截声:“拉住她之后呢,落下的时候,你花了多久的时间考虑?” 秦桑再一细想,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叶霜灯能看出西陵这是在训斥秦桑,但是这话一个一个字她懂,可是合在一起实在不太明白西陵的意思。她尚在思考间,又听见西陵平静的声音:“你知道自己这次哪里错了吗?” 秦桑上前一步,垂首拱手:“学生学艺不精,请先生责罚。” 西陵却道:“你剑术术法皆的不错。” 秦桑愣了愣,看向一点点喝着姜汤的叶霜灯,欲言又止:“可是…… 叶霜灯这厢咽下姜汤,瞧着几乎从水里捞出来的秦桑,自他回来就开始被西陵训话,这身湿衣服再不换估摸着就要感冒了,也不知西陵是不是和她那些老师一样,一训训上一个小时候,她有些不太忍心,终于忍不住了,提议:“……神君,是不是先让秦换一身衣服,喝完姜汤在训话?” 过去只觉得西陵由爱捉弄人,如今看他对秦桑的训话,叶霜灯才觉得看见了原文中那个淡漠的西陵神君,这样训斥学生,气度不凡,威慑震人,无由的心生拜服。 西陵看了叶霜灯一眼,又点点桌子:“那就先喝吧。” 秦桑:“……”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叶霜灯一眼,低声应了一句是,然后拿起一碗姜汤,没几口就喝完了。 叶霜灯看着空碗楞了愣,又看了看自己磨蹭喝了半天的,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见他已经喝完,西陵站了起来,走至他面前,继续淡声训话:“我若是你,会在一开始就放开手,绝不会犹豫这么久。” 叶霜灯一听,直接被呛住,咳嗽了半天都缓不过来。 第27章 桃花羹(3) 秦桑也显然也不明白西陵这是何意,斟酌了一会,只得道;“学生愚钝,请先生明示。” 西陵看了看不停咳嗽的叶霜灯,再看向垂着头的秦桑,声音平静,却暗含威仪,就像是一个训斥学生的师长:“山路塌方,一开始你不愿直接放手尚且情有可原,可是等你落下的时候,那段时间太过犹豫,耽误了时间,若是提早放手,捏决的时间才能足够。如果我没赶到,你可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其实在松手的那一刹那,秦桑已看见西陵过来直接将叶霜灯接住了。那时候距离地面不过三尺,这么短的时间,没办法捏出两个决,若非西陵及时赶到,两人之间定然有一个回不来了。 若是到了那个地步,那时候自己的选择会是什么?秦桑自己也不知道。他没有反驳,亦不敢反驳,垂首听着。 西陵这样一提,叶霜灯才蓦然反应过来,那时候她已经离地太近,若非西陵及时过来将她接住,估摸着自己得摔个粉身碎骨。叶霜灯一边咳嗽,一边心有余悸的抱了抱自己肩膀。幸好幸好,运气甚好,西陵及时赶到。 此言一出,秦桑怔了许久都没有回答,安静聆听教诲,又听得西陵续道:“你行事心软犹豫,然而剑术皆是在一念之间,所有的犹豫都会成为陨命缘由。”他扣着桌案,平静道:“当断则断,若是学不好这些,剑术术法再高也是无用。” 秦桑沉默一会,终于缓过神来:“学生谨记。” 这厢叶霜灯终于咳完了,再回想了一番西陵的话,即使秦桑虚心接受,但是她却有些不能理解,本着与秦桑的革命情谊,她觉得应该为秦桑说几句话:“人有情绪的,不可能任何时候都冷静面对。有些事情是不可控的。我觉得秦桑已经做的够好了。” 西陵面无表情:“做到好?若我迟来一步,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叶霜灯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太赞同西陵:“可是他那时候没有放手,没有放弃我的生命,他扣着我的手,同时也意味着把自己的命都分一半给我了。你让他在那种情况计算出放手和不放手的结果,实在……叶霜灯顿了顿,总算想到了一个词:“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居然公然和西陵叫板,秦桑和泽兰完全没想到叶霜灯会有这个胆子,俱是吸了一口冷气。闻言,西陵也没生气,反是凝眸看向叶霜灯,良久,淡声道:“那你认为应该如何?” 叶霜灯叹气,托着腮看着窗外,声音眼神五一不透着茫然:“的确你说的那些是最好最冷静的判断,我觉得并没有错,但是对不对是一回事,秦桑那时候不放开我的手,我觉得很感动,也很感谢他。这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西陵嗓音平板淡漠:“感谢?但是凡事都以感情用事,终究害人害己。” 叶霜灯张了张口,本想反驳,然而到了嘴边却觉得这个争辩实在没什么意义,只得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觉得秦桑不放手值得我一辈子感谢,你认为他的犹豫需要批评,我们侧重点不一样……算了,没什么好争辩的。” 顿了顿,她拖着下巴,望向秦桑,喃喃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是问问我自己,我觉得我永远无法这样冷静判断啊……反正我现在很感谢他当时不放手,如果问问我自己,我也不确定那时候我会不会用性命安危去救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西陵垂眸看着那一碗早已冷却的姜汤,不说话了:“……” 房中一片寂静,气氛有些不太对,还是泽兰最先打破这个沉寂,提着花篮微笑着准备出去:“谢谢叶姑娘摘的桃花,我这便去做桃花糕,稍等片刻。” 泽兰提着花篮走了。秦桑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托腮发呆的叶霜灯,也道:“……我也先去练剑。”说完也提着剑走了。 看着他们两个都离开了,叶霜灯也觉得无趣,莫名觉得气压有些低,想了一会,也从位置上站起,寻个借口就想跑:“那个,我去找泽兰去看看桃花糕怎么做。” 然而没走上几步,便听见西陵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平平淡淡的:“为何是去找秦桑一起摘桃花?” 叶霜灯脚步顿住,她不明白西陵为什么会说起这事情,她没有回头,将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她道:“因为当时就我和他两个人,也没看见泽兰。”摸了摸鼻子,她又不好意思笑笑:“不过等泽兰也没用啊,我们两个都不会术法剑法,如果是我和泽兰出去,估计更糟糕了。” 西陵声音依旧平静:“你可以等我回来。” 叶霜灯听见心脏蓦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中泛开,这本来就是一个试验,所以避开了西陵这剧情里的人物,然而这次避开了巨蟒却导致了落山,最后还没是避开西陵的出场,但是既然泽兰没出来,这剧情也算是改成功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拜师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叶霜灯支吾了几声,感觉到脸上有些烫:“这不是好意思麻烦你吗。”她唯恐西陵发现自己脸色不对,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捂着脸就朝着厨房奔去。 西陵托着腮看着叶霜灯捂着脸跑出去的背影,风吹过,将眼前的泛黄的书卷翻阅一页,他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指扣着桌案,黑红深色的姜汤微微晃荡。 . 西陵后来的沉默和气氛让叶霜灯觉得有些难以心安。 她一边给泽兰打着下手,一边说起这事:“……泽兰,你说我是不是说错了啊。”她看向西陵的方向:“后来神君救了我,他说的那些话没有错,你说我这样当众反驳是不是不太好?” 泽兰自然无法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得含糊道:“……这本就没什么对错。” 叶霜灯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那时候秦桑一直不放开我,我真的没想到,我觉得我得谢谢他。” 说起秦桑,泽兰停下手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叹道:“都说神君不收徒,秦少侠能得指点,实在幸运之极。” 叶霜灯心道你之后会比他更幸运,会是正经八百的徒弟。这个既定的事实让她觉得有些难过,还有些恍惚,她害怕泽兰发现自己情绪不对,转过身去掀蒸笼,作欢快状:“这桃花糕什么时候能吃?” 泽兰却没有被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回答之后又绕回了之前的事情:“说来我原一直以为姑娘是神君大人的徒弟,后来才知不是,恕泽兰冒昧,敢问姑娘与神君究竟是和关系。” 泽兰问的直白,叶霜灯却答不出来,琢磨了下自己和西陵,她实在总结不出是,不过既然西陵让她一起找什么封印……她想了想,声音十分含糊:“……应该算作队友吧。” 泽兰垂下眸,若有所思:“队友?”虽然心中好奇叶霜灯全然不会术法到底能帮上西陵什么,但是再问下去就真的涉及私事了,泽兰知晓分寸,没再继续。 叶霜灯这厢也在思索,她脑海中开始一点点回忆剧情,因为原文里西陵长期离队,所以先前那些事情她完全是懵的,那是书中全没写到的世界。剧情不清楚,西陵的人设还崩的特别厉害,不过这几日似乎好了许多。她摸着下巴思考,难道这便是终于进入了剧情的原因? . 叶霜灯不认床,但是这几日睡的都不大好,主要是她不习惯周围有人,虽然泽兰睡的极为安静,可是只要她想到边上有一个人睡的就极为的浅,一点响动就能让她醒来。 半夜的时候,果然泽兰起床的声响就带着叶霜灯也醒了。她没睁眼,想着泽兰还要回来,怕等下又得惊醒一次,也不能心无旁骛的重新睡回去。遂是合着眼,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一股浓浓睡意袭来,她觉得很困,上下眼皮不由自主的紧紧贴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却蓦然想到了什么,睡意被驱散,猛然坐了起来。 泽兰已经出去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回来,她先前出去的时候窗外还撒着月辉,现在却已隐隐透出了鱼肚白,显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些个时辰。 泽兰有事不可能半夜出去,况且还不吱会一声,如今这么久都未回来,叶霜灯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大对。她在脑海里先过了一遍剧情,发现这段时间的确没发生什么,巨蟒之后就是泽兰去西陵房间跪着求收徒了。莫非,泽兰这是早早是去西陵房间跪了? 她想了一会,最后还是起身随意穿了外衣,准备出去看看。 外头天色蒙蒙亮,院中静谧,远山都像在沉睡,薄雾冥冥,微风清寒,带动树影摇晃,这个世界还未醒来。 唯有秦桑房中却点的灯火,透露出几分昏黄的温暖。至于房前,却没有见着泽兰的影子,竟是一夜未归,叶霜灯皱了皱眉,既然秦桑醒了,她觉得这事得早点去找秦桑问问。 她原想先敲下门,结果秦桑的门根本没合上,她一敲直接推开了。 看清房中的状况,她叩门的手僵在半空,一只脚迈进去不是,退出来觉得也不大对。她清楚明白的看见,秦桑正坐在床边,边上打着一盆水,帐中有一个人,秦桑正对着那人覆药。 而帐中伸出来的,是一只皓白的腕子,如今上头正缠好了布,透出一点血色。 第28章 魔毒〔1〕 秦桑察觉到有人的到来,抬起眼,看到叶霜灯的时候有些惊讶:“叶姑娘,这么早就醒了?” 叶霜灯看了看泽兰,又看了看秦桑:“昨天她一直在你这里?”昨天晚上泽兰不见的,居然一大早就在秦桑房里看见,瞧着昏迷的泽兰,叶霜灯心中有些不大淡定。 秦桑点头:“昨日她遇上荀余了,受了伤,也不知为何,一直失了魂一样,直到被先生救了回来,才发现中了毒,染上魔气,必需一个时辰换一次药。” 叶霜灯把零散的思绪拽了回来,重新看向秦桑,觉得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疲惫,犹豫一会,轻声道;“所以,你昨天一夜没睡?” 秦桑将泽兰腕子放回被子,“嗯”了一声。 叶霜灯想了一会,蹬蹬的跑了回去,过了一会,又蹬蹬的跑了回来,衣服已经整整齐齐的穿好,他把秦桑放在边上的药拿了过来,压着声音:“你不是一夜没睡吗,把泽兰抱回房间吧,我来就好。” 秦桑没有马上应下,瞧了瞧天色:“时辰还早,叶姑娘不睡了?” 叶霜灯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泽兰,话却是对着秦桑说的:“……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吗?”见秦桑没什么反应,她又低声催促:“快抱她回去吧。”见他还是没反映,故作警惕:“你不会想让我来抱吧。我可抱不动。” 秦桑:“……” 秦桑抱着泽兰回来之后,交代了叶霜灯几句药粉的用料,就回去睡下了。这一夜照顾泽兰,他几乎不曾合眼,如今的确有些困乏。 周围又蓦然安静下来,叶霜灯托着下巴看着床上躺着的泽兰,双唇苍白,秀眉微皱。她所知的剧情里并没有这一段,也不知泽兰这是为何受的伤,也不知为何荀余要伤她……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猛的睁大了眼睛,那个杀了泽兰父母的魔,该不会就和荀余有关吧?! 在这个世界,妖怪有,魔物却十分稀少,虽不至于同神一样荡然无存,但也已所剩无几。 在王宫的时候,她能明显的感觉西陵和荀余有些不大对盘,那时候她只觉得西陵有些不大对劲,但是也没往深里想,但是如今一合计,莫非是西陵早就怀疑荀余是妖魔非人,至于荀余咬定自己为狐妖那时候,西陵的出现原本想借此抓了荀余。却不想中途揪出了一个蝙蝠妖,于是,荀余的嫌疑洗清,西陵不好再下手指认,所以暂时放过了? 西陵早就和公子乔松说过,妖祸是魔非妖,泽兰双亲是被魔物所害,如今又遭了荀余的毒手,再加上那时候西陵问蝙蝠妖的几个问题,现在一回想,的确有些不合理,想必西陵那时候根本不信皇宫的妖祸事件是蝙蝠妖所为!从头到尾,他都觉得这件事情是荀余所为! 这逻辑一理清楚,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十分合理。她记得原剧情里,泽兰几度想报仇却找不到门路,学了一身本事却找不到仇人,如今这个仇人……自己送上门了?! 可是再一想,她又有些想不通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泽兰长大了还要回来补个刀?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灭口的吗? 叶霜灯觉得……这似乎,剧情偏离的大了一些。 房间里一片安静,院子外也是一派静谧,泽兰睡着,秦桑也睡着,西陵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她觉得有些无聊,算了一下时辰,就捡了一本书准备消磨时间,然而秦桑这里放的书,除了兵书就是兵书,竟然连一本辞赋和笔记传记都找不到,更别提志怪小说了,她找了一圈,对着那堆兵书瞪了半天的眼。最后只得挑了一本薄一些的翻了翻。以她的古文水平,看看诗词笔记小说还行,对上这种兵书且不说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也没兴趣消化…… 理所当然的,她这次依旧什么都看不懂,还对着这些文字直接犯了困。 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给泽兰前前后后的换了两次药,然而房中太过安静,加上这些枯燥的兵书,足够让她酝酿出了几分睡意朦胧,但是此时却实在不能睡着,她揉了揉额头,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来提神,也不知是不是放久了的缘故,这茶水比刚沏的浓了不少,还泛着明显的苦涩。她喝了几口,最后实在喝不下去了,便把茶盏搁在了一边。 这几杯茶下肚之后,非但没有提神,她甚至觉得脑子更加混沌,上下眼皮都要贴在一起。她挣扎了一会,最后实在没挣扎过这个袭来的奇异困意,终于合彻底合上眼。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茶水有问题,努力的想睁开眼,然而头脑昏帐,她费了很大的劲也无法清醒。 但是到底还是不放心泽兰,心思吊着,还略有意识,外头的声音偶有飘进她的耳朵的,却像隔了帘子一样听不大清楚,不能提起力气来回答。 迷糊间,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覆盖上她的额头,头顶有个声音清清冷冷的传来,像隔着一道门般听不太真切:“她睡了多久了?” 接着是一个人的回答:“不超过三个时辰。” 叶霜灯觉得额头上那只手冰冰凉凉的贴着她的额头,遂安静静的趴在那里。如今自己身上像烧了一把火,糟心的很,几乎都能感觉从眼睛到耳朵都在红烫,那凉悠悠的手让她觉得格外舒适,不想挣脱,那清冷的声音又再问:“泽兰也一直没醒?” 叶霜灯未听清那人如何回答的,只是察觉到那手只试了试她的额头,又要重新收了回去。叶霜灯如今脑子是个糊涂的,没多想思量,伸出手直接把那只手拽了回来,重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只手握着,接着郑重的固定好。 先前还在答话的那声音,忽然不说话了:“……” 手的主人到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一顿,就任由她捧着了,清冷寡淡的声音依旧在她头顶响起,慢悠悠的续道:“先前你说抱了泽兰回来,她就一直在这里了,这期间再没有遇上过什么人?” 那声音过了一会,才答道:“学生回去之后就睡下了,也不知为何睡的特别沉,的确没发现还有谁进来,或许……” 头顶那声音像是沉吟了片刻,有打算抽回手的趋势,叶霜灯有些不乐意,死死的把那微凉的手握着,不让他走,态度十分坚决。那汇报到一半的声音又忽然失声了,半天都没有接下去。 那只手骨节分明有修长,带了一点薄茧,凉悠悠的贴着红烫的脸颊让她觉得分外舒适。一边脸颊贴的差不多了,她干脆又那手拽到另一边贴着了。她正帖的开心,只是那只手也不知怎么转了一下,直接从她手里抽了出去,叶霜灯有些不太乐意,直接把脑袋往前蹭。 还没蹭上去,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自己一轻,是被人横腰抱起,失去了那只冰冷的手,她感觉脸上的温度又极具攀升,这让她觉得十分难受,挣扎的想从他怀里下来。 头顶传来的这一声像是对着另外那人说的:“你在这里看着泽兰,一个时辰换一次药,等到她醒来为止,我去给她解毒。”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前头那个她,指的泽兰,但是后面那个又是谁呢?她没有在细想,脸上依旧再升温的红烫,让她不由自主的去勾住他微凉的脖子,脑袋一个劲往里头钻,不安生的扭动着身子。那手牢牢的固定着她的腰,头顶的声音清冷寡淡,一派平静:“再动就把你丢下去。” 叶霜灯犹豫了一会,觉得他说的好像是真的。撇了撇嘴,最后终于妥协下去,乖乖的呆在她怀里不动了。那人只抱着她走了几步,叶霜灯便感觉到自己重新被放了下去,感觉到那只手离开的刹那,她立刻拽了回来,贴上了自己的眼皮,嘟囔道:“我眼睛疼,借我敷敷。别跑。” 那手果然没再动,任由她捧了一会,感觉到她脸上的温度下降了一些,才抽了出去,听到身后传来不满的一声拉长变音的鼻音,他觉得有些好笑,给她倒了一杯凉茶,扶着她的肩坐起来,递到她手里。 叶霜灯直接捧着那只手乖乖喝了,这一杯凉茶下肚,感觉盘踞在脸上的燥热已经褪去了不少,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些许。茶喝完了,但是她依旧固执的把那只手拽着,继续往自己额头上帖。 声音像是含了几分叹息,又对她固执的动作有些好笑,这次他倒是没有抽离,只是将茶杯换了一只手,叶霜灯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嗒””的一声,应该是他把茶杯放在了一边,声音飘飘忽忽的听不太真切:“先是喝茶中了毒,现在还是想也不想又喝了,也不会长的心。” 叶霜灯声音依旧在嘟囔,忽略了那些话,抓着那只手隐隐有了撒娇的意思:“我要吃棒冰!” 虽然没听过棒冰,但是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天气还冷,吃了会着凉的。” 叶霜灯撒娇:“我就吃一块嘛!” 那人重新扶着她躺下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叶霜灯有些不满,但是很快感觉到,像是有一缕清凉的气,从她手腕探入,将整个身体的燥热都平复了下去,他的声音也是清冷果断:“半块也不行。” 叶霜灯声音委委屈屈的:“可是我好久没吃了……就吃一口,不,舔一下也行啊。”她腾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摇晃着脑袋,红烫的脸颊一下下的划过他的耳廓,呼出的温热气息就在他的耳边:“我要吃,我要吃,就要吃棒冰。” 他没想到叶霜灯脑子糊了会是这个表现,她如今中了魔毒,呼出的气息温暖,如此拎不清的状态下无法跟她计较,他被闹的差点无法施法解毒,探入的气息都要被她胡乱摇晃脑袋给带偏了。只得腾出一只手把她扶的坐直了一些,看着她依旧闭着的双眸,睫毛微微颤动,脸色到比往日看起来红润了许多。眼见她皱了皱眉,又咬了咬唇,一副又重新想往他怀里钻的模样,他有些好笑,又好奇:“你现在在想什么?” 叶霜灯继续闹腾,勾着他的脖子摇晃着脑袋:“棒冰,我要吃棒冰。” 还是在如此执念零嘴,他揉了揉额头,难得的有些头疼,结出一个冰魄珠,却不着急递给她,凝眸看着:“好,乖一点就给你。” 叶霜灯立刻安静了,放开了手,端端正正的盖好被子缩了回去:“很乖。” 他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将那颗冰魄珠放在她的手心。未曾想,他才堪堪放下,叶霜灯立刻就要作式往肚子里吞。他立刻收了回来,指尖触及到她温软的唇瓣,微微一愣,即刻将冰魄珠收了回来,忍不住抵上自己的额头,难得出现了一种无奈的情绪。 叶霜灯还是在闹腾:“不行,我觉得热死了,马上就要吃,现在动不了,瑶瑶给我去买嘛。” 他揉着额头的手蓦然一顿,看着她依旧使劲的往自己怀里钻,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了些距离,凝视着叶霜灯,眼前,她的眼睛半睁半开,正茫茫然的看着他。 良久,他道:“我是谁?” 第29章 三合一 外头,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将他的声音掩盖。 叶霜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茫然恍惚,与其说在看他,更像是穿过他去看着什么。如此瞪了一会,很快眼前的小姑娘已经合上眼睛,坐在床上,垂着头,真的彻底的睡过去了。 第一次见到叶霜灯如此胡搅蛮缠的状态,还说着要吃什么棒冰?也不知在想什么。至于最后那句话是何意,莫非是认错人了?他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肩旁让她躺了回去,继而伸出手试了试叶霜灯的体温,发现到没有先前那样红烫了。 已经喝下药,加上他渡去的灵气,这个魔毒已经被洗去了不少,说来他本以为叶霜灯一个寻常人,得费好长一段时间再能洗去魔毒,未想到她与他的灵气却分外合适,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洗的差不多了。就等这接下来调养。 虽说中了魔毒会全身红烫,但是西陵自己体温原本就低于常人,结果叶霜灯体温比她更低,这样中了毒,体温反倒正常了,只是她习惯了,不自知而已。 只是现下虽然她体温略高,却不可贪凉,冰什么的自然不可以再吃。他替她实了实被角,手还没抬起收回,原本藏在被子里的手似是早就准备好,即刻从里头窜出来,牢牢把他手在自己脸颊上固定好,还顺便蹭了蹭。 体温虽然退下了些许,但是较之往常还是高了,手背上触及的肌肤温软,柔软的指腹捏着他的手心,西陵看的她睡梦中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颇有些好奇,一时也没有抽回手,垂头看着她。 叶霜灯蹭了蹭他的手背,声音清晰了一些,低低的:“以后不要那样不要命的救她好不好,我怕我不能救你。” 听的叶霜灯忽然出声,他有些莫名:“我救谁?” 叶霜灯眼眸依旧合着,睫毛颤动,脸色也红了不少,声音低喃如耳语:“之后有这么多妖怪,你可不能死啊,好好活着。” 中了这魔毒症状因人而异,方才泽兰睡在那里除了压低声音不停的哭,也没别的什么表示,比起叶霜灯安分的何止一点。叶霜灯从开始不知说什么,但好在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到了现在却开始胡言乱语,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西陵拖着腮,垂眸看着她半晌,发现叶霜灯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语句破碎,他听不太清,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他不禁有些好笑,却是回答了她的话:“我还死不了” 叶霜灯却仿佛没有听到,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些,说的话依旧莫名其妙,还在自顾自,声音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意想不到的坚定:“我也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死的。” 一言一答,也不知道叶霜灯有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这几句话说完,她又开始嘀咕嘟囔,却是又听不清了。 看着眼前微红的脸颊,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抽出一只手,在床前坐下。他觉得叶霜灯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坚定和沉重,这是怕他会死?他觉得这实在有趣,他保护了这个云泽这么多年,这些岁月里,他见过许多人,也遇过很多事情,追名逐利有之,利用提防有之,信任真心亦有……这些都曾让他觉得新奇。虽然有时候他会疑惑自己为何要保护这个云泽,但是这期间生灵虽然脆弱渺小却坚韧,亦让他觉得十分惊讶。 他的保护成了一种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忘记起因,也不知归处。但是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会害怕他会死,他除妖、设界、守护……年年如此的护着这个国度,对于他来说,那些人太过渺小,他不需要这些人保护,那些人亦是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庇佑,从来没有人起过来保护他的念头。叶霜灯到底是怎么起的这个心思?莫非他看起来需要她来保护不成。他放下支颐的手,顺手拂开被她睡的一头凌乱的额头。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顺手又将他这只手抓住,仔细的在额上放好,喃喃道:“我还没回家呢,你可不能先死了,不然我来这里就没意义了。” 他的手一停:“……什么?” 叶霜灯置若未闻,比起与他聊天,倒是更像在梦中的喃喃自语,她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苦恼和迷惘:“你要活的好好的,可是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他觉得叶霜灯这一番话更无法理解了,不过估摸着是她病糊涂了,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也就不在细想,又算了算时间,重新将叶霜灯扶着起来,开始继续喂第三轮的药。 这个药不难喝,还带着一股清凉,她觉得自己这些时辰里睡睡醒醒,不知是梦境还是清醒的。身边似乎有人和她说话,可是她听不清,自己好像也在说什么,但是一出口就忘记了,唯有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身体里像是有一个火炉,脸上红烫,双眼肿痛,但是照顾自己的这双手,凉悠悠的摸起来却格外舒服。所以她时不时的就抓着机会摸上一把来降温,贴上眼皮的时候,那难受的肿痛也能消退不少。最初的时候她感觉到那双手有些不大情愿,但是她实在难受,努力又固执的贴上去多次,这双手总算妥协了,被她贴着脸颊没了异议。可见什么事情只要努力都能有结果的。 感觉到拿手在喂自己东西,叶霜灯毫不犹豫就喝下了,喝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嘟哝的依旧出口就忘:“想摘面具,摘不摘呢,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后会不会再为了她摘面具?” 如今叶霜灯还在说胡话,越说越离谱,这一番话听着是像是绕到他的面具上了,他知道不用当真,但莫名的有些好奇,一边将碗放回去,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哪个?” 药喝完了,让她觉得脸上的温度在退了几分,模糊间,没有听到身边照顾自己这人的回话,反倒是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像是隔着门传来,低低的说着什么事情,她听不清,唯听见她低低的喊了一声,秦少侠。 身边照顾自己的人也像是察觉到什么,起身离开了片刻。她不禁睁开眼,却唯能看见一片玄色的衣角,外头大雨滂沱,那人还细心的关上门,以防雨水溅到屋子里。 不过屋中有些闷,她觉得开开门透透冷风不错,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不出一会,她又听到门吱嘎一声被打开,那人重新在前头坐下。 她一直注意外头,不由自主的一点点蹭到床沿,然后“晃荡”一下直接从上头摔了下去。 听到一极轻的哼出来的笑意,有人扶着她从地上起来,她想起方才那人喊秦桑,被这带着雨水的风一吹,再这样一砸,想起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无法腾出脑袋思考来的人是谁,依旧是下意识的就开口了:“秦桑,过两天陪我去水底好不好?”她现在的脑子实在糊涂,根本想一出是一出,不知身边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说些什么,只是听到有人喊秦桑这名字,她便想起了这件事情,脱口便说了。 然而,她却没有听到回答,周围也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雨水在屋檐上杂乱如跳珠的声音。 这个是个很要紧的事情,算是西陵这个人物檫肩而过的遗憾,如果她有办法先把草药采上一箩筐,西陵可能就找到足够的时间解毒了。再或许,那一箩筐吃下去,什么妖毒都能解了呢?虽然不知道这次改变剧情会来带什么,但是既然是如此关键的一个地方,也是当时原文西陵粉怨念泽兰一大论点,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那堆草药抢救出来再考虑其他事情。 这是事情很重要,她一定要想办法。她不是没想过拉住泽兰不让她去找那个巨鱼的麻烦,但是如果泽兰不找麻烦,又出来别的人呢?还是先把草挖了最稳妥。 过了许久,总算听到了一个不那么真切的声音:“为何?” 叶霜灯模模糊糊嘟囔的:“就是挖几个草过来,你看我这个弱女子……只能拜托你了。” 前方的声音依旧不那么真切,听不出什么情绪,飘飘忽忽的响着:“……为何不找其他人?” 叶霜灯蹭了蹭被子:“泽兰又还不会,西陵……她顿了顿,觉得又有一阵困意袭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戛然而止没在继续。 听到叶霜灯喊她的名字,喊的还格外顺口,西陵心中一动,然而等到回过神听完这一整句话,他却再一次的沉默了。 她声音含糊糊的:“西陵还是算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她不敢说实话,如果那些药真的用的上,之后被西陵发现自己准备了这么多药,怎么解释,未卜先知?算了,还是杜绝一些需要解释的事情吧,他不知道比较省事。 西陵依旧没说话,沉默。 叶霜灯却当作默认了,又有一件事情可以了结,她安心的翻了一个身,睡了过去,声音也是越来越轻:“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记得两天后,辰时初,山后水源见。” 西陵看了她片刻,她的呼吸平稳,显然是真的睡去,他起了身,推门离开。 外头,大雨依旧如注。 . 等到西陵出来,秦桑和泽兰已在外头等待了许久,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秦桑打了伞,跪着的那个自然是泽兰。 然而一柄伞,依旧挡不住这瓢泼的大雨,浇了两人一身。泽兰衣着单薄,面色苍白,唇几乎被她咬破,却依旧执拗的跪着。直到看见西陵出来,原本黯淡的眼神终于重新聚起了光芒。 西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冷清清,寡淡的声音和着冷雨飘来:“说说你的理由。” 泽兰依旧低着头,关节被捏的发白凸起,她的声音虽然颤抖,但还算镇定:“家仇。”她缓了缓,再道;“手刃仇人,毕生所愿。” 西陵化出一柄紫竹伞,伞底灰白,画着一副山水墨画,在雨中仿佛渡上了一层缭绕的雾气,伞沿斜遮了半张脸,他缓缓走下台阶,一直走到泽兰身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且淡漠:“红尘有春花秋叶,山川河流,你活着,却只是为了报仇?” 闻言,泽兰猛然一顿,抬脸望去,脸上湿润蔓延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看着西陵有些发呆,她不是不知道,最稳妥的说法不外乎:为国为民,为天下之大一。但是这些话,想必西陵过去应该听过不少,也不会相信,所以泽兰这才直接说了实话,但是未曾想到西陵会说出这番话,倒显得她坦然不足,反倒成了作茧自缚,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良久道:“我…… 西陵却截了声:“修道问仙所求不过是逍遥天地,你却是画地为牢,自甘束缚,终难大成。” 听得他果然这样说,泽兰却是固执起来,声音和着一声惊雷传下,她没有丝毫畏惧,置若未闻,依旧高声:“不求逍遥天地,但求手刃仇人,以慰先人亡灵!” 见她如此固执不知变通,也不知说点软话,秦桑都忍不住想叹气了,忍不住想为她说几句话:“先生……话未说完,西陵却随意说了个由头,让秦桑先回去,显然不想他再呆着的意思,秦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泽兰,又看了看前头站着的西陵,终究还是不能忤逆,低声应是,转身离开。 头顶的伞被撤去,顿时泽兰被淋得彻彻底底。可是她依旧死咬着嘴唇,不肯退却。过了好一会,她听见西陵又重新开口:“你确认荀余就是你的仇人?” 泽兰愣了愣,继而坚声,用词狠厉,却无怨怼:“以刀铭记于心,刻与骨血,永世不忘!” 西陵再问:“你想杀了他,靠自己?” 泽兰毫不退缩,抬着下巴,显示出与年龄不符的凌厉与决心:“家仇,自然不敢借他人之手。” 西陵走近了几步,他似乎周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缓步而来,步伐从容且威仪。泽兰却是一头长发与一身的衣着,尽数贴在脑后与身上,形容十分狼狈,只有直挺的肩膀,像风中树苗,虽柔却韧。 西陵低着头看她,倾斜的伞,上头的雨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他既已经发现了你,一次下毒不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此时直接与之冲突,不过是莽夫之勇。” 泽兰却是勾了勾唇角,微微笑道:“神君所言甚是,泽兰若无完全把握,自当不会白白送命。” 西陵再问:“报完仇,你又想做什么?” . 房间里头的叶霜灯睡睡醒醒,梦境与现实交替,感觉自己站在一处荒凉的土地,周围是从未见过的建筑,极为庞大壮丽,外头云海翻滚,脚下云烟缭绕,然而四下无人,一望无际,寂静空虚,虽然周围明亮,然而她却觉得十分害怕。 这一出地方,无论如何跑似乎都跑不到尽头,仿佛天与地只剩下她一人。她想蹲下来大叫,然而却只有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出地方回荡。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有无尽的恐惧与慌乱,顿时失了分寸,然而却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间上的,这一切显得都不太真实。此念一出,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原先是在秦桑那处院落的,有怎么会到这个地方? 没有来得及细想,下一刻,她忽然听到一声惊声与雨声,抬起头,却发现周围那庞大的建筑似乎开始崩塌。她无处可避,只能感觉到那巨大的石柱向着她倒下…… 再一转,她却是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虚幻,外头黑云低压,天色昏暗,惊雷与雨声一声一声的响起。原来方才那个是梦,她松了一口气。眼睛再一看,她忽然察觉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太妙。 这个房间,好像是西陵的。 意识到这种状态,叶霜灯被吓了一大跳,这期间的记忆完全断片,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穿戴好外衣就即刻推门出去,想找西陵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她还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断片中,似乎有什么人再照顾自己,记不得声音,也记不起画面,唯有记得一双凉悠悠的受一直被她抱着。 叶霜灯有些混乱……那个手,总不会是西陵的吧。 推开门,外头落着大雨,春雷断断续续的照亮天边,眼前是一个玄衣执伞的背影,那把绘着山水墨画的伞就罩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看的这个画面,叶霜灯忽然顿住了脚步,手搭在门框,半只脚还在里面,西陵即将说出的台词,让叶霜灯熟悉无比,几乎呼之欲出,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扣着门口,喃喃:“或许,收个徒弟也不错。” 接着,是西陵沉沉的声音,在大雨中也依旧清晰非常,似乎与她的相合:“或许,收个徒弟也不错。” 听到这一句,叶霜灯放下手,剧情还是正式开始了。之后就是那个被泽兰毁了的水幕了,她觉得想办法把里面的草药挖出了。她没说话,一路绕回了自己房间。记得她那时候脑抽了说想拜师,西陵说是她年纪大了,如今泽兰只是比她小两岁,与修真最低年限十二也长了六岁,可是西陵还是收徒了。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甚至是独一份的破例。 可见年龄不是理由,规定也不是理由,人才是理由。虽然叶霜灯也从未心心念念的想拜西陵为师,但是总归看见西陵对泽兰的特殊,让她有种莫名的难过。女主怎么样都是特殊的,带光的,尤其是泽兰这种果断独立自主的姑娘,的确当的起西陵的特殊。 叶霜灯有些茫然,一颗心比方才在那个空荡的梦境中还有些难受,空落又失重,差点迎头撞上秦桑都没发现,还好秦桑反应快,一把拦住了她,看着她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奇怪:“叶姑娘?” 叶霜灯“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事情,回了头叫住秦桑:“后日辰时初,山后水源,别忘记了。”说玩她又觉得茫然,什么叫别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过吗?她想了想,发现实在回忆不出什么,遂不在继续再想,脚步虚浮的一路飘回自己房间。 秦桑也是一脸茫然,对叶霜灯状况奇怪不说,方才那邀约颇觉奇怪,难不成她这是认错人了?他皱了皱眉,再回了头,发现西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后头。不等他开口,西陵已先道:“这两日我需得闭关,草药这段时间一天三副,等她们醒来记得提醒,至于这周围我也已经设好结界……说到这的时候他顿了顿,像是略有思量,半晌才接道:“还是需要多留些。” 秦桑低头称是。西陵要闭关倒是不出所料,一天解了两个魔毒,也就是西陵神君才能撑住,换做其他人,早就让魔毒扎根心中了。不过西陵后头说的结界时的犹豫,却让他颇为惊讶。秦桑还未见过有人能与西陵的术法抗衡,然而此番……他皱了皱眉,莫非那个荀余术法高强到如此地步。 西陵走了几步,忽然再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后日辰时初,提我下山买些草药,也好给她们调理,药方我已经写好放在你桌上了。至于我闭关之事,暂且不要告诉她们。” 秦桑这下真的愣了,见他半天没回答,西陵淡声问:“怎么,那天你有事?” 秦桑想到方才叶霜灯莫名其妙的邀约,开口道:“学生…… 西陵却绕过他直接往前走,截口:“有事也先推了,这草药很重要。” 秦桑默然片刻,低头称是,想着得找个时间和叶霜灯说几句才是,虽然那时候叶霜灯看起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西陵走了几步,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停下来脚步重新交代,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我替你收了徒弟,好好教。”说完,不管身后一脸茫然的秦桑,一路向门外走去。 身后的秦桑默然无语,即使面上维持一派淡定,内心也已完全混乱了,他原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小师妹,却不想直接多了一个小徒弟,况且泽兰没有比他小几岁,这样一个大姑娘了,收了徒总归是多有不便。 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与他学了二十年,秦桑却一直看不懂他,从他小时候西陵神君就是这幅模样,虽然各种面具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秦桑却始终觉得,面具下的那张脸,似乎也是二十年如一日。 西陵神君到底过了多少的春秋?他师尊沧瑜一直与西陵神君交好,后来师尊羽化前,将他托福给西陵神君,幼时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糊,可是他清楚的记得。 幼时也有这样一位,气质清冷淡漠,带着白玉面具的人,只是那时候,并非这样一头银发罢了。 这两天,叶霜灯喝药喝的有点懵。后来的药或者配方不太一样,回归到中药应该有的口感,苦涩难喝。然而最懵的还是那天下午,秦桑给泽兰送了一大堆书,接着便听见泽兰低声道的一句:师父。 接下来的话叶霜灯没注意听,这一个词的冲击力。直接接吓的她差点把喝了一半的药喷了出来,咳了半天才镇定下来。再抬眼的时候秦桑已经离开,叶霜灯目瞪口呆的看着窗外,好半天才收回目光,讶然:“你什么时候拜秦桑为师了。” 这感情线,偏的也有点狠啊。不过既然泽兰的仇人自动出现了,那么西陵没收她当徒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没有了这一层的关系,他们直接是平平淡淡的什么都没发生,还是直接可以he感情线了。 叶霜灯垂头看着被自己喝完的药,连蜜饯都忘记去拿了,觉得实在茫然。 思虑间,泽兰已将秦桑给那堆书都摆在书架上,她顿了顿,才道:“事关家事,恕泽兰不能言明。” 她不说,叶霜灯心里却清楚这家事是什么,但是她关心的只是泽兰怎么没拜西陵而已,不过她既然如此说,自然也不能再问。这气氛有些凝重,叶霜灯瞟了瞟整理书籍的泽兰,接着快速的移开话题,故作轻松道:“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中毒的时候,都秦桑在照顾我吧,刚刚我都忘记道谢了。” 那段记忆是断了片的,叶霜灯记不太清,只在最后有一点印象,她那时似乎听见秦桑的名字,可是再细想却是什么都想不到了。也不知道这种断片会不会与醉酒相似,各种不该说的不能说的都吐出来了。可是看着秦桑那态度,好像也不太像…… 闻言。泽兰回过头,惊讶发问:“师父?” 泽兰说师父的时候,叶霜灯第一时间却还是想到西陵,她有些失神,含糊的应了一声,觉得泽兰的反映有些奇怪,遂疑惑:“怎么了?” 泽兰回过神,却是轻笑了一下:“那你可感谢错人了,那时候我也醒来了,并不是师父。” 叶霜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秦桑不好套话,泽兰却容易些,她抵着指尖摩挲了,搬着椅子靠近泽兰,笑嘻嘻道:“那个,我不记得事情了,那时候我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泽兰疑惑的看着她。 叶霜灯咳嗽一声,左右瞟了瞟:“你知道的,这个和醉酒似的,说什么都不作数。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她顿了顿,眨了眨眼,故作调笑,来抵消泽兰的疑虑:“……我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闻言,泽兰反映过来,“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摇头道:“你那时师父一直和我在一起,照顾你的是神君。” 叶霜灯的笑容蓦然僵在脸上,接着“咣当”一下,是她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 泽兰对叶霜灯这样一个大反应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依旧淡定温和,扶着她起来,还能想起来表达歉意:“抱歉,听师父说,那时候你是因为照顾我,才染了魔毒,我不知应如何和姑娘道歉,若非神君……泽兰万死难辞其咎。” 叶霜灯不关心这个,抓着泽兰的手臂,目光炯炯:“是西陵?!你确定是他?!不会一直是他吧?!”一连三个问题叠加,甚至只称西陵的名字,这一切都寓意着崩溃的内心。从西陵那边问出什么事情,难度和秦桑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自己那时候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接下来,泽兰说什么,叶霜灯听不太清,只能感觉到自己脚步十分虚浮,一路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绕到了西陵房前。秦桑就在院子里练剑,叶霜灯并不会看这些剑招,知道觉得秦桑的剑招回风落叶,更显潇洒,至于西陵却是杀伐果断,剑气光寒。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眼神来来回回的徘徊着,落到秦桑身上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也早已等在那里。 看着叶霜灯站在西陵房前犹豫徘徊,思及先前西陵的嘱托,秦桑收了剑,上去主动询问:“叶姑娘在找先生?” 叶霜灯回过神,看着紧闭的房门,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他现在没回来?” 秦桑道:“先生有事下山一趟,大约过上三五日才回,姑娘有事?可否需要在下以符鸟传信?” 叶霜灯咳嗽,余光瞥向西陵闭着的房门,虽然外头还有余晖,却映不到里头,她摇头打着哈哈:“不,不用了,没什么大事,等他回来再说吧。”说完,立刻垂头想走,秦桑也没有多问,只是目光若有所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 思绪一直都没有停息,一直到入了夜,都在脑子运转,随着周围寂静的环境,反是越想越多,她害怕惊醒泽兰,心中虽然烦躁,躺在床上却是一动不动。她唯一记得的,是那时候她的确和秦桑定了约定去挖草。但是听得泽兰那一番话之后,她忽然犹豫起来,那时候那个人到底是西陵还是秦桑?她也犹豫那个地方还要不要去,不过既然西陵既然都已经出去了,还得三五日才回,那么去瞧一瞧也无妨,是秦桑最好,若不是,最多一人折回而已。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忽然那日西陵的一句“你可以等我回来。”忽然闯入心扉,让她感觉到一阵的心悸,她可以麻烦秦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麻烦西陵? 真的只是怕西陵自己参与,会造成更加麻烦的后果? 思绪渐渐沉下,她的手抵在脸颊,睡意一阵阵袭来,感觉到手背传来一片凉意,却让她觉得,这场景,似乎有那么点熟悉。 . 等到约定那日,叶霜灯来的颇早,今日天气大晴,她也备好了御水的沙棠,站在一颗树后面等着秦桑过来。说来这事情只要不去招惹那个巨鱼,就没有什么危险,叫上秦桑也只是以防万一。 但是,此番她却等了许久,一直快到了午时,都没有等到秦桑过来。 她正觉得奇怪,正打算回去看看,却听见一整窸窣的草木声,想是秦桑来了,从树后面绕出来,笑道:“秦……最后一个音未落,却看见了一个玄色的衣角,接下来的话都被她噎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一点点移上目光,果不其然的,看见白玉覆面,银发皎皎,赫然是本应不该出现在此地之人。叶霜灯猛然大退一步,惊呼道:“怎么是你!” 本该外出,三五日才回来的西陵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看不见什么表情,只淡声回道:“不能是我?” 这声音听起来寡淡又平静,叶霜灯咳嗽一声,忽然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子,思考怎么回西陵话,没想好,只得先起了一个犹犹豫豫的头:“这个,我…… 西陵却不欲听她拙劣的理由,向前走了几步,直接打断她话,将她的后路折断,将事情摆在她的面前:“秦桑有事,他说你约他来这里,我就替他了。” 他原来已经知道了,叶霜灯没法再隐瞒,顿时把组织好的理由都噎了回去,站在原地没动静:“……” 身后的人一直没跟来,西陵回了头,虽是问句,却平淡的像是陈述:“还不走?你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叶霜灯瞅了西陵几眼,身后银发服帖,上头的湛蓝的发扣如海一般深邃神秘,他走的很慢,像是可以配合她的脚步,然而自那句之后,他便不再说话。 叶霜灯忽然觉得,他这个状况有些不太对劲,认真想了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可是思索了个遍,才恍然过来西陵这几日都不在,自己能怎么惹到他。至于他这样的状况,或许是剧情开始了,性格开始贴合原著了? 这几日,他的确越来越像原文里的西陵神君。叶霜灯抬着头看去,淡金的阳光似将他的银发都晕染成金色,想到故事里,他那个原来的结局。她忽然听到一个自心底发出的微弱声响。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30章 长眠之城(1) 在入水之前,只觉这水谭不大不深,就如一块嵌在山林中的翡翠。然而到了里面之后,才知水底广袤无边,清澈冰冷。水底的雪岩草延绵成雪,这草很好认,就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叶霜灯一下来就二话不说,默然无声的直接开采。 采的差不多了,叶霜灯才抬眼仔细打量了下周围,入眼之处皆是残垣断壁、倾塌的巨大石柱,上头的浮雕不同云泽的风雅精美,尤显神秘庄重,像是一座长眠水底的王城。 在眼前即是一处长满了雪岩草的青铜门,若非此刻身在水底,叶霜灯几乎要以为是一道落了积雪的城门。上面刻着巨大浮雕,却被雪岩草遮挡看不出具体形貌。 偶有鱼虾经过,显得孤冷又寂寞。 原文中只是提到因时代变迁,曾有一座王城沉没于此。其他的再无提及。不过几笔寥寥,她当时看的不在意,如今真正看到这个世界,方知震撼。眼前王城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使人臣服。 至于西陵,已经看了这扇青铜门许久。 叶霜灯不敢靠近那扇门,一直警惕离着远,唯恐惊起沉睡的巨鱼,等到采的袋子胖乎乎的鼓着,她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抬头去叫西陵,然而却看见了不得的一面。 原先一直站着不语的西陵,正一步步朝着青铜门靠近,抬起手,一副想推门的样子。叶霜灯顿时感觉脑袋都充血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去的,等到反映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死死的抱着西陵的胳膊,声音脱口而出:“英雄,住手!” 西陵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叶霜灯,似乎觉得她的动作没什么不妥,也没有推开她,半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简洁道:“采完了?”看了叶霜灯手里提着的东西,把它接过来,放进自己的乾坤袖,理所当然的腾出另一只手打算推门:“那就走吧。” 叶霜灯也想不到自己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又一个熊抱。直接侧抱住他,压住他两边的手臂:“别开门啊!” 西陵低头看了看死死抱住自己的叶霜灯,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霜灯抬起脸,正对上他的眼眸,一派平静,如同这无波的深潭,她一听到自己心脏漏了一拍,手没放开,头却重新低下了:“那你是想干什么,不是说和我一起过来采草吗。推这个门做什么?” 西陵一侧身,就从她的手臂中走开,垂眸看着她,思索道:“我不过开一个门,你这么大反映是为什么?” 叶霜灯:“……”想不出解释,半天才硬着头皮道:“书上说,奇怪的东西,不能碰,不关自己的东西,不要动。” 西陵好笑;“哪本书?我怎么没见过。”又绕开叶霜灯的手去推门,声音倒还耐心,听起来心情反倒好了很多:“我来这里当然有事。”他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坦然的看着她:“不然你当我闲的荒?” 叶霜灯呆了呆,脱口道:“原来你陪我采草是顺便?!”事实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她暂且没发现这句话有哪里不妥。 西陵对着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那我陪你再采一会?” 叶霜灯没理会西陵这个提议,紧接着又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动这扇门吗。” 西陵看着她,没有解释。 对视一会,迫于压力,叶霜灯终于放弃了,扭头重新走向那大片的雪岩草,吐出一口气:“算了,陪我再采一会。”话音一路,只觉得耳边水流继续旋转,一回头,她顿时就傻了,几乎想扑上去。 “等等,英雄,不要门上的!!” 然而已经太迟,那扇青铜门山的雪岩草簌簌落下,就像从天上落下的白雪,渐渐显示出青铜门的原貌,上面浮雕上的巨鱼栩栩如生。叶霜灯几乎快哭了,捂着眼睛道:“下手这么快做什么!我采的都不知道够不够。” 西陵自然不知道叶霜灯在想什么,将雪岩草收好,聚在布袋里递给她,只觉得有些疑惑:“这些清除魔气的妖,采这么多做什么?” 叶霜灯惊讶了:“你知道药功效?”原文里明明是偶然发现,西陵原先并不知晓。 西陵瞧了瞧她的脸:“你先前中了魔毒,我虽替起洗了一些,但还须此药调理。”语毕,凝视着她。 原来是自己的原因?她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结,又忐忑的看着那青铜门。下意识的捂着眼睛,只觉得下一刻这片草都要给毁了……没想到绕来绕去,这个剧情要绕不开了,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思量: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些雪岩草还够不够? 纠结间,西陵再瞅了瞅她:“这么多够了没?” 叶霜灯没有应,只问:“这么多,可以吃几贴?” 西陵重新向青铜门走近,抬手捏决:“你把它当饭吃都能吃好几年。”又疑惑:“不过我实在不懂,你采这么多做什么,又放不了这么久。” 叶霜灯愣了一会,顿住脚步,警惕:“不能放太久,那是多久?” 西陵瞧了她一会:“至多三日。” 叶霜灯对着那一筐的雪岩草傻了好久,怒:“你怎么不提醒我!” 西陵收回目光,坦然:“原来你不知道?” “……” 西陵继续向前走:“怪不得想采这么多,想囤着?” 叶霜灯听到自己的心,“吧嗒”一下碎了:“……” 青铜门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开启,又在水中,早已锈迹斑驳,这种大门,本应是几十个人借力开启,而如今只有西陵一人。他开启的速度很慢,肉眼几乎不可见,唯有周围动荡的水波,簌簌落下的砂石,预示着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一点点打开。 叶霜灯扶额,心里头闪过一连串的:完了完了完了。 这个巨鱼的战斗力西陵是完全可以对付的,就是这巨鱼死了还不算,最重要的是这一片的雪岩草也会随着它的死亡而枯萎,她没想到这种草还有保质期的,采再多也没用,只能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地方也长着。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西陵不要中毒。 头顶砂石簌簌而落,水底一阵又一阵的晃荡,一种从未听过的、低沉的叫声,就从这扇青铜门上传来。此刻,青铜门也已经被西陵推开,露出里头的一角。 重重楼宇殿堂,水晶琉璃,只是上头爬满的青荇,将原先的流光溢彩,被遮掩的黯淡了许多。里头不见有鱼虾穿行,虽是华美,却不见半点生气,显的一片荒凉寂静。 这个地方,原来应该是如何华美庄重,却已经随着时间长眠水底,无人窥见风貌,若不是自己这个机缘巧合,也不会见到。叶霜灯忽然觉得有些惋惜,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很多如同这座水底之城一样的地方,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所有繁华都已长眠,千百年来,一直孤独的守在这里,见惯了朝代的更替,与风起云涌,然而却游离在外,无人识得? 容不得伤春悲秋的情绪蔓延太久,又是一整动荡,接着从青铜门里,化出一只像是沉睡了许久黑白色的巨鲸,逐渐睁开眼睛。 头部略圆,背鳍高而直立,身体黑白,两翼骨远隔开,几乎和那扇青铜门一样大,站在他的下面,只觉得十分渺小且压迫,然而对上那双眼睛,叶霜灯只觉一片心惊,只因眼神如沧海水一般湛蓝,似能包容一切,全无半点妖异。 叶霜灯更想不到,书中所说的巨鱼,居然是一头虎鲸。在是故事里没有仔细描写,只抽象的写的这巨鱼描写的一派凶恶,分外难缠,然后今日一见,叶霜灯却觉得这虎鲸看起来颇有种……神圣感,哪里像是一个妖精。 西陵没说话,垂眸看着那个虎鲸,似有所思。 出乎意料的,那虎鲸只看了也霜灯一眼,就没有管她,与原文中看见泽兰打开了门就冲上来咬的描述区别极大。然而,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叶霜灯大吃一惊。 只见那只虎鲸后退一步,对着西陵,低下了头,动作沉稳而优雅,声音在水底悠悠回荡:“帝君。” 这礼是对着西陵行的,这声音自然也是对着西陵说的,叶霜灯且没从这声帝君中反映过来,只听见头顶传来西陵一派淡定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那虎鲸虽对着西陵低头,分寸把握的十分好,显得不卑不亢:“陛下长眠已有五千年之久,吾等凭一缕执念守护,只待陛下苏醒那日,重掌四海。” 叶霜灯脑袋有些懵,这虎鲸不会是认错人了吧,然而再看向西陵,却发现他面上一派平静,施施然就接受了虎鲸这个称呼,听到它所言的“陛下”“四海”等等都不见半分疑惑,接着又道:“本君事务繁多,已有许久未来此处,近来可有什么变故?” 那虎鲸道:“海宫一如既往,帝君交代的东西也一直妥当在海皇殿中安放,若说变故,几月前倒有一件。” 西陵微微颔首,示意它继续说。 那虎鲸想了想,郑重道:“先前水中落下了一个女子尸身,现在就在海皇殿后,只是我等守在外面,虽觉诧异,却无法处理此事,可否劳烦帝君屈尊代劳?” 西陵颔首,将青铜门再推开些,使两人可以并排而行,先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抵了抵额头,回头问它:“本君有些忘了,上次一别至今,已过去了多久?” 那虎鲸道:“回帝君,九百余年。”又想到了什么,叹气道:“帝君风采一如往昔,只是我等不过只凭一缕执念苟延残喘……只盼陛下能早日归来,不知此后还能否再见帝君。” 西陵没再问什么,随着他与叶霜灯踏入青铜门之后,那虎鲸便重新回到青铜门中,这扇门,就这样重新被无声掩上。 寂静的水底,庄重神秘的建筑,无人的殿堂,被青铜门隔绝开来,像是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妖异,只觉得苍凉又神圣,与想象中的诡秘决然不同。 一切的一切,显示出一片无声寂寞。 第31章 长眠之城(2) 走了几步之后,西陵才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那扇被合上的青铜门。叶霜灯也随着回头瞧了一会,表示好奇:“帝君?他怎么喊你帝君,还有那虎鲸……就是那个巨鱼,它到底是谁?” 叶霜灯想了半天,也没能从原文里挖出信息,这个是什么设定?这个巨鱼看见西陵居然没有像看见泽兰一样,上来就是开咬,反是十分有礼,一看就是认识西陵的样子,甚至还叫西陵帝君,所言还提到海皇。这事情实在太不寻常了,简直彻底超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她这深思熟虑的问完,得到却是西陵轻飘飘的一句:“我如何知道?” 叶霜灯奇怪:“你不是认识它吗?” 西陵继续往前走,声音理所当然:“没见过。” 叶霜灯脚步蓦然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起先觉得不大可能,可是再想想,发现以西陵的性格不是做不出来的,她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不认识他?” 西陵目光落到琉璃瓦上,表情很坦然,证实了她的猜测:“不认识。” 叶霜灯来来回回确认了他说着话的神情,实在找不到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半天,接受了事实,喃喃道:“那……你怎么和它说这么多话,他以为你是就是那个帝君。” 西陵声音听起来更加泰然:“他认错人了,我也从来没说我是,不过问了几句,他就回答了。”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这个可能,但是听到西陵亲口承认,叶霜灯还是噎了:“……”过了一会,又觉得好笑:“忽然发现,我以后和你说话得想一下,再想一下,不然被下了套都不知道。” 西陵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眼中似升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我觉得,以你的智商,三思也是无用。” 叶霜灯在噎了噎,丢了个白眼:“你再刺激我,别想我帮你。” 西陵这下有些好奇了:“哦?” 叶霜灯咳嗽一声:“我想过了,你喊我去找什么灵石一定不是打什么下手,我什么都不会,能帮你什么,以我多年看话本的经历,带上我不是我能开封印。”喘了口气,再斩钉截铁:“就是我能开封印。” 西陵顿了顿好一会,没有否认,颔首:“这次聪明了点。” 见他承认的如此干脆,叶霜灯得意:“所以你以后不能欺负我,在欺负我就……话未说话,就给西陵接了过去,故作疑惑道:“虽然的确如此,但是即便不愿意,你觉得你能反抗?” 叶霜灯忽然卡了:“……” 西陵眼里升起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往前走:“所以,乖一点。” 一路走来,发现这一处海底的王宫广阔,一些殿门大开,能看见清楚里面的模样,上面随意的摆着茶盏酒杯,或者反扣着书卷,却不见什么人烟,仿佛时间是在一刹那被静止,整个世界都在某一刻定格。 里面人都去哪里了? 跟着西陵一路弯弯绕绕,最后终于达到了一处庄重的神殿,上面的字叶霜灯并不认识,只觉得字形瘦长,看起来有些像小篆,但是比小篆更加复杂,不过如门口那个虎鲸所说,此地有位海皇沉睡了五千年,这些字想必也是五千年之前的了,和现在不一样并无奇怪之处。 至于什么海皇,说的神神秘秘,虔诚且神圣,叶霜灯估摸着是哪一些异族的王室吧。信奉大海么?只是到后来却沉没在里面,当真是造化弄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极,西陵已经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这个神殿,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下,看着那一个匾额,默然无声。 叶霜灯觉得,像是自从进到这个神殿之后,西陵就有些沉默,虽然他说并不认识那个虎鲸,但是叶霜灯还是明显觉得西陵今日有从未见过的迟疑。 他应该知道什么,只是没说而已。 看着这个寂静庄重的神殿,叶霜灯有些唏嘘,觉得西陵这状态不大对,出声打破沉寂,试探着道:“他说的那个海皇是……哪位异族的王吗?” 西陵依旧看着那个寂寞的神殿,像是终于回了一些神,淡声道:“不管是野史或正史中,并没记载海皇,只有……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话说到一半,最是磨人,叶霜灯当下就被勾的忍不住了,催促:“只是什么?” 西陵这才回过头去看她,静了好久,才道:“四海之内有海神,其名不可考,巨鳌为车,珊瑚为座,秋兰为佩,逆戟开路,凡举出行,海底地动。公子兮芳杜若,饮石泉,荫松柏……沧海之战,连山喷雪,雷填雨冥,四海神寂,世无海皇,徒剩离忧。” 叶霜灯瞪眼,抽眼睛,再冥思苦想,最后无语了:“……”后面都没听懂怎么办,要不要问出来。 西陵面无表情:“听懂了吗?” 叶霜灯:“……” 看着叶霜灯一副听蒙圈的表情,他没解释这句话,只一步步的迈向玉阶顶处:“这些传说,在九州之内,无论是什么国家,总是相差无几。你没听过?” 叶霜灯一边走,一边回想:“我们那说只有一个传说,里面有位叫水神叫共工,后来撞了不周山来着。”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都说现在是神寂时代。那么那些神都去哪里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走上了那白石台阶,眼前巍峨庄严的神殿近在咫尺,脚下视线开阔,风景一览无余,几乎能隐约看见来时的青铜门。 西陵抬眼望向神殿上那个匾额,接着目光又落到两边的对联之上,叶霜灯看不懂这些字,见西陵看的专注也忍不住问:“上面都写了什么?” 西陵并没有回答,看着匾额与对联,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这幅样子,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叶霜灯识趣的先闭了嘴,等西陵自己先缓过神。 眼前的神殿庄严肃穆,仿若再次矗立了千万年之久,水草生长,随着水流微微摇晃着,西陵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薄唇未抿,仿佛陷入到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重新走向那个神殿,抬手推门。 这扇门没有上锁,西陵轻轻一推就被打开,只是里头漆黑一片,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远处传来一阵独特的低鸣,似有什么未知的危险,隐匿在那片浓重的黑色中,蓄势待发。叶霜灯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那片黑色。 忽然,眼前一花,接着从里头窜出一个白影,直击西陵。 西陵自然没被碰到,一个闪身,疾速后退中已经祭出了荒辰剑,剑光凌厉,强大的剑气几乎能划开水流。然而他却不着急出手,压下低鸣颤动的剑,目光沉沉的落在那个白影上。 他似乎见过这个白影,看着他便问:“你是谁?” 那白影没有回答,反倒的疯了一样的往西陵身上扑,水底被搅乱,一阵又一阵的动荡,砂石乱卷,琉璃瓦齐飞,柔韧的水草也被这股力量搅的七零八落。那白影模糊的看不清,与西陵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死要着不放,一股脑的往他身上冲。 看见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叶霜灯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手放在眉骨上,堪堪护住眼睛,让这些砂石不至于太过眯眼。一边紧张的看着眼睛的战况。 许是有所顾忌攻,西陵只并没有和它正面冲突,反是用了迂回的办法,只带何时的契机,将它一举拿下。这个白影的法力不算厉害,只是分外难缠,横冲直撞的,几乎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的招式。 叶霜灯即使不懂术法,也能看得出几分,这白影是不要命的往前冲,简直是想同归于尽,招式不可谓不凌冽。即便西陵居然与他过上了数招,那白影的动作居然也不见丝毫迟缓。 从来没有见过西陵会和人对上这么久,她看的十分紧张,死咬着嘴唇,忽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 她改了剧情,却改不了结局,只能是换一个走向。不会是因为她的介入,西陵以另一种方式死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脑袋就嗡嗡作响。 不行,绝对不行,可是她能做什么?她什么法术都不会,半点自保的办法都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看着这一切,除了紧张,只剩无能为力。 她死咬住嘴唇,直到一股隐约的血腥味蔓延开,却依旧想不出办法。 那白影初初看去,毫无心智,可是却与西陵缠斗甚久,后来估计是发现他的防守牢不可破,突然毫无预防的将目标一转,直冲叶霜灯而来,对上那个白影,她只觉得从脚底都开始犯冷,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量束缚在原地,半分都不能移动。 那白影,直冲她心口袭来。 脚似乎生了根,半点都不能移动,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要被这个股力量直掏心脏的时候,却感觉到腰上挽了一只手,两边的景致化成了虚影,是西陵带着她急速后退。待得他站定,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刺眼的光芒,一阵又一阵的水纹荡开,荒辰剑酒插在地上,地面像四周裂开细纹,水纹一波接着一波,将方才的压迫一阵阵的扫荡。 白影禁止在前方,没了动作。最后轻身一伤,身轻如燕的重新融入到神殿的那片黑暗里面。反是西陵轻咳了一声。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西陵直接捏了决,在她身上罩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里面呆着,不要乱跑。” 第32章 长眠之城(3) 西陵似乎认识那个白影,神情有少见的迟疑,给叶霜灯下了一个结界之后,便只身走入那片黑暗里。 明显事有蹊跷,西陵却这样贸然准备进去,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叶霜灯吓了一跳,出声提醒:“等等!”刚走出一步,额头却猛得撞到了一堵冰冷坚硬的墙,直接将她弹了回去,顿时一片头晕眼花。她方才想起那个罩子,以指尖小心翼翼的试探过去。 结果发现自己果然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中,这次因为力道放轻,并没有直接被弹回来,但是依旧碰到了阻力,眼前似乎有什么铜墙铁壁,她的活动范围也只有那么两三步。她不明白西陵为什么把她困在这个地方,好在声音可以传达出去,她拍着那个罩子就吼:“里头是什么你知道了,就这样进去,不会有危险吗?” 西陵想也没想:“不会。” 西陵这样子实在有些奇怪,让她十分担心。又见他一副打算只身进去的模样,脱口道:“如果真的完全没事,你把我关在外面做什么?” 西陵没有回答,抬眼望向那片漆黑。 突然,叶霜灯感觉到水底一整动荡,勉励支撑才不至于歪倒在地,等到水流平息,她晕头转向抬起头的时候,西陵已经祭出了荒辰剑,剑身光寒,凌空一划,强大的剑气几乎将眼前的水流都分割成两半。 掩上的殿门,重新被打开。 里头一片漆黑,比夜色更为深邃,如同无止无尽的黑暗。西陵就这样提着剑,毫不犹豫的踏入里面,一片漆黑之中,唯有荒辰剑寒光凌烈,如同黑夜中一抹清华的月光,然而也不过一瞬,剑身的光芒亦是隐藏在那片黑暗之中。 不过片刻,那扇殿门,又重新被合上。 叶霜灯看的彻底懵了,在西陵出招到现在,她能看到外头砂石乱卷,扭曲一片,然而自己身在那个罩子里,却不受什么影响,但是依旧能感觉到外头有一种及其强大的力量,正在蓄势待发。 神殿里面到底有什么,方才那个奇怪的白影,再思及先前那个巨鲸认错西陵时说的那些话,再回想起西陵说他来这里“有事情”,莫非就是为了那个被帝君交付的东西? 西陵原来就是奔着这东西来的,那会是什么,难道是他一直在找的灵石不成,但是若是灵石,把自己直接丢在外面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和他一起进去吗? 叶霜灯实在觉得想不通了。西陵方才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情的,他这样直接去了神殿真的没有问题? 周围更加安静下来,那个高耸巍峨的殿门紧紧闭着,叶霜灯双手贴在那个罩子上,目光一直盯着那扇门看。水底翻卷的砂石,旋转的旋窝也差不多已经重新平复下来,又变为一片安然沉寂的模样。 西陵进去,已经有好一会了。 可是,她听不见任何动静,他一直没有从里头出来。 叶霜灯抱膝在地上坐着,盯着那扇殿门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她觉得浑身一轻,像是西陵设在自己身上的罩子被撤去,正打算站起来好好的问下他。只是下一刻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不知从那里过来,将她的脚底砸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叶霜灯甚至来不及一阵惊呼,便感觉自己脚下一空,直接往一片黑暗中下落。 落在空中的时候,她却并不害怕,周围的黑暗让她觉得十分安心且熟稔。连尖叫都被没有,甚至觉得这个感觉有点熟悉,让她想起遇见西陵的那个山洞,那时自己也是这样从上头落下,最后…… 像是验证了她的想法,并没有预期的疼痛,反倒是自己下落的势头被制止。 如同那次初见一般,也像是那次从上崖中下落的时候一样。 是西陵又一次的,稳稳接住了她。 半空中,叶霜灯看向他的面具,目光闪烁朦胧,她忽然听到自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眼前,西陵坦然的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睫毛长且浓密,叶霜灯看的有些专注,一向无波深潭的眼眸里,忽然升起了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她呆了片刻,才咳嗽一声反应过来,面上有些发烫,她亡羊补牢的捂着脸,别开了脑袋,往向脚底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出空旷的地方,水草繁盛,珊瑚为丛,周围长满了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周围昏暗,唯有两边半人高的瘦长白石灯台上,浮着布满青荇的明珠散出微弱的光芒,这些石台明珠不知有多少,一直通向前头一出珊瑚床台,更令人惊讶的是,床台边上,居然种了一个松柏。 花草、明珠、珊瑚、松柏……这一切似乎都在恹恹沉睡着,周围寂静无声,呼吸可闻,仿若连周围的水流都已停息,一切都是睡意沉沉的。西陵白玉面具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整个人似乎都显的黯淡了些。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虽然带着面具,但是叶霜灯还是感觉到西陵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叶霜灯眼尖,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他手臂上的血迹,玄衣掩盖下有些不大明显。但是那切切实实,是一块血迹,正一点点的蔓延开来。落了地,立刻就从她怀里跳了下来,指着他的手臂惊呼:“你怎么受伤了?” 西陵瞧了瞧她,不动神色的将上头的血迹拂去:“小伤。”又问:“你怎么过来了?” 叶霜灯莫名:“结界不是你撤的吗?我还以为你回来了,那里知道忽然脚下出现一个大口,接着我就落下来。” 西陵静了一会,然后道:“我没有撤去结界。” 叶霜灯愣了愣,更惊讶:“不是你?可是我那时候没看见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 西陵顿了顿,接着引开了话题,继续往前走:“先离开这里。” 这寂静的水底,即使与世外有别,却不显诡秘。只有一种日积月累的寂寞与清冷。眼前的珊瑚床台虽然上头空无一物,却有种莫名的、令人无法逼视的气势,使人不由自主的想低下头,匍匐在地。 西陵从外头走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面具下的眼神明明暗暗,光芒闪烁,虽然他的情绪一向不外露,但是此刻叶霜灯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西陵自走到这里之后,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这里是有什么奇怪的吗?叶霜灯不禁疑惑。 西陵看了那个石台许久,手中结了一个及其复杂的手印,又抵唇念了一段亢长的咒,接着才抬袖一扫。顿时水中砂石乱卷,像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旋窝,流动的水擦过脸颊都有些生疼,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护住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得这个动荡平息下去之后,叶霜灯叶把手从眼睛上拿下,发现上头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浅口子,正往外渗血。 然而眼前场景,让她无心估计这些小刮伤,蓦然惊呼出声。 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水晶棺,或者说,这水晶棺从头到尾就一直在这里。这样一片地方,忽然出现一个死人,这个感觉实在有些不大好。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头躺着的那人,非但不可怖,甚至还很好看,所以打消了一些她的心里负担。 那是一个男子,合眼躺在水晶馆里,腰间缀着一抹绿,双手交叠在小腹,似乎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一头长发是如深海的颜色,和西陵一样,几乎抵达了脚沿,衣着不同现世,显的十分庄重,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应该是一双及其温柔的眉眼,如广阔的大海一般,无所不容。 她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但是合着这一片寂静的水域,无声的世界。叶霜灯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熟悉的,却又未知的、深邃的寂寞。 这个人就是那位海皇?回想起先前那个虎鲸说的五千年……他莫非已经死了五千年了?但是为什么不仅尸身不化,还被人这样藏着放在这里,这个王城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整乱七八糟的想法没落下,西陵结了一个手印,眼前光芒大胜。水晶棺被打开,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叶霜灯反映过来的时候,光芒已经散去,海皇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钥匙。 十分特别的一把钥匙,不过小拇指长短,上头却竭尽复杂。西陵片刻也没有犹豫,水晶棺一撤去,他就抬手将那个钥匙拿了过来。然而这钥匙离开不过片刻,原先躺着的海皇却凭空消失在珊瑚台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西陵手中握着那把钥匙,眸色有些深,看着珊瑚台沉默不语,手臂上随着他方才的动作,伤口似乎更加深了一些,灼灼热血从中涌出,在水中一点点蔓延开,西陵没有去止血,目光落到手中的钥匙上面,神色莫辩。 叶霜灯这才看清,流淌出并非普通的血红,反是泛着隐约的紫金。 “你曾经问,那些神都去了哪里?”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西陵再度开口,说出的话却有些没头没尾,声音在寂静的水底更显的有些清冷寂寞。 叶霜灯对着一连串的事情都还有些莫名,对着西陵这话更觉疑惑:“……什么?” “那些神都去了哪里。”顿了顿,他声音更沉了些,看向海皇消失的珊瑚台,声音里带着一些未知的情绪,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续道:“就在这里。” 第33章 长眠之城(4) 叶霜灯缓了很久,才理解了西陵的意思,顿时脑子蓦然炸开,说话都结巴了:“你说,他是神!海皇不是异族的叫法?他,他真的是海神?!” 一个神,居然死了,还居然出现在这里,更神奇的是……她居然瞻仰到神的……遗体。 叶霜灯觉得这不可思议的简直像在做梦。 西陵看着四周的环境,淡声:“我本也不太信,然而书中所载,神寂一战,海皇身陨神宫,水晶为棺,神宫地处偏颇,却连接四海,再加上……”他顿了顿,一点点的开始提醒:“秋兰为佩。”又看了看珊瑚底座:“珊瑚为坐。”看向松柏:“枕石泉,荫松柏。” 自然,这些都还不够,传说由经千万年,加上了太多的揣测,最重要的是,水晶棺中,并非一片死寂,反倒有微弱的灵气波动,不同于仙或妖的寻常的灵气。 更加的纯粹且安静,就如同这茫茫大海一般,能包容一切。 解释完毕,西陵目光重新落到那个珊瑚台,若有思量。此情此景,叶霜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可是,他是神?怎么会在这里,真的已经……她喘了一口气,觉得这话说的尤其艰难:“……真的陨落了?” 西陵对此毫不在意,淡声道:“人有生老病死,神有亦有灾祸劫难,或是羽化湮灭,或是沉睡归来。” 叶霜灯明白西陵的意思了,回想起那个虎鲸,说的是海皇沉睡,并非羽化。她像是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他是睡着了,还会醒来?”缓了缓,又问:“那什么时候会醒?” “或许几天,或许成千上万年。” 于此想必,自己的岁数实在太过渺小,但是比起这个,叶霜灯却更是唏嘘:“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神了,你如你所说,现在这个世道魔肆虐,很多凡人还不能修行法术,连自保都没有,如果如此艰难的环境,连神都无法指望,只能寄托与自己了吗?”又疑惑:“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 西陵道看了她半晌,难得的认真解释了整句:“人世有句话,世间不会只有白道,也不会只有黑道,若只剩一方,也会从中衍生出善与恶,我见过十恶不赦的妖怪,也见过心怀仁慈的妖精,总有一日,也会从妖魔之中分立出两条绝然不同的道路。” 他极少一次说上这多,叶霜灯消化了下这句:“……你的意思是,不能因为身份决定好坏,基本没有神,也总有一天从妖魔里,也会诞生出一位神出来?” 叶霜灯说的如此直白,西陵不仅有些好笑,又想起一事:“先前我见你训斥荀余的时候有模有样,满心信任林天薇,我还以为你原先就明白这个道理。” 叶霜灯抵着下巴回忆了一阵:“你这么说……我忽然想到,那时候,我其实一直没把她当鬼魂异类什么的……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只有一方的立场,妖魔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如果只有妖魔,妖魔里也能出现‘神’或许……她想了片刻,做了一个收尾:“只有善恶,没有神魔。” 西陵对此不置可否,开始走向前头的嵌着青石板的墙,漫不经心的在浮雕上按过,还未见什么动作,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青石板从当中顿时炸裂,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甬道。他收回手,淡声道:“走吧。” 这阵法他破的容易,叶霜灯忽然觉得有些唏嘘。西陵修为这么高,被人当神一样膜拜的确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能力越大,责任也就更大。他身上应该有自己无法想象的责任,几乎是一国的安危存亡,都要靠着他来维持。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效忠皇室?这个问题,叶霜灯不管是看书的时候,还是现在参与到这个世界,都有些不能理解。 . 拾阶而下,出来的时候,周围却十分明亮,那些无人的宫殿楼阁又重新出现在窗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开阔的大殿,除了盘龙浮雕的柱子,空无一物。 在逐渐适应光之后,她才看见,周围的光亮源自正中的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上,浮着的一个光辉如月的明珠,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不见妖异,只觉得一派平和宁静,只是盯着久了脑子中像是闪过了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将脑袋搅成一团。 眼前垂下玄色的衣袖,是西陵将她的视线遮住:“别看,会扰乱心智。” 放明珠的石台前有个凹陷,西陵将方才被海皇握着的那个钥匙往上面一扣,完全贴合。这之后,宝石不见有什么异动,西陵也不着急着出手,只是他手中的荒辰剑却按耐不住的低鸣轻颤,预示着有什么东西靠近。 西陵瞧了瞧手中的剑,若有思量。这把剑他一直带着,早就通了灵性,甚少见过会有这样的反映,除了遇见……这些灵石。上次他在枯树下取出灵石时,荒辰剑几乎要脱离他的手飞出去。 他眼神沉了沉,压出剑的异动,重新望向那一颗光华流转的明珠。 叶霜灯没去看那个明珠,一直盯着外头。她只堪堪听见后头有什么被启动的声音,眼前便罩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几乎把整个神殿都笼罩住,看着脚下投下的巨大阴影,叶霜倒吸一口冷气,僵着脖子抬头。 西陵显然也察觉到了,快速的收了灵石,转了身去。 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原先守在外头的虎鲸,它看见西陵在这里显然也诧异的不行,瞬间收拢了一身的怒气,但依旧盖不住声音里惊讶:“帝君?” 西陵已将那个明珠收了回来,看见虎鲸表现的也十分淡定,不慌不忙:“你怎么来了?” 虎鲸后退一步,行了礼,才道:“臣察觉神殿异动,阵眼被毁,只道是有人闯入,便化了幻影过了巡视,未曾想惊扰了帝君,帝君恕罪。” 叶霜灯抽了抽嘴角,深深的佩服西陵居然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 西陵“嗯”了一声,看着手中放着光的灵石不说话。灵石在他手中光芒大盛,使人无法逼视,之后又渐渐黯淡下去,似乎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西陵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臂上的伤却再此刻重新渗出血来,在清澈水中晕开浅浅的紫金,更显瑰丽。虎鲸看到西陵受了伤,表现的十分惊讶,但是到底没有主动出言询问,只沉默的守在一遍,像是在等西陵的吩咐。 西陵看着眼前的白石矮柱,一派平静中,他淡声询问:“阵眼之前一直没有异动?” 虎鲸像是有些不理解西陵为何由此一问,不自主的看了他一眼,才重新低下头:“并无。” 西陵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灵石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过了一会,他才续道:“他有自己意识了。” 如平地惊雷的一声,让虎鲸极为震惊,声音都停滞了半晌:“……什么?” 西陵淡声:“你不知道?我当年交代了你什么?” 他这话说的平静且淡漠,轻飘飘的一句,却好像煞有其事一般,若非先前知道西陵压根不认识这个虎鲸,她听到这句话也会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的。 果然,那虎鲸也被西陵镇住了,没细想就回了:“……当年帝君设了阵法,将一物放置之后,就匆匆离去,臣受帝君之命,往日半步都不曾靠近。” 西陵顿了顿,垂着眸略有思量。 虎鲸斟酌一会,道:“那个阵眼……帝君收回去了吗?” 西陵略微颔首。 话已经说到这里,虎鲸沉吟片刻,总算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安西陵以往的性格,自然会让它闭嘴“那就别说了”。未曾想,这次他却淡声回了一字:“说。” 虎鲸顿了好久,才将那番话说了出来:“……帝君神力大伤,元神衰弱,这些年,究竟发生何事?”不等西陵接话,它行了一礼,再接着道:“是臣逾越了,只是黄泉碧落,现下只有帝君,万请帝君已苍生为重……现在不比以前。” 西陵却像是有些失神,低声重复,带了几分像是自虚空传来的叹息:“……以前?” 忽然,从上头掉下两本书来,一本落到叶霜灯手上,一本就落到西陵手上,西陵垂下眼一看,目光略微一滞,立刻抽走了叶霜灯手上的那本,神色有些复杂。 虎鲸垂首道:“臣下逾越,这些皆是书阁的藏书,臣下知晓帝君向来不喜鼎炉之术,然而难得遇上一位与帝君元神如此契合的鼎炉,但请帝君以沧桑为重,大劫将至,吾等现在只能仰仗帝君。”又看向叶霜灯,斟酌了一会,才郑重道:“也请……姑娘,以苍生为重。” 叶霜灯一门心思都在那本神秘的书卷上,翻也没有翻就被西陵抢走,她很是不悦,踮起脚想强回西陵手里的那本:“拿走干什么,我还没看呢。” 西陵把那本书直接收到袖中,并不理会蹦达的叶霜灯,重新看向虎鲸,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你说,这里曾经落了一个女尸,在哪?” 听闻西陵此言,虎鲸若有若无的看了叶霜灯一眼,再问:“……姑娘可有什么姐妹? 叶霜灯觉得虎鲸喊她的时候都有些卡壳,更不知道虎鲸为何有此一问,疑惑:“没有啊,怎么了?” 虎鲸却道:“无妨,只是女尸可怖,姑娘……若无事,还是蒙了眼,莫要看她。” 叶霜灯“唔”了一声,觉得虎鲸还挺善解人意的,遂笑道:“谢谢提醒。” 虎鲸不再说话,引导着二人向女尸的方向寻去。 只是中途,叶霜灯对西陵直接收走的书还是念念不忘:“你拿走干什么,它给我的,我一个字还没看呢。”然而,西陵一直没回答。 再她念了三遍之后,西陵终于回答了:“上古的字,你看得懂?” 叶霜灯撇嘴:“看不懂我不会问人吗。”又想去掀他的袖子,怒道:“借口,都是借口。你不告诉我里面写什么,我就去问秦桑。” 西陵脚步一顿,面向她,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良久才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第34章 女尸(1) 那本里面是什么?叶霜灯理所当然道:“不就是修炼的功法什么的吗。”见西陵抿着唇没说话,便抬头去看带路的虎鲸,好奇询问:“你刚刚说的鼎炉是什么功法?” 虎鲸刚想回答,西陵已经面无表情的截口过去,同时示意虎鲸闭嘴:“炼丹之道,你想学?” 原来是搓丸子,叶霜灯顿时没什么兴趣了,她想御剑飞行,快意恩仇,对治病救人实在没什么兴趣,摆手道:“那算了,我不想学医。” 西陵平静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若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叶霜灯欣喜,掰了掰手指,刚想报出一系列的名字,可是再看向西陵的时候,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兴致缺缺,别开头:“我现在可不想拜你为师,还是算了。” 西陵颇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叶霜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当你徒弟会被你整死。” 西陵也凝眸看了她一会,继续往前走,坦然承认:“哦,你现在倒聪明了不少。” . 虎鲸原本就是安静的,一直长在深海,虽然会说话会思考,但是许多感情缺失,对于许多事情都无甚感觉,连鼎炉一事都说的毫不避讳,只因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只是因为后头西陵的示意,才没再发声,一直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幽暗的地方,出声再三谢过,离开前还若有所思的再看了叶霜灯一眼,之后即在水中一点点散去,应是重新回了青铜门中。 眼前是一个洞穴,外头爬满了水草,里头阴暗,壁面凹凸不平,却十分安静平和。只是不知为何,自叶霜灯走入那个洞穴开始就有些慌,心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她抚了抚胸口,想压下躁动的心跳,然而心跳却是分毫不减,随着一步步的靠近,反倒跳的更狠,像几乎下一刻就会跳出喉咙。只是她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一直忍着不吭声。 前头的西陵也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然而随着出口的临近,心跳的速度却愈发的快,不再像是一种情绪。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扯着她的身体,终于,心中那种慌乱与恐惧再也无法抵抗,腿软了下来,不可控制的歪倒过去。 这样大的动静,西陵自然也注意到了,看见叶霜灯的脸几乎白成了一张纸,身形在水里都有些飘飘欲散,几乎就像有人再抽离她的魂魄,这个情况很是不对。他快速的扣住她的手腕,渡去了几分灵气:“今天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没喝药?” 种了妖毒和魔毒的状况因人各异,叶霜灯状况有些少见,但还算合理。即便雪岩草可以压制,但是却不能直接服用,好在叶霜灯与他的灵气十分契合,当时帮泽兰洗魔气的时候,耗时颇长,但是叶霜灯不一样,他的灵气一进去,就能顺着她的筋脉游走,极快容纳,直至汇至心口。 黑暗里,更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手腕上温暖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叶霜灯白着脸,背靠着岩壁坐了一会,声音都因为虚弱而变的小声:“我又不是只有三岁,早喝过了。” 西陵还是扣着她的手,将灵力一点点渡进去,看着她渐渐转好的脸色,他却是略有思量,如此的契合的所在,即便在十万人中也难求一个人。世上,当真有如此缘法?西陵再垂眸看看她一会,从思绪中出来,扶着她的肩:“还能走吗?” 叶霜灯刚刚想从岩壁上站了起来,只是实在太过虚弱,撑起来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随之身子一轻,已经被西陵横抱起来,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坦然:“看起来不能。” 怀里的少女轻柔的如同一片羽毛,在她怀里失去以往的朝气,显得十分困倦疲惫。只是不过在这里灵气混杂,他不好查探,只得先出去再想办法。叶霜灯的手缩在他的胸口,神志混乱间,像是在低喃着什么。 西陵低下头仔细听了听,却听到少女低喃如一声梦呓:“……西陵。”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唇角略扬起一份及浅的笑意,看着叶霜灯苍白的脸颊,极轻的应了一声。他不知叶霜灯有没有听见,只听得她又嘟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不要喜欢她。” 他脚步略停了停,声音也放轻了一些,随口道:“什么?” 叶霜灯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到清楚了一些:“不要喜欢她。” 叶霜灯忽然说这话,西陵有些莫名,垂头看她:“谁?” 怀里的少女却不再回答了。 西陵记得叶霜灯一开始种魔毒的时候,神志不清,也开始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次亦是,当中频频提及一个“她”。看起来叶霜灯也似乎对他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对什么人有意? 西陵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没认识其他什么人,口中的“她”是荷华还是泽兰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觉得他对其中的谁有意?她垂眸看着昏睡中的叶霜灯,觉得看着她如此纠结的心情,看起来十分有趣。 过了一会,渡去的灵气总算起了效,怀里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就睁开了,眼眸清澈,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显然是清醒了。 西陵垂眸看着她,正对上她的视线,眼中满是他的倒影,他声音也轻了几分:“缓过来了?” 缓过神的来的叶霜灯谨慎的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上他脖子的手,顿时觉得血蹭蹭的往头上涌,半天才想起来从他怀中跳下来,努力的维持面上情绪,谨慎道:“没事了。” 西陵瞅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荷华怎么样?” 叶霜灯不清楚西陵为何由此一问,霸道总裁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她咳嗽一声,更加谨慎回道:“挺好的,小姑娘天真浪漫的。”就是有点任性有点熊。 西陵思索了一会,再问;“泽兰呢?” 听到这名字,她眼神黯了黯,对上西陵略是思量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中一抽,别开视线,含糊道:“泽兰啊……泽兰也很好啊,和帝姬不一样,自立自强的姑娘,浑身会发光。” 西陵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西陵这两个问题太奇怪,问完之后的沉默更奇怪,叶霜灯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陵再想了一会,语气轻柔,似有所指:“事实和猜测总不一样,甚至千差万别,许多时候,与其一人猜测,不如直言相问。”语罢,凝眸看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听到这话,叶霜灯心情简直“咣当”一下坠到谷底,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原文可没说西陵见了泽兰一面就喜欢上了,这次不会没了师徒的身份,他们看对眼了直接he了吧?虽然说he了也挺好的,算是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说不定他们感情he了,泽兰不会太作死,有些事情西陵会权衡利弊得失,不会由着泽兰胡闹,也就不会一直救来救去的丧命了? 西陵这一问,是想从她口里听到什么有关泽兰的话吗?这种心理她不是不能理解,许多初涉情爱的人,总是口口不离对方,尤其是在暗恋之中,更想从别人那边,听到有关对方的事情。所以现下,西陵就是想从她口中,听到有关泽兰的事情? 她觉得心情实在有些不大美妙。 西陵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再问:“现在,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霜灯懵了,她问什么?问泽兰,然后轮到西陵滔滔不绝的讲有关泽兰的话?虽然这个场景放西陵身上有些不大对,但是想到暗恋中的人心思总算不能理解,西陵会变成那副样子或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叶霜灯偏偏不想随他的意思,想了半天,转而把话题直接引到秦桑身上,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秦桑呢,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会和你学?” 西陵:“……” 看着西陵沉默,叶霜灯只觉得自己猜测更加正确,心更凉,忽然不想再说话了,只是话既然问了,问了不引西陵怀疑,只得硬着头皮再催促了一句:“怎么了,这事不能说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他几岁了,小时候就是现在这样正经的小老头一样?” “我和他师父相识,二十年前他师父羽化,将秦桑交托给我。锦囊二十七,是朝歌秦家庶子,幼时便被送去修行,少年老成。”西陵快速解释完毕,看到叶霜灯有些呆滞的表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还想问?” 叶霜灯只当西陵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郁结了“哦”了一声,为了不把话题给转泽兰身上,只得继续问,却是十分琐碎:“他这样子,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姑娘喜欢啊?” 西陵:“……”过了一会:“有,甚多,不过他家中定亲了。” 叶霜灯吃惊,脚步都顿住了:“他定亲了?” 明明原文里,秦桑并没有这多么烦心事情,最后娶泽兰娶的十分顺利,这一对根本没怎么虐就在一起了,如今到底哪里冒出一个定亲的姑娘。 西陵看着叶霜灯近乎震惊的一张脸,面不改色“嗯”了一声。 这一轮事情下来,心情起起伏伏,叶霜灯觉得自己本来怀揣不安的心都莫名的安定了不少,可是终究还是惊讶,秦桑定亲了,到底是和泽兰要开始虐了,还是把感情戏都塞西陵身上去了? 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可怕,拽着西陵的袖子,急急的抛出问题:“他定亲了?真的定亲了?不那种小时候说着玩玩的?” 西陵看了看衣袖上那只手,再看了看叶霜灯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正经,他的脸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叶霜灯得到确认,怅然的将西陵的袖子放开,扭着自己的手指,在原地纠结嘀咕:“他怎么定亲了呢。”定亲了,泽兰的感情线不会真的压倒西陵头上了吧。 西陵:“……” 视线逐渐明亮开阔,像是倒了浅水区域,水质清澈,抬起头能隐约看见上头的树木花草。不远处是一个青白巨石,上头果如虎鲸所言,有一个女尸。只是不知是这一地灵气养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过了这么几个月,女尸却不见腐烂,犹如在水底安然入睡,只是背对着侧躺,长发没梳发髻,随意散至肩膀,看不清她的样貌。 西陵打断她纠结的思路,往那个女尸走去:“还呆在那里做什么,不想出去了?” 叶霜灯“哦”了一声,亦朝着西陵方向过去。西陵那时候正将女尸掰过来,眼神蓦然一滞。刚想阻止她,却终究慢了一步。 叶霜灯最后还是看见了那个女尸的相貌,整个人似乎都被定在原地,满脸的惊讶与不可置信。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汇集在一出,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抽离她的魂魄。 惊恐、恐惧、震惊……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第35章 女尸(2) 眼前躺着的女子,穿的是自己来时的衣服,原来那件,以为早就被人扒去的羽绒服。 那种与如今绝然不同的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世上不会有第二件,她也不可能认错,但是躺着是她的身体,那么现在站着的又是谁? 叶霜灯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圆润,掌心掌纹交错,手指柔软,却没有什么血色。她狠狠的往手腕上一掐,苍白的手腕顿时被自己掐住一个红印,久久不散,这鲜明的痛感告诉她,这个不是梦。 那身羽绒服她绝对不会认错,一定是自己的,她忘记了言语,只是失了神一般的看着眼前的尸身,她不敢上前,害怕从中真的看见自己的脸。她一次又一次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反复确认着,明明现在站着的,是自己是身体,自己的脸,连臂上胎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绝对不可能是魂穿到一个相似的人身上。 可是,那身衣服又作何解释? 她的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接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替她拨开了浓雾。 怪不得自己衣服不见了,原来……原来根本没有带回来?此念一出,她忽然觉得浑身就像失去了力道,脚底发麻,像是就要立刻腾空而起。连视线都模糊成一片,她没有上前,或者说忽然变得飘忽的身体,让她无法自主向前迈出一步。 此念一处,许多事情都能对上。 怪不得自己体温越来越越冷,怪不得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消瘦苍白。 原来,那应该是魂魄的样子。 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已经死了。 许多事情都串联在一起,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无法反驳这个想法,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越来越轻,犹如羽毛一样,像是即刻就会随风散去,归去忘川。 人死了,就该去那里,只是不知自己来自异世,这里的忘川是否可以接纳,还是直接回到了现世? 但是,即便回去了,也只是一抹游魂了吧。 她一直想回去,希望西陵不要死,以后有机会的话,让他带她回家。这是也是她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即使之后这个念头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有些与初心混淆,却到底不曾忘记。 她的确想回家,但是更不想他死,却也想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没想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死了,西陵之后会怎么样,还是照着原来剧本走吗,她的出现,只是将他的命运拐了个弯? 眼前的人背影修长,一身玄衣翩然,那是无数次怀想过的模样。能见到他,能相处这么久,她虽然一直觉得回不了家很难过,但是依然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幸运。 这番匪夷所思的幸运,果然要拿出一些东西交换啊。只是没想到,拿出的是性命。 她想出声去喊西陵,却发现声音只能压在喉咙中,低哑细微,无法发声出口,视线也逐渐黑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一阵风托起,渐渐向岸上飘去。 她无法抵抗这种奇特的力量,除了消磨她的气力,还能消磨她的意志,渐渐的,叶霜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死亡不过就此散去,此后心无牵挂,逍遥天地之间,无所拘束。 她开始放任自己的这份感觉,身体随之越来越轻,向上飘去。 然而下一刻,忽然就感觉自己猛的被人一拽,顷刻之间便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渐渐消失的感官似乎回来了不少。是西陵声音沉沉的响在耳边,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她却如在亘古的岁月长河中飘摇了许久,直到现下,被他抱住,才像是终于落上了一叶扁舟,安定下来。 西陵声音隐隐约约的,她努力竖起耳朵,听的十分专心,才堪堪听到了末尾几句:“……人无心可活、无身亦可活。” 叶霜灯此时还想得起来一些剧情,喃喃道:“你骗人,王叔明明死了,原话明明是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即死。” 西陵沉默一会,将灵气再渡了一些过去,模糊间,又听见他问:“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叶霜灯想了想,勾着他的脖子,感觉自己似乎一寸寸离地而起,却又被什么力量拉扯住,两厢僵持下,她从身自心的痛苦不堪,感觉到泪水汹涌而下,不知是因为身还是因为心,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袍,一片儒湿,她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回答,只是一味的哭泣。 西陵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来,像是能抚平她的心情:“你还有什么愿望,未能实现,想一想,你为何而来?” 她喃喃重复,像是陷在了什么思绪里:“……为何……而来?” 西陵声音低沉静谧,像是引导着她的思绪,不急不躁:“人总有一向执念,你的执念是什么,你最想做什么,这个事情是否已经实现?有没有无论多困难,都想实现的愿望?” 听着这低沉柔和的声音,她终于想起来一些事情,哭着回答了:“……你不能死,我还没有回家。” 西陵像是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背,声音就压着她的耳廓,低低道:“今后还有很多事,还有很久的时间,你若不在,我就真的死了。” 她抓着他的衣袖,喃喃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西陵抚了抚她冰凉的长发,垂眸看着她,低声道:“记住这个愿望,留下来。” 叶霜灯有些呆,他离的近,可以清楚的看见面具下那双眼睛深邃静谧,被这样凝视着,她的脑袋有些发昏,手也不由自主的慢慢的从他肩上一直往上移,一直抵到他的面具上,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西陵怔了片刻,没有动。 叶霜灯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在喉咙中,一点点拂过他的面具,声音低哑的宛如梦呓:“为什么,你要一直带着面具?” 西陵依旧没有阻止她的动作,顿了片刻,轻声回答:“对于未知,人心总会恐惧。” 他说的极为含糊,叶霜灯歪着头表示不能理解,还想再问,然而不知在手臂哪里一按,忽然听见西陵闷哼一声,叶霜灯一个激灵,忘记了这事,在一片混沌中还想起来拽着他的手臂,将袖子翻上去,看到上头一片的血迹,还未干涸,从中依旧渗出不少,血色依旧泛着隐约的紫金。 她喃喃:“你刚刚的伤…… 西陵没有抽回手,注视着她,并没有否认:“恩。” 叶霜灯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袖子掩了回去,紧张的看着他:“严重吗?” 西陵坦然的看着她,正经八百的点头:“严重。” 不过在手臂的外伤,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方才那阵眼的确让他伤了不少,却不是在这个手臂上,不过叶霜灯既然紧张,他也顺着她意应下,这样也有利于她现在的状况,叶霜灯果然信了,从裙摆撕了一长条的里布,作势就要给他换了一条,即使是在离魂之中,如同是睡梦一般混沌里,动作也极为轻柔。 只是如今叶霜灯这个状况,西陵自然不能让她真的着手去换,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动作,开始睁眼说瞎话,坦然的看着她,再接再厉:“你看,我伤的很严重。” 叶霜灯手被压着不能动,身体不由自主的略微前倾,看着他面具下那双深邃安静的眼眸,还是那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西陵虽然疑惑她到底为何会有这个执念,不过目前她正是一个执念,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压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感觉到那轻飘飘的灵魂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回归一处,他低声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在这里,你若不在了,我可就要死了。” 叶霜灯接下来说的话,在西陵听起来更加莫名其妙:“既然能遇见你,我就不会让你为她死的。” 面具之下,西陵微微颦眉,又是“她”?这个她是谁,叶霜灯究竟再想什么? 西陵虽是疑惑,但是当下并不适合问她这些事情,只得先安抚她体内躁动的魂魄,西陵一点点的将四散的魂魄都召回她的体内,灵魂尽数回归的冲击力让叶霜灯觉得有些困,眼皮不自主的贴合在一起,脑袋也逐渐低下。西陵伸手将她接住,重新将她横抱起来。 分量虽然还是轻,但是到底比之前好了不少。 怀里的少女闭着眼,黛眉微皱,眼珠微微转动,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她似乎在做什么梦,魂魄却已经安定下来,乖乖的呆在她身体之中,逐渐安息。 他过去只觉得叶霜灯体寒虚弱,阴气极盛。未曾想,原来她的*不在,真的只剩魂魄,能在好好的“活着”,只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这是人心的力量。 人心,他早就见识过,力量无穷无尽,若有足够的执念,达到叶霜灯这个状态,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若是魂魄,若没有归于忘川,即便应执念行走,也早该耗尽能量,何故她在人世行走全无半点阻碍,当真只是内心力量强大,又加上她不知自而已?西陵垂眸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额头,又转向她的心口。 里头的心脏正跳跃着,不是活生生的心脏,只是以执念而生的幻影,却足够维系着她的魂灵,让她相信,她还活着。 怀中的少女,像是感觉到什么,腾出了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忽然低低的又叫了一声:“西陵。” 声音低柔,西陵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若是清醒的时候,叶霜灯除了像别人是一样唤他一句神君,或者干脆忽略了称呼,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只有这几次混沌昏睡之中,每每总会低声叫他。 少女声音软糯柔和,满心的信任,无意识的低喃。 他转过神,看了她许久,唇角有一抹极浅的笑意,终于应了一声:“……我在。” . 回去的时候,秦桑早已经候在门外。他先前察觉水墓底下的异动,原想下去查看,却发现一道及其强大的灵力,几乎有地动山摇之势。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却极为担心底下的西陵和叶霜灯,直到看着西陵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再细一看,发现他手里还抱着叶霜灯,顿时表情有些微妙。 西陵面色不改的抱着叶霜灯回去,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掩好被角。便转身吩咐秦桑去煎药,其他的也没有解释。 这些药早就已经熬好,秦桑盛好送来的时候,看见西陵还扶着叶霜灯,再看着她这幅虚弱的连魂魄都要散去的模样,心中更为诧异,欲言又止。 西陵端着药,扶着叶霜灯的肩,一点点的给他喂下。只是汤药苦涩,睡梦之后她没有什么准备,并不那么配合,一直别开头不愿意喝,西陵无法,只得一勺勺的喂,折腾了好一会,总算让她喝下下去。 秦桑目光落在空了的碗上,对西陵亲手喂药这一事实还有些没反映过来。再看着叶霜灯倚在怀里,手上还抓着他的衣襟,沉默片刻,识相的先退了出去。 这厢西陵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依旧在叶霜灯身上,话却是对着正在推门的秦桑说的:“我需闭关几日,别让她再靠近水墓。” 秦桑愣了愣,眼中更为诧异,只是见西陵一副不打算解释的模样,唯有低头应是。 门重新被合上,房中一片寂静,西陵垂眸看着倚在他怀里的叶霜灯。原先肆意的魔气总算平息下来。她似乎在做什么梦,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梦呓,苍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襟,脑袋就枕在他的胸口,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抬手覆上她发,停顿了片刻,接着移到她的额头,将方才的记忆拭去。 那些,并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记忆。 只是……他忽然有些沉默,自己强逆轮回,留下一个原本早已不属这个世间的魂魄在此,当真只是为了用她开启接下来的封印? 即使,自水墓中封印被开启之后,最后剩下那个,不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第36章 长息 今天一大早,叶霜睁眼醒来的时候,脑袋隐隐翻着疼。状态有些懵,感觉丢了很重要的记忆,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入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抵着胀痛的额头,掀了被子就打算出去瞧瞧。只是还未走到门口,正遇上推门进来的泽兰,见到她醒来。愣了片刻,方才道:“姑娘醒了?” 叶霜灯继续揉了揉额头,声音还有些含糊:“嗯,刚醒。” 泽兰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姑娘前几日被神君从那个水墓里带回来,就一直睡着,如今总算是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叶霜灯停下揉额头的手,莫名道:“水墓?神君?” 泽兰不疑有他,只道:“姑娘不是与神君一同去采雪岩草了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何以姑娘昏睡不醒,神君也……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叶霜灯更奇怪,脑海里的记忆混沌成一片,她努力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起什么事情,经泽兰一提,她才隐约想起来一点事情。水墓?是的,她的确是想去水墓,不过那时候她不是找的秦桑吗,什么时候变成西陵了。这断片的记忆,和水墓有什么关系吗? 水墓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再揉揉了额头,决定先前找西陵问问,可是找了一圈都不见西陵的影子,遂折回去去问泽兰:“神君呢,他回来了没有?” 听叶霜灯这样一问,泽兰十分惊讶,半天才道:“……神君受了伤,这几日都在闭关,姑娘莫非不知?” 叶霜灯脑子混沌成一片,她没细想泽兰的话,只随口道:“我这几天睡的这么死,怎么会知道……顿了顿,才忽然反映过来,猛的抬眼去看泽兰:“他受伤了?” 泽兰神色莫辩:“……我以为,这事情姑娘应该比我清楚。” 如泽兰所说,西陵受伤了,原因未明,带了她回来就去闭关了,至今已经整整三日。泽兰本以为叶霜灯知道此事,原想等她醒来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未曾想叶霜灯对此毫无记忆。 叶霜灯自己也懵圈的很,看起来水墓中的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此地现下还是一派平静,想来没有惊动那个妖兽,雪岩草还在那里长的好好的,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她既然想不起来也没打算细想,泽兰却是微微蹙眉,对着个问题像是分外在意,又问了一句:“姑娘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叶霜灯仔细的想了想,又想了想,点头。 泽兰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是蹙眉:“姑娘不在意?” 叶霜灯觉得她这问题很奇怪,不是不担心西陵,却是有些不想与泽兰谈论这个话题:“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泽兰静了一会,道:“神君大人受了伤,在闭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神君大人闭关三日不出的地步,你就一点也不想了解清楚?” 叶霜灯只觉得从泽兰口中听到西陵更是烦闷,脱口就道:“这事情你自己等他醒来去问不就醒了。” 泽兰愣住,下面的话都给叶霜灯这句给惊的收住了。 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不大好,叶霜灯咳嗽一声,声音放软了一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想不起也没办法,神君既然在闭关,我们也不能问,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猜个半日,还不如等他醒来直接去问。” 泽兰静了一会,声音也低了一些:“姑娘说的不错,是泽兰太着急了。” . 她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对,泽兰自然也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再烦她,寻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叶霜灯一路晃悠到一处烟柳中,望着飘摇的柳叶,重新静下心来理思路:西陵闭关,还是和自己从水墓回来就闭关了,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却全无印,这是怎么一回事?况且自己莫名其妙对泽兰发脾气是什么道理,自己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心情烦闷下,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叶子,不多时把眼前垂下的柳梢揪了个干净。 她正揪的起劲,身后传来木轮转动碾过枯枝的声音,随之响起了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姑娘何事烦心,与这柳树过不去?” 叶霜灯回了头,看清眼前人的时候,蓦然一惊:“是你!” 眼前的白衣青年,虽然坐在轮椅之上,却丝毫不掩气质高华,唇角笑意温和沉静,使人一见便是胸中开阔,无由心生信任。正是先前在拜月节上见到的人。 白衣青年的声音不急不缓,对着她颔首:“姑娘,又见面了。” 叶霜灯放开被自己□□了半天的柳条,走到他前头,笑着:“上次谢谢你的糖画啦。”看了看他,又疑惑:“你这次是来这里游玩的吗?”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粘着的嫩叶:“方才见姑娘满脸的愁容,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见叶霜灯默了一会:“这个…… 听出她的犹豫,白衣青年截了口:“在下唐突,姑娘不必在意。” 许是他声音不急不躁,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加上与此事毫无关系,叶霜灯略一思量,隐了一些事,还是回答他了:“没有烦心事。只是刚刚自己发了脾气,觉得自己不大对…… 白衣青年像是不解,反问:“脾气不好?” 叶霜灯无奈:“刚刚我莫名奇妙发了一堆脾气,都不知道为什么,正想怎么办呢,都不知怎么道歉…… “发完脾气,还会记得道歉,姑娘已经比一些人强上许多。此后记住不因自己迁怒别人便是,相信对方会接受姑娘的无心之过。”顿了顿,又笑着摇头:“但是却不见姑娘迁怒在下,可见姑娘不是任性胡为之人,这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霜灯愣了一下,摇头:“不记得了。” 白衣青年道:“姑娘仔细想想,凡事总有起因,不过姑娘不必太过懊恼,许是……对方并不在意。” 叶霜灯再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发现还是想不去起什么事情,遂放弃了,懊悔:“不记得……应该就是我心情不好迁怒了,等下去道歉吧。”又想起一件事情,笑了笑:“对了,我叫叶霜灯,不知如何称呼先生?” 白衣青年摇头:“先生不敢当,在下巫长息,姑娘若不弃,称在下一句巫大哥便是。” 叶霜灯觉得喊不出口:“……”她干笑了一声,对着他的温和的眼神,艰难的吐出来:“……巫大哥。”说完又节节败退,尴尬的摸了摸额发,叹气道:“……不太能喊的出大哥。能叫你名字么。” 只称名字,却更是亲密了许多。巫长息对叶霜灯这话怔了一会,像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个提议,虽然惊讶,唇角笑意浅淡,不让人觉得丝毫不适:“但凭霜灯喜欢。” . 巫长息寥寥数语,已将她的阴霾散去,虽然还是不太理解自己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但好在能坦然的去找泽兰表达了下歉意,可是说的弯弯绕绕,半天都没说出重点来,兰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遍,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叶霜灯讲完,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的目的,纠结的扭了扭袖子:“之前的事情……抱歉。” 泽兰疑惑。 叶霜灯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不客气,只得临时想了一个理由,艰难道:“女孩子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我不对,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对不起。” 泽兰“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并没有让她尴尬,很快就把话接了过去:“刚才发生什么了,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我怎么不记得了?” 叶霜灯松了一口气,原文里泽兰就惹人喜爱,除了几个剧情设定让她看起来像在作死以外,在许多事□□情上,她处理的都十分得体,情商又高,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尴尬。 至于自己断片了记忆,只能等西陵出来之后再问了。另外,她还有一件更为担心的事情,便是西陵受伤了……这事情实在有些不大妙,她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剧情。 又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剧情吗? 第37章 宝藏(1) 今日,西陵闭关还是没有出来,泽兰看起来极为担心,来来回回去看了好几趟,然而里头设了密不透风的结界,连半点影子也瞧不见。 就这样一直来回的看到夜色阑珊,直到沾了床睡下前都是满脸的愁容。叶霜灯看了她半晌,面无表情的掀了被子直接把头缩到里面,睡意一阵阵袭来,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此刻,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两道黑影。 一人穿着黑色的斗篷,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月色映照下的下颔,露出一点白。身后是许久不见的荀余,正垂首站着,依旧是道人装扮,只是在夜色里,他的眼睛似乎都带着暗红,更显冰冷阴鸷。 公子抬了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动作看似简单,却及其迟缓,甚至在中途戛然而至,向后退了一大步,抵着唇瓣,低低的咳嗽。 荀余一惊,从怀里拿出丹药:“公子!” 公子却将他送上的丹药推开,重新凝气,淡声道:“不妨事。”他再空中完完整整的画了一个圈,这次更加缓慢。最后随着一针微光闪过,像是打开了一个结界。他这才向着床榻踏进一步,看着里面熟睡的人,若有所思:“西陵的修为看起来恢复了不少,打开这个结界,着实费了我不少的力。” 荀余也随之上前一步:“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斗篷之下,他的唇角似乎扬起了及浅的一个弧度,笑意一扫满室阴霾,他瞥向外头睡着的叶霜灯:“不知是我低估了她。”他摇了摇头,声音了带了一点疑惑:“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让人不解。” 荀余没接这话,只问:“她忘记了那件事,要让她想起来吗?” 公子收回目光:“当时是我疏忽,竟然让她看见了,好在西陵已经盖住了她的记忆,我何不再多次一举?” 荀余不明白了:“那公子打算…… 公子望向窗外的明月,洒落了满空寒白,他的声音依旧静谧悦耳:“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之后如何,只不过隔岸观火,不是很有趣?” 荀余想了想,再问的细了些:“如何埋下这种子,还请公子明示。” 公子瞅了一眼浑然不觉的叶霜灯:“这不已经埋下了?” 荀余沉吟片刻,还是没理解这个意思,刚想开口,公子已经先声打断。 “不要再让她看见那个棺木。” “……是。” . 今日一早醒来,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杂乱。问了泽兰才知道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提及水潭底下别有洞天,是一出水墓,闻说是千年前沉没的王城,里头有财宝无数,这一群人都是过来挖宝的。 叶霜灯看着泽兰说的还有那么点向往,当场就呛住了,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宝,宝藏?” 泽兰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她身上:“叶姑娘既然是从那里出来,可记得里面是否真的有什么宝藏?” 有没有宝藏叶霜灯不记得,但是泽兰不能去那里,叶霜灯还是记得了,但是原文里可没有出现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雪岩草根本不能放上太久,就算采的再一点用都没有,依旧得想办法不能让水墓被毁。 想到这里,她叶望向泽兰。有些不确定:“你也想去挖宝?” 泽兰道没有犹豫,承认了:“若底下真的有宝藏,我自然打算下去一趟。虽然惊扰亡灵,只是他们既然已经逝去了这么久,何不救济下还活着的人。” 叶霜灯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你对金银不敢兴趣的。”她问这话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惊讶气质出众的女主,居然会对金银财物感兴趣。 泽兰一愣,看像她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似乎笑了笑:“姑娘平时都不会钱的吧。” “……”她的确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在太微宫那阵子东西都以备好,实在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泽兰看向窗外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钱很重要,即便不爱财,也得建立在生存的基础上。” 泽兰遇见西陵前过的并不好,保不保夕,受冻挨饿。自己那话当真是何不食肉糜了,自己说出那话实在太过羞愧,她沉默了一会:“抱歉。”顿了顿,又问:“里面有没有宝藏我不清楚,但是我记得里面有个妖怪,不能让人下去送死。”妖怪没有死,不知道为什么,她极为确定此事。 泽兰惊讶:“妖怪?神君大人的伤就是那里来的?” 以那个妖怪级别是伤不到西陵的,但是西陵的伤到底是哪里来她不清楚,唯有含糊的应了一下:“大约吧……她一边想着,一边琢磨怎么让外头那些人放弃寻宝。 泽兰却明显比她更着急,当下就决定直接去拦人:“既然连神君大人都受伤闭关了,那些人怎么会是那个妖怪的对手,需得想办法阻止……话音未落,忽然被后头一个声音接了过去:“你们想阻止什么?” 是秦桑站在门口,手上还负着剑,显然是刚刚练完剑回来, 泽兰没犹豫,比叶霜灯还积极,直接将事情复述给秦桑听。 如今仙道式微,无人想去招惹那些妖怪,况且若是让神君都受伤的妖怪,自然没有人再能与之抗衡,秦桑稍一思考,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虽是平时性子刻板又冷淡,但是当时对鬼魂都不忍下狠手,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任由那些人去送死。 他先向叶霜灯确认:“底下那妖怪还活着?” 泽兰一下子拍板叫定,都不用她说什么话,叶霜灯懵了一会,继而快速反映过来,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口咬定:“活着。” 秦桑接着转向泽兰:“先生受伤闭关一事不能外传,他们又来者众多,若说理说不通……他顿了片刻,叹气道:“不要逞强。” 泽兰应下,又问:“师父呢?” 这几日,叶霜灯总算略微接受了师兄便师父,违和感也总算小了些,见得秦桑沉吟片刻:“我在后面设一个阵,至于到底如何……我们做了能做的,接下来,就看着他们自己了。” 接着秦桑又吩咐了泽兰一堆,再交代了一句,却迟迟听不到自己的任务,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了,反手一指,直接问:“我呢?” 秦桑看看她:“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叶霜灯不乐意了:“你们都去了,我在这里做什么?” 秦桑到也没有隐瞒:“先生闭关前交代过,不能让你靠近水潭,一点都不行,姑娘且安心留在这。” 叶霜灯下意识的看了看西陵紧闭着的房门,里头一片漆黑,了无生息,实在不知西陵为何有有这个命令,然而看着秦桑一脸坚决的不容辩驳,再想了想他们既然是去阻止的,自己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如果他们都不能阻止那群作死的人,在加自己一个也没什么用。 虽然有些不甘心,只得撇了撇嘴:“哦。” 秦桑与泽兰离开之后,院子外头依旧吵吵嚷嚷的不断,不知何时又渡到西陵门前,她停下脚步,望向里头的一片漆黑。安静下来,叶霜灯忽然不明白西陵那个交代是为什么,若是有危险,何故只交代了她一人,不应该是让秦桑泽兰都不要靠近的吗? 正思量着,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声音,清澈又悦耳:“霜灯姑娘?” 叶霜灯收起疑惑,望向声音的来源,外头人虽然来来往往的不少,但是依旧一眼看见了其中的白衣青年。她笑着上前打招呼:“长息。”又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随口道:“你也是来挖宝的?”没等巫长西回答,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声音就是一顿,只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实在太戳人痛处了,不由自主的瞥了瞥他轮椅。低声;“……对不起。” 巫长息自然不会与她计较,笑意依旧温和,直接移开了话题缓解她的尴尬:“说起这事,在下也是好奇,周围那么多人慕名而来。霜灯却毫不在意,就不想下去寻宝?” 叶霜灯没有瞒他:“我刚刚从那里出来,遇见一个大妖怪差点就要死了,现在我朋友去阻止那些人了,我留下来……她顿了顿,既而诚恳道:“看家。” 巫长息惊讶:“你受伤了?” 叶霜灯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那时候伤的快死了,不过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因为我命大,老天觉得我还不应该死,就放我回来了。” 巫长息顿了片刻,笑道:“霜灯与你的那些朋友都是心善之人,这些人因为贪念寻宝,与你们毫无瓜葛。你们却想着救他们。” 叶霜灯咳嗽一声:“……还,好好。”她之所以会救他们,更多原因却是因为西陵,被巫长息这么一夸只觉得受之有愧。话音一落,前头却见光芒大震,隔的老远,依旧能听见声音:“两个毛头小子说什么底下有妖怪,莫不是想私吞了宝藏?” 声音用了内力,几乎能覆盖半个山头,说话的人修为也应该不弱,即便隔上了这么一段距离,叶霜灯毫无修为,只觉得被压的难受,许是之前的魔毒和在水墓中受的伤还没痊愈,下一刻,居然是被这声音直接给震出血来。 叶霜灯看着自己虎口上的血,懵了。 下一刻,腕上忽的传来一个温暖的触感,耳边有人低低道了一声:“得罪”接下来,她便感觉到自腕上流入了一股灵力,顺着她的脉搏游走,驱散了方才的不适。 巫长息声音沉静温和,似在宽慰:“姑娘不必担心,不过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叶霜灯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方才看见自己吐血了实在吓的够呛,愣了一会才反映过来,擦擦嘴角,道了一声谢。看着他的神色如常,又惊讶:“你也会法术?” 巫长息颔首:“略知一二。” 叶霜灯刚想说话,前头又是一整动荡,方才那个声音又传入耳畔,许是巫长息方才送入她体内的灵力,并没有先前的难受,反而能清楚的听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什么妖怪?莫非你见过,再说真的有妖怪,我们这么多人,正好收了它,省的为祸一方,一举两得,你又为何阻拦?” 秦桑声音冷淡:“在下不过好心提醒,既是不信,告辞。” “别让他走!”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轻些:“我刚刚看见他不知布下了什么阵法,怕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好独吞了宝藏。” 第38章 宝藏(2) 随着风飘来的三言两语,态度言词皆是蛮横。叶霜灯正琢磨着秦桑一人对上这么多不讲理的会不会吃亏。身边,巫长息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前头那位少侠,还有那个白衣小姑娘就是你朋友?” 叶霜灯好奇:“你也见过?” 话音一落,前方忽然又是一震动荡,把她的声音尽数掩盖。巫长息顺着声音望去,皱了皱眉:“前头那些人都是蹦着宝藏去的……你的朋友怕是不太好。” 叶霜灯愣了愣,当下就关了门,立刻就打算过去。巫长息忽然将她的去路拦下:“只身前去,可想好对策?” 那时在山崖的时候秦桑即便知道自己有危险,还依然抓住她的手不放,这种时候叶霜灯自觉也不该躲在一边,遂认真道:“这叫义气,我不能让他们欺负秦桑。” 巫长息一愣,笑了:“霜灯倒是率性。”他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她:“如此,在下也不能坐视不理,便带着这个令牌前去。” 那是一个镶金的白玉,上头有虎头的浮雕,周围缠绕着奇异的附文,叶霜灯拿在手里掂了掂,第一反映是把它卖了应该值不少钱。她瞧了那令牌好一会,疑惑:“这个东西,看起来很重要吧,就这样交给我?” “并非只是为了帮你,水底既然有危险,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在下不方便出门插手此事,霜灯带上这令牌前去他们自会明白。”顿了顿一会,像是叹了一口气:“若是他们依旧放肆……也不必勉强,安危要紧。” 叶霜灯明白了,没有细问,将令牌收好:“谢谢你。” 巫长息笑了笑,再次叮嘱:“万不可勉强。” . 到达的时候,叶霜灯才发现眼前的场景比想像的更加糟糕,围着秦桑那些人装扮特殊,身上挂着银饰,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叶霜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令牌,又看了看眼前这一片异乡乃至可能是异国的人,惊了。 秦桑看见叶霜灯穿了人群过来,觉得一阵头疼,好不容易把泽兰送走,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叶霜灯,他皱眉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叶霜灯看了看周围,理直气壮的看着他:“怕你被欺负。” 秦桑:“……”像是阻止了一会语言,又气又笑:“胡闹,快回去。” 西陵闭关前,曾交代过绝对不能让叶霜灯靠近水墓,秦桑念她毫无法力,也没有下多大的禁锢,哪里想到这一时的心软,不知为何让她直接跑了。不过此事发展到如此地步,确是他的失策,原以为来的都是村民,至多请来几个修仙的人,哪里想到居然不知哪里请到了不少北昭的巫师。 闻说北昭近日来访,他们国师亦同行,想来这些便是那位国师的人,他们在云泽既然是客,自己实在不好贸然出手,往大里说,若是伤了其中哪位,又查出自己的身份,指不定让哪些势力窜动,损害两国之谊都有可能。 叶霜灯不知此事,贸贸然就跑过来了,秦桑觉得实在有些头大。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自那日山上回来之后,先生比往年更为严厉了不少,虽然往年先生的教导的确严厉又冷淡,但是今年更是有增无减,直觉告诉他,先生的异常与叶霜灯颇有关系。 思考下这次若她再出事情……估计不是每天绕着山跑上几圈就能了事的。他扶着额,思考着应该怎么把叶霜灯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哪想到,接下来的叶霜灯做出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动作,她拿出的太突然,秦桑连阻止都来不及。 她手里的是一个令牌。 就在她亮出令牌的那一刹那,几乎听到底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整齐跪下,按胸低头行礼:“国师。” 叶霜灯脚下一软,差点被这阵势也吓的摔了。她目瞪口呆的那个令牌,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挖宝主力,整个人都蒙了。那些村民原本就是跟着这些人来的,见他们都跪下了,顿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动作,有些胆小的也随之一同跪下。 巫长息这是给了她什么东西?她重新拿来回来看看,摸上去的白虎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人,顿时就跪下了? 秦桑一愣,看向她手里的令牌,显然也惊讶了:“白虎金令?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叶霜灯看着那跪了一地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小声回答:“一个朋友给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什么情况。” 秦桑再皱眉:“你朋友?” 叶霜灯道:“这不重要。”不经意的晃了晃手里的令牌,顿时看见那些人头埋的更低,她吓了吓,连忙转过头,声音压的更低,首先需得解决眼前的事情:“……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 秦桑默了一会,教她说接下来的话:“……奉国师之命,尔等速速离开此地。”虽然觉得这个冒充的办法实在漏洞百出,不过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好在这个白虎金令看起来有些模样,那些人若不细看想是也不会发现,便往上赌一赌。 叶霜灯转过头,咳嗽一声,将秦桑这话原原本本的重新复述了一遍。闻言,那些巫师面面相窥,犹豫不觉。好半天,终于从中出来了一个巫师,低头拱手,声音还算恭敬客气:“敢问姑娘,国师大人现在在哪,为何是让姑娘传话?” 叶霜灯道:“他有事。”想了想又瞪目肃容,故作严厉:“你们不认这个……白虎金令了!”摸了摸鼻子,再咳嗽一声,瞪目,虚张声势:“你们难不成不认这个白虎金令?想要忤逆国师之命不成?” 先前那位巫师道:“白虎金令我等自然认得,也不敢忤逆国师大人,只是国师大人白虎金令素来不离身,姑娘为何会有这个东西,实在令我等费解。” 巫长息也隐他晦提过,这东西拿出来,也未必顺利。没想到真的被他说中了,叶霜灯掂着手里的令牌,正考虑应该怎么办。此时,那位巫师又道:“我等不敢违背国师大人之令,姑娘可否让我等仔细瞧一瞧白虎金令,若是真的,我等即刻撤离此地。” 叶霜灯哪里敢给他们看,这么近看一定可以发现端倪的,若是被发现是假的,后果估计更加糟糕,她当下就把手背了过去,混乱中有些口不择言:“你要看我就给啊,我多没面子,国师也多没面子,连令牌都没面子了!” 秦桑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叶霜灯偏偏这时候还带了不知哪里来的令牌过来捣乱,他努力克制住想把她一丢了事的冲动。闭了闭眼:“舍妹无礼,让阁下见笑了。” 那巫师却对秦桑客气了许多:“少侠误会了,只是国师白虎金令从不离身,我等不过是想再确认一番,令妹率真而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此事我等闻所未闻,还请令妹将令牌交于我等细细查阅一番。” 秦桑忽然道:“给他。” 叶霜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抽了抽嘴角:少侠你没疯吧,被发现了我们会死的更惨啊。 秦桑的手搭在叶霜灯的身上,微微用力,顿时感觉到有股力量侵入四肢,周身都变的十分轻盈,什么时候令牌被那巫师拿过去的她不太清楚,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飘在了空中。她刚想惊呼,下一刻,就有只柔弱无骨的手掩住了她的口。 眼前的白衣姑娘,眉目清澈凌冽,哪怕在这样一片混乱之时,依旧沉静稳重,她对着叶霜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呼她绕到了一个大树的后面,对着一个事先挖好的洞一跃而下。 再这个关键时刻,拉住她一把的,是泽兰。 跳到里头,外头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泽兰这才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只是寻常村民,最多来几个修真人士,哪里想到会是北昭的人。” 她本想问泽兰为什么会在这里,却被她这句话给带偏了。北昭有点熟悉,可是叶霜灯费劲的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信息,只得开口询问:“北昭是什么?” 泽兰一愣:“你不知道?” 叶霜灯叶愣:“……我应该知道?” 泽兰神色复杂,组织了下语言,回答她了:“……北昭是北方的大国,是难得与云泽有抗衡之力的国家,曾闻说北昭近日来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顿了顿,又补充:“还听说北昭有位国师,法力高强。”又似感叹:“也不知比之神君如何。” 原来是邻国之人,秦桑身份特殊,的确不适合先起冲突。只是方才他这样直接把自己丢下去,独自面对外头的那些人,会是如何?那些人不知为何,即便她没拿出那个令牌,他们就不想放过他,宝藏诱惑当真如此之大? 洞穴底下十分潮湿,眼前有一个狭窄的小路,也不知通向何方。如泽兰所说。这是先前秦桑设的阵法,以防万一之用,没想到这个万一真的出现了。 见叶霜灯形色着急,泽兰宽慰她:“姑娘放心,虽然是北昭之人,但是师父足可以应对,想来他们也只能逞口舌之能,不会真的敢伤了师父,我们既然不敢伤邻国之人,他们在云泽自然也不敢闹事。”泽兰不急是有道理的,秦桑若真的说不通,直接走就是,虽然底下的确危险,但到底与自己无关,不过是顺手帮一把人,没道理对方不领情还要豁出自己的性命来。 经泽兰这样一提,叶霜灯顿时觉得眼前萦绕的乌云被一双手拨开,豁然开朗,泽兰说的没错,秦桑既然不敢伤了他们,他们就敢在云泽的地盘伤人? 第39章 宝藏(3) 只除了一点。 叶霜灯是不想让人靠近水幕,而不是帮人躲妖怪。秦桑的确心善,但是他们顽固不听,秦桑还能像老妈子一样追着不成? 这两个事情,到了现在的状况,似乎是成了违背的。 她正思量着,身边的泽兰似乎对洞穴通向的方向有些好奇,举了火,照向黑漆漆的狭窄小路。岩壁潮湿冰冷,泽兰腾出一只手碰了喷岩石,有侧耳听了听,疑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叶霜灯现在哪有心思注意这个,应的漫不经心,频频的抬头去看那一片灰白的天空,再一次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对现在这个状况束手无策,难道真的剧情不可抗,必须放弃那个关键的东西? 或许,在这里便是被叫做“命运”,自己再清楚剧情如何,即便是绕的南辕北辙,世界也会想办法把它掰回正道。 泽兰应是注意到叶霜灯明显恍惚的神色,出声安慰:“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师父自有分寸……至于那些人,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任何人都要为他做的事情负责,外人,提个醒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必怪责自己。” 泽兰倒是看的明白,可是西陵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 如同在心中重重敲击了一下,叶霜灯觉得心脏空落落的坠的慌,等到抬起头的时候,泽兰已经伸手去碰岩壁上的一个凸起石块:“你来听听,这里头……的确有什么声音。” 泽兰有些好奇,对着石块使劲一按,顿时就把它紧密嵌住,于此同时,边上便打开了一个石门,有微光从里头透出来。泽兰不害怕,反倒是对着忽然出现的小路跃跃欲试,招呼着外头的叶霜灯:“里头灵气充裕,快过来看看。” 叶霜灯左右看看,犹豫:“……还是别了吧。万一遇上什么事情呢。” 泽兰摇头,回头去拉她过来:“里头没有一点妖邪之气,反倒灵气充裕,许是哪个洞天福地的入口也说不定。” 对于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地方,叶霜灯现在是犹豫的:“有些奇怪,我们别过去了。” 泽兰笑道:“妖气和灵气我还是分的清的,姑娘若实在担心,便在外头稍等一会。”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在那座石门前,绕到这里的时候,叶霜灯才得以看清这个石门的原貌。 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她忍不住咦了一声。 此处和水墓是两个方向,可这个石门后面零星的爬着雪岩草,如同落着几点白雪。她心一惊,难道这一片除了水墓还有别的地方也长着雪岩草?这样就好办多了。 看着叶霜灯抬起头,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石门上,泽兰没有出声询问,只道:“那我就进去看看,姑娘稍等…… 话音未落,叶霜灯已经拽住她的手腕:“……等下,我也一起去。” . 石门之后,依旧是一个黑暗的洞穴,只是在十步开外出,有一抹白光透出,除此之外,全然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只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自从来到这里,泽兰的法术好像试了效果,不仅无法举火,连随身带的火折子都不能打开。 所幸并不是什么遥远的路程,六七步就到了出口。 视线,豁然开朗。看到眼前的场景,让叶霜灯脑子一震,接着整个都开始发昏了。 赫然是那个远在另一头的水墓。 比起叶霜灯的震惊,泽兰表现的十分淡然,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看看泽兰还打算继续往前走,叶霜灯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了她,阻止了她的脚步。抬起头,却见她也正若有所思的再看自己,四目相对之下,泽兰愣了片刻,接着笑道:“姑娘怎么了,附近有哪里奇怪么?” 泽兰为什么对水底一点反映都没有,叶霜灯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她害怕泽兰真遇上那个妖怪,一言不合就打开,认真的想了一会,看着泽兰还打算上前,一个着急,便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她捂着心脏,毫无防备的就软了下去。 见叶霜灯忽然摔了,泽兰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弯腰扶起她:“你怎么了?” 叶霜灯捂着胸口,别开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行,这里压的喘不过去,接我靠一会。” 泽兰颦眉,面带疑惑:“按理说此地灵气充裕,即便身体不适,也能缓解,何以会压的不能喘气。” 叶霜灯:“……”想了想,总算得出一个理由:“我怕水。” 泽兰重复了一遍,四处看了看,眼神闪烁:“……水?” 叶霜灯抓着她的袖子,不让她上前,作柔弱状:“我可毒发了,很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连接到一个水中墓室,先想办法出去吧,我们中午的药都还没喝呢,不要两个人一起犯病了。” 叶霜灯演技算不上好,摔的也太过突然。但泽兰却没有怀疑,她颦着眉,四处看了看,犹豫片刻,还是将她扶起,去推那个石门机关。 推一下,没动。 第二下,还是没动。 推倒第五下的时候,泽兰放弃了,收回了手,眼中情绪莫测:“这条路出不去了。” 叶霜灯:“……” 这石门十分沉重,除非有机关,否则凭她们两个说什么也没办法硬生生的推开,叶霜灯回头,看着那扇青铜门掩盖下的水底之城,蓦然无语。 一条路不通,只得换一条,泽兰向来果断,知晓不能在这上面费功夫,耽搁越久越也就越危险,就当下决定去找水墓的出路,只是思及叶霜灯的状态,提议:“要不我暂且封了你的五感,这样也不会怕了?” 叶霜灯望了望天,摸了一把泪:“……不用,我努力克服一下。”再望向那个巨大的青铜门,犹豫一会:“这个青铜门看起来历史有点久,我们礼貌一些。” 对一扇门礼貌一些?泽兰不能理解了。 叶霜灯现下只觉得身心俱疲,脚步都开始虚浮起来:“走吧,早点出去。” . 剧情既然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设定给绕回去,自然不能因为事到临头的三言两语轻飘飘的带过,所以当泽兰也理所当然的惊动了睡着的那个头虎鲸时,叶霜灯也没有先前看见水墓时候的慌乱,无奈接受了现实。 面对着虎鲸,泽兰始终面色不该,傲然挺立,十分冷静。叶霜灯她寻了一个角落,尽量让自己不给她添麻烦,水中的雪岩草连绵一片,如同覆着积雪的大地,散发着一种醉人的芳香,仿佛使人能洗去全身的疲惫,就此沉睡安眠。 叶霜灯现下是真的累了,周围醉人的芳香和着疲惫滚滚而来,让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泽兰还只是初学,对付这个虎鲸十分吃力,拖的越久,便越是力不从心,就给虎鲸鳍肢一扫,左边半个肩膀都浸出一大片血,还好她偏的快,否则一个胳膊都要被削下来不可。 可是,哪怕伤成这样,泽兰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眼前挥剑的少女,叶霜灯忽然觉得,西陵后来这样喜欢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原文中,泽兰是没有种这个魔毒的,但是饶是如此,对付那个虎鲸也已经十分吃力,如今又加了这个魔毒……叶霜灯有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思绪没有转太久,很快,她察觉到不知哪里窜出了一缕燥热,沿着筋脉游走,一点点的爬上她的脑海,伸手一碰,摸到的脸颊炽热。 过了不久,甚至连周围的景致都开始扭曲起来。她无法撑着身子立住,只得倚着墙蹲下。 这个状况,想是体内的魔毒发作,只是她明明记得出来前才吃过药,如何只过了一二个个时辰,又发作了?雪岩草药性特殊,生生吃下是半点用都没有的,甚至还有毒性。看着周围这大片的雪岩草,叶霜灯忽然觉得无力。 她眯起眼,觉得眼前挥剑的泽兰身影都开始扭曲起来。 不过许是因为女主光环依旧存在,虽然十分艰难,泽兰也已全身浴血,脸色苍白,可是最后一招几乎搏命的招式,她还是将那头虎鲸解决。虎鲸按着自己身上的长剑,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发出一声清亮独特的鸣叫,最后重重的跌落在地,击起水中一片又一片的晃荡,那座水底之城,也开始塌方,延绵的雪岩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枯萎下去。 泽兰向前走了几步,最后伤势实在太重了,还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叶霜灯本想去扶起她,只是她身上的毒没有压制,也重新开始发作,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支撑着自己睁着眼,不至于睡去。眼前,虎鲸的尸体重重的倒在哪里,压倒了那座青铜门,里头那些庄严神秘的建筑,也一点点塌方,头顶上也有砂石簌簌而落。 泽兰也还睁着眼,手中紧紧握着长剑,骨骼凸起苍白,形容狼狈,她将一点点的将手挪到袖子中,取出了一个符纸,启唇念咒。 许是因为太过虚弱,她途中停下来数次都没成功,直到试到了第五次,水中的符纸终于化成了一只金色的小鸟,许是因为灵力不济,显的十分瘦小,在泽兰手背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歪歪斜斜的起飞。 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迹。 泽兰浑身几乎浴着血,眼神却依旧皎洁明亮,唇形比了三个字,叶霜灯思考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她说的是:不要睡。 然而睁着眼,却无法的动的状态更加难熬,一瞬间都会被无限拉长,叶霜灯能感觉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次又一次的砸到她的背上,即便提起了所有的力气,也只能缓慢的挪动,根本避不开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一个石头,会直接砸烂她的脑袋。 她不知道那个毒发作起来会这样严重,现在身体已经倒了极限,只凭借意志力咬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又闻到了早该枯萎的雪岩草香甜气息,充斥了整个脑海,让她觉得不再那样疲惫,略微清醒了一些。之后,她听见身后有石门轰然倒底的声音。一片黑暗寂静之中,便听到了前方一阵熟悉的脚步。 第40章 碧落黄泉(1) 簌簌而落的砂石,模糊遮挡住了视线。 眼前的人,步伐威仪且从容,神定气闲的一步步自黑暗中走来,手中的荒辰剑光辉凛冽,那扇石门已经劈成了两半,轰然倒下。叶霜灯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一身的玄衣被融进黑暗,只有脸上的面具散着如月的光辉。 最后,他还是来了,但是很快,她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似乎没有看见她,默然绕过,目光落到浑身浴血的泽兰身上,之后又看了看青铜门上倒着的虎鲸,伸手将她扶起来,话听起来像在责备,语气倒还算柔和:“学了几天就敢去杀虎鲸,胆子挺大。” 泽兰还想说话,那人却出声打断:“先别说话,我送你出去。” 从未到尾,他的目光似乎都不落在她的身上。 叶霜灯有些失措,随之上头再砸下一个石头,几乎压的她内脏都错位了。泽兰注意到了,方才许是他给她渡去一些灵力,她缓了一会,也能勉强出声:“叶姑娘和我一起来的,她还在这里。” 他横抱着泽兰起来,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直接往前走:“你若再犹豫,两个人都出不去。” 泽兰沉默,良久才道:“不是犹豫,我只是…… 他抱着她越走越远,只有零星的几句话飘到叶霜灯的耳中:“我没办法一次带两个人出去,你的犹豫除了拖延时间,又有何用?” 泽兰沉默许久,终于道:“……神君教训的是,泽兰不该任性。” 接下来的声音叶霜灯听不太清,一阵风吹过,依旧带着甜腻的香味。话题莫名其妙的一转,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是西陵带了笑的声音,悠悠的飘到她耳朵里:“这种时候,你还想着面具?” 泽兰道:“神君一直带着面具,这是何故?” 西陵声音一如既往的寡淡,但期间却分明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既然你想看,那有何妨?” 叶霜灯愣了好一会,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头顶的又是碎石簌簌落下,耳边渐渐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零零落落石头砸下的声响,她没有力气抬手,只觉得此时脸上应该是砂石鲜血与泪水混合,几乎能想象是有多狼狈。 即使不能强求别人选择自己,她依旧觉得十分难过,却并不怨恨。直至听到后头,西陵说要给泽兰摘面具时候,那种难过和无力更是无法抑制的蔓延在心头,这与发现绕不开剧情的绝望绝然不同。而是空落落的一片,一种冰冷苦涩一点点的蔓延开,她想伸手去抚平,可是抵在胸口,却始终探不进那片冰凉。 她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特别的,这样的方式遇见他,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缘分,早在泽兰之前遇见他,发现了很多他不同于书中的样子,本以为他对自己应该是不同的。 可是,即便有不可思议的缘分,即便再早遇见他又有什么用。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原来,在西陵心里,她和泽兰,她应是被放弃的那个。 所有的希望都被这几句轻飘飘的交谈散去,叶霜灯无力再抵抗那连绵不卷的睡意,终于沉沉的合上了眼睛。 . 当秦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叶霜灯和泽兰。绕着山走了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开始只当两个人下山游玩,并未在意。 说来令牌那件事,他那是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北昭那几人在看了他的玉佩之后,经过十几个人的传阅,细细的鉴定了很久,甚至那些村民都开始打起瞌睡来。最后郑重的双手奉上,陈恳道歉,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颇有深意的看着方才叶霜灯被丢的放下:“我等眼拙,眼拙,少侠勿怪。” 叶霜灯的白虎金令,居然是真的。 他看着手中的令牌心情复杂。 但是,过了许久,叶霜灯与泽兰却依旧没有回来,看着天已近日暮,放出了符鸟去想去带信,结果符鸟绕了一圈却未找到这两个人,再加上随手起的挂,居然是空亡的卦象,他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目光随之落到西陵的房前,不过到底这种琐事不好打搅他,正想再放出几只符鸟仔细找找。 念头方落,忽然,西陵房前的结界被撤去,房门从里面被打开。玄衣银发的神君就立在屋檐下,面具之下神色平静寡淡。 他只是站着,也未见有什么动作,秦桑却有些愣神,西陵原先修为就极为深厚,然而经过这次闭关,加上他当下未加收敛,更能感觉到一种汹涌而来的威压迎面而来,连拂过身畔的风都有一刹那的停滞,想来是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层。 秦桑转过神,起身垂目:“先生。” 西陵不带情绪的应了一声,又看向那些七零八落的符鸟:“你在找什么?” 先前西陵闭关,他不能擅自闯入,如今西陵出来了,自然没有再隐瞒之理,当下立刻道:“泽兰与叶姑娘久出未归,符鸟寻遍不得,卦象……空亡。” 空亡,意外着不存在,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是叶霜灯本就是一个魂魄,这个空亡也算是情理之中。西陵不算太惊讶,顿了片刻,便着手起卦。 他随手召了落花,很快,风起落定,然而看着眼前在石桌上显出的卦象,西陵却沉默下来,神色变的有些复杂。 秦桑见他久久不语,看着卦象还发起呆来,虽然心下诧异,只得先声询问:“……敢问先生,两人现状如何?” 西陵没有回答,再重新起了一卦,只是待得卦象出来,却又是一番沉默,还有些出神,甚至还露出几分难得的困惑之色来。见着西陵这模样,秦桑一惊,只当两人真的遇上了什么不测,刚想开口。却终于听到了西陵的回答。 他不再继续起卦,广袖将落花扫落在地,平静的声音像是在隐藏什么情绪:“我看不出来。” 卦象无法显示信息,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所占之事,被另一个修为强大人的隐藏,二是与所占之人关联甚密,所谓关心则乱,自然不能看出什么结论。只是不管是有人能以修为隐藏,从未瞒过西陵,亦或是西陵关心则乱,乃至于无法得出结果,都让秦桑都十分吃惊。 他能看出西陵对叶霜灯的不同,却未知会到这样的地步。 西陵未在这上边多加犹豫,问了秦桑当时布下阵法的位置,折回叶霜灯房里,拿了她寻常用的发钗,直接起身往外走。 . 那个洞穴并不隐蔽,秦桑早就发现,里面早已塌的不成样子,雪白的碎石落了满地,上头还沾了不少的血迹,边上长了花草,只是却像是被什么践踏碾压,压进泥土之中,整个洞穴显示出一片灾劫过后的萧条。 凭借底下残余的灵力,这里很可能就是泽兰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只是并不知道,那时候叶霜灯是否与她一处? 西陵的目光在叶霜灯发钗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抬手在上头付诸了追踪术,如预料中的一样,发钗只有微弱的光芒,她现在本就是是魂魄,气息本就十分微弱。不过好在确定了,她也曾在这里出现过。 并且,看着摇晃又微弱的光来看,着实有些不大好。西陵凝眸看着一会,抬袖再在上面重新填了一层“碧落黄泉”之术。 她本就在水墓中受了伤,加上魔毒重新发作,他那时耗费灵力将毒压了下去,本需好好调养,只是如今失踪……他没有再往下想,微抿着唇,在上头附加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最后整个发钗似乎都绕上了一圈火光,却依旧没有得出什么具体信息。 秦桑原先还在四处查看,回过头看见西陵手中的发钗,吓了一大跳,脱口道:“先生?” 西陵没有抬眼,目光依旧落在发钗上,声音平静的可怕:“何事?” “学生逾越,虽然……西陵没有听下去,直接打断他:“那就别说了。” 碧落黄泉是一只追踪术,正所谓是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极耗灵力,茫茫人群,这样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西陵又刚刚出关,即便修为高深,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秦桑还想出声劝几句,西陵却忽然开口:“你若有心,便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或许能找出几分线索。” 秦桑本就想打断他的施法,想了一会,捡了一件事情,转移西陵的注意力:“叶姑娘似乎对水底之城极为在意,北昭的人说想去挖宝,她一口咬定底下有妖怪,后来学生曾经下去查探,里头灵气充沛,绝不会滋生妖类。” 闻言,西陵放下手:“她下去看了?” 秦桑看见他不再往发钗上灌注灵力,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学生谨记先生吩咐,不敢让她靠近,只是……说到此处,看向周围的情形,蓦然顿住。 西陵看向手中的发钗,上面光线明亮,却依旧摇摆不定,哪怕注入了这么多灵力,也无法得出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良久,他的目光复杂:“……只是,之后发生了什么,却不知晓。” 她原本就是魂魄,只凭一腔执念而活,她那时已经想起来,只是自己强留她与人世,只要她回忆起来,便会归于忘川蒿里。 西陵手中握着发钗,神色也有些恍惚,耳边却仿若听见一个低切细微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那时候,少女的手勾着她的脖颈,毫无防备的睡在她的怀里,手心冰凉,肤色也有些苍白,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一阵微风。像是很快就会散去。 如今,茫茫人海,找不到一点痕迹,似乎真的已经散去了。 她中了毒,他不惜修为给她解。即便她是一介魂魄,也将她强留与人世。本以为他有能力能好好保护她,可是一转眼,她却还是不见了。 第41章 碧落黄泉(2) 他一直将守护云泽作为一个习惯,即使太长时间,早就让他忘记了缘由。白驹过隙,这些年来,他即使一直守护这里,纵观红尘的春花秋叶,却从未真正融入过。也未曾,真正起过保护一个人的心思。 然而,她不一样。 对于这个意识,片刻的疑惑之后,便是豁然开朗。是的,她在他眼里的确不同,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觉得有趣。还有那时候,她在他怀里,低喃他名字的模样他觉得很喜欢。 他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只是,人生匆匆,他得想想,怎么才能让她活的久一些。他明白的太晚,他的小姑娘现在于茫茫浮世之中,气息微不可觉。 她能去哪,又有谁会想带走她? 叶霜灯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仇人,西陵实在想不到,会有谁带走她,对方是敌是友,又为何要带走她。 秦桑亦是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北昭的人?” 西陵反问:“北昭?” 秦桑愣了片刻,好半天才从袖中拿出令牌,委婉:“放在学生这里不方便,便交与先生,待找到叶姑娘,便由先生交还?” 西陵接过来看了一会,也有些惊讶:“白虎金令,阿霜的?” 叶霜灯拿来的令牌居然是真的,秦桑那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只是再听西陵如此称呼,再度沉默片刻,最后如实回答:“是叶姑娘的。”又道:“她说是朋友给的。” 西陵看着手里的令牌有些失神,半晌又喃喃:“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个北昭的朋友。”现下九州与皇权之外,都会设立譬如“阴阳司”之类。云泽有神君,而北昭亦有国师。而这白虎金令,就在北昭国师手中,不能调兵遣将,只算是国师信物,见令如见国师。 闻说北昭国师巫长息,双腿自幼有疾,出身布衣,却深的北昭国主信赖,百姓爱戴,却又淡薄名利,如今二十七八也未曾娶妻。叶霜灯自然不会是北昭的那个国师,若说她与北昭的国师的朋友……思及她对鬼怪的惧怕,西陵略有思量。或许,她当真是从北昭来的? 只是,如今的北昭再无妖魔的困扰? 看着西陵居然看着这令牌发起呆来,秦桑更惊讶。西陵的情绪向来不太外漏,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几分失态。停顿片刻,他再次出声:“若是如此,他们近日便会来访,是否是他们带走的叶姑娘,到时自见分晓,先生……”话已到此,再说下去就是逾越了,秦桑适时停住。 西陵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出了这个洞穴。 回去的时候,外头落了大雨,西陵折回房中,之后设下了结界便再也没有出来。 秦桑过去看了几遍,然而西陵设的结界牢不可破,他不知到底如何,只得放弃,此时,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忽然看见院子外面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模样狼狈,全身几乎都被淋湿,看见了秦桑回来,像是终于放松下来,声音低哑的唤了一句“师父”,脸色苍白的可怕。 秦桑立刻伸手揽过她的肩,泽兰全身无力,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身灵气紊乱。只是意识却还存在,一直想对他说什么。秦桑担心她,拍了拍她的背:“别说话,我先给你调息。” 泽兰却不愿意,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微微喘气,原先苍白的脸色都透出一点红,像是着急的不行。 房中西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结界撤去,门被打开。同时,泽兰也像是提起了所有的气力,终于把话完整的说了出来。:“叶姑娘已经被北昭的人带走,泽兰无能,不能阻挡。”话音刚落,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散去,彻底的晕了过去。 . 这是寂静无人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白,云烟在脚下萦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柱汉白玉的柱子,直插云霄,上头雕着巧夺天工的双龙浮雕。接着云烟散去,一座座庄重肃穆的宫殿,便浮现在半空之中。空旷无人,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 唯有云海翻卷,漫无边际的寂寞。 叶霜灯晓得自己是在做梦,曾经也像是梦见过这里,只是明明从未来过,她感觉到有些熟稔,可是这种见过像是隔了一层什么,让她想不起具体,像是深藏在心底的记忆。 这里并不诡秘可怕。甚至庄严又肃穆,只是那一种深邃的寂寞,天地之间之余一人的寂寞却在心中萦绕不散。 接下来梦境开始混乱,她记不太清,有时像是梦见现世,有时像是回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山村,有时候又好像身处太微宫。最后,模模糊糊的听见梦外头的一些声音,接着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灵台顿时一片清明,终于让她从这个混乱的梦境中挣扎的起来。 起来的时候头有些疼,或者说全身都有些疼。无意识的扶着脖子转了转,她就看见了眼前的巫长息。 看到之后,脑子更加清醒了几分,视线转了一圈,这才迟钝的发现,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她愣了片刻,声音还有些哑,却出奇的平静:“你救我回来的?” 巫长息颔首,笑意柔和,从她身上收回针灸的细针:“姑娘终于醒了,既然醒了,便把药喝了吧。” 叶霜灯抵了抵额头,失去意识前,最后那一幕窜到她的脑海,看着褐色的药汤,她忽然有些恍惚。 她记得很清楚。 西陵选择救谁是他的事情,她也没有怨恨,只觉得难过而已,这种难过,再清醒来的时候愈演愈烈,连喝下口中药汤的苦涩比不上心中的一分。 她一向看的明白,然而感情却让她尚且无法看的开。 巫长息瞧了她片刻:“姑娘身上余毒未清,这几日便安心住下。”叶霜灯没有应,反倒想起另外一件事,把药先放下来,先道:“谢谢你救了我,你的令牌还在我朋友那。” 该是想不到她会突然说起此事,巫长息一愣。 叶霜灯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这令牌很重要吧,我先回去帮你拿回来。” 巫长息似乎笑了笑:“这个不急。”看她神色疑惑,又道:“你现在暂且安心修养,令牌无妨。” 叶霜灯没说话。 巫长息将药重新递给她,期间状似无意道:“对了,那时候你一直再喊一个人的名字,那人是谁?” 叶霜灯看着药汤倒影出自己的影子微微晃荡,她没有这个印象,疑惑:“我在喊谁的名字?” 巫长息道:“这几日,你一直再喊西陵,我只知云泽有位神君便是这个名字,你口中的‘西陵’便是这位神君?” 她吓的差点一口把药都给喷了出来,艰难的咽下来,心中却是恍惚,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自己那时候真的再喊他的名字?即便是被放弃的那个人,还是相信他会来救自己?看见叶霜灯明显失神的表情,巫长息没有再问,收回空碗,将话题移开:“在下这几日拜访云泽,王宫之内规矩颇多,只是为了你的身体还未大好,为了诊治方便,这几日霜灯还需同行。” 叶霜灯懵了一会,回想到她拿出令牌的时候,那些喊的国师,加上秦桑说的北昭。最后再听见他这一番话,看着巫长息,她的神色有些复杂,良久终于问了出来:“拜访云泽?王宫?……你到底是谁?” 巫长息回答的倒也干脆,此事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在下名长息,忝居北昭国师之位,因是十巫之首,陛下赐予‘巫’姓。” 叶霜灯问出来前倒是有了些准备,现在不过是确认了,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略过这个事情,只是问:“当时,为什么救我?” 巫长息似乎没听清,叶霜灯再问了一句:“为什么救我?” 巫长息似乎对她问出这个问题觉得好笑:“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只要看到都会救你的。” 叶霜灯别开眼,声音平静自嘲:“因为我不会法术,十分弱小?” 巫长息轻咳一声:“这……”委婉如他,叶霜灯自嘲的毫不客气,他却不能应和说是。人一生病,心情就容易脆弱,心防也容易变低,叶霜灯也不能免俗,低低道:“的确,我这些都不会,因为在我家乡里,没有这么多妖怪,每天也只是上上学,与朋友聊聊天,来到这里,即便遇上了这么多妖怪,我也被保护的很好,就像之前还在上学一样。”又像是自嘲的笑了笑,抬头看向他:“我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巫长息笑的柔和,出言宽慰:“没有人一开始就会,我也是。” 叶霜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你的意思是,只要愿意学?” 巫长息颔首。 叶霜灯接着问:“不会太迟?” 巫长息摇头:“只要愿意学,什么时候都不算迟。” 叶霜灯接着问:“法术也一样?” 巫长息愣了片刻,像是有些疑惑她为何在此事上一直徘徊纠结,现下她太虚弱,显然不能太打击她,巫长息说的委婉:“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 对上巫长息的视线,他的眼神深邃且温和,叶霜灯停下来,失神的看了一会,忽然喃喃道:“忽然觉得……你有点像我的导师,嗯,就是你们说的先生。” 听到这个比喻,巫长息咳嗽一声:“在下却是虚长霜灯几岁,若有心事,不妨将在下当作你的师长来说上一说,许是在下能给几点建议。” 叶霜灯将思绪拽了回来:“……不是心事,经过这次,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上学的学生有一日会进入社会,即便之前我一直被人保护,那个伞也不能护我一辈子,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否则……”否则把这个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对方放弃,还会心生怨怼。 巫长息斟酌一会,试探性道:“所以…… “所以……叶霜灯抬起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巫长息,看了很久,终于道:“我知道这样有点突兀但是……”她再顿了顿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先生,缺学生吗?大龄的那种。” . 巫长息有些好笑,原来前面几个纠结的问题是再给自己挖坑,的确小瞧了现在的小姑娘。不过她既然想学,巫长息也答应教她一些基础,只是不让她称呼师父或者先生,只当是朋友之间的提点。叶霜灯资质很不错,学的也挺快,只是年龄上终归差了一头。 巫长息也有些想不到她资质如此不错,大为叹息,只说若是她再早上十年,或许还能修的仙骨。 而如今,却是迟了。 叶霜灯想不到会获得这么高的评价,起初不觉,后来听巫长息频频的叹息,也才发觉真的有些可惜了。不过时间与感情这东西向来无计可施之事,迟了便只有硬生生的错过。 她没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第42章 宴席 叶霜灯这几日术法修行越发的出色,天赋好的乃至罕见,巫长息却频频叹息,只叹太迟遇见她了,被他样接连叹了好几天,叶霜灯渐渐也觉得有些可惜起来。 不过还好,虽然迟了一点,还是遇上了这个机缘。 待到了正式拜访云泽的前日,巫长息给她按了一个公主随侍的身份,见到那位小公主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因为眼前这位红衣小姑娘她不仅见过,并且印象还挺深刻。 正是几个月前的拜月节,拦下西陵的软轿,直嚷着和西陵比划比划的小姑娘。仔细想来,那时候的确听公子乔松他们提及“自北昭远道而来”那时她只以为是公子扶苏大度,不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如今看来,想是他们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想的出神,公主大眼睛眨了眨,出声提醒:“这位姐姐,认得青筠?” 公主没认出叶霜灯不奇怪,她那时候在轿子里,而且还是一头狐狸。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瞩目,她咳嗽一声,摇了摇头:“没见过。” 公主笑嘻嘻道:“那姐姐为何盯着青筠一直看,是觉得青筠生的好看?”眼睛一眨,顾盼生辉,那时在拜月节上见到,只觉得她蛮不讲理,这时候却是灵动俏皮。 叶霜灯默了一阵,还没有回答,青筠挑眉看向巫长息,笑的颇有深意,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国师大人既有求青筠,可要许青筠一个条件。” 巫长息想也没想,直接打断她:“不比。” 被巫长息一口打断,青筠端不住了,往位置上一座,敲了敲杯子表达不乐意,恼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巫长息只是摇头:“你拜月节上,拦住云泽神君那事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好在那几位公子认出你了,不与你计较。” 青筠绕了绕垂在耳边的小辫,无所谓:“他们如果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太没有肚量一些,再说在我们北昭,和人比试的看的起他,你见过我拦过几个人比试?” 巫长息淡声道:“这里是云泽。” 青筠眼眸一转,上前扶住他的轮椅把手:“你真的不比试了?云泽神君早有耳闻,你就真的不想一争高下。”撅嘴不忿:“你和那个只会幻术的神君到底哪里差了,若是将他打败,也声省得云泽天天压我们一头。” 对着青筠期待的目光,巫长息虽然无奈,却依旧耐心解释:“比试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据我所知,云泽神君生性淡薄,外交场面,他不想出来便不出来,到时我和谁比试?” 青筠皱眉,不客气道:“做臣子的,还真能到这个地步,我还就不行了,这种时候他不出来,当云泽国主是死的?”她这比喻说的理所当然,又旁若无人,巫长息忍不住笑:“云泽神君的确特殊,彻底独立皇权之外,这种事情确然全凭他心情。” 闻言,青筠真的无奈了,却依旧有些不行,单手拖着下巴,看向远方,眼神充满了怀想,有点幽深且向往:“……真想看你们打一架啊,一定比那些角抵好看多了。”转向叶霜灯,寻求认同:“喂,你说是不是。” 反映过来青筠是在问自己,叶霜灯懵了一会:“……”又道:“……是吧。” . 第二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云泽。今上在大殿之上亲自接见。叶霜灯也总算看见了完完整整的一行人,北昭国主因为年是过高未曾来访,不过五位皇子来了三位,还有唯一的一位公主,可算是给了云泽极大的面子。 然而看到今上的时候,叶霜灯猛然一惊。几月不见,今上比先前要消瘦很多,双眼凹陷,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气短,不比往常,竟是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她幻化了假脸,隐在人群里,尽量让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说起来,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一直没有找到何时的机会说,一直拖到了现在,成了一个及其尴尬的状态。巫长息或是有所觉察,但是她不说,他也没问。至于青筠公主,叶霜灯不清楚她到底只得多少。 之后便是设宴洗尘,说是尽地主之宜,却是为了展现泱泱大国风范千金一宴,舞姬助兴,几出折子,及尽奢靡。 上头,今上高坐龙椅,说着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青筠是个姑娘家,作羞涩状,把这些客套统统推给了自己的哥哥,自己到乐的清闲,喝酒吃菜,不亦乐乎。 叶霜灯垂眸随侍一边,空隙间,目光穿过一行人,落到今上下方的位置。 玄衣高冠,白玉敷面,周围没有随侍的侍女,他神色的寡淡的自斟自饮。哪怕就是这样不发一言的坐着,依旧有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仪气度。 不仅是巫长息与青筠没有料到,叶霜灯也想不到西陵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华灯之下,将他的面具都渡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因为隔的有些远,让他的身影在华灯下变的朦胧。 叶霜灯忽然想到,那个面具,他已经摘下过了吧。 远处的西陵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移开酒杯,目光若有如无的像她望去,叶霜灯吓了一大跳,连忙别开眼睛,不敢看他,垂头给青筠布菜,因为慌乱,手都有些发抖,眼睛牢牢地的盯着摆在眼前的食物,直至把酱鸭拆的七零八落。 说是侍奉,但是青筠却不是拘礼的人,看着叶霜灯这样模样,当下将桌上的东西一分,大大方方的分了叶霜灯一半,摆手道:“别客气,这些本公主赏你了,饿了的话让他们在送。” 叶霜灯:“……”或许是因为心虚,感觉有一股视线似乎牢牢的盯着了她,她抵额头,自欺欺人的将自己挡住一部分,坐如针毡。然而却依旧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最后终于扛不了,对着青筠交代一句,便离开了宴席。 走的时候,巫长息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像是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微微皱眉:“霜灯?” 叶霜灯摇头表示没事,脚步却没有停下,走了几步,又听见巫长息的声音传来:“你真没事?” 叶霜灯没有回头,只摇了摇头,匆匆道了一句没事,也不知巫长息有没有听清。 她走的快,自然没有看到之后西陵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随手将手里的酒杯一丢,便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出去。 一直跑到一个池塘前,今日月朗星稀,池塘中明月在水波中摇晃,星辰寥落,华灯零星几盏挂在上头,拉下长长的影子。感觉到后面忽然来了人,枯叶碾过发出簌簌的声音,像是有木轮碾过,她只当是巫长息跟了上来,没有回头,下意识就道:“我真没事。” 巫长息没有说话。 叶霜灯缓了缓,继续道:“别管我了,我这里呆一会就好,你这样离开没事吗?” 巫长息还是没有说话,身后一片寂静。 她觉得有些奇怪,回过头,看见眼前的吓了一大跳,吸进来冷风把她直接呛住,抵着唇咳个不停。 眼前,玄衣神君就扶手站着,白衣覆面,广袖在夜色中翻飞。头顶的一抹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竟然几日不见的西陵。 看到西陵的第一反映,她就是准备继续跑,好在蓦然反映过来,自己已经施了一个修容术,这张脸并不一样,西陵未必能看的出来。这样跑了反倒引人瞩目,遂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站着那里。 西陵冷冷清清的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认出了没有。叶霜灯被看的发虚,干笑着:“想来阁下便是云泽神君,久仰。” 西陵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她修习术法时日极短,这修容术也学的粗糙,西陵若有心,定然一眼就发现了。只是如今一言不发,叶霜灯也摸不清他到底是发现了没有。 可是,看不看的出来是一回事,自己这样装不认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只是装不认识的话一出口,不能再回收,她也只有强撑。 她不知西陵到底看出来了没有,她一向摸不准他的情绪,这几日一别重见,更觉得无法捉摸清楚。一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得垂头站在那里。 终于,再听见了那平静淡漠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霜灯想了想,细声细气的:“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西陵不置可否,反是问道:“看见我,很害怕?” 叶霜灯:“我……才起了一个头,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身后便传来青筠的声音,有些不悦且烦躁:“不是让你去帮我拿衣服吗,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吧,国师正在找你。”又瞪眼,看着她没动,摆手让催促:“我一时没看住,就开始偷懒了,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知晓她是再给自己解围,叶霜灯低低的道了一句是,立刻转头离开。 此后,青筠去没有离开,反倒在周围捡了一个位置坐下,捏着不知哪里摘来的花,随手拨着花瓣。西陵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转身就走,青筠没有跟上去,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西陵神君忽然离席,就是为了追我家的侍女?” 西陵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倒是回答她了,声音寡淡:“你的侍女?” 青筠瞧了瞧叶霜灯离开的方向,丢开花枝,挑眉道:“我家侍女胆子小,你可别吓她。” 一片寂静中,西陵声音却比月色更加沉寂:“她叫什么名字?” 青筠想了想没有回答,先问了一句:“神君认识?” 西陵不置可否,淡声反问:“既然是公主的侍女,是否认识本君,公主不清楚?” 青筠唇角的笑意顿时僵住:“这…… 西陵也不再问她,也没有再听下去。拂袖离开。青筠捏着袖子站在后头跺脚,等着西陵走远了,把手中扯的七零八落的花一丢,咬牙:“和巫长息一样都是人精啊,不是不说话,一说话就要把人气死。”顿了顿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不过巫长息比你好的一点就是,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自顾自的跑了。” 青筠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对着身侧笑的一脸温和的巫长息摊了摊手,再瞟了一眼叶霜灯,果断在他桌前重重扣下一杯酒,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这几天帮了你两个忙了,要记账!” 巫长息唇角笑意温和,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是该记账,此番多谢公主。将来公主有事尽管吩咐,只要长息力所能及。” 青筠摸了摸鼻子,眼睛瞥了瞥前头依旧是自斟自饮的西陵,半晌又撑着下巴目光滑向一脸失神状态的叶霜灯,看了很久,终于道:“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叶霜灯尚且没有回答,巫长息已经接过了话头,不动神色的将青筠的注意转移了去。接下来他们说什么,叶霜灯都没仔细去听。唯有先前见到西陵时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里盘旋,直至宴毕,她都还有些恍惚。 第43章 比试(1) 这场宴席,来来往往的寒暄,期间又暗藏锋芒,你来我往间,酒已过三巡,夜色阑珊,宾客们也已三三两两的散去,叶霜灯早就已经困的不行,可是偏偏还不能睡,还需等待回去之后的针灸。 她一直怕疼,原先施针的时候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但是这次她却只是盯着看,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思绪还游离在外。 巫长息一到直没说什么,直至施针完毕,才出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这才将她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她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巫长息看出来并没有什么奇怪。叶霜灯沉默片刻,出奇的镇定:“……是你叫公主过来找我的?” 那时候青筠忽然出现,接着拿衣服的名义支走她,这定然不是青筠察觉不对来替她解围,加上之后她说的帮了巫长息两个忙,想来支走自己,是巫长息的意思。 巫长息颔首,又道:“你果真认识西陵神君。”微微蹙眉:“你受伤和他有关?” 叶霜灯有些恍惚,良久才静静道:“没有关系。” 看着她的模样就不像是没事的,巫长息无奈,又替她诊了诊脉:“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没有关系,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闻言,叶霜灯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和他没有关系。”看着巫长息的神情明显写着担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愧疚,加上这个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气:“好吧,我的确认识他。” 巫长息思索片刻:“仇人?” 叶霜灯道:“是朋友……”尾音只出了半个,又想到了什么,摇头转口道:“不过他当不当是我朋友就不知道了。” 巫长息却皱眉了,疑声:“既是朋友,那时候为什么不来救你?” 叶霜灯抬起头,眼睛眨了眨,像是不解他为何由此一问。巫长息长眉微皱,低叹道:“既然是朋友,你又不懂这些法术,那时候情况如此危机,他为何没有救你?”他的声音低柔,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然而叶霜灯只觉得听到这句话,像是勾起了什么一直深埋在心中的情绪,一片冰川随着这话又渐渐聚拢,汇聚在心尖上,像是对着他这话消化了很久,才平复好情绪,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烛火:“我不明白在说什么。” 巫长息递给她一个帕子,低低道:“你那时候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其实你想他会来救你是不是?”声音再柔了几分,带着叹息,一点点勾起她心中莫名的情绪:“那他为什么没有来?” 叶霜灯目光落在那个帕子上,边角绣了一朵白色的花,十分雅致,她并没有接。看着这个花,脑海中浮现起,西陵抱着泽兰走的时候的画面,眼前是延绵无际的雪岩草,静谧无声。而上头的碎石一次一次的砸到她的背,她无力抵抗。她看见西陵步伐沉稳,连声音都带着罕见的柔和,在他怀里的白衣姑娘身形单薄,衣角染着血迹。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一步步离开她的视线,将她独自留在黑暗之中。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动荡,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蔓延开来,几乎要冲上她的脑门,甚至眼中都充了血。这种感觉如同踏进了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无边的地狱,也不知她费了多大的劲才压制了下来,声音冷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来不来救我是他的事情,和我怎么想一点关系也没有。” 巫长息看着她的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最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低声:“你就不难过么?” 叶霜灯抱着膝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轻柔,当真如一个长辈,一不留神,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接过的他的帕子压住眼睛:“也难过,也伤心,有时候还挺埋怨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不过我没这个资格要求他选择我,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不应该难过了。” 巫长息似乎顿了片刻:“你真的这么想?” 叶霜灯依旧埋在帕子里点了点头。 巫长息静了一会,才道:“如果是真的,那你为什么再哭?” 叶霜灯咬着嘴唇,把隐约的抽泣都压了下来,没说话。 对于她连解释都不想解释的状态,巫长息只愣了片刻,手还是覆在她的发上,像是真的在安慰一个小辈,低低道:“那你就就没什么想问他的?” 叶霜灯恍惚了一下,摇头,干脆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良久,他忽然道:“公主给你们神君,以我的名义下了一个战贴。”闻言,叶霜灯止住了抽泣,颇为惊讶的抬起头,巫长息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睛红肿,虽是黯淡,却始终清澈,不见怨怼。他眼中有未明的情绪闪烁:“神君接了,明日便来一场点到即止的比试,你要不要过去?” . 今日不见艳阳,也未落雨,空气中微风浮动,是个比试的好天气。 西陵神君向来不喜这些比试,虽然大家大有想看两位大打一架的念头,也好看看,传说可敌十万大军的神君,会是何种持剑睥睨的风采。 距离西陵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出手,是五个月以前的事情,便是那次王宫中蝙蝠妖一事。 许多人由于未曾见识当时的场景,扼腕不已。如今西陵居然真的接了北昭国师的战贴,大家都表示十分惊讶且激动。 可是也有一些人犯愁:“北昭国师双腿有疾,神君大人向来是用剑的……这样不是显的我们欺负他们了?” 另有一些人笑话他们目光短浅:“神君是什么人,当真以为神君只会剑术?云泽神君一位都快千年了,北昭不过近几年才兴起,再说神君从阵法自咒术无一不精,又怎么会吃了北昭的亏。” 跟在青筠后面的叶霜灯,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才想起这是巫长息施展的修容术,比她先前那粗糙的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想来不会被西陵那么容易发现。 但是,为什么要过来,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西陵今日一袭紫衣高冠,坐下今上下首,面具之下神色依旧淡漠,与往常并无不同。唯一,不同往日的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人。 是秦桑,还有泽兰。 叶霜灯这几日习了法术,耳聪目明了不少,看着秦桑面色担忧,似乎在和西陵说什么,她凝了凝神,仔细去听,也大致能听得清一些:“先生当真接了战贴?” 西陵膝上正托着腮,漫不经心道:“你当我是来看热闹的?” 接下来是泽兰:“巫长息双腿有疾,也能做到北昭国师这个位置,势力不容小觑,神君……确保无妨?” 西陵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拂过膝上横着的荒辰剑,淡淡道:“你接下来若不再出事,我自是无妨。” 西陵性格向来清冷淡漠,但是一句关心话,居然能说的如此清冷又疏离,实在是意想不到。不过在一想,连关心都能说成这样,只能说,西陵神君真不愧是西陵神君。 今上的气色依旧不好,一直低低的咳嗽,荷华一直抚着背,帮他顺气,咬唇担忧:“爹爹都咳了好几天了,那些御医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今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无妨,接着把目光投向西陵:“西陵神君,现在可以开始了?”得到确认之后,又向着巫长息这边立着的一个将军点头示意。 那将军询问巫长息之后,便走到锣鼓边上,高声道:“此次比赛,只为两国切磋比划,不必非轮出高下,以一炷香为限,点到即止。” 西陵没什么表情,提剑从台阶上走下。 叶霜灯就站在对面,看着西陵一步步的走下台阶,直至站在一个高台之上,简洁的道了一个请字,声音倒是依旧寡淡。 似乎一别之后,他更加疏离淡漠。当中隔着过道,他就站在高台上,叶霜灯仰着脖子看去,只觉得这几十步的路却有千万里那么遥远。她的脖子有些酸疼,又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什么目光,偏头看去,青筠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随即又展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就在锣鼓之声堪堪敲落之前,青筠已然收回目光,施施然的从位置上站起来,高声道:“等等!” 想不到先前安安静静坐着的人冷不防的出声叫停,又估计她的身份,将军手顿在半空,落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坐着的公子乔松。 公子乔松显然记得青筠,此刻,她忽然叫停,陛下没有说什么,他也不能驳了北昭的面子,扶苏和丰羽此时都在陛下旁边,此地位份最高的便是他了,只得出来打圆场:“青筠公主这是为何,莫非还是想和我们神君比划一番?”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之色,青筠也没有生气,反倒挑了挑眉,把目光放在西陵的剑上,笑吟吟道:“我说堂堂云泽,欺负人总不太好吧。” 公子乔松“哦”了一声,又笑道:“怎么欺负了?” 青筠指了指巫长息,理所当然道:“我们国师双腿有疾,你们神君好手好脚,这样不公平的比试,不是欺负还是什么?” 公子乔松听的好笑,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巫长息:“那青筠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让神君也坐在轮椅上打一架?” 青筠作大度状:“我也不占你们便宜,这个方法对你们来说不公平。” 公子乔松又“哦”了一声,笑道:“那青筠公主觉得怎么样才算公平?” 青筠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来:“都是武斗,多没意思啊,我们文斗好了。” 公子乔松反问:“文斗?” 北昭比云泽开放的多,女子亦可参政,青筠讲的摇头晃脑,到真没人跳出来说她不知体统,几位皇子反倒给她帮腔。青筠暂且没有回答,先挑眉看向西陵:“神君以为如何?” 西陵收起了荒辰剑,面无表情转向她:“你想如何?” 第44章 阵法(1) 见西陵收了剑,青筠顿时眉开眼笑:“术法打斗终究不太公平,不如比布阵好了。” 西陵没说话。 公子乔松也想不到,所谓公平的办法竟然是这个要求,他先是惊讶,继而笑出声。正巧公子扶苏正从前头过来,见着他的表情,疑声:“怎么?” 公子乔松摇着扇子看向前头说的头头是道的青筠,无奈:“比阵法?这公主也真敢说。”接着眼睛滑向巫长息:“这位国师,因双腿有疾,术法修为终究有碍,最擅长的便是阵法。” 公子扶苏明白了,蹙眉:“规矩都是北昭定的,神君一句话都没说,这对神君岂非极为不利?” 公子乔松却不在意:“兄长何时见过西陵神君吃亏?他既然答应这事,想是自有考量。” 说话间,青筠已经笑着说完最后象征性的一句:“神君有和异议?” 从头到尾,西陵都是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青筠问完最后一句。方才不紧不慢道:“说完了?” 青筠愣了一下。 西陵接着道:“即是你定的方式,你定的规则,接下来如何比便由本君说了算。” 她问只客气一下,到真的没想到西陵会有什么意见,顿时无言。 公子乔松收了扇子,扣了扣木桌,笑道:“看,我说西陵神君不会吃亏吧。” 不会吃亏的西陵神君抚了抚袖子,淡声道:“比阵法本君没有异议,谁先从对方布下的阵法中出来,本君也没异议。不过未避免以术强行破开,这期间不可动用法术,并派对方一人同行。” 西陵甚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提出的要求虽是合情合理,但却不像是他的作风,公子乔松觉得有些奇怪,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陵,转着扇子继续看着台上的状况。 青筠估摸着这个要求虽是合情合理,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忽略了,想了片刻,她先问了一句:“神君可有指定随行之人?”话音未落,西陵仿佛早就准备好,望向巫长息那里,淡声道:“本君觉得看公主的侍女甚是顺眼,便她吧。” 青筠愣了一会,目光在叶霜灯身上徘徊了一阵,恍然了。 自那日答应巫长息将西陵引开,遇见叶霜灯的时候就觉得古怪,感觉关系匪浅,但是也霜灯似乎在抗拒什么,一直躲着他。此番西陵应了她这个看似合理的要求,怕也是顺水推舟,好让叶霜灯再无处可避。 便他们北昭有心,话已出口,也不能因为一个侍女拒绝他这个要求。 思及此处,她抬眉一笑:“不过是侍女,莫说是一起入个阵,即便送与神君又有何妨?不过我这个侍女有些特殊,算是我北昭国师的半个徒弟,连青筠也不好随意差遣,便帮神君问一问。” 语罢,笑意盈盈的望向叶霜灯:“神君既然亲自开口,你可愿意?” 叶霜灯无奈,只是眼下的状况她不能拒绝,只能垂头道答应。 公子扶苏也有些微讶,西陵一向不近女色,连随侍的侍女都没有一个人,如今居然开口向领国要一个侍女,着实令人惊讶。不过西陵神君既是觉得无妨,他也不必上去调节,也就安心坐下。只是这终归太过诧异,微微颦着眉,询问边上的乔松:“你素来与神君交好,可知此事他是何缘由?” 公子乔松沉吟着想了好一会,皱眉摇头。 . 此番时间有限,并不能布下什么大阵,西陵和巫长息准备了不一会,都已经出来了,只是两方被着变故搅得皆是沉默,两相对望,沉默无言。西陵便顶着这一场无声的注目礼,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下去,半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 直至神定气闲的走到叶霜灯身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好了?” 叶霜灯看了看青筠,对方摊了摊手,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她现在看见西陵心底就有些发虚,虽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虚,西陵指定她陪同的时候,她内心是很蒙圈的。觉得西陵一定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可是如今见他半句话没提,又有些疑惑起来。 或许还没确定,这是来诓一诓的?巫长息离开前已经再给她加了一道修容术,告诉她无妨,且不管西陵有没有发现,她自己先不能乱了阵脚。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压低了一些声音,低头温顺状:“国师大人已有交代,但凭神君吩咐。” 西陵“嗯”了一声,依旧没什么表示,转身走向高台。 高台上,是两门巨大的铜镜,在场的人皆是兴趣盎然的盯着那个铜镜,阵法以幻术结合,布在镜中,阵中时间流逝与阵外多有不同,所以不设时限,谁先出来便算谁赢。两国的神君与国师对战,这个场景着实难的一见,大家皆是盯着铜镜,眼睛眨都没有眨。 西陵走上高台,巫长息也已等在另一面铜镜处,身后站着方才的那位将军。看见西陵,他笑了笑,做出来一个请的手势。刚想进去,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新转向西陵:“她初学法术不久,阵法与神君自然无碍,对于她却是十分危险,还请神君多多担待。” 西陵的目光停在叶霜灯身上片刻,才淡声道:“此事不劳国师记挂。”看叶霜灯半晌没动静,又道:“还不走?” 叶霜灯强装镇定,对着巫长息投了一个眼神,垂头跟着西陵进去。随着金光一闪,顿时不见了踪影。 外面的人,看着这两面的铜镜,从兴奋到疑惑再道惊讶,最后面面相窥。 自两人进去之后,铜镜便定格在一个画面中,半点进展都没有。显然是不准备显示进度,这莫非是让他们等在外面照镜子聊天不成! 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 巫长息布的阵法里风景不错,西陵一路都没什么停留,也没有和她说话,叶霜灯强装镇定,唯恐被西陵发现,自然也是一句话也没有。直至走到一个巨大的梨花树下,白色的花瓣自枝头飘落,翩然如雪,西陵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 叶霜灯的脚步随之一顿,心中也为之一紧,只是西陵不说话,她便也不说,静候在一边,装作寻常随侍的侍女模样。只是心中依旧忐忑不安,心脏胡乱跳动,宣泄着她的情绪。偏偏西陵还一直看着她不说话,更让她没底了。 过了好一会,西陵终于出声了,声音依旧寡淡的让她分辨不出情绪:“你哪里学的法术?” 叶霜灯谨慎道:“是公主的要求,国师大人这几日教了奴婢几个法术。” 西陵依旧没什么表示,又转向另一个问题:“不认得我?” 这个问题,着实让叶霜灯懵圈了一会,几乎以为西陵真的已经发现了,刚想回答,却忽然想到西陵这话问的似是而非,怕还是在诓她,遂冷静了下,压着声音:“奴婢自小在北昭长大,自然从来没见过神君。怎么会认得。” 西陵像是“呵”了一声,声音虽轻,口气却冷,叶霜灯看的毛骨悚然,奈何话已出口,她不能收回,唯有强作冷静站着,再添油加醋的补了一道:“却没见过,不知神君大人为何由此一问?” 西陵没有回答,声音略冷,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拙劣的谎言:“为何,本君却听那几位皇子说,你是这几日才来的?” 叶霜灯:“……” 西陵走近了她一步,吓的叶霜灯连连倒退了三步,偷偷抬眼望去,西陵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薄唇微微抿着,这样不说话的看着她,那种威压实在有些可怕。 西陵看着她,眼中一片平静:“这作何解释?” 叶霜灯干笑:“这个……对上西陵冷淡的视线,威压胁迫之下,她终于想到了一句话,只是慌乱之下难免口不择言:“这个好像……和神君没什么关系吧。”这话一出,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说的有些重。 西陵没有被激怒,反是看了她好一会,才淡声道:“本君的意思是,你我在宴席上见过。” 叶霜灯再懵了一会,看着西陵这表情却不像是在说笑,好像是真的没有认出她了,她装作想了好久的模样,接着一拍脑袋,恍然状态:“对对,见过的,抱歉,那时候看不太轻,一时没认出神君。” 西陵声音平静寡淡:“是么?” 这一声轻飘飘的声音,让她的心弦更加绷紧,叶霜灯讪笑:“……那个……”踌躇了好一会,直接转移话题:“神君,阵法呢,是否有所眉目了?” 西陵淡淡的看向她,声音依旧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依旧没有被她转过话题:“几日不见,修容术长进了不少。”又问:“哪里学的?” 叶霜灯咳嗽:“这个……国师教了几个法术,奴婢学的粗略。” 过了很久,西陵都没有说话。在一片寂静中,叶霜灯神经绷紧的时间就要断裂时候,终于听见他的声音:“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终于让她绷紧的心弦断裂,眼前一黑:“……” 西陵看着她,又不说话了,只微微抿着唇,如此对视数秒,叶霜灯终于败下阵来,投降:“……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也不知西陵是不是在生气,她向来看不出他的情绪,唯有听见依旧平静寡淡的声音:“修容术先解了。” 叶霜灯“哦”了一声,抬手解了,修容术不是什么重法,巫长息没在上面加什么禁锢,她知晓方法一下子便解开了,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嘴唇被她咬的苍白,正忐忑的看着西陵。 西陵不带情绪的看着她,没有惊讶,也不见生气:“果然是你。” 叶霜灯手一顿,眼前随之黑了,她倒吸一口冷气。 西陵真的是在诓她,明明再撑一会就过去这一关,为什么自己要送上门去,她的内心十分崩溃,面上维持一片僵硬的笑意。 西陵看着她:“何故?” 叶霜灯再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将当时的事情说完:“醒来之后我就被国师救了你也知道我中了毒他为了给我解毒就一直来到这里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子。” 西陵听完,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道:“我是问,你为什么骗我?” 第45章 阵法(2) 西陵问她,为什么骗他。 听到这话的时候,叶霜灯有片刻的失神。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一丝不同于往日。叶霜灯忍不住抬头望去,漫天梨花被风吹的飞舞,落在他的银发上,如同飘扬的白雪般的消融殆尽。在白玉面具掩盖之下,依旧不能分辨出他的表情。西陵上前一步,压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未知而陌生的情绪,见她没有说话,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叶霜灯终于缓了过来,嘀咕:“……我没骗你啊。”只是没说真话而已。 西陵看着她,良久才道:“那时候,我一直在找你。” 听到这话,她愣了片刻,唇角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别开了视线:“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情了吗。”重新移了回来,笑意有些飘渺:“对了,泽兰怎么样了?”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不知何时又绕道泽兰那里,面具下他微蹙了蹙眉:“……什么?” 叶霜灯道:“你那时候不是……她顿了顿,没说下去,直接转到最后:“她没事了吧,受的伤好像不轻。”说完之后。她却后悔了,像是不欲听西陵提起泽兰,又生硬转移话题,抬眼往向那一刻梨花树:“啊,那个,对了,阵法什么时候开啊。” 西陵不欲继续和她纠缠泽兰的话题,也没打算去开阵法,快速道:“她没事。”又把话题给转了回来,声音压着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一直在找你,卜术却无所得,本以为………叶霜灯正不由自主的专注的听着,西陵却忽然止住了声。 叶霜灯接了上去:“本以为什么?” 西陵接下来的话明显像是了隐去了一处,只道:“……原来,是被他的灵力掩盖。” 叶霜灯缓了一会,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想快速揭开。这件事由西陵提起,就像把她的人硬生生挖开,在上面洒了一把盐,她却偏偏不能制止。他选择泽兰她不怪他,但是既然选择了,又和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 那时候她本就必死无疑,他这是抵消自己的愧疚,还是给她安慰? 她声音哑了哑:“我现在没事了。” 西陵再看了她许久,也不再说什么。直径走向那个梨花树,那是一个阵眼,想来西陵早就已经发现了。一开始就是冲着这里过来。 这里不能动用法术强解开,可是西陵解的极为缓慢,几乎抽丝剥茧的一点点解开,像是在刻意的拖延时间。叶霜灯边上也看了一个囫囵,也能记住一些步骤,却不知缘由。 等到西陵解完,他却没有着急离开,反是转过头看向叶霜灯:“看明白了?” 原来,这是为了照顾自己解的?叶霜灯琢磨不清西陵这举动的意思,斟酌一会:“说实话,没看懂。” 西陵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没教过你阵法?” 叶霜灯不清楚西陵为什么会问这话,愣了愣,咳嗽:“阵法太难了,也难以速成,所以……没说话下去。 西陵却道:“我教你。” 叶霜灯再愣住:“什么?” 西陵再重复一次:“我教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无论什么,只有你想学。” 叶霜灯沉默一会,西陵这算什么,从进到这阵法里他就表现奇怪,又在为那时候的事情解释,又再说教自己什么东西,他这莫非是为了……补偿? 这个词和西陵一比实在有些不搭,西陵向来不会犹豫,一个事情做了也不会反悔迟疑,他那时候既然选择了泽兰,现在看见自己还活着,为何又过来解释? 她不想要借口,也不想听借口。从始至终,都觉得不能让西陵选择自己,他救了泽兰,她没理由怪他。可是,解释她不想听。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笑容像是水面的浮萍:“神君这是在解释吗,那是神君的选择,我不怪你,神君也不用和我解释。” 西陵像是对着叶霜灯这话反映了一会:“……那时我闭关才出来,是我来迟了。” 听这话,好像还在在解释,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的确那时候是时间不够,救了泽兰就来不救她,既然没有怪他当时选择了泽兰,又怎么会怪他后来赶不上时间。的确一开始她的确对他有过期待。 不过期待这东西,在上面吃过一次亏,就不会犯傻第二次了。 他解释了太多,叶霜灯实在有些不明白,西陵的性格像是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觉得泽兰的性命更重要,就不会与她解释,给她希望。如此拖泥带水,实在不像是他了。她揉了揉眼角,平复了一会情绪,才重新抬头看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寻问:“为什么要和我解释?” 西陵愣了片刻,没有回答,略是思索。 叶霜灯替他说了:“你觉得我会生气么?” 西陵转过神,反问:“你现在不是在生气我没及时赶到?” 这话说气氛暧昧古怪,若是早些时间听到,她兴许会开心,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愣了愣,才道:“其实你怕我会生气我挺开心的。”不等西陵说话,她又接了上去:“但是我没生气,一点也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一开始我承认的确想你来救我,后来明白了,人的性命不能把握再别人的手里,云泽妖怪这么多,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我,所以……”她的口气略缓了一下,像是笑了笑:“所以,我明白,不能总是寄望有人会来救我,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西陵皆是沉默不语的听着,薄唇几乎抿着一条线,良久才道:“你真的这样想?” 叶霜灯点头,觉得西陵这话静的可怕,摸了摸鼻子,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其实吃点小苦头挺好的,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我可能一直想不到这个事情,一直不会长大吧……”又自顾自的笑了笑:“……虽然现在好像也没长大多少,但总算明白了一些事情。” 西陵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几日不见,叶霜灯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虽然在笑,却沉默了许多,再不见过去鲜活的模样。明显的发现,她在躲着他,却不知是何故。 良久,他终于道:“是么?” 叶霜灯点头,又弯了弯嘴角,拉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是不是觉得我总算长大了些?以后我自己去行走江湖,或许也能好一些。” 西陵却转过身去,忽然说起另一件事情:“还差最后一个封印,别忘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及其淡漠。 叶霜灯愣了愣,这个封印西陵一直没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解的稀里糊涂的,至于西陵每解开一次就要闭关几天,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到底之前已经答应过他,自然也不会反悔:“好。” 西陵“嗯”了一声,解开最后一步,出了阵法。 . 巫长息差不多同他们是一个时间出来的,这一局算是打了一个平手。只是底下的人对着一个铜镜干瞪眼,皆是昏昏欲睡,如今终于等到两人出来,才勉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皆是陆陆续续起身告辞了。 至于上头,今上的龙椅已经空了。 西陵的目光半点都没有在台上停留,直接转身下了台阶,见叶霜灯半天都没有跟上,淡声:“还不过来?” 西陵这句话不大不小,若是站在高台上,便刚刚好能被听见,公子乔松那时候正往上走,闻言脚步蓦然一顿,呛住,看着西陵的眼神愈发的吃惊。 为了避免麻烦,西陵再出来的时候给她重新补了一个修容术,所以公子乔松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当西陵果真看上了一个领国的侍女,居然当众讨要了过去。 青筠也没有随着兄长离开,反倒是跟在巫长息后面,瞅了半晌,乐的看笑话,故作犹豫:“怎么办,养好的花就要被人摘走了。” 巫长息无奈摇头:“公主说笑了。” 青筠目光又落到叶霜灯身上,语气分明的藏着戏谑:“可是你养的花,马上要长腿跑了。” 叶霜灯自出来之后就像是有些失神,巫长息长眉微皱,出声唤住了西陵:“神君且慢。” 西陵回头,淡声道:“国师有何指教?” 巫长息神色忧虑的看了看叶霜灯,斟酌片刻:“那日遇上叶姑娘的时候,她正魔毒发作,在下略通歧黄之术,医者仁心,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只是……叶姑娘并非云泽或北昭之人,她想去哪,还需由她自行决定。” 巫长息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再替她说话,叶霜灯摸了摸鼻子:“谢谢你,不过我和神君有约在身,之后嘛,大约就想去江南江北走走吧。” 巫长息看了她一会,确定她神色正常,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才道:“既是你的决定,在下也不好多言,保重。”又从袖中给他抽出一侧书卷,只有巴掌大小:“里面是些粗浅术法,以姑娘的才智,定然能参透,或许对将来有所裨益。” 之前说要和他学术法,只是这样回去定然没法学了,没想到巫长息细心,竟然给她备了一本书,叶霜灯眼睛亮了亮,伸手接下了:“谢谢长息。” 听到这个称呼,西陵顿了顿,眼神便落在那个书册之上。 巫长息只是笑了笑:“这几日我还会在云泽,霜灯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或是派人送封书信亦可。” 西陵转过身,寡淡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还不走?” 叶霜灯把小册子收好,对着青筠和巫长息挥手:“再会。” 青筠笑吟吟的看着她,等到她和西陵走远了,才慢悠悠的转回视角,一脸遗憾的看着巫长息:“国师,你养的花,正的长腿跑了。”又撇了撇前头,兴趣盎然道:“云泽也不知在想什么,这神君居然能不把皇帝和皇子放在眼里,我过去只觉得我们北昭的国师已经够了,今日见到云泽,才知他们君权与神权混乱到什么地步。” 巫长息摇头:“云泽神君并无实权,一千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的护着云泽。” 青筠笑嘻嘻的:“这话你一个国师还信?他既然有这个能力,想某朝篡位还不简单?”又想到了什么,抵着下巴看向皇帝方才的龙椅位置,努了努嘴:“他真的如此忠心,这皇帝病成这样,怎么不想办法医治?我看啊,这老皇帝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五公子一个纨绔,三公子一个草包,只有大公子勉强可以,不过性格说好听的渊静淡薄,说难听点就是软弱了,于盛世倒是明君,也只有云泽这个华胥国才需要这样的君主。” 巫长息愣了片刻,摇头好笑:“公主,谨言。” 青筠笑了一阵,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瞅了瞅巫长息的袖子:“怎么只给了书卷,我记得你还做了点花生酥。”看了看西陵离去的方向,恍然,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继而又皱起长眉:“也不知云泽神君在想什么,和你一个路子,且不说什么都看不透,来历也捂的严严实实的。”撇了撇嘴,方续道:“真讨厌。” 第46章 何以解忧 回去的时候,叶霜灯就收到了巫长息托人带来的花生酥。 叶霜灯看着油纸包不禁有些想笑,这是当她是小孩子来哄吗? 虽然没有行真正的拜师礼,但是巫长息同她说的种种,就像是一个阅历丰富的师长,几句点拨下来,就让她不得不面对心中一直在逃避的想法。但是他态度却不尖锐,甚至十分温和,却能一点点引导着她的情绪。 至于自己,总是会在他面前哭出来。叶霜灯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忽然觉得若是生在现世,巫长息应该是个极好的导师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花生酥一会,便捻起一颗吃下,入口及化的酥松,美好的口感让她有片刻的愣神。 不知不觉,一整包的花生酥都被她解决完毕,食欲却好像被这饥渴花生酥彻底勾起,她觉得有些不知足。方才见到西陵了,自己也跟他回去了,现在却觉得有些低落。 随之,心中有个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这让她有些愣神。 然而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了盘旋了一瞬,就立刻付诸了行动,她在房间里翻了一会,找到了放置在墙角的酒,顺道捎上一些零嘴,就直奔池塘而去。 其实到目前为止,她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西陵。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不过那时候他让她继续遵守约定,自己想也不想就接受了是为什么?到底还是给自己一个理由再看见他吧。 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有什么期待,没有期待也不至于现在心理落差,而至于一直生自己的气。她自嘲的笑了笑,垂眸看向晃荡在青瓷杯里的酒。她过去总觉得一难过,就去喝酒,实在是可笑之极。 未想到了自己这里,还是不能免俗的去喝酒。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会起喝酒的心思?似乎是脑海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句,酒能忘愁,饮能解忧,何不一饮忘千愁。她酒量向来浅,这酒入口香甜,后劲却大,渐渐的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她倚着大树坐下,忽然就听见身后轮椅碾过枯枝的声音,亲切温和的声音响在头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霜灯有何忧愁?” 叶霜灯喝的有几分醉意,想也没想,直接道:“你不知道?” 巫长息顿了一会,看向她的酒盏:“你喝了多少?” 叶霜灯掰着手指算了一遍,算到半路又重来了一次,懊恼:“不算了,记不清了。” 她脸颊有些绯红,巫长息看着她,没有阻止她一杯一杯的喝酒,反是道:“既然难过,何不同我说一说?” 叶霜灯移开抵在唇边的酒,疑惑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喝了。” 巫长息笑了笑:“为何?” 叶霜灯头一仰就喝了下去,打了一个酒嗝,缓了缓,再道:“大夫不都是说饮酒伤身,莫要贪杯吗。”又嘀咕着继续喝了一杯:“而且老师都会让学生不要喝酒。” 叶霜灯眼中像是蒙了一层雾,如果星光璀璨夜空中拢上的一层薄纱。却依旧明亮清澈,不然尘埃,即使在难过,也不见她眼中的幽怨。她在难过,却只是单纯在难过而已,并没有衍生出怨怼与戾气。 巫长息轻声问:“你很伤心么。他当时没有来救你?” 叶霜灯正喝到兴头上,脑子混乱,却还记得冷静分析,摆手就道:“我一点也不伤心。他救谁都没关系,我不能要求他救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救都救了,还想和我解释什么,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反正说到底就是我不如泽兰重要而已。” “解释?”巫长息微微颦了眉:“他和你说了什么?” 叶霜灯装着手里的酒杯,泠泠道:“忘了。” 巫长息反问:“忘了?” 叶霜灯笑:“他避重就轻的和我解释,但是无论怎么解释,当时他放弃我选择泽兰,这个本来就是事实,我难过的就是这个,他的解释还能告诉我当时没看见我不成?”又笑了笑,自顾自的回答:“可是啊,当时明明看见我了,我记得他和泽兰说,救了我就来不及救她了,呵,这个说法和当时教训秦桑的说法倒真像。” 巫长息没有说话。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望向天空,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看,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我有资质,却没有机缘,不能修成仙骨。在西陵那里也是,明明我比泽兰先遇见他,可是有些事情和时间没有关系,和什么都没关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啊。那时候泽兰摘他面具他都没反应,可是对我,他却从来没有摘下面具。”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 她说的越来越长,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把自己一颗心刨析的鲜血淋漓:“我不是嫉妒泽兰……呵,这么说我自己也不信,但是真的不仅仅的嫉妒,这比嫉妒更加无力,我清楚的认识自己,我没有一点可以和她抗衡的筹码。” 巫长息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你喜欢他?” 叶霜灯愣了愣,唇角勾起笑意,抬眼望向西陵所处的那个庭院,喃喃道:“我很早就喜欢他了,很早很早,遇见他是个匪夷所思的缘分。” 一阵风吹过,带动池塘对岸的梨花一阵摇曳,纷纷洒洒的落下,偶有一些花瓣飘在池塘,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叶霜灯凝视着那些水纹,看着偶然落下的花瓣,激起一圈圈的蔓延,之后的水面又恢复成先前波澜无痕的模样,她收回了目光,才喃喃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巫长息看着她:“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闻言,叶霜灯像是缓过来什么,看向自己的杯子,静了好久,方才重复道:“是啊,大家都以为自己不一样,所以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巫长息手抬到半空中,像是准备抚上她的发,却想到了什么,重新收了回来:“他害的你这样难过,你对他就不会有所怨恨吗?” 叶霜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为什么我难过就要怨他,自己的难过为什么要牵连别人?”顿了片刻,她开玩笑般笑道;“我听说有个国家,怨恨太深会变成怨灵,最后被人收了的。” 巫长息道:“生别人的气,总比生自己的气轻松些。很多人遇见这些事情,都会去生别的人气。”想了想又问:“怨灵是什么。” 叶霜灯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把杯子往边上一搁:“那可能我这点和别人特别不一样。至于怨灵吗……大致就是那种满身怨气的厉鬼吧,但是怨灵似乎只因幽怨执念而生。” 巫长息顿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笑容温和,看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确不一样。” 叶霜灯喝的多了,头脑还清醒能思考,反应却有些迟钝。如今正用指尖一点点移动酒盏,不知在想什么。巫长息正想说什么,她却忽然掏出随身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下巴,看着上面的一点红印,话题顿时完全偏了,直接把他的话打断:“啊!之前上火了,抠了一个痘,痘印现在都没消呢。” 巫长息垂眸看了下,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以木签沾了一点乳白的膏体,点了点叶霜灯的下巴,随即收回手:“现在好了。” 叶霜灯好奇,拿镜子照了照,发现果然不见了,惊讶:“这是什么?”用手擦了擦,再擦了擦,刚刚抹上去的,还没有完全吸收,被她这样一擦,直接擦掉了,痘印又出现在下巴上。 巫长息咳嗽:“只能暂时遮瑕,并非什么治本的膏药。” 居然是粉底,叶霜灯顿时懵圈了,瞧了瞧巫长息那张脸,看了许久,最后郑重道:“……你整脸都用了吗?” 巫长息愣了片刻,笑了:“不如来擦一擦?” 话音刚落,不知是哪里忽然起的一阵风,吹开水面涟漪。巫长息像是察觉到什么,皱眉顺着梨花簇拥的枝头望去,花枝摇曳,分散如雪,然而缝隙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探入了一丝灵气,却依然什么都没有。仿佛方才那一片玄色的衣角是自己的错觉。他收回目光,略有思量。 叶霜灯最后自然没有去擦巫长息的脸,不过到从他那里顺了一盒回来。回到房间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昏沉,她清楚的有的没得都说了一个遍,可是到底没醉。杜康不曾解忧,但是和巫长息说了这么多,倾诉欲得到满足,把事情和自己里里外外分析了遍,也看开了不少。 回到房间,她坐了一会,方才想起自己把那个油纸包随地一放,也不知道现在丢到哪里了,花生酥香甜,她怕会招了蚂蚁,掀开桌布,就往地上瞧了瞧,然而底下十分干净,连灰尘也没有。她正奇怪的压着椅子起来。 就在这一个弯腰的空隙里。房间里却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叶霜灯吓的手下打滑,把椅子直挺挺的推了出去,连自己都差一点仰倒在地。 好在眼前的人反应极快,下一刻就揽住住她的腰,将她扶正,施施然的垂眸看着她:“稳了?” 叶霜灯看着眼前玄衣银发的神君,懵了。刚刚和巫长息说了一通,她连平复都来不及平复,就遇上了当事人,即便想的再明白,可是情感也会有惯性的,她尚且还没办法平静的面对他。 西陵垂眸看着她,浓密睫毛下的那双眼睛,如同倒影群星的沧海,波澜无平,上头只映着她的倒影。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还揽着她的腰。对这个场景,叶霜灯心跳一滞,声音都哑在喉咙里了,带了一丝颤抖:“……稳了。” 西陵凝视着她,离的近了,连声音似乎都有不易察觉的柔和:“之前来不及问你,这几天都有喝药吗。” 叶霜灯身体有些僵硬,却忘记挣脱开来,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问题:“有,喝过了。” 第47章 面具(1) 因为叶霜灯酒实在喝的有些多,面上红热,视线都有些迷蒙起来,反映有些迟钝,似乎做什么都慢一拍,西陵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喝了多少酒。” 他的手背有些凉,叶霜灯一个哆嗦,非但没觉得脸上温度消下去,反倒是急剧攀升,后劲彻底的开始发作,脑子都变得有些不利落,懵懵然的给西陵比了一个手势:“大概这么多。” 西陵收回手,去外面找了人吩咐下去备上醒酒汤。 再等到他转过去,就看见叶霜灯晃晃悠悠的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他一个闪身过去,将她捞了回来,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才问道:“酒哪来的?” 叶霜灯指了指墙角,指尖晃晃悠悠:“哪里啊。”目光落下去的时候又一愣,从位子猛的上站起来,起的太突然,脑子一阵发晕,忍不住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抵着额头。 西陵似乎想伸手扶她,她没避开,挣扎几下亦是没挣扎开,只得任由他扶着走到那个墙角,疑惑:“奇怪,明明有三缸。我抱走了一缸,应该还有两缸的。”她瞧了瞧窗前桌案底下,又将门开开合合的找上半天,发现依旧没有找到先前的酒,有些急躁起来:“明明看见了的,去哪了。” 她似乎和自己较上劲了,更仔细的四处翻找,嘀咕:“我明明看见了的……去哪了……” 西陵目光有些闪烁,将她整个人掰了回来,扶着她的肩膀,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会想到喝酒。” 他的眼睛如同月色照应下的深潭,笼着漫天的星辰和月色,却是如此的静谧深邃,又一种深藏在眼底、像是累积了千万年的寂寞。叶霜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眼睛一红,脱口道:“难过就喝酒。” 西陵定定的看着她:“你在难过什么?” 叶霜灯懵了懵。只觉得西陵这句话就好像一个人捅了对方一刀,还问疼不疼,顿时心中蹭蹭的生起一股怨气,胳膊向后一番,想挣脱开他的手。 西陵自然没有被她挣脱开,反倒扣着她更紧,力道控制的好,并不让她觉得疼,叶霜灯咬了咬嘴唇,终于低低道:“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扰。”语罢,继续挣扎着想脱开桎梏,别开了头。 西陵没有放开,却腾出一只手拭了拭她眼角泪。她愣住,眼前的人,一向波澜无平的眼中带着少见的柔和,指腹轻轻的拭过她的眼角,连声音里都带了几许叹息:“没人放弃你。” 叶霜灯愣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此时酒劲终于彻底上来,手比脑快了一步,猛地一挥手就打开他。 西陵猝不及防,真的被她打中,手一偏就落了下来。接着,叶霜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把整张脸都给盖住,死死的压住了眼睛,透过丝帕,看着西陵还站在原地没走,她平复了好一会,才出了声,声音带着鼻音,还有些哭腔:“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西陵抬起手的手又放了下来,静了一会道:“等你哭完。” 他说的直白,叶霜灯一愣,继而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是来哄我的,原来……话说一半,她顿住,察觉这话不太对,太拿自己当回事了,然而既已出口,无法收回,她只得自嘲补充:“不对,是我太拿自己当回事,你怎么可能来哄我的。”顿了顿又自顾自道:“也不对,这个哄字就是不对。” 西陵瞅着她,走近了几步,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为什么这么想?” 紫红帕子下,西陵的身影隐隐绰绰,叶霜灯懵了好一会,终于从上头扯下帕子,吃惊:“你这意思是,你真的来哄我吗?” 西陵垂眼看着她,虽然眼上一片红肿,眼睛却十分明亮,脸颊也透着绯红,果然是喝醉了,这些话她说的毫无顾忌,若还没醉,定然是不敢说的。他伸手拂过她的眼角,拭去上头的眼泪:“……这并不是哄你。”叶霜灯自鼻子哼出一口气,扯起一个笑容,刚想说话,西陵却又接了去:“只想不想再让你难过”微凉的手指还停在她的眼角:“……别哭了。” 经过上几次的事件,西陵大致摸清了叶霜灯脑子不清是什么情况,不过先前几次说着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话,软糯爱娇,只是如今显然胸中积攒了怨气,喜怒无常,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叶霜灯有些呆滞,这次倒没有直接打下他的手,反是闷声问:“给个棒槌给个糖,你什么意思。” 总算是安静了些下来,西陵暗自松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肩,私有所指:“……许多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对上叶霜灯不解的眼神,他依旧凝视着她,声音缓慢且低沉,一字字如同回荡在脑海中的晨钟暮鼓:“我不会放弃你。” 叶霜灯对着这句话似乎反映了很久,盯着西陵再看了很久,最后猛然坐下来,直接趴在桌上哭了:“你骗人!” 西陵停了好一会,轻声问:“你不信我么?” 叶霜灯声音还带着哭腔,说话也毫不客气:“我当然不信你,最讨厌你们这种话说一半的人,让人猜来猜去,什么都说不清,还相信个毛线!” 西陵没有生气,依旧凝视着她,声音低沉:“我若告诉你,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你信不信?” 西陵这话说的暧昧又模糊,只是叶霜灯此刻也没工夫理这些了,抬起头,发髻被她搅的有些散乱,碎发也都跑了出来,边上的簪子摇摇欲坠,她抬手一扶,将发钗扶正,一边道:“我还讨厌你们这种说话说一半,让人猜,还怪对方不信的人。”手一歪没扶准,一缕发髻就要散下来,她正打算重新绕一绕。可是却怎么都绕不好,顿时一个气恼,就想把发钗丢出去。然而就在她手抬起的同时,便被西陵从手中抽走发钗,另一只手不知如何一挽,发钗已经稳稳当当的插在发髻上。 叶霜灯想不到他会替自己绾发,愣了好一会才甩头表示不满:“别碰我头发!”又皱眉:“你在说什么,有事情明说,我脑子不太好。” 西陵沉默了片刻:“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叶霜灯冷笑:“不告诉我,你说这么多,就给我一个虚的,让我信你,我从头到尾都不会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脾气实在不好,可是实在无法克制,西陵在说什么她多少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敢信,更是没法信。 之前明明说不会对他心生怨怼的,不过自知没有立场而已,现在西陵几句软话就把她心中的负面都勾了出来。她对他是有所希望的,火苗只要一着,便可燎原。 可是,叶霜灯知晓,她本不该有什么希望。但是自己现在这样又是为何,蹬鼻子上脸吗?想到这里,她也只得在心里笑话自己。 西陵看着她,眼中情绪闪烁复杂,良久,他终于问:“那怎么样,你才会信?” 叶霜灯看了他一会,手忽然抵上他的面具。西陵没什么反映,依旧看着她,眼神里是她分辨不出的情绪。叶霜灯听到自己声音清洌且果断:“你摘了这个我就信。” 西陵愣住。 叶霜灯放开手,又笑:“我知道你不会摘,也没想你摘,不过就是想告诉你,莫名其妙一句让我信你,就和我忽然要摘你的面具一样不可理喻。” 手还没收回一半,西陵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前。 他离着很近,就这样看着她,没有犹豫也没有不解。扣着她手腕的手,一点点移到面具的节扣上,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自愣神到惊讶再到无措,最后挣扎的想抽出手腕退缩。西陵没给她机会,把她拉的更前了一些,几乎抵上她的额头。 叶霜灯下意识的就闭眼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就响在头顶,压的有些低,就像一片羽毛划过心尖的感觉:“不看了?” 叶霜灯想不到他真的打算摘,脑子空白了好一会,总算挤出一句:“别冲动,不勉强你摘面具露脸。” 西陵声音听起来很是冷静:“不是勉强。”将她的手一点点的触上节扣,微凉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她握成拳手的手,擦过掌心的时候让她的心弦为之一震,全身的血液都要涌到头顶。 听到有什么砰的两下,有什么东西落下,手上再不是坚硬冰冷的白玉触感。 她大为慌神,这句话只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她几乎认定了西陵不会揭开,如今真的答应了,反倒让她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西陵单手接下滑下的面具,将她整个人掰了回来,声音低沉又安静:“闭着眼做什么?” 为什么要闭眼呢?西陵这样一问,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此万分好奇,现在西陵真的答应了,自己又矫情的闭眼是做什么?她僵硬的站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摘下那个面具,眼前就是朝思暮想的真容。若不好奇,那是定然假的。至于自己为什么闭着眼不敢看,叶霜灯思考了很久,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解释:这一切太过轻易,她不觉得自己担的起这份轻易。 等了很久,叶霜灯连句话都没了,西陵道:“为什么还闭着眼?” 叶霜灯反问:“为什么你直接摘了?” 西陵对着她这个问题,着实愣了一会,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不是你让我摘的吗?” 那些醉意,自从被西陵握着手打开面具的时候就吓醒了大半,如今更因为西陵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吓醒了另外一半。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就如同问她要不要喝水一样正常。 西陵瞅着闭着眼睛的叶霜灯,明明是她方才提议的让他摘面具,之后却是死活不睁眼了。他一手撑颐。忽然觉得,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有些难以捉摸。 这面具,既然她想看,那他也就摘了便是,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思及先前她说的诸如“摘面具”之类,西陵的目光垂在被摘下的面具上,指尖从上头滑过,原来她挺在乎这个面具的么? 叶霜灯默了一会:“那过去怎么不见你摘了。” 西陵想了一会,更理所当然的表示:“你又没问我。” 叶霜灯的脑子又觉得有些犯晕了,她扶着额头重新坐下来,纤长睫毛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对西陵这话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控诉:“又骗人!” 说话间,忽然听到外头的响动,是有人送来醒酒汤,西陵先一步抬手关了门,直接让人放在门外。待的人走了之后,西陵去把醒酒汤端回来,一边用勺子搅了搅,散去一些热气,一边问:“我怎么骗人了?” 叶霜灯也听到了声音,不过没细听,只当是有人过来找西陵,却见西陵又折了回来,答非所问:“有人找你呢,还在这里做什么?” 西陵道:“没人找我。”又看了看她:“还不睁眼,醒酒汤是想我来喂你么?” 叶霜灯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说看了你脸的人都会死。我才不看。” 西陵对着叶霜灯这句话思索了一会,总算回想起过去是吓过她,见过自己脸的都是死人。他收回思绪,思量了一会,先顺了顺她的毛,言简意赅避重就轻的保证:“……以后都不会吓你了。”见她还闭着眼,睫毛都在微微颤动,西陵声音里似乎都带了几分笑意:“还想闭到什么时候。” 第48章 面具(2) 叶霜灯却沉默了一会,声音明显低落下来,她直接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换了一种情绪:“你那时候和泽兰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想看,也没有关系。” 西陵将勺子搁了回去,看着叶霜灯,不过几刻钟,她的情绪连番变换,好不容易说通了一些,最后又不知为何绕到泽兰身上去了,她醒着的时候倒不是这样不讲道理,只有每次意识混沌时,情绪总是变换莫测,令人无法揣摩。 知晓她的记忆似乎哪里出了点错,而魔毒配合白骨草就可以篡改人的记忆,加之海底的巨石上的所见……他自然不是怀疑叶霜灯,只是这些种种太过蹊跷,怕是背后有一那么一只手。 既然那人想要串改叶霜灯的记忆,他便也将计就计,看一看,到底那人是何目的。这个时间想来不会太长,只是,怎么在不解释清楚事情前,让叶霜灯不再自己生气,让他思考了好一会。 面对这个问题,他亦是思量了片刻,最后言简意赅道:“我不记得这个事情了。” 叶霜灯愣了愣,皱着眉:“明明你…… 西陵打断她:“先喝解酒汤。”语毕,叶霜灯就感觉一个勺子直接抵到她的唇上,猝不及防,直接被西陵喂了一口。 见他在这种事情居然如此的言出必行,叶霜灯下意识的睁了眼。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便愣住了。 眼前的人,一头银发皑皑,赫然是西陵。 曾在想象中无数次描绘过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没了面具的遮掩,那双熟悉的眼睛更显深邃,却依旧波澜不惊,如今,眼中可以清晰的看着自己的影子。 长眉与他的银发为一色,却不见丝毫的老气,她看不出他的年龄。那是时光镌刻出沉静的眉目,也是年岁雕琢出的凛冽的风骨,如同昆山上常年累月的雪,或是寂寞千年山月。他身上有岁月的静谧沉静,也有看尽千年云烟过眼的气度。 那是无法以言词与画笔描摹出的容貌。 叶霜灯愣在那里,忽然不会说话了。 眼前摘了面具是西陵表现的十分平静,眉眼淡淡的看着她:“既然睁眼了,就把解酒汤喝了。”看叶霜灯半天没动静,又重新拾起勺子,倘然道:“若动不了了。我也不介意继续喂你喝完。” 叶霜灯此时注意力自然都不在醒酒汤上,愣愣的看了西陵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声音,喃喃的哽在喉咙里:“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在我面前摘的。” 西陵看着她,神色有些微凝,哪怕摘了面具,她也依旧看不出他的情绪,良久,他问:“你对面具很在意么?” 叶霜灯手上一个不稳,差点把勺子都飞了出去。之前发生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西陵是摘下的面具,忽然有些想不起来,看见西陵的脸,她的脑子懵的更厉害,晕乎乎的一片。 西陵看着她勺子拿起来又放下,显然一副不再状态的模样:“还能喝不?” 叶霜灯依旧在:“……” 西陵就着她手,把勺子拿起来,目光深幽的看着她:“看起来不能,还是我来吧。” 叶霜灯总算回过神来,几乎听见自己整个心跳的不行,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不行,这个太麻烦你了。”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这句式有点不对。 果然,西陵理所当然的接了过去:“不麻烦。” 叶霜灯眼睛瞪了瞪,直接从西陵手中夺了过来,一口直接闷了下去。 西陵看了看眼前霎时间空了的碗:“还有一碗雪岩草,等下再喝。” 看着眼前的人,她能听见心跳的鼓动,几乎下一刻就要跳出她的喉咙,咬了咬嘴唇,她听到自己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轻如耳语;“泽兰看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反映?” 西陵颦了颦眉,思索了下叶霜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简洁道:“没有。” 叶霜灯声音都有些飘忽,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一句,她问出来到时候其实有些后悔了,但对着西陵这句,还是依旧忍不住顺着回答:“……什么没有?” 西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来没有人敢让我摘下面具,你是第一个。” 叶霜灯顿了很久,才重新找回声音,指尖搭在碗沿滑动,掩饰心中的慌乱情绪:“……我让你摘你就摘了么?” 西陵答了一声嗯,看着她手腕有些颤抖,几乎几次都要把瓷碗给推了下去,他的眼眸有些幽深,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柔和:“若你在意,我以后不在你面前带着便是。” 听到这话,叶霜灯脑子一晕,过了半晌才从这句话里反映过来,有些迷茫也有些失措:“……你不用这样的。” 西陵看着她,轻缓道:“我只给你摘下来,这样不好么?” 她对着西陵这句话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她听着心中一软,有一根弦“啪”的一下断了。好在理智让她克制了下来,勉强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这个不太好吧,该带着就带着,我也就是好奇,你不必为了哄我开心开特例。” 西陵没说话,撑着颐看她,说了这么多,叶霜灯却依然有些戒心,她对他有所误会,并且这个误会是根本性的,不是靠几句好听的话就能洗的清。现在还不能太着急,在不能解释清楚,还得慢慢来。 西陵看看被自己搁在一边的面具,又看了她,泰然:“哦,你不用太在意,带着闷的慌,一般一个人的时候我都摘了,反正你已经看见了,摘不摘都一样了。” 叶霜灯对着个忽然转了方向的回答愣了愣,重复:“没人的时候你都摘了?” 西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面具往她面上一扣,冰凉的触感刺激她一个哆嗦,透过面具,看见他坦然的眼神:“让你这样带一天,累吗?” 叶霜灯呆了呆。 西陵放下面具,淡定的喝了一口茶,续道:“带着挺累的,我其实并不想带着。” 叶霜灯一直觉得西陵带着面具一定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故事,带了面具便是掩了心,面具定然十分重要,不会轻易摘了,哪里想到最后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其实并不想带着”实在和她的想象有些背道而驰。叶霜灯懵了,顺着他的话就问出来了:“那为什么你要带呢?” 西陵他自然而然的倒了一杯茶,自然而然的喝下,面对叶霜灯紧张且期待的目光,解释的十分随意:“因为不带着更麻烦。” 叶霜灯自西陵摘下面具之后就有些懵懵然,后来被他打岔打的脑子更加晕乎乎的一片,感觉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话题和最初的简直偏了十万八千里,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让她无法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 西陵瞅着她:“戴面具是图省事,你不必有压力。” 他说的轻飘且随意,好像面具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叶霜灯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斟酌一会,总算想起来哪里不对:“……如果是省事,是省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要戴面具才能省事的?” 说话间,外面忽然有人叩了叩门,随之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神君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西陵抬手将面具重新带好,平静交付道:“等会让秦桑给你送药,我晚点回来。” 叶霜灯还有些懵神,过了半晌才应了一声。西陵这才推门离开,依旧带着面具,依旧看不出表情,又变回她熟悉的模样。叶霜灯别开眼睛,起身关了门,背后抵着门框,一直从上头划了下来,头埋下自己的膝盖上,他西陵不在这里了,她却更加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来。 西陵说为她摘下面具,那时候她的有一瞬间的开心的,却只有那一瞬,便被压了下来。 她不懂西陵为什么要这么做。西陵做事从不会后悔,所以她也不觉得他是后悔了。但是为什么还会顾及到自己的情绪回来安慰?他不是应该更在意泽兰么? 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湿润,即使没人看见,她依旧咬着牙,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是情绪一旦出来,哪里有这样容易控制,她把嘴唇咬的生疼,情绪终究再也无法控制,终于低低的哭了出来。 西陵院子里没有什么随侍,她不担心会被人听见,声音不大,但没有刻意压低,依稀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叶姑娘。” 叶霜灯一个激灵,连忙把眼泪擦干净,可是依旧是盖不住的红肿的眼睛,听出那是秦桑的声音,叶霜灯默了一会,再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犹豫了好久,还是抬手去开门。 外面正站着秦桑,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上面没什么热气,显然已经晾了好一会儿。秦桑瞧了她一会,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淡淡道:“药我放着了,姑娘喝完放在门口便是。” 叶霜灯“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汤药,终究没有忍住,忽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秦桑:“泽兰……她怎么样了?” 秦桑像是有些不解她为何由此一问,皱了皱眉还是回答了:“她没事。” 叶霜灯“哦”了一声,看着药碗,喃喃道:“她伤有些严重……没事就好,反正有西陵在,她也不会有事的。” 秦桑似乎想说什么,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叶霜灯把药喝了完了,看着空了的碗有些愣神。秦桑也没说话,沉默着把她的碗收走。叶霜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那个令牌是不是还在你哪里?” 秦桑皱了皱眉:“白虎金令?先生应该托人还了。” 叶霜灯抓了抓头发,觉得秦桑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对她有些不悦。正想再问几句,秦桑已经截口道:“姑娘还有事?” 叶霜灯懵了一会,秦桑这一问,她更觉得他有些不耐烦,讪讪的重新坐了下来:“……没事了。” 秦桑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却依旧没忍住,转过头问她:“你是北昭的人?” 叶霜灯摇头:“不是。” 秦桑却是不信:“那为何你会和北昭国师会在一起?” 叶霜灯瞅着窗户:“我在知道他是北昭人之前就认识他,至于和他一道,是因为他那时候救了我。” 秦桑皱眉重复:“救了你?”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那时候西陵把泽兰带走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砸死了。只许泽兰有人救,我就活该死么。” 秦桑对着她这句话消化了很久,一甩袖,表情明显有些不悦:“那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没想过先生么。”看着叶霜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秦桑再皱了皱眉,声音也凌厉了一些:“先生一直再找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霜灯觉得秦桑一开始就有些口气不对,如今更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也觉得委屈:“那我应该怎么做,确认自己还活着,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我又不卖身给他了。” 秦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低了很多:“……那时候先生一直再找你,用的都是极耗灵力的法术,他本来伤势就未痊愈,再与北昭那位国师的比试,近来王宫也是风气云涌……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么?” 叶霜灯听着秦桑的描述也有些担心,可是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软下来,她依旧嘴硬;“那他带走泽兰不管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就要死了?这事我不怪他,但是你想我觉得他这事做的对,让我毫无芥蒂,你觉得可能吗?你徒弟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 这一番话,让秦桑顿了很久,总算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克制住汹涌而下的眼泪,这个回忆让她的心犹如针扎一样疼,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回答:“泽兰打死了妖怪,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西陵过来带走她了,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至于我么……后来记不清了,醒过来就在国师哪里了。” 秦桑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叶霜灯最后实在止不住眼泪了,干脆也放任不管,狠狠的抹了一把,就看向秦桑:“你看,如果没有巫长息,我就会死了,和西陵找不找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了很久,秦桑终于说话了:“不是。” 叶霜灯倒了一杯茶,看着里头自己的影子,眼睛红肿,十分狼狈。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什么不是?” 秦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泽兰是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先生刚刚出关。” 叶霜灯懵了懵,整个人愣住,茶水一阵晃荡。 秦桑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记忆,但是那时候先生不可能去山洞,他不可能救走泽兰,你明白了没有。” “啪嗒”一声。 手上的茶盏直接被她掉在地上,摔的直接粉粹。 第49章 撒糖(1) 天上挂了几颗星子,四下都点了宫灯,却无人烟来往,显的清冷又孤寂。叶霜捏着拳,一路小跑直西陵院外,脑子中被秦桑那句话搅的天翻地覆地。 原来,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西陵说的“我不会放弃你”不是假的。他并没有放弃过自己,也没有不管自己。那时一再问她信不信他,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 不是不信,而是不会有所希望。 虽然西陵不喜有人随侍,但是大院外还是照常有侍卫照常守夜,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那些人不认得叶霜灯,态度有些不好。见着叶霜灯只身说来见西陵,眼神鄙夷的上上下下打量她:“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见神君大人,神君大人天天你们这些仙人见岂不烦死,一边呆着去。” 过去自己去见西陵,那会收到如此对待,只是此事叶霜灯不好发作,忍了忍气:“那麻烦侍卫大哥通报一声。” 侍卫好笑:“神君大人一向不喜人打搅,你若真的认识,何需要我们通报,走走走你这么伎俩爷爷见多了!” 侍卫蛮横且势力,叶霜灯没打算再继续说服他。直接拐到僻静角落,按记忆了捏了隐身诀,可是她还只学了个囫囵,往往藏住上半,下半就会显露出来,在夜色里十分渗人,她试了好些时间,总算勉强将身形隐住,收敛心神,一步步缓慢的朝着院子挪去。 . 月色下,西陵也正与公子乔松缓步往外走。 公子乔叹息道:“近来事情真是一出接着一出,陛下近来精神也有些不大好。”又问:“今日你可见过陛下了……可有看出什么?” 西陵目光越过枝桠停在外头的拱门:“没有魔气,也没有妖气。” 公子乔松声音暗藏担忧;“此事在北昭来访时候闹出,着实不利,你……”并没有说下去,像是估计到什么,欲言又止。 西陵声音寡淡:“流言蜚语不足为虑。” 公子乔松揉了揉额,听着他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也不知道笑还是叹:“陛下把那件事交付给我和大哥了,他病中也格外关系此事,你这个当事人比我们还不急。” 西陵声音依旧寡淡平静:“是神是魔,不过是个名头,并无差别。” 公子乔松愣了愣,继而道;“也是。你们神君一脉一向不在意这些虚名,不过浮世虚名头衔便罢了,但是这个传言却到底不同,再加上偏偏在北昭来访时传出,着实蹊跷,不管是为你还是为云泽,都得彻底查一查。” 西陵淡淡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西陵一直有些漫不经心,公子乔松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往看去,待落到树荫掩盖的拐角处,看到慢悠悠走着的小姑娘,当场被惊的倒退一大步。月色朦胧下,一个小姑娘白衣飘飘,只有半个身子,手上捏了决,神情极为认真,慢悠悠的一路飘荡过去。 再仔细一看,这小姑娘还有些眼熟。不是前些日子失踪,让西陵翻天覆地的找了许久的叶霜灯么。 施展隐身诀的时候最需收心。且灵力不足的情况之下,一步有千金之重,叶霜灯还是初学,强行施展已有些力不从心,如今渐渐在月色流转下显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在离侍卫是个盲点,他们没发现,却被拐角处的公子乔松看到了。 公子乔松瞧了瞧浑然不觉得叶霜灯,再看了看今日破天荒送自己出来的西陵,正想打趣他几句,耳边却忽然挂过一道风,下一刻西陵就不在原地了。 公子乔松兴趣盎然的看了看拐角处亦凭空消失的叶霜灯,直接抄着小路向大门走去。 即便天赋异禀,她也才知学的时日甚短,很快隐身诀就要力有不支,直接就要在那两个侍卫面前显了形,更是不免心神大乱,灵力散的更快。被闯入被抓住是一回事,但这样大半夜的吓到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时被荀余指为妖怪的之事来历历在目,叶霜灯实在不想重新经历一次。 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想绕回去已经太迟,就在她隐身诀要彻底散去的前一刻,忽然感觉到腰上揽了一只手,把她往边上一带,避开了侍卫恰好探出脑袋查看的视线。叶霜灯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眼前白玉光影斑驳。西陵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响在头顶:“灵力散乱就敢掐隐身诀,真是乱来。” 他离的很近,叶霜灯抬着头,声音呐呐:“他们不让我进来,只能这样偷溜进去了。” 话音一落,后头便响起一个愉悦的声音:“我道今日你怎么会送我出来,原来是为了来接她。” 西陵没反驳,只淡声:“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公子乔松啧了一声,又笑盈盈的望向叶霜灯:“不过亏了我和你混久了胆子比一般人大一些,否则得被她出现方式吓了去了半条命。” 叶霜灯羞赧:“学艺不精,见效了。” 公子乔松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霜灯:“之前西陵可是为了找你,翻天覆地的,连……” 西陵直接打断他:“这么多话,另外半条也不想要了?” 公子乔松转了转扇子,目光在叶霜灯身上略微一停,很快移开视线,摇头笑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你们继续。”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还需注意些,流言传多了,也就没有人相信是假的了。” 这些话说的含糊不清,叶霜灯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什么事情?” 公子乔松有些惊讶,刚想回答,却被西陵快速接了过去:“没什么事情。”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再不知从哪里拿出来几个白色石子一样的东西给他:“寅时的时候,帮我放在一个地方,注意的地方都给你写好了,很重要,别忘了。” 公子乔松顺手接过来,之后又觉得奇怪:“既然那么重要,你怎么不自己去?” 西陵理所当然的:“太早了,起来麻烦。” 公子乔松望着手中是石子和字条,又看了看西陵:“……你这样让我这么早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西陵很泰然:“不觉得。”心安理得的转向叶霜灯:“不是找我有事么,回去再说吧。”语毕,他没再管后头的公子乔松,直接带着叶霜灯从正门进去。 公子乔松掂了掂手中的信和石子,又看向西陵和叶霜灯离开的方向,默了一会,只得收了这些东西折回。 外头两个守夜的侍卫,看着叶霜灯去而复返,还是被西陵亲自带来的,皆是面面相窥,相顾无言。叶霜灯倒也没有管这些人,施施然就跟在西陵边上进来,一直走到房门前,里头燃着的烛光温暖柔和,看着西陵抬手推开门,叶霜灯斟酌了一会,轻声问:“你刚刚是知道我在外面么?” 西陵应了一声嗯,又疑惑:“不知道是你,我出来做什么?” 叶霜灯愣了愣,顺着就问出来了:“为什么知道我是我就出来了?” 西陵像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更傻了:“你不是来找我么,我若不出来,怕他们为难你。”垂眸看向她,又道:“只是不曾想,你用了这么笨办法。” 叶霜灯道:“那是因为那些人拦着我没办法,隐身术哪里笨了,我差点就成功了。” 西陵瞅了瞅她:“隔的这么远,你当我怎么发现的?” 叶霜灯奇怪:“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发……最后一个音未落,她猛然反映过来,卡壳了,讪讪:“哦,你布下了结界么。”罩下的结界大多都有压制灵力的功效,隐身诀潜入其他地方或许可行,但是潜入西陵的地盘的确够笨了,没被西陵的结界压的当场显现出来,估计只能归功于她的运气好的过分。 西陵扣了扣桌子:“现在想起来?” 叶霜灯刚想嘴硬几句,却很快发现这话题和来意偏的十万八千里了,连忙把它拽了回来,目光定定落在西陵身上,烛光照出她一双明亮的双眸,正色道:“不说这个了,找你有事情。” 西陵应了一声嗯,看叶霜灯眼睛红肿显然哭过的表情,方才还是一副玩笑愉悦的模样,转眼又变的一派严肃,现在的小姑娘情绪真的是难以琢磨,他抬手拂过她的眼角,声音在月色里更加低沉静谧:“刚刚哭过了?” 叶霜灯愣了愣,虽然她的确刚刚在哭,可是重点依然不是这个,只是西陵这压低的声音让她觉得心中蓦然一软,顿时将阻止好的话都忘记了。 西陵看着她:“找我什么事情?” 叶霜灯总算缓过神来,视线略低了低,落在桌案之上,喃喃道:“我都知道了。”她想不明白西陵对此的态度,他不想她知道此事的,为什么宁愿让自己误会他,也不解释?目光依旧落在桌案上,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继续问:“我不明白,明明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记忆出错了?” 西陵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半天,终于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叹息道:“怎么又哭了?” 叶霜灯别了别头,眼角擦着他的指腹而过,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难过。” 西陵顿了一会,再问:“现在还难过么。” 叶霜灯使劲的再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的更厉害:“你一说话我就更难过了。” 西陵:“……” 叶霜灯睫毛上沾了眼泪,眼睛一眨就落了下来,看着西陵果然垂眸不说话了,她抽噎了一会,又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西陵看着她没说话,眼中有光华明灭,叶霜灯咬了咬唇,再抬头看他,红着眼睛,却是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的解释还作数么?” 闻言,西陵有片刻的愣神,叶霜灯不等他反映过来,一伸手就把他面具给扯了下来,举着面具,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你说过在我面前不带面具的。” 对于她忽然出手摘了面具的动作,他没什么反映,看起来十分配合,眼前人的眉眼就这样清晰的展现的自己的眼前,眉眼里像是藏着往年的风霜与年岁,明明如同昆山千年不化的冰雪,九天静谧的寒辉,但是看着她的时候又透着几分暖意。 叶霜灯的手指有些颤抖,似乎想覆上他的眉,中途却又重新折了回去,指着面具,继续问:“算数么?” 西陵终于回答了,神情看起来挺正经的:“不哭了?” 叶霜灯莫名的看着他。 西陵道:“你不是说,我一说话你就难过么。” 叶霜灯噎了噎,顿时哭笑不得。 西陵扣住她另外的手,面具“吧嗒”一声,重新落回桌上。西陵凝视着她,眼中似有璀璨星河,良久,他低声道:“我要如何,你才不会难过?” 叶霜灯看着他,很久都没回答,然而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西陵的另一只手,二话不说,掀开衣袍查看,直到看到手臂上,一处堪堪结了痂的伤口。叶霜灯声音静了静,轻声问:“还没有好么?” 西陵目光幽深,没有收回手任由她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还配合的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第50章 撒糖(2) 叶霜灯垂眸看着那个伤口,声音更低:“严重么?” 只是个小伤口,只是这几次反反复复的崩裂,所以一直没好,又因为方才的结界又重新裂开了些,其实并不算多严重,只是看着面对叶霜灯一副小心翼翼担心的模样,他停顿了片刻,正经八百道:“挺严重的,所以一直没好。” 叶霜灯疑惑:“怎么一直没好,我记得伤口不算太大啊。” 说完,对脱口而出的话愣了下,这个记忆到底哪里来了。苦苦思考间,听得西陵轻咳了一声,目光幽深的看着她:“之前为了找你,消耗过度,伤势发作,所以一直没好。” 叶霜灯:“……”西陵看着她,略是颦眉,再问:“你记得我受伤这事情?” 叶霜灯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声音又低了低:“那还接巫长息的战贴,你是多心宽,幸好那时候青筠公主打岔要比阵法,如果真用剑法怎么办?” 西陵继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还配合的皱了皱眉。看见他皱眉了,叶霜灯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很疼么?” 西陵坦然回:“挺疼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一提剑就疼。” 叶霜灯无语了:“那你还逞强比什么!” 西陵瞅着她。小姑娘太喜怒无常,没想到她最后却是在这个关心他的伤口。西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早知道这么容易,他早就应该多给自己弄几个伤口出来。 只是,这个伤口是当时在水墓伤的,这个记忆她绝对不能想起半点,西陵蹙了蹙眉,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叶霜灯愣了愣,抵了抵额头,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也困惑起来:“……对啊,我怎么知道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顺手锤了锤额头,喃喃道:“说起来……水墓的记忆我……” 西陵直接截口打断:“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叶霜灯却较上劲了,揉着额头使劲回忆:“等等,我……话音未落,西陵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她的脸颊上,一抬头,恰好对上他的双眸他离的很久,呼吸可闻:“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叶霜灯有一刹那的慌乱,刚刚起了一个苗头思绪被他直接打乱,连忙站起来,拉开些距离,接着瞪他:“不然当我半夜来找你玩的。” 西陵走到她前头,垂眸看着她,眼中有笑意升起:“原来是在担心我。” 这种事情,事实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叶霜灯咳了一声,连忙移开话题:“我记忆出错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西陵道:“今天见你之前。” 叶霜灯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西陵摇头:“有人针对你,太早与你说了反而不太好。” 叶霜灯咬牙:“被我一直误会就很好?” 西陵想了想,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回想起叶霜灯之前的状况。小姑娘生气虽然不会发火,却坚定的半点都听不得他的话,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叹息:“的确也不大好,不过暂且你不知道比较安全。”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忽然静了静:“我其实不是不讲道理的。” 西陵看着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霜灯咬了咬嘴唇,声音像是小声的压在喉咙里:“只要你好好说我都会听的,可是你那时候半点解释都没有,还一味的让我相信你,我能信就怪了。” 西陵拂过她的眼睛,低低道:“是我的不是。”再问:“你现在不生气了么?” 叶霜灯怔了片刻,喃喃道:“那时候其实我那时候没生你的气,因为生气是因为有所希望,我觉得我不该有希望,所以也不会生气。” 西陵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该有?” 叶霜灯眼神有些缥缈,过了很久才道:“那时候,我记忆里看见你带着泽兰不管我了,真的特别特别难过,可是又觉得你救泽兰是你的事情,我本来就不该抱有你选择救我希望,那时候我就想,泽兰比我重要,你选择重要的东西无可厚非,淡声清楚是一回事情,难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西陵都静静的听着,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又重新落了下来,西陵抬手给她拭去,轻声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叶霜灯嗯了一声,眼泪却落的更加厉害。是的,这是一个错误的记忆,却是她心底最害怕的事情。她解释了这么多,把自己一点点的剖析开来,却不知是给谁看。 说到底,她还是时刻准备着这个莫须有的记忆,会在某一天的未来出现。 西陵离着她很近,沉沉的声音就响在她的头顶,轻声问:“你本来对我有什么希望?” 叶霜灯抬起头,她对着西陵这话反映了很久,略是不解,或许是他的声音低柔静谧,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防线,喃喃的就回答他了:“大约就是,那时候我以为你不会不管我,不会放弃我,我比其他人重要一点吧。” 西陵道:“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不管你,没有人比你重要。” 想不到他会直接这样说,完全超出了她预想的范围,叶霜灯怔了怔,忘记了反映。 西陵依旧垂眸看着她,一只手覆盖着她的脸颊,眼中像是含着什么深意:“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叶霜灯琢磨了一遍西陵的意思,她大脑还是空白的,只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便是下意识的点头。 西陵目光有些幽深:“真明白了?” 叶霜灯忽然有些愣神,觉得西陵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太近的距离,他眼中光芒闪烁如漫天的星辰,让她大脑一片的空白,像是了一层雾霭,西陵问她明不明白,她不知道要明白什么,不过他既然这么问了,便点头吧。 西陵继续看着她,再道:“你说让我摘面具,我便摘了,明白么?” 叶霜灯这下子没点头,是了,面具。西陵给她摘了面具,虽然那时候是说哄她开心,但是此后却答应她,再也不再她面前带面具。她觉得西陵这做法很特别,让她有些意想不到。西陵问她明不明白,可是她应该明白什么呢,她大脑像是笼着烟雾的群山,似乎什么隐藏其中,风烟散开又聚拢,她越想拨开浓雾,却越是窥不见。 忽然,眼前蓦的罩下一片阴影,感觉下巴被他抬起,他便俯身下来,接着唇上一软,她大脑蓦然放空,不知所措的僵硬着站在原地。 眼前的睫毛长而浓密,叶霜灯瞪着眼睛,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她觉得心脏一紧,应该是推开他的,可是眼前的人吻令人如此心跳不已,就像终于拆开了令人惊喜的礼物,就像是看到守候依旧的花,终于一点点伸展开重重花瓣,一切都得有所偿,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欣喜。 他的舌灵活的撬开她的贝齿,侵入她的领地,依旧强势不容反抗。她大脑顿时空的更加厉害,让她忘记推开他。他的吻每一步都是从容不迫,每一步沉着强势,西陵的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自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离着更近,叶霜灯一颗心跳动的更加厉害,几乎透不上气,胸膛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 忽然,外头的一声惊雷,劈开她脑海中的混沌,让她蓦然反映过来,抬手把他推了出去。 西陵没被推开,却放开了她的唇,一手还揽在她的腰,一手拂过她饱满的双唇。停留在上面摩挲,眼眸微动,凝神且专注。叶霜灯一动都不敢动,呼吸都几乎停滞下来。 叶霜灯看了看低头自己,终于忍不住了,闷声道:“能放开我了么。” 西陵目光微动。 叶霜灯木着一张脸:“岔气了。” 西陵顿了片刻,唇角笑意一闪而过,继而一本正经道:“哦,那缓缓。” 叶霜灯一张脸涨的更厉害,外头淅淅沥沥的落下大雨,在屋檐上落下,几乎成了一道瀑布,哗哗作响,西陵没有放开她,依旧揽着她的腰,垂眸看着她。 叶霜灯当下羞愧的就想缩头掩面了。 西陵问她那些问题她不是全无觉察,却只是不敢确定,直到他吻了下来。她惊讶的没反应过来,不是因为没明白他的意思,而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她是开心的,心跳几乎就要溢出喉咙。 只是,西陵没给她反映的时间,所以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终终于喘不上气把他给推开开了。叶霜灯咬着唇,两手都抵着额头,若非西陵抱住她,几乎就滑到地上掩面不起了。 她的内心特别崩溃。一点也不想抬头看他的表情,也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西陵眼里像是闪烁着动人笑意,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涨红的脸,看了好一会,正经八百的问:“缓好了么。” 叶霜灯还没有从羞赧中缓过来,又听道西陵这番话,顿时红的更加厉害:“……”她咬牙,对上他坦然的眼眸,没忍住:“这种时候,你能别这样一本正经的不要脸吗。” 西陵看起来很正经,还有些莫名:“我不过问你缓过气了,怎么不要脸了?又凝眸看着她,眼中分明的闪烁着笑意,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她唇,轻轻柔柔的,就像一个吻,镇定问她:“你以为是什么?” 外头隆隆的雷声,窗前闪过一阵阵的白光,投下一道道阴影,叶霜灯无言抬头,觉得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推了推他,闷声道:“我回去了。” 西陵偏了偏头,外头一个接一个雷声,雨水打击屋檐,隆隆作响。他重新望向她,声音平静:“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叶霜灯想也没想:“夜雨下的快,停的也快。” 西陵的声音似有深意:“这场雨,估计不会停太早。”又瞥了瞥床榻,声音理所当然:“到床.上去。” 叶霜灯懵了懵,看着西陵放开她,一步步从容的走至床榻坐下,见她还站在原地没过来,又抬了抬下巴,理所当然道:“过来。” 叶霜灯彻底懵了。 西陵神情很泰然:“过来,你身上染着魔气,我给你梳理。” 叶霜灯郁闷一会,这才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去,然而才堪堪靠近窗沿,便被西陵直接一把捞了过来,尚且来不及反映,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被他压在床塌上。 第51章 撒糖(3) 西陵将她扣住,眼眸定定的瞧着她,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的动作,叶霜灯木着一张脸,唇未动,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我怎么不记得洗魔气要这样。” 西陵低下头,声音就压在她的耳边,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相关:“你当我布下这么大的结界是闲着无聊?” 叶霜灯皱了皱眉,刚想回答,西陵已经松开扣着他的一只手,轻轻一滑,放下帐子,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叶霜灯吓了一跳,刚想翻身坐起,西陵却将重新她的手扣住,低沉的声音压在她的耳际:“躺下来,听话。”他说听话二字的时候极为好听,像是一把钩子,勾动起她的心弦。 叶霜灯懵了懵,乖乖躺下来,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压着声音吼他:“你……声音却被他压下,西陵以手指抵着她的唇,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光芒,他似乎在笑:“你在想什么?”看着叶霜灯像是抽了抽嘴角,手指拂过她的唇畔,停留在她的下唇,声音镇定,呼吸平和:“魔毒一事,我想你既然知晓记忆出了错,其他便也得一一告诉你。”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叶霜灯看了看头顶青色的帐子,又看见眼前的西陵,再看了看自己被他扣住的一只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一些:“这种事情,能别压着我说吗,太重了。” 西陵思忖了一会:“你在上面?” 听到这样若无其事不要脸的一句话,叶霜灯再吸了一口冷气,咬牙,推了推他,没推动,瞪着他:“能不在这里说吗!” 西陵看了她半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缓声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布下结界容易些,你以为是什么?” 西陵的语气太过正经,理由看起来也挑不出什么错,然而再看了自己依旧被他扣住的手,叶霜灯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什么表情:“……” 西陵一本正经的解释:“外头结界太大,我布的匆忙,若是有人硬闯无妨,就怕期间有所疏漏,会有人以术法探听,这里说话总共安全些。” 叶霜灯有些懵懵然,觉得西陵这话没错,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西陵拂过她的额发,在她的发髻上停了停,开始说事情:“那时染的妖气,后来重的魔毒,看似是你是运气不好,实则一直有人刻意为之。” 叶霜灯转回神,愣了愣,下意识的反问:“什么?”颦了颦眉,又道:“当时我变狐狸么,这个不是……忽然顿住。 西陵接着问:“不是什么?” 叶霜灯瞥了他一眼,干巴巴道:“不是帝姬看我不顺眼的恶作剧吗。” 西陵看了她一会,颔首:“确是荷华下的手,可是这药从哪里来?” 叶霜灯思忖一阵:“荀余给了三公子,三公子又给了帝姬?” 西陵侧了一些,撑着颐,广大的袖袍挡在她的边上,像是笼成一个极静的世界:“荀余只是一枚明棋,背后还有其他人。” 叶霜灯疑惑:“那人是谁,为什么针对我?”自从来到这里,她认识的人有限,如果那人从自狐狸一事就要设计她的话,那时候认得的人更少,着实想不出会有谁这样针对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西陵摇头:“还不知道。” 叶霜灯惊讶,抓住还在顺他额发的手:“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西陵看了看自己被她抓住的手,没有抽回去,声音淡定:“你当我什么都知道?” 叶霜灯依旧扣住他的手,不自觉的轻触在自己的锁骨上,陷入沉思:“可如果那时候就有人想针对我,是谁呢……我不觉得我和谁有结仇。”她琢磨一会,又似叹息:“大家都不是坏人。帝姬虽然对我看不顺眼,但她也不是坏人,我也应该没有和谁有什么利害关系,不知道到底有谁要这样对我。” 西陵道:“人心叵测,有点戒心也未尝不可。” 叶霜灯想了想,又叹气,低声道:“可是事事防着人太累了,一句话说出之前还得想个好几轮么?我过去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往那个方向想”她揉了揉额头:“我怕戒心提太高,都得怀疑错人。到时候怕都被暗处的人发现。” 西陵道:“不告诉你便是这个原因。”他拂过她微皱的眉心:“尽管像往常一样就好,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 叶霜灯忽然道:“这件事,和那个‘流言’有什么关系么?” 西陵目光闪烁片刻:“没有。”又问:“你听说了什么?” 叶霜灯摇头,皱了皱眉:“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忽然闪过的念头。”又皱了皱眉:“可是你这样一说,我真的不知道周围到底有什么潜在的危险了。” 西陵顿了一会,拂过她的眼睛,眼光柔和:“不怕。我在。” 闻言,叶霜灯忽然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西陵目光闪了闪,看出她的心思:“我不骗你。” 叶霜灯看着他,清了清嗓子,咬牙:“很好,那神君解释下,没有骗我,但是既然结界已经布下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压在这里?” 西陵凝眸看着她,她忽然反应过来了,的确有些没料到,本以为还得再迟一些,这个事情应该怎么解释,他思忖了一会,冷静道:“我刚刚并没有说这样才算安全。” 叶霜灯懵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西陵凝眸看着她,坦然道:“既然从未说过,所以并没有骗你。” 叶霜灯脑子一昏,想不到他最后会说这样一个解释,这的确没有骗他,但总归是故意的,可偏偏自己方才问的骗不骗人,西陵这回答算不的错,实在苦笑不得,无从反驳,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西陵眼里喊着动人的笑意,翻身在她前头躺下,理所当然道:“说的差不多了,还有别的明日想到再与你补充,先睡吧。” 西陵这句话简直像是在顺口问她要不要喝茶一样简单,叶霜灯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彻底蒙圈了,脸色涨红且羞赧:“西陵!” 清醒状态下,她这样喊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西陵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坦然的看着她:“还有哪里不明白?” 叶霜灯抵了抵眉心,不知自己现在的是什么表情,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瞟了瞟自己腰间的手,委婉道:“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西陵看了她一会,眼里升起笑意,表情依旧平静,声音也很镇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回答的太直白,叶霜灯瞬间不知道怎么接了,瞪着眼不知该是什么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已经抬手灭去灯火,又将被子盖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拂过额头,鼻尖萦绕是清雅沉香,黑暗之中,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慌乱无措。 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自己过来本是因秦桑那句话大脑一瞬间空白了,那时候只是想见到西陵,将自己心情传达给他,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状况,叶霜灯觉得一切昏昏然的如同身在梦中。西陵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是如此的……雷厉风行。叶霜灯委实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西陵的呼吸十分平和,外头雷声隆隆作响,雨声哗啦。揽着她腰的手也没什么动作,她的心跳虽然不止,但是在他怀里,在这样一个雷雨夜,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如此,也渐渐生出几分朦胧睡意,略抵着他的胸膛,放弃和他讲道理,和衣睡下。 . 一夜雨疏风骤,电闪雷鸣。想来外头已是红肥绿瘦,醒来的时候西陵已经不在身边,枕上也已凉了,想是离开有些时日,她伸了一个懒腰,从床上翻身坐起,顺手将帘子撩上,看着半开的窗户,懵了懵。 昨夜发生了什么,再一次的在脑海里重阅了一遍。 知晓西陵行事向来果断,但是不曾想在这种事情也是如此……难以言喻。自己到底是怎么从说几句变成……叶霜灯瞥了瞥床榻,脸红的像一个桃子,不忍细想。 不过西陵的确没对她做什么,安安稳稳的抱了她一夜,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至于西陵昨夜说的,她这几次事故,都是有人针对,让她不得不在意,但是那个人会是谁,她半点头绪都没有。不过西陵这房间不好再呆,若是遇上什么人,她无法解释,只得寻个机会偷偷溜出去。 然而,一路摸到桌案上的时候,叶霜灯一眼就看见留在上头的字条。上面的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颇具风骨,说是陛下有事召见,至多午时便回,早膳都以吩咐下去,让她在院中等着。 叶霜灯脑子一昏,望向门外,此时风自半开的窗户中吹过,她极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随之,门外便响起侍女的声音:“姑娘醒了?”又道:“神君大人已吩咐下来,早膳都已备好,姑娘打算什么时候用?” . 盯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探究目光,叶霜灯默默的洗了脸,梳了妆。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粥,动作迟缓,手指僵硬。西陵吩咐的倒是顺手,可是叶霜灯压力颇大,一顿饭吃的食不下咽,频频走神。 认得叶霜灯的人不是没有,初入王宫的时候这院中便有不少侍女认得她,那时候西陵没说她身份,虽然频频揣测,但到底没个论据。 未曾想,今日一早神君虽然被今上召见,却吩咐下准备早膳。她们这才知……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人早早的来拜见神君,即便有,也断没有让神君准备早膳道理,唯一的可能是,这个人昨夜便是在了。 这么多以来,历代神君羽化了一位一位,于云泽的地位却从来没有变过,如同神祗一般,独立与十丈红尘之外。这么多年里,由于神君的地位太过特殊神秘,从来没人能成功爬上神君的床,也没有人敢真的去对神君做什么,没想到再九百多年后,居然有人真的成功了。 侍女看着叶霜灯,神色莫辩。 这么多包含深意的目光下,叶霜灯顶不住压力,实在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搁,干笑道:“我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了。” 西陵曾经吩咐过,叶霜灯想去哪里随便她,至于想不想人跟着也随意。侍女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再道:“只是神君大人曾吩咐秦先生给姑娘熬药,姑娘是否稍等片刻,想是马上就好了。” 侍女话音方落,秦桑已经端着一盅从前头过来,看见叶霜灯的时候目光明显一滞,又很快恢复正常,将药往她前头一搁:“早点喝了。”语毕,也没多话,转身就走。 叶霜灯早就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将药一端,直接跟着秦桑也出了门。 第52章 流言(1) 一直走到亭子中,秦桑方停住了脚步,直接问:“找我什么事情?” 叶霜灯先迂回了几句;“这几日泽兰的伤势怎么样了。” 秦桑道:“她已无妨,魔毒也差不多拔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的却还隐隐绰绰的存在,这几日也不见好。” 叶霜灯不在意的“唔”了一声,摆了摆手:“可能中途换了种药吧。”想了又问了:“这几日你们都在王宫吗,没有出去?” 秦桑淡声道:“有事直接问。” 他既然如此直接,叶霜灯咳嗽一声,也不再多话:“我就是想问下,最近外面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么?” 秦桑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皱眉:“你听说了什么?” 叶霜灯试了试药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在亭子上坐下,丢开勺子一饮而尽。药苦的她直皱眉,好半天才缓过来,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只是一双秀眉还是苦的皱起,恰好将她情绪藏起:“我不知我们听说是同一件事。”顿了顿,再道:“是不是和神君有关?” 秦桑自然没有被叶霜灯诓出来,只皱了皱眉,直接把她的疑问给甩了回去:“若你有疑问,何不直接去问先生。” 先前公子乔松提起频频被西陵打断,之后自己问起,又被西陵转了话题去。不过是随口的几句话,按理说是不必太在意的,可是叶霜灯不知为何就是留心了,再加上秦桑这边也是藏着掖着不说,更让她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头,刚想再问一句,秦桑却直接起身告辞,让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空留叶霜灯一人,对着药盅一脸蒙圈。 . 叶霜灯更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尤为的在意,她将药盅放回去之后,便一路思考着晃荡的到了池塘,正巧遇见假山后有两个侍女在嚼舌根,叶霜灯原没什么兴趣,思绪又被那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打断,她正打算绕开静一静,恰好再转身的时候,听到飘来的几句闲话。 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屑:“那个狐狸精又回来了?” 叶霜灯对狐狸精三字尤其敏感。立刻把思绪收拾了下,重新绕了回去。 果然,便听得另一个唏嘘:“不仅仅是回来了。”她四顾看了看,更压低了些声音:“今日她是从神君大人房里出来的。” 前一个倒吸一口冷气:“这事情是真的?” 后一个点了点头:“许多人亲眼所见,神君大人还亲自交代人去随侍,还能有假?” 前一个顿了一会,肯定:“果然是狐狸精,那个白狐狸看起来真是她,还真叫她爬上神君大人的床了!”语气听起来还挺愤慨的。又道:“神君大人向来不近女色,每一任神君皆是如此,那个狐狸精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能让神君大人青睐有加。” “啪”的一下,叶霜灯掰下了边上的一截树枝。所幸离的尚远,前头两位也不是什么耳聪目明的主,并未发现身后的动静。然而,更另叶霜灯扼腕的是,从字面上来说,她好像没办法反驳前面这句话…… 后一个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或许正好是因为她的狐妖吧。” 听得她们口口不离这个词,叶霜灯内心都在咆哮了:你全家都是狐妖。她愤慨的扯着树叶,思考要不要出去吓吓她们,又听见一声明显压低了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你没听说最近那个传言么?” 叶霜灯颦了颦眉,再此顿住了脚步。 说起捕风捉影的流言,前一个顿时被转移去了注意力:“什么传言。” 后一个再左右看看,声音更压低了一些:“这个事情太离奇,我也只听得只言片语,我就那么一说,也别太当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放续道:“听说,神君大人……她顿了顿,委婉道:“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叶霜灯皱了皱眉,那时公子乔松也有提及事关西陵的留言,可是那时不曾细说,皆是闪烁其词,方才秦桑也是半个字不说。没想到给她撞上了聊八卦的姑娘,便施施然的回去,继续屏息听着。 那个顿了顿,声音跟低了一些:“都说千年后有魔王现世,如今却没什么动静,却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神君便是那个魔王的转世。” 前头的顿时笑了:“且不说这个传说每过几年就要拎出来改头换面一番,现在居然有胆子扯到神君身上,是哪个说书的人才?” 叶霜灯顿时也混乱了,西陵会是魔王?到底哪里来的传言,想象力竟如此的丰富。 后头的那个却思量一会,煞有介事的分析:“神君大人……我不敢胡乱猜测,不过由那个传言一提,的确有些奇怪,你见过有人头发会是银白的吗?“ 前头那个不在意:“那是神君大人天人之像。” 后头那个摇头,忧心忡忡的:“如今九州浊气肆意,自二十多年前,沧瑜仙尊羽化,仙门都未见修炼大成之人,你不觉得……神君大人修为强的过分了么。” 前头那个姑娘像是有些生气,从位子上蹦下来,气恼的看着她:“神君大人保护云泽这么多年。你因这几句话妄加揣测,你……白眼狼。”最后三字,越来越轻,飘散在空中。她愣住了神,脸色蓦然苍白下来,直直的看着前方,顿了好一会,才颤抖的跪了下来,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接下来,既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面色看起来看起来十分惧怕。 因前天有树枝掩盖,又出于盲点,叶霜灯走出了几步,顺着那姑娘的视线望去,才明白她为何颤抖的哪怕厉害。 背后道人长短,被抓住的确是该有这个反应。 眼前,西陵与公子乔松正站在前头。 西陵自然没什么反应,倒是公子乔松凝眉看着眼前的两个侍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寂,劈头盖脸的便问:“这些事情,你们哪里听来的?” 道西陵八卦的姑娘哪里会想到直接被抓住,顿时吓的脸色苍白,磕着头只会求饶,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公子乔松皱眉,合着折扇敲打着手心,沉沉道:“我是问你,哪里听说的?” 公子乔松平时看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没想到认真起来还有些派头,叶霜灯站在花枝掩盖的暗处,看的兴致勃勃。 眼看着公子乔松就要从那颤抖的侍女口中刨出几句话来,她竖起耳朵,正听到兴头上,的确也很好奇,到底哪里传出来这种匪夷所思的流言。 不过若是这个原因,也怪不得他们言词闪烁了。 正胡思乱想间,叶霜灯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一带就从花枝后带了出来。叶霜灯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忽然听见上头飘来西陵的平静的声音:“什么时候学会站角落偷听了?” 叶霜灯心跳顿了一下,还好脑子这时候转的快,理直气壮道:“她们说我狐狸精,她们都敢说,我为什么不能听?” 西陵应了一声嗯,看向前头一脸蒙圈的侍女,淡声道:“方才这句话是谁说的,站出来。” 公子乔松也懵了一会,面上的表情有些精彩,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深吸了一口气,总算道:“西陵神君,你想替她出头,能让我先把事情问完吗,吃饭都还有先来后到。” 西陵道:“哦,那你问吧。” 叶霜灯看了西陵一眼,他最初像是不打算让她知晓此事,不过这次被她凑巧撞见,西陵倒也没刻意让她避开,也就安心的继续听着。 酝酿起的气氛被破坏,公子乔松扶了扶额,瞥向前头跪着的侍女:“还愣着?想我再问第三次?” 侍女也从这一插曲中懵懵然的反映过来:“……是宫外头传来的,最近北昭来访,所以来了不少宫外的人,婢子与她们闲话时听到的三言两语……五公子……” 公子乔松直接打断她接下来求饶话,拧眉道:“这事情,宫里知道的人很多?” 侍女抖了抖,苍白着脸勉强把话说清楚:“本来不是很多……只是,最近实在来了不少人,所以……她没有说下去,垂首跪在那里,小心望向公子乔松。 公子乔松闭了闭眼,知晓能问的的也差不多了,西陵宫里的人他不好直接处置,转向西陵:“我问完了,不过既然是你这边的人,我不好插手,你自己处置吧。” 西陵瞥了瞥跪着瑟瑟发抖的两人,继续方才问的话题:“谁告诉你们,阿霜是狐狸精的?” 见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叶霜灯这时候特别想扶额:“……” 面面相窥中,另一个侍女战战克克的出来回话,知晓对这两人求饶无用,还不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她略思量了一会,虽然尽量使自己冷静,声音依旧是掩盖不住的颤抖:“回神君,此事也是宫中上下闲言碎语,那时神君虽然抓住了蝙蝠妖,可是此后依旧有少起动物被害的事情,时间太久,也分不清是哪里起头的传言,说是那时候狐妖出没的时候,叶姑娘不见了……大家便觉得那狐妖便是叶姑娘……” 西陵若有所思:“也是近来私下兴起的留言?” 侍女垂头应是。 西陵道:“本君离开的这段时日,宫中亦有动物被害之事?” 侍女没有回答,公子乔松沉吟片刻;“若说是遇害也不大对,因为丢失的不是宠物,只是御膳房中的食材,数量不算太多,我估摸着是有人偷食,借此捕风捉影之事掩盖。” 西陵不置可否,转向叶霜灯:“你打算如何处置?”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叶霜灯愣了愣,不明白:“问我做什么?” 公子乔松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她们私下都说你是……被西陵一瞥,他咳了一声,隐去了这词,笑着道:“西陵这不是给你机会立个威信,正好也堵了她们嘴么。” 应该怎么处置,她有些掂量不好,若是只是有关自己,自然就是直接放过了,毕竟她们也没什么大错,背后讲讲上级的八卦,这事能理解。不过既然有关西陵,按这些后院的规矩,自然不能用她的那套准则,不过她到底不太明白那些规矩,琢磨了一会,转向西陵,试探道:“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西陵嗯了一声,拉起叶霜灯就走,直接就把这事丢给公子乔松,也随了叶霜灯那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公子乔松一脸无言,看着西陵离开的干脆,把这一摊琐事留给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头喃喃自语:“到头来,还是让我做恶人。”又看了看跪着的两位侍女,揉了揉额头:“没听到你们神君夫人的话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嚼舌根子怎么样,还不自己去你们管事那里领罚,难道要我亲自带你们去不成?” 这事可大可小。叶霜灯不知后院的事,十分心软,这轻飘飘的一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已经是放过她们了,只要她们两个不傻,也不过是罚几顿饭的事。 这样心软的兔子,公子乔松很很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第53章 流言(2) 云泽曾有传言:千年后,天虚地空,魔尊现世。 这个传说,每过一些时间便被翻出来盖头换面一次。渐渐的从一个可怖的末世预言,演变成小说家的传奇,长久的存活于茶楼的拍案惊奇之中。 那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魔君,究竟是传说故事,还是确有其事,早就无人得知。 云泽经过了这么多年,因为过的太过安稳,大家都乐意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很少有人会当他真的而鬼祟谈论。不过,这次的故事有点不同,因为居然被扯到西陵身上去。 一直保护云泽的神君被人说成妖怪,的确十分荒唐,但越荒唐,越匪夷所思的事情,越能引来众多关注,其中亦有不少好事者推波助澜的猜测,让此事越传越广,乃至真的让一些人相信。 对于江湖上的一片风起云涌,当事人却正神定气闲的坐在那里,看起来丝毫都没有在意。分析了一堆话的公子乔松内心有点崩溃,忍了忍,最后终究没忍住,用扇子敲了敲桌案表达不满:“……我和大哥为你东跑西跑的,你就不能给点反应么?” 西陵正给叶霜灯看着那本术法的小册,说话间又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这事情你们还没解决?” 见他终于说话了,公子乔松叹气,接道:“我与大哥已查过各个茶楼,皆没什么消息,这种流言经过千人万人的,谁能知道源头在哪?至于堵住众人悠悠之口,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又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都传到了宫里头,随侍的在你周围都嚼舌根子,应当好好惩治一番,该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带进来的。” 西陵提笔在上头做了一个标记,面对公子乔松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也只是轻飘飘的接了一句:“哦,那你们慢慢查。” 公子乔松默了一会,扶额:“外头这样传你,你就不生气么?” 西陵又在上面添了几笔,依旧没有抬头:“无论我是什么,这个云泽……”西陵难得顿了一下,简洁道:“我是人是魔,与云泽来说并无关系。” 公子乔松顿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你到想的开,不过神君与云泽是一个象征与信念,这个信念本身不会被摧毁,却能从。”他指了指心口,声音沉了一些:“却能从这里被连根拔起、彻底毁灭。” 西陵依旧没什么表情:“我的责任是保护你们,至于如何维持这个信念,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公子乔松愣了片刻,放下揉额头的手,长眉皱起:“……你说责任……”他有些好奇:“说起来,你们的师承到底是什么,我一直猜不到。” 公子乔松既然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叶霜灯也从西陵做笔记的手上移到他的脸上,一脸好奇,一同与乔松目光炯炯的等着他的回答。两人的目光好奇的不加掩饰,西陵注意到了,搁下笔,认真的想了一会,又重新提了起来,声音寡淡:“嗯,慢慢猜。” 对西陵依旧是轻飘飘的态度,公子乔松无奈了,从位置上站起来,话说的差不多了,他正准备离开:“这个事情你都一直无所谓,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有所谓。”又揉了额头:“如今陛下病了,又有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偏偏北昭还这时候来访。事情真的堆一块了。”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对了,说起来,那个国师的修为如何?” 西陵看了看手中的笔记,评价:“所学驳杂,不知出处。” 公子乔松不知术法,也没在多问,再个搁了一句明晚有个宴席,问西陵参不参加。公子乔松这本是顺口一问,本不指着西陵答应,却未曾想西陵答应的毫不犹豫。他有些懵,好半日才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陵和叶霜灯一会才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体贴的替他们关了门。 . 待得公子乔松走远,叶霜灯离着西陵近了些,眨着眼的看着他手里的册子,拖着下巴:“怎么样了?” 先前,西陵从这里将她的册子要走,说是在上边给她做几个笔记,加以提点,叶霜灯不疑有他,十分开心就把册子送上,还贴心的替他研好墨。如今看着西陵圈圈点点的画了差不多了,方出口询问。 未曾想,西陵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册子心安理得的收回了袖子。 叶霜灯没料到,瞪了瞪眼。方才想起来扑过去扯着他袖子。 西陵一把将她捞住,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对她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问的心安理得,叶霜灯却无语了:“你把它收回去做什么。” 西陵神情起来有些莫名:“拿这些回去做什么,想学什么问我便是。” 叶霜灯懵了一会,还是有些不乐意,眼睛望向他的广袖:“那你也不能收回去啊,我还想有空的时候拿出随时看看呢。” 西陵瞅了她一眼:“刚刚我和乔松说的不是假的。” 西陵方才的确说过“所学驳杂,不知出处”。叶霜灯有些不明白:“我不筑基,只修一些小法术,驳杂一些也不行么?” 西陵顺手解了面具,随意就搁在一边,定定的看着她:“主要不是这个,而是细枝末节还藏着些邪术痕迹,与你大为不利。” 西陵答应过不会在她面前带着面具,果然一直没有忘记,望向露出来的那张脸,叶霜灯心中一软,声音也轻了一些。只是依旧有些奇怪,颦着眉:“……他让我学邪术?这个不会吧。” 西陵瞅了她一眼:“为什么不会?” 他说里头的细枝末节有邪术,并非是诓她的。即便里头隐藏的很深,但的确有一些痕迹。并非属于任何一派的法术,取各家所长,十分驳杂,不知出处。叶霜灯如今一介魂体,就如同一张白纸,是绝对不能沾染一丝一毫的邪气。 叶霜灯听出西陵的意思,但是巫长息给她的印象很不错,认真的想了想,不明白了:“他如果想害我,为什么还救我,真想害我,那时候就能下手,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西陵撑着颐,若有所思道:“……或许,他修的本来就带着邪术。”见叶霜灯一脸懵圈,他又解释了几句:“北昭近些年崛起速度过快,巫长息又是布衣自荐,根基不稳,却深得北昭国主的信赖,他修的到底是什么,有些蹊跷。” 说起这事,叶霜灯也若有所思的看向西陵,她没去想北昭如何,反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心中有个疑问,一直徘徊不去,被西陵这话一替,有勾起了好奇心,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为什么,你要保护云泽,我一直想不明白。” 西陵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句,有片刻的愣神。叶霜灯立刻接了一句:“我就随便一问,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西陵顿了好一会,声音像是含着什么情绪,有低低的叹息:“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少见的茫然愣神之色,西陵为什么保护这个云泽,自然不会是因为名利,也不会因为性情使然。叶霜灯不知道他这份责任从何而来,她声音静了静:“是师门的规定吗?” 西陵看着她,声音平静:“我没有师父。” 叶霜灯“哦”了一声,换了一个说辞:“那教你术法的人,就没说什么?” 西陵再道:“没人教我。” 叶霜灯这时候真是傻了,西陵这身修为总不可能是自己学的,再说云泽神君一脉延绵近千年,必定是有延绵的法脉,而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的。 叶霜灯不知道怎么接了,看着他没说话。出神间,西陵抬手覆上她的脸颊,定定的看向她:“或许是习惯了。”想了想又问:“你对这些很在意么?” 叶霜灯抬头看向他,西陵的眼眸有些幽深,期间像是藏着什么情绪,叶霜灯不由自主的扣住他的手,想了一会:“也不是在意……就是有些好奇。” 西陵不置可否,再道:“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阿霜,你会害怕么?” 那些对西陵身份揣测的传言,西陵问她害不害怕。 面对这个问题,她有一刹那的失神。无论他是什么身份,西陵依旧是西陵,他护了云泽这么多年是真的,救了自己这么多次也真的,她为什么要害怕,她想不到自己有害怕的理由。他眼中闪烁的情绪她看不太分明,叶霜灯转过神,轻声道:“不怕。”又疑惑:“我为什么要害怕。” 西陵没有说话。 叶霜灯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略显苍白的嘴角,笑了笑:“不过有时候想想有些害怕。”看着西陵蹙眉一闪而过,她快速的接了过去:“我的意思啊,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你一定可以活很久,我挺害怕我死的快,老的更快。” 西陵顿了良久:“你在担心这个?”抬手拂过被她咬出一个印子的嘴唇,声音轻缓,无由的令人信服:“有我在,你也不会死的。”认真的像是一个保证。 叶霜灯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西陵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这个气氛有莫名的凝重,她有些不自在。她咳嗽几声,将视线放到窗外,外头云层交错中,勾勒出一道金边,里头像是隐藏着什么世界。叶霜灯看了一会,忽然扣住他的手,终于想到事情转移话题了:“对了,你不是说我想学什么都教吗?” 西陵依旧看着她:“你想学什么?” 叶霜灯指了指云层:“我想飞到那上面……去。”一个去字还未落下,西陵已经将她横腰抱起,凌空扶摇而起,他并未御剑,却是乘风而行,叶霜灯勾着他的脖子,看着脚下离得越来越远的地面,十分惊喜,同时又疑惑,抬头去看他:“可是,飞行不都是要御剑的么。” 西陵表情很平静,诚恳分析:“剑太窄了,怕你站不稳。” 叶霜灯:“……” 第54章 又是宴席(1) 自北昭来了之后,为彰显泱泱大国风范,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宴席。如今华灯初上,宾客往来间,又是一场宴席。 现下还未正式开始,角落里三三两两的站着一些人,不咸不淡的琐碎寒暄。青筠从后妃女眷的闲话中好不容易抽身出来,端着酒杯,一点点的挨近巫长息,压着唇角就要溢出来的笑意,兴冲冲的就打断和他分析今日的新鲜事:“你知道我今天听说了什么吗?”又端着架子的咳嗽一声:“你一定猜不到,想不想知道?” 今晚的宴席比先前更为重大,在坐的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亦有不少宫外的大臣与一些女眷,你来我往的奉承婀娜间,端的是一派盛世歌舞之像。 巫长息的目光从一处假山之后收回来,拂了拂袖子,未被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吸引了去,反是无奈的笑了笑,像是早就明白她想说什么:“又去茶楼听故事了?” 青筠愣了愣,一脸的不可思议的模样:“你知道了?” 巫长息不答,只道:“这种市井的故事公主莫非相信?” 青筠摸了摸鼻子,在他身边捡了一个位置坐下,转眸笑道:“我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又不求他们神君的庇护,可是云泽的人却信了。” 巫长息道:“他们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越是新奇,便越能勾起人的兴趣,未必都会信。” 青筠道:“只要有一个人怀疑,就会越扩越大。”她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勾起一个笑:“我说云泽真的……也真亏他们神君这样护着他们。真的是过的太好了,这些话都敢乱说,闲着没事信的人还不少。” 她将酒一饮而尽。手背抵着下巴,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笑着道:“等会见到神君,我真好奇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说话间,假山之后拐出来一抹玄色的衣角。青筠眼尖,极快的站了起来,摸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前头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表情:“看,他们神君来了!”看了一会,又有些惊讶,扯了扯巫长息的袖子,压着笑:“叶姑娘也来了。” . 西陵神君不仅出现在这个宴席上,还带了一个姑娘过来,周围的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了去,笑谈之间,皆是若有若无的往那姑娘身上飘。叶霜灯顶着若有若无的注目礼,内心有些崩溃,压着嗓音:“为什么要叫我来?” 西陵想了想:“带你看热闹。” 叶霜灯四周看了看,默了一会:“……我觉得,我在给人看热闹。” 西陵入席后不久,今上也便到了,周围的注目礼总算小了一些,然而还没有松一口气,叶霜灯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抬起头,却见扶着今上的荷华帝姬,正拧眉看着自己。叶霜灯再默了一会,看向西陵。 今上入座的时候,底下顿时跪了一片。叶霜灯琢磨了一会。却见西陵正淡定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也没给她说什么,也就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没反应了。 荷华扶着今上步上台阶,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分明咬了咬牙,叶霜灯挑了挑眉,对她展开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荷华却瞪的更狠,叶霜灯耸耸肩,把目光收了回来。 然而在余光中,她分明见今上亦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也没什么表示。 青筠与巫长息他们地位特殊,也未跪礼,只是垂头行了北昭的礼节。坐着的西陵和叶霜灯在跪了一片中尤为瞩目,青筠抬起头的时候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啧了一声:“云泽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国主都站着,神君居然还坐着。” 巫长息若有所思:“神君与云泽意义重大,有些许不同也不奇怪。” 青筠摇头:“也不知他们国主在想些什么……”再望向那西陵一桌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呛住,一脸不可思议:“你一定没发现,这些跪了一地的时候,他们神君在做什么。” 巫长息顺口问了一句:“什么?” 青筠望向他的眼睛别有深意:“剥葡萄。” 巫长息愣了愣。 青筠再望向那一桌,眼神都有些放空了:“……他往叶霜灯的盘子里,剥了一个葡萄。” 巫长息:“……” 彼时,叶霜灯看着眼前碧色水润的葡萄,愣了片刻,立刻捡起来吃掉了,眼看着西陵还打算剥,她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了他的手:“等等,我自己来。” 西陵瞅了瞅自己腕上的那只手,指甲上透出一点点粉,如同沾了晨露的桃花,再望向她的脸:“你早上不是才刚刚染了凤仙花么,能剥?” 叶霜灯看了看周若有若无飘来的视线,努力维持了下面部的情绪,还没来记得说什么,西陵已经又往她盘上放了一个,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所以,还是我来吧。” 叶霜灯看着盘子上被西陵剥的干干净净的葡萄瞪了瞪眼,对上西陵坦然的视线,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可是我现在,不是特别想吃。” 西陵哦了一声,收回手:“那要吃的时候和我说。” 叶霜灯:“……” 西陵眼里似有笑意划过:“你这是在不好意思?” 叶霜灯怨念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一语双关道:“不习惯。”我觉得那些人可能不太习惯你做这样的事情。 西陵思索了片刻,作势还打算剥一个,理所当然的:“那就习惯一下。”可以让他们也习惯下。 前头的青筠看的目瞪口呆,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着看着叶霜灯表情大致还能猜到一些,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扯了扯巫长息的袖子,感叹道:“我之前还想着西陵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叶霜灯跟他回去……如今一看,深深拜服,比起来,你的脸皮可不是薄了那么一点。” 巫长息亦顺着青筠的方向望去,长眉微微敛起,摩挲着酒盏,并不说话。 虽然是个大宴,但是因为有心营造,气氛并不沉寂,加上台上还有歌舞助兴,按理说,某一桌的三言两语的并不太算瞩目,然而西陵能出席,实在是大家意料不到的事情,加上还带了一个姑娘,所以便是引人瞩目了。 好在顾及西陵身份,并不明目张胆的看,饶是如此,叶霜灯也能感觉四面八方偷来各式各样的视线。 今上离着他们近,与北昭那些人一番寒暄之后,便将目光投到西陵这一桌,目光在叶霜灯身上一转,竟是和蔼的对着她笑了笑:“叶丫头回来了。” 叶霜灯被这个称呼刺激的一个激灵。刚想回答,西陵已经接了过去:“她现在中了毒,我送她去修养了,现下差不多好了,便接回来了。” 说起这事,今上亦是叹了口气,目光若有若无的向者荷华瞟了一眼:“那时候真是委屈叶丫头了。” 又是这个称呼,叶霜灯再次一个激灵,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今上咳嗽了一声,又皱了皱眉:“那时候荀余行事鲁莽,冤枉了叶丫头,孤后来将他指去西荒除妖,如今想来已经得到教训了。”又想起来什么,转向三公子:“对了,你与他向来交好,不知荀爱卿近况如何?” 三公子杯中的酒一阵晃荡,好半晌才摇头:“他已久不与儿臣来信,不知近况如何。” 今上再转向西陵,笑着道:“如今阴阳司正是用人之际,荀余想来已经得到教训,不会再如此莽撞,不知神君意下如何?” 西陵声音没什么情绪:“本君没什么意见,但凭陛下意思。” 今上再咳嗽一声,荷华咬着唇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咳上了好一会,今上才缓了过来,续道:“你明日以孤的名义,速速传信给他,在西荒呆了这么久,是该回来了。” 三公子低下头,握着茶杯手,骨骼微微凸起,极轻了应了一句是。 叶霜灯此时正在与一只烤鱼做斗阵,听到今上这一番话忍不住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向西陵。知晓今上对西陵礼遇有加,如今一看……何止是礼遇有加,今上做什么决定,居然还得问西陵的意思,叶霜灯实在有些捉摸不清了。 然而荀余……她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西陵知晓荀余有问题,如今直接还让今上招他回来是几个意思?莫非是想借荀余引出什么人?之后再说了几句不咸不淡话的,歌舞又重新开始,今上的咳嗽却越来越严重,几乎坐的都坐不稳,歪道在一边,荷华急的的眼睛都快红了:“爹爹…… 今上摇了摇头,强撑着身子坐直了些。 叶霜灯被今上咳的心惊,扯了扯西陵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凑着他耳边轻声问:“今上咳成这样,这真的只是生病了么?” 西陵颔首:“乔松也已托我去看过许多次,并未妖气或是魔气。” 叶霜灯有些唏嘘:“我离开前,他还好好的,回来就瘦了一大圈,有时候想想真的是病来如山倒。” 西陵正悉心的给她用小刀拆羊腿:“人有生老病死,本是常态。” 说话间,今上又开始咳了起来,荷华的眼睛红红,一片丝竹之中,她的声音尤为的轻:“宫里的那些庸医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连个咳嗽都治不好。” 叶霜灯瞅着眼前被分解好的羊腿,拿起筷子,夹了过去,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一定要让自己活的久一些。”周围丝竹吵杂,周围来来往往的寒暄吵的她脑袋有些疼,虽然他们这一桌没多少人敢来,但是依旧有些胆子大的女眷时不时的找她聊几句。叶霜灯不善应付这种端着的外交场面,笑的脸都有些僵硬。这里的空气又实在闷的荒,她实在终于呆不住了。看着公子乔松提了一壶酒过来找西陵聊天,留了一句出去透透气,便暂离了席。 眼看着西陵也打算跟出去,公子乔松笑意僵在脸上,连忙拦住他:“等等,我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你就不能等我说完一句话再去陪她?” 西陵道:“一句话。” 公子乔松抽了抽嘴角:“……”又闭了闭眼,快速道:“你先去不是让我在一些角落摆了一些东西,我方才见着有了些异动,这也不去看看?” 第55章 又是宴席〔2〕 怪石嶙峋之处散着几个零碎的白石,这一片灯火尤为晦暗,可以明清楚是看见白石上头翻着的诡异红光 西陵垂眸看着,没有说话。 公子乔松对着这石头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会有反应。”想了想,又道:“难道王宫里的妖魔真的没除干净?” 西陵若有所思:“或许,是有新来的。” 公子乔松也不知想到什么,顿时一惊,又抿了抿唇:“既然确定的确有,你打算如何?” 西陵理收了那些碎石,简洁道:“找出来。” 眼看着西陵话音刚落,就直接收了那些碎石往前,公子乔松愣了愣,追了上去:“这么急,宴会还没结束,你这样会不会太打草惊蛇?” 西陵脚步没停,声音莫名道:“谁说我要去找妖怪?” 公子乔松缓了一会,明白过来了,默然片刻,转身离开:“……你继续。” . 叶霜灯托着下巴坐在池塘边上,无聊的往里头丢石头,她已经在这呆了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下一轮菜也要上了,正起身打算回去。还未走上几步,忽然看见前头走来一个人,隔着远都能闻到满身的酒气,指上珠光宝气晃的眼睛都有些疼。叶霜灯皱了皱眉,绕开就走。 那人脸上笑意轻佻,拦住她的去路,还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叶霜灯一个偏头,直接避开,他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倒也没发怒,而是呵呵的笑了笑:“你是哪个宫里的?” 叶霜灯脸上没什么表情:“太微宫。” 闻言,笑容也是僵了僵,而后又反映过来什么,继续拦住了她,抚掌笑:“太微宫,姑娘莫非是说笑,西陵神君何曾会带侍女出席宴会。” 身边随侍跟了上来,看见叶霜灯眼眸一滞。似乎想提醒醉酒的贵族什么,却又被他不在意的抬手打断,继续笑嘻嘻的看向叶霜灯:“小美人可知我是谁?” 叶霜灯后知后觉的反映过来,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她有些想笑,手上捏了一个决,不着急先出手,只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没骗你,让开。” 那人打了一个酒嗝,摇摇晃晃的就想去拉叶霜灯的手,却又被她灵巧避过,那人指着她又笑了笑:“即便太微宫又如何,小美人没听过最近的传言吗,怕是再过一些时日,太微宫也今非昔比了。” 听到这话,侍从看着眼睛一抽,还想出口,却又被他抬打断。 叶霜灯眼看着那双手又要伸过来,她皱了皱眉,当下就想试试前些日子学的定身诀,然而还未落下,西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跟前,拉住她的手,将手上的术法卸去。 醉酒的人看着西陵的视线摇摇晃晃的,显然没反应过来。然而他边上随侍的人看见西陵却是浑身颤抖,一副惧怕之极的模样。好半天才跪了下来,声音也哆哆嗦嗦的:“神,神君大人” 大家看见西陵的确是敬畏,但是还没见过怕成这样的模样,叶霜灯忍不住咦了一声,看向跪着的侍从:“你抖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叶霜灯说的无意,然而,这个词却不只触及了他什么神经,抖的更加厉害。 那人也被侍从一句“神君大人”惊醒了些许,摇晃了下脑袋,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脸色吓的苍白,声音都有些飘忽颤抖:“……西陵……神君……” 西陵垂眸看着他,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再夜色里更是平板淡漠,清清冷冷:“看见本君,有这么害怕?” 那人白着脸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叶霜灯,一脚提到跪着的侍从背上,气道:“这个姑娘是神君的人,你不是号称宫里的人都认识吗,这时候怎么哑巴了?” 怎么不是不说,是根本没有给说的机会,侍从苦着一张脸,不敢反驳,唯有俯首认错。 西陵若有所的看着他,说出了一个名字:“孟析王?” 被西陵称为孟析王的男子擦了擦汗:“神君还认得小王。” 西陵淡声道:“你在怕什么?“ 孟析王咳嗽一声,干笑道:“小王不是怕,是被神君威仪折服,加上喝得多了……西陵没有听下去,直接打断他:“你在封地,是听说了什么?” 孟析王愣了愣,立刻摇头,坚声表决:“神君不要听外头那些胡言乱语,云泽年年风调雨顺全赖神君,那些不过是市井茶楼说书人为博眼球,想的下三滥的法子,有毁神君名誉,小王回去一定彻查到底。” 都说西陵现在与民间有些传闻,没想到这个流传的范围还挺广,孟析是接近边境,竟然也晓的一些。即使西陵不在意那些传言,但是架不住一些人会相信,如今连王室都有相信的人,民间更应该不少。 看着西陵没说话,孟析王又讪笑了一阵,微微弯了弯腰,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神君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小王就先回去了?”见西陵没什么反应,立刻踢了踢跪着的侍从,压着声音骂:“废物,还不去谢过神君大人?” 然而再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西陵的影子,他揉了揉眼睛,顿时吓的一个激灵,缩着身子抱着胳膊,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喃喃道:“哪有人可以忽然不见的……太奇怪了……那些传说,说不定真不是假的,明日就得去庙里求几个平安福过来。” . 西陵没带她回宴席上,反倒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带着她坐下,细细的探了谈她的脉,顺了顺她体内的气,察觉没什么问题,才收回了手:“以后不要乱用那些术法了。” 叶霜灯嘀咕:“可是我靠力气又打不过。”又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你说上头有邪气,可是我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啊。” 西陵道:“小心些总是没错。”又道:“我教你别的。”他抬了抬手,将前头开着一朵花移了过来,花朵一直在她发髻上停下,簪在鬓角。叶霜灯惊讶,凑过去看了看他的手,翻来拂去的看了好一会,抬头疑惑:“你怎么可以不结印啊。” 她低着头,一头青丝垂落下来,西陵抬手将放在那朵花扶了扶正,将她发别在耳后,声音在夜色里低沉如耳语:“小法术,不用结印。” 叶霜灯抬头看了他一会,绽开一抹笑,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只是今日涂了口脂,气色看起来比往常好了许多,如今只浅浅一笑,竟是显示出了几分娇柔,她自己浑然不觉,又抿了抿唇,撑着下巴像是感叹:“我也有一天想能不结印就能出来啊。” 西陵看着她的眼眸有些幽深,指腹拂过她的唇畔:“会有那么一天的。“ 叶霜灯只是再笑了笑。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连绵的花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出来挺久了,回去吧。” 还没有走出一步,忽然腕上一紧,下一刻自己已经被他压到边上的墙上。叶霜灯懵了一会,看着他不知何时摘下的面具,有些不解:“虽然你说不在我面前戴面具,但是也不用太遵守的,这样摘来带去的多麻烦。” 西陵拂过她饱满的唇畔,声音有些低:“带着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她尚且没有并没过来,西陵已经抬起她的下巴,附身吻了吻她的嘴角,他的唇触感有些凉,柔软的在她嘴角划过。 他的唇离开的空隙时,叶霜灯瞧了瞧周围,终于明白了方才西陵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脸色有些红:“……等一下……”话音未落,他又吻了下来,将她接下来的话尽数封如口中,因为还在说话,她原本就算微张着口的,他的舌直接滑入她的口中,腰上的力道微微加重,让她更贴近了一些。叶霜灯被吻的有些昏,不知何时手已经圈住了他的后颈,任由他的动作。她能听见压制在唇齿之间的细微喘息,夜风拂过脸颊似乎也没有那么冷,身体的某一处仿佛窜出了一点火苗,喘息更甚,脑海一片迷蒙。 在他的吻中,自己像是化成了一滩水,直到西陵放开她,她都觉得脚有些软,她抵着他的前胸微微喘息。西陵的手依旧揽在她的腰上,一手扶着她的肩。他看起来呼吸还算是平稳,顺手替她扶了扶方才压歪的花。月光投影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柳叶与花再夜风里飘摇,一切显的静谧又温柔。 叶霜灯喘了好一会,终于缓了过来,等到抬头,看见他唇上沾的自己口脂,脑子又空了一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没擦掉,再擦了擦。西陵眼里似乎闪过一点笑意,扣住她的手,凝眸看着她:“丁香的?下次可以试试白兰或者茉莉。”再想了想:“还听说最近出了一种果香的,可以试试。” 叶霜灯愣了愣,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脑子有轰的一下炸开,半晌才组织好语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说出来?” 西陵看了一会:“哦,那下次不说了。”见他答应的太快,叶霜灯有些怀疑,果然接下来便看着他又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嘴角,抬起头,一派坦然平静,只有眼底的笑意如波光泛过波澜:“比如直接这样。” 叶霜灯:“……” 西陵眼里笑意更盛,拂了拂她的鬓角,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哪里不对。叶霜灯瞪了半天眼,尚且不知该怎么维持表情,越过他见着前头灯火辉煌处忽然一阵混乱,连忙推了推他:“前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五十六章 回到宴席上的时候,早就是一片混乱,叶霜灯有些诧异。因为按理说这种场合不大可能会出乱子,她再抬头望去,发现不仅今上也已经不在,三位公子与荷华也都不在席上,顺势再找了一圈,竟然连巫长息与青筠也都不在。正打算再换个地看看,耳边上两个大臣几句零碎谈论声,隐约传入耳中,大致把这个事情聊了一遍。 这个事情,大约是这样的。 这几日,今上身体不大好,这宴席也是走走过场,本打算呆上一会就回去的。未曾想,今上甚至未能撑到这个过场走完,便咳个不停,最后甚至晕厥过去。 摆个宴席,最后国主都直接出事了,的确会乱了。 说到这里,其中年长的些那个又皱了皱眉:“陛下……抱恙,北昭那国师又去凑什么热闹。” 年轻的那个道:“陈大人这就不清楚了吧,闻说北昭国师有妙手回春的医术,方才得了大公子的允许,便去给陛下诊脉了。” 被称为陈大人的那人一愣,继而皱眉:“北昭国师?云泽自有神君大人,和需要借助北昭的力量。” 年轻的那个唏嘘一阵,声音更压低了些:“神君大人……陈大人莫非没听说过最近民间的那些传言么。” 叶霜灯听的心中一顿,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西陵。然而自是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陈大人顿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却听说一点。” 年轻那个叹了口气:“众所周知,魔族有魔纹。神君大人偏偏带着面具,的确……他没在说下去,一切不言而喻。 叶霜灯忍不住瞧了瞧西陵,他面具下面的那长脸干净的很,连个痘印都没有,哪里来的魔纹,再说西陵的那张脸……她沉默了一下,其实他摘了面具,的确十分赏心悦目,可是实在带着天生的清冷与淡漠,加上那一头皓皓如霜月的长发,就像九重之上的神祗,觉得摸一下都像是亵渎了。 然而再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再悄悄的抬头看了看下颔与薄唇,亲上去的柔软,还有些凉……接着她的脸腾了一下红了,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好在西陵没发现她的脸色,叶霜灯镇定的别开头,努力让心绪稳定下来。 接下来的话,西陵也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开,叶霜灯那时候正在出神,西陵转身有些突然,她又被他拉着,脚步没跟上,一个不留神就往前一摔,好在西陵即使揽住了她,叶霜灯虽然没摔过去,整个人几乎斜着扑到他怀里。 她方才还踢到了石子,这个动静有些大。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浑身一僵,抬起头,果然看见眼前那两个聊天的大臣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茶叶蛋。之后又回忆起方才的话,看着西陵的脸色顿时变的苍白。 西陵侧站着,垂眸看着她,置若无人,恰好先声打断了他们的声音:“摔倒哪了?” 叶霜灯立刻从他怀里“腾”的一下站直了:“没有!” 两个大臣面面相窥,总算从吃惊里缓了过来,拱手行礼,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神君大人…… 西陵淡声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直接往前就走。两个大臣一时也看不出西陵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谈话,皆是相顾无言。不过除了西陵身份这一传言,更另有一件惊讶的事情。 方才西陵带着一个女子入席已经够让他们惊讶了,方才又见西陵与这位姑娘的举止,更是让人意想不到。比起那种沉重的神魔之说,风月之事向来更引入瞩目,两人把方才讨论的事情都抛到了一边,默默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皆是暗暗思考起西陵与方才这位姑娘的关系。 . 西陵不知道打算去哪,叶霜灯被他扣着手,也暗暗琢磨起这个事情。这个传言,比她所想象的传的更快,公子乔松对这事情如临大敌,然而西陵……叶霜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自然没从他脸上看见任何的情绪。 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西陵声音平静:“在想什么?” 叶霜灯不答,只是道:“你在想什么?” 西陵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叶霜灯:“我刚刚在想,你其实可以再摔一下。” 叶霜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眼睛瞪了瞪,也不知是笑是恼:“我不是说这个事情!” 西陵道:“可是我问我在想什么。”他坦然看着她,语气不见有异:“我真的在想这个。” 叶霜灯:“……”她放弃和他说这个事情,转而道:“我们去哪?” 西陵继续往前走,看着前头灯火通明的宫殿,声音平静:“陛下不是病了么,我们过去看看。” . 门外的侍者没拦着西陵,一看见他们就立刻放了行。踏入大殿的时候,叶霜灯便问道了一股苦涩的药味,里头站了一些不认识的华装女人,想是后宫的嫔妃。 前头垂下厚重的帘蔓,看不见里头的情形。为能看见外头哆哆嗦嗦的跪了一批的人,头上的乌纱帽都被摘下来,其中亦不乏两鬓斑白之人。荷华正伏在桌子上低低抽泣:“你们这群庸医,连个咳嗽都治不好!要你们干什么,爹爹…… 西陵走上去的时候,荷华愣了愣,从位置上站起来,擦了擦眼睛,刚想说话,又看清了自外层的帘蔓后晚一步拐出来的叶霜灯,她一张脸蓦然僵住。 公子乔松正巧听见了动静,从帘蔓后出来,看见西陵愣了愣,撩开纱幔让他进去,叹道:“你可算来了。”又瞧了瞧后头的叶霜灯,琢磨一会:“……荷华如今心情不大好,我现在没办法安慰,有劳姑娘陪她……”话未说话,却被西陵直接打断:“她和我一道进去。” 公子乔松愣了愣,更有深意的看了叶霜灯一眼,也不在说什么。 叶霜灯进去之后,发现里头的药味更重。落到给陛下施针人的背影,叶霜灯一愣,虽然方才两位大臣提起过,但是真的看见的时候,到底有些不一样。 那个施针的果然是巫长息,他好似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施针很缓慢,但是十分稳当,不见丝毫慌乱,今上躺在那边昏睡不信,气息若无,而扶苏和丰羽正随侍一边,时不时的提今上擦了擦鬓角的汗,气氛十分沉重凝滞。 看见西陵的时候,公子扶苏有些微楞,却也没说什么,对着西陵颔首。相比而言,三公子丰羽就不能这样沉得住气,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叶霜灯,勾起唇角,状似冷笑。 公子乔松对着扶苏示意之后,就将西陵请到了内室。 公子乔松一到内室,也没有迂回,直接问:“事情你们知道多少了?” 叶霜灯忍不住先问了:“北昭的国师?怎么会是他医治陛下?” 这个事情实在令人吃惊,不是叶霜灯不信任巫长息,而是放着自己的御医不用,反倒去用一个领国的国师,她实在觉得今上的心有些大,这些后妃和公子的心也挺大的。 公子乔松没有回答,先看了看西陵,之后才颦眉道:“那时候陛下……他快速带过,直接转入方才叶霜灯的正题:“群医束手无策,青筠公主忽然起来推举他们的国师……任用一个领国的国师医治,的确荒唐,但是当时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大哥与皇后娘娘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一试。” 西陵淡声道:“若此后陛下真出了什么事情,两国总有芥蒂,他既然敢接下,想必却有把握。” 公子乔松沉吟片刻,抵了抵额头,最后叹息:“你说的不错。” 见他一脸凝重,想是在当心自己的爹爹,外头躺着的那人,虽然是君主,但与公子乔松而说,更是亲人,他如今的担心让叶霜灯想到了远与九重的亲人,心中软了软,忍不住出言宽慰:“长息他医术很好,陛下不会有事的。” 公子乔松放下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怎么知他医术不错?” 那时候叶霜灯在巫长息身边见公子乔松的时候,用的并不是这张脸,除了西陵与秦桑以及回来之后来没来得及见的泽兰,其他并不知道她认得巫长息,然而这个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叶霜灯咳嗽一声,含糊道:“这几日身体不适,试着找他切了脉,喝了一贴药就差不多好了。” 公子乔松再揉了揉额头,没再说这个事情,转向西陵,镇重道:“对于陛下的病,你当真没看出什么?” 西陵声音平静:“与妖魔无关。” 公子乔松蹙了蹙眉:“陛下的病来的太蹊跷,我……他叹了一口气,没说下去。 西陵接了过去,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指尖拂过茶盏的边沿,面具在烛光中隐约泛着浅金:“比妖魔跟可怖的还有人心。” 公子乔松顿了片刻,猛的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西陵眼皮都没动一下,只道:“这些事情我不过问。” 公子乔松再顿了好久,眉头紧紧皱起,最后又重新坐了回去:“若真的和……有关……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西陵还是那句:“太微宫一向不插手此事。” 公子乔松顿了好久,像是没明白西陵这话是什么意思,声音沉了一些,再补充:“陛下是仁君,对人民亦是奉行仁政,对太微宫亦是礼遇有加,最近出了……他顿住,看着西陵叹了口气,刚想说话,西陵却直接接了过去。 西陵声音听起来冷了一些,有种天生而就的威仪,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下来:“本君只负责战事天灾,魑魅魍魉,何时还需替当今君主延年益寿?” 第五十七章 西陵与公子乔松关系颇好,也是真正的把西陵当做交心的朋友,如今这个朋友却说出这样的话,他本来就因为今上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西陵这句说的不客气,更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接下去。 即使西陵说的没错,太微宫一向不和政权有所牵扯,不管云泽的君主换了多少位,不管这个位置是如何来的,是兄弟相残,还是叔侄相争,太微宫都不曾出手。 太微宫守得不是哪个君主,而是这个云泽。 但是即使他明白,与情感上却依旧有些没办法接受。他默然坐在哪里,不再开口,之后看着陵离开也一直没有说话。 叶霜灯看了看有些失神坐在那里的公子乔松,愣了片刻,却也没什么立场说什么,跟在西陵后面,掀了帘子钻了出去。她静静的看着他背影。她觉得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有股天生的淡漠,似乎万物都如云烟般略过他的眼,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西陵对于一些事情,总有一种游离世外的冷静与淡漠。 . 外头,巫长息给今上枕了脉,又施了针,神情却是愈发的凝重,久久没有说话。众人见他这幅表情更是担心,可是偏偏他又不说话,皆踌躇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公子扶苏上前一步,率先开口问:“敢问国师,陛下方才忽然晕厥,是何缘由?” 巫长息神色依旧凝重,沉默半晌,最后摇头。 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公子扶苏皱眉:“国师这是何意?” 巫长息将轮椅半转了一圈,对着公子扶苏行了半礼,说出话的话却显然让人没有料到:“在下学艺不精,眼下并不能确定,待会去翻阅医术,明日再来诊治。”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窥。方才巫长息的表情明显是看出了什么,如今却半个字都不透露,实在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公子扶苏颦了颦眉,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国师这是何意?” 巫长息只得停下来,说辞依旧:“陛下病症古怪,是在下平生仅见,只模糊记得有种病症类,具体还需查阅之后再告诉诸位。” 公子扶苏没有放行,皱着眉又追问了一句:“敢问国师,相类的是哪种病症?” 巫长息这幅样子明显是看出了什么,公子扶苏找到了一点希望,自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非要问出什么不可。巫长息刚想接话,外头却风风火火的窜进来一个姑娘,叹气道:“我们国师说现在不能确定,要回去翻翻医术,你们这样拦住他,是想你们陛下的病还呢,还是不好呢?” 说话的是青筠,她后头正跟着好几个侍从,看的出一直再阻拦她,但是最后却没有拦住,以至于一直让她走到了这里。侍从苦着脸看见里头一排站开的人,吓的脸色都白了:“各位娘娘,公子,小的实在是拦不住公主……” 按理说私闯陛下寝宫就要喊拿下了,可是青筠偏偏仗着她的特殊身份,北昭人又都在宫里,这只是小姑娘脾气,云泽不能真给她什么教训,公子扶苏如此被她呛了一句,委实捉摸不清应该教训她几句还是笑着带过,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公子丰羽冷看着青筠:“尽管是客,但是公主这样闯入陛下的寝宫,是否不那么妥当?” 自己一个异族的人,闯入今上的寝宫实在理亏,好在她只是个小姑娘,当下便先服了一个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抱歉,青筠知晓不改私自传入,但是青筠实在找国师有急事,失礼。” 青筠认错的太快,公子扶苏没说话。公子丰羽无法再说什么,呵呵的笑了笑,退至一边;“公主的性子倒是雷厉风行,又这样快服软吃错,还能说什么,看大哥和皇后的意思吧。” 皇后和公子扶苏对望一眼,这事情被青筠这样不客气的搅合一通,最后碍于面子无法只有放行。巫长息离开之前,再说了一句明日查好医术会再来,众人才知他方才的话不是推辞,扶苏当场作了长揖,真切实意的给他道谢。 青筠视线在众人中一转,最后甜甜一笑,也施施然的出去了。 西陵也没什么表情,待得巫长息与青筠离开之后,随意留了一句话也准备离开。皇后如今情绪低落,疲于应付,用帕子替今上掩了掩额,没有问为什么,微微颔首,扶苏皱了皱眉,也更在两人后面出去。 他们才出寝宫几步,身后就传来公子扶苏的声音:“神君留步。” 西陵像是早就料到公子扶苏会出来,顿住脚步回了头,淡声道:“大公子若是来问本君陛下的病症,不如明日一早等在巫长息门前。” 公子扶苏颦了颦眉,西陵虽说的如此明显,但他却不甘心,比起领国的国师,自然更加相信自己国家的人,巫长息只是不得已未知,若西陵愿意出手,自然更加放心便又问了一句:“神君当真毫无办法?” 西陵道声音寡淡:“生老病死,本是天命。本君自是不能逆天而为。” 公子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对着西陵长长的作了一个揖。声音沉了一些:“西陵神君,扶苏此番不是以储君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儿子的立场,请求神君,救一救我的父亲,只当是满足扶苏拳拳赤子之心。” 公子扶苏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情之至,叶霜灯听的都有些唏嘘。然而方才公子乔松也与西陵说过差不多的话,知道没有说明,但是那时候西陵并不愿意救陛下,如今公子扶苏再说结果想必也是一样。 果然,西陵听见公子扶苏这番堪称肺腑之言的话,声音依旧寡淡:“每个人生死命盘之上皆已定好,无人可以妄加更改。” 公子扶苏还是再坚持:“神君修为深厚,哪怕是身处忘川之中,神君若想救,也定有办法。” 西陵这次回答的很简洁:“救不了。” 公子扶苏沉默许久,再问了一句:“神君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不等西陵回答,公子扶苏再作了一揖,许是有些着急,他未加思索便将这话说了出来:“具扶苏所知,泽兰姑娘身重魔毒。神君都有办法化去,如今陛下不过是人世的病症,神君当真毫无办法?” 叶霜灯听的一愣,泽兰重魔毒的事情,公子扶苏怎么会知道的?况且他这话说的不太好听,几乎是要挟绑架着西陵救人。向来没人能逼西陵做什么事情,便是陛下对西陵都是礼遇有加,从不在西陵面前施加过什么压力,公子扶苏这话说完也有些后悔,奈何已经出口,不能收回,想来已经说了,便顶着压力,又添了一句:“陛下是明君,扶苏知晓太微宫不插手宫事,但是神君世代守护云泽,如今陛下有难,神君难道打算坐视不理?” 西陵目光毫无波澜,声音在月色里更为静谧:“本君护的是云泽,并非君王。” 公子扶苏觉得眼前有一股极大的威压,几乎压的他不敢抬头,西陵声音不见提高,语气也不见严厉,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其气势。这种威仪,即便是面对今上也未曾有过。缓了很久,公子扶苏终于问了出来::“忠于陛下,便不是忠于云泽么?” 西陵像是颦了颦眉,反问了一句,声音有些莫名:“忠?” 公子扶苏努力忽视掉那股威压,抬头看着他,目光闪烁:“神君世代守护云泽,这莫非不是忠臣,想必上一任的神君也应与神君说过。” 西陵顿了一会,转过身:“此事不该由本君告诉大公子,等陛下醒了,大公子亲自去问。”语毕,也不再管公子扶苏,直接顺着月色映照的小路离开,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公子扶苏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从亲情至君臣,然而半点都不能动摇西陵的立场。 他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任由月色拉开长长的影子。 之后公子扶苏没有跟上来,叶霜灯回头忘了几眼,确定离着他远了,扯了扯西陵的袖子,方低声问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西陵嗯了一声。 叶霜灯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你这是在观望呢,还是不打算救陛下?” 西陵反问:“你想我救?” 她问出这个话自然不是让西陵救人,一来她与今上没什么交情,更何况站在西陵的立场,叶霜灯明白西陵这么做的理由,摇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想救陛下,为什么还要过来?” 西陵看向远处,淡声道:“注定的生死与人世的病症我不出手,只是另外一些事,我还却得护着他们。” 这句话让她思考了一些时间,头发被晚风吹的有些乱,她胡乱拨了一下,没拨好,再拨了一下,一边问:“另外的事情,是有关妖魔么?” 西陵停住脚步,将她头发压了压,轻轻的点了点头。 叶霜灯抬眼,奇怪的看着他:“那陛下这是?” 西陵接了过去:“中毒。” 这个回答不算太惊讶,叶霜灯只愣了愣就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难怪……” 今上的食材都有专人负责,更有人试吃,下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另外特殊情况除外,便是不经过御膳房,有其他人带来的。然而,会带来这个东西的,今上还会吃下去,必定是亲近信任之人的。 叶霜灯忽然想明白,那时候巫长息不说出原因了。 第五十八章 身为领国的人,却告诉大家陛下并非生病而是中毒。置那在场的那一片人与何地,或者自己被当做挑拨离间之人?插手这个事情,无异于引火烧身。 叶霜灯默了片刻,再问:“那下毒的人你知道么?” 西陵道:“无论是谁,都无甚干系,只要云泽不分崩离析,谁当国主与我又有何关系?” 西陵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随意,叶霜灯叹了一口气,忽然感慨起另外一件事:“我只是觉得挺可怕的。身边亲近之人,为了权势想要人死…… 西陵看着她:“这种事情,帝王之家并不鲜见。且不说帝王之家,便是平头百姓,亦有为了利益朋友背离,兄弟相残之事。”他在停了片刻,声音似有所指:“所以,不能太过相信旁人。” 叶霜灯又是叹息一阵:“这种事情,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西陵不愿违背规则救今上,他方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十分冷静淡漠,叶霜灯静了静,低声再问:“生死既然注定,所以即便能救,你不插手么?” 西陵拂过她鬓角的花:“时光无限漫长,死别何时不曾停息,我不可能为了谁,去干涉这种浮世既定的规则。”叶霜灯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唏嘘,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西陵的手便在她鬓角一停,拂过她的脸,让她垂下的脑袋抬起来,眼中有笑意闪过,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 她问西陵那句话的时候,的确是想到自己,她问的含糊,却不想西陵听出来她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回答,叶霜灯觉得整个心脏都软了下来,却不知可以回什么,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花,在她裙摆打转而过,看着西陵的眼睛,在一片寂静中,叶霜灯最后也低低的回一句:“你也不一样。” 西陵语气正经八百的疑问,眼里却分明的调笑:“怎么不一样?” 想不到他还会不要脸的刨根问底的给问出来,叶霜灯脸升起红晕,默了一会,抬头看到已经回到院子前,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头也不回往前一窜:“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西陵嘴看着叶霜灯像兔子一样窜过去的背影,眼中滑过笑意。 . 叶霜灯不知道后来巫长息到底有没有告诉今上原因,不后头几日,叶霜灯再见到今上的时候,他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巫长息上次的针灸起了效。 这几日,西陵把巫长息交给她术法全部推倒重来教了她另外一套,起初叶霜灯还担心自己学不好西陵教的,但是练习下来却发现西陵教的与自己更为契合,乃至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再想起巫长息可惜她学的迟,无法再修仙骨,叶霜灯忽然有些晃神,手下御水的动作失去控制,正在直挺挺的迎头砸下来的时候,那个水却恰好在距离她头顶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住,乖乖的回到水盆里。 叶霜灯“诶”了一声,抬起头,发现是巫长息及时出的手,免去她被水浇了透的灾难。他笑意温和:“御水学的不错,不过思虑繁杂是大忌。” 叶霜灯颇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在想事情,走了点神。” 巫长息瞅了瞅她的身后的水盆:“册子有哪里看不明白。” “被西陵……叶霜灯起来一个头,才忽然想起西陵拿走书册的理由,硬生生的把话噎了回去,中途改道:“……被西陵指点了几句,没什么问题。” 巫长息若有所思:“既是如此,便再好不过,西陵神君修为之高深亦是我平时仅见。”再问:“霜灯可知神君师承何处?” 叶霜灯摇头,既他提起这事,叶霜灯也顺口问了:“说起来,长息你师承哪里?”巫长息对她问出这事似乎有些惊讶,叶霜灯又补了一句:“感觉里面什么术法都有,挺好奇的。” 巫长息笑道:“小法术,自然是按简单的来,融合各家所长。” 叶霜灯“唔”了一声,还想说话,前面却匆忙来了一个侍从,唤巫长息过去,一开始叶霜灯只觉得这侍女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后来回到房中,才终于想起来,这个侍从便是一直随侍在今上枕身边的,叫巫长息过去的想来也是今上。 叶霜灯琢磨着,到了如今,今上应该不至于对自己的病因一无所知。 可是她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扶苏和乔松都求过西陵,但是西陵却不愿打破规则救今上,如今却被北昭的国师救了,加上最近那些流言,这个情形,与西陵极为不利。 正漫无边际的想着,忽然有人扣扣了门,随之响起泽兰的声音。叶霜灯早就对自己先前的事情十分疑惑,可是一直不见泽兰,听秦桑说泽兰都在养伤,于是也不能去打搅,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到她了,终于能明白那时到底发生什么了,正打算好好问一下,然而她还没开口,泽兰已先声道:“姑娘如何会跟北昭国师走的?” 叶霜灯实话实说:“醒来就在那了。”又皱着眉疑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明明看见……是西陵把你带走的。可是秦桑告诉你,你是自己回去的。” 泽兰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叶霜灯会这么说:“……你看见神君带我走了?” 叶霜灯对她的反映有些疑惑,点头。 两个记忆完全对不上号的人面面相窥,泽兰看着她的目光似有深意:“我最后一个意识是你被北昭的人带走,也没有看见神君,不知道你哪里会有这个记忆。” 叶霜灯觉得泽兰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一时之间更不明白了,揉了揉自己额头:“如果你看见我被北昭人带走,那我那时候看见西陵带走你又是怎么回事?” 泽兰摇头,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霜灯放下揉额头的头,琢磨着:“这样说,我们两个的记忆和现实都对不上号?” 泽兰叹气:“本想早些过来找你,可是我的伤偏偏复发了,一直拖到现在……”想了想,又问:“神君怎么说?” 叶霜灯默了一会,隐去其他,只道:“只说我记忆出错了。” 泽兰颦眉:“许是那地方会让人产生幻觉吧……”她不知叶霜灯记忆出错,只当她跟着北昭走了。然而现在叶霜灯这边的记忆和她完全对不上号,泽兰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虽是疑惑,却依旧想的起来对着她宽慰般的笑了笑:“不过既然如今没事了,姑娘也别太担心了。” 叶霜灯托起下巴,似有所感:“如果是幻觉,应该是心底最害怕的事情,我这个……她咳嗽一声,快速隐了过去:“你为什么会生出我被北昭带走的记忆?你本身并不认得巫长息吧。” 泽兰想了想:“那时候我看不清那人相貌。只听见一些人隐隐的喊他国师。” 叶霜灯默了一会,对这事她莫名的在意,还想再问泽兰几句,却又听见泽兰移了话题过去,声音和表情皆有些凝重:“说来,你最近都在宫外吧,可有听过什么……传言?” 泽兰将的含糊,可是最近的传言还能有哪个?没想到泽兰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或许宫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不过是无人感摆在台面上来说罢了。 叶霜灯转回思绪:“这些不重要。” 泽兰对她的淡定有些惊讶,况且叶霜灯还不是说不信那些传言,而是说了一句不重要,泽兰实在不明白了:“世人都道妖魔为恶,这如何不重要?” 叶霜灯倒了一杯水,不在意:“人还有好坏呢,妖魔就难道都是坏的吗,再说西陵一直给他们庇护,这个和他是什么身份也一点关系都没有。难道还会因为自己是妖魔,处心积虑的潜伏在这里,让大家都信任他之后,有朝一日把人都吃了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泽兰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大段话,静默良久,还没有想到如何回答,原先半掩的房门被推开,西陵正逆光站在门外,因为惊讶,叶霜灯最后一个字都是慢吞吞的从嗓子里飘出来,语音越来越轻,最后无言的看着他。 背后讨论人当场被抓住,泽兰也懵了一会,低低道了一声“神君”,看西陵只颔了颔没什么反映,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叶霜灯瞟了几眼,见叶霜灯亦是出神,接着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泽兰直接跑了,这摊子直接留给她,看着顿时安静下来的房间,叶霜灯:“……” 西陵倒了一杯茶,看着她依旧站着原地没什么反映,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站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叶霜灯没动。 西陵又道了一句:“过来。”然而这次不等她反映过来,西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跟前,离着她很久,修长的手指拖着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表情,指尖摩挲过她的唇畔,眼里分明闪烁着笑意,表情却十分泰然,说出的话更是一本正经:“看起来是挺好吃的。” 叶霜灯脑子懵了一阵,明白他再说什么以后,顿时那一点点的羞愧消散的一干二净,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开,又推了推。 西陵还揽着他的腰,离着她很久,因为被他扣着下巴仰着脸,他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她的唇畔,偏偏西陵还这样凝眸看着她,叶霜灯觉得整个脸都要炸了。就在她即将炸毛的前一刻,西陵适时的松了手,理所当然道:“先出去。” 话题转太快,叶霜灯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西陵扣着她的手把她带出去:“先带你去认识些阵法。” 第59章 身份 如今外头已经夕阳西下,西陵走出了一些距离,眼前是假山弯弯绕绕,几乎辨不清方向,西陵状似无意道:“刚刚泽兰和你说了什么?” 叶霜灯回想了一下,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疑惑:“你说,我们两个人记忆都不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想改我的记忆呢……这个记忆除了我自己藏着,还可以影响谁不成?” 西陵默了一会,估摸着是回想起她之前的状况,神色有细微的变化:“……” 叶霜灯没察觉,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而且泽兰还以为是北昭把我带走的,如果是被人改了记忆或者幻觉,我出现的幻觉还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是从来没见过的北昭?” 西陵看了她一会:“不必对她的话太在意。”绕了一会,他终于在一处不高不低的假山前站定,嘱咐:“这里是一处阵眼,这几日不要靠近。” 眼前假山毫无奇特之处,叶霜灯盯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西陵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叶霜灯就有些耐不住好奇,仔细的瞅着那个假山,想看看所谓的阵眼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碰到了会怎么?” 西陵平静:“现在还没启动,不会怎么样。” 叶霜灯继续伸手,随口道:“那启动了呢?” 看着叶霜灯想伸手去摸,西陵轻飘飘的补了一句:“最多哪个手指碰见就融了哪个手指,不过也没多大关系,我找些陈年的白骨替你接回去就是。” 叶霜灯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接着立刻收了回来。心有余悸:“这阵法,这么高的攻击力,万一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西陵这个阵法设的颇具肃杀之力。与常人倒是无害,只是叶霜灯只一介魂魄,实在碰不得,所以这才带她一个个看过,好让她避开这些地方,对于这个问题,西陵神色镇定的表示:“其他人没什么事,但是你的魔毒还没清,阵法怕是会认错。” 叶霜灯看着眼前的假山,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准备往回走:“差点忘了,泽兰也中过魔毒,我去找她过来,省得你还得多跑一次。” 西陵直接扣住她的手,走到下一处,淡定道:“秦桑会和她说的,我们先走。” . 事关自己小命,叶霜灯一处一处记得特别仔细,一直走到今上的寝宫前的哪一出,见着有人小跑着往里面送药,叶霜灯瞅了瞅西陵:“陛下这几日瞧着气色好了一些。” 西陵明白她的意思,直接回答了:“北昭既想卖个人情,有何不可?”看着叶霜灯不解的目光,又淡声添了一句:“巫长息用的是医术,而非道法强行续命,能救只能说他医术不错,不会有什么反噬。” 叶霜灯道:“……我是觉得北昭都出手了,你那时候不出手,那两位公子会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 西陵望向那片夕阳声音,像是回忆起什么:“对太微宫有芥蒂的君主从来不只一位。”顿了片刻,西陵目光又落回她身上:“我不在意他们有无芥蒂,云泽与我只是责任。” 叶霜灯皱了皱眉,声音轻了一些:“这个责任,很重要么?” 西陵回忆了一下,声音都难得的带了几分叹息,另外有几分困惑:“……也或许,是习惯。”他平静道:“我忘了。” 叶霜灯默了一会,瞟了他一眼:“那应该挺久了。” 西陵多了一会,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叹息:“是很久了。” 叶霜灯再默了一会,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长息说过我资质不错,可是时间太晚,这辈子不能修仙骨了。你说,人的资质是刻在身体里,还是融进魂魄中?”她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这个辈子修不成,我想下辈子再努力下。”再抬头看着他,目光深深:“就是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西陵看着她,声音有些低:“不用下辈子,有我在,即便没有仙骨,也没有关系。” 叶霜灯看着他:“这不是违背规则,不会有反噬么?” 西陵眼里有笑意:“偶尔违背一下,也没有关系。” 斜辉晕染开天空,天色比刚刚出来的时候明显暗了不少,一向冷淡威仪的青年,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面具下唇角有着极浅的笑意。画面美好安静,她窥着他的脸,终于鼓起了勇气,起了一个头:“我……”话才起了头,就听得边上传来一个满是怒气又压低的声音,直接把她的声音给盖了过去:“你还敢回来!” 另外一个声音虽然在笑,却有股子熟悉的阴冷:“既是陛下急招,我为何不能回来?” 气氛被这莫名的状况破坏,叶霜灯只得把鼓起的勇气都给噎了回去。西陵给她罩了一个隐身诀,顺着声音寻去,看到假山后头说话的那人,叶霜灯猛的一愣,也表达了和刚刚那个人一样的疑问:他居然还敢回来! 虽然西陵没有说破,但是他早就清楚荀余即便不是幕后主导,也是非我族类。荀余大大方方的回来了,莫非以为西陵什么都不知道,或是在挑衅不成?实在令人琢磨不清。 另外一人在视角的盲区,只闻其身,不见其人,那压低的声音有些耳熟,里头满是掩盖不住的怒气:“呵,胆子不小。”短短几个字,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他再移了一步,待目光再落到荀余边上那人时,叶霜灯更加懵了一下。眼前那人,分明是是传说和荀余关系颇好的三公子丰羽。 然而,此时那传说关系颇好的三公子几乎的咬牙切齿的看着荀余,几乎有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之势:“你如今回来还想做什么?” 荀余笑着:“主上急招,不得不回来。” 三公子拳头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你既然还敢回来,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荀余没有半分的惧意,依旧在笑:“我们早就是同一个绳上的蚂蚱,三公子要除了我,也得看看自己。”他不紧不慢的对着三公子作了一揖,抬眼之时,眼梢具是令人可憎的笑意:“你看看自己,除了我,还有谁和你一样,谁能同你一道?” 听到这句话,三公子看着自己的手,有片刻的怔松。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荀余再压着声音,有种可憎的蛊惑之力:“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除了我,你还能信谁?” 三公子终于收回了视线,像是听到了什么及其好笑的事情,嗤笑出声:“信你?” 荀余不慌不忙:“基本不信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三公子焉能回头?” 这句话不知触到他什么地方,三公子一甩袖,声音怒气更盛:“这还不是你逼的?” 荀余提醒:“如何我是逼的,三公子忘记当时的事情么?” 三公子忽然顿住,不知想到什么地方,视线都有些茫然无措起来。荀余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发出一阵低笑,转身离开。三公子也不知为何,自听到荀余的那番话都有些愣神,跌跌撞撞的离开,好几次差点直接撞在假山之上。 这两个人再说什么?叶霜灯听的混乱,可是总算能听出三公子并不如传言中与荀余交好,他们似乎有什么分歧。隐身诀不知何时已经被西陵撤去,叶霜灯瞧着前头还在跌跌撞撞的影子:“这两人原来不和啊,我还以为他们是一窝呢。” 西陵收回目光:“即便是骨肉都会相残,利来利往,本是深宫常态。” 叶霜灯疑惑,认真的回想分析了一下:“荀余说,有个主上找他回来,那个人就是改我记忆的人么,如今喊荀余回宫,莫非是知道我已经在这了吗,也不知道那个人下一步想做什么,我这几天想了好久,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西陵看着她,伸手拂过她的鬓角:“有我在,不怕。” 叶霜灯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料到西陵会说这一句,抬头向他的时候,他的视线柔和,让她有片刻的失神,的声音有些不禁意的软糯,配合的嗯了一声,接着就快速的别开头不说话了,西陵眼里闪过笑意,继续带着她将剩下的几个阵法走完。直到最后一个走完,天已经快暗下了,西陵针法布置的很大,虽然期间他略提过几句,不过阵法这东西不指望叶霜灯能一蹴而就,此番带着她的目的便只是让她记住,不要误入而已,至于阵法怎么布? 西陵看着眼前认真掰着指头记忆的小姑娘,唇角有笑意闪过。 来日方长。 地点实在有些多,叶霜灯怕自己忘记,一路都念念叨叨的。走到半路,忽然一个侍从不知哪里跑回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着面色有些焦急,连忙迎了上去,只道是陛下有请。 西陵对着叶霜灯再点了几处关键的地方,便随着那个侍从离开。叶霜灯看着着两人走远,琢磨着这今上对西陵是不是客气过头了。这些人一向特别讲究用词,一个赏和饷都得纠结半天,如今,今上对着西陵,竟然是用请字。 叶霜灯觉得实在看不懂。 . 西陵这几日一直有事与今上商议,原先已经从今上脸上看见了不少的黑气和死气,但是经过巫长息这几日施针,虽然死气依旧存在,但是气色的确好了许多。 今上见西陵进来之后,便直接屏退了左右,房门被合上,外头的人影也随之退去。过了片刻,确定人都离开了之后,今上叹了口气,开始说事情,只是声音因为长久的咳嗽还有些哑:“那几个孩子是不是叫你为难了?” 第六十章 西陵声音平静,也没有隐瞒:“大公子和五公子的确来找过本君。” 今上有片刻的愣神,继而又抵着唇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方续道:“他们年纪轻不懂事,我现在不便教训他们,还望神君多多担待。”今上没在这个事情和他多久纠结,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近来民间盛传之事已经流入宫中,神君打算如何处置?” 西陵道:“流言总有一日会销声匿迹。” 今上问:“神君分毫也不在意?” 西陵道:“本君只关心源头在何处。” 这个源头,扶苏和乔松已经查过一些日子,皆无所得,也不知道哪个人一手遮天藏的太深,还是哪个市井小民的酒后胡扯。 今上默然片刻,再道:“我已让荀余回来,不过我总觉得荀余不大可能,他对云泽尽忠尽责,功不可没,近日西荒的几次妖祸都是他平定的,神君会不会看错?” 西陵摇头:“流言未必是他放的,只是他的身份有异,目的未明。” 今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有些疲惫:“这些事情,神君决定就好,我这次请神君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西陵没有应,先问:“陛下所言何事?” 今上缓了很久,终于重新开口:“知晓神君不插手朝政和生死,但是这事无关其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忧,我身上中的毒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求神君助我找出那人,实在不想向来将来扶苏也重蹈覆辙。” 西陵声音没什么情绪,直接问道:“陛下还没找到那人?” 中毒之事,御医解不了是真,但今上不至于一无所知,只是未免打草惊蛇,便瞒了下去,然而暗地排查过用具和食物,皆无所得,今上神色凝重,声音却是掩盖不住的苍凉;“或是骨肉之情,或是相濡以沫的夫妻,我半只脚踏进棺材,比起自己的性命,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人对扶苏不利。”再苦笑着摇头,又咳嗽了几声,目光落在窗外,像是陷在什么回忆之中:“有时候觉得我并不太适合当一个君主,所幸我生在是云泽,现在只是希望,将来扶苏不和我一样心软。” 西陵道:“本君在一日,云泽无论交到谁的手里,都不会有事。” 今上沉默良久,再叹一口气:“神君护的一直是云泽,这也是云泽之幸。” 西陵不置可否。 今上再问:“神君可否答应?”见西陵没什么反映,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此事若有违规则…… 西陵打断他:“助你找出来,不算违背规则。 今上一愣,继而快速问道:“神君这是答应了?” 西陵道:“我也有一件事要所托陛下。”又漫不经心的扣了扣茶案,方道:“闻说千年前的国君有手书一封,还请陛下找予我一看。” 今上再一愣,惊讶:“神君如何知晓此事?” 西陵不答,只问:“这个交换,陛下可答应?” 今上道:“先祖遗命,手书不得翻阅,我虽然知晓有这么个东西,可是一直没见过。” 西陵神色淡淡:“本君也不急于一时,千年之期已快过去,陛下如今不能翻阅,留下手信给后人便是。” 今上静默良久,终于颔首,算是应承下来。 . 月亮藏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隐着的透出模糊昏黄的光,犹如笼着花灯。爬出来的时候却又清辉便第,皎洁如霜。 青筠扎着袖子在池塘边架了一些柴火,卷起缕缕烟火,上头正串着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如今香气扑鼻,一条鱼已经烤的外焦里嫩,另外一条也已经差不多了。趁着空隙,她抬头看向那片月色,嘀咕:“这天变的比小姑娘的脸色还快。”随手把烤好的那条递给巫长息,一边专烤着剩下的另外一条,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几日你天天去给那皇帝看病,看出什么了?” 巫长息亦是抬头看着那片天色,过了许久,才回答道:“是中毒。”翻着鱼面的时候,青筠一片头,忽然瞧见在树叶遮挡的不远处,也能看见那出也如他们一样飘着缕缕烟火。 听到巫长息这句话,青筠烤鱼的手一顿,几乎把一面的鱼烤焦了,她立刻翻到了另外一面,方急急道:“我本来以为是寻常的病,还想卖一个人情给云泽,没想到会是中毒,你可别瞎搀和。”又皱眉;“知道治不好,你还接下来干什么?” 巫长息窥了她一眼,问了一句;“当时是谁接的?” 青筠默了一阵:“能治么?” 巫长息摇头:“毒入五脏六腑,时日无多。” 青筠把这条烤的差不多的鱼拿了起来,再撒了些调料上去,盯着瞧了片刻:“你能让他活多久?” 巫长息的目光似乎也被那股烟雾吸引,望向前头一处,此刻,月亮移过厚重的云层,清辉落满池塘,泠泠波光,照在他的侧脸,显的有些苍白,他皱了皱眉,才道:“至多一年。” 青筠松了口气,安心的咬了一口鱼肉,含糊不清道;“那还好,反正那时候我们都离开很久了。” 再抬起头,顺着巫长息的目光望去,看到不远处也升起了烟火,她愣了愣,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他:“不知是哪个人,也这样志同道合的半夜起来烤鱼,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认识下,多点人吃也热闹一些,顺便还能交流交流心得。” 巫长息问:“公主想去?” 青筠又咬了一口鱼肉,好笑着看着他:“你这话真有意思,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好心给你个台阶,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巫长息也笑了笑:“那臣下就谢过公主了。” 想不到他应的这么快,青筠噎了噎,然而已经不能再调侃他几句,只得兴致缺缺的从池塘了舀了水,一把把火灭了,随便收拾了一下,把地上的木桶直接往巫长息手上一按,瞪了瞪眼:“等下你烤。”找到另一处烟火的时候,两人却没靠近,青筠瞪着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巫长息:“……我倒你是怎么一直看,现在明白了。” 巫长息没反应。 青筠窥了他一眼:“都过来了,不过去?” 巫长息没有回答,却咳嗽几声。青筠看着他唇间因为方才的咳嗽溢出的一点红,顿时讶然的不行:“你怎么了?” 巫长息皱了皱眉,看见自己虎口上的一点血色,半晌道:“小伤,无碍。” 青筠更惊讶:“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巫长息道:“行气不慎,无妨。” 见他闪烁其词,青筠皱了皱眉,也没再问说。 今天的月亮藏起又爬出,视线一会亮一会黑,叶霜灯打着灯笼走着,周围十分寂静,唯有风吹树梢沙沙的声音,让她心中极为忐忑,脚步都迟缓下来,可是却又不得不往前走。 方才,叶霜灯大老远的就闻到一股烟味,她害怕是哪里起了火,这院子周围没什么人,她只得自己打了灯笼,顺着这道烟火寻去。然而,等到她达到的时候,她提着灯笼,默然无语了一会,果然是起了火,而且始作俑者就是泽兰。 黄纸、贡品、红烛、以及地上一小片还未散去的深色,边上摆了小缸的酒,风吹过,卷子纸灰阵阵,合着今天诡异的天色,叶霜灯一个哆嗦,颤巍巍的再泽兰边上蹲下来,看着眼前的黄纸:“……大半夜的,你在做什么?” 叶霜灯这个声音突然,泽兰却没被吓到,只有拿着黄纸的手顿了,抬起头,看着今日着了一身白的叶霜灯:“……叶姑娘?” 叶霜灯的脸被火光照的一片亮堂,她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忍不住抱了抱了抱胳膊,挨着她进了一些:“我刚刚还以为是哪里烧起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在烧东西,这些是……给谁的?” 泽兰默了一会:“是我的父亲。” 叶霜灯也默了一会,回忆起他的双亲皆被魔物所害,刚想说话,泽兰却是笑了笑,把黄纸给了她一些:“姑娘帮我也烧一些好么。” 叶霜灯自然答应了,只是两个人蹲在漆黑的地方默然无语的烧着黄纸,这个场景怎么看都觉得怎么诡异,叶霜灯只得主动找一些话题。缓解下着诡异的气氛,奈何气氛太过肃穆,她不知如何开口,正冥思苦想之际,泽兰却忽然开口:“你说,我们烧的这些东西,他会受到么。” 叶霜灯声音柔了一些:“自然会的,心意都会感受到的。” 泽兰看着眼前的火光,眼中的泪却不知是烟熏的还是难过:“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叶霜灯接道:“伯父看见你现在长这么大,活的这么好,一定很欣慰的。” 泽兰默了一会:“或许吧。” 叶霜灯愣了愣,忽然回忆起泽兰还有一个哥哥,连忙道:“你在害怕你伯父觉得你不提携你哥哥?千万不要这么想,你哥哥这样对你,都想把你送去冥婚了,你不报复就已经很好了,还想怎么样?” 闻言,泽兰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道;“……谢谢姑娘。” 叶霜灯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黄纸一张张烧的差不多,蜡烛也快燃到了头,她的眼睛也被烟熏的有些想流泪,她想伸手揉了揉,眼睛却是越来越酸。 泽兰的院子和她两个方向,道别之后,叶霜灯就一遍揉着眼睛一边准备回去,月亮此时已经彻底爬出了云层,清辉遍布,月朗星稀,阴霾也被这月色带去了不少。 然而拉长的影子,摇摇晃晃的昏黄灯火,周围时不时传出来几声悠悠的蝉鸣,实在十分的渗人,她左右顾盼了一阵,一小步一小步的往房里走,精神高度紧张,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眼看自己的院子就要到头,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在这?” 第六十一章 叶霜灯被着声音一吓,差点把手里的灯笼都丢了出去,还没来记得回头,那个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眼前,垂眸看着她:“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叶霜灯看着眼前的玄衣神君,抚了抚胸口,默了一会:“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西陵简洁道:“找你。”接着顺手把她的灯笼接了过来:“正好你出来了,那就走吧。” 叶霜灯被他扣着手走了一阵,直到看见不远处他的寝殿,疑惑:“去哪?” 西陵声音听起来尤其的理所当然:“去我房里。” 半夜让她去他房里居然说的如此泰然淡定,叶霜灯懵了一会,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晌,抽了抽嘴角,斟酌道:“有事明天说,这么晚了,合适吗?” 西陵想了一会,之后淡定的继续往前走:“合适。” 叶霜灯:“……”瞧着西陵一手扣着她的手,一手提着灯笼,无视门口守卫吃惊的视线,淡定的一步步回去,尤其的想扶额,一阵风自耳畔刮过,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发现方才还笼着月辉的的云已经尽数被风吹的散去,如今清辉遍布,树影横斜,分外静谧。 西陵既然晚上来找她,想来却有事情,叶霜灯无言了一会,还是乖乖的跟着他回了房。里头早就有侍女点了烛,却无人守夜,烛光摇曳十分安静,西陵将手里灯笼灭了,随意挂在一边。叶霜灯左右看了看,顺手关了门,随口道:“什么事非要晚上说不可?” 面具已经被他摘了下来,搁在一遍,西陵看着她,声音平静:“过来。” 叶霜灯“哦”了一声,顺手把窗户也合上了,一转头,发现西陵将外袍搁在一边,已经坐在了床上。她顿时警惕的后退一步:“我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听你胡扯了。” 西陵坦然道:“我不对你做什么。” 叶霜灯咬牙:“那也不行!”本意是就算不作什么,让她还和那个雷雨夜一样在这过一夜也不行。话刚说出,她愣了愣,好像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 果然,西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里升起笑意:“也可以做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叶霜灯顿时明白过来了,又气又恼:“你什么事情,不说我回去睡了,困死了。” 西陵看着她:“先过来。” 眼前约五六步的距离,叶霜灯搬了一张椅子坐下,陈恳道:“我觉得这个距离说事情正好。” 西陵瞅着她:“不过来?” 叶霜灯:“嗯。” 西陵抬了抬手,叶霜灯忽然感觉到四肢蓦然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道,连带着她想起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尚且还没有反映过来,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前直接一个闪身,又勾到了床下的脚塌,如同饿虎扑食一样直接冲着西陵就压了过去。 叶霜灯颤抖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上的西陵,手指颤巍巍的扶着他的肩,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一头银发铺身后,有些被她砸在手中,西陵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淡定,腾出一只手将她垂乱的发别到耳后,眼中似有笑意:“这不是过来了。” 叶霜灯木着一张脸:“……” 西陵问:“怎么不说话了?” 叶霜灯脸上一片绯色,咬住牙,手脚僵硬的不能动作,唯能用眼神瞪着他,终于找回声音:“能解了么!” 西陵揽过她的腰,将她往里头一放,身后已经卸下禁锢,察觉到术法被撤去,她立刻想从他怀里爬起来,却不想西陵抱着她近了一些,虽没有用什么术法,力道却依旧没能让她挣脱开来。 叶霜灯被迫和他面对着,双手抵着他的胸,推了推,脸早就红成了一个熟透的桃子:“……” 西陵抓住她的手,眼神在昏暗的帐中尤其柔软:“我手还在疼,别推。” 叶霜灯刚想抓起他的手看看,很快察觉不太对劲,狐疑的看着他:“你手疼和我推你有什么关系。”又看着抓着自己的手,更加不信:“你疼还抓着我做什么?” 西陵想了一会,长眉微蹙一闪即过,继而正经八百道:“你不是想起来么,没办法,我只能压着了。” 叶霜灯愣了愣,被西陵代入误区。差点觉得他这话没错,好在灵光一闪,明白过来给绕了出去,瞅了瞅他们现在的情况。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种时候,我想爬起来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你不让我起来才是不能理解了。” 西陵干脆揽着她再近了一些,叶霜灯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快触及他的胸口,她猛的一愣,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胸,略微隔开了一些距离,西陵的声音低沉的响在她的头顶,带了几分叹息:“刚刚把阵法都开了,浑身没力,你不用这样防着我。” 这一个防字让叶霜灯忽然生出一种不知哪里来的愧疚,她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正不知所措的无处安放,却被他握住,扣在胸前,西陵声音听起来真的有些疲惫:“现在头有些晕,臂上估计也重新裂了,你不用这么防备。” 叶霜灯默了一会,腾出一只手拂过他皓皓的银发,西陵目光柔和,叶霜灯看得心中一颤,声音也安静了不少,轻轻咬了咬嘴唇,下唇便泛开一点点白,她轻声道:“我没在防你,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皱了皱眉:“刚刚怎么了?” 西陵看了她一会,接着道:“还记得之前带你去看的阵法么?” 叶霜灯点头:“我都记住了,会绕开的。” 西陵离着她似乎近了一些,手也从腰移到她的肩上,凝眸看着她:“我刚刚把它们都开启了,但是出了些状况,有点不大顺利,便加重了术法,你房间那块也会被影响,怕会出事,只能先带你回来了。” 叶霜灯默了一会,信了西陵这番话:“明白了,你睡吧,我不走。” 西陵看着叶霜灯蹑手蹑脚准备翻下来的动作,轻轻松松的就把她捞了回来,声音又低又静谧,像带了一把钩子:“你不睡么?” 叶霜灯木着一张脸:“我去桌子上趴一会,躺这里不太合适。” 西陵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我不对你做什么。” 叶霜灯再默了一阵,压低了声音吼:“这样也不行!”语毕,又发现这段话又绕回最初的歧义,连忙组织了下语言,快速补救:“这样我不好意思,我睡觉的不习惯周围有人。” 西陵理所当然的把她揽进怀里,思索片刻,若有所思道:“那先慢慢习惯下。” 叶霜灯刚想继续挣扎一下,西陵已经抬手把周围的灯火都灭去,连帐子都被他放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他似乎已经阖上眼眸,气息字她额头拂过,黑暗中,叶霜灯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想伸手推他,却早一刻被他抓住手。 叶霜灯默了一阵,终于没能忍住心里那句话;“西陵,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要脸些?” 西陵对着这问题思考了片刻,声音一派淡定且莫名:“你才知道?” 叶霜灯:“……” . 今日醒来的时候,眼前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大半的银发皓皓垂在脑后,一些与她的黑发纠缠在一起,触手丝凉,她看着这个场景呆了好一会。 一样威仪清冷的玄衣神君,就毫无防备的闭着眼,将她揽在怀里,叶霜灯咬了咬嘴唇,唇角泛开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覆上他的眉。 下一刻,浓密睫毛下那双眼睛就睁开了,像是沉沉潭水中落着的星辰,静静的看着她,一向清冷的声音应该是刚刚睡醒带了几分鼻音:“醒了?”竟有了几分慵懒。 叶霜灯看了一会,想以细微的动作,默默的把自己重新缩到被子里。 西陵抬手一挡,阻止了她的动作,一派镇静的看着她,眼中似有笑意。叶霜灯默默的用被子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他眨了眨,却不说话。 西陵眼里带着笑:“你在担心什么?” 叶霜灯仰了仰头,看着头顶的帐子,又看了看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她有些不大习惯,更不知道今日再出去,外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想到那些注目礼,她就有点不想面对。 西陵沉吟片刻,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坦然道:“哦,那就习惯下。” 早该知道西陵的脸皮厚的无人可敌,叶霜灯暗自磨了磨牙:“……” 西陵顺了顺她的头发,唇角有一抹及浅的笑意:“再睡一会?” 她默了片刻,直接翻身坐起来,看着西陵,银发铺在枕上,眼眸沉静,枕着一只手臂,只着了里衣,坦然的看着她:“不困了?” 叶霜灯抱着被子一点点缩到墙边,声音木然:“不睡了,我饿了。” . 自那次雷雨夜之后,叶霜灯几乎一举成名,或许是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此番来服侍她梳洗的侍女比先前的时候要镇定的多。早膳也早就备好,显然就是在等着他们起来了,只是吃着早膳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和西陵出来,她才蓦然反映过来。 西陵这状况是不像起来过一次的,于是那些侍女,到底是怎么发现要准备双份东西的?回味过来之后,她当下就恼了,满脸涨红的瞪着他:“你故意的!” 西陵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唇角笑意一闪而过:“我怎么了?” 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叶霜灯咬牙:“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西陵坦然:“我不清楚。”思索片刻:“想不起来了,提醒下。” 叶霜灯被他气的咳嗽,偏偏她脸皮没西陵的厚,说不出你一早就想我把骗你房里这句话,只能毫无攻击力的磨了磨牙。西陵眼里升起笑意,声音却是镇定;“我没骗你。” 叶霜灯呲牙咧嘴:“鬼才信你!” 第六十二章 闻言,西陵难得沉默片刻,继而窥了窥边上,终于没有再戏谑她,而是道:“你看这是什么?” 叶霜灯一边回头看,一边嘀咕:“你又想……话音未落完,望到边上的时候,她的瞳孔蓦然收紧,想也没想,就往西陵身上一蹦,西陵十分配合,叶霜灯只感觉身子一轻就被他横抱起来,她手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喊,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事情,一个劲的把脑袋往他身上缩:“啊啊啊蛇啊啊啊拿走!” 西陵垂着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怕蛇?” 眼前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巨蟒,不知是死了还是重伤,眼睛紧紧合着,身下是一滩暗红的血迹,叶霜灯方才乍一眼看见几乎吓昏了过去,头使劲埋在他的肩头,手臂依旧勾着他的脖子,贴的很近:“啊啊快弄走这条蛇! 西陵陈恳回道:“恐怕现在不行。”又提议:“你害怕的话就继续抱一会。” 叶霜灯愣了愣,气的发笑,锤了锤他的肩:“……要点脸。” 西陵一本正经的解释:“阵法里既然抓住了这条蛇,自然得有人过目。” 叶霜灯愣了愣,埋在他肩头的脑袋也抬了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警惕:“……等下有人过来?” 西陵像不远处看了看,不紧不慢道:“已经来了。” 叶霜灯脑袋一空,连忙推了推他,红着脸:“快,放我下来!” 西陵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不怕了?” 他这神情太过明显,叶霜灯咬牙,刚想发作,西陵却像是笑了笑,将她稳妥的放下来,广大的袖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道:“我在,别怕。” 许是这低音十分能安抚人心,叶霜灯也安静了不少,嘀咕:“这就是和女孩子看见老鼠会叫一样的生理反应。就算我打过这条蛇我也会害怕的。” 说话间,公子乔松和丰羽正领着阴阳司的人过来,看到眼前躺着的巨蟒,两人俱是一惊。 三公子尤为严重,脸色刷的一下惨白,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几乎都要站不稳。 公子乔松皱了皱眉,绕过这个巨蟒,朝着西陵走近几步,才发现躲在他身后的叶霜灯,然而目光只是略微一顿,便快速移开,沉吟道:“找到了?” 西陵没说话,就等着他们过来,单手捏了决,随之一道光直接没入那巨蟒中,金光一闪,接着巨蟒慢慢显出人形,待得光芒稳定下去,便听到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随之是窃窃私语一样的低喃,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荀……荀大人。” 那条蛇被阵法重伤击晕,显出了原型,方才西陵就等着人过来,当众重现了他的人身,正是前不久回宫的荀余。荀余在阴阳司地位不低,能力也不错,西荒几次妖祸都是他平定的。然而经蝙蝠妖一事,一些有心的人也能看出西陵与荀余不睦,都在私下猜测缘由,有人说是西陵为了那头狐狸出头,有人说是西陵觉得荀余威胁太微宫的地位而处处针对……一直没个所以然。 这一次,荀余从西荒回来,西陵也王宫,许多人都暗暗猜测此番西陵神君和荀余会有什么对决。 未曾想到,西陵神君居然丢出了一条巨蟒,显出荀余的样子。不过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一向淡薄的的西陵神君为什么单单看荀余不顺眼,想必早就发现荀余不对劲,只是碍于没有证据罢了。 即便外头的传言沸沸扬扬,可是对于西陵的术法修为依旧无人敢置喙。荀余居然这个巨蟒,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就在众人一片愣神之际,公子乔松首先反映过来,当下便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抬下去。” 即便如今荀余是个人形,但是先前那巨蟒的样子有足够大的冲击,那些人你来我往的推脱了许久,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边上的丰羽过了很久,也总算是缓过神来,气得往边上术士腿上踹了一脚,直接把他踢到荀余面前:“废物!荀余天天和你在你一起,他是人是妖是魔都分不清,现在连把半死的抬下去都没胆子,阴阳司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术士哭丧着脸:“公子有所不知,荀大……这魔物身上全是魔气,又满身是血,稍不留神就会沾染魔气,我们不如神君大人修为深厚,实在抵抗不了啊。” 丰羽又往荀与边上踢了一个过去,满脸的怒气:“抬个蛇都要西陵神君,你们干什么吃的?!”见他们没动,又气道:“都给我把他关进去,染了魔气……”他顿了顿,继而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你们就自裁谢罪!” 他青筋暴起,怒气几乎压制不住:“还不带着这条蛇快滚?!” 公子乔松看着他也有些出神且惊讶:“三哥你今天怎么了?” 三公子脾气即使一向不大好,可是今日更是有些失控,暴戾几乎都压制不住,整个人都像是泛着一股难以言状的黑气。经公子乔松这一提,他一个踉跄,似乎有些站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继而声音终于静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头有些疼,乔松接下来的事情就你来处理吧。” 看着三公子打算回去,公子乔松愣了愣,有些担心:“三哥你气色看起来不大好,是否要召御医过来?” 三公子再摇头,道了一身无妨,推开侍从的搀扶,转身离开。 荀余也被几个倒霉蛋哭丧着脸带走,西陵亦朝着三公子的方向看了看,淡声道:“他这几日更心浮气躁了不少。” 公子乔松叹气:“最近这些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三哥估计是累了吧。”揉了揉额头,往前走:“先回去吧,总归还得等荀余醒来再盘问,我这里正好有几个事情要和你说。” 西陵在后头略停了停,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黑血,继而抬手将那阵法都收了过去。叶霜灯原先也在想事情,看见西陵这动作不免一呆,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平定下来。 . 房中,公子乔松到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视线却是若有若无的落到叶霜灯的身上,忍不住陷入了深思。叶霜灯留宿的事情西陵没有压下来,甚至有点任由发展的意思,是故这事情半个时辰不到,有心一些的人都能打听的到。 公子乔松心思玲珑,自然早就知晓。 西陵神君向来与红尘俗世不沾边,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将他拽进一场风月之虽然中。荷华喜欢他很多年,狐妖那事西陵虽然没追究,可是小姑娘再勇敢,西陵说出那番话之后也该死心了,人心向来无迹可寻,不可按常理推断,虽然公子乔松不太明白,荷华喜欢了西陵这么多年,西陵半分回应都没有,又为何会喜欢上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姑娘。 不过按照如今这势头,荷华怕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讲茶盏放下,思绪还在转着,西陵已经扣了扣茶几,淡声道:“你是来找我喝茶的还是来发呆的?” 公子乔松缓过神来,再倒了一杯,望向叶霜灯,笑的很含蓄:“咳,我觉得我这呆的挺有道理的,你不看看最近大家都是呆的?” 西陵似有不解:“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公子乔松有些错愕,揉了揉耳朵,对他的疑惑的态度更不可思议:“这还不够惊讶?” 西陵淡声:“太微宫并没有不允许娶妻的规定。” 太微宫的确没有定下这个规矩,历代君王几乎都不对太微宫有过多的干涉,但是历代神君不近女色的印象根深蒂固,导致大家都不觉得哪一任神君会娶一位夫人。 西陵此举简直前无古人,至于后有无来者却不清楚了。 西陵这句话十分轻松,叶霜灯却听的咳的一声,差点把吃进去的茶点都给喷了出来,脸上不知是咳红的还是涨红的,灌了好几杯水才堪堪压了下去,西陵一边替她顺了顺背,一边看向公子乔松:“你找我就是说这事?” 公子乔松想了想,干脆承认:“哦,不是这事,就是这个事情大家都挺好奇的,陛下也很好奇,我顺便也问一问。”又顿了顿,望向叶霜灯,斟酌道:“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西陵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不当问。” 看着公子乔松的笑容僵在脸上,叶霜灯差点笑出声,在西陵身上将迂回。到头来只会自己吃闷亏。不过公子乔松某种意义上和西陵颇像,他很快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正好现在也不方便,明日再问。” 他收起扇子,神色凝重了些:“这本来应该是大哥来告诉你的,不过近日他对你颇有……误会。” 西陵打断他:“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公子乔松咳嗽一声,步入正题:“好吧,那个事情我们查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找你说说。” 第六十三章 今上对外头那些传言极为关注,病重也一直督促此事,不管外界如何传,今上对于西陵总算有种过分的信任,然而外头传的有板有眼,西陵也不出面做任何的解释,若非公子乔松自七年前西陵上任就与他相识,了解西陵的性格,指不定就会相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至于公子扶苏这几日为什么会对西陵有所误会,公子乔松大致也能猜到,对此他却也只有苦笑,他何尝没有因为此事找过西陵?也不是没有过埋怨,之后后来这一想,也明白过来。 西陵的责任是云泽,并非君王,可叹扶苏太过感情用事,一时之间并未想到。 眼前的玄衣神君,千年以来便是这样的守护云泽,公子乔松目光沉了沉,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和大哥找到一个说书人,想来便是源头,不过那时他只是因为茶馆新开,吸引客源,杜撰了一个你一波三折收复魔物的故事。”话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西陵没什么表情,淡声道:“在哪?” 公子乔松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边境,不过一月。” 公子乔松说的没头没尾,叶霜灯听着就差在头上挂问号了,西陵却像是听明白了,声音寡淡的问道:“只查到这个地步?” 公子乔松道:“之前我们还在想,到底是因为源头太过市井弄巷,还有有人过于只手遮天,如今一看……叶霜灯正竖着耳朵听着,公子乔松却忽然停住不言。 叶霜灯无语。这些人就爱话说一半让人猜。 西陵道指尖搭在茶盏的边沿,目光垂落,过了片刻,他抬头道:“不必再查。” 公子乔松沉吟片刻:“你莫非知晓……” 西陵看了他一眼:“想太多。”又心安理得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查的太急,平白惹人怀疑,等这一阵先过去。” 公子乔松琢磨两下,明白西陵此话的含义,眼中却仍然惊异不定,好半日才给压了回去,说起另外一件事,叹息道:“你之前与我是说荀余有异,我还不太信,如今真的是这样,好在北昭没发现,否则阴阳司出了魔物,好比御猫中混进来一只老鼠,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西陵道没什么反映,淡淡的嗯了一声。 公子乔松问:“陛下将此事全权交与你手中,如何处置?” 西陵漫不经心道:“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先关着吧。” 说起此事,公子乔松也有些叹息:“三哥一向与荀余交好,对你结怨已久,为人又……偏执,此番你也多加小心。” 叶霜灯听的一愣,原来公子乔松还不知道三公子与荀余并非表面的友善,看他那咬牙切齿的程度,看起来积的怨不比和西陵的浅,可是看他的模样,又似乎不是单纯的积怨那么简单。方才抢先西陵开口之前让人把他关起来,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保护了。 公子乔松最近事情不少,和西陵说完此事又赶着去解决其他的事情了。叶霜灯爬在桌上,西陵在边上不知翻着什么书,她一边看着他,消化着方才听到的事情,这些事情暗流汹涌,步步惊心,险象环生,然而西陵却一直有办法独立这些以外,片叶不染,实在令人惊讶。 她的目光太专注,西陵转了脸过去,书册也被他搁在一边,撑着颐看她:“你在想什么?” 叶霜灯转过神:“我在想,三公子和荀余有些奇怪,像敌人,却又有制约什么的。” 西陵道:“王宫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把柄在手,行事多有制约,这不奇怪。” 叶霜灯皱了皱眉:“没有朋友么,可是你和公子乔松不就是么?” 西陵重新把书册拿起来,再翻新了一页,回答了她的疑问,许是照顾到她的智商,西陵解释的十分直接明白:“我不插手政事纠纷,也无实权,无论是谁当国主,太微宫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叶霜灯窥了他一眼,似有所指:“太微宫一直都没变化么?” 西陵想了想,再翻了一页:“也有几次例外,不过也没多大问题。” 叶霜灯双手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没再继续这个问题,继而对着他的书册感起兴趣来,凑过去看了一眼,西陵也没有表示,任由她前前后后,翻了几页,眼里似有笑意。 对着这书,叶霜灯翻了好一会,放下书卷,最后只能瞪眼。 西陵重新捡起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懂了?” 叶霜灯懵圈,还没来记得回答。西陵便接了上去:“上古的一种功法,见效比一般的快。”从袖中又递给她一本,眼中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这是你的,没事看看,不懂再问。” 叶霜灯对修炼一事尝到甜头,兴趣颇大,虽然已经过了修仙骨的年纪,可是西陵这些日子也有教她一些功法,见效虽然没有那些小术法快,但是她的确能从丹田中凝住了气,即便不能修成仙骨,若是能延缓衰老也是不错。 如今听西陵说到有种上古的功法,还能速成,当下便产生了兴趣,立刻扑上去翻了一页,然而目光一落定,她的眼角又是一抽。 还是那种看不懂的字。 明明是汉字,可是她就是看不懂。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尝试了当文盲的滋味,她的心理落差有些大,只得僵硬着望向西陵,掩着面羞愧道:“……不好意思,我文盲,我看不懂。” 西陵像是早就料到,把手里的书又翻去了一,形容十分平静:“上古的字,看不懂也正常,你现在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 感情他早就知道自己看不懂,叶霜灯皱了皱鼻子,凑进他一些,把书册摊开放在桌上,看着他的眼睛,勤学好问,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那我现在应该怎么修,上面写着什么?” 西陵没有马上回答她,反倒是侧头看着她,把自己手上的书册搁在一边,唇角有及浅的笑意:“想我教?” 叶霜灯忽然觉得西陵这幅样子有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转了一会思绪,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回答的有些心虚:“……这个很难么?” 西陵想了想一会:“不难,就是你可能有点累。” 不是太难就好,叶霜灯松了一口气:“累没关系。”笑盈盈的看着他:“反正有你会教我的嘛,累一点不怕。就怕这种上古的术法太难我学不会。” 西陵嗯了一声,眼中有笑意滑过,看了她好久,方点点头:“我教。”又道:“我耐心好,你可以慢慢学,多试几次就会了。” 叶霜灯奇怪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些话有点问题,可是又发现不了症结所在,盯着西陵看了好久,发现他一片坦然,实在不能妄想从他面上发现什么情绪,最后只能呐呐道:“……也好,什么时候开始?” 西陵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有些幽深,笑意转瞬即逝:“现在为时尚早,等你筑基稳了。” 叶霜灯翻了几页,实在不能从中看出一个认识的字,西陵答应教她了,可是她总觉得这个事情某个方面好像有些不大对劲,然而回想了西陵方才的话,实在不能从中窥出一分蛛丝马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才那些宫廷政权听多了,心思用错了地方。 她那册书最后被西陵重新收了回去,说他看完了自己教,眼前的西陵正专心的看着那册书卷,叶霜灯双手拖着下巴,看了一会,最后不知如何犯了困意,趴在桌上小睡片刻。 . 此处的地牢十分特别,视线幽暗,边上点着长明灯,摇摇晃晃,没有狱卒的巡视,显得尤为闺蜜,地牢皆千年的桃木搭就而成,平时看去遂无不同,但是只要妖魔靠近,上头篆刻着古老的铭文便会光芒大阵,显示出一派金色。 一个人,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袍,一步步往里走。踩上水坑便发出啪嗒的声响,在这地牢之后,显的尤为醒目。他一直往前走,直至在一出牢房前停下。 那牢房落里,卷缩着一个人,衣着破烂,上面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些已经结痂,一些还往冒着翻着黑气的血。黑影站在前头,将朦胧的光线都给挡住。 然而躺着的人只眉头动了动,除此之外,竟无任何觉察。 过了好久,那黑影终于耐不住性子,拳头一下子砸到那桃木上,力道及大,然而桃木却纹丝不动,他的关节却渗出了血迹,声音几乎咬牙切齿:“荀余,我知道醒着。” 过了好久,地上躺着的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像是早就知晓他的到来:“三公子竟然光临此地,我这小小的牢房当真蓬荜生辉。” 帽檐卸下,眼前的正是三公子,他冷笑:“咎由自取。” 荀余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急,依旧闭着眼:“西陵目的并不在我。” 三公子冷笑:“你那个主上呢,你这样都不救你,你还为他效忠?” 荀余这才睁开了眼,眼神阴鸷且锐利,好半晌才笑了起来,他不笑还好,如今这一笑在阴暗的地牢之中,却更显诡秘,三公子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如同西陵忠于云泽,我忠于的是魔族。” 三公子顿了好一会,才道:“如今魔族也放弃你了,你还想效忠什么?” 荀余不答,看着他:“那你又想什么?” 三公子后退一步,目光也是定定的落在他身上:“我恨不得你死。死的尸骨无存,死的魂飞魄散。” 荀余笑的冰冷:“我死了,你当西陵不会有朝一日,找到你?” 三公子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现在,我能看见你拨皮拆骨的死在我面前,也便足矣。” 荀余冷冷一笑:“你行事太过注意表面得失,眼前利益,还是一点长进都没。”公子愤然看着他,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荀余又冷笑着接了一句:“还是和开始一样没脑子。” 眼看着三公子一圈就要继续砸到桃木上,荀余挑了挑眉,又道:“我劝你一句,你吃的药维持不了多久,不想西陵这么快发现你的事情,趁早离开。” 三公子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大惊,上头不知何时开始泛着黑气,快速干缩下去,他眼睛几乎都充了血,把手在衣袍里一裹,就打算出去,荀余的声音却不紧不慢的从后面传来,呆着嘲讽的笑意:“我若是你,定然动用全部关系查一查西陵的来历。” 三公子脚步一顿,还想说什么,可是再看见自己一点点干枯下来的手,终究忍了下去,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第六十四章 清晨,今上的寝殿中染了熏香,带着一些药味,想来是巫长息的手笔。今上躺在帐中,公子扶苏正垂头立在一边,看见西陵进来,有片刻的皱眉,继而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西陵神君。” 巫长息还在那里诊脉,看见西陵推门进来,颔首微笑,继而落笔给今上写了新的一道药方,递给边上的御医。之后,他也没有多留,照例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打算告辞。 帐中今上却忽然出声,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疲惫:“扶苏,你送巫国师离开,之后你也先回去,折子也已经送到你房里。” 这几日今上身体不适,折子都交付在他手中。但是今上此时说出这话明显是找了一个油头支开,说来这几日他也隐晦的提过几次太微宫特权过多,长此以往并非好事,可是今上显然没有听进去,甚至还训斥过他一顿,到了今日,还是屏退左右单独见西陵。公子扶苏一愣,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掀开帘子坐起来的今上,有些错愕:“陛下?” 今上揉了揉额头,皱着眉不欲听他继续说下去,摆手道:“快回去,这些折子都是急奏。” 公子扶苏没有动,若有所思的朝着西陵看去。 西陵没什么表情,转身就准备离开:“陛下与大公子商议完毕,再差人找本君过来。” 今上拧眉,急的咳了好几声,推开公子扶苏抚背的手,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回去!” 公子皱眉,下意思的抬头看了一眼西陵,今上此时又催促了一句,他不敢再违背,唯有低头应是,退了出去。 今上咳上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大叹一口气,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小儿顽劣,神君勿怪。” 方才公子扶苏那神情摆明是对西陵有意见,西陵倒也没生气,只淡声道:“大公子倒是十分孝顺。” 今上无奈:“只是最近实在有些不省心,我都不知之后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因此事对神君有所芥蒂。”今上的声音沉了一些,像是再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态度摆的低了些:“之后还劳烦神君看在云泽的面子上,多担待些。” 西陵声音寡淡:“无妨,本君并不是没遇见过。” 今上默然一会,没有继续这个事情,转而道:“听乔松说……神君的阵法抓到一个人?” 西陵点头:“今日过来,正打算与陛下说起此事。” . 叶霜这一觉睡的有些沉,醒来的时候,她睡眼惺忪的摸了摸,一路盲人摸象一样摸到挂在边上的外衣,慢吞吞的穿好。过了片刻,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的还是西陵的床。边上未设软榻,显然西陵这一夜又心安理得的和她躺一张了。 许是这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这第三次发生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先前醒来时候的惊悚,她默默的将衣服鞋袜穿好,外头已经有人备好了早膳,叶霜灯瞪了瞪眼,垂头开始吃,正慢吞吞的吃到一半,忽然听见门外有些响动,还没来记得站起来,那人已经过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的瞪了一会。秦桑看了看眼前的早膳,在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叶霜灯,他默了一会,才道:“先生不在?” 西陵倒留了字,说是陛下找他过去,叶霜灯估摸着他是去解决荀余的事情。不过秦桑这样着急来找西陵,也有些奇怪,叶霜灯点头:“一早起来就不在。”又瞧了瞧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 秦桑再默了一会,还是回答她了:“泽兰出了点事,我原是过了想看看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又叹了一口气:“姑娘可要过来看看?” 见到泽兰的时候,叶霜灯总算明白秦桑这样着急是何缘故。 满脸的苍白,呼吸若无,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叶霜灯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她脸色怎么变的这么差?”秦桑颦着眉摇头,过去给泽兰渡了一些灵气,然而这灵气一渡过去,泽兰便如果受不住一样,止不住的咳嗽,他只得收了手,眉间忧虑更甚:“不知为何,她昨夜忽然受了伤,对我的灵气也十分排斥,现在气息也越来越弱了……” 泽兰这伤来的奇怪,叶霜灯脑海中却好似有什么交缠线头,她觉得隐隐有什么线索,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总算从中把它给刨了出来。西陵带她去看封印的时候,叶霜灯曾提过要去提醒下泽兰,可是那时西陵只道是让秦桑去说。之后西陵是怎么和秦桑说的,她并不知晓。 再看看如今这状况,叶霜灯有些有些懵圈。 泽兰看起来不知此事,秦桑看起来也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西陵没提过了。 但是西陵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是特意让泽兰受个伤。叶霜灯正奇怪着,忽然又听得秦桑问:“昨夜姑娘可曾见过泽兰,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这事情实在蹊跷,叶霜灯没有提及西陵的话,再回答了秦桑几个问题,再了几句当时泽兰烧黄纸的事情,秦桑听的有些楞,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低喃:“烧黄纸……?” 叶霜灯点头,瞅了瞅一脸苍白的泽兰:“她这样下去也不行,不过西陵被陛下请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起此事,秦桑也有些叹气:“先生布的阵法,居然一夜之间就抓到了巨蟒,陛下想必也头疼的很。” 叶霜灯一愣,吃惊:“你知道阵法的事情?” 秦桑对她反应这么大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道:“有几处还是我与先生一同布下的,如何不知?” 叶霜灯再懵了一会,看了看泽兰,又看了看秦桑,更不明白了,这莫非是秦桑没和泽兰说阵法的厉害关系,导致她撞上阵法受伤了?她斟酌了一会,再问:“……当时泽兰也在么?” 秦桑摇头:“此事秘密进行,神君并未告诉泽兰。” 叶霜灯更摸不着头脑了,这难道是秦桑不说,可是他没什么必要这样坑泽兰一把,想了想,换了一个说辞:“对了说起来,那些阵法都在哪,我有些忘了,身上的魔毒还没清,我觉得还是离远点好。” 秦桑愣了愣,对着叶霜灯这问题想了想一会,还是没明白:“魔毒?” 叶霜灯点头:“染了魔毒,我离着远点好,万一被误伤了呢。” 秦桑默了一会:“……你哪里来的奇怪想法,魔毒和魔气全然不同,阵法如何会误伤?” 听到秦桑这话,叶霜灯脑袋一空,还没来记得回话,只听得他接下来又补了一句:“姑娘只管放心,这阵法只认鬼怪妖魔,不会有事。”秦桑抬起头,看见叶霜灯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正僵硬的侧过身,深吸一口气,捏着拳有些愤慨,深吸一口子,再确认了一句:“不会误伤?” 秦桑看着叶霜灯这个反应,结合了今日依旧是在西陵房中看见她,顿了一会,反应过来:“……”想来是西陵不知和叶霜灯说了什么,诓了她一句,没想到被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给拆台了,他只得补救,想了一会,故作思虑:“……不过也说不太准,指不定魔毒比较特殊会被误伤也有可能。” 这补救实在太生硬,叶霜灯自然不会相信,红着一张脸,绞着袖子咬牙:“太过分了!”觉得不解气,再捶了捶桌子,一脸气恼的出了门。 秦桑;“……” 十分不巧,她一抬头差点撞上回来的西陵,叶霜灯正是一脸羞愤中,磨了磨牙,打算绕开,西陵已经抬手将她拦住,神色十分平静:“什么太过分了?” 一句你还敢问,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到底她脸皮没西陵厚,这种事情没办法和他当众抗议,只得先默默忍了下来,木着一张脸,转身就走:“正好秦桑找你,我先回去了。” 被叶霜灯这样一提,秦桑缓过神来,接道:“泽兰不知为何,忽然受了重伤,学生正打算请先生看看。” 西陵过去看了一眼,泽兰依旧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皱,像是在做什么梦。西陵在边上坐下来,声音不紧不慢:“阿霜,过来。” 叶霜灯正好迈出房门一步,闻言立刻迈出了另外的一步:“这种事情我不能帮什么,你还是找秦少侠吧。” 话音一落,西陵又不紧不慢道:“正好,秦桑你去看看阵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秦桑默了一会,低头称是。 站在门口的叶霜灯:“……” 西陵转向她,眼中分明有笑意划过,抬了抬手;“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我带你过来。” 第六十五章 眼看着西陵将秦桑支开,再看了看昏迷中的泽兰,叶霜灯无语一阵,决定暂且不与他计较,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他边上:“……她怎么样了?” 西陵收回手:“受伤了,不过现在没什么事情。” 听到西陵的确认,叶霜灯放下心,又回忆起方才秦桑的话,刚想认真的表达下不满,西陵想了片刻,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又转向叶霜灯,淡定:“等会再与你解释。”又道:“先将她外衫褪了,我看看伤口。” 西陵这话题转的太突然,叶霜灯哦了一声,懵懵然的把泽兰外衫褪了一半,才蓦然反映过来:“……” 夏季的衣服轻薄,外衫之下便是里衣,锁骨附近已经被人包扎好,不过上头依然有血迹渗出,泽兰额上冒着虚汗,叶霜灯手指一顿,唏嘘:“差一点就到胸口了……”她四处看了一圈,把枕边的药瓶拿出来,抬着下巴看了放看在架子上水盆:“我给她换个药,你去带点凉水回来。” 西陵没说话,抬手在上头拂过,不一会儿原先空荡荡的水盆中就出现清澈的水。叶霜灯正在拆缠在伤口的白布,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门,正打算询问,视线落到水盆里,看见清澈的凉水倒影正自己的影子,她懵了一会:“这个水……” 西陵虽然能化出一些东西,但是那些却是幻化之术,并不是真的。或是原先就在他的乾坤袖中,然而眼前的水却是真真切切他用术法带出来的,虽然只是一小盆,却也已经是一种意义上的操控四海,此等操控自然之力,着实有些夸张了。 西陵对此不觉得有异:“怎么了?” 叶霜灯默了一阵,没有继续问他,重新望向泽兰,小心翼翼的把白布从上头一点点解下来,只是泽兰血流的实在是太多,这几天温度有高,伤口有些不大好,药膏和血几乎都黏在纱布上,她每扯一下都能感觉布条边上脱开的线陷在伤口里。她动作已经尽量放轻,可是睡梦中的泽兰依旧紧紧锁着眉,额头冷汗冒出。 费了好半天的时间,她才将白布拆完,取了干净的帕子浸水拧干,一点点的把伤口上的药膏清洗干净,淡绿的药膏和血迹擦干净,看清了伤口的模样,她又是惊讶了一阵。 她肩头是有对称的两个原点,血正是从中渗出,带着隐约的黑气,除此之外,上头还横着一小道剑伤,将两处原点连接,不过剑伤不重,现下也差不多止血了。 叶霜灯连忙扯了扯西陵的袖子,惊讶:“你看看,这个伤口好像……好像被什么咬了。”略一思索,她的脸色一白,反映过来:“这是蛇咬伤的,一定是荀余,她遇见荀余了。” 西陵看着这个伤口略有思索,反手化出一把匕首,作势就打算完上头再划一刀,叶霜灯下意识的就把他的手给拽住了,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再看了看昏迷中的泽兰,不理解:“……你想做什么?” 西陵淡定道:“放毒血,怕你下不了手。” 看着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叶霜灯眼角一抽,默默退开了,西陵利索的往上头一滑,泽兰顿时一个皱眉,眼皮下眼珠转了几圈,像是马上要醒来,西陵直接抬手点上她的眉心,给她捏了一个昏睡决,继续压了压她伤口附近,让血流的更快。等到流出的血不再带有黑气的时候,他放收了手,在她周围不知怎么一按,将血止住。衣袖上亦是半点血迹都没沾。 叶霜灯过去给她覆上了药,又仔细的包扎好,疑惑:“那个剑伤也是有人给她放血?” 西陵将匕首收好,颔首:“就是他太心软,伤口割的不够深,毒气还堵着,所幸还不算太迟。”又转身道:“替她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叶霜灯应了一声,看了看彻底昏睡过去的泽兰,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微的出神,过了好一会才站起来整理了干净的衣服,用干帕子将泽兰身上水擦干,又将染了血的衣服换下,小心翼翼的替她穿好。出去的时候原想把那水盆带走,却不知何时里头的水已经换成干净的,更是再呆站了一会。 出来的时候,西陵正在前头等她,一路回到房中,叶霜灯却像是神游一样都没说话,西陵伸手理理她的头发,看着她有些有些发懵的表情:“怎么了,是想到荀余害怕?” 叶霜灯抬起头,喃喃道:“……我是觉得,你最近的术法,需要结印的好像越来越少。” 结印算是一种术法的加成,除非一些特殊的法术,否则修为到一定的境界,就可免去结印,叶霜灯记得先前西陵术法虽然强大,但是许多都免不了复杂的结印,可是如今看来分明免去了很多。 先前收了阵法未曾结印,如今便是招水过来也不曾结印。 西陵想了一会,直接承认了:“封印解开之后,的确修为增加了不少。” 叶霜灯默了一会,再抬起头,目光里像是闪烁着什么东西,忽然问他:“我筑基还差多少?” 闻言,西陵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将面具摘下,俯身以额头对上她的额头,叶霜灯只感觉额上似乎窜进来一股及其深远的力量,几乎从头到脚的将她扫荡了一遍,气势迫人,却莫名的安心,过了一会,西陵才略微离开了些,可是依旧离的近,吐息都若有如无的拂过她的双唇,有些微痒,他声音镇定:“还差一点,不过不可强求。” 叶霜灯视线垂了垂,声音带着未知的情绪:“我不是想强求,但是怕来不及。”过了一会,她又重新抬起头,目光深深的看着他:“我想早点学,筑基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快些吗?” 西陵看了她一会,似笑非笑,眼神都有些幽深,闪烁着未明的情绪。叶霜灯被他瞧的奇怪,疑声:“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西陵是表情依旧似笑非笑,声音不见有异,一本正经的表示:“你这么期待,我觉得有些难得。” 叶霜灯瞪了他一眼,反驳:“我学这些本来就挺认真的。” 西陵似有深意的嗯了一声。 叶霜灯再一次的觉得西陵这神情有些古怪,可是偏偏又指不出她哪里不对劲,方才事情发生了不少,让她差点忘记了一个事情,如今静了下来她才蓦然反映过来,磨了磨牙:“泽兰是怎么伤的?”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西陵看了她一会,答道:“像是遇上荀余了。” 叶霜灯继续磨牙,又捏了捏拳头:“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是怎么和我说的。” 西陵想了一会,眼里滑过笑意,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但是这个事情应该怎么顺毛,他想了一会,只得先承认:“误伤的确是假,只是你不能碰是真。” 叶霜灯显然不信:“理由?” 西陵面不改色:“如果不信,大可以可以去试试,左右我给你接回去就是。” 想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叶霜灯:“……” 西陵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眼中升起笑意:“我的确没说真的理由,因为怕影响你的凝气,不过如今筑基差不了太多,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叶霜灯狐疑的看着他片刻,西陵一脸坦然,他骗起人来总是真假参半面不改色,叶霜灯也不知道此番他这到底是不是真话,正想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听起来有些着急:“先生,泽兰醒了。” . 原以为还得过几天泽兰才能醒,没想到西陵这厢去放了一些血她转眼就醒了,去房间的时候泽兰半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看见西陵进来,作势就要下床,还好被秦桑即使拦住;“你现在受伤,不要乱动。” 她的神色十分着急,深吸一口气,放才把话吐出来:“我受伤之前遇见荀余了,他是,他是……说到这里,泽兰咳嗽了好几声,一脸的着急,可是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西陵平平静静的接了过去:“本君已经知晓。” 泽兰一愣。 西陵再问:“你的伤是因他而来?” 泽兰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东西,瑟缩一下,才颤抖的咬了咬嘴唇点头。 西陵顿了一会,才问:“你确认荀余是魔族?” 泽兰咬了咬嘴唇,点头。 西陵道:“他与阴阳司地位不低,先前又对你下了魔毒,本君如何知晓你此番不是栽赃嫁祸?” 荀余是魔族一事,西陵早便知晓。至于泽兰和秦桑不知知道多少,但想来都是心照不宣的状况,便是此番布下阵法也是为了抓住荀余以及幕后之人,西陵这一问,不仅仅是泽兰没料到,连叶霜灯都懵了一会。 西陵喝着秦桑不知何时沏的茶,再次开口:“你是如何确认他的身份?” 泽兰静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把话组织好:“……泽兰学艺不精,但是魔气还是可以分辨,肩上还有伤口,神君大人若不信……她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大可过来确认。” 第六十六章 西陵停了片刻,搁下手里的茶盏:“咬伤是荀余所为,那剑伤从何而来?” 叶霜灯听着再傻了傻,西陵先前放血的时候还说过这个剑伤太心软,毒血放的不够多,还顺势补了一刀放干净了,如今这一番话又是何意?他不是早该知晓这个剑伤是秦桑的手笔,她眼中惊疑不定,按下好奇,继续观望发展。 秦桑在一边听着西陵这一番话也有些懵,过了一会才站出来:“先生,剑伤是因荀余毒血所积,学生划开放的血。” 西陵看了他一会,评价:“太心软,血都没放干净,平白多舔了伤口。” 秦桑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泽兰也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神色莫辩。 西陵施施然走到门外:“方才本君放了血,你徒弟应该无碍了,带着她过来。” 秦桑看了看躺着的泽兰,又看了看已经出去的西陵,有些没明白:“……去哪?” 西陵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理所当然:“自然是做个见证。” 近来流言实在有些无法抑制,传的厉害,更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是西陵施的幻术嫁祸给荀余。因为如今北昭在宫中,此时不好大战旗鼓,便设在地牢中,只待西陵过去审问。 但是,叶霜灯实在想不明白,西陵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偏偏又没什么机会单独问他,心仿佛被猫抓一样痒的不行,刚到地牢门口,西陵捏了一个决,不知把什么东西罩在了她头顶上,叶霜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屏障包裹住,周围气息的流动都停滞下来。西陵对此没多做什么解释,手指在她鬓发前一停:“等会又不舒服的地方,别忍着。”想了想又不放心的盯着一句;“觉得不对劲了就告诉我。” 甚少见西陵这个模样,叶霜灯眨眨眼间,刚想说话,生活便传来泽兰略有虚弱的声音:“神君,泽兰如今身体不适,可否等在外头?” 西陵淡声:“本来就不是喊你来看热闹的。” 西陵虽然本来不是什么会体谅人的主,可是泽兰现下这幅模样,他还拉着她来此等阴暗的地方,还是有些不遵常理。秦桑颦了颦眉,也忍不住出声:“泽兰刚刚才醒,地牢湿气太重,荀余既然已经抓住,也不急于这几日,可否等泽兰身体好些再去?” 西陵没有理会,直接便进去;“陛下在里面已经等候多时。” 秦桑还想说话,却被泽兰给压了下来:“师父,我没事了,既然陛下在里面,泽兰也不能任性。” . 叶霜灯看了看西陵,又看了泽兰,只觉得这状态太奇怪,却又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步步和西陵一起走在地牢之中,她只觉得胸口闷的慌,周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步步走的艰难。不过西陵发现的很快,牵着她的手给她渡去了一丝灵气,在筋脉中蔓延开来,逐渐驱走了那份不适。 她下意识的回了头,发现泽兰的自进到地牢中再也没有说话,一双眉紧紧皱着,脸色似乎都白了许多,正心下疑惑,便听见前头传来一个声音:“西陵神君。” 今上果然已经在哪,扶苏和乔松也在。西陵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像是顺口:“怎么不见三公子?” 今上坐在椅子上,咳嗽一声,声音沙哑:“丰羽落水染了风寒,这几日在休养。” 叶霜灯暗自好笑,丰羽和荀余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奇怪,估摸着是他无法应对这个状况,找的托词而已,再顺着今上的目光望去,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地牢其实是某一任的神君布置的,很显然神君没有折磨犯人的爱好,这个地牢中没什么刑具,就是层层术法禁锢不少。眼前的荀余就被困在一出圆台上,明明没有什么东西绑着他,可是他就是在一个圈中出不来,身上的魔气也失去控制的翻滚,一张脸也随着魔气不停的扭曲变换,狰狞恐怖。 公子乔松对着西陵笑了笑,没说什么。 公子扶苏漠然,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西陵身上,声音略冷:“神君。” 听出扶苏声音的不觉,今上眉头一皱,咳嗽了好久,才把话说出来:“阴阳司混进了妖魔,实在是他们监管不力,此事劳神君费神日久。”又看了看西陵身后,愣了片刻:“这两位?” 此番处置荀余算是秘密进行,西陵带着叶霜灯今上已经不觉奇怪了,只是身后的泽兰与秦桑也在,实在有些费解。 西陵望向倒在的荀余,声音淡漠:“泽兰的伤因他而起。” 今上默了片刻,默许。 荀余的目光在叶霜灯身上留了片刻,接着又转向身后,停顿半晌,最后勾起唇角一笑:“神君布下那样一个大阵,荀余实在受宠若惊。”又问:“神君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西陵不答反是道:“吸食动物精血,而不是活人,你还算良心未泯。” 荀余皱了皱眉,没说话。 经西陵这样一提,扶苏也沉吟半晌:“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上咳嗽一声:“这里没有外人,说吧。” 扶苏再顿了片刻:“神君此言非虚,当时想捉到那个妖,只怕动物会祸害到人,可是一直没有蔓延到人身上,据儿臣所知,荀余在西荒平定多次妖乱,现下不过死几只动物,于云泽他有功无过,虽说妖魔千百年来与人一直对立,可是人中有斯文败类,妖魔之中难道就没有善心的吗?” 叶霜灯听着忍不住惊讶,怪不得听说公子扶苏心软渊静,这一番话他说出来实在太超前了,叶霜灯虽然的确认同那个妖魔中亦有善心之说。不过由他这样一提,叶霜灯也忍不住有些疑惑,如果扶苏说的是真的,那么荀余的确没想嗜血成性,也没想危害云泽,似乎,他单单针对的是某一个人。 今上果然被他这一番话给震惊了,良久都没有回答。连公子乔松都愣了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等到今上反映过来,脸色便的咳的涨红,显然是不能理解公子扶苏这一番超前理论,刚想斥责他荒唐,西陵却恰好接过了话:“大公子此言倒有些道理。” 今上愣了愣,看向西陵:“神君这是何意?” 西陵向着荀余走近了几步,未建施展什么术法,然而荀余却因他的靠近,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脸上黑气更盛,像是被他威压摄的即刻就要显出原型来,却又被西陵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禁锢下去,他皮肤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游走,这种僵持之下比显出原型更加难受。 西陵垂眸看着底下的荀余,淡声:“自五年前他入阴阳司以来,的确功劳不少,平定了不少妖祸。” 公子扶苏毫不客气的接了一句:“既然如此,神君为何非要制他于死地?” 叶霜灯琢磨着,公子扶苏对着西陵颇有箭弩拔张之势,只是西陵未接,轻飘飘的望向今上:“陛下可查出荀余户籍?” 闻言,公子扶苏一愣,随之向今上望去。 今上颔首:“手段极为高明,虽然无法查出源头是何人伪造,不过到的确找到这源头便是……来自北昭。” 公子乔松听着也愣了愣,他当时受西陵所托的确查过荀余身份,可是那时候那时查出来的荀余身世十分清白,没想到今上一查,居然扯虎了这样一个大线。 妖魔是一回事,涉及领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能算是一件大事,荀余也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发展,愣了好久才低笑出声:“若是北昭如何,神君大人莫非觉得一个魔,还需要去当北昭细作不成?” 一个魔去当北昭细作的确有些不能理解,人困于妖祸已久,人对于他们只是蝼蚁,除了云泽这个奇葩,其余国家皆是步履维艰,便是北昭,也只是近几年才稍微好一些。一群人又能许给魔什么利益,致使他能为人类做事?除非是这个魔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西陵定定的瞧着他,声音寡淡:“所以我也很好奇,你既不是想针对云泽,那你到底想对付谁?” 荀余顿了顿,没有回答。 西陵继续道:“给阿霜染的妖气、让人误以为她是狐狸,之后又给她下魔毒、费尽心机的给她制造了错的记忆,加上前几日又伤了泽兰,这些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阿霜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西陵这一番话说的长,声音到依旧平静寡淡,他默然垂眸看着荀余:“这些事情,你做何解释?” 荀余停了很久,身上的黑气始终萦绕不散,看了看站在西陵身边的叶霜灯,又看了看苍白着脸坐在轮椅上的泽兰,她现在体弱,在湿气重的地牢呆着救了,咳嗽越来越严重,几乎整个弯着腰要把肺都咳出来,并未对上荀余那冰冷的视线。 终于,他收回目光,皱了皱眉,眼中快速划过什么情绪,继而冷笑:“妖魔害人,还须什么理由?” 第六十七章 西陵声音尤为平静,面对荀余这没什么逻辑的回答,居然也没什么逻辑的说出了处置:“所幸你下的都非什么致命的毒,念在你与云泽有功,本君便拔了你的毒牙,以儆效尤。” 他说的太过平淡,众人一时之间没有料到,齐齐愣住。过上好一会才反映过来,众人实在不能理解了。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了荀余过来,最后的惩罚居然只是拔了毒牙? 今上皱了皱眉,望向荀余的时候略有思虑。公子扶苏自然也不愿是对荀余处罚过重,然而没料到西陵如此痛快的给出答案,亦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也没说话。 静默之中,倒是有两人率先反应过来,几乎同时出口。 荀余冷笑:“呵,拔了毒牙你怎么不抽了我的内丹。” 泽兰亦是惊呼:“神君三思!” 想不到打破寂静的会是这两人,今上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一转,继而重新望向西陵,并未开口。方才这两人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尤其突兀,西陵闻言望向泽兰的视线波澜无痕,泽兰自知说错,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加上被他这一扫,她咬了咬嘴唇,一张脸白的更加厉害。 一边的叶霜灯,压着声音咳嗽了一声,也忍不住抚了抚胸口。自从进到这地牢中也有些不适,若非是西陵一直牵着她,给她渡了灵力过去,估摸着自己的脸色也好不了太多。虽然得到了缓解,可是到底不是全无觉察,这个地牢让她觉得很难受,像是一种压迫,把她紧紧的压的喘不过气。只是现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泽兰身上,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也想不到第一个出言反对居然是本应充当背景板的泽兰,实在奇怪,她正琢磨着,便见着泽兰深吸一口气,总算出声解释:“异类就是异类,心胸狭窄,即便先前没有害人之心,难保经过此事不会心生怨怼,况且他多次三番的谋害叶姑娘,难保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西陵没看他,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荀余,莫名:“不拔毒牙,莫非你身上的蛇毒已经好了?” 蛇毒千千万万,虽然毒血是放干净了,可是身上还有一些毒素,要清楚是什么毒才能根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直接拔了那蛇的毒牙来好好看看到底种的是哪一种,西陵要拔了毒牙也能说的通。泽兰也明白过来,声音静了片刻:“拔毒牙自然是根治的最好办法,泽兰只是觉得荀余身份不明,自然不能单单拔了毒牙就了事。” 西陵哦了一声,终于看向她:“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泽兰静了一会,还没有回答,尚在斟酌,忽然听见一声不带情绪的笑:“身份不明?”是公子扶苏的声音,在西陵看过去的时候,又反问了一句:“若单单这一条,现在要抓的可不只有他。” 公子扶苏话音一落,原先一言不发的今上立刻出声训斥:“住口!”因为着急出声,弯腰咳嗽了半天也没缓过来,正被公子乔松扶着,手指带了几分颤抖的指向扶苏,显然是真的气急。 公子扶苏皱了皱眉,作了一个长揖,还是依旧坚持:“陛下从不看出生,为何当当针对荀余不信他的为人,哪怕他这些年有功无果,从来都是任劳任怨。” 静了好久,今上终于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头,没有再出口训斥,咳嗽也终于止住,声音中反倒有些疲惫:“你是想救荀余,还是只想与神君做对?” 想不到今上说的直白,公子扶苏愣住,没有回话。 眼看扶苏都要和今上对上,不过今上也显然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当众训斥,可是自然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公子乔松连忙出来咳嗽一声,打岔:“这个地牢湿气太重,陛下可有不适?” 今上摇了摇头,看起又失望又疲惫,却实在不好再当众教训扶苏,看了他好一会,最后示意让扶苏和乔松扶着离开,摆手道:“孤有些不适,神君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罢。” 公子扶苏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荀余,又看了看西陵,显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今上压下了手,声音也带了几分凌厉:“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快回去!” 这个其实也算是重话了,扶苏顿了片刻,再不甘心的看了西陵一会,最后只得离开。 看得出今上是特意离开此地,好让扶苏不能再干扰西陵的决定。然而扶苏性格向来温和,叶霜灯想不大明白为何他现在对西陵会是这个态度,只因为西陵没有出手救今上?可是看起来并非那么简单,她琢磨了一会,没想到什么结果,又把目光移到了泽兰身上,见她咳的比方才的今上还厉害,随着最后一声咳嗽,竟然直接晕厥过去。 秦桑反映快,立刻将她扶住,同时望向西陵,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西陵目光在泽兰身上停了片刻,终于抬手让秦桑带着她出去。 如此,地牢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个。叶霜灯看了看黑气腾腾的荀余,下意识的后头一步。荀余受了重伤,几乎摊在地上都不能动了,没能死成,仅凭一口气吊着,西陵声音淡漠:“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 荀余却道:“我的耐心也很好。” 在先前狐妖那事是,抓到那个替死的蝙蝠妖,西陵曾说他耐心好,不怕蝙蝠妖不说,荀余这话明显也是对应西陵此句,闻言,西陵表情依旧不见有异,淡声点明他心中所想:“蝙蝠妖一心求死,你却还想活着。” 荀余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西陵似有所指:“你的蛇毒到是特别,拔了毒牙或许有点用。” 话音一落,荀余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一愣,然而此后,西陵也不再说什么,更未在对他动手,直接离开。荀余一愣,脱口便问了一句废话:“你想怎么样?”余音消散在地牢中,西陵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荀余自是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脚步沉沉越来越远,地牢中吹过一道风,墙头的烛光摇乱,荀余横躺下来,视线直直的望向上头。眼前有刻着千百年的符咒,这种符咒几乎遍布了这个地牢的每个角落,无形的力量寸寸没入灵魂之中,动弹不得。 他的眼神似乎失去焦距,良久,唇角斜勾起一抹冷笑。 . 哪怕从地牢中出来,泽兰面色依旧惨白的厉害,好不容易支走了秦桑,她解开缠在肩头是的布,上头已经被黑血浸透,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从枕头下拿出药膏,重新将这个伤口包好。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她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倚靠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呼吸。 西陵和叶霜灯都回房后,正好遇上了拜访的巫长息,泽兰正好看见,估摸着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终于起身出门。 然而此刻,原先正在房中的叶霜灯和西陵却分明站在泽兰的房门外面,泽兰开门突然,叶霜灯下意识的想侧身避开,然而泽兰却好似没有看见她,直直的就朝着前面走。叶霜灯拉拉西陵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在他耳边压着声音低:“我们为什么要跟着” 西陵同样压着她耳朵:“有些戏,得收尾了。” 叶霜灯眨了眨眼,没明白什么,一直看着泽兰破开结界,避过耳目,重新步入地牢之中。她是有些惊讶的,西陵的结界布置的周密,如今泽兰只学了这么点时间,居然能破了西陵结界,是她术法太强,还是西陵故意的? 想了一下他们现在的情况,叶霜灯得出结论,故意的。 泽兰走入地牢之后,他们随即跟上,离着泽兰约莫五六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不算远,地牢又十分安静,然而泽兰却浑然未觉,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荀余更前站定。 泽兰回来找荀余,难不成是来手刃仇人的?她先前怀疑过荀余就是杀了泽兰父母的凶手,可是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大对,荀余并不嗜血,他没必要吸食虐杀泽兰的父母。眼前,泽兰正垂眸看着荀余,背着身子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一直未开口。 倒是躺在地上荀余察觉有人过来,抬头看向泽兰,先声:“呵,你过来做什么?” 泽兰蹲下身下,与他平视,声音有一丝不同往日:“不用再装,公子在西陵房里,他这时间不会过来。” 听到这话,叶霜灯心中一个咯噔,忍不住捏了捏拳,忽然涌起了一个不那么好的预感。她努力将这个预感先压了压,专注听着着两人的谈话。听闻泽兰此言,荀余垂了垂视线,而后抬起头,冷笑着又问一句,虽然还是一样的问题,语气却全然不同:“那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第六十八章 眼前,泽兰看着他,声音冷静:“你刚刚并没有拆穿我。” 荀余只是冷笑。 这两人状态古怪,看起来像是认识的,泽兰说拆穿,会是什么拆穿?她心中差不多已有答案,手心有冷汗冒出,下意识的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情。她知道现在剧情崩坏,西陵这幅样子来看人设也崩了,但是怎么说泽兰还是原女主,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情。 然而,此时西陵的声音便定定的从上方传来,解了她的疑惑,顺便:“她的蛇毒,并非荀余下的。” 或许是周围的结界让泽兰不适,她捂着肩膀颦眉,好半天才放下来,低咳:“你我皆被阵法所伤,想来他对我也有所怀疑。” 泽兰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她不算惊讶,只是一件一直怀疑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至于西陵先前反常想来就是发现泽兰有问题,至于他为什么按兵不动,或许是想再拉出一些线吧。 此刻荀余又冷笑接了一句:“这个不是为了你,不过是因族中大义。” 泽兰点头,冷静:“我知道。”荀余接着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泽兰顿了顿,方又续道,声音也低了几分:“先前西陵对你多有怀疑,却依旧无法下手,到了如今才抓了你,如今虽然对我有怀疑我,但未抓出什么把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荀余静了好一会,方问:“这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公子的意思?” 泽兰道:“无论是谁,都是为了我族。” 荀余垂下视线,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呵,如今我已这样,还能说什么?只希望……公子不要心软。” 泽兰沉默片刻,最终道:“虽然这并非我本意,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荀余不再说下去:“你回去吧,虽然你身上被公子加了法罩,可是西陵进来修为不可同日而语,万一被发现而功亏一篑。” 泽兰停了好久,极轻的道了谢。叶霜灯看见荀余居然愿意为泽兰隐瞒下来还是很惊讶的,她过去只觉得荀余阴冷,又处处与他们做对,没想到死到临头居然还能做到权衡利弊。 她方才也能看出,泽兰一路过来极为小心,可是却没有发现他们跟在后头,虽然一方面也和修为有关,只是……她望向一脸淡漠的西陵,感概,离的这样近,这样都能不被发现,这个修为是多变态啊。 她这边还在胡乱想着,然而下一刻,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叶霜灯只感觉周身的术法被卸去,荀余看到西陵的时候,一双眼睛蓦然瞪大,几乎要跌出眼眶。 这个惊吓,的确来的太突然。 泽兰方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一遍,无法再反驳,只是显然还没从状态里出来,显的有些茫然。叶霜灯也有些茫然,因为西陵这出现的太突然,显然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她自己都有些懵了,觉得西陵这手法太简单粗暴,不过再一想,西陵本来就不是爱兜圈子的个性,怎么简单怎么来,如此这样突然出现,的确是他的性格。 泽兰没解释,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的锁着眉。 之后,西陵没把泽兰和荀余再留在这个地牢,而是重新给他们换了一个地方带着,叶霜灯目送后头跟过来的术士压着两人回去,转向西陵,懵了一会,总算想起了一直盘旋的疑问,疑声:“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荀余有问题。” 西陵颔首:“恩,两三年前吧。” 再问:“泽兰有问题你也知道了?” 西陵:“差不多。” 得到确认,叶霜灯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揍了抓起来,反倒要和兜圈子?陛下不是很信你吗,难道还觉得你会骗他不成?” 西陵瞅了她一会,抬手覆上她的发:“我的权利没有那么大,总要服众。” 叶霜灯默了一会,叹气:“原来,你说叫我防着的人她?”又回忆了一阵:“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在那个石洞的时候,泽兰在我边上,似乎对我的话都很莫名,都是顺着我说的,她没看见水墓也没看见水。只是……”只是一直觉得女主黑不了,所以这些怀疑都没往她身上加。 西陵看着她:“现在也不迟。”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发闷:“有点难过。”原来身边的一个朋友,一直处心积虑的想害自己,虽然不至于付出了全心全意的信任,可是终归有些感概。再顿了一会,叶霜灯喃喃道:“不过,秦桑应该比我更难过吧。” . 夜半,荀余正勉强的调息养伤,然而他身上的修为被西陵已经毁的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维持一口气,伤口更是无法愈合。只是还在此处没有多加禁锢,他觉得胸中要好受些。 正行气至一半,牢门却忽然被打开,罩下一片黑色的阴影,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眼中情绪复杂,并不说话。荀余像是早就注意到,也没有抬头,捂着胸口,唇角勾起一个笑:“如何,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人居高领下,静默良久:“你想要什么?” 荀余这才抬起头,望向那人的时候,面上黑气汹涌,皮下鼓动着什么,像是下一刻就会冲破而出,他道:“你不是一直想变回正常人吗。我帮你,答应我两件事。” 帽檐被风吹开,里头的却是告病的三公子,他冷眼看着荀余:“你想做什么?” 荀余道:“给我造一个假的身份。” 三公子道:“现在他们查的这样严,如果事情败露,我也不会好过,为什么要冒险帮你?” 荀余像是早就料到他不会配合,笑的神秘莫测:“你可知陛下的毒是怎么来的?” 闻言。三公子真的没料到,倒退一步,大骇。 荀余笑意冰冷:“西陵没骗你们,他中的是人间的毒,所以他一时发现不了,等到毒发作的时候,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回天乏术。你可是我是借谁的手下的毒,若是陛下发现宫中有人藏有此种□□,又会如何处置这个下毒之人?” 三公子拳头被他捏的咯咯作响,像是想上去把荀余撕成碎片,最后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了回去,转身就走。三公子离开之后,然而此后荀余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下去,直至最后化作一身叹息,表情却不知悲还是解脱。 . 西陵此番直接揪出了两个魔族,除了一个已经算是众所周知的荀余,还有一位竟然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姑娘,王宫中有神君亲手设有结界,能混入妖魔,可谓是及其出乎意料的事情。 虽然西陵为神君,但这几百年并无什么重大的天灾*,严重到要西陵亲自出手解决的,可谓少之又少。这是这一年,却是西陵亲手解决了三起,实在有些非比寻常。 此时,叶霜灯穿着一身白衣,侧坐在回廊上,一手搭在靠背上,下巴也搁上去,望着波光粼粼的池塘发呆。直到锦鲤忽然约了水面,水声惊碎了水中清辉,才缓过神来。 西陵的声音从上头响起,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叶霜灯收回目光,看了西陵许久,目光倒映着波光潋滟:“……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过去一直不明白,现在想来,似乎……不是在针对我。” 西陵瞧着她认真专注的表情,手指在她鬓发上停了停。 叶霜灯静了一会,重新望向那片池塘:“让我中魔毒,之后由你解了,接着修改我的记忆,从而误会你,他们……其实是在针对你吧。” 西陵抚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重新移了回来,凝眸看着她良久,眼中升起笑意:“担心我?” 明明是一个寻常的问题,他问的坦然,她应的却有些不好意思,含糊的应了一声,立刻别开了头。之后却又觉得这个不对劲,自己明明是找他问事情的,最后又是怎么会被调戏了。立刻重新别了回来,把话题掰了回来,郑重道:“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最近事情太多了,如果这些真的有人授意,说不定那些麻烦都是他们发出来的。” 西陵唇角也泛开笑意,低低道:“果然是在担心我。” 叶霜灯顿时苦笑不得:“能回答下我的问题吗,别……”调戏两个字被自己压了下来。西陵顺势嗯了一声,状似无意道:“别什么。” “……没什么。”她决定换一个问法:“王宫里的妖魔都抓干净了。” 话音刚落。忽然见到有人提着灯笼过来,走近了才发现是阴阳司的一个术士,看见西陵连忙跪下,身体颤抖,声音结巴:“神,神君大人,属下守护不利,那头蛇,蛇跑了。” 叶霜灯懵的一惊,第一反映是荀余伤成这样还有本事破了西陵的结界。之后才恍然过来,这果然是有个同党还没揪出来,西陵这条线还没收,不过想不明白的荀余摆明是一步废棋,那人又为何费心救他? 西陵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也没管跪着的人:“走,过去看看。” 只是西陵去的方向却并非当时关押荀余的地方,带着她弯弯绕绕,视线却越来越开明,直至走到了一出富丽堂皇的宫院前。哪里会是关押荀余的地方。 此番是来钓鱼的,西陵自然不会光明正大的走正门,揽着叶霜灯轻身一跃,便直接入了宫院之中。他们并未落在地面,而是站在屋檐上,向下望去,底下的房间里正点着灯火,房门紧闭,却悄无声息。 再过了一会,忽然有人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鬼祟的四处张望,最后直接入了门。就在此刻,西陵也直接从上头跃下,施施然的房门前站定。看起来全然不像是过来抓人的,反倒像是来散步。 第六十九章 西陵没打算隐藏什么,里面的人也是警惕,很快便听见了动静。接着传来三公子的声音,想来是以为当值的侍女:“不必过来伺候,都下去吧。”。 西陵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抬手推门,三公子大怒:“不是告诉你……话未说完,看见西陵进来,脸刷的下白了,之后像是惧怕一样,立刻将帘幕放下:“神君半夜造访,有何贵干?” 西陵没回答这句话,只淡声道:“他承诺了什么?” 三公子沉默片刻,估摸着也想不到西陵如此直接,故作镇定:“神君此话何意?我有些累了,明日再说吧。” 西陵直接道:“我来看看你身上魔气,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听到这话,三公子再顿了很久。 西陵站在他的帘幕前,声音平静,再问:“他承诺了你什么?” 三公子声音里都带了慌乱,压低了些:“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西陵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害怕说谎声音就会低看。” 闻言,三公子再是一愣,西陵再道:“先前未曾察觉,如今你的魔气已经侵入心脉,回天乏术,他若是承诺了你这个,定然是在坑骗你的。” 三公子终于出声:“你现在是来杀我的?” 西陵否认:“我没这个权利。” 三公子冷笑:“权利?陛下对你言听计从,你还和我说什么权利。”又道:“那你半夜过来,是想做什么,直接绑了我去见陛下?” 西陵道:“找东西,你想本君找,还是你交出来?” 三公子一愣,西陵在找什么东西,他自然知道,先前荀余说今上的毒由他一手下的,还是借的他的手,今上对几位公子帝姬十分信任,他们送上来的东西不会特意有人试吃,荀余便是借了三公子之便将毒下在食材之中,另有余下的还藏在他寝宫中的某一处,可是之前他并未说在哪,只有等他安全出宫之后,才将地点告知。 只是不曾想,西陵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虽然对西陵看不顺眼,也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但是也不曾想过要谋害陛下,答应荀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当时为了力量感染了魔气,他望向自己的手,上面形容枯槁,如今早就算不得一个“人”。半人半魔的情况,尤为嗜血,他不愿害人,只能捉些活物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后悔极了当时的决定。 只是,事到如今,早就不能回头了。 西陵再问了一句:“在哪?” 三公子转过神,还是掀了帘子起来,叶霜灯看着他的模样,瞳孔蓦然一紧,下意识的就靠着西陵进了一步。 眼前已经不能算是一张脸,上面黑气遍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气,满脸的褶皱,整张脸都是黑的,只有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明亮。他看了西陵许久,西陵脸上到没有什么表情,根本没被他这幅模样惊到,像是意料之中。 三公子终于出声:“神君不说,我怎能知晓你想要什么?” 西陵声音平静:“你幼时虽然顽劣,脾性却算不得坏,想不到如今竟然入了魔道,” 三公子看着西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入了魔道又如何,神君和我说这番话,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陛下对你言听计从,难道你以为我就听取你的一面之词,一无所知?” 话音一落,忽然听到前头传来暴怒的一声:“住口!” 三公子愣住,抬头看去,却是今上带着扶苏和一大批亲信侍卫,顷刻之间就将他团团为主,今上显然有些气急攻心:“孽子!”反手忍住一个瓷瓶;“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瓷瓶一滚就顺着他脚下而去,三公子皱了皱眉,弯腰拾起,打开一看,顿时面色大骇。里面是西荒特有的慢性□□,状如盐,味道也是微咸,混入粗盐之中无从识别。他愣了好久:“这个……” 荀余的确说过有个毒放在他的宫院里,但是并非是此种□□,而是一种香料。公子扶苏目露哀色,叹气道:“这是西陵神君在你养的海棠下找到的,你…… 他望着那个瓷瓶,西陵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这个□□想必是他视线放好,就等着今上察觉。三公子看的发愣间,今上深吸一口气:“我原以为你应该有悔过之心,才让神君过来与你多加提点,未曾想你半点悔意都没有。” 三公子并不打算谋害今上,都是荀余所为,但到底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他一时沉默,不知如何作答。今上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发现下毒的是自己的孩子,到底有些难以接受,声音也有些疲惫:“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人不鬼。” 三公子眼眶升起眼泪:“儿臣虽然顽劣,但脾性如何,陛下莫非不知,陛下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信儿臣么?” 侍卫虽然将三公子围住,却并未对他动过兵刃,如今他面容狰狞,满脸的泪痕,叶霜灯忽然觉得,三公子虽然处处与西陵做对,可是看他之前紧张陛下的模样不是假的。 今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之后挥手让侍卫退下。 待得他们都推倒门外,公子扶苏从中站出,对着今上行了一个全礼:“三弟虽然顽劣,可是这几日对陛下的紧张并不是假的,扶苏相信,这个毒或许真的不是三弟下的,单请陛下明察,不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今上在一边坐下,一下子像是苍老了数十岁:“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算是一个人。” “三弟只是被奸人所害,叶姑娘和泽兰姑娘都曾中过魔毒,不过当时他们运气好,被西陵神君给压了下来,三弟也只是……中了毒。”顿了顿,又道:“再说半人半魔最为嗜血,三弟却不曾害过人的性命,扶苏实在不觉得,三弟会对陛下下毒,还请陛下明察。” 西陵淡声:“这也是本君的疏忽,当时只顾着追查荀余,未曾想到三公子亦中了毒,三公子如今这个状态,本君也有几分责任。” 今上摇头:“神君此言何意,有神君加持法力的香囊在,荀余如何能对他施加魔气,想来丰羽和那荀余定下了什么约定,事到如今,都是他咎由自取。” 扶苏一愣,抬头:“陛下……何故如此相信神君?” 今上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此事你以后便知。” 今上重新转向丰羽,抚了抚胸口,咳嗽道:“好,你说这事情和你无关,这□□又作何解释?” 三公子目光滑向西陵,笑的有些凄惨:“儿臣无法解释,因为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东西,就不能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嫁祸儿臣?” 今上自然是听出来了,气的一锤桌子:“找你的说法,还是神君有意嫁祸你不成?” 三公子:“陛下只信西陵,难道血缘至亲还比不上一个外人,陛下又可知西陵是何人?” 公子扶苏闻言一愣,去看跪在地上的丰羽,眉头紧皱。 今上道:“神君便是神君,祖上便让我们敬重,我过去又是怎么教你的,你难道已经忘记了?” 三公子定了定神,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样,看向西陵:“……我查过神君的户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今上一愣,三公子这句话犹如平底惊雷,他显然气急了,直接想把茶杯都丢到他脸上,西陵却不紧不慢的接了过去:“本事不小,到真让你查出来了。” 估计想不到西陵会这样淡定,三公子一时失语。 西陵声音寡淡:“还想说什么,你忍了很久,便一次说了吧。” 三公子再愣。 倒是公子扶苏率先反映过来,出声询问:“神君为何一直带着面具?是不敢摘,还是不能摘?” 西陵道没什么表情,压下显然就要暴怒的今上:“两位公子已经知晓一些,陛下不用再瞒着了,左右不过多一个人知道,本君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叶霜灯顿上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西陵。这两人最近是的确最西陵有所什么意见,而且看他们反映却像是直到了什么事情,这个事情其实她也有所察觉,只是一直不曾正面问过西陵。 她说过怕自己死的太早,说遗憾修不了的仙骨,问西陵下辈子有没有机会继续再修。 她知道他是不同的。 西陵答应的太过迅速,公子扶苏没有料到,最后亦是笑了笑:“扶苏没有别的意思,户籍之事扶苏也曾查到有些细枝末节,相信神君知道扶苏再说什么,只是进来传言太盛,闻说魔族脸上有魔纹,神君又一直带着面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神君见谅。” 扶苏此言一出,今上被一口气差点堵在胸口喘不上来。扶苏重新转向今上,拱手:“儿臣知晓陛下对神君极为信任,可是儿臣却查出神君户籍有所疑问,不仅仅是此任神君,上任,乃至上上任,户籍都有些问题,不得不需要留心。” 三公子估摸着也想不到他和扶苏查到一块去了,没想到扶苏最后会帮他说话,愣了一会,连忙接了上去:“大哥此言非虚,儿臣也查过神君,虽然掩饰手段及其高明,顺着源头查去,却依旧查无其人,神君师承在哪,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见过?乃至两任神君性格身形都相差无几,陛下就不曾心存疑虑?” 西陵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但是今上被气的够呛,颤抖的指着他们却说不出一个词来,西陵便接了上去,面具尚且没揭开,只是平平静静的看着他们:“这个问题,上次也有人问过本君。”回忆了片刻,他又接着坦然道:“还是四百五十百年前的事情。” 他这一番话,就算是承认了两人的疑问。 第七十章 听到这里,叶霜灯听到自己被提的高高的心,就像是被人一拽,手指都因为紧张泛开冷意。 没每神君都是在长到一定岁数回到王宫,这期间却从未有人得知上任神君是如何收的徒弟,如何选定的继承人。神君没有名字,封号西陵,这只是因为每一任,都是一个人,这都是西陵一个人而已。 具下都是一张脸,西陵说带面具是因为省事,并不是骗她。至于户籍一事…… 今上见西陵没打算隐瞒,也直白的回了他们,叹气道;“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些户籍都是谁做的?” 西陵的户籍,是由历代君主一手操办的,所以才甚少有人发现,也不知扶苏和丰羽费了多大劲去查,居然真的被他们给查出来了。闻言,两人面面相窥,艰难道:“……陛下,早就知晓?” 叶霜灯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察觉的。事到如今,她其实都要忘记了这里是一本书的世界,因为剧情实在偏离的太多,不仅仅是西陵,展开的世界观都偏了,最后连女主都黑了。至于西陵身份原著里没提过,只是知道他的法术十分强大,可是叶霜灯逐渐发现,随着封印的解开,西陵的修为越来越强,甚至许多的术法都已经免去了结印。 这绝非是一个普通修行的人可以达到的。 今上声音疲惫:“神君既然不与你们计较失礼之处,我也不说什么了,至于魔纹一事,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次!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们在背后加什么揣度,我定不轻饶。” . 接下来发生什么叶霜灯记不太清,昏昏然从里头出来。不过叶霜灯听着后头西陵和今上的对话,倒是听出来了一些,今上果然不信是丰羽下的毒,今日过来也只想诓他一诓,所以侍卫都没带多少,原想从他嘴里诓出一些事情。 没想到,却不知触动了他们哪个神经,两个人一同针对起西陵来。 出去之后,今上对着西陵作了一揖,无奈又头疼:“犬子失礼于神君,神君海涵。”云泽虽有君主,神君也无实权,可是祖上曾有遗命,是故君主对神君应当礼遇有加,乃至有些君主会尊敬非常。 西陵并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激怒,淡声:“过去并非没有见过。” 今上叹气:“小儿无知。” 西陵想了一会:“并非无知,本君倒也能理解他们在想什么。” 今上愣了一会,没回答。 西陵难得沉默一会,扶手道:“本君不能插手妖魔之外的事情,此番虽然是荀余手笔,但你命中的确有此一劫,本君亦不可逆天改命,两位公子救父心切,一时口不择言,也能理解。” 西陵这话说的隐晦,但的确带了一份的歉意,今上听出来了,眼眸微微闪烁,似有泪光:“神君还和我小时候一样,我却已经不是儿时的模样了。” 西陵望向他,回忆了一阵:“小时候几位公子看见本君或逃或怕,到只有你不同。” 今上也长长的叹息一声,有些感概:“我并不想当这个君主,这些年……实在太累了,但是若非是有神君镇守,云泽也不知能与九州存活多久,神君守了云泽尽千年,两个小儿却如此无礼,若非给他们一点教训,也不知扶苏继位之后会如何对待神君。” 西陵道:“他们不配合并不奇怪。”声音里似乎也带了少见的叹息:“像你这样配合的才是少见。” 说完,公子扶苏已经从丰羽房中出来,正朝着今上过来,看见西陵的之后明显一愣,显然尴尬的不知做什么表情才好,西陵的神情却不见有异。对着今上颔首示意之后,便带着叶霜灯直接离开此地,之后今上把扶苏带回寝殿,想是开始仔细交代祖上的遗训。 . 房中,西陵挑亮了灯,再望向前头踌躇的拧着帕子的叶霜灯,声音平静:“忍了这么久,现在只有你我,还不问吗?” 叶霜灯在静了片刻,西陵目光深邃静谧,面具已经被搁在一遍,她看了很久,伸手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传来:“我哪有这么笨,早就知道了,你又没打算藏着。” 想不到她会主动扑过来,西陵有些微讶,继而从善入流的揽过她的腰,将她按在床榻上,一手拂过她冰凉的发丝,像是笑了:“之前问了我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叶霜灯声音闷闷的:“哪里奇怪了。我只是……”她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他,叹息道:“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问。”缓了缓,又道:“这个和那些封印有关系吗?” 西陵颔首,也没瞒她:“封印里是我的记忆。” 叶霜灯愣了愣:“你忘记了很多事情?” 西陵皱了皱眉:“现在想起来差不多了。” 叶霜灯看着他:“我记得还有一个,什么时候开始找?” 西陵却摇头:“不找了。” 叶霜灯不明白,颦眉道:“为什么?我觉得不仅仅是记忆吧,你现在比我最初看见你的时候,修为都强了不少,这里头应该不仅仅只有记忆。” 西陵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声音含了几分叹息:“有些事情,想不起来还是好事。” 什么事情会想不起来比较好,叶霜灯自然不会继续问下去,她静了一会,换了一个问题:“你说过你忘记为什么守护云泽,这个是不是都和那些封印有关?” 这个问题叶霜灯倒是问过几次,西陵说是因为习惯,却从来没告知源头在哪,她本来以为西陵是不愿意说,没想到是真的忘记了。然而封印,一开始西陵便是让她陪着找,她不知缘由,开始只觉得西陵是因为她已经知晓一些事情,所以用着顺手,但后来却发现带着自己也没有做什么,至于当时水墓里的记忆一直没想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唯一确认的是,西陵的确从那里解开了一个封印。 西陵停了片刻:“这个云泽我护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习惯,至于为什么会护着它,也没有再探究的必要了。” 叶霜灯想了一会:“那我呢?”她本意是带她解开封印是为什么,只是她现在脑子有些昏,问的没头没尾,这话又有歧义,西陵显然理解错了,有些微讶,眼中有笑意:“你觉得是为什么?” 叶霜灯愣了愣,发现自己问错话了,她脸红了,咳嗽道:“……我是说,你最开始让我解开封印,这是为什么?” 西陵想了一会,目光有些沉,顿了片刻,采道:“你不一样,封印只有你能打的开,至于是什么理由。”他想了想一会,手指拂过她的眼睛:“你本来就不一样。” 叶霜灯垂了垂眼。 西陵问:“在想什么?” 叶霜灯低着头,过了良久,才轻声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千百年来一如既往的守护这里,西陵自然不会贪图权利或者财富,若是付诸了感情,他对今上却是冷静的很,叶霜灯实在想不明白,西陵为什么甘愿困在此处。 西陵看了她一会,许是叶霜灯这表情太过认真,他唇角泛过笑意:“挺喜欢的,人间有许多有趣的事,云泽风景也不错,等到此间事毕,我带你去看看。”他这话不假,云泽风貌甚好,这九州亦是有各种风貌,哪怕看了千年也觉得很有意思,他这么多年走过很多的地方,如今再加个人一起走,想来更会看见不同的风景。 叶霜灯默了片刻,又把头埋在他肩上。叶霜灯到底什么时候察觉他的身份不同她不知道,不过她愿意这是她好好修习术法的理由,让他觉得有些愉悦。今后时光千千万万,他会和她一直走下去。他过去只是看客,从来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小姑娘。 手心的发丝微凉,她的额头就靠在她的胸口,西陵眼中含着笑意,声音压在他的耳边,像是低喃:“……时间很长。” 叶霜灯不知有没有听到,停了片刻,终于抬起头:“你之前说的那个功法,我可以开始练了吗?” 西陵果然活了很久,然而人世不过匆匆百载,能陪在他身边,她怎么舍得早早老去,归于尘土之中。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些遇见他,不能修成仙骨,不至于现在为时已晚。 注意到她的神情,西陵像是已经猜到,拂过她的鬓角,声音虽轻,但沉沉的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我当然舍不得你死。”继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更甚:“至于功法,还差一点。”又似笑非笑:“不急于一时,以后定仔仔细细的教你。我也想,你应该快些筑基好才是。” 然而,一说起这话题,西陵表情就有些古怪,叶霜灯疑惑的盯着他良久,终于把疑问给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骗我。” 西陵坦然:“没有。” 叶霜灯再盯着他继续问:“那是不是骗我,或者误导我。” 想不到小姑娘进步挺大,还会绕一圈问他,然而西陵自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继续一本正经:“没有。”又淡定反问:“我没事为什么骗你?” 叶霜灯哼了一声:“我觉得你闲着无聊骗我好玩。” 西陵沉吟片刻,却是笑了。 见他露出这个表情,叶霜灯恍然;“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西陵却只是看着她,一手作枕,斜靠在床榻上,眼中分明是深深的笑意。她顿时怒了,撸袖子就扑上去,咬牙:“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快点告诉我。” 西陵看着扑在胸前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倒是承认下来:“若是现在告诉你,怕你要恼了,我觉得还是迟点告诉你好。” 见他居然真的认了,叶霜灯懵了一会,立刻去摇晃他的肩:“不行,现在就告诉我。” 西陵压下她的脑袋,抬手熄了灯,顺势揽着她躺下来,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很快了。” 帐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叶霜灯愣了愣,继而忽然反映过来什么,惊呼:“我衣服呢!” 西陵淡定:“天太闷,穿睡你不热吗?” “有点。”顿了顿,又反映过来,继续怒:“不对,问题是我为什么还要睡着里!” 西陵继续将她揽了回来:“太晚了,顺便再让你习惯下。” “……” 到了夏天,她尤其的怕太阳,许是近了端午,近来晚上的也越来越热,然而西陵身上的温度却有点凉丝丝的,房中又他又施了术法降了一些温度,被他抱着她觉得挺受用,况且西陵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别扭了一阵,最后还是乖乖接受了,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下。 第七十一章 这几日巫长息都未曾来再给今上施针,不过这几日几贴药下来,倒也得到了一些控制,只是经过昨日一事,今上显然被气的够呛,情况又急转日下,好在巫长息又派人重新送了一帖药过来,才将病情重新压了回去。 今日一早,叶霜灯正在房中和西陵用完,外头日头太盛,她实在不太想出去,西陵凝了一些冰块放在角落降温,她觉得挺受用,也不大想出门晒太阳,便陪着西陵在房里看书。 西陵再看那本她看不懂的功法,已经翻的差不多到底,不过到不是先前那本,而是西陵说原本是她要看的一本,如今他正在上面圈圈画画,表情颇为认真,叶霜灯在桌上趴了一会,也打没搅他,起身捡了一本被西陵搁在一遍的游记看。 西陵不多时已经把那本看完,搁下笔。叶霜灯很快注意到,立刻就找准机会就扑上去翻西陵做的笔记,然而西陵写的字她固然认得,何在一起却彻底茫然,许多看似是穴道的名词组合在一起,西陵教她筑基虽然也设计穴道,可是西陵照顾到她的储备量,没有说什么专业名词,教的倒是浅白,如今面对上一堆穴道的名词,她只有干瞪眼。 西陵撑着颐,有些似笑非笑。 叶霜灯越来越觉得奇怪,正想好好问他一问,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扣了扣,只道是陛下有请。西陵没有马上出去,垂眸看了看她。 叶霜灯看了看外头的日头,重新拿起书挡住脸,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模样:“这时候别带着我了,估计出去就没一会就要化了。” 西陵瞧了瞧外头红艳艳的日头,顺手又给她化出了一小碗的冰,袖子拂过,叶霜灯便看见那冰块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给切断断,顿时在碗里簌簌的碎了下去,盛满了一半碗:“也好,等下有人会送杨梅汤了,怕热的话加一些上去。我等下回来。” 叶霜灯被这个看的简直星星眼了,学会这一招还怕什么夏天。西陵随着侍从走后不久,就有人送上了酸梅汤,虽然已经不算热了,但到底还是温的,她兴冲冲的把冰块加了上去,琢磨着等西陵回来,应该让他教一教这一招才是,好渡过炎热的夏天。 西陵过去的时候,扶苏正送上了几本需要今上决断的折子,现下正说的差不多了,公子扶苏便抬眼时便看见西陵,表情闪过一丝的不自然,道了一声:“西陵神君。”之后又拱手告退,路过西陵的身边的时候脚步略有停滞,视线在西陵身上快快划过,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今上这几日气色瞧着还行,西陵忽然出声询问:“这几日巫国师的药陛下用着可好?” 西陵忽然说起这是,今上怔了片刻,方才道:“巫国师这几日伤寒 未好,怕过了病气便没有过来,药都是他派人送来的方子。 西陵想了片刻,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今上把手边的折子推倒一边,望向扶苏离开的方向:“昨日神君既已告知身份,我也没有再瞒他,已经都交代了。” 西陵再应了一声嗯,目光却落在那两个折子上。 今上顿了片刻,再叹了一口气,踌躇良久,皱眉道:“至于手书一事……神君可记得约二百年前王宫的走水?” 西陵表情已经不见有异,目光倒是移回来了:“手书在那时候被烧毁了?” 此事算是交换,西陵找出了那个□□,御医查过,却是身上所中之毒。虽然下毒之人尚未确定,但到底也能猜出几分,只待对方自己招供,况且知晓了是何种□□,解起来也有优势。但是,作为交换的手书却了无音讯,今上有些无奈:“手书不得翻阅,也不能靠近,历任的君主也只听过,却无人没见过,当时走了水,我也疏忽了,没去查看,如今下落不明,寻遍不得。” 西陵顿了一会:“当时掌管书楼的人员名单可在?” 今上明白,也没有细问,直接点头:“我派人去整理。” 西陵目光落在两折的折子上,忽然问道:“何事大公子与大臣都决断不了,还须陛下解决?” 这一事方才就想与西陵提,如今西陵却是主动提及,今上立刻肃容:“西荒有东秦国挑衅,这些年东秦又依附北昭……”没有继续说下去,戛然而止,目光重新落到那两个折子上:“此事劳烦西陵神君了。” 云泽确有很久没有起过兵事,西陵听到这事情也是略有思索,近来有荧惑星异动,是为兵事之像,平安了这么久的云泽,或许将会起了兵事。西陵记得最后一次的兵事还是六百余年前的事情,后来九州浊气愈发严重,各国都已自顾不暇,不敢再来招惹云泽。 沉寂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又起了兵事。然而无论从哪里来说,与云泽做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再加上如今北昭又在宫中,着实有些矛盾。 西陵目光亦在折子上停了片刻。颔首。 . 此刻,叶霜灯正在房中一勺勺的舀着杨梅汤,外头日头太毒,她刚刚在门口站了不消片刻就已经受不住,说起来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似乎越来越怕热,尤其是这几日都未落雨,气温越发的高,她连门都不想除了。 一碗杨梅汤喝的快见了底,她琢磨着应该和西陵学一招结冰的,若是把杨梅汤凝正冰料想更加好吃……正琢磨着,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侍女,说是巫长息求见。 叶霜灯无所谓:“那就带进来好了。” 侍女为难:“神君大人有交代,未经允许,任何都不能进来。” 西陵的确有这条规矩,叶霜灯想了想:“没事,带进来,我和他说。” 侍女更为难:“这是神君大人早上轻□□代的,我们…… 这是西陵早上特意交代下的,想来一定有他的道理,叶霜灯想了想,再问:“巫国师什么事情?要不等太阳落一些我再去找他?” 侍女送上一封信件,垂眸:“巫国师说姑娘看过自会明白。” 叶霜灯没有接,支起下巴瞧着她:“我眼睛疼,不想看,你给我念吧。” 侍女一愣,望着这封信有些不知所措。叶霜灯依旧定定的瞧着她,笑着道:“不会念吗,那就和巫国师说一声,我晚点过去找他,左右他找我也不会有什么要事。” 侍女看着那信,久久都没有退出去,叶霜灯打了个哈欠,把喝完杨梅汤的碗递给她:“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这个带出去,门也关了,热的慌。”侍女顿了良久,终于伸手结过,指中夹着那张纸,指尖略微颤抖。叶霜灯也没说话,抬眸看着她的表情。 忽然,她手中捏了一个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定住,侍女手中的纸张已经被展开了一半,最后定格住的画面,眼睛瞪大,满脸的惊恐。 叶霜灯瞧了瞧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欣慰的笑:“这几日苦练效果挺好,这个定身决我瞧着挺满意的。” 侍女白着一张脸没说话。 叶霜灯看着发笑:“说吧,费尽心思想把我引到外头去是为什么?”她没有禁了侍女的声音,侍女虽然能出声,但到底有些恐惧,咬着唇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叶霜灯叹气:“谁会大中午找我出来,如果真的是要事,又怎么会是找我?长息这几日伤害都没好,大中午还跑出来是想我中暑还是他中暑?” 侍女怔了怔,还是没有说话。 叶霜灯捏着鼻子,小心的控制这那个信纸展开,里头简简单单的写着一行字,抬头是她的名,“桥头小聚,要事相商。”落款是长息”叶霜灯没见过巫长息的字,无从分辨,只是嘀咕这人对她还算有些了解,知晓是写她名字,而不是叶姑娘。 不过这被坑了好几次,她早就留了一个心眼,这个侍女没怎么见过,言词又含糊,加上她最开始真的是懒的出去。然而她却一副一定要把她说动带出去的架势,她这才觉得不对劲。 信纸打开的时候,到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叶霜灯还是不敢松懈,瞧着那侍女没什么反映,窗户和门也开着通了一会风,才将捏着鼻子的手放下来:“说吧,你想带我去哪?” 侍女视线移了移,却不吭声。 叶霜灯倒也不急,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把放在侍女手里的碗重新拿了过来,此时恰好外头响起叩门声,看见侍女的脸色白了白,叶霜灯炸了眨眼:“噢,我刚刚觉得一碗不太够,又让她们烧了一些。” 侍女:“……” 她知晓叶霜灯心软,处理后宫的事情没什么经验,对下人尤其宽恕,当时处置那两个嚼神君舌根的侍女消息不胫而走,她根本算是白白放过。所以面对叶霜灯的时候她并不慌乱,但是眼下又多了一个人,这个可就不一样了,她心软,未必身边的人心软。侍女的眼神略有迟疑。 外头送杨梅汤的人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又唤了一声,正打算推门。房门半掩着,眼看外面的人就要进来,侍女心中警铃大作,叶霜灯瞧了她一会,不紧不慢道:“上次让我变成狐狸精,这次是想做什么?” 第七十二章 不怪她第一时间想到荷华,眼前的侍女看起来并不是那个杂役院的,而像是哪位权贵身边之人。加上她这话问的含糊,既可以理解成荷华再下药,也能视为有人效仿荷华针对她。 侍女心中有鬼,果然这句话坑住,再加上后头的脚步声让她更加慌乱。然而却被她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心中实在懊恼,都说神君和叶姑娘关系不一般,自己怎么就想不到神君会教她术法? 叶霜暂时不想这事情太多人知道,便让人门外的人把杨梅汤放着,侍女见外头的人不会进来,明显松了口气,却依然要咬着牙不开口。 叶霜灯撑着下巴看她一会,笑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心软,觉得一点惩罚的手段都不敢?” 虽然她真的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不开口,就是料定叶霜灯不会用手段逼着她说出来,但是由对方亲自说出来到底不一样,侍女有片刻的迟疑,重新打量起叶霜灯。 她站起来神勒个懒腰,施施然的就开了门,把侍女放在外头的杨梅汤重新端了回来,望着眼前的杨梅汤,往里面又舀了一些碎冰,声音听起来到是理性冷静:“可是最近你也知道时期不一样,如果你们是想针对我,最多我也欺负回去,但是最近有点特别,你们到底是想针对我,还是别用用心,不是我想怎么处理的事情了。” 侍女一怔,神情有些慌乱起来。 叶霜灯虽然心软,但是还是清楚现在庆幸下对自己出手的,可能不是当时下个药把自己变成狐狸的小女孩闹剧。更大可能是在针对西陵乃至云泽。不过现在她还不敢直接处理了这人,只能先定住她等西陵回来解决。 眼前的侍女不肯开口,她也不急,专心致志的开始喝起杨梅汤来。 被定住的侍女:“……” 这一碗的杨梅汤甜了不少,叶霜灯不经怀疑是不是厨房做的时候多加了一倍的糖,她只得又挖了一勺碎冰进去冲淡甜味,一遍也不再继续理被她定住的侍女,从西陵书架上捡了一本书开始看。或许是叶霜灯的表情太过悠闲,侍女也有些迟疑,尚在斟酌,叶霜灯又飘出了一句:“想好了,是现在说还是等下说,是哪个小姑娘觉得我好欺负,还是……她放下书,声音沉下来,抬眼看向那侍女。 最近王宫里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私下都已经传开了,侍女自然清楚此间厉害关系,经叶霜灯一提就有些慌了,再冷不丁的那样一问,她霎时间就卸下犹豫,立刻招惹:“叶姑娘息怒,信是真的,是帝姬让婢子送来的,不得不从,里面没有什么害性命的□□,就是里面下了一点……”说到这,她又犹豫了,视线左右偏移,脸也红了。 叶霜灯没看见,舀了几勺碎冰觉得这甜度差不多了,专心的合起来,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下了什么?” 侍女纠结一会,还是涨红这一张脸,细弱蚊声:“情花粉。” 叶霜灯没听清,又问:“什么,听不见。” 侍女脸色更红,叶霜灯别过看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侍女垂着脸,声音高了一些,可是含糊扭捏,倒是能清楚了:“情……花……粉……” 顿了一会,“噗”的一下,叶霜灯把刚刚喝下去的都给喷了出来。虽然过去没听过这个是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字面,再加上她的表情,叶霜灯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抽了抽嘴角,觉得荷华帝姬真是脑洞开的越来越大了,下手也真越来越恨了。 侍女看着叶霜灯的表情,连忙接了上去:“姑娘别急,刚刚是通风的,所以不起药效。” 叶霜灯还在抽嘴角,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拿巫国师作由头,这个不是更加令人怀疑?”大中午的邀约,还挑西陵不在的时候,信上也写的不清不楚,又由一个不认识的侍女转交,实在惹人怀疑。 侍女战战克克:“方才婢子是真的看见巫国师,信是他让婢子转交的,婢子……她没敢说下去,白着脸看叶霜灯的反应。 叶霜灯沉默一会,明白了,神情却有些恍惚。 侍女还在战战克克的提醒:“婢子已经把知道的都交代了,叶姑娘是否…… 叶霜灯皱眉,这事情一出,她实在烦躁,也没心情再喝杨梅汤了:“谁知道你说的真假,有没有隐瞒,先在这呆着吧。” 四周为了降温,门窗已经重新被合上,叶霜灯正在思量此事有些发呆,鼻尖却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起初并不浓烈,只是隐隐约约,叶霜灯只当是今日上的口脂,然而后来这味道却愈发的浓烈,她这才察觉不对劲。思考之前侍女说的情花,当场就吓的从位子上蹦起来,扣着侍女的手,又加了一层定身决上去,下一刻就想抬手开窗通风。可是不知为何,手却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她的修为不必西陵,十分倚赖手决,如今决捏不出来,自然没办法施法,只能自己起身去观。 然而脚下也仿佛被抽离了气力,她一步都迈不出去,侍女被叶霜灯这样一个动静也吓住了,奈何定身决没散去,她没法行动,只能用声音惊呼:“叶姑娘,叶姑娘,你怎么了!” 叶霜灯此刻没什么力气回答她,心中却仿佛野马奔腾而过。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脸问?可是,中了春.药是什么样子,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小说不是白看的,现在完全没有小腹一热的感觉,只是觉得身心疲惫,脑中想法也有,却不是白花花的*,而是张牙舞爪的混乱一片的画面。 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而是一些令人害怕的事情在脑海里翻滚,似乎可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坠入无间的地狱。和当时魔毒发作的感觉有些相似,可是这几日一直在西陵边上,他盯的紧,喝药十分准时,并不可能在现在发作。 她二十来年的岁月过的其实挺好,没什么绝望的回忆,害怕东西也不过是寻常女孩子怕的蛇虫鼠蚁,或是狰狞的妖怪。若是真正源自自己内心的害怕与绝望……或许只有一个人来到这个时空的孤独,以及当时看见的错误回忆。 现在这些东西在她脑海里混杂成一片,比起惧怕,她更觉得头疼。 而侍女的担心看起来却不像是假的,她的视线努力朝着叶霜灯这边看,唯恐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样自己真是洗不清了,然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哪敢叫外人来。 叶霜灯被她吵的头疼,却没力气出声,此时脑海里那堆记忆打了半天,最后终于平静下来,看到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眼前的是熟悉的地方,还有隔着一个时空的亲人和朋友。哪怕知晓这是幻境,她还是恍惚了,实在是太像了,周围流动的风,粗糙坚硬的树杆,笛鸣环绕耳边,霓虹绚丽闪烁,路边的商店里外放的歌…… . 外头的结界并没有损坏,然而西陵回来的时候,还是隐约的察觉不太对劲,房间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叶霜灯正整个人都铺在桌上,边上喝了半碗的杨梅汤,还有个陌生的侍女站在一边,显然被下了定身咒不能动弹,却是叶霜灯的手笔。 确定暂无魔族过来,西陵略松了一口气,也没管吓的一脸苍白的侍女,将叶霜灯横抱起来,把她放在床榻,她的体温有些高,西陵只得再让房间降了些温度下去。 西陵没看她,侍女却是心虚害怕,把事情又给西陵交代了一边。西陵没什么表示,却也没让她住口,也不知是不是在听,把方才和叶霜灯说的一番话又交代了一遍。侍女又补充了一句:”神君大人息怒,叶姑娘是忽然倒下的,婢子什么都不知道,此事绝无半句虚掩,神君大人若不信,可等叶姑娘醒了再问。” 西陵终于出声:“是巫长息让你带的信,那现在信在哪?” 不知何时定身决被解开,侍女颤颤巍巍的把那份信拿出来,恭恭敬敬的交到西陵手里,西陵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把它烧作灰烬,淡声对着外头听着动静寻来的人的交代:“带下去,好生看管。” 叶霜灯如今的状况并不陌生,魔毒发作便是这样的状况。魔毒可祸乱人心,她只有一介魂魄,魔毒又难以拔除,一直拖到现在也未全好,若非她心神清明,否则早入了魔道。 西陵垂眸看着他,手指拂过她的额头,停在她耳边,那次是错误的记忆,以为他不在乎她,这次又会是因为什么?他的手偏偏了,像是要落上她的胸口,心脏依旧在跳跃着,是唯一“活着”的证据,他不知有没有落了上去,极快收了回来,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她会活着,只要他在。 第七十三章 此刻,荀余一张脸黑气翻涌,已经分别不出面容,声音也因重伤而虚弱:“为什么救我?” 另外的声音藏着叹息:“西陵已经知晓,让你送死已全无意义。” 荀余沉默一会:“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是到如今,公子还要在坚持?。” 公子并没有回答。 荀余问:“公子可是看上那个丫头了?” 公子愣了愣,有些好笑:“我都这个岁数了,怎么可能……荀余打断他的声音:“西陵年龄和她差的更多。” 公子默了一瞬,无奈:“好吧,我只是觉得她挺特别的,我布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未曾入了魔障,挺难得,只是年纪大了些。否则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荀余提醒:“公子莫非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公子沉默一阵,没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我自有分寸,先送你出去。”荀余目光闪烁一阵,最后还是闭上了眼,声音沉沉像是在交代什么重要的话:“……公子,保重。” 公子只是摇头,并指凝气,这个结界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很多,加上先前他受的伤还没大好,如今破界颇觉吃力,冷汗都上了额头,一股灵压喘不过气来,然而此时到紧要关头,无法收手,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灵气碰撞间擦出的光让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还没来得及破开一个口子,上头忽然响起一个寡淡的声音,仿佛早就等在那里:“伤势未好就敢破开本君的结界,就是为了送一个弃子离开?” 黑色的帽檐被风吹开一角,显示出里头的人,赫然便是巫长息。 如此被认出来,他却不慌乱,转身:“神君幻化之术高深,先前我竟半点没有察觉。”又笑了笑:“神君修为恢复了不少,只是不知记忆想起了几分?” 在引出泽兰之前,西陵用了幻术,用自己的幻象骗过了巫长息,如此得到了消息的泽兰才能放心的出门去找荀余,未曾想,却是巫长息没有发现异常。 西陵垫了垫手中的荒辰剑,声音寡淡:“收了你却足够了。” 当时西陵那剑指着荀余的时候当真的半点含糊都没有,如今对上巫长息却略有迟疑,虽然祭出了荒辰剑,却没有其他动作,视线沉静,手中剑光闪烁如霜雪。 北昭是客,巫长息又是他们国师,西陵于情于理都无法以巫长息是妖魔的名义收了他。虽然其中扯出了一条大线,但如果此番真的要动武,却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了。 骚扰边境,将三公子引入魔道,指使手下对国主下毒,任何一个都能成为出兵的理由,只无奈他们现在为客,又在深宫之中,云泽行事多有不便,加上此事是荀余一人所为,若以此作为理由,北昭大可弃车保帅。 和北昭或许终有一战,却不是现在。 二来,叶霜灯身上的魔毒一直不能根治,问题还是出在他们身上,还得让他们来解决,长此以往拖延下去绝非好事。 巫长息目光落在西陵身上,没有畏惧,也没有祭出武器:“神君想来早就发现,但是为何拖延到现在,莫非的在担忧云泽?” 西陵不答。 巫长息再笑了笑:“我一直不明白,神君是何等身份,为何为了区区蝼蚁,甘愿画地为牢,未之所囚?” 西陵哦了一声,望向他,声音寡淡:“我是谁,你知道?” 巫长息叹了一口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是一类人,我活的也挺久了,这些年有些无聊,觉得没事掌控下这些人类也挺有意思,神君不沾权势,显然对此没有兴趣,当真是觉得这些凡人可爱很,想保护不成?” 西陵的手中剑光闪烁而过,并未回答。 巫长息扶手侧身,声音带着叹息,仿佛是真切实意的为西陵着想:“神君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守着这里?据我所知,神君这些日子都在找回你那些丢掉的记忆吧,对于自己又知道了多少?” 西陵听完,依旧垂眸看着荒辰剑,声音依旧不见有异,平静指出了他的意图:“你想诱阿霜入魔,你觉得这些蛊惑之词,还能诱本君入魔不成?” 巫长息愣了片刻,想不到西陵发现的这么快,连句回答都没有,他垂首笑了笑,倒也痛快承认:“神君说的不错,我方才的确有这个心思,不过现在……”他顿了顿,复又抬头,看向西陵的时候毫无畏惧,声音沉沉:“魔心,魔心,引魔入心,神君既然无心,又怎会入了魔?” 听到这句话,西陵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一般凡人无心即死,西陵显然不是一般人,曾经丢失的记忆现在恢复七七八八,可是总归是缺少最关键的一块,或许答案就藏在那颗丢掉的心中,这颗心已经丢了上千年,他想不起来是何时不见的,此事除他之外却无一人知晓,不知巫长息从何处得知。此事蹊跷,可是他只略皱了皱眉,便放开了这个疑问,重新望向他:“阿霜也不会。” 巫长息看了他一会,笑了:“她不过一介魂魄,你这样强留她与人世,即便你修为再高也不是长久之计,成魔有什么不好,再说现在九重神寂,有谁还能加以管束,若是想和她长长久久,让她成魔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顿了好久,他再道了一句:“西陵帝君以为如何?” 帝君,这样称呼的还有当时那头虎鲸。西陵那时候记忆没恢复多少,只隐约觉得有异,并未声张,如今再听巫长息提起,他再皱了皱眉,明白魔族向来喜欢抓住人心薄弱之处加以诱导,他虽然心中有所疑虑却并未与他纠缠此事,只道:“阿霜不会入魔。” 巫长息道:“帝君怎知她不想入魔。为何不问问霜灯姑娘自己?” 西陵淡声道:“我也不会让她入魔。” 巫长息无奈:“神魔现在又剩下多少,不过是一个名号,善恶不过来自内心,神君为何如此在意?莫非是担心霜灯姑娘入了魔会嗜血成性?” 这话已经有些咄咄逼人,西陵自然没顺着巫长息这思维下去:“你想诱她入魔?” 巫长息没有隐瞒,颔首:“人间学堂还有相互竞争神童,我魔族眼下人才凋零,霜灯姑娘资质如此好,诱她入魔壮大我族,有何不可?” 西陵垫了垫手中的剑,微微抬眼:“我的人,为何要跟你入魔?” 巫长息没有惊讶,只道:“她现在不适合修仙。” 西陵淡声:“那就修神。” 巫长息这次真的惊讶了,看着西陵久久不语。眼前,西陵已将长剑扶在身后,对着巫长息伸出一直修长的手,声音淡漠:“解药。” 巫长袖反映过来,看向他:“没有。”又补充:“解药只是她自己的心,能不能出来就看她自己。” 西陵看了他片刻,也不知思量到什么,忽然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荀余和巫长息依旧在原处,确认西陵离开之后,荀余出声询问:“云泽会对北昭出兵?西陵当真会愿意见生灵涂炭” 巫长息笑道:“这件事,你应该倒过来问。” 荀余默了片刻:“虽是云泽神君,却是身不由己,尤其是对于云泽存亡的责任。” 巫长息叹息一声,望向牢房中唯一的那一双窗户,午后的阳光洒下,地上透出一个明亮的影子,他垂眸看了一会,声音低的听不见:“……谁又能由己?” . 叶霜灯明白所见一切皆是幻象,她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太久没见,眼前的一切让她不愿意那么早醒来。自穿越之后,她并没有再梦见过这里,如今这个梦却是十分的真实,眼前是许久未见的父母,她望着眼前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发愣。 一切还和穿越前一样,仿佛她那半年多的时光是一场久远的梦。手机上还有她刷了n周目的小说,正停留在快结局的时候,和她所知的因为背道而驰。 梦中的饭菜居然也在味蕾中翻开鲜美的味道,她小口小口的吃着,忽然就哭了,她不敢让人发现,压了压眼眼睛把它忍了回去。父母自然也没有发现,随口说:“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云阿姨的儿子正好和你年纪差不多,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你也正好防暑假,明天有空去见见吧。” 她穿越前,的确正好是安排了一个相亲,叶霜灯如今在听到这话,只觉得恍如隔世,明知这里是个梦境,知晓无法真的见到他们,如今就算得到了回答,也不过是聊以寄托。 . 西陵垂眸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小姑娘,气息倒也稳定,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可怕的梦,巫长息所作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入魔,虽然说是壮大魔族,但西陵自然不会信这个理由。不过那时没事在与他周旋,荀余和泽兰活不了多久,巫长息自己也受了伤。 说来,荀余是一个魔,泽兰却有些奇怪,似魔非魔,似人非人,他一开始的确没看出来。之后想来应该是一个入了魔的人,巫长息的目的,就是想把叶霜灯变成泽兰那样子。 怀中少女在他怀里轻的就像是羽毛,腕上脉搏一声声的跳动,西陵伸手拂过她的眉眼。 即便入魔也是一个选择,他也决不会让她入魔。 第七十四章 梦境清明之下,眼中湿润,虽然留恋此地。内心却坚定的在寻找离开的方法。说来也奇怪,这明明是个梦,可是她却没办法从梦中醒来。不过暂时醒不来,那就先顺着看看吧。梦中的亲人朋友与现实中别无二致,此刻,母亲正奇怪的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叶霜灯望向窗外那颗陪着自己长大的那棵树,良久才开口:“你总说我这幅样子嫁不出,可是他对我很好,你们可以放心,只是……我还是很想家。” 母亲听的笑了:“那个孩子以后长大不会离家的,只要人好,我和你爸也放心。”听了听,又皱眉:“不过他是什么人,家里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和你爸看看,也给你把把关。” 叶霜灯想了一会:“算是我老师吧,教了我一些东西,家里的话……他没家人。” 母亲想了一会,肃容,连连发问:“家里没人了不要紧,但是算是你老师是怎么回事?你们学校教授,年纪多大了?” 叶霜灯不清楚西陵年纪,但是估摸着得少说得数五个指头,指不定还得数六个,她自然不能这么说,咳嗽一声:“二十六七。” 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不过师生你们学校允许? 叶霜灯只能硬着头皮:“嗯,允许。” 母亲还在念叨着什么时候带家里看看,这一切十分的真实,叶霜灯有些恍惚,几乎以为这个不是在做梦。白天她装的没事一样,可是晚上躺在自己小床上的时候,眼泪就汹涌而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躺了很久,终于还是坐了起来,明知这一切都是虚幻,可是她还是想郑重的到个别。 她说的话十分琐碎且莫名,父母开始还在笑,之后才发觉她这个样子不对劲,细细的问了起来。叶霜灯那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在解释,双脚一寸寸的开始离地,这个感觉有些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经历过,心脏空落落的,周围的声音也愈来愈远,周围的景致急速倒退,像是世界簌簌崩塌的声音。最后留在她视线中的是一个梦境恍然镜子一样被打破的冰裂碎片。有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叹:“你果然还是最在意他。” 这个声音听起很耳熟,可是她身心俱疲,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陷到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重新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帐子,自己的手腕正被人握在怀里,头发发髻也已经被解开,青丝垂落,西陵正坐在床沿,看见她忽然睁眼,有片刻的失神。 一下子醒来让她些懵,她甚至不知到底哪个是梦。方才经历的太过真实,在脑海中鲜明的存在着,让她有一瞬间的怀疑是否真的回到过那个世界,来不及细想,然而身体已经快过脑海一步,她忽然就坐了起来,搂住西陵的脖子。头埋在他肩上。 叶霜灯一醒来就扑上来了,西陵似乎有些惊讶,配合伸手抱着她。她的体温有些凉,如今魂魄也才堪堪稳定,昏睡中好几次都有散魂之像,都是让他强压了下去,如今见她总算醒来,虽然情绪有些不对劲,可是终归是醒了,他放了心,抱着她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叶霜灯脑袋移到他的胸口,冰凉的手指依旧勾着他的脖子,她平复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刚刚梦见回家了。” 西陵想了一会,抚了抚她的背:“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 叶霜灯默了一阵,眼中不知何时升起了泪,方才在梦中,哪怕多么难过她也没有哭,如今被西陵这么一说,心中就泛开柔软,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轻声道:“……我回不去了,太远了,不是距离上的的远,总之我回不去了。” 她这番话说的含糊,本没期望西陵会听懂,却不想他想了片刻,扣住她擦眼睛的手,将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垂眸凝视着她,低声:“凡世有三千处,一处处寻总会找到。” 听到西陵这话,叶霜灯一愣。 西陵替她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慰她:“虽然不知你的家乡在哪个世界,又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不过时间还长,总会找到回家的路。” 叶霜灯把西陵这话消化了一遍,信息量太大,和想象差距过多,顿时连哭都忘记了。她觉得自己一定理解错了西陵是什么意思。遂不说了,开始继续回想了西陵这一段话:“……” 西陵看着她,似乎笑了:“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被西陵这句话一炸,让叶霜灯方才满心难过都差点给吹散了,脑子彻底空了,接下来的话都因为惊讶给噎了回去:“……” 西陵继续补了一句,擦了擦她眼睛的泪痕,声音里像是有什么叹息:“碧落黄泉神寂已久,也不怪你们不知道。” 这世上已经神寂时代。不只是在云泽,哪怕是在现世也没听过有什么神仙之说了,不过云泽还有妖魔,现世却只剩下人。西陵的身份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西陵没说明,也没特意骗她。他能来往不同的世界,她并不惊讶。 叶霜灯纠结了好一会,总算抽搐着向西陵确认:“你的意思是…… 她说的太艰难,西陵体贴的接了过去,解答了她的疑惑:“凡世还有很多个,你想回家,我可以带你去别的世界一个一个找。” 听到这话,叶霜灯顿时就混乱了。虽然一开始的确就巴望着西陵能带他回去,但是一个个世界找是什么意思……她之前所在的世界,现在所在的世界,都是三千凡尘之一吗,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世界?而且听西陵这语气,她的目光滑向放在床边的冰镇西瓜,听上去好像去别的世界,就和切个水果一样理所当然的简单事情。 西陵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哦,比起切水果还是麻烦一些的。” “……” 他伸手拂过她垂下的发,声音很低:“不过,你能从那个梦里醒来,我很开心。” 叶霜灯终于找回了声音,闷闷道:“明知是假的,为什么不愿意醒?” 西陵嗯了一声,拂过她的眉眼,坦然问道:“舍不得我?” “……”她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又气又笑,而眼前的青年眉目闪烁着笑意,叶霜灯静静的看了一会,忽然有些发愣。喃喃的就念出了他的名字:“西陵。” 西陵嗯了一声。 叶霜灯重新扑到他怀里,静了好久,终于问道:“神也会死吗?他们都去了哪里?” 西陵想了一会:“有些在沉睡,或许再过个个把万年就会醒来,有些早就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他的话音一落,她就感觉自己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西陵眼里滑过笑意,揽着她肩膀的手拍了拍,宽慰:“我还死不了,你放心。” 叶霜灯想了一会,略微抬起脸,手还抵着他的胸膛,眼神极为严肃陈恳,牢牢的看着他:“我也会想办法活的很久的。” 她的目光仿佛映照着漫天的星辰,坚定又柔和,重要的像是一个承诺。西陵目光幽深的看着她,他的确一直再想办法让她活的久,他活了这么久,人世生死看过了太多,本来他是觉得自己对生命是没有太多执念的,直到遇见了她。 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像是落着月辉和星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叶霜灯见西陵一直看着自己没说话,颇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眨了眨,就落向了窗外,喃喃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声音刚落,外头轰的一下落下一道雷声,顷刻之间就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几乎把她的最后一个字给盖住,夜雨打在屋檐上,隆隆作响。叶霜灯笑容顿时僵了,转向西陵看了一会,估计也觉得这个巧合太不凑巧了,咬了咬唇角憋笑,看着他眨眼,拖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嗯,虽然有些不巧,可是你一定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不想知道啊?” 西陵并没有回答,目光深深,一只手还停在他的肩头,一手拂过她微扬的唇,叶霜灯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舌尖滑过他指尖。 忽然,揽在他的那只手一紧,西陵直接将她揽了过来,覆上她的唇。下一刻已经被他顺势压在床榻上,叶霜灯只着了内裳,肩头已经露了大半,头发都披身后,感觉到身上沉重的重量。唇上微凉的辗转,柔软的舌头滑入她的口中,唇齿之间有略微粗重喘息,这个吻比过往任何一个都要激烈很多,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本来还能回应他,但到了最后,脑子昏沉的几乎无法回应,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她身上有前所未有的烫,像是在哪里点了一个火苗,想离着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这个吻也吻的越来越深。他亦放开她的唇,脖颈上却传来一片温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小腹升起,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就在她大脑一片浆糊的时候,忽然身上一轻,是西陵放开了她,他是眼神幽深,像是在压着什么情绪,拂过她饱满的双唇,声音伴随着外头轰轰的雷声,是从来没有过的低哑,却依然还有不紧不慢的从容语调:“恩,很美。” 第七十五章 他的银发自两边垂下,衣襟散乱,露出一点锁骨,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她唇畔,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咬了咬饱满的下唇。西陵眼眸幽深,只倒映着她的影子,她这样看着,声音细弱的压在喉咙里,像是无意识在低喃他的名字。西陵微微愣住,喉结一动。 叶霜灯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抬手打算覆上他的眉眼,西陵却忽然将她手扣住,吐出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声音明显在克制什么:“再睡一会,天马上就要亮了。” 这下轮到叶霜灯愣住了,奈何这话她实在问不出口,也只有也噎了回去。虽然方才她的确一直再睡,可是并不轻松,灵识里像是有什么打了一架,现在却还是困乏,被他这样一提,略有睡意的嗯了一声,忽然忘记了方才在想什么,就抵着他的肩,泛起睡意。 一夜无梦。 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体内残余的魔气也慢慢的消散,西陵开了眼,望向躺在身边的小姑娘,指腹摩挲过她的唇畔,终究无声的笑了。 经过昨日那一遭梦境,叶霜灯身上的魔气全除,距离筑基又近了一步。她这一觉睡的颇沉,外头的动静都不晓得。自然西陵一早就起来去给北昭践行,那时候叶霜灯睡的颇沉,西陵披衣而坐,唇角扬起极浅的笑意,将她被子盖好,又去检查了下摆在角落的寒冰,这才去开门。 外头的侍女正准备往里头送梳洗的用品,才一开门就被冻的一个哆嗦,看见西陵正好出来,便止住了脚步,垂首站着。西陵把门合上,淡声:“再过一个时辰进去。” 这样什么都没做送北昭离开,今上也是自有考量。毕竟现在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一来是现在开战名不准言不顺,无法对民众与外邦交代,二来对国主下药的是荀余,巫长息救治的也挑不出错,没有确切的证据是说是他所为。 况且,更无从得知这是北昭国主之命,还是巫长息私人恩怨的擅作主张。 如此践行的时候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之后,今上派了一个小队暗自跟着北昭,唯恐他们会有异动。 只是不久之后,两国总有一战。 这之后,今上亦是给西陵送上先前看守藏书楼的人员名单,西陵一直收着,回到房中才打开开看,里头记载,大多数人都随着那场大火丧命,但是其中寥寥一笔看起来颇为蹊跷,路过的士兵看见藏书楼有只黑猫,被判为不详,之后就起了大火。 不过西陵记得,那时候的君主恰好属鼠,十分忌讳宫中有猫,更别提是常常出入的藏书楼附近了,然而除此之外,正好查到一处,是一条换班当值的记录,换的那人恰好是藏书楼的一个小管事,正好因此逃过一劫,子孙后代为入宫任职,皆在江南。他将这个卷轴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略有思量。 这时候,床上的叶霜灯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打算醒来,这几日天气炎热,西陵房中却颇为舒适,基本和开了空调没差,她愈发的不想离开这门,虽然知道西陵说现在外头还有结界未撤下乃一派胡扯,可是这温度让他觉得很受有,也随了他去。 不过说起来,西陵一开始就说不对她做什么,的的确确这几天,她就这样躺在他身边,虽然期间好几次都听见他的呼吸不同往常,但是真的一直没对她做什么。对此,叶霜灯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昨日明明她也有所察觉,可是西陵最后还是放开了她。如今,一醒来就看见了西陵坐在前头,她有些纠结,目光时不时的往西陵身上瞟,也分不清到底是希望有什么,还是希望没什么…… 西陵似笑非笑:“你在想什么?” 这种事情叶霜灯自然一点也不敢提,她转过身,红着脸谨慎道:“我在想,天真的越来越热了。” 西陵一手支着颐,一手随意的搁在桌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觉得,你刚刚想的不是这个。” 叶霜灯:“……”再说多就会穿帮的,她决定放弃和西陵交流这个话题,披衣从床上挪下开,外头太热,她没有骨气能向外迈出去一步,瞅了瞅被她搁在一边的卷轴:“找到了什么线索么?” 西陵最近在找一封信,听说还是千年之前的,叶霜灯其实一直挺疑惑的,没有经过妥善保存,这个信到现在纸都会烂了吧。不过西陵要找自有有他的理由,想来也不是一封寻常的信。 西陵想了想,把卷轴收了起来:“有倒是有一点,我得去江南看看,至多十日便会。你怕热的话,这几日就呆在房间里。” 叶霜灯一愣,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她虽然的确想和西陵一起出门,可是现在外头的大太阳,加上这些日子她尤为怕热,实在没有出门的勇气。只能嗯了一声。 . 西陵离开那几日宫中并不太平,饶是叶霜灯所处深宫中不出门,都能听到不少事情,警戒也是愈发的森严,一派紧锣密鼓之势。荀余和泽兰都已经带回了原来的地牢之后。而这几日经过西陵的默许,秦桑也一直去看泽兰。 原著里的女主都崩成这样,连种族都改了,叶霜灯的内心也有些崩溃。泽兰和荀余都受了严重的伤,便是西陵不出手,他们本身也没几日好活了。 知道自己那几次出事,都和这两人脱不了什么关系,叶霜灯自然不可能再客气的对他们,不顺势补上一刀,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厚道了,相必而言,秦桑这几日极为纠结。 叶霜灯后来得知,泽兰并不能算是魔族,而是被感染了魔气,那时候初见时冥婚是假,她并没有哥哥嫂嫂。感染魔气也能获得一部分力量,三公子便是为了力量感染魔气,然而他性子急躁,又被荀余利用,所以魔气攻心,到了现在变成这幅不人不魔的模样。 西陵虽然把三公子的魔气压了下去,但之后如何,还得看他自己。至于泽兰的状况不同,感染了魔气已久,早就和她本身融合。 秦桑那边的确够纠结的,一方面是自己的先生,一方面是自己的徒弟,他无法背叛西陵,也做不到和徒弟决裂。 西陵虽然没说明,但是叶霜灯也能明白泽兰和荀余那幕后之人便是巫长息,这样回想起来,也觉得他当时救了自己实在够蹊跷。他们离开的时候有大批的禁军,名为护送,实则监视。估摸着现在就有一批暗卫跟着观察他们的行动。 加上这几日宫中愈发森严的戒备,叶霜灯忽然觉得,这一场战争是不能避免了。 关于西陵的传言,虽然这几日今上和扶苏一直在压,但是镇压能维持住表面安危,每个人是怎么想的,没办法因为法令给掰回来。今上因为这个事情十分头疼,病情急转日下。 扶苏从今上那边知晓了缘由之后,也十分后悔,奈何难堵民众悠悠之口,邻边国家也乐得云泽大乱,本来云泽多年不打仗,坐享其成,兵力早就不行,不过因为西陵在,周边国家才不敢造次,现在一些人受了挑拨,想将西陵神君拉下神坛,如此更和了他们的心意。 . 西陵离开的第三日,开始下起连绵的下雨,天气没有那么热,叶霜灯在屋里呆着久了无聊便去外头走走,却不想正好遇上了秦桑,手上拿着一个腰佩,正失神的站在池塘边上,表情落寞。 叶霜灯认得,那个腰佩是泽兰一直带在身上的,如今却被秦桑拿在手里,他叹了口气,许是他现在的模样太过落寞,勾起来她一点唏嘘,加上天空又聚着乌云,显然要落雨,叶霜灯让边上的侍女回去准备一个伞给秦桑送去,省得他一时难过想不开去淋雨。 吩咐完之后,她正想转身过去,让秦桑一个人好好静静,却听见他忽然道了一句,显然是发现了她的到来:“叶姑娘留步,可否单独说几句话?” 叶霜灯想了想,让侍女退到一边,提着裙子走过池塘上架着的小桥,站到他面前:“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替你求西陵放过你徒弟。” 秦桑默了一阵,握着腰佩的手紧了紧,骨骼发白凸起:“……学生知道孽徒做错了事,罪不可赎,并无此意。” 听到秦桑这个矮了一辈的自称,叶霜灯忍不住挑了挑眉,反映过来之后,施施然的在他身边坐下:“哦,那说吧。” “孽徒……现在性命所剩无多,学生也知她罪无可恕,但总归她已经赔上了性命……” 叶霜灯直接打断他:“别铺垫,讲重点。” 秦桑默了一会,直接说了:“学生希望,能处理泽兰身后事,带她骨灰还乡。”原来是想替徒弟处理身后事,叶霜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算剧情再怎么崩,两个人也是真爱啊,到头来秦桑还是这样护着她,许是她太久没反应,秦桑咳嗽一声,再道了一句:“叶姑娘?” 叶霜灯缓过神,远远的看见已经有人送伞过来了,也从回廊上起来准备回去:“西陵估计也没有挫骨扬灰的兴趣。”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腰佩:“……至于这个就留着当纪念吧。” . 第七十六章 江南。 云泽一向注重海上贸易,此地来往的商贾也多,消息自然也十分灵通,西陵在客栈中长廊过道中站一会,就听到了不少有关他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他出来的时候,已将一头银发化作青丝,面具虽然没有摘下,但总归这样子不至于太过瞩目。旁边的商人谈论的兴趣盎然,丝毫不知那个当事人就站在他们边上。 有关他的身份的揣测,扶苏和丰羽早就不是首例,那些不光不彩等上王座的人,不清楚祖上遗命,上位后第一个下手对付的就是他。至于传到民间里,在印象中却没有过。西陵倒不是觉得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最近情况特殊,才在意了些。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室开始没有魄力也缺少壮士雄心,只知守着云泽一片乐土,与领土上全无追求。缺乏斗志,看似坚不可摧,可是这些太平盛世全赖西陵,若西陵哪一天不再护着这个地方,当真只需一支军队就能踏平。 只是,西陵保护了太久,安全成了习惯演变成麻木,早就难有人可以意识到这件事了。 至于西陵此番来这里,便是打算去找找当时逃过火灾的后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时间实在过去太久,那人不过是一个寻常市井小民,实在不好打听。 两个商人聊的差不多了,再说了些客套话散去。西陵还立在廊上,却像是在等着什么。忽然,前头传来一个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后头跟着家里的随从,只是小孩子跑的太急,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上,好在此时楼倒拐角处上来了一个青年,他反应快,抬手将孩子接住,声音温雅的拍了拍小孩子的头:“以后小心了,这里头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小孩子发懵的时候,身后的随从跟了上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青年连连道谢,将小孩子抱了下去。 西陵没有折回房,目光落上青年的时候波澜不惊,对他的出现没有办法惊讶,待得那两人离开时候,才淡声对着前头的青年:“你幻身术学的不错。” 眼前的青年正是巫长息,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出话的话却是莫名其妙:“我也只和神君一样,身不由己。”顿了顿,有弯了弯嘴角笑道:“不过神君既然来了江南,想来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吧。” 西陵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巫长息知晓西陵不按常理出牌,他自认自己处事玲珑,但是对上西陵,每次和他说话,都有一种聊不下去的感觉,只得咳嗽一声,略去套路,切入正题:“最近事态暗潮汹涌,虽然云泽喜好和平,然而事到如今北昭一定会想办法挑起事端,只是神君想来也不希望起了战事吧。” 西陵不答,只是问:“你就希望?” 巫长息笑:“北昭这些年打过不少战,若神君不伸手干预,也用不到我出手。” 云泽只身对上北昭铁骑却是全无胜算可言,西陵没有继续这话题,直接问出他的来意:“之前你们放火转移了手书,现在又想对我提什么要求。” 巫长息愣了愣,继而笑了。他过来找西陵本来便是此意,但本应是他到了主权,抛给西陵一堆问题之后,引他说出,你们想要什么。却忘记了西陵不是一个遵循常理的人,硬生生的把自己从被动转成了主动,巫长息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现在却变成你来和我提条件。” 西陵声音寡淡:“谁提有什么不一样?” 巫长息默了一阵,发现果然不能和西陵正常的聊下去,只得继续快速的说事情:“手书的确是我族藏的,现在也只是我知道他在哪里,只要神君答应我一件事情,这之后,不仅让云泽与北昭结盟,并且还将手书奉上。” 西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现在,你只是一个幻身。拿什么和我提要求?” 巫长息本身就受了伤,当时在王宫之中,西陵碍于他身份,只是不便动手,如今在外头自然是毫无顾忌,直接将他打散了也每个证据。一个幻身,还敢如此威胁他,西陵觉得巫长息这人也挺有意思。 巫长息倒也不急:“北昭若是直入云泽,定有二十万铁骑,神君觉得,云泽若没有神君在,可以守多久?”停了停,又道:“神君想来也不会想被束缚此地,否则也不会想去找那个手书了。” 西陵看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知道还不少,还知道什么?” 巫长息微微笑:“可能比神君知道的,还稍微多那么一点。”他看了看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们一生不过数十载,这短短光阴里也会遇上不少人,你觉得,那些相处了一天两天的人,能有多少?” 西陵没有理会巫长息这一番隐晦的比喻感慨,直接道:“有我在,她不会死。” 巫长息一愣,估计是想不到西陵反映的这么快,摇着头笑了笑:“那好,我也不与神君兜圈子了,你把霜灯姑娘给我,我告诉你手书在哪,也答应神君只要长息任北昭国师一天,那么云泽和北昭就是盟友。” 这个条件十分诱人,听起来也简单划算的很,只是西陵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你是从哪里觉得,这个条件有商量的余地?” 巫长息只是笑:“不管有没有,总得先问出来。” 西陵哦了一声:“没有,换一个。” 巫长息只道:“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神君不再考虑下。” 西陵简洁道:“不行。”又看着他,声音冷了一些:“况且,她也不是条件。” 巫长息听见西陵两次回绝的如此彻底,唯有沉默片刻,也不是叹息还是遗憾:“这句话,霜灯姑娘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西陵道:“有我在,她每天都可以很开心。” 巫长息目光微动:“云泽现在生了战事,对神君并无好处,这个事情不仅仅是为云泽,还是为了神君自己,神君当真决定了?”不等西陵回答又道:“可是神君有没有想过,神君若是因此出了变故,霜灯姑娘又会怎么办?” 西陵蹙眉一闪即过,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至于这事情,他不是没想过怎么处理,但若是之后真的出来什么变故,她会怎么想,这个猜测他却从未想过。 看着西陵总归是犹豫了片刻,巫长息终于松了一口气,缓声:“神君再好好想想。左右我不会对霜灯姑娘不利,这的真的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西陵道:“既是亏本,你为什么要做?“ 巫长息想了一会,唇角绽开笑意,摇头无奈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是一个好人。” 西陵不置可否。 说话间,巫长息幻身摇摇欲散,显然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他笑了笑,转身来到西陵房中:“我要走了,在外头会吓到小朋友的。” 西陵没有去管他,巫长息如今不过是个影子,到一定时候就会散去,此番过来也不过的扰乱他的思绪,带一些有头无尾的话,并不能听的太多。 等到巫长息离开之后,他反手拿出了一个腰佩,微微凝眸。说来这个腰佩的确是十分偶然的事情,昨日他正打算从客栈离开,发现一个少年向着邻桌的一个商人兜售,说是祖上传下的,如今阿姐重病,不得已拿来卖钱。 这个玉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品种十分普通,况且这种古玉按民间说法十分邪祟,一般人不敢接。商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打发他走了,到是西陵认出这块腰佩和泽兰身上的有些像,便叫住了那少年。 少年也只知这个玉不好出手,如今看见有人叫出自己,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连连把这玉夸的天花乱坠:“这个可是古董了,少说有五百年,家姐一直很宝贝的,一般给人看一下也不愿意,如今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偷偷拿出来卖的。” 西陵从他那个破旧的锦盒中拿起腰佩看了看:“五百年?” 少年连连点头:“这个玉在我们家就传了两百来年了。” 西陵将玉放了回去,淡声:“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收,这个玉你们是怎么来的?” 旁边的商人闻言,忍不住劝了西陵一句:“我说这位小兄弟,这个玉品相很一般,又是古玉,邪门的很,你何苦花钱买罪受。” 少年闻言,眼眶一红,把锦盒直接收了:“不买就不买!” 西陵拦住他:“多少?” 商人见他不听劝,只得摇头叹了一句冤大头也不再说什么。 少年擦了擦眼泪:“你的真的想买?” 西陵道:“只要他来路清白。” 少年这才破涕为笑:“好,我告诉你,不过。”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情我知道的不算多,我姐姐知道的清楚。” 少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西陵桌上的茶点咽了咽口水,西陵从位子上站起来,招人将差点打包好,之后把茶点往他前面一推,少年心中一喜,刚想道谢。便听得西陵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那就去找你姐姐问。” 第七十七章 少年估计想不得这个买主这么执着,懵了好一会,这东西是他偷偷拿出来的,哪敢真的带人去问,只得把自己仅知道的说了出来:“我就知道这个东西是两百年前我祖上留下的,怎么来的我不清楚,可是祖上曾交代,说是以后看见和另外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玉佩,拿出来对方就懂了。” 西陵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祖上曾在宫中任职?” 少年大惊失色:“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西陵面不改色的扯谎:“这玉佩是两百年前宫中的样式。” 西陵的表情太过镇定,少年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破绽,接受了这个说法,再叹了一口气:“……姐姐其实不知道我拿这个出来卖了,否则她一定打死我的,这位哥哥,你看……话没说完,他抬头的时候不知看见了什么,立刻把锦盒背到身后,脸刷的一下白了。 眼前,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中拿着个藤条,冷笑着看着那个少年:“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现在皮硬了,都敢把它偷出来卖了,说,卖到哪里了?” 少年嗫嚅:“……我没有。” 女子看着他手上的茶点,沉声:“那这个哪里来的?” 少年连忙把茶点往西陵身上一丢,快步走到女子身边,红着眼眶:“我没有换吃的,我是担心阿姐的病,这个玉佩终究是个死物,卖了有什么关系,死物还有性命重要吗?” 女子闻言微微一愣,想拍他脑袋的手终究轻轻的落下来,在他发上抚了抚,叹息:“……我没事。” 西陵淡声开口:“虽然年头久了一些,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玉佩,你觉得,比起性命来说,那些完全与你无关的承诺更加重要?” 女子朝着西陵微微的点头,态度不卑不亢:“既然是祖上遗命,自无不遵循之理。” 西陵声音平静:“只因是遗命,就甘愿不问缘由?” 闻言,女子有些失神,这个玉佩他们一家守了很久,再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卖了它,虽然不知何故,可是既然长辈都一直都这样守着,自然也不能断在他们手里,如今听得眼前这人一说,她才蓦然反映过来,这是一个遗命,一个不知何故的遗命,原本就是和自己无关的约定,为什么要无关的人一直遵守? 西陵边上枝叶微微颤动一阵,之后他伸出手,手中是另外一枚的玉佩。 女子看清西陵手中的东西,神色微变。 . 叶霜灯坐在椅子上,掰着手指算了一遍又一遍,这距离西陵已经离开了五天。算完之后又托着腮想了一会,脑海中尽他的脸,唇角也渐渐浮起笑意,她过去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说法实在夸张,如今才知故人诚不欺人。 说来,后头这三日云泽接连降雨,洗去酷热,否则她真的都没法出门了,至于这几日她都有好好吐纳打坐,估摸着等西陵回来,打坐就稳了。想起这事,她此处翻了翻,从架子上把那本册子抽出来,前头的字虽然看不懂,可是想来这个应该有简易图例说明的,当时她看了几页就没看下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功法。现在她穴位也认清了不少,想是对着图例也能明白几分。 于是,她抱了一些坚果小食,配上了酸梅汤,施施然躺在床上,一页页翻开起那本书来。 她一手抓着零食,一手施着灵力将书浮在半空,前面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懂,翻过,翻过,翻过。 等到这本书翻了大半,她终于看到了图例。看到上面的画面之后,顿时,灵力失去控制,那本书迎头砸下,直接盖在她的脸上,另外一只手的花生壳被她捏的粉粹,她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书拽了起来,平复了下心情,闭了闭眼,又重新翻了一页。 等到再看清之后,她整个人脸都快红成一个樱桃,又快速的翻了几页,发现自己的确没看错,上面的图例还挺形象生动,一些地方标了红点,想是穴位,如此,这书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回忆起先前和西陵说起这东西时自己说的话,她的脸色更红。 如此停了片刻之后,狠狠把软枕望床上一砸,悲愤地、羞恼地打算吐出五个字:“西陵!”然而魂淡两个字压在口中还没有吐出来,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侍女,推开房门,在她身前跪下,紧张道:“姑娘,那个魔头泽兰今天早上死了,现下秦少侠和大公子起了争执,您快过去看看吧!” 叶霜灯心下诧异,但还是跟着那侍女去了。 这一路上,和侍女把事情大致了解了下,原来是魔族舍弃了可从灰烬中复生,所以这骨灰也不能留着,需要分散四处。但是秦桑认定,泽兰只是半魔,并无复生的可能,希望公子扶苏可以网开一面。 一进地牢,叶霜灯就觉得全身被压的难受,不过她不愿意矫情,只能运气压了下来,一路走到关押泽兰的地方。此时,公子扶苏已经屏退了左右,只有秦桑一人,看见叶霜灯,公子扶苏似乎有些尴尬,对她略微颔首。叶霜灯被他这么客气也有些受宠若惊,先前扶苏对西陵十分有意见,如今看来却是尊敬了不少,想来是今上和他说通了。 西陵有这么多特权,还有今上的礼遇,在不清楚的状态下,只当是神君一手遮天,神权君权混乱。 可是,西陵却是真正的一个神,哪个凡人可以承受神祗的叩拜,西陵能在云泽横着走了这么多年,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目光向秦桑身上瞟了瞟,方才道:“秦少侠执意留下这魔头的骨灰,莫非是想她复生?” 秦桑转向叶霜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皱着眉先声:“魔族会从灰烬里复生?这事情你一开始可没告诉我。” 话音一落,公子扶苏也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差不多已经算是一个常识了,未曾想叶霜灯却不了解,秦桑也显然有些懵,怪不得她之前答应的这么痛快,原来是不知这件事情。 眼前的泽兰双眸紧闭,再无呼吸。眼看着一个认识的人在自己眼前了无生息,说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虽然明白泽兰是另有所图,但毕竟也认识了一段时间,经历过一些事情。 秦桑微微垂下眼:“泽兰是半魔。绝无从灰烬中复生的能力。” 公子扶苏甩袖,显然不信:“我怎知她是否半魔,你又如何能确定?” 对于这事,叶霜灯并不了解,不敢妄加评定,先琢磨了一会,望向秦桑:“泽兰现在魂魄在哪?” 秦桑道:“此地有先生的阵法,泽兰……魂魄还被困在身体里。” 叶霜灯望泽兰那边快速的看了一眼,又马上移了回来,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先前我们知道泽兰一切的资料都是假的,你说送她还乡,你知道她真正家乡在哪里,又是如何得知的?”顿了一会,声音沉了一些:“送他骨灰还乡,这是泽兰要求的?” 估计想不到叶霜灯会一下子问出这些问题,秦桑有片刻的失神,公子扶苏也立刻接了过去:“秦少侠,若你真的只是想要她的骨灰,这些事又为何隐瞒?” 秦桑踌躇了一会,没能开口,僵持间,忽然外头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半魔不能从灰烬里复生,这个话是谁告诉你的?” 西陵说自己十日便回来,今日其实才第五日,叶霜灯也有些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么早。公子扶苏也没料到西陵突然过来。看见他的时候明显一愣,之后才上前行了一个半礼,声音都有些僵硬,态度却和之前有天壤之别:“神君。” 西陵淡淡的嗯了一声,在两个皆各怀心思目光闪烁的人中,从容的走到叶霜灯的边上,扣起她的手,平静问道:“怎么出来了?” 被西陵这样一握。叶霜灯只觉得周围的那种压迫力尽数卸去,她瞅了瞅秦桑:“问你学生。” 秦桑转过神,颇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了西陵一开始问的话:“此事是学生从一出典籍中得知,莫非传言有误?” 西陵声音平静:“你说的没错。”不等秦桑把那口松了的气完全吐出来,他又接了一句:“她给了你这个腰佩,让你把她送回家?” 秦桑尚且还没回答,扶苏会意,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却也没继续听,寻了个借口离开。 待得扶苏离开之后,秦桑缓了好久,才找回了声音,将手摊开放在西陵眼前,手中是正是之前那个腰佩,他尽量当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先生说的,可是这个?” 西陵不发,一反手,手中也挂下一个腰佩,宫绦已经破损残旧,看清的时候,秦桑猛然一惊:“先生……这个腰佩哪里来的?”西陵手上的腰佩虽然残旧,但是上面玉石分明与秦桑手中的是一对,他看见这个腰佩的时候便知是一对,可是当时泽兰却没说明另一个到底在谁的手里。 第七十八章 叶霜灯看着也有些懵了,西陵把腰坠缠在手腕,目光落到叶霜灯身上,平静陈述:“正好教你个东西,看好了。” 话音一落,西陵便捏了一个颇为复杂的手决,玄色衣袖无风自动,掌心也绽开了银色的光芒,直直落到泽兰的身上,最后硬生生的把一缕魂魄从她身上逼了出来,一切完毕,他重新望向她:“看明白吗?” 叶霜灯:“……”说太快了没看清会不会被鄙视。 泽兰混乱一直在里面,只是被阵法镇压沉睡着,魔族本无转世的余地,只是泽兰的情况有些特别,若是死了,想来应该是在世间游荡,耗尽魂魄之力之后,消散在天地。 眼前,泽兰魂魄被西陵逼出来,在周围强大阵法镇压之下,有些飘飘欲散。眼神空洞的向者西陵看去,并未开口说什么,表情全无波动,然而又落到秦桑手中,看清那个腰佩的时候,魂魄之体的泽兰抖了抖,大退一步,仿佛被刺激了一样,方才露出了情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哭:“……腰佩……爹爹……” 泽兰魂魄损耗太过严重,若是离体了,也并不怎么记得事情,而是像是一直陷在回忆之中,如今这个玉佩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才略微转了一些神过来,看向西陵:“……你是哪里找到的。” 西陵接了过去:“本君从江南带来的,你认得这个人?” 泽兰转向西陵,眼中依旧空洞,像是在看他,也不像在看他,低喃道:“……爹爹?江南?” 西陵问:“你既然如此看重这个玉佩,怎么不去找?” 泽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蹲在地上,发出凄裂的叫声,叶霜灯被吓的一个激灵。虽然云泽妖怪不少,但是她能遇上的妖魔与人无异,或者说,在西陵这一身威压之下,实在不大可能有什么单纯的魂魄敢出现在他面前。至于泽兰这个情况有些特殊。 秦桑看着泽兰这幅样子十分心疼,上前一步,对着西陵拱手弯腰:“先生,这个腰佩是孽徒父亲所留,孽徒对其父感情颇深,如今想是见到这个东西,想到他父亲了。” 西陵问:“你确定是父亲?” 秦桑对此还是肯定:“她没理由在此事上撒谎。” 西陵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的看着抱头在地上蹲着的魂魄,秦桑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像是鼓足了什么勇气,再次开口:“敢问先生,孽徒是否再无往生的可能?” 西陵抬起脸,眼中波澜无痕:“她入魔已久,魂魄早被蚕食,不可能还有轮回的机会。” 秦桑向后踉跄一步,深吸一口气,又问:“可有办保住她的魂魄?” 西陵看了他一会:“你再修个几千年倒也有可能。”秦桑眼中燃起渺茫的希望,正想开口,西陵又补了一句,把他刚刚提起的希望尽数打破:“可是,你觉得她现在的魂魄之力,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秦桑愣住。 西陵显然对泽兰生死没什么兴趣,却对她的往事在意,继续问:“你说这个腰佩是她父亲的。那他父亲现在呢?” 秦桑摇头表示不知,叶霜灯在一边接过去:“这个我知道,那次半夜遇见她,她正好给她父亲烧黄纸,我觉得那时候她伤心不是假的,而且她没必要在这个事上撒谎。” 西陵思量了片刻,抬手将泽兰魂魄收在另外一个腰佩之中,若有所思:“有点事情我要想想,先回去。” 叶霜灯疑惑的看了西陵片刻,跟着他离开那个地牢,外头不知何时放了晴,太阳极大,叶霜灯这几日尤其怕这太阳,刚想伸手去遮,肩上却揽过一只手,一眨眼间,两人就重回了屋里。 叶霜灯才只在太阳底下站了片刻,就觉得满身的燥热,她拿帕子浸了水拧干在脸上贴了一会,终于缓解了下去,扯下帕子嘀咕:“……这个夏天够热的,根本要不能出门了。” 西陵皱了皱眉,向着外头的太阳望了一会,叶霜灯把遮住眼睛的帕子扯下来,缠在腕上,凑过去看了看西陵拿在手里的腰佩,疑惑道:“说起来,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 西陵转过神,简洁道:“当时看守藏书楼的人的后代,是他们给我的。” 叶霜灯不明白了:“这意思是,泽兰父亲是藏书楼中的?” 西陵摇头:“这东西本来不是他们的,只有当时有人交付给他们的,原本说若是遇上一个相同的玉佩,就把这个也给持着玉佩的人。” 叶霜灯拖着下巴想了一会,不明白:“两百来年了吧,他们一直守着,也不卖了,真的够讲信用,若是寻常的人,两百年早死了,怎么会拿另外一个玉佩来认?” 西陵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平静道:“当时便是这人,指导他们逃离火灾。似乎当时还有什么约定,不过年代太久,早就无人可知了。” 叶霜灯看着盏中微微浮沉的茶叶,懵了:“那个人就是泽兰的父亲吧,我还以为大火是他们这一伙放的呢,可是放了之后特别救这个人,是为了什么,看他顺眼?”喝了一口,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这个手书里面是什么,是不是很重要?” 西陵想了一会,摇头:“我记不起来,只是必须拿到。” 西陵甚少对一个东西这样在意,甚至用了必须这个词,叶霜灯看着他,也皱了皱眉:“这是你最后那个记忆,在手书之中?” 西陵拂过她额发,眼中闪烁着未知的情绪:“或许罢。”又道:“再过不久,想是会有场征伐,你害怕吗?” 闻言,叶霜灯一愣,垂下眼:“原来真的要打战了啊,我生在和平的年代,没经历过战争……战争,真的很不好,说实话,战争这两个字,单是想想就有害怕了,我不想看见战争,无论死伤的是哪一方。” 西陵道:“云泽太平了七百年,这一仗单凭他们的力量,或许有些危险。” 叶霜灯对视着他的眼睛,十分惊讶:“七百年?云泽在九州屹立不倒,真的没有任何征伐?” 西陵道:“很早的时候有。” 叶霜灯问:“那时候也是你上去退敌的?”又问:“你也不想看着战争么?” 西陵想了一会,摇头:“时间太久了,记不太清。至于战争,虽是必然,可是我现在既然在云泽,自然不会让他们太胡来。” 叶霜灯靠在他的肩上,叹息道:“怪不得云泽明明有实力,也这样安分的,原来是因为你。”声音在低了低:“但是这个战争,你会参与么?” 西陵嗯了一声,揽着她的肩:“单凭云泽之力,他们守不住。” 叶霜灯想了一会,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坚定,眼神闪着光芒,牢牢的看着他:“好,那我也去,你去哪里都带着我。”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西陵眼中升起笑意:“不怕外面的太阳了?” 叶霜灯在他怀里蹭了蹭,认真的想了一会:“忍一忍就过去了。” 西陵像是笑了笑:“云泽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让他们破城而入,到时候应该也入了秋,天气不会像这样这样了。” 叶霜灯依旧俯在他怀里,手抵在他的胸口,战争之事她不大懂,说起来也有些沉重了,既然现在还没真正开始,自然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恐惧之中,她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故作轻松的换了一个:“对了,他们都守了这么久,你说动他们拿出来腰佩来的?” 西陵拿了一个茶盏,反手化出一个与桌上玉佩一样的物件,和泽兰的那个相差无几,他坦然道:“这样。” 叶霜灯:“……”早该不指望西陵用什么讲道理的办法拿到的。 说起这事,西陵便把化好的东西摆在她面前,手上不知怎么一动,就将她摆正了,手揽在她的腰上,另外一只手给她拿了一个空的茶杯:“正好,变一个让我看看你练的怎么样了。” 他离得近,叶霜灯一偏头就是他的侧脸,银发皑皑垂落,鼻梁挺直,眉眼清冷,她一不留神就要亲上去。脸一红,连忙别开来。目光却恰好落在床榻上,如此便看见压在枕头下露出一角的东西,她愣了愣,接着猛然反映过来,一下子从他怀里跳起来,脸色顿时涨红。 西陵尚且没注意到,只觉得她这反应尤其,饶有兴致的撑着颐欣赏了一会,压着声音:“你想在什么?” 叶霜灯没脸说,回想起她先前一遍遍的问西陵什么时候筑基,她的内心十分崩溃,怪不得当时西陵的表情这么古怪,自己那个问法根本是在赤.裸.裸的求欢。 一开始西陵说什么来着,他教,还多教几遍。之后还说她这么好学,他很开心。 涌入脑海的记忆越来越多,她逐渐明白藏在其中的深意,脸红的都快滴血,她愤慨地、悲愤地、羞恼的朝着西陵的肩一顿拍:“流氓!”又亡羊补牢的添了后面的一句:“我什么都没想,别乱猜。”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西陵顺着她目光一看,很快明白了问题所在,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哦,原来这个。” 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这个话说出来就不是那么一会事的,活生生还是她在暗示求.欢,叶霜灯惊讶西陵居然还有脸这样说出来,实在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她一时无语。 西陵坦然的往床榻上走,在上面坐下,拍了拍边上,声音很平静:“过来,既然筑基的差不多了,可以教你了。” 这些日子她这样睡在他边上,西陵都没把她给怎么样,实在定力惊人。但是她如今筑基好了,那些该事情或许的确是时候发生了,但是不能和这种事情不应该强求循环渐进的吗,哪有西陵这样的直接,再看了看外头还当空升着的太阳,叶霜灯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她到不是抗拒,这只是有小姑娘本能的害羞。 在五日前的那个夜晚,如果西陵那时候再继续下去,她也是愿意的,可是西陵那时候却打住了,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她那时候有些想不明白,虽然她没有什么实在的经验,可是那一日他的吻有前所未有的灼热,这一点她却可以确定。 然而,那时候,他却是忍住了。 看着叶霜灯迟迟不过来,西陵已经解了外袍挂在边上,眼中滑过笑意:“快过来。” 叶霜灯总算转过来神,声音细弱蚊声:“不行,白天不行。” 西陵撑着颐看了她一会,像是不解:“这个有区别么?” 叶霜灯快步过去,把他外袍往着他身上一丢,红着脸低吼:“穿回去,不可以在白天。” 西陵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衣服,复又抬起眼,看见叶霜灯别开眼不敢看他,脸就像是一个樱桃,绞着衣袖扭捏,隐隐的有撒娇的意思:“西陵,不要在白天,好不好。” 西陵沉默了片刻,唇角扬起笑意,撑着颐看她:“你以为是什么?” 叶霜灯心道你衣服都脱了,还说教东西,我还能以为是什么,无奈现在没办法,只能忍着害羞:“不严肃不正经的东西。” 西陵依旧在看着她,再次沉默一会:“我觉得,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叶霜灯一副你又在逗我,这不可能的表情:“……” 西陵抬手把衣服重新挂好,一派坦然:“你在想什么?我刚刚是再说心法。”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眼中却分明是笑意:“这个很严肃很正经的东西,好好记住。” 第七十九章 叶霜灯这样子明白过来了,几乎想扑上去摇他的肩,声音都变了,羞愤指控:“你故意的!” 比起叶霜灯这一系列丰富的表情,西陵表情很镇定:“是你想太多。”顿了片刻,又笑道:“至于其他的,你若想早点学,那么晚上一并教你。” 叶霜灯羞恼的不知是气是哭,想了想有些不甘心,指了指他衣服:“那你他外裳脱了干什么?” 西陵表情平静,十分淡定的开了柜子换了一条出来,搭上身上,然后泰然的看着她。 这个理由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错,她还是不甘心,继续问:“那为什么要在床榻上。” 西陵声音听起来很理所当然:“正好你把这一卷放床榻了,就顺便就在这着看吧。”坦然的看着她,抬了抬下巴:“过来。” . 西陵是说教心法,真的只是教心法。的确双修之术是最快提升修为的功法,尤其是对方境界若是比自己高,更是站占了大便宜,显然,西陵的境界不知比她高到哪里去,怕灵力抬强对她有所损伤,所以让她先将筑基稳了。 所以这也是西陵这么多天不碰她的原因? 这个心法果然是上古留下。虽然西陵教的十分清楚明白,但终归本身全身气息走向就已经十分复杂,叶霜灯背的有些磕磕巴巴。上面的字她看不懂,西陵给她重新写了一份出来,此刻,她正背靠着床框,心情复杂地背着这一段口诀。 不过她背着背着就有些疑惑起来,说来也羞愧,西陵的吻已经十分令人沉沦,每一次都让她的大脑搅成浆糊,甚至忘记了周遭的声音,随着他的节奏,乃至忘却了自身的意识。 但是修炼的心法最将就凝心静气,她实在有些怀疑自己到……那个时候能不能稳下心来。一想到这事情,她脸上的温度急剧攀升,小腹上似有什么东西滑过,带来陌生的体验。 西陵注意她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哪里不明白” 叶霜灯自然不敢说出自己的这个顾虑,把纸张压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生动的眨了眨,换了一个问法:“若心态不稳,没有按着心法走,会有什么后果?” 西陵看着她一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叶霜灯堪堪消退的红晕又爬上了面颊,被西陵这样一看,顿时说不出话了。只得把纸张重新拿起来,掩饰住自己的连,专心的继续开始背。西陵还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中带笑,终于回答了她方才的疑惑:“进度会慢一些,不过这没关系。” 西陵这话只有半句,至于后面藏的半句是什么,她看了西陵一会,明白了,有感于西陵这时候都能心安理得一派平静的调戏人,到底应不应该归功与他脸皮厚。这个问题她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门被一人推开:“西陵。”接着是明显变了的音调:“……你这是搬了多少冰块过来啊,这都快晚上了,你冰块还不撤,真是够冷的。” 叶霜灯给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西陵往前看了一眼,将放在一边的面具带好,却没有什么起来的意思。 饶是如此,公子乔松进去的时候,发现两人都坐在床榻上,发髻有明显凌乱的痕迹,西陵的外头还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虽然叶霜灯穿的还是整整齐齐,可是此情此景下,依旧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笑容僵在嘴角。 空气似乎都凝结在这个房间里,终于他转了身:“……我走错门了。” 西陵一手扯着搭在披着衣袍起身,在椅子上坐下,平静道:“出什么事了?” 公子乔松踏着门槛的脚收了回来,肃容:“荀余死了,现在没人敢动。” 荀余的死没和泽兰死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而是魔力尽散,化成了一条巨蟒,又被西陵结界压制,整个身体在地牢中展不开,扭曲成一只可怖的姿态。无人敢上去动,就怕他会忽然醒过来。 西陵平静:“死的倒挺快,找人割了,他的蛇胆可以给陛下一用,许能延缓毒的蔓延。” 公子乔松抽了抽嘴角:“就这样?你就不能有点表示吗?” 西陵道:“荀余早已解决,他本就已经半死,与其再担心他,不如关心下边防。” 说起这事,公子乔松深深的锁了眉:“云泽很久都没爆发过战争,北昭却是连年的征伐,这一战怕是……他没有说下去,唯有深深的叹息。 云泽现在是什么样,他们也心知肚明,经济赖于和平,而这和平却全赖神君的威慑,不是不明白,而是长年累月的和平年代早已让他们忘记了和平对于这个九州是多么能可贵,皇室便是有心,也已无力改变现状。 公子乔松也从来没有想过,云泽也会有战争的一日。顿了良久,他轻轻扣了扣桌子:“你打算如何?” 西陵神色淡淡:“之后战争只会更多,你们总要去应对,此番也正好看看自己的兵力。” 公子乔松听着西陵这话一愣:“你这是不打算管了?” 西陵声音不带什么情绪:“这是我的责任,这一千年以内,我不会让云泽送人别人手中,只是千年之期马上就要过去,你们总归以后要独自面对这些。” 神君与云泽定下过千年之约,魔尊亦与千年之后现世,但是这是说归说,千年实在太遥远,一个王朝都不可能安然的存在千年,云泽却这样过来了,一代一代的人都过的太过安逸,早就忘记了这个千年是从何时算起。 公子乔松听罢,握着折扇的手一松,“啪嗒”一下落在桌上,关于西陵身份的事情,三公子和大公子都已经知晓,也没什么理由再瞒着他,虽然知晓历代神君都是一人,但是西陵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却无人得知,想来一切都记载于那本手书之中了。 可是西陵这样平静的阐述这样的事实,还是让公子乔松皱眉,过了一会,重新组织处声音:“你就不对这个守护了这么久的世界有什么感情?” 西陵声音不紧不慢:“这是责任。” 公子乔松追问:“难道维持了这么久的责任就不能生出感情?” 西陵看了他一会,眼中无悲无喜,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公子乔松一整发愣,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叶霜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陵,他方才没回答,其实她也有些不大明白西陵是怎么想。虽然她一向不太能猜出他的情绪,但是对云泽问题上,她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西陵守护这个地方,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一个早就被忘记原因的责任。 西陵并不喜欢被束缚,所以虽然担任神君,其他事情一概不管,除非是其他人处理不了的妖魔,或者是危急云泽存亡一事。兵事这么多年都未起过,至于天灾之类她也查过典籍,这一千年内几乎没发生过什么重大天灾,这里头想是和西陵有关。 她这事情想的有些投入,连公子乔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忽然,脸上一凉,是西陵抚着她的脸,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怎么了?” 叶霜灯认真的看着他:“责任出自束缚,而不是感情?” 西陵眼中闪过一分惊讶。 叶霜灯连忙握住他的手,急急道:“我说对了?” 西陵看了看握着她的两个爪子,自惊讶转变成笑意,看了她良久,颔首:“猜的不错,还想到了什么?” 叶霜灯:“这个束缚,关键是在手书上?” 西陵没有瞒她:“若我猜的没错,这不是手书,而是一份契约。” 云泽可以与妖魔鬼怪签订契约交换,自然与神祗也可以,只是现在是神寂时代,哪里能找到什么神来签契约,所以大家自然都忘却了这一点,当时手书之上,一定是以一些东西为交换,而让西陵可以守护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之后会被魔族以大火掩饰偷去? 叶霜灯想了一会:“他们用什么交换,让你守护这个云泽,可是他们能给你什么等值的条件?” 西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叶霜灯继续猜测:“这个东西我觉得一定不是实体的,实体的东西你拿不到,他们更拿不到,但是不是实体的又会是什么,感情?”一想到这里,她心“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纠结道:“……云泽那时候出过什么女国主吗?” 西陵到是真的没想到她能想到这里头去,有些似笑非笑:“女国主?你在想什么?” 叶霜灯撇嘴:“我们那个地方,有很多这样传说的,虽然里头神仙性别为女,大多都是觉得天上寂寞,然而给底下淳朴的放牛娃,或者迂腐的书生拐走了。” 西陵认真的想了一会,继而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好歹拐走她们都是一个人,我却是一只小狐狸。” 叶霜灯懵了懵,继而明白过来西陵再说什么,红着脸,看着西陵承着笑意的眼睛,没什么底气的嘀咕:“拐?狐狸……低低的说了一半,总算想到了反驳的点,认真的看着他:“怎么还说我是狐狸?别以为我忘记了当时的事情!那时候……”她摇头晃脑的说着,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西陵却忽然伸手,见她揽到怀里,叶霜灯愣住,声音渐渐散在半空中,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起来有笑意,也十分从容镇定:“当时我怎么了?” ……当时天天被抱着,差点摸秃毛 这句话,终究被她给噎了回去。 第八十章 之后公子乔松三番四次的找人来苦苦恳求西陵快些过去将荀余料理干净,带话的人也说的情深意切,却皆被西陵推了回去,只说等一会再去,只是荀余这种状态,没有一个术试敢打包票能把处理干净,只能等西陵出手。等到传话的人换了第二轮的时候,叶霜灯也终于听不下去了,在日落半山之后将西陵推了出去。 房门关上,叶霜灯分明看见那个侍从对她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不过西陵这一去时辰颇有些久,叶霜灯洗了澡,又吃了一些茶点垫了肚子,等到明月东升,也没有等到西陵回来,她最后实在扛不住了,上床想闭一会眼,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她这一觉睡的浅,忽然感觉有夜间的凉气侵入,接着床榻一陷,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她模模糊糊的就想睁眼,却感觉到一双手把她按了回去:“我查点东西,过会就睡。” 听到西陵的声音,她七分的睡意消的只剩下三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目光还有些朦胧,声音倒是清楚:“我还没睡呢,你晚上吃了吗?” 西陵哪里需要吃什么东西,不过是陪着她吃一些罢了,闻言,他愣了愣:“饿了?” 她打了个哈欠,作势就掀了被子起来:“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吃的,不过太晚了,没撑住,吃点了点心,我倒是不饿。你吃了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去给你煮点面。” 西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依旧扣着她的手腕,随口道:“还没有”又唔了一声:“在等我?” 叶霜灯揉了揉眼,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我去煮,你等会。” 西陵其实一直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时不时的吃一些,这几日为了陪叶霜灯多多少少也有吃一些,可是现在她在等着自己一起吃晚膳,晚上起来给他煮面,这个让西陵觉得有些新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是天色实在有些晚了,他掀了被子在她身边半躺下:“我不饿,你不困的话,就陪我坐一会。” 既然西陵如此说,叶霜灯也没再坚持,凑近他看了看,发现西陵手中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竹简,上头的字和现在颇有区别,但是到底还能猜出来几分,似乎是对于战争的一些记录。 她明白过来:“刚刚你们在说战事?” 西陵颔首:“我在想,他们能撑到何时城破。” 叶霜灯默了片刻:“他们一定都在等着你出手。” 西陵道:“云泽兵力一年不如一年,长此以往,只会被周围并吞。便是这次有我,之后也总有一天不复存在。” 叶霜灯想了一会,叹气:“五公子以为你对云泽没什么感情,若真的没感情,怎么会管他们以后的死活?”顿了顿,身子又移上去了一些,捏着被角,声音无奈:“不过时间有点晚了,他们差不多已经麻木了,不知何时才能独立。” 西陵因为一个约定,护了他们千年安稳,九州之中,从未有个国家如云泽一般,叶霜灯几乎能想象,若是西陵不在,这个国家将会如何分崩离析。虽然西陵没说过,可是叶霜灯也能察觉,西陵守护这个地方,并不是乐意之至,对于他而言,这里是束缚,有朝一日终于能离开,他终于能摆脱这个束缚,想来西陵也是轻松一些。 过了好一会,她再次出声:“那之后,我们去哪?” 西陵放下竹简,搁在床边,之后便抬手将床帘放下:“或许得先去九重天一趟,有些事情得处理,上面已经空了,怕你会无聊。” 叶霜灯把枕头摆了摆正,重新躺了回去,乖巧的缩到他怀里:“不无聊,我也想看看天上是什么样的。” 西陵像是笑了笑:“都是一些云,没什么好看的。” 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笑了:“反正有你在,怎么会无聊,云海翻腾,云蒸霞蔚也是一番景致。”话音一落,脑海中像是闪过了一些虚无缥缈的画面,然而再一想却什么都想不到,好像这个意识被一阵风给吹散,她微微一愣,还没有再把那个意识从脑子里挖出来,便感觉到自己下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抬了起来。 他目光深幽且专注,叶霜灯的脸有些红,略微别开了视线,咳嗽一声:“其实作为一个人,我对天上长什么样一直挺好奇的,能去看看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吃的。”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件挺要紧的事情,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要不带点东西上去?嗯,不对,东西总会吃完,我们还是带点种子上去好了。” 她说的摇头晃脑,西陵略一用力将她脑袋掰了回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底是笑意:“筹划的到挺仔细。” 叶霜灯咳嗽一声,再眨了眨眼睛,眼神生动,微微咬了咬饱满的下唇:“毕竟得住一段事情,到时候可不能能嫌弃我做的东西的难吃。” 西陵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她像是在笑。叶霜灯被瞧的莫名奇妙,感想出口吻,西陵却忽然凑近了她,微凉的唇在她下唇上滑过。 叶霜灯被刺激的一个激灵,刚想推开他,他的唇却忽然转落到了她的脖颈,叶霜灯顿时觉得浑身一软,连推开他的力气都被彻底抽离。她无意识的唔了一声,声音娇柔。西陵的声音沉沉的响在她的耳边,十分坦然淡定:“其实我不吃其他东西。” 西陵这话其实意思只是他不用吃什么东西,叶霜灯一介魂魄其实也不太需要,不过她一直当自己是一个人,所以以为自己会饿而已,到了九重上,上头灵气充裕,她不吃东西对修行挺有好处。 叶霜灯这厢想了一会,结合了下西陵这动作,直接悟错了方向,红着脸就想推他:“你居然这样说出来,流氓!” 西陵有些奇怪,动作略停了下:“怎么?” 叶霜灯红着脸憋了一会:“……没什么。” 西陵看着她一会,明白过来了,眼中俱是笑意:“嗯,是挺好吃的。”这话她听着有些熟悉,琢磨了一会,忽然想起不久前,西陵曾经也对自己说过,但是那时候没能彻底吃成。此情此景下再听到这句话,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往头上涌。 他身上穿来的气息,合着外头的夜露与淡雅的沉香,充斥着她的周围,浸透她一寸一寸的肌肤,她想,或许这时候真的会发生什么了。抵在他胸膛上的手不是抗拒,而是姑娘家本能的羞涩。 西陵的吻转而又覆上她的唇,在上面辗转反侧,层层深入,这个吻和平时都不一样,比上次的更加浓烈,像是在身体上点了火苗,一寸寸拂过她身体的手指就像是吹动火苗的风,这阵风将它吹的更加旺盛,火苗窜的更高,等到他的吻略停息,微微抬起头的时候,叶霜灯看见他的眼底漆黑幽深,像是能将一切包容的星辰璀璨的夜空,又像是暴风雨前的深海,暗流汹涌,蕴含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何时,她的手无意识的环上他的脖颈,身上的衣服也褪了大半。露出白皙的肌肤。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西陵的又俯身下来,这一次的吻却是在她的脖颈。 他身上的衣袍也松散的褪下,肌肤相贴时的灼热几乎传达到她的心间,脖颈肌肤敏感,他的吻落在上面,她感觉到有点点疼,还有更多的酥麻,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压抑的喘息中,她抱住他的背,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 西陵微微一愣,继而拂过她的肩头,一手抱住她的后脑,让她略微抬起头。 此刻,她当真全然忘了白日里学的东西,只想沉浸在他的吻中,眼中迷离,显然情动。他的手拂过她的背,带着薄茧,在上头摩挲,她身体一阵颤动。 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是不知道,所以当身体里传来一种疼痛时,她虽然疼,心中却有一种满足,这个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心中的愉悦却是让她抱着他更紧。 西陵声音低哑,在她耳边拂过温热的气,沉沉地压在耳廓,之后又重新移上她的唇,身下却没有动作,辗转间既有耐心的等着她疼痛褪去,感觉到她全身不再那么僵硬之后,他抵住她的额头,气息还是若有似无的拂过她饱满的唇,叶霜灯伸手抱住他,脑袋埋在他的肩头,认真地:“我不疼。” 西陵一愣,却是无声的笑了笑。 叶霜灯自然看不清他的表情,长久位置一个姿势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动了一动,身体里传来微妙的感觉,似痛非痛,急速的从某一处升起,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及其细微的低吟,就软软的压在他的耳边。 这声无意识的低吟让西陵的动作略微一僵,他揽住她的腰,让她更加贴近了些。她的手只能勾着他的脖子,手上传来他的灼热,然而身体的某一处却更是灼热。 此刻,什么心法都尽数都被她抛在脑后,她攀住他的背,身上传来不可免的痛楚,心中却是有一种愉悦,足可以让她忘记这微不足道的痛楚,他十分配合她,她没有任何害怕,也不觉得有多么可怕的痛,只想攀住他,如同在大海上浮沉。 他的银发从两边落下,如同帘幕一样罩住她的周围,微微摇晃,她的黑发贴在脖间,有些与他的缠绕在一起。眼前,他的眼神深幽。叶霜灯逐渐适应了疼痛,升起了一种及其陌生的感觉,她咬着唇,唇齿间有破碎的低吟传出,她一点点的覆上他的脸颊,一寸寸的拂过他的薄唇。西陵呼吸一滞,扣住她的手,身下传来的微妙痛觉混杂着慢慢演变出的愉悦几乎让她惊呼出声。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眼里只能看见他,除了帐中传来自己压低的喘息轻吟,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再意识彻底沉沦之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这种时候记不住心法。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醒来的时候绿肥红瘦,枝头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只是叶霜灯浑然未觉,略微蹭了蹭脑袋,就抵上了一个胸膛。传来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就睁开了眼。 腰间正覆了一只手,身上松松垮垮的穿了一件衣服,不过她到不记得昨天有穿衣服的记忆,想是西陵后来给她穿上的,他已经醒来,眼中带笑,带着难得一见的清晨醒来的慵懒,拂过她脑后的发。 叶霜灯默了一会,脸红了,一点点的想把自己重新缩到被子里, 昨日发生了什么,西陵依旧是西陵的步伐,可是后来的自己她却有些不忍回想,低下头的时候可以看见肩头的痕迹,还能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略微酸痛,这回想起来的一切,几乎让她的脖子都红了。 西陵低声问她:“还痛不痛?” 叶霜灯觉得自己现在回答哪个都无法出声,只能闭嘴。西陵想了一会,再把她脑袋压在胸上,声音低低的从上头传来:“那就再睡一会。” 说来,她后来没能腾出意识再启用心法,可是今日醒来,除了身上酸痛,体内的气息却充盈了不少,可见就算没有心法,果然还是个见效极快的功法,不过这个估计还得归功于抱着她的人是一个大外挂。西陵的声音低沉温柔,抱着她的手臂让她觉得很安心,昨天两个人是这样的近距离,带来新奇愉悦的体验,纵然有些疼,她心中还是欢喜的。只是略有疑惑,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怎么能记住心法? 在他怀里,才堪堪清醒的意识又逐渐散去,她漫无边际的想着,全身还有些疲乏,她抵着他的肩,又重新合眼睡了过去。琢磨着,之后得想办法腾出些意识用下心法的。 . 可是后来几天,叶霜灯都没能腾出意识用上心法。甚至她渐渐发现,西陵似乎在变着法的让她没能腾出意识来运行心法。出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赖床的频率越来越高,她觉得身有点累,心倒是新奇又愉悦。 理解到这里,她心情很是复杂。 第八十一章 泽兰一直在那个玉佩里带着,魂魄之力日渐消散,说出来的话也越来不清不楚,那场火和魔族有关,巫长息也算是承认了,只是若说手书现在在魔族手中却不大可能,若他所料不错,手书即为一纸契约,除非有人修为高过他,才能取走它。所以,手书不可能会被魔族带走,更可能是借了当时皇族的人手,把手书藏到别的地方,至于泽兰口中爹爹也将其中一人放过,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明月东升,叶霜灯正无聊的坐在池塘边喂鱼。 傍晚的时候,今上又请了西陵过去议事,近来边际事情不断,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北昭也一直在灯一个开战的契机,西陵这几日也有些忙,其实这些本不关他什么事,他只管最后不让北昭人破城而入就好,不过到底护了这个云泽这么多年,西陵总归有些不忍见他们分崩离析,还是想给他们一个新的路。 鱼喂的差不多了,她拍拍手正准备站起来,白石小道上隐隐传来几句谈话声,接着便拐出了两道影子,却是西陵和公子乔松一道回来了。公子乔松目光像叶霜灯那里望了一眼,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三哥这几日一直闭门思过,我瞧着心性比往日沉着了许多。” 叶霜灯见西陵回来了,似乎想迎上去说什么,可又顾及到公子乔松在,愣是止住了脚步。 三公子先前与荀与勾结一处,之后又分道扬镳,此事不好张扬处置,今上一直让他闭门思过,他本无害人之心,只是受了荀余的挑唆,扶苏心性软弱,的确需要一个人再一旁协助,今上便想接着北昭一事,让他出征,好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西陵表情不见有异,淡淡的嗯了一声。 公子乔松问:“你没意见?” 西陵走向叶霜灯,头也不回:“陛下既觉得他对大公子皇位没有威胁,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公子乔松再默了一会,摸了摸鼻子:“好吧,怎么说三哥那时候处处与你作对,既然你觉得没关系,那我就这么回陛下了。”又看了看月亮:“天色晚了,我也不久留,告辞。” 等到公子乔松一走,叶霜灯连忙从袖子里翻出那个腰佩,正是光芒闪烁,灵力波动异常:“刚刚出了月亮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了?” 西陵看了一眼:“魂魄快散了。”他略一抬袖,将玉佩里的魂魄提取而出,眼前,泽兰几乎成了透明,淡的就像是一道烟,像是顷刻之间就会散去。 这几日西陵也放她出来过,只是她已经完全陷在自己的回忆里,说话颠三倒四,每个逻辑,问不出什么,如今见到了这片月色,她目光微微一顿,便是开始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一次一次的重复,语速愈来愈快,除此之外,再无它话。 西陵微一皱眉:“月出?” 叶霜灯只觉得她忽然唱这歌有些奇怪,西陵这番形容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连忙问:“怎么了?” 西陵道:“藏书楼失火那段时日,曾有一位帝姬名为明月,所居月出楼。” 居然有这一个线索,叶霜灯连忙问:“那座楼呢?要不去看看。” 西陵道:“明月帝姬早夭,当时国主心痛难忍,将月出楼封了,之后御花园扩建,这座楼也被拆了。” 眼前,泽兰忽然停下声音,朝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眼神空洞,不知是在和谁说话:“爹爹,这首歌你教我唱过许多次,只是我现在再对着月亮唱,你不会再听到了。” 如今泽兰终于说出了一句还有逻辑的话,身影却还是飘飘欲散,西陵沉声问:“你爹在哪?” 泽兰眼神空洞:“在哪……我不知道,我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爹爹那时候救了我,虽然不是亲生,但是我不记得亲生父母,爹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一直在为魔族奔波,阻止那位神祗,他们说,只要那位神祗不回九重,爹爹总有一天就能回来。” 西陵再皱了皱眉:“两百年前,你爹去了哪里?” 泽兰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全无意识可言,就像忘川中的魂魄,只活在自己的回忆里,被西陵这样一提,也顺着自己的回忆毫无防备的回答他:“在云泽王宫,他们说要把手书偷出来,只要没有手书,那位神祗不能找回力量,也不能回到九重。魔尊即将现世,那个神如果找回了力量,魔族便不复存在。” 叶霜灯忍不住道:“就算神不再了,就算只有魔,这个世界也不会只有恶。” 泽兰似乎叹了一口气,身形被风一吹就要散去,声音也越来越轻:“爹爹也是这样说的,他其实……是个好人。” 之后泽兰说的话又没了什么逻辑,又开始一遍一遍的唱歌,声音越来越飘,她就像是在月光下一缕薄烟。叶霜灯一直在思考泽兰方才的话,她说的不少,可以得出的信息也有一些,还想再问的细一些,然而她却好像听不见了。 西陵拦住她:“别上去,她现在周围灵力紊乱,小心被她的回忆搅乱心绪。”泽兰在月光下越来越淡,逐渐散去,然而最后一缕却盘旋了一阵,最后重新没入腰佩之中,不见了踪迹。 秦桑正好提着灯笼过来,可是来的时候已经太迟,只能看见她一缕残魂没入那个腰佩。叶霜灯唏嘘一阵,西陵手里的腰佩:“她对这个感情还挺深,最后还留了一缕残识在这。” 秦桑脚步僵在原地,脸色在月色下苍白,西陵将手里的腰佩丢给他。秦桑伸手结果,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先生……” 西陵没有管他,转身回去。 秦桑的影子在月色下拉的极长,站了许久才离开,灯笼已经灭了,被他丢在一边,叶霜灯把帘子放了下来,转头看向西陵:“泽兰还能活吗?” 西陵把外袍挂好,面具也搁在一边:“如果秦桑能在活个几千年,或许有机会。” 如今清气稀薄,仙道式微,秦桑自然活不到那时候,叶霜灯叹了一口气,转而想起泽兰方才说出的信息,意识到一个很要紧的事情:“那个什么魔尊真的要出现了?估计这几年战火也纷起,这种尸横遍野的状态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西陵道:“我不会让他醒的。” 叶霜灯皱眉,满是担心,嘀咕着:“我本来还以为只是几个凡人,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既然还有这样一个事情……这个魔头很厉害么?”想到这里,她更觉得这个事情很要紧,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不行,我觉得你得先把最后那个记忆找回来,少了一份力量,实在太危险了。” 西陵直接熄了灯,将她拉到怀里,思量了片刻,诚恳:“我们换种方式把力量拿回来。” 叶霜灯不知是气是笑,拉住他煽风点火的手,喘了口气:“我再说认真的!” 西陵不知用什么办法躲开她的手,将她拉的再近了一些,声音压在她耳边,坦然道:“我也是说认真的。” “……” 第二天,叶霜灯再次赖床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中午,吃了午膳,便随着西陵去御花园看一看,西陵就着回忆找到原来月出楼的位置,那时候已经称为了一座池塘,若是想仔细找找线索,少不得先把水给先抽干了,可惜了这一池的芙蕖。 池塘中间正有一个六角亭,亭中正站着一个人。 走近了,那人回了头,却是公子扶苏,他看见西陵还是满脸的尴尬,咳嗽一声,见西陵还是站着没动,主动出声:“神君怎么来了?” 西陵问:“大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公子扶苏咳嗽一声,虽然疑惑西陵为什么会找他说话,但还是恭敬回道:“见芙蕖开的正好,过来看看。” 西陵状似无意:“本君记得这池塘芙蕖是大公子命人凿的,大公子倒是喜欢这一出。” 公子扶苏对西陵开始和他闲聊有些诚惶诚恐,但还是回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却是一番景致,神君也喜欢这一池的芙蕖?” 叶霜灯心道西陵不是来看芙蕖,还可能是来摘花的,只是时间过了太久,若真的有什么线索,当时开凿的时候也应该都销去了,好在西陵没打算真把这一池的荷花都给拔了,看了芙蕖一眼,又望向公子扶苏,也没与他迂回,直接便问:“本君记得,这里原是月出楼,不知楼中的东西,大公子作何处置?” 公子扶苏一愣:“神君怎么想到问这个?”自然不指望西陵会回答,他又接了一句:“月出楼里头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我让人都存在库房之中,不过太过琐碎,现在怕是不太好查了。” 现在只能纸笔记录,这些小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又过了好几年,找起来太过费时费力,兴师动众不说,还不一定能有结果。西陵思量了片刻,也不再问什么,正准备离开,公子扶苏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时候地下挖出一个小盒子,模样看起来挺新奇,不过一直打不开,我看着有趣便收了,神君可要去看看?” 第八十二章 眼前是一个缕空雕花乌木,上头有一个精致的小锁,历经许久依旧色彩鲜明。公子扶苏也有些奇怪:“我找了很多开锁的巧匠,都没能打开这个锁,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西陵把那乌木在手里垫了片刻,抬手在上头微微拂过,白光过处,仿佛被一个无形洞吸入,半点动静都没有,锁依旧牢牢的扣在上头。公子扶苏讶然:“神君也没办法打开?” 叶霜灯看着这乌木,琢磨了一会:“文不行,来武的呗,直接砸开试试。” 公子扶苏咳嗽一声:“不瞒姑娘,扶苏试过以剑劈开,但是用了多少力,就有多少力折回来。” 叶霜灯惊讶,忍不住想去摸一摸这个锁,西陵却先了一步把它收到袖中,看向扶苏,淡声:“这个东西,本君想带回去看看,大公子可有异议?” 公子扶苏默了片刻,自然只能答没有异议。一回到房间,叶霜灯就开始对着大公子手里的乌木发呆,据西陵说,这东西和她灵力相斥,她不能碰,所以她现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陵往上头试了一种又一种的术法,依旧毫无动静。 西陵甚至将荒辰剑祭出,对着那乌木劈了几下,虽然没有大公子所说的将力道反作用回来,却依旧像是一个无形的洞,把西陵所有力量都给吞食下来,纹丝不动。 叶霜灯实在奇了:“这里真的装着你要找的手书,为什么打不开?上头的力量又是哪里来的。” 西陵看着像是也有些讶然:“这个不是术法,更像是契约本身的力量?” “本身的力量?” “类似一种规则。” 叶霜灯似懂非懂:“那你现在拿到了,也还打不么?” 西陵倒是不急,把盒子收了起来:“总归已经在手里了,不急。”西陵才堪堪收好,外头慌慌张张跑进了一个人,正想上前说什么,然而再看见一旁的叶霜灯,脚步蓦然顿住,看着西陵欲言又止。 西陵向来不避着叶霜灯什么事情,淡声:“什么事,说吧。” 早就听说神君对身边一位姑娘荣宠的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西陵既然如此说,侍从也没回避着叶霜灯,只是声音有些颤抖:“北昭所言边境村民进入北昭境内打猎,和北昭人起了冲突,他们,他们借此出兵了。陛下正请神君大人过去议事。” 叶霜灯对此事没什么兴趣,没有跟着出去,只道是自己困了,需要再睡个午觉,西陵思量了一会,给她周围再加了一层结界,便和那侍从去了。 . 西陵去的时候,三公子也在,比起先前消瘦了不少,眼眶深陷,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看见西陵的时候显然比起扶苏的尴尬更甚,好半晌才僵硬的冲着西陵一拱手;“……西陵神君。” 几位公子总算对西陵放下芥蒂,今上也终于松了口气,继续方才没完的话题。 三公子主张是正面迎战,北昭本就存了这个心思,任何避让都是一时的,一直这样下去,也不知他们又会出什么事情,还不如正面迎战,也好探探虚实。 而公子扶苏意思是云泽许久没有战争,而北昭却连年征伐,士气已然不如,这时候正面交锋,对云泽着实不利。 公子乔松表示一直隐忍不是个事,但如今正面冲突也非上策,但具体哪个是上策,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今上揉了揉额头,对于这事他头疼的很,可是朝中分为两派,按云泽现在的状况,兵力太过松散,出兵的确没好处,可是云泽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若是让出城池求的几年安宁,他也做不出来,一时眉头紧缩。 三公子接了一句:“陛下不必如此,即便云泽兵力士气不如北昭,我门总归还有神君在,还怕……话音未落,今上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便是因为太过倚赖神君,才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万事都求神君,还需你们干什么?!” 三公子被吼的一愣,可是不敢反驳,只得讪讪退下。 沉默间,西陵终于开口:“总归本君不会让云泽再此时分崩离析,不过今后对于兵力,你们的确得注意。” 今上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撑着额头,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云泽也会有起了战事的一日,这些年……我们实在……”再叹了口气,终归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西陵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大多时候他都在漫不经心的听着,一般来说,政事是不会惊动在西陵头上的,不过是这次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 另一头,叶霜灯脸上以帕子折好,压在了上头,挡住了光线,睡的昏昏沉沉。人似乎在一片黑夜中浮沉,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连呼吸都有了困难,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睁开眼。 一看到眼前的人,她猛地一愣。 眼前的人她认识,分明是许久不见的巫长息,不过西陵已经设了结界,他怎么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她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疼,原来这是一个梦。 梦里的人仿佛猜到她的意思,开口:“这的确是你的梦,我是一个影子。” 叶霜灯醒不过来,也不再挣扎,梦里的人没什么危险,她打算和他说说话,说不定梦里丰富的想象力还能开阔些应对的思路:“好吧,为什么我会梦见你?” 巫长息道:“是我来找你,西陵结界太牢固,只能用影子入梦,有阳光的地方,便有影子,即便是神,也不能完全的挡住阳光。” 叶霜灯心道这个梦做的还挺有逻辑的,便也顺着他的思维继续问:“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巫长息却是叹了口气:“北昭与云泽的交战,帝君想来也不想见到,你觉得是魔是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吗?” 梦里这个人居然还能提出问题,叶霜灯觉得挺惊讶,可是她不打算回答,也反问:“你觉得呢?” 果然是梦境,巫长息回答她了:“善恶一念之间,曾经有堕神,也有我这种不愿意伤人的魔,还有如泽兰义父一样,还会救人的魔。” 叶霜灯一愣,他既然提起了泽兰那位父亲,她立刻就问,也不管这个是她一心想象而出的梦境:“那个人是怎么会是,为什么要救人?” 巫长息看了她一会,却是笑了:“他留了一个东西,现在你们不是拿到了?” 叶霜灯嘀咕:“光拿到有什么用,又打不开。” 巫长息:“总有办法打开的。” 叶霜灯也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想象出来的东西,都是照着我的思维回答,没意思。” 闻言,巫长息有些惊讶,反问:“想象出来的?” 叶霜灯不理他,掰了掰手指,正打算从睡梦里醒来,然而却忽然听巫长息一句:“等下。”叶霜灯觉得有趣,这梦还想留住她不成,左右也没什么事情,也想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想法,便放下了手:“还有什么事情?” 巫长息道:“你在做梦,我却不是凭空的。” 叶霜灯“诶”了一声。 巫长息无奈:“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当真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叶霜灯愣了好一会,总算警惕起来了,一时分不清这个到底真的是梦里的人,还是巫长息的影子,她声音沉了沉:“你想做什么?” 巫长息笑了笑:“我一直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好魔,此番过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不等叶霜灯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帝君不是还差最后一分力量么,你可能疑惑过他为什么不找回来?而且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早就知道。帝君并没有心,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帝君的心现在在哪?” 听到这番话,叶霜灯的表情有明显的松动。更加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什么,西陵并没有心跳,这个事情她很早就有察觉,后来他抱住着她的时候,她一直都没能听见他的心疼,这才真正开始确认。 人无心不可活,可是西陵是神,这个到底不一样。 她不知道他过去有没有心,可是如此战争迫在眉睫,他少了一份力量,又没有那颗心,当真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见叶霜灯有犹豫,巫长息知晓自己这里说对了,又继续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影子,不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有些东西,你也得知道。” 他的声音沉沉,像是在引导她的情绪,这个感觉有些熟悉,叶霜灯愣了愣,原本有些失去焦距的眼睛又逐渐明亮起来,她重新望向巫长袖,扬了扬嘴角:“的确,你过去除了这样引导我的思绪,的确一直都没害过我什么。” 见到她居然从中出来了,巫长袖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这些日子不见,霜灯的性子倒更坚定了不少。” 叶霜灯摇头:“我本来就不太信你那些话,过去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才被干扰了。” 说起这事,巫长息也忍不住想叹息,原本是想勾起她心中对西陵的怨怼,没想到半天也没能勾出来,只是让她陷入了纠结之中,如此心性的确是他平生仅见,怪不得一介魂魄单凭“信念”的力量,就能在世间行走这么多时日。 叶霜灯只皱着眉,又道:“也不能说你骗我,不过是把一方面放大了说,虽然不知道今天你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半个字都没被影响,西陵不想找接下来的那份记忆,一定有他的理由,至于他有心没心,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想说他因为无心,其实一直在骗我不成?” 巫长息闻言,一愣,像是无奈了,摇头苦笑:“这次真没这个意思。” 叶霜灯面无表情:“那你是什么意思?” 巫长息感想开口,却抬头看了看,摇头道:“快下雨了,我的影子存在不了多久,今天和你说的意思,的确没有半分欺瞒。”他顿了顿,摸了摸鼻子,像是苦笑:“其实,我真的是个好人。” 叶霜灯反驳:“可是你不是人啊。” 巫长袖倒也不气:“好,我是个好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慢慢消散在那片黑暗之中,唯有声音在这片黑暗里回荡:“之后不会再见,我送你一个礼物。”随着话音散去,叶霜灯也看到前方有一抹亮光,下意识的拿手挡了挡,光芒却遮挡不住,能穿透她的手臂和眼皮,下一刻,她便被这个光刺激的一下子睁开了眼。 透过淡紫的帕子,可以看见模糊的光线,是她回到现实中了。 第八十三章 眼前,西陵还在桌案上研究那个乌木盒子,叶霜灯甚少见他对一个东西这么在意,她披了一件薄褙子正打算起来,西陵很快发现了她的动静,把盒子搁在一边:“不再睡一会?” 叶霜灯没有隐瞒:“刚刚我梦见巫长息了,他说他是影子,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西陵看了看外头被乌云遮住的天:“阳光遮住了,他不能过来。” 听到西陵这样一说。叶霜灯一愣,拖着木屐就坐在西陵边上:“刚刚真的是他影子过来了?” 西陵替她理了理衣襟,嗯了一声:“影子罢了,他做不了什么。”又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叶霜灯捏了捏拳,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有些在意,扣住他的手:“你的心在哪?” 叶霜灯倒不是担心其他,只是担忧西陵少了一份记忆,又少了心的前提下,对付巫长息会不会吃亏,虽然不明白作为敌对的一方,巫长息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可是她到底还是担心西陵。 闻言,西陵看了她好一会,伸手覆上她的胸口,眼中滑过笑意,目光也落在上头:“不是在你这么。” 猝不及防又被调戏了一把,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脸红的都快涨了,好半天才把话给组织起来,呐呐:“……我不是再说这个。” 西陵却一派坦然:“可是真的在你这。” 她红着脸想咳嗽:“……我是说实体,嗯,就是,是实体的心。” 西陵很陈恳的看着她,手依旧覆在她胸口:“对我来说,你能好好好活着,我的心也……他的手一寸寸移到她的肩头,叶霜灯脖颈上面肌肤本来就敏感,被西陵这样一碰就想歪头躲开,然而西陵似乎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手却覆上了她微凉的脸颊:“……也才能好好在这。”她顿了顿,终究没了动作。 “……”她无法和他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转移:“啊,对了,不是说快开战了吗,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西陵没什么所谓:“这种事情,留给她们自己操心就好。” . 叶霜灯生平,从来没有见过战争还能打成这样,几乎不涉及平民,北昭军队不掳掠百姓,云泽也早一步将民众转移,留了一个山地作为战场,若不知晓的人,还真的只当他们是在切磋。 哪怕是现世,战争总会涉及平民,可是按云泽和北昭这个打法,真的是最“和平”的一个方式了,叶霜灯对此啧啧称奇,即便战争不可避免,可是这种方式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泽倒也争气,叶霜灯原因为他们撑不了多久,但到底是大国,好些日子以来,也未露败相。百姓先是担忧,后来却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另外一个人消息却像是一个石头一样压了下来。 传说中,魔尊显世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 站在叶霜灯云上的叶霜灯忍不住回想起前一个时辰的事情,其实,听过不少末日传言,原先对这些是不大信的,但看着皇宫中这几日人心惶惶,也有些疑惑了:“魔尊,这不是真的吧。” 西陵平静的给予肯定:“是真的。” 叶霜灯半张了嘴,目瞪口呆看着他:“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说这话的时候,西陵手上正好搭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揽过她的腰,下一刻她就已经站在云上了,西陵这才接了后半句。一派淡定:“所以,现在我去重新把他封回去。” 封印的地方和云泽多有不同,雨泽这几日虽然在下雨,但到底是夏日,此地却是连天的大雪,若非西陵将厚重的外套带了,她非冻成冰块不可。 迎着风雪走了一半,她忽然有些不明白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临近的时候才来解决?” 西陵道:“忘了,才想起来。” “……”她的确忘记了西陵好些事情想不起来,她说话时吐出了白气,似乎想说什么,西陵的脚步却顿了顿,荒辰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他手中,他抬眸望向风雪的一出,不动神色。 “帝君想起这个地方了?”此刻,风雪中,走出来一个人,一步一个脚印,却很快被后头风雪掩盖,此番来的不是影子,却是巫长息本人。 西陵没说话。 巫长息看了看西陵手中的剑,叹了口气:“两国交战,我好不容易脱身出来。” 叶霜灯忍不住问:“这个打战的办法,是你下令的?”如此对战,她简直闻所未闻,即便是站在对立面,但是巫长息这个做法,却是竭尽所能减少伤亡,还有许多无用功,甚至是实碰实的武力,她不知道巫长息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说服北昭国主同意。 巫长息笑了:“我说了,我其实是个好……恩,魔。” 西陵道:“既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巫长息叹了口气:“那神君为何要守护云泽?”不等西陵回答,他又重新道:“毕竟,我有我的立场,帝君也有帝君的责任。” 西陵声音不带什么情绪:“你知道就好。” 巫长息皱眉:“帝君当真决定了?” 西陵把话还给他:“本君也有本君的立场。” 沉默片刻,巫长息无奈了:“既然如此,我也没话好说。” 叶霜灯简直时刻担心着这两个会打一架,没想到最后只平平静静的说几句话?最后巫长息也没拦着西陵,直接走了,若说之前还是怀疑巫长息的目标不在云泽而在西陵,那么今日才算是得到确认。虽然还不太清楚巫长息此言何意,但到底也确认了些东西。 找到魔族的封印并不费事,西陵施阵加固了之后,叶霜灯才知道这个魔尊与别的有何不同,听说这魔尊一脉,却是有轮回转世,不生不灭,唯一镇压的办法,只能如此将此封印下去。西陵这个办法,只能维持一千年,也就说再过一千年,他还得再来加固一次。 巫长息不拦着西陵,这个着实令叶霜灯费解。从头到尾,巫长息都给她亦敌亦友的感觉,哪怕是后来暴漏身份,这种感觉却愈发的明显,只是莫名的,从这片风雪中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些事情改变了。 . 叶霜灯和西陵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北昭破了云泽第一个城门,如此生活中在桃源乡的百姓也第一次感觉到国破的危急,皆在求西陵出手相救。她原想和他一起出去的,可是西陵却拦住了她,只说战场危险,她再他会分心。叶霜灯说不过他,更打不过他,只能留在房中,从侍女寥寥听到几句前方的战况。 巫长息不知对手下如何管束的,军队未抢夺百姓一分一毫。 这几天,下了几天几夜的雨,都没能阻挡他们的步伐。今日天空聚满了乌云,他们也终于在城门上等到了西陵神君。 底下,巫长息还是问:“神君当真确定如此?” 西陵没有回答,天空中却乌云具散,艳阳高升,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轮明月。巫长息遥遥的看着那个异像,眼中不知是欣慰还是叹息。 身后有士兵低喃,满脸的惊讶:“日月同辉?” 巫长息并没有用法力抵抗,北昭的士兵一路士气高昂,一时也无畏惧,直接就往前冲,但是人力如何能敌过神祗,不多时就被西陵一个抬袖给大片的扫了回去。荒辰剑铺开巨大的阵壁,将冲上来的人都尽数挡在外头,只要有人想靠近,便会被震的当场丢了性命。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传说中,一人可敌百万军团的力量。 云泽士兵被那剑壁挡住,也不能做什么,唯有看见一批批上来送死的北昭人,皆是被西陵这个力量给震慑住心神。公子扶苏看着底下血光飞溅,有些担心:“神君没事?” 西陵看了他一眼,无悲无喜,公子扶苏上前一步,沉声:“扶苏听说,九州有种名为‘业力’的东西,有修为之人,若是杀害了平民百姓,便会染上业力,日积月累,业力若盖过了修为,即可吞没。”虽说早年几场战场,听说都有二三十万人,神君一手挡下,可是如今北昭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就是为了这般,神君…… 巫长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出手,是因为害怕这种业力,之所以所以也放过那些百姓,这是单纯的靠武力厮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让他们一批批上来送死,便是想用此消减西陵的力量。 西陵声音无悲无喜:“若我收手,你们可以挡多久?” 公子扶苏一愣,没有说话。 西陵沉默片刻,声音有微不可察的叹息:“这么多年,我只将这个当做一个任务,的确想的太简单了一些,此番算是我命中该有一劫,与云泽无关。” 西陵的确过去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云泽不过是一片凡土,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却忘记了真正的强大,不能依靠外力,他总有一日不在,云泽总会一日需要自己走下去。而他现在没办法,他早就和云泽绑在一处,无法放手不管。 第八十四章 叶霜灯这几日脸色愈发的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今日吃饭的时候,听到侍女满脸仰慕的表示,西陵又挡住了多少多少人,传说中的力量虽然不能轻眼见到,但是如此亲身经历这个时间,也实属难得云云。 西陵能挡下这么多人,她从来没有怀疑,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却空落的很,这个感觉很不对头,正琢磨着的冲破西陵的结界偷溜出去看看,房门啪的一下被人推开,秦桑正提剑站在门外,眼中充满血丝,哑声:“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霜灯当下就沉声问:“别说没用的,到底什么事情?” 秦桑闭了闭眼,之后才道:“先生即使修为再高,手中若有了几十万人的血,焉能无妨?!” 叶霜灯刚刚想出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秦桑:“等等,先带我去一个地方。” . 西陵怕伤了她,结界没下的多狠。 秦桑费了一些时间,也总算解开了一道缝隙,他不明白叶霜灯去了他那个小院是为什么,再之后她又去了水墓,说是去那点东西,出来的时候面色比进去的时候更白,身体也似乎虚弱了很多,秦桑刚想问,她却直接截了他的话:“以后解释,先回去。” 哪怕是御剑,这一来一回也费了不少时间,回去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叶霜灯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秦桑带着她避过众人,一直到了高台之上。过去的时候,叶霜灯见到的巨大的剑阵,高台上只有西陵一人,底下汹涌而上的人仿佛不怕死一样往前冲,最后又无力的倒在上头,西陵看见她过来,显然有些吃惊,接着望向秦桑:“马上带阿霜回去。” 叶霜灯推开周围的人,周围那些人知道她和西陵的关系,不敢用力阻拦,竟是硬生生的被她给钻了进去,那时候西陵手中正在布阵,无法抽出空拦她,叶霜灯倔强的看着他:“我不拦你,但我也不回去!” 西陵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终究叹了口气:“听话,你现在不能对着日头,快回去。” 叶霜灯问:“我为什么不能对着太阳,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对着太阳的?” 西陵顿了顿。 叶霜灯静了静:“我都知道了,可是我现在不会散掉的,我还有留下来的理由。” 自己只是一个魂魄,其实很多细节都有断论,莫名其妙不见的衣服、苍白冰冷的皮肤、这几日对阳光的惧怕、还有对西陵所设阵法给她带来的压迫……无一不说着,她现在的不一样。 她一步一步的提着裙子走到西陵边上,脚步有些虚浮:“你别骂他,如果是他不先开口,我都要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带我过来了。” 西陵挡下那些人不是难事,而是其中那种业力化解却是一个□□烦,她缓了缓,从袖中把那个乌木盒子拿出来,上头的锁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我打开了,有了这个应该就没事了。” 西陵没有去接盒子,而是扣住她的手臂,声音出奇的冷静:“你怎么打开的?” 叶霜灯想了一会,笑了:“那天我不是梦见巫长息了吗,我没有告诉你,那时候他送了我一件礼物。” 其实,巫长息后来将她被西陵抹去的记忆恢复了,西陵怕伤害到她,那时候并未下了重法,而是把记忆隐隐的藏在了一个地方,巫长息只需替她拨开此间迷雾,那段记忆便会重新出来。 叶霜灯道:“我还是挺自私的,虽然说过想活的很久,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先死的话,这个人还是我好了。” 城墙下,青筠看了看坐在一边巫长息,又看了看上头两个人,显然懵了:“这两个人秀恩爱不分场合的吗?” 巫长息微微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底下已经没有士兵再上前,他们面面相窥,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堪堪被打破的一道裂痕又重新聚在一起,青筠公主气的踢了一个人过去:“愣着做什么,继续给我破了那个妖怪的结界!没看见镜子都快碎了吗。” 由青筠看去,西陵结界是一个巨大的镜子,由着前几批送死的人以血祭之,那镜子有了松动,隐隐出现了裂痕,这些送死的人大多都是些囚犯,北昭承诺之后给他们家人一大笔抚恤金,因此,愿意送死的人并不太少。 然而此时,方才还无畏上前送死的人,却分明顿住了脚步,细细问她:“……公主,哪里有镜子……” 叶霜灯看着底下停滞住的人,有些惊讶:“怎么没人了?” 城墙上头,西陵没有说话,伸手却向她胸口袭来,叶霜灯没有躲,只是柔柔一笑:“没有心怎么把那些修为融合了,心我还你了。” 西陵声音有些哑:“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霜灯只想笑:“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西陵说,他的心在她这里,这个话无论从哪里看都不是骗人的。乌木盒子隐隐的散着金光,叶霜灯见西陵没动作,直接把盒子打开,里头忽然出现了一抹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没入西陵胸口。 这个实在太过快速,甚至西陵自己都无法阻挡。 青筠公主听不见上头再说什么,听见士兵这一问,颇有些莫名其妙:“你眼睛瞎了,这么大一个镜子看不见,镜子不在,你们都往哪里撞的?” 那士兵看着青筠,满脸的诧异:“……那是剑阵,公主,属下并未看到镜子。” 青筠吃惊:“什么?!” 士兵闭了闭眼,接着道:“阵法牢不可破,几乎已经死了数万人,公主难道没有看见着累累尸骸么?” 士兵这一句话,仿佛让青筠眼前拨开了一个迷雾,她这才看见,眼前早就堆积了无数的尸骸,并非是方才的死囚,而剑阵悬浮上空,纹丝不动,依旧剑光如霜凌冽,底下却已经血流成河。她愣了愣地看向巫长息:“这……是怎么回事?” 巫长息没有回答,唇角却接连不断的涌出鲜血。 风沙漫天中,日月同辉,剑光凌冽。身后的士兵所剩寥寥无几,望着着如修罗场的地方,面面相窥。 公子扶苏问讯赶来,看见底下的尸骸明显一愣,西陵看着叶霜灯没说话,北昭士兵转眼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他立刻下令让候在一边的大军围剿。西陵把手中的乌木盒子,连带里头未展开的心都丢给了公子扶苏,淡声:“看完了就烧了。” 公子扶苏肃容接下,看见里头却是一愣,里头的字闻所闻,他半点意思都看不明白。西陵又道:“看不懂也烧了。” 公子扶苏虽然不明白西陵此话何意,可是依旧肃容领下,将乌木盒子连带那份尘封的手书都抛在了里面,火焰舔舐而过,叶霜灯却分明看见上头零零散散的汇聚起金光点点。 公子扶苏浑然未觉,叶霜灯看着却有些开心,她扯了扯西陵的袖子,声音低低的:“手书没了,你自由了。” 云泽士兵围剿而下,北昭如今寥寥不过数千人,实在无力抵抗,青筠公主对着巫长息怒目而视,几乎咬牙切齿:“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方才,巫长息是用了幻术,让她认为去送死的是囚犯,结界破开有望。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蛊惑了那些士兵送死,再给她造的假象,青筠深吸一口气,问他:“你是云泽的人,是那个妖怪的人?” 巫长息擦去唇角的血,看了看指腹上泛着黑气的血,叹息道:“他不是妖怪,我才是。” . 头顶罩下一大片的乌云,将阳光尽数遮挡,叶霜灯揉了揉眼睛,阳光没有落在皮肤上,她总算觉得好受了些。她软软的靠在西陵的怀里,声音也低低的:“他们都走了,估计这些时间也不敢动云泽了,你已经完成了你的责任。” 西陵看着她,声音压低:“这个事情,也是他告诉你的?” 叶霜灯摇头:“是我去问了虎鲸,这个手书上写的是什么字。” 西陵所料不假,上头是契约,是西陵千年前与云泽签下的契约,未说缘由,只定下千年之后,手书由王室焚毁,西陵便可恢复自由。但是至于西陵为何失去的记忆,上头并未记载。 只是如今手书封存,若未找到,西陵也一直没有想起身份,那怕是得一直这样下去了。 西陵直接把她横抱起来,给她罩下仙障,将外面的日头尽数挡住。叶霜灯勾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终于听见此中传来缓慢的心跳,她微微的笑了笑:“我一点也不大度,才不会说让你忘了我之类的话,以后一定不能忘记我啊,一定记住……不过也不行……就稍微记住一点就好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西陵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叶霜灯愣了愣,止住了声音,她看着脚下飞过的山脉,疑惑了一会:“我们去哪?”她的声音却很轻,有浓重的困意袭来,忍不住想闭上眼睛。西陵抬手在她的眉间滑过,牢牢的将她的魂魄扣一出,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她的身体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远方有一阵风拂来,西陵没有回头,声音出奇的平静:“你过来想做什么?” 身后,慢慢的显现出一个人,巫长息笑道:“帝君都想起来了,现在云泽契约也不能算作束缚,总归是有自由了。” 西陵没有回答。 巫长息想了想,终究问出了疑惑:“是神是魔,就真的这么重要?” 西陵平静:“这个世上,有善有恶,也必须有神有魔。” “如果她入了魔,就不会死了。” 西陵声音听不出喜怒:“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让她死的。” 巫长息摊了摊手:“本来我想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不至于两败俱伤,可是帝君似乎不太领情。现在打算做什么,用半身修为给她困了魂魄?” 西陵重复:“我不能入魔,自然也不会让她入魔。” “哪怕她可能会死,帝君就这么有信心?” 叶霜灯心中跳动的那颗心脏是西陵的,巫长息先前百般诱她入魔,其实就是想拉西陵入魔,若是神也入了魔,又何须动刀动枪,可是之后西陵并不领情,巫长息只得选了后一种办法。 业力,以杀伐增加西陵的业力,没有心的神祗无法消解业力。 西陵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我的记忆,是你们封印的?” 巫长息摇头:“我们哪有这个本事,是云泽某位国君,不甘心只有千年,和魔族达成协议,将帝君记忆分散,能伤到帝君的,也只有借契约之力的云泽的王室而已。”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情,过几日帝君自会想起来。” 西陵问:“那你呢?” 巫长息皱了皱眉:“帝君何意?” 西陵平静:“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巫长息笑了:“我与帝君一样,受契约之力身不由己,泽兰义父也是如此,之所以才放过那个人,原是想借泽兰的手,帮帝君找到手书的,却没想到泽兰……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其实这档子事我本不想管,无奈我是魔尊唯一血脉,只能接了这个烂摊子,可是,有光有影,有善有恶,这世上怎么会只有魔?可叹他们一直想不明白。”停了停,他再喃喃道:“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好人。” 说话间,他唇角涌出了不少的血,巫长息抬手拭过,微微皱眉,转了身,抛给西陵一个珠子:“一颗定魂珠,可以把魂魄锁在*里,送你了,不过接下来,看她自己天分了。” 湛蓝色是珠子,上头没有魔气,也无仙气,却是最合适叶霜灯的。 抛了珠子之后,巫长息摇摇头,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自嘲:“不过现在,我们总归都有自由了,希望下辈子,我别在当什么大任了,但是等到我洗去这一身魔气转世……那些沉睡的神,也应该陆陆续续醒来了吧。” 西陵道:“这个世界,也不会只有神。” 巫长息愣了愣,没有说话,却是无声的笑了。 空中,云层翻卷,勾勒出浅浅的金边,隐隐出现宫殿楼阁的影子,他们在两边越离越远,终究消散在云端尽头,不知所踪。 苍穹之上,白云悠悠,如云烟过眼,万年如此。 第八十五章 云泽的这一场战,简直可以载入历史谜团,先是几乎如同友好切磋式的打斗方式,之后有神君只手退敌,眨眼间尸骸累累,过了许久,当有人回忆起这一天的场景时,都有深深的感叹。 那是日月同辉,剑阵凛冽,完全凌驾于人的力量。 可是至此之后,云泽再无神君,至于北昭那位布衣自荐的国师,也再无踪迹。 有人说,那位国师自知无力抗衡,唯恐北昭国主责怪,落荒而逃,隐姓埋名。也有人说,国师是妖,与其说这是两国争斗,不如说这是两个妖怪之间的斗法,以至人类死伤无数。 各种各样的说法,都被遗忘在历史的洪流中,再也无人可知真相。 这时候,公子扶苏登基,三公子辅政,勉励维系云泽不至于分崩系列。 . 今天,是叶霜灯来到九重上第五十年,虽然说醒来其实每几日,那五十年她其实都睡过去的。现下,她正提着裙摆走近空无一人的瑶池,望向里头含苞欲放的白色睡莲,嘀咕:“你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啊。” 闻说,如今九重上,每一株植物都能可能会是沉睡的神祗,虽然无法判断什么时候会醒来,可惜西陵离开了照料云泽人的生活,现在开始了照料花花草草的日子。 说来也奇怪,她本来以为自己挖了心之后一定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前几日居然醒了过来,甚至还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她那时候醒过来,看向西陵的时候,她猛然一愣,颤抖着几乎说出不话来,西陵却比她淡定很多,仿佛是早就料到她醒来,也好像是一直在等她醒来。他将手边的一个碗递给她,十分平静的表示:“喝了。” 那药喝了第一口她差点喷了出来,无法形容那个奇怪的味道,有药的涩味,居然还有点血腥味,回味里头还带着一点点甜,这个奇特的味道,委实令人无法下咽。 回忆完毕,看着眼前的睡莲,她虽然确定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而不是意念结出的魂魄,可是衣服依旧不是自己的。她看着这些花,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等到回了房,开了衣柜,看见里头满满当当的衣服时,她顿了很久,终于想起那件被自己遗忘的,十分要紧的事情。 想到这件事情,她一拍自己的脑袋,只想爆粗口。 反映过来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西陵,撑着桌子,惊恐的看着他,说话都结巴了:“我那身衣服呢!” 西陵从捣鼓药材中抬起头,声音不见有异,转身开了一个柜子给她拿:“里头有个东西,我瞧着挺有趣,还几张纸被水泡的看不清,我去给你修复了下,现在应该差不多了,过来拿吧。” 叶霜灯心中跑过无数的野马,惊恐的拽住他的手:“你……看了吗?” 西陵道:“还没有。” 叶霜灯松了一口气,正想从西陵手中接来好销毁了,西陵却停下手,把那纸绕开了她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一开始就不想我看见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叶霜灯那时候不敢让他看见,现在更不敢让他看见,几乎能相信西陵看见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她这次真快哭了,努力去拿西陵手里的那张:“这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西陵没有听,从袖中把那纸拿出来,虽然被水泡了有些皱巴巴的,可是依旧能看见背后浅浅印出来的字,叶霜灯下一刻就直接扑到他身上,这一下没扑到,反倒被西陵揽了腰过去,一手制止她的动作,一手把那纸摊开。 叶霜灯脸已经不能用红来形容了,她再一次的感觉到指尖冰凉,魂魄离体的错觉。她闭上了眼,有些不敢看。这之后会发生什么,西陵会是什么反应,她有些不敢去想,也不忍心去想。 西陵看了一眼,还没看仔细字,只是道:“哦,缺笔少划,果然是你的字。” 叶霜灯脸憋红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终于按捺不住睁眼,声音都虚脱了,断断续续的:“别……看……了……” 他匆匆的过了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显然也有些诧异。上头文的主角是西陵和泽兰,叶霜灯脑子一黑,哑着声音,知道没办法避免了,只能颤抖的解释:“……这个吧,咳咳,你也知道,我的世界不太一样,我们那里吧,你和泽兰故事传的挺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传,反正就是传了……我过去也以为只是故事,觉得你和她挺遗憾的,所以……”她被西陵看了一眼,没能所以的下去,顿住了,里头肉其实写的还算含蓄,叶霜灯此时只能庆幸自己当时写的还算……含蓄。 西陵看完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叶霜灯这时候真的快哭了。然而此情此景,她没法说出一个字:“……”写的肉的主角出现抓包了什么体验?她心情很复杂,写的时候怎么会知道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若是早知道有一天,打死她都不敢写。 西陵看着那两张纸,也像是反映了一会,很久都没说话。 叶霜灯望了望天,饶是淡定如西陵,看见自己的肉.文也应该是会反映一会的,她调节了下表情,又重新低下来,严肃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在说什么都没这个胆子了。” 西陵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真没有?” 叶霜灯努力维持情绪:“不敢了。” 西陵认真道:“真的?” 叶霜灯连忙摆手,陈恳地:“真没有。” 西陵看了她很久,忽然把她抱起来。那几张纸直接被散在一边,他表情十分陈恳,声音也十分泰然,眼中却滑过笑意:“正好,我们可以试试。”